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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斩空     高衙内新传txt下载     高衙内新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至尊

    呼,终于回来了,更新更新

    呆立片刻之后,高强先命人去知会了燕青,叫他安排白沉香依前计议更衣装扮,一炷香时间后同往密室来。而后竭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心中反复念叨着“天子亦常人”,一面又将早已想好的话语在心中过了一遍,便前往面圣去了。

    那密室是在北楼最上一层,只一条通道能至,十几名易装的皇城司属下沿途分布,将这密室通道堵得密不透风,恶狗一般地探察着四周的动静。高强上来自有人招呼,将他领到那密室门前,把话递了进去。

    少停便传出话来,教高强晋见。衙内深深呼吸几下,掀起帘幕入内,还未抬头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道:“参见陛下!”

    “下跪的可是高卿家的爱子高强么?平身就是,近前来让朕看看。”这声音必定是出自当今官家赵佶之口了,乍听上去只觉得清朗亢亮,教人颇生亲近之心,却并无什么王霸的气势。

    高强连忙站起,走上几步到了主座前,稍稍抬头看看屋中的形势,只见老爸高俅垂手站在对面,端着笑脸相陪。他下还站着一人,此人五十来岁年纪,身量不高,容貌也只平平,顶多只得“端正朴实”四字评语,也正上下打量着高强。

    适才那高俅心腹来报时已说过,此次赵佶微服出宫,身边只随两个大臣,除了老爸高俅,另一位便是现任中书舍人、直学士院的郑居中了。此人是当今最得宠的郑贵妃的同族兄弟,只因郑贵妃母族无甚得力人,这位崇宁年间的进士便上赶着认了亲戚,借着郑贵妃得宠的当口三级跳一样地升官,数年之间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小京官直跳到掌管中书省实权的中书舍人这样的高位,还加直学士院这样的馆职,风头之劲颇令时人侧目。单看今晚赵佶微服出宫来赴这等风流场合,身边除了武官第一、从端王府一直跟出来的高俅之外,只带了他一人,便知此人在赵佶的心中地位不比寻常。

    “只不知叶梦得拿了我的薰衣草精油去,与这家伙沟通的如何?今晚倘若能得他从旁暗助一臂,大事就此底定也未可知……”正在心里嘀咕,忽听上座的赵佶温言道:“高强,你且抬头说话,朕有话问你。”

    高强连忙抬头,却是不敢正视天子,将眼皮微抬,看见上座一人身穿便服,面色白净相貌清雅,颔下三绺胡须垂至平胸,倒是很有些文士的风度,细看可就不敢了,恭声道:“陛下请问,下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就未必了。

    赵佶今天受了高俅和郑居中的怂恿,微服出宫来看这一场好戏,处处都是大开眼界,这演出不但内容丰富品位绝高,更难得是概念新颖独特,以前从没人搞过如此大胆的尝试,令这位看惯了宫中教坊表演的风流皇帝耳目一新,用震撼来形容也不为过。待得听说这一切的筹划者居然就是老臣子高俅的独子,那是非见不可的了。

    此刻高强当面,赵佶见这位小衙内相貌也颇周正,身形还算挺拔,站在当地看来很是顺眼,不由笑着对高俅道:“高卿,你这小衙内生的可不错哪,可谓将门虎子了。”

    高俅连忙称谢不迭,高强自也跟着道谢,肚中却暗骂这皇帝乱讲话,自己的模样自己有数,说是个年轻靓仔勉强够格,军人气质那是半点也欠奉,管自己这种人叫将门虎子,那不知见到韩世忠、刘光世这样的行伍出身又待如何?岂不是要惊为貔貅狮虎?

    不过想来赵佶引用自己老爸高俅这等人为将,其对军将的概念恐怕也所知有限,再加上这位艺术家皇帝平日吟风弄月、玩词赏赋,对于爬冰卧雪、戍守边疆的铁血将士天生没什么亲切感,他眼中的将门虎子也就是这种形象而已。

    赵佶夸奖了几句,话题便转到这次演唱会白沉香所唱的词曲上来,这位皇帝的鉴赏能力自然没话说,一番点评说的头头是道,高强听了也觉佩服,自己当真要跟他面对面谈文学讲音律那可就不是对手了。好在也没人吃饱了撑的去跟皇帝在他最熟悉的话题上较真,高强只需唯唯诺诺,间中拍上几句马屁,或者做恍然大悟状,以无比虔诚崇敬的目光仰视一下即可。

    待说到最后收尾的那阕声声慢时,赵佶更是精神大振,眉飞色舞口沫四溅,没口子地称赞此曲为今夜之冠,音律词牌都是无懈可击,堪称神品的佳作。高强一面称谢,一面肚中暗笑,心说这词就是衙内我剽窃了您老后来的作品,特意给您开心一下的,你不喜欢倒是有鬼了!

    不过高强写这词时却还留了个心眼,原词中有“凤阙端门,棚山彩建蓬莱”之句,他却写作“棚山新建蓬莱”,平仄稍有不调,词句略显平实,此刻正好拿来给赵佶挥一下:“陛下才调可谓独步本朝,下臣这词中总觉有些不甚雅驯之处,正好趁此机会请陛下指正一番。”

    这话一出,高俅的脸色就是微微一变,心想你前面马屁拍得挺好,为何要横生枝节?不过要拦阻也来不及了,只得手心捏一把汗,看赵官家如何应答了。

    高强却是胸有成竹,果见赵佶沉吟片刻,随手便将自己有意篡改的那句给改回来了,拿来示人之时满脸的得意之色,这是自己精心营造的马屁机会,如何不大加利用?一时谀词潮涌,什么“风雅高世、境界绝人”等等不要钱的头衔只管往上添去,赵佶听得有新晋的年轻词人如此推崇自己,自然是捻须点头,笑得合不拢嘴,颇有飘飘欲仙之慨。

    君臣既然如此相得,赵官家自然不能白听几句赞誉,转头便问高俅:“未知卿家令郎可曾入仕,现居何职?”

    高俅赶紧禀明了自己儿子并无官职在身,赵佶微一沉吟,便道:“今年方当郊祀之年,卿家自可荫补令郎入仕,朕再御笔降特旨,以令郎文才非凡,雅擅辞令,兼才武过人,攫为承务郎,饬吏部觅实缺安置,再行差遣,如何?”

    这可是皇恩浩荡了,宋代大臣虽可荫补子弟门客入仕,但就寄禄官职而言,历来多为按品提升,自真宗朝的名相吕蒙正进言之后都是从最低一级开始授职,元丰改制后定文散官阶二十九级,最下者为从九品将仕郎,就算高俅位高权重,按理高强顶多授到正九品的登仕郎,这位官家可是大方,开口就授了从八品的承务郎,足足跳了四级!

    这还不算,荫补子弟多纨绔,向来少有一入仕就实授差遣官的,此前最高记录的荫补授实职的是二十一岁,而高强严格来说还未加冠,赵佶竟已要吏部择授实缺,真可谓是格外开恩了。高俅父子忙跪倒谢恩,赵佶笑咪咪地应了,抬手叫平身就是。

    这边郑居中见高强得宠,也忙上来道贺,一面暗暗打个眼色,高强也不知他到底什么意思,不过叶梦得日前已差人来报,说道与这郑居中已有了默契。只是此人为人圆滑,不肯轻易冒头,敲敲边鼓倒绰绰有余,自己现在形势看好圣眷正隆,看来是扯后腿居少,帮衬居多的罢。

    这边正在扰攘,门外有人禀报:“香香姑娘到!”这一下特意拖长了声音,好让屋中人作好准备。赵佶听了半晚的曲子,看了这么宏大的声光表演,情绪正在亢奋之时,一想到那个犹如瑶池仙子一般的香香姑娘马上就能来到身边,呼吸竟不由得急促起来,声音微微颤抖地道:“快请!”

    门帘掀处,白沉香翩跹而入,屋中四个男人呼吸顿止,就连高强这一手捧起这位汴京席歌女的经纪人也为之片刻失神:只见她这时装扮与在台上演唱时又有所不同,显然是才经沐浴,将脸上铅华尽数洗去了,露出一张清水芙蓉一般的面孔,一头长也散开云鬓,只用一根杏黄丝带松松地在脑后挽一个髻,身上更是一反台上那流丽华彩的装扮,一条及地的白缎长裙曳地而行,余外周身再无别样装饰,愈显得冰清玉洁,天然雕饰的楚楚风致。

    只是这白沉香不愧是勾栏中的行,于如此清水打扮中竟隐隐透出一股妩媚性感的气质来,叫人脑中不由得幻想起这纯净如水晶般的人儿一旦堕落凡尘,与人间**挂起钩来时又会是怎样的一种诱人?

    高强还好,毕竟这个把月来与白沉香朝夕相处,这造型又是他跟燕青两个精心设计的,免疫力到底强些,率先回过神来,忙殷勤招呼,又命传酒席伺候。

    此刻与前又有所不同,赵佶从小自命风流,久已不经这等宫外的风流阵仗,又见这般天仙化人一般的花魁娘子,雅不欲以九五至尊的身份来压人,忙抢上前笑道:“香香姑娘,在下赵端这厢有礼了!”拖长了声音就是一揖到地。

    赵端?高强也是一楞,既而一喜,皇帝肯按勾栏的游戏规则来玩,那可就正中白沉香这等欢场神女的下怀了。今番可达了!

    (第三部第二十章完)

第二十一章 帮闲

    既然要按勾栏的规矩办,高强的角色就立刻转变,从刚才的新晋官宦摇身成为一名帮闲,笑道:“好教白行得知,这位赵大官人乃是宗室子弟,风流俊雅,第一等的倜傥人物,只因仰慕白行如此的风华绝世,这才教本衙内安排今日之会,等闲艺伎歌女他老人家是丝毫不放在眼里的。”说着暗暗递个眼色。

    白沉香生就九窍玲珑的心肠,对高强的言下之意自然心知肚明,仍旧是那般的娇柔不胜模样,走到赵佶面前深深一福,娇声道:“今日香香初次献技于大众之前,就能得赵大官人这等雅人鉴识,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语到人酥,赵佶浑身骨头登时就轻了几斤几两,脸上笑容都有些颤抖起来:“香香姑娘太谦了,以姑娘这般的才艺,天下大可去得,何愁前路无知音?”

    皇帝既然高兴,做臣子的自当奉承,一旁的殿帅高俅和中书舍人郑居中这时也不管自己的高官显爵了,全部跟着换上帮闲嘴脸,在一旁赔笑帮衬,白沉香温言浅笑,秋波偶送,赵佶早已大晕其浪,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疑是仙宫玉阙了。

    高强在旁却有些不尴不尬起来,眼见高俅在旁起哄起的兴高采烈,自己当如何自处?再怎么说自己与他是父子之份,这般混在一起给皇帝帮闲,长幼之序何在?不过若是揭破了这层关系,堂堂禁军殿帅给人做帮闲,那这人的来头之大不问可知,皇帝这“赵大官人”又扮不成了。

    这倒还是其次,关键自己今日可不是单为了求个官职,更不是给皇帝拉皮条来的,这蔡京复相的正事还没说呢!看这时赵佶的模样,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忍不住那野兽般咆哮的**,要将这娇花嫩蕊一般的香香给采摘了,可别到最后自己白忙活一场,辛苦多日的布局变成就为了让皇帝一夜风流。

    想到这里赶紧起个话题:“赵大官人有所不知,香香姑娘这次能到这丰乐楼来登台放歌,背后实有些隐情呢!”想来此刻赵佶刚看了白沉香的演出,又乍见真人,其心态亦是略同于现代的追星一族,明星的八卦消息必定能让他大感兴趣。

    果然是言一出,赵佶的兴奋点立即转移,连连追问道:“香香姑娘,这其中有何隐情?”

    白沉香事先已得了高强的吩咐,今晚要说什么话心中自然有数,这时便抿嘴一笑道:“赵大官人既是风流倜傥的人物,奴家若直言相告反而不美了。说来亦是有趣,奴家之所以答应高衙内来此献艺,倒有好几分是冲着这‘丰乐’二字,赵大官人不妨猜上一猜这内里的缘故?”

    高强暗中一挑大拇指,心说这配合真是没话说了,一个弯子转的天衣无缝,不由你赵佶不上钩。果然赵佶皱眉思索片刻,试探地问道:“据赵某所知,姑娘原先是在容乐坊挂牌,与这丰乐楼相比,其间仅一字之差,难道是在这‘丰’字上做文章?”

    白沉香诈做一惊,将一手捧着胸口,另一手掩着樱桃小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赵佶,失惊道:“大官人怎地一猜即中?只是这‘丰’字上究竟有什么文章,大官人可再猜得么?”这话看似是反复刁难,其实却已是肯定了赵佶先前的努力,更令其有继续猜下去的**,而且无形中已缩小所要猜测对象的范围,难度也降低了,此诚为勾栏中逢迎客人的不二法门,非欢场浮沉多年、精擅把握客人心理的名妓如白沉香者莫办。

    赵佶在宫中向来是只有嫔妃宫人想尽办法讨他的欢心邀他的宠,哪里有人敢这么跟他玩心眼、耍心计?当即一脚踏入陷坑中,脑子已全往这“丰”字上转去,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自己老爸神宗的年号元丰,第二个念头便是蔡京前年跟他说过的“丰亨豫大”四字箴言,不由笑道:“赵某且再猜上一猜,姑娘所为的这丰字,是与前朝有关哪,还是与本朝有关?”

    白沉香再次“失惊”:“大官人莫非是神人,怎地竟知这丰字与前朝本朝都有关联?”

    赵佶微微一楞神,他脑子里既然已想到这两点,又听白沉香说到与前朝本朝都有关联,不由便将这二者联系起来,猛地想起蔡京当日所言:“《易》云:丰亨,王假之。神考熙丰年间力治,天下太平府库充盈,百姓鼓腹讴歌,此所谓丰也,三代乌有此盛。既然丰亨,便可豫大,陛下何不访三代制度,铸九鼎,做明堂,以彰显陛下盛德,皇恩浩荡?”

    再想想中太一宫南边那九成宫中的九鼎,由蔡京亲自监造,费钢二十二万斤,旬月即成,安放之时引经据典,九鼎各安其位,到如今每次经过都觉得心中一种满足。可自蔡京去职、赵挺之入主宰执以后,那明堂却久久不就,去看几次都还是那样,杂乱无章的工地看着就叫人生气,跟蔡京在位时的效率简直就不能比了。

    看来这丰字必是说自己登基以来四海升平,兆民安居乐业了,赵官家想到这里心下自以为得计,却不忙便说出来,咱们的才子皇帝可不是什么不解风情的木头脑袋,逗一逗这活色生香的美人岂非是难得的乐事?便笑道:“香香姑娘,这谜底赵某可是猜出来了,却不知猜对可有赏赐,猜错如何惩罚?”

    白沉香一怔,媚眼如丝横了赵佶一眼道:“区区小事,似赵大官人这等大才自然是举手立办,又说什么赏,什么罚了?”这却不是故作矜持,似赵佶这般问,必是要提出什么要求的,此刻该说的话还没说完,可不能就这么给他得手了。

    轻轻一顶高帽送上去,赵佶倒不知如何继续调笑了,眼见面前的美人眼波欲流的勾人模样,只觉得心痒难搔,乖乖地将自己心中的答案说出:“姑娘所言的丰字,可是说本朝之盛远迈前朝,上追三代,非用一丰字不能尽书其盛?只是这与姑娘决定来此挂牌又有何关联?”

    白沉香于这问题早已成竹在胸,臻微抬望着窗外,美目略显凄迷:“香香自小于教坊习艺,长成后在容乐坊挂牌,平生夙愿就是要做我大宋第一歌女,唱出我大宋这千载未有的繁华盛世。那日高衙内来邀奴家加盟,言道欲改建樊楼为丰乐楼,要尽显升平之极乐,若无奴家的歌喉与姿容,则此楼丰则丰矣,乐却未极。这话却正合了奴家的平生心愿,是以奴家想也不想就转投此地了。”

    说到这里忽地回神,向赵佶嫣然一笑道:“赵大官人一语道破其中玄机,看来与香香倒是心意相通呢!”言下微微流露出羞涩之意。

    赵佶当即大晕其浪,两只眼睛看那白行就象蚊子见了血一样,叮在肉里拔都拔不出来。高强见势不妙,心说这香香的魅力有些过火,官家已经有些忍耐不住了,可得抓紧时间把要说的话说完才是,忙丢了个眼色过去。

    白沉香会意,忽地悠然轻叹一声,黛眉微蹙却不则声。

    那赵佶此时心魂俱醉,一番心思全系在这位绝代尤物身上,当即问道:“姑娘因何叹息?”

    白沉香蹙着眉头道:“只是年初时彗星经天光芒万丈,前后二十天之久,人都说是星变异相,主的是上天威谴当今的凶兆。咱大宋官家避殿减膳,蔡相公更是因此罢相,却不知如此盛世中为何有此异相?奴家实在是不明白呢。”

    赵佶闻言一楞,这番话可戳到他的痛处了,面色登即有些不豫。

    只是今日在座几人全是串通好的,见话题到了关键之处,郑居中忙笑着插言道:“姑娘所言差矣!当今圣上登基以来,建学校兴礼乐以藻饰太平,置居养安济院以周拯贫困,所行的都是应天抚民的善法良政,哪里有什么上天威谴的地方?”

    白沉香眼珠一溜,便笑道:“这位官人说的是了!奴家多日疑惑,怎么也想不出当今圣天子在位,又有蔡相公、赵相公一班儿天上降下的星宿辅佐,又哪里有什么不顺应天命的地方了?奴家当日曾听人唱苏学士词,有‘光芒万丈长,司空见惯,应属寻常’之语,看来彗星经天,也未必就是主什么国政吉凶的,倒是奴家妇人之见,想得太多了罢。”

    赵佶面色转霁,这番解释却正中了他的下怀。本来他自负治下一片歌舞升平景象,虽古之名君亦不能过,平白来个星变要他自省,心头委实老大的不痛快,避位减膳、乃至罢了蔡京的相位,都有些不情不愿的意思。

    今日这心里的疙瘩一朝化解,赵官家心中就如饮了一碗加冰酸梅汤一般爽利,再看这白行实在是诱人之极,平生所见女子乌有能及,脑中那里想得到其余人事?

    眼见皇帝兴味已浓,今日该说的话也说了,三位帮闲也该挥些“帮闲作用”了。高俅、郑居中和高强三人互换些眼色,你一言我一语,配合着白沉香的忽嗔忽喜,片刻间便逗引得当今官家魂不守舍,意存风月,只叫得一声“散了吧”,半边身子已向白沉香身上偎去,也不知是真醉还是诈癫纳福。

    官家说散,岂敢不散?三人慌即告退,高强给白沉香打个手势,示意她好生侍侯着,却换来白眼一个,只得苦笑一声,随着老爸退出屋外。

    (第三部第二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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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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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在里面搂着美人风流快活,三位御用帮闲亦可以暂时松口气了,重新恢复自己的显贵身份,在门外警戒的皇城司属下面前抬起头来做人。只不过现在还不能掉头就走,那赵官家就算再怎么**,一夜不回宫非出大乱子不可,过两三个时辰还得请皇帝摆架回銮,因此几位御用帮闲还得在这里候着。

    高强由老爸引导着,与郑居中厮见过了,忙吩咐再摆布一间厢房,唤几个歌女来给好生伺候着,自己可不方便在旁边看着老爸和“郑世叔”作乐,只敬了三杯酒,找了个借口便溜了出来。

    是时已过三更,正是汴京夜生活鼎盛之时,高强忙了一整天加半夜,到这时才松了一口气,也觉得有些累了,正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忽听身后有人轻唤:“衙内。”

    听声音正是燕青,高强忙回头去看时,见许贯忠也在一旁拱手施礼,心下微微一惊,问道:“贯忠此刻前来,有什么事?”

    许贯忠上前附耳说了几句,高强这才放心,原来叶梦得今晚也来观看演出,知道高强今晚要设法为蔡京进言,特地在东楼定了一间包厢等着听消息,现下许贯忠就是来问向高强请示该当如何处置的。

    高强仔细回想了今晚的经过,自己借白沉香的口说出了皇帝爱听的话,将导致蔡京罢相的星变一节轻轻抹去,可谓大获成功了,当可挺起胸膛去向蔡京交差了,这叶梦得但见无妨。不过他转念一想,此刻蔡京是有求于己,下大本钱笼络的时候,连最钟爱的孙女也要下嫁,倒正是自己趁机起价的机会,便与燕许二人同到一旁,自己口述许贯忠笔录,写了一封书信揣在怀里,这才晃着袍袖去见“叶世叔”了。

    此刻丰乐楼全面营业,各处厢房的歌舞嬉闹之声轰然作响,楼内的走廊上随处可见各色人群,寻欢的官绅、买醉的士子、迎送的歌女,趋走逢迎的小厮等等穿梭来去,窗外的五盏顶灯和数百盏大灯照得各处亮煌煌的,一派纵情极乐的景象。

    这楼平日的营业高强是交给燕青来打理的,自己多半并不出面,是以来往人众都对燕青恭敬有加,没客人的歌女对燕青更是秋波频送玉臂轻交,都被他笑吟吟地一一应付了,一派长袖善舞的从容风度叫人看了极是心折。偶尔有人认得高强的,也只当是衙内来此找乐,主持的燕大官人亲自招呼,点头哈腰一番便罢。

    看这位英俊浪子的表现,高强心下甚是喜慰,且不论燕青的心结是否能解,这以称霸汴京娱乐界为目标的丰乐楼目下就是最适合他生存的地方了,以他的才能自是游刃有余,只要老爸高俅一天不失宠,想必丰乐楼必定是能蒸蒸日上吧?

    穿过两座飞桥,东楼的二楼便是叶梦得的包厢所在了,高强整了整衣冠,长笑一声道:“叶世叔可快活的很哪!”这是预先打招呼,小侄来了,世叔您有什么有碍观瞻的地方赶紧收拾收拾,免得大家尴尬。

    果然屋中嬉笑声音少息,过了片刻听叶梦得笑道:“可是高贤侄到了么?快请进来。”

    高强一笑掀帘而入,果见叶梦得左右各坐了一个陪酒的歌女,喝的一张白净脸早已通红,三人衣冠都尚算整齐,只是叶梦得衣襟下露出一截白色中衣来,想必适才玩的颇为“开怀”,连怀都解开了。

    燕青把手一挥,两个歌女福了一福便出去了,屋中除了高燕许等三人再无旁人,叶梦得忙问今晚有甚收获,今后当如何进行?

    高强将包厢中的对答详叙一下,叶梦得拊掌大笑道:“贤侄好妙计!这白行端的是玲珑心窍,亏她安排的官家好,今番恩相必可起复了!”

    高强也笑道:“正是,于不知不觉间解开官家的心障,非白行这等妙人不办,然则叶世叔回去即可上禀恩相,依前计议行事便了,料来不过数月,恩相必可重掌宰执,到时叶世叔亦可顺势加官晋爵了。”

    哪知这话却说得叶梦得一声喟叹:“哪里求什么加官晋爵,只落得个平安罢了!自从恩相赋闲,我辈是终日惶惶,惟恐被牵连降罪,恩相他老人家是圣眷未衰,我辈门生却是没什么庇佑的,这大半年来终日为此筹谋,得贤父子出手襄助才见了曙光,实在是惭愧!”说罢举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原本斯文的学者风度此刻却大有疏狂之意。

    高强闻言心中一动,暗想难道这叶梦得在蔡京集团中莫非地位并不稳固?不过转念一想却也在理,这一集团最核心的成员是蔡京父子等人,在原来的历史上晋升宰执的蔡家子弟多达四人,确实没他出头的余地。

    看他这有点借酒浇愁的模样,倒是酒后吐真言,只是究竟心意如何还要试上一试:“世叔与恩相师生之谊情同父子,此番与恩相复起一事又有大力,那今后还不是好风凭借力,直送上青云?”

    “情同父子?哈哈……”叶梦得仰一笑:“蔡大兄自今上在端王邸时便着意奉承,每遇端王车驾过便垂手恭立道旁,到今上登位之后便青云而上,几年间便作到四品的翰林学士,若不是得了恩相和使相爷的指示提挈,何得如此!愚叔么……嘿嘿!”冷笑一声,便不复言。

    高强暗自欢喜,若能从蔡京的阵营中打开一道缺口,对自己今后的大事必定是大有帮助的,不过这叶梦得向来是蔡京死党,他的话可也不排除是蔡京安排来试探自己的政治野心的,不可不防啊。当下举起酒壶来给他满上了,字斟句酌地道:“世叔深受恩相器重,日后想必当大用的。蔡学士只是恭谨相待,就能让官家放在心上,以世叔的大才,只须努力迎奉官家,还怕在朝堂上没有自己的位置么?”说到最后一句,将“自己”二字着力咬了一下。

    叶梦得本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听到这里却双眼陡地一亮,随即又恢复原状,懒懒道:“愚叔的荣辱与恩相乃是一体,只要恩相把持宰执,那便是愚叔在朝堂上的位置,自己的爵禄可就不放在心上了,贤侄的一番好意,愚叔心领就是。”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足够,彼此若再深入下去,对高强而言那就是属于对方的试探,万万不可相信,对叶梦得而言则高强在政治上就是过于幼稚,不足以引为自己在仕途上寻求出头机会的奥援。反正大家已经表明了彼此的一点“心意”,此刻也都不到站上政坛第一线的时候,有这点默契足矣。

    当下高强将方才写好的书信取出,请叶梦得转交蔡京,说到内中尽述详情,恩相一看便知,叶梦得满口答应,将这书信在内袋细细收好了,便转换话题闲扯几句风花雪月。男人在这种场合都有些敞开胸怀的架势,不知怎地就说到蔡攸的女儿蔡颖身上来。此刻再听叶梦得说话,高强就觉得多了几分可信度,就笑问那日叶梦得的诸多赞语究竟有多少水分。

    哪知叶梦得闻言正色道:“贤侄敢是将愚叔当日的言语以敷衍视之么?然则大错矣!那蔡小姐才名虽不外传,所作的几篇诗文也曾由蔡大兄向愚叔炫示,以愚叔看来此女若应试举,则进士及第如探囊取物。只可惜是女儿身,否则他日我大宋宰执有其一席之地也未可知,贤侄切莫视作等闲!”

    高强一楞,没想到这位蔡大小姐、自己未来的妻子居然在叶梦得心中评价如此之高,实在是始料不及,只得唯唯应了,心想身边多了这么一位贤内助,也不知是福是祸?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上了这条船,就算前面是刀山也得硬着头皮上了,大不了娶回来多看着点就是,难道你蔡大小姐还能因为自己不受宠爱去申请离婚么?

    当下重排宴席再招歌女,高强陪叶梦得饮了几杯,眼见他已喝得差不多了,一双眼睛只在两位歌女身上溜来溜去,想是在考虑选哪位侍寝,或是干脆兼收并蓄,自己在此不免尴尬,便笑着告辞出来。

    回到西楼密室之外时,天时已近四更,赵官家却兀自沉迷于温柔乡中高卧不起。眼看再不起来就要出大乱子了,郑居中和皇城司的几名属下在门外急得直搓手,又不敢冲进去打扰皇帝的风流好事,正没理会处,忽见高强到来,忙问他可有什么办法?

    高强嘴上自然是百般无奈,只推说等官家自起,暗中却令燕青去一旁以事先设计的孔道通知白沉香唤官家起床。那是事先埋下的一段铜管,收音处设在牙床顶上,隐蔽之极又清晰无比,密室中的一切都可尽收耳底,另有一个小铃铛系在床头,这边一拉那边便知,这是勾栏中的惯例,可不便给皇帝知道,谁愿意自己风流快活的时候被旁人偷听?

    当时官家便起,白沉香送到门前,却不出来,伸出一只白藕似的玉臂给赵佶把着,说不尽的媚惑牵缠,直引得赵佶迁延半晌才下定决心松手,高俅、郑居中等人簇拥着回宫去了。

    (第三部第二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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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翻覆

    斩空推荐:《修真魔法师传奇》,作者李白(点击过百万的强书还要广告,鄙视一下)次日,辰时,蔡京书斋。

    听罢叶梦得的叙述,蔡京捻须长笑道:“好!果真是后生可畏,于无声处翻手**,将这风头轻易便扭转了过来,那移乡子等人只怕到易相诏书下时都想不到,自己的好事竟是坏在一个歌女身上!妙极,妙极!”

    一旁侍立的蔡攸和叶梦得看蔡京如此好心情,便即凑趣干笑几声,蔡攸便道:“父亲果然是识人之明,连这等纨绔子弟也得派用场,孩儿拜服了。”

    蔡京笑意不减:“攸儿,如今可还嫌弃这未来的女婿么?你就算去那金明池的登科榜下捉女婿,又岂有这般佳儿!”

    原来当时重文轻武,重官轻士,而且宋代的科举是一旦登第即授官职,因此每年的科考放榜之时,金明池前人山人海,除了伸长了脖子等待放榜的士子贡生,汴京和各地的大小高官豪绅也都派人在此守候着找女婿。一旦现某人榜上有名,第一个冲上去的往往不是为其道贺的亲朋同窗,而是手持彩带当锁链的官绅或其门客,当场捉住了便定亲事,至有现场出价“竞标”买婿者,一个进士及第的定金高达千余贯钱,这可真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最好注脚了。

    只是这般以榜捉婿,女子固然是身不由己,被自己家族当作争取有前途的青年才俊的筹码,男方却也有许多早有了自己的意中人,却慑于高门大户的权势被迫入赘,每年上演的悲喜剧不计其数,最有名的当然就是仁宗朝的那位陈世美了,说来包龙图还真是冤枉了他,当朝公主殿下逼婚,他一个寒门士子有几个脑袋敢反抗?

    蔡攸听了这话,却勾起了心事,忙问叶梦得道:“少蕴兄,那高强可曾说到何时来提亲下聘?”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蔡攸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受了委屈,那大事底定再提亲事的主意也是他出的,想以蔡京的老辣深沉,怎会在这等小节上斤斤计较。

    叶梦得忙将高强不日前来提亲的话说了,蔡攸这才放心。两人正在叙话,蔡京忽道:“少蕴,那高家父子可还有什么言语托你转告老夫?”

    这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叶梦得忙从怀中取出那封高强的书信奉上,蔡京接过打开,看前文时摇头晃脑,到后面却眉头一皱,抬头问叶梦得道:“少蕴,那高强可曾与你说过信中是何言语?”

    叶梦得一楞,这信里到底说了什么,怎地蔡相公看了也有些意外的样子?忙推说不曾,蔡京便将手中的信笺递过去,他接过来匆匆浏览一遍,见都是些事先商议好的事宜,只不过现在又细化了一些,如蔡京的手下上书言事当以谏政事更替为先,暂不及其余等等。一路扫到信尾,只见写了七个大字“提举东南应奉局”。

    叶梦得抬起头来,暗察蔡京的神色,却看不出什么喜忧,只得在心中斟酌了一下字句,小心翼翼道:“恩相,这高强的意思,好象是他要去做这东南应奉局的提举一职?”

    蔡京点头道:“看来当是此意了,只是此子为何要如此?”

    叶梦得心说我哪知道?暗骂高强乱来,好好的京城宦途不走,跑去苏州做什么,难道是为了好玩么?自己现在俨然是个蔡高两家之间的中间人,蔡京有事当然是问自己,可那高强小儿事先没露过半点口风,这,这……可叫我叶少蕴如何应对?

    他这正手心冒汗,脑子飞转动,细细揣摩高强的用意,那边的蔡攸先跳起来了:“岂有此理!这小子眼看要来提亲,年内就要迎娶颖儿过门,难道要颖儿跟着他远嫁江南?简直混帐!”

    叶梦得还没说话,蔡京已经瞪了蔡攸一眼:“胡说!我大宋为官,到地方历练后再回京畿乃是正道,有几个象你一样在京中一直升官的?这高强现在连个出身都没有,若要求外放为官的话,这提举东南应奉局倒真是合适他来做,既可以积累资历,又不误了奉承官家,大不了三年以后大比之时再回来,到那时可就官运亨通,无可限量了。老夫所奇怪的,是他怎么会想到要跟老夫要这个官?”

    蔡攸被老爹一瞪,吓得不敢再说,叶梦得赶紧接话:“恩相,想是那高俅父子筹谋宦途,觉得这三年在京中无官可升,却还可能得咎,因此思外放,知道那东南应奉局是恩相进言所置,是以来求恩相周全罢。”

    蔡京皱眉思忖了一会,摇头道:“怕不是这么简单,其中必定另有缘故,只是老夫一时还参详不透。也罢,就算他有什么谋划,凭区区一个东南应奉局提举,谅他也翻不起什么波浪来,此事日后自明,现下不妨答应了就是。少蕴,朱?那边你去安抚一下,叫他上书求磨勘转任,作个杭州兵马都监便了。”

    叶梦得躬身答应了,蔡京又道:“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趁着官家心意摇动,赶紧上书言那移乡子等人的执政是非才是。”他用手点了点高强写来的信笺,微微笑道:“这高家小子的种种谋划,实在深获我心,嘿嘿,后生可畏……少蕴,你立即去叫余深来,仔细商议一番,这计划既动,那就要一步紧似一步,教对方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一举置其于死地才是。”

    次日,御史余深奏本言事,称说“蔡相公秉政之时,悉用熙丰诸法,一秉今上旨意,未敢擅专弄权。今刘逵等居政府,每朝妄事计议,凡蔡相公所行诸法悉数更替,恐怕有失绍述本意。”

    奏本既入,是由梁师成亲手送到御书房崇政殿,故意放在最上面一本。赵佶披阅政务时,随手就将这本子拿了起来,一看之下深觉合意,不由又想起了前晚的**经历,心下盘算着何时再去游冶一番,那白行端的是千娇百媚,平生所经的女子或有姿色可及者,却无人能有这韵味,迎奉之时叫人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开,与在台上众人前放歌时的那般天人气度比起来,分外觉得仙子下凡一般的可贵,想来昔楚襄王之梦会神女而**巫山,其乐不过如此。

    他这厢浮想联翩,嘴角自然**,倒把正事给搁下了,忽听身旁有人轻笑道:“官家想起了什么乐事,笑的可真开怀呢!”

    一语惊醒春梦,赵佶本有些不快,可回头望去却火气全消。因何?原来那人正是现今最得宠的郑贵妃,赵佶在遐想自己在外面的风流韵事时被宠妃捉到,倒觉得有些心虚,那里还有什么脾气?慌地笑道:“爱妃,朕是看这帖子中写的有理,又想起这余御史以前讲过的一个笑话来,因而笑。爱妃,你来看这帖子,说得可在理么?”这是乱以他语,以他皇帝的身份,再得宠的妃子也会顺着他的意思去做,这郑贵妃自然不会没脑子地去追问“到底什么笑话那么好笑?”

    郑贵妃将那帖子接过来一看,正是自己外兄弟郑居中遣人进来交通关照过的,便依着所得的吩咐笑道:“臣妾于朝事所知不多,只觉得蔡相公行法多秉官家的旨意,又是熙宁时的旧臣,想来于绍述神考的法度是不遗余力的罢。”

    赵佶见分散了贵妃的注意力,赶紧跟进:“爱妃说得甚是,朕也觉得当日罢去蔡相公的旨意下的着实匆促了些。”

    郑贵妃嫣然一笑便不再言语,倚着座椅靠背看赵佶披阅公文。那边梁师成心中暗喜,心知自己这回算站对队伍了,下了这班就把消息递了出去。

    次日,出使辽国刚回来的礼部侍郎刘正夫应旨入对出使事宜,赵佶问了他北去诸事,忽地话锋一转,问起蔡京与赵挺之二人为政的得失来。赵佶心中本以为这刘正夫远行方归,与两党都没有关联,说话应当会公道些,哪知蔡京早命众手下在亲信人士中吹了风,凡与蔡党有关联的众人都有了些预感,此时刘正夫听到皇帝问起,哪还不清楚这背后是蔡京的复起行动?乐得顺水推舟,说了些刘逵在朝堂议事时趾高气扬、凌蔑同僚的事体。

    三天之后,御史余深、石公弼等联名上本,弹劾刘逵专恣反复擅权弄法,将熙宁良法随意废退,有违绍述之道,并且凌蔑同列,引用邪党,为朝堂大蠹。原来刘逵等出身也是蔡京的新党,现在自己出来另立山头,知道自己势孤力弱,便进言将崇宁三年所定的党籍案中人逐次内迁,欲以此市恩引为奥援,哪知现在给对手又提供了现成的炮弹。想那赵佶御笔亲提了党人名单,却被逼着自己打自己的耳刮子,这心里的疙瘩可一直记着呢,一旦见到这奏本上言,登即勾起自家心事,又是早已被高强等人暗箱操作上足了眼药,当即下诏,命中书侍郎刘逵出为知亳州事。

    旨意既下,高强便知蔡京复相一事已成定局,不由轻舒了一口气,这些日子都在暗地里搞小动作,可把他郁闷坏了,到现今总算可以送一口气了。

    只是这口气松了还不到半刻钟就有吸了回去,许贯忠进来禀报:“衙内,老大人有请,要与衙内商议提亲事宜。”

    (第三部第二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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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婚俗

    一想起这门亲事,高强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在现代时并没有太多感情牵绊,是以被莫名其妙送到宋朝之后倒也适应的快,没有出现太严重的思乡病症状,除了开头的一段磨合期,对于没有电视、电脑、互联网等现代文明产物的生活颇为不适应以外,现在过着九百年前的生活尚算自在。

    可是结婚就是另外一码事了。虽然听叶梦得将自己未来的夫人夸的天上少有地下无,可终究是雾里看花,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忽然要成为自己的枕边人,今后几十年朝夕相对,举案齐眉,没准还要生儿育女,拉家带口一大群……老天,就算是在现代的大龄青年相亲,那好歹有张照片不是?

    别扭归别扭,他心里也知道这桩婚事的分量,那是标志着自己正是进入蔡京集团的核心成员行列,事情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不管是自己还是那位没见过面、甚至连亲事都没提过,连名字都是别人偷偷告诉自己的蔡大小姐,其实都没有任何选择。

    “嘿嘿,人的命运,还真是随波逐流哪!”高强摇头自嘲地一笑,转身当先而行,却没留意内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已蒙上了一层阴翳。

    到得高俅书房,却见闻涣章也在。这人自从参与了高俅父子定计,辅助蔡京重登相位以来,在殿帅府中的地位是扶摇直上,已经被高俅倚为干城之重,什么事都要找他来商议一番,这家伙却也当真渊博,总能说出点道道来,更得高俅信任,今日商议求亲事宜居然也把他找来了。

    坐定之后,高强便问何时去提亲,不料闻涣章却笑道:“衙内且少安,这婚事无媒不行,须得等媒人来了方可行事。”

    “媒人?”高强面色微变,心说那叶梦得都花了那么多口水了,还不算媒人?

    不过说媒人,这媒人就到,高强只听门外一阵环佩叮当,一位年轻妇人走入房来,只见她年纪二十七八,容貌尚称端庄,脸上薄施粉黛,头戴着直遮到颈项下的帷帽,身穿全紫色衫裙,满头的珠翠钗环,走过来未语先笑,深深一福道:“一等官媒杨婆子给高帅爷、高衙内见礼了。”

    站起身来,忽见高强呆呆冲她望,这杨婆子抿嘴一笑,将手中一方粉红丝巾在高强面前一扬,飞了个白眼道:“衙内怎地了,可是知道要去向人家小姐提亲,欢喜过度,魔怔了?”

    这丝巾在眼前一扬,一阵西域的**风把高强熏的一激灵,这才醒过味来,心中却仍有些迷糊:“这,这哪叫媒婆,分明是一贵妇啊!敢情这大宋朝的婚庆习俗如此华丽,连媒婆也这么上档次,厉害,厉害……”原先他一听到闻涣章说媒婆,脑中立刻出现的是以前看过的电视剧中的地主婆形象,一四五十岁的婆子,脸上砌着半斤脂粉,身上一件丝绵袄,两边太阳**上各帖一块小膏药,手里拿一杆旱烟袋,每说上几句话便吞云吐雾一番。

    可看到这位媒婆出现,脑中的形象立马粉粉碎,若是戴了眼镜的,那眼镜是早已跌成不知多少片了,怎么也不能把这位风韵少妇与那种东混西骗的媒婆联系在一起,是以愣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却被杨婆子取笑了一句,不由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那杨婆子一笑,自抹胸中取出一副五男二女花笺纸来,向高强递过,一面笑道:“衙内,先请讨一个利市团圆吉帖,可好?”

    高强一楞,旁边的闻涣章赶紧过来解释,原来这叫做草帖子,上面随意写些吉利言语,是看看这婚事的吉利冲克,通常都是些套话,走个过场而已。此等小事衙内当然不屑动手,闻涣章这记室大笔一挥便就,倒省了高强那手狗爬也不如的臭字出来丢人。

    祠后便是宋代婚礼习俗课,由金牌媒婆杨婆子主讲。这位与后世的级市场终极武器同名的俏媒婆抖擞精神,将一道道婚俗细细道来,听的高强是头脑胀,比以前上马列课还费劲。好在这杨婆子口齿伶俐,头绪虽繁手续虽多,她道来却是爽快干脆,反复解说下总算让高强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这婚无媒不行,男女双方都要请自己的媒人。有媒之后就是双方下草帖,草帖一下,以后就是俩媒婆结伴在中间跑腿了。此后是下细帖,又名“定帖”,写明议亲人(就是高强和那位蔡小姐)的三代名讳、职业,议亲人的姓名生辰,父母是否在堂,现任何种官职,家中的不动产以及主婚人姓名等等。

    再然后就下定礼,男方须用一个大酒瓶,将八朵红花、八枚银胜用花红系在担子上,称作“插檐红”,女方则用两瓶淡水、三五条活鱼并一双筷子,一股脑倾在那大酒瓶里,请媒婆再带回,这叫做“风鱼筷”。其中名目自然是有典故的,不过高强也懒得去问。

    定帖之后便是相媳妇了,多半是男方的亲人与媒婆一同去女家相看,若看中就送一枝金钗子插在冠上,谓之插钗子;若看不中便留一两匹彩缎,谓之压惊,表示这亲事就算黄了。自然这问题不会出现在高蔡联姻中,就算对方是无盐嫫母,甚或缺鼻子少眼,高衙内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杨婆子不经意一句话,倒惹起高强一些兴趣。原来这“相媳妇”也不全是如此,有那对自己的未来幸福比较关心准新郎是要亲自相看的,这自然是比较强势的一方才能如此。若女方同意,那就择吉日,选些雅致地方,或酒楼或园圃,由议亲人亲自相看。

    高强乍一听,这不跟现代的相亲一样了吗?男女双方当面会见,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仿佛是很多肥皂剧或者泡菜剧的桥段,引出佳话无数……倘若能在婚前见上对方一面,对自己的心理上也是一个安慰不是?不过转念一想,就算见了又怎样,咱有权利说不么?还是抱胳膊一忍得了,摘到篮子里就是菜吧。

    脑子里这么一走神,下面就没听进去,等到回神时,那杨婆子已经在跟高俅商量财礼要送多少的问题了。不听不知道,这一听还真是吓一跳,象高俅这样等级的人物,儿子娶亲的财礼都是以万贯计算,且并非仅限金钱,诸般物事惟务珍奇,想那梁世杰给老丈人贺寿,出手就是价值十万贯的金珠,高殿帅又怎能落后?

    纳彩、纳聘以后就是问期、迎亲,零散琐碎的礼节一大堆,不过高强也不去操这个心,自有专业人士的杨婆子和对方的媒婆去磋商。正在神游之时,忽听那杨婆子唤:“衙内,那蔡家小姐倒有些新奇的意思,想求衙内给一新词,随这草帖一同送去,不知衙内……”说罢便用手中一把团扇遮着下半边脸笑。

    高强楞了一下,想来自己几番抄袭“后人”的词作,在汴京城中恐怕已颇有“才名”,是以这蔡才女会有此一说。好在自己以前喜背宋词,好歹记得些传世佳作,当即命闻涣章泼墨挥毫,口占一阕6游的钗头凤:“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

    一阕既就,闻涣章先叫好,高俅接过来看了也是惊喜,便问高强何时作了这词?此时高强心中却有些后悔,送给新人的词作,用这等悲情恐怕多有不妥,见老爹问话,忙说这是前日听燕青说了这么一个故事,有人因自家长辈的强力而与心上人分别,多年以后重逢时格外伤感,自己听了激动心意,就作了这么一词。

    “这下不但盗用了6放翁的词作,连人家的爱情故事也盗用了,要是放在现代指不定要打多大的官司呢!”高强正这么想着,那杨婆子已上前将纸笺接过,一把塞入抹胸中笑道:“这故事如此凄美动人,衙内的新词又是近来汴梁城里有名的好,高帅爷和这位先生也是如此的赞不绝口,这一阕定然是极好的,待婆子送去教那蔡大小姐见识一下衙内的文采。”

    高强心下本有些踌躇,不过见那纸笺已被收起,也不好再讨回来,只索罢了。

    诸事商量已定,那婆子自去下草帖子,并与对方媒婆碰面,高强与老爹、闻涣章等说了一会闲话,便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进得院门,高强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一时想不起来,等到在屋中坐定,拿起茶杯来一喝,茶却是凉的,脱口便叫:“小环!”这才猛的省起,自己通常一进院子门,第一个上来迎候的就是小环了,一杯温度适中热茶那是免不了的,可今儿却不见人,究竟何故?

    叫了两声不见人来,高强不由奇怪,便起身出去寻,问了几个丫头,有一个说看见小环往后面李师师住的地方去了,便一壁寻过去,刚走到墙角下就听见里面隐隐有啜泣声。

    (第三部第二十四章完)

第二十五章 憔悴

    这哭声听来甚是熟悉,正是小环的声音,高强一楞,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厕身在窗下听壁角,心中很是诧异:“小环因何哭泣?”

    只听小环抽抽咽咽地道了:“师师,你说我该怎么办?衙内就要迎娶蔡家小姐了,我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高强这才明白,敢情这小环是在担心大妇进门以后自己的日子不好过,跑这来跟师师诉苦来了。不由得摇头一叹,心说这事自己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蔡大小姐若果真是个妒妇,内宅的妾婢可就有的罪受了,人家毕竟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内宅之主啊。

    想起来这事的确有些挠头,自己来自一夫一妻制的现代,对于家中配偶人数过一个以上的事务如何处理是半点头绪也没有,那小环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除了自己这个莫名其妙来到此地的衙内以外,她在这世上再没有半个亲人,也难怪她听到自己要娶正妻的消息就如此惊惶失措了。

    不过,总不能眼看着这丫头就这么哭下去啊?虽说高强对小环说不上是什么倾心爱恋,可两人朝夕相处这些日子,日久自然生情,何况小环是高强来到这时代所遇见的第一个人,也是到目前为止最亲近的人了,听到这哭声委实让他心中难受。

    想到这里,高强正要上前敲门入内劝慰几句,忽听小师师也叹了口气道:“环姐,你好歹是衙内明白收进房里的人,又是在新夫人进门之前就收房了,她蔡小姐是高门大户出身,自然晓得其中的亲疏之份,再怎么样也不会太叫你难堪的,你又何必如此担心?说到以后的日子,其实我才要担心哪!”

    这话说出来,小环的哭声登时便止住了,吸着气道:“师师,你又怎么了?”

    师师幽幽道:“环姐,我是衙内从勾栏里买回来的,在这府里其实地位跟婢仆没什么两样,要依照大宋的律法,这些家仆中有许多还是良人户的出身,比我还强上一些。平日里我学琴练萧,下了多少工夫你都看在眼里,可衙内他有多少大事要做,整天难得见个人影,我几次找着机会唱曲给他听,却总是被人给打断。唉,只怕到今时今日,衙内闭上眼睛也未必能想起我长什么样来,又怎么指望他日后能护着我?”

    小环听的呆了,也不由得替她揪心起来,忙问道:“师师,我看衙内他很喜欢你的,每次见到你都夸你的曲子唱的好,要不就是说你的琴萧有进步,又哪里是不把你放在心上了?不会的不会的。”

    高强在外面听得有些好笑起来,这师师年纪虽小,鬼灵精处可比小环强多了,不愧是勾栏里成长起来的,几句话就把小环的注意力引开了,刚才还在为前途未卜而哭泣的一个人,转眼已经把精力放到安慰师师身上,真是眼泪为谁流啊。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屋中的两个小女人已经展开了别的话题,只听小声说话大声笑,却听不清究竟说什么。高强摇了摇头,看来自己现在也没必要进去了,说不定此刻现身反而造成尴尬,遂蹑手蹑脚地退开十余步,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屋中,习惯性地又端起茶壶来喝了一口,才现茶仍旧是冷的,高强咋吧咋吧嘴,也懒得叫来丫鬟将这壶茶倒了重沏,干脆一个人晃着袍袖出去转转,一面信步走在汴梁的大街上,一面思忖着近日来的作为。

    颠倒忙了这些时日,蔡京复相一事总算有了眉目,刘逵既然丢了参政的位子,与他沆瀣一气的赵挺之必定胆落,恐怕过不了多久,就算皇帝不下诏书,他自己也要上表请辞了,“退为观文殿大学士、佑神观使”,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位赵相公的下一站就是这里了,而再过几个月就将一病不起,呜呼哀哉了。

    蔡京既然复相,论功行赏是免不了的,自己父子为其出了这么大的力气,收获自然是不会小的。不过老爸高俅是已经接近了武官的顶峰,再升不过加太尉衔,真正成为自己原先所知道的“高太尉”了,只是自己却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高衙内”了,这一进一出,倘若是生在别人身上只觉得有趣,临到自己头上可有些哭笑不得了。

    可是话说回来,自己倘若还是原来的高衙内,这时大树底下好乘凉,攀附了以后十余年间呼风唤雨的蔡老相公,好应当锦衣玉食,坐享荣华富贵了,又将迎娶如花――呃,还是不要用这个形容词比较好――美眷,真可谓生活乐无边。

    不仅是自己,整个大宋朝又何尝不是如此?汴京城内的几个月生活,让人充分领略到了当时全世界最舒适和悠闲的生活的魅力。放眼偌大的汴梁城,举目都是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逐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道,夜夜笙歌在这时代决不是某些高官的专利,汴京街头的几大夜市每天都是直至凌晨方散,十余万百姓欢饮达旦,新声巧笑于柳巷花街,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叹极乐莫过于此。

    各路商贩亦是比赛一样把各种各样的新鲜商品提供给市民享用,堪称八荒辐辏、万国咸集,集四海之精华于此一地,以至于一个看门人所穿的衣物连当时欧洲的小领主都无法企及,这是何等兴盛繁华的时代!综观中华上下几千年,有哪个时代的老百姓能过上这样的幸福生活?

    然而,如此太平日久之下,令垂髫之童但习歌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又有谁能意识到大祸就在眼前,如此繁华二十年后就将随着北地的风雪一朝吹去?来自白山黑水间的女真铁骑呼啸而下,盛极一时的庞大帝国就这么屈服在十万蛮人的刀枪面前,几千万百姓俯为奴,数百年经营的毁于一旦,真应了当年南唐李后主那句词:“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做烟罗,几曾识干戈?”其下场就是“垂泪对宫娥”!

    高强想的有些心烦意乱起来,不禁有些恶毒地想到:“难不成这就是当年赵宋结束了五代十国的报应,李后主在饮下牵机之毒自尽的那一瞬间转职成为魔巫师,这绝艳凄美的词句其实是最恶毒的诅咒?”

    这等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作为来自九百年后的中华儿女,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这中国历史上最为繁荣昌盛的一个时代在自己的眼前结束,何况二十年以后自己不过四十不到的光景,到时候是向南方觅地隐居,跑的越远越好呢,还是倒霉到跟着两个皇帝一起被押去黑龙江开垦北大荒?

    他摇头苦笑了一下,思绪还是回到自己眼下的作为上来。按照他对原先历史的了解,大宋之亡,并非是整体的文化和制度出了问题。由于宋太祖赵匡胤的博大心胸和雄才伟略,他命人在太庙内刻下“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子孙有违此誓者天必殛之”这样的铁誓,凡为帝者每逢拜祭时都要由一个不识字的太监引导至誓碑前背诵,余人莫能知之,这样的气候下所形成的宋代文官政治体系堪称历代最接近现代化的一种。即便是最为后人所诟病的军帅分离制度,由文人掌管最高的军事决策机构枢密院,造成所谓的“将不知兵,兵不习将”,其实也正是现代的军事管理与指挥系统分离的特点,自皇帝到小兵的将兵皆不习战、以及最致命的骑兵不足,恐怕才是军事上失败的最重要原因罢。

    眼下自己已经走上了通往权力的道路,就要设法将最终导致这盛世灭亡的种种因素给解决掉,若能延大宋国祚数百年,使之不会一败于辽,二败于金,三亡于蒙古,倒也不枉了被上天安排到这时代走一遭。

    只是盛事危言自然没多少人会听,要到处宣扬大宋危殆的“预言”,其后果之严重恐怕老爹高俅也罩不住,然而众人皆醉我独醒,这滋味又岂是好受的?更不用说要只手擎天,挽狂澜于既倒,这可不是玄幻小说,没有最yy,只有更yy啊,弄不好的话,不但是自己小命难保,上千万人的性命都将随风消散。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啊!”眼望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高强的心中蓦然出现了这么一句话,于他目下的心情却是再符合不过的了。

    “好诗,真不愧是近来文名盛传的高衙内!”随口吟出的诗句却得到应声称赞,高强也不禁愕然,抬头看去,却见一个浓妆妇人正向自己媚笑,看上去倒有几分眼熟。

    不待高强询问,那妇人已经笑道:“哎哟衙内啊,您老可是贵人多忘事哪,奴家是一手将白行**来的嬷嬷,后来衙内邀了白行去丰乐楼挂牌,奴家便也跟随了去侍侯,怎地这就不认识了?”

    原来是那老鸨,高强这才省起,随口打了个招呼,抬头却现自己信步走来,恰好经过白沉香往日献唱的容乐坊门口,便问道:“嬷嬷今日怎地在此?”

    (第三部第二十五章完)

第二十六章 思见

    那白沉香去丰乐楼挂牌,高强是采取一手将整个容乐坊给买下来的形势,这老鸨依旧留用,一面继续经营此地,一面给白沉香做个贴身助理什么的倒也合适,因此这老鸨在此毫不出奇。

    高强只是随口一问,哪知那老鸨却笑道:“可是巧了,白姑娘今日刚好回来,说要等个人见面……”忽地掩口失笑,飞了高强一眼道:“奴家这可是糊涂了,白姑娘的事情可不是奴家可以乱说的,衙内这便进去就是,奴家可什么都没看见。”

    高强一怔,笑道:“嬷嬷这可误会了,本衙内今日是偶然到此,却不是香香姑娘所会之人,这一节可不能弄错。”

    哪知这真是越描越黑了,那嬷嬷笑得“老枝”乱颤:“衙内这说的哪里话来,以香香姑娘今时的地位,又何须与衙内订什么密会?自然是偶然的,巧遇的,事先不曾想到的,奴家理会得,理会得。”

    这话说得皮里阳秋,意思是香香如今是官家宠幸过的人,不可再以等闲歌女视之,他人如高强等若要与之相见,弄些皮相借口是应有之务。这般说来竟是敲钉转脚,高强的偶遇成了存心之举了,这容乐坊进还是不进?

    高强颇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看来这赵佶密会白沉香一事,虽说自己做得隐秘,奈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这等皇帝明星、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哪朝哪代不是小百姓口耳相传、津津乐道的?单看今日各大电视台的收视排行,皇帝微服会佳人的戏码一再高居榜长盛不衰,即可为明证,保密工夫做得再严实却也无用,何况作为女方的香香又是自己一手热炒起来的当红明星,汴京目下大众眼球的焦点所在?若没有此类江湖传言漫天飞舞,倒是一件怪事了。

    不过转念一想,心下又有些好奇,针对出名之后可能出现的绯闻和大众话题的操控,自己早已与燕青沟通过了,白沉香每一步行踪都须与他商议后方可,如此风头火势之下,白沉香却跑回来容乐坊密会他人,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疑问在心中一升起,高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便向那老鸨一笑,随手扔了一块银子过去道:“嬷嬷这般玲珑的人儿,本衙内自然是信的过的,不消多说什么,只是待会恐怕还有人来找香香姑娘,嬷嬷只管放进来就是。”这个预防针是必须的,否则那老鸨倘若自作聪明地大献殷勤,将后面来的人一律挡驾,那白沉香真正要见的人可就石沉大海了。

    老鸨见了银子,一张脸笑得通红,半露酥胸拍的蓬蓬做响,连说衙内只管放心,奴家尽理会得,这门是一定会守好守准,该放的放,该拦的拦,决不辜负了衙内的眷顾之恩,重赏之惠。待高强转身进去之后,这老鸨却又是一番嘴脸,一面将那块银子在手中反复掂量,用丝巾擦了又擦,一面向高强背影消失的方向“嗤”了一声:“奴家在青楼妓馆打滚这些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又怎会不知你们这些纨绔子的心肠,装什么假撇清,切……”

    这青楼中白日人烟绝少,大家辛苦了一个晚上,这时都在忙着补觉,高强走了一圈也没见几个人上来招呼,好在他是熟门熟路,知道白沉香往日独居的小院所在,也不须人带路,径自望后院去了。

    刚踏进院门,就听画舫上一阵悠扬琴声,奏的正是自己剽窃辛稼轩的“青玉案”,不过高强此刻剽窃既多,脸皮渐厚,早把这妙词当作自己所有,听见白沉香于无人时独奏此曲,心下倒有些得意,于是也不开口,掀起衣角直登上船。

    甫一踏足,船身微晃,琴声戛然而止,白沉香娇笑着掀帘而出,一面道:“易安来何急耶,既云申时,未刻便至?”

    两人这一碰面,都是大吃一惊,白沉香一声惊呼,脱口道:“衙内怎会在此?”

    高强心下却极为震惊,只因清楚听到了“易安”二字,难道这白沉香神神秘秘地到此,竟是为了密会李清照?

    连忙上前一把抓住白沉香的手腕,急道:“香香姑娘,你待怎讲?易安是何许人?”

    白沉香却不愧是勾栏中的花魁,虽然事出仓促,这时已镇静下来,她与高强等人这些日子多有相处,知道这小衙内心思细密极不好骗,自己适才说的话既有人名又有时间,可不易蒙混过去,还是先设法将高强稳住,一面暗地里想法通知那人别来的好。

    当即轻启朱颜笑道:“衙内且莫慌,香香有什么事敢瞒着衙内的呢?且请入舱来,待香香与衙内细说端详。”说着将手腕轻轻一挣,高强自然不放,两下力道一并,白沉香一个温香软玉的身子便直依上来。

    换了平时,被这等绝世尤物帖上身来,高强自然是要脑子短路一下,说不定就忘了查看情势。只是此刻有所不同,他脑子里满是“李易安”三个字,想起当日初会白沉香,她便拿出了易安居士的“醉花阴”,并且当日折服周邦彦时李清照显然就在白沉香的闺房里,显然这两女交情匪浅,约好在此相会是毫不出奇。

    他自小读宋词,对这位噙香漱玉的才女极为仰慕,几乎所有易安词都把玩的烂熟,心中对其风采实在是想望已久。上次在怡红楼巧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只见了一个背影,归来怅惘不已,直跌足嗟叹“如此缘薄,一面亦不得见”,想那“相府一入深似海”,这佳人是宰相的儿媳妇,自己与他公爹和丈夫又是政敌的立场,恐怕今生再无机会对面了,哪知今日信马由缰,一脚竟走到李清照面前来了!

    此时他脑子是无比清楚,低喝一声道:“白姑娘,今日之事本衙内自有分寸,且把你那些小文章都收了起来,舱中的两位姑娘也请安坐,倘若作些不得意的事,本衙内可看不得。”说着一手拉着白沉香昂直入画舫,两个侍女听了高强吩咐,俏脸吓的白,坐在软凳上一动也不敢动。

    白沉香却颇有胆色,丝毫不让地与高强对视:“衙内意欲何为?”一双星眸直瞪着高强,霎也不霎。

    高强的行动却又出乎她意料,轻轻放开她手,退后两步长揖作礼道:“适才得罪之处,香香姑娘莫怪。姑娘今日所要见的人,本衙内已尽知了,只求姑娘成全一面,平生之愿足矣!”

    这般前倨后恭,白沉香便已吃惊,又听了他说的话,更加大吃一惊,在心中来回掂量一番后,试探地问道:“衙内若果真知晓那人身份,可知以衙内和那人今日的身份,若要见上一面,传扬出去是什么后果?”

    高强抬起头来,面上神情坚决之极:“本衙内自然知晓,然而见此人一面是平生所愿,本来以为今生无望了,哪知今日本衙内偶经此地,竟逢此天赐良机,若要轻轻放过,岂不是逆天不祥?无论如何,还望姑娘成全则个!”

    白沉香阅人多矣,一见他这神情便知是劝不得的,不由暗叹一声:“难道是前世的孽缘,怎地两人一面未见,衙内就有这般的情深?”却不知这孽缘其实是“后世”,而非前世。

    当下暗说“罢了”,庄容道:“衙内若要一见这人,却也不难,只须依了香香三件事便可。倘若有一件不依,那就请衙内便回。”

    高强与白沉香对望片刻,慨然道:“姑娘既顾全朋友之义,又怜惜本衙内对那人的渴慕之情,如此兰心慧质,本衙内佩服之极!慢说是三件事,就算是三十件、三百件,但凭姑娘吩咐,本衙内无有不从便是。”实在他心里也明白,要是李清照见了陌生男子,掉脸就走还是轻的,没准闹出什么关系到妇人名节大事来,那自己可是百死莫赎了,此事非要仰仗白沉香周旋不可。

    见高强愿意配合,白沉香微微一笑,伸出三根纤纤玉指,说一条就屈起一根:“这第一件,衙内当隐身这屏风之后,屏息凝气隐迹匿踪,若不得香香亲口招呼,不得出言,更不得现身,若是香香始终觉得不宜相见,那就是上天注定衙内与这人无缘。可依得?”

    “依得!”高强个性是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决定要依仗白沉香周旋,那就索性都由她作决定了。

    “这第二件,香香现下不问,不过事后衙内可得将如何知晓这人的由来一一说与香香知晓,可依得?”

    “这……”高强微一踌躇,倒不是为了说与不说的问题,实在这一节很难解释,李清照的闺中词按说少有人知,怎地自己却会如数家珍?不过见白沉香面色不豫,赶紧答道:“依得,依得!”且答应了,大不了事后编瞎话,先顾眼下罢。

    白沉香一笑道:“衙内果然爽快!这第三件,今日之事今日毕,嗣后衙内须得尽数忘却譬如没有生过,不可留恋生事,可依得?”

    “依得!”

    三件俱定,高强与白沉香抵掌为誓,忽听外面有一道女声召唤:“香香妹子,姐姐来看你了!”

    (第三部第二十六章完)

第二十七章 欲见

    高强乍听这声音,脑子里就是“嗡”的一下,清楚记得正是当日怡红楼上的那一声呼唤,思想中只有一个念头:“是她,一定是她!”手竟微微颤抖起来,双脚钉在地下一动也不能动。

    白沉香看见他这样子不禁急,推了两下不见反应,一时情急,提起桌上的一柄玉如意望高强头上用力一敲,低声嗔道:“衙内,作什么?”却不敢高声,恐惊院中人。

    这一下当头棒喝,总算惊醒了这位穿越时空的级追星族,高强摸着头上被敲的部位差点失声叫出来,却被白沉香一只温软滑腻的小手捂住,杏眼圆睁地瞪着高强道:“衙内可记得适才答应香香的言语?若有半分不合,万事休提!”

    高强这才回复过来,暗叫声“惭愧”!原来事到临头,凭你何等人物照样是关心则乱,自己以前看到街上疯狂叫喊的追星一族总是嗤之以鼻,轮到自己却还是一样的不堪,区别只在所追的对象不同而已。

    他冲着捂住自己嘴巴的香香微一点头,示意她放心,随即退后两步,转身躲到屏风后面去了。

    耳听得白沉香轻轻舒了一口气,教两个使女把船舱中略略收拾一下,一面迎出去,时候不大就听两个细碎足音走进舱来,一路轻声说笑,到坐定时,那该当是李清照的人儿竟是坐在离屏风最近的位子上,也不知是白沉香的有意安排还是凑巧。高强屏气凝息,只恨自己未曾练得什么上乘武功,什么忘情天书、长生诀之类潜踪匿迹的心法只须会得一样,这刻便大有用武之地,也不至于象现在这样,连出口长气都要以极细微的呼吸吐出,生怕惊扰了心中的偶像、才情风骨千古流芳的易安居士。

    一面要留意屏风那边的动静,不能放过了李清照的一言一笑,一面又要全神控制自己的呼吸行动,不敢有丝毫异动传出,这般分心二用之下,又是九月“桂花蒸”的暑热未消季节,不片刻高强就是浑身汗出如浆了。不过人的思想是极度奇怪的,越是这样紧张要命、全神贯注惟恐不足的时候却越容易胡思乱想,高强此刻心头浮现的却是另一个呆子的形象:“那段誉初见神仙姐姐时,是否也与我同样心情?”

    耳听白沉香娇笑道:“姐姐可有日子没来了,今日怎么有空来妹妹这里坐?”

    这本是随口的客套,哪知李清照却幽幽一叹道:“妹妹,你是处闹市如居远山的清净人,姐姐可等闲不敢来惊扰你,怕身上的俗气冲了你也。”

    “这话从何说起?”白沉香口中和高强的心中同时出现这个反应,以李易安的才情雅致,白沉香虽然是一代奇女子,亦不能夺她半分神气,怎说到一个俗字?

    只听李清照又叹口气道:“妹妹,你有所不知,家翁近日已经失势,恐怕不日就要罢相,到时候上台的必定是蔡相公,实不知如何了局了!”

    白沉香这些日子跟着高强等人厮混,对双方的政争倒也知道一些,因此听了这话并不觉得意外,却不好说自己也有份参与扳倒你老公公的行动,只笑道:“姐姐又何必如此忧虑?本朝历来优待士大夫,尊翁又是堂堂两入宰执的人物,就算罢相也不过是权柄有失而已,优游林泉当不成问题,姐姐的良人又是刚秋闱得中的,过了明春就可授实缺,难道这风头还会影响到姐姐不成?”

    “妹妹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清照又是一叹,听得高强心中就是一阵颤,只觉得这叹息声仿佛直凉到自己心里一样:“那蔡京蔡相公岂是寻常人?即便是如司马相公、苏学士这等的名士重臣,只因当初恶了蔡相公,将他贬黜不用,到蔡相公上台辅佐当今以后,竟弄出党禁的案子来,御笔书为奸党,立碑为证,不但污了列位相公、学士的身后之名,门生子弟亦一同贬窜远州,本朝对付政见不同者哪里有这般狠辣的手段?”

    “况且家翁本是蔡相公倚重的人,当日初入宰执也是仗着蔡相公的提拔,意欲引为援奥的,不想家翁却要独树一帜,摆出跟蔡相公唱对台的架势来,又没有什么得力的人匡助,几番折冲下来就被赶出宰辅,当时便吓得要求外放避祸。”

    “唉,倘若果真当时便失势外放,倒也少了些事端。偏生天降灾异,彗星经天,蔡相公罢相禳灾,家翁还以为得天之助,与刘侍郎几个得意忘形,随意将蔡相公的法度窜废。那时我便对官人说,天象殊不足凭,还是多积点人德的好,可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些金石辞赋的官人倒还有些兴趣,朝廷大事又那里插的上口?”

    白沉香又是一笑:“姐姐虽是女儿身,不过以往日与妹妹说的那些议论而言,比当朝的列位相公可也不差呢。然则尊翁罢相,京中就算呆不住,要求个外放也不为难,正好看赵公子授什么实缺,一家人去外面逍遥岂不是好?”

    高强听得正入迷,李清照的每一个字句都像是天籁之音一般,要先品其音而后得其意,到这里忽然停了,只听有走动声音,接着是碗盏碰撞和倒水声,原来是两个使女端上茶水来待客。这下立时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也不知是躲在这屏风后头憋了一身汗,还是即将见到心中偶像激动的,无奈眼下时机未至,还得继续猫着。

    听得李清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象是有些烫了,吸溜着气将杯子放下,续道:“妹妹,姐姐今天来是向妹妹辞行的,恐怕今日一别,再要相见便遥遥无期了。”

    此言一出,白沉香与高强都是微微吃惊,告别不是什么意外,不过说到再见无期,究竟是什么原因?

    高强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个箭步窜出去来个“本衙内这厢有礼”,只是先前已经跟白沉香说好了条件,再这样由着性子乱来可就不该了,堂堂男子汉岂能对美女言而无信?“忍耐,一定要忍耐!”

    白沉香听了听屏风后并无动静,心下暗赞这小衙内还算不错,这样的话听到也能沉的住气,奴家便帮你一遭:“姐姐何出此言?姐姐纵然随赵公子外出为官,不过三年六载必可返京,那时岂不是又可相见?何况妹妹行动自由,只要是想念姐姐了,何时都能去看望,又怎说到再见无期?”

    只听李清照苦笑道:“妹妹如此有心,姐姐是记下了。只是那蔡相公为人阴狠,睚眦必报的人,家翁又两番与他作对,只怕今番不是求个外放便可了局的,必定还有后续的种种手段出来,妹妹不见蔡相公当年对付苏门四学士的狠辣?恐怕姐姐这一去就是直放天涯海角,那烟瘴苦恶的远路军州,似妹妹这样的娇花嫩蕊怎生去得?”

    高强听的冷汗涔涔而下,这一节他可从来没想过,蔡京是有名的有才无德,报复起政敌来手段狠毒,怎么可能放过两次背叛自己的赵挺之?单看他平日称之为“移乡子”而不名,可知其怨毒之深,这次赵挺之下台,不被他整得脱层皮才怪。其实他也不是就想不到此节,只是赵挺之的死活跟他毫无关系,脑子里压根就没去想赵挺之倒台以后是什么下场。

    现下可就不同了,关系到心中的“神仙姐姐”李清照的生活幸福,说什么也不能等闲处之,一定要设法为其转圜,至不济也要教蔡京的报复不会殃及到李清照身上。顷刻间立下如此决心,高强双手握拳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处如白日见鬼,幸好他是一个人躲在屏风后面,要不然再有几个才女也被他吓跑了。

    他这边心理变换无人能知,那边白沉香可还记挂着答应了高强的事情,听得李清照说后会无期,心说这小衙内不得急死?还是赶紧把话题往这上头引,免得他情急之下作出什么事来:“姐姐,你吉人自有天相,此去定当事事顺遂,步步平安,不必忧心过度。那些扰心的事且不去说它,姐姐可还记得当日妹妹拿给你看的那阕青玉案么?”

    李清照本来心情欠佳,一听见白沉香说到词章,精神就是一振:“怎会不记得?那词清俊幽雅,情意隽永,其妙处实为近朝仅见,方之李后主词亦不为过,姐姐自从得了这词,每日都要把玩数次,倒着也能背出来了,实在是绝妙的词句。妹妹说这词怎么了?”

    白沉香一笑:“姐姐既如此推崇这词,可愿再见识见识这词人的作品?”说着便铺开纸笺,素手轻挥,将高强所剽窃的另几稼轩词录了出来。高强在屏风后面先是叫妙,这正是投其所好,嗣后又跌足不已,早知道有此一幕,就事先将6游那钗头凤写给白沉香了。须知稼轩词意境寥廓高远,好词是好词,用来感动美女却差了一筹,正如现代时的cJ文风大受女生欢迎,众老爷们却嗤之以鼻一样。

    白沉香随写,李清照随看,一面赞叹不已,连声道:“真不知这人怎生修行的,竟如此锦心绣口,落笔无一俗字,姐姐是一生都写不出这等意境来的。”

    白沉香写毕,见李清照如此兴高采烈,便笑道:“姐姐,你可知这人究竟是谁么?”

    高强的呼吸立刻屏止,只等屏风那边人的回答,从未觉得天地间如此安静,似乎自己的心跳声就充斥了整个船舱。

    (第三部第二十七章完)

第二十八章 不见

    片刻工夫,却犹如九个世纪那样的漫长,终于听到李清照开口,依旧是柔美清亮的嗓音,却令高强浑身木:“妹妹,你所说的那人,可是殿帅高大人的衙内么?”

    “她,她怎地竟已知道了?!”高强伫立在当地,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一般,却一动也不敢动,只在心中急催白沉香,今日这等天赐良机,可不能错过了啊!

    白沉香亦是惊讶,忙问道:“姐姐怎地已经知晓了,为何从未问起?”

    耳听李清照轻吐了一口气,苦笑道:“妹妹,你前日在丰乐楼那么大的场面,做姐姐的虽说格于闺礼,不能去为你捧场,不过又怎会错过如此盛事?妹妹所唱的词曲,姐姐都叫人笔录了下来,在府中反复奏唱,听得众人都是如痴如醉,姐姐好几次都哭了出来呢。真是可惜了没能现场听到妹妹以天仙化人之绝美身姿,用你那九天仙籁般的妙音唱响这些流金碎玉的新词佳曲,姐姐怕是要引为毕生之憾事了。”

    白沉香轻笑一声,正要接口,李清照又道:“姐姐既然命人录了词曲,自然不会漏了词人的名字,那高衙内的大名自然是一问便知了。其实说起来,当日我与官人曾在青楼与他隔邻听曲,承他妙手改了四字辞章,当时还道是他门客所为,今日看来竟是本人了,也真想不到,这京城闻名的花花太岁亦有如此文才,所做的词章几可入神品之列了。”

    白沉香闻言暗笑,想那屏风后的高衙内听了这话不知什么感想,上前挽住李清照的手臂道:“那姐姐可有心与这位词人小衙内见上一面,把盏共话?”

    高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听李清照缓缓道:“这人,不见也罢!”

    完了!这句话一入耳,当时从头到脚犹如被冰水浇透,再从脚底心透上一股寒意来:“怎、怎会如此?辛稼轩的词句都不足以令李易安对我改观么?可恶的花花太岁……”一时间手足无措,浑不知如何是好。

    白沉香也是一楞,本来听李清照对词作赞不绝口,以为这一提出来对方就算不大喜答应,也当欲语还羞,怎地如此斩钉截铁?忙问道:“姐姐这话却是为何?”

    “倘若是以词会友,则神交足矣,词中自有性灵,词中自有真情,但观其词、品其意,则尽可知其人,何须对面?”李清照深吸一口气,又道:“何况高衙内其人声名不正,又与我夫家政见不和,姐姐我怎么能与之会面?于公于私,妹妹你说我有哪一点需要见这高衙内?相见,争如不见!”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不但白沉香哑口无言,高强站在屏风后更是如醍醐灌顶,脑中一片空白:原来眼前站着的,并不是自己从小品读其词句,想望其风采的易安居士,而是自己政敌的妻子,是与自己在同一个红尘名利场中打滚的人!那一个梦中的天仙化人、锦心绣口的女子,竟是只能存在于自己梦中,即便是穿越了九百年的时空,却依然只能追寻着自己心中的幻想,永远捉不到真实的半点衣角――抑或,这才是最真的真实?

    自他在殿帅府后院的屋中睁开双眼的那一刻起,周遭的一切从未如眼前此刻一般,显得如此真实而残酷,原本心目中的历史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原来,这里就是我的世界了……

    等到他从呆立中醒转来,舱中已没了人声,只听踏板声响,女声笑语渐渐隐去,显然是两人话已说完,白沉香送李清照出门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冲动,他蓦地从屏风后闪出,两步抢出船舱,一跃上了画舫船头,尚未立定就看见白沉香在园门处与一个女子执手话别。

    那女子背向这边,一身湖水绿的绉纱长裙曳地,乌黑的秀用一根长长的白玉簪子挽起在头顶,露出两道香肩斜斜削下,娇怯怯的身子仿佛夏风也不敢劲吹,只以些微气力轻轻拂动她的衣角和梢,望去真如一副画中行人模样。

    高强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喊什么?是象街头小痞子一样大叫“李清照回头”,还是来两句豪言壮语,说什么“总有一天要你正视我”,或者干脆逼出点王者之气来,令对方“虎躯一震”,啊不,应该是“娇躯一颤”?

    他就这么傻楞楞地站在船头,却恰好落在白沉香的眼中。这位花魁娘子可是最精灵不过的人,眼见得高强这般情状心下也是叹息,假意将眼神越过李清照的肩头向这边望来,口中只不着边地应付几句。

    李清照自然立刻觉察到这手帕交的异状,便也回过头来看。她的脖颈这么一转,高强的心跳顿时加,只见那略微尖俏、白皙如玉的下巴从垂肩的秀后旋过来,还未等高强细看她的额头脸颊,一双晶亮的眼睛已经将他全身罩住,只这么一扫,高强顿时便觉得眼前好似亮起一道精光,那两泓秋水已经将他的全副精神都吸引过去,比前次在怡红楼上两人的视线在楼上下交会的那一瞬间更为动人心神。

    在心中觉得是万千世纪的光景,其实却不过是刹那风华,李清照的眸子一扫即过,旋即又把头转了过去,与白沉香携手而去,当地只留下高强一人独立船头,半晌才醒转过来,仔细回味一番刚才的那一刻眼神交会,不由右拳狠狠在左掌心打了一下:“怎地除了那双眼睛,其余五官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两次了!”

    等到白沉香送人回转来,见高强已坐在船舱中,神情若有所失,便上前赔笑道:“衙内,适才李姐姐的话你也听得明白,香香可是给你说尽了好话,做足了工夫,怎奈……”

    对着白沉香,高强的脑子可就立刻灵活起来,把手一抬,阻止了她继续,开口道:“香香姑娘,其实本衙内此刻推想来,那李易安如此反应乃是理所应当,如此情形下欲谋一见实在是难比登天,为何你先前可以担保玉成此事?”

    “这……”白沉香一窘,旋即笑道:“衙内有所不知,我那李姐姐闺房中愁烦之事甚多,常在奴家面前生些慨叹,有些怨怼之意。兼且她对衙内的辞章实是推崇的紧,故此香香便以为从中下些说词,必可打动彼心。岂料李姐姐心如磐石,这一节可料错了。”

    “愁烦之事?什么愁烦之事?”高强的注意力立刻转到这个信息上来,他本以为李清照早年的夫妻生活是一派夫唱妇随的鸳鸯蝴蝶景象,岂知其中另有玄机,忙连声催问。

    白沉香娓娓道来,原来李清照的父亲、原礼部员外郎李格非属旧党中人,前年定党籍案时把他也给牵扯上了,当时赵挺之却是蔡京身边摇旗呐喊的干将,对自己的亲家下起黑脚来照样是毫不留情,不管李清照如何向丈夫和公公求情,最终也没能改变老父被贬的命运,相反自己也因为此事在家中颇受了些言语,由此便生了怨艾。

    高强精神一振,忙追问道:“既是心存怨艾,为何本衙内适才听她在船舱中说话,维护夫家不遗余力,全无半点怨怼的意思?”

    白沉香摇头道:“衙内,你这可错了。所谓出嫁从夫,既然李姐姐已经嫁入赵府,那便须得当自己是赵家人,若要严格说来,李姐姐为自己父亲向夫家求情这一节,多少可要落些不是呢!据李姐姐自己说,倘若不是因为夫家附和蔡相公推行党禁一事过于阴损,即便是事关老父,她也是不便开口的。因此上对夫家不满是一回事,临到今日这般事态时却还是要站在维护夫家的立场上的。何况……”说着眼睛望高强脸上一转,掩口不语。

    高强始则不解,既而恍然,悻悻地道:“何况对方又是本衙内这等色名在外,专一喜好狎辱人妻的恶人,是吧?”本来他这些日子以来混的风生水起,始作俑者的小环又对自己是服帖的很,几乎把这茬都给忘了,怎知今日又给提起,心里着实有些憋屈。

    白沉香失笑一声,赶紧又忍住,向高强笑道:“衙内这可言重了,李姐姐未必是有虑于此,看来还是格于夫家的立场,才不愿与衙内相见。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衙内适才为何如此沉得住气,听到李姐姐断然拒绝相见,却在屏风后一动也不动,倒教香香也颇为意外呢!”白沉香说罢,用把团扇遮着下半边脸,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直盯着高强,藏不住的一股笑意。

    高强开头一楞,既而捕捉到这名伶眼中的笑意,这才恍然:“敢情是个女人就喜欢八卦,对别人的情感生活总喜欢多挖点内幕出来,这可不理你了。”

    不过他此刻心中却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来,自己可也是马上就要结婚的人,对方听说也是一个出色当行的大才女,而且自己他日说不定与蔡京也会在政坛角力甚至是明着撕破脸,到时这位蔡颖大小姐当如何自处?

    (第三部第二十八章完)

第二十九章 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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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对描金彩绘龙凤喜烛,插在修长的美人型烛奴上,它的光焰欢快地跳跃着。两盏垂着金色流苏的八角薄纱大红宫灯,悬在屋中央,把洞房四壁映成了一片绯红。

    “啪”地一声轻响,龙凤花烛上烛花一爆,让坐在床沿的新人微微一惊。自从被送进洞房以来,这般枯坐的等待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绣金的大红盖头把她和周遭的一切隔绝开来,眼中只是一片神秘的红色的朦胧。静谧的房间里好象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禁不住地思想中各种头绪纷至沓来。

    一会儿,她揣想着未来的夫婿究竟是什么模样呢?他好象是非常复杂的一个人,本来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可是在这次祖父重登相位的过程中,一直被蔡家倚为盟友的童贯远在西北,没有挥任何作用,相反是他和他那靠着踢球当上殿前都指挥使的父亲居功厥伟,几番筹谋,不动声色就让宰执易主了。随着前几天的圣旨褒扬,公爹已经加太尉衔,成为大宋武职第一人,他也由原先的承务郎连升数级,授从七品宣奉郎,并且御笔命提举东南应奉局,创本朝荫补官员授实缺的最年轻记录,当朝后进中风头一时无两。

    一会儿,她又回想着前几天与祖父蔡京的那番对话,祖父的叮咛到此刻都仿佛在耳边回响着:“颖儿啊,高强此子虽年方弱冠,然狡黠精明之处为老夫平生仅见,再加上他父亲高俅在官家面前宠幸日隆,此子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祖父为你择此子为婿,固然是有片私心在内,欲加固与高家的联盟,然而又何尝不希望你得嫁一英雄夫婿?你每日多自恨为女儿身,采芹入泮都不能为,倘若能辅佐夫婿得以留名青史,亦可少慰平生了吧!”是啊,倘若自己的夫婿真个青史标名,也会是平生的幸事吧?

    一会儿,她又想起母亲临行前所密授的那些闺房之事,顿时觉得自己的脸上热了起来。那些往昔听到就会脸红心跳的事情,待会自己就要一一亲身去体会了么?他可是早就流连于花街柳巷中的,会不会嫌弃自己服侍的不好?“无,无耻!”她忽地轻骂了一声,自己堂堂的宰相孙女,翰林千斤,清清白白的女儿身,那小子怎能拿去与烟花女子比较?

    忽而,她又怔怔起来:听说那眼下名震汴梁的歌女白沉香,原先就是一个勾栏中的行呢,可据说是色艺双绝的绝美女子呢!听说还是“他”一手将这白行捧起来的,自己可不知能不能胜过她?而且,他房中早已有了一房姬妾,还有个很得宠的小歌女呢,今后的心会有多少放在自己身上呢?

    忽听门外人声渐响,紧接着转为喧嚣,外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守在门外的陪嫁婆子连声阻吓却全无用处,一大群男人声音喧闹着、叫嚷着直闯进来,好似整个世界忽然回到了她身边一样。

    说来也怪,刚才还忐忑的心绪此刻却忽然平静下来,她稳稳地坐在床沿,静听外屋的动静,心田一片坦荡寂然。

    只听外面有人大声叫唤,要看新娘子,要闹洞房,却都被一个大嗓门给压了下去,那人嚷道:“**一刻值千金,我等厌物在此搅闹得多一刻,高兄便少受用一刻,圣人云‘君子有**之美’,我等岂可不识时务?都散都散!”

    登时有人反对有人叫好,不过叫好的声音显然占了上风,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两个陪嫁婆子守在外屋,一个人脚步踉跄着直踏进来,跟着门轴轻响,里屋的门在他身后合上,落闩。

    她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手中的鸳鸯锦帕都绞了起来:揭盖头的时候到了吗?一生的良人啊,这就要见分晓了,心跳怎会如此之快,我要怎么办,怎会有种跳起来,逃出去,什么人都不见的冲动?颖儿啊颖儿,冷静,冷静啊……

    那人一脚轻一脚重地直走到床沿,越来越近,蓦地眼前光线一动,那手已经伸过来掀盖头了!蔡颖的心跳成了一线,却见那手竟不再上掀,忽听身前那人大喝一声:“小乙,敬酒!”

    这可把蔡颖给气的半死,险些一口血喷出来:“这要命的当口,他居然还想着喝酒!”

    可随即就知道不对,只听屋顶上一阵乱,水声到处响,一人朗声笑道:“承衙内命,敬各位来听洞房的亲友美酒!”跟着四面墙角人声大作,无数跳脚声从墙角传出来,却没一个敢开口骂人的,都捏着鼻子叫“谢衙内酒”“谢高兄酒”,跟着拖泥带水地渐渐远去。

    蔡颖听得有趣,禁不住“格”地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官人早料到这些人不怀好意,假意说什么趁早散去,其实都躲在四面等着听洞房,若有些私房体己的情事被听了去,那可羞死人了。故此他安排下人手在屋顶和四周,用酒水将这些人都淋了出来,还美其名曰“敬酒”,可真是叫人有苦也说不出呢!

    只是这一声笑过,蔡颖心中顿时又忐忑起来:母亲出门前再三叮嘱,蔡家是钟鸣鼎食,诗礼传家,嫁出去的女儿须得谨守礼仪,不可有半点失仪处,尤其是揭盖头的那一刻,关系到官人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切记要端谨庄重,这下可好,自己竟然被他给逗笑了,这,这便如何是好?!

    正彷徨时,眼前忽地一亮,那大红盖头已掀了起来!陡然变亮的光线使她情不自禁地垂下了眼帘,用长长的睫毛滤去透入眼中的光亮,眼角已经瞥见一双锦靴正立在自己面前。

    抬头啊,抬头看看他。母亲说过,官人一掀起盖头,下面就该自己去侍侯官人了,还有,还有什么来着?要命啊,刚才这一笑一紧张,在心中反复念诵了多少遍的事情都扔到爪洼国去了!

    高强却看得有趣,适才听见这蔡小姐清脆地一笑,心中顿时就对她多了几分好感,抬手将那盖头便掀了去,只见一个凤冠霞帔的美人端坐面前,五官生的精致之极,盛装打扮下更显得天上仙妃一般的靓丽,这时正低垂着羞红的粉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连眼皮都不敢抬。他本已喝了不少酒,现下又刚漂亮地整了闹洞房的诸人一手,正在得意之时,又见自己的新婚妻子“不负所望”是个大美人,心中快意非常,转身坐在床沿,将她的左手牵起来,笑吟吟地看着她侧脸,拖长了声音道:“娘子~~”

    这一声轻唤仿佛叫醒了睡美人,蔡颖如梦方醒一般,慌忙起身在床边敛衽为礼:“妾身见过官人,侍侯官人更衣安歇,还有,官人饮酒不少,妾身去给官人倒些热茶来,还有,须得让官人尽兴,不可恣肆……啊,错了!”却是一时口快,将适才心中苦苦忆起的母亲的叮咛尽数说了出来,登即羞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下去。

    高强初时一楞,既而明白过来,不由哈哈大笑,本来心中对于跟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洞房还有些疙瘩的,此刻却全放了开来,只觉得这么一个会紧张、会犯错的鲜活美人着实可爱,浑不似先前所想象的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

    他手上加力,将蔡颖一把拉起坐到身边,随即伸手过去揽住她的蛮腰,一脸坏笑道:“娘子莫急~且先与官人说些体己话。”

    蔡颖被他这一拉一搂,原本已通红的脸更是直红到了耳后,再听到话中的调侃之意,急得险些要哭出来,心想这可完了,官人倘若将自己当作了那等**女子,今生恐怕都抬不起头来!

    当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垂着头听凭高强摆布,忽然也不知那里来的,抬起头来直视着高强那年轻的脸,努力绷起一张俏脸道:“官人有甚话说来?”

    高强一怔,刚才还是娇羞可人的女孩,怎地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了?随即就明白过来,这等大家女子,男女欢爱还在其次,儿时所受的教育恐怕就是尊卑节礼,新婚之夜这般调笑那肯定是不能接受的,没准以为自己是轻贱于她了呢。

    当下规规矩矩地坐定,唱戏一般地对蔡颖说道:“娘子~**苦短,这便安歇了罢!”既然你要这么玩,本衙内就配合你一下也好。

    于是两人象履行程序一般,蔡颖笨手笨脚地服侍着高强更衣,然后自己也将妆饰和霞帔一一卸下,依着母亲的吩咐将自己的衣服压在高强衣服身上,再暗中藏起一块白绢,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去,闭上眼睛往高强身边一躺。

    倘若对方是普通男子,接下来的戏码可就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了,可咱们蔡大小姐闭上眼睛等了半天,竟没等来任何动静!

    她心中诧异,忍不住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却见那张笑嘻嘻的脸离自己只有不到一尺远!这一下所惊非小,赶紧又将眼皮闭上,心儿却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眼前月白小衣下的姣好身段这一起伏,高强也不由得心跳加,强笑道:“娘子,现下可该作什么了?”

    蔡颖闻言一楞,不由睁开眼睛道:“官人,此话怎讲?”

    “适才娘子说安歇,为夫便安歇,”高强说着,心脏为那一抹因“为夫”二字而飞起的绯红再次狂跳,“现下可还有什么吩咐么?”

    蔡颖还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又问了一句:“官人怎说到吩咐二字?服侍官人才是妾身本分。”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可就要全听为夫的咯?”

    (第三部第二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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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结合

    遇到了事先所没有预计到的情况,蔡颖也只是片刻慌乱而已,随即微笑道:“妾身既已为人妇,自当依从官人。”作为一个新嫁娘遇上这等突情况,如此镇定的态度的确是难能可贵,只是她现下晚妆初罢、小衣内山峦起伏纤毫毕现的姿态实在不具有什么威慑力,适足以激她身边那合法色狼的**而已。

    眼中呈现着如此诱人的娇躯,身心都被那若有若无的处子幽香所笼罩,高强心中的**就如同柙中的猛兽一般要破柙而出,择人而噬,何况眼前的还是自己现在的合法妻子,一副任己采摘的模样?

    他一手轻轻搭上这美丽妻子的腰身,一阵灼热的颤抖从手心立刻直透出来,与之相应的是自己丹田的一股热力升腾而起。随后,他现身边这整具娇躯都因为这一下还隔着单衣的接触而颤动着,原本清澈地注视着自己的双眸也立时蒙上了一层迷雾,嫣红的樱唇轻轻开启,仿佛有些干涩地企求着润泽。

    情不自禁,他俯身下去相就,四片唇甫一相接,高强便清楚地感觉到一阵更剧烈的颤抖从唇舌交缠处直蔓延开去,蔡颖的整个身体都仿佛要从床褥上跳起来似的,却又象失去了所有气力,以至于只能让身体软瘫在良人的一吻下,勉力迎合着他的索求。

    尽情地在那唇舌间游移玩赏过后,高强又将身子撑起,俯视着面前的娇娆,心中不由升起万般怜惜之情:无论她是什么身份的女子,今晚过后,她就将成为自己一生的伴侣了!原本要在结婚后再经营的情感,对他这来自现代的灵魂而言就已经是一件极为隔膜的事情,何况两人往后的日子里必定要掺杂入无数的风波权谋、勾心斗角?

    或许是感觉到了灼热而凝定的视线,也或许只是诧异于男子没有进行预想中的进一步行动,蔡颖微微睁开迷蒙的双眼,略带疑惑地望着身上的他,却怎么也羞于开口探询。

    高强一笑,将右手从小衣的缝隙中伸了进去,触手处一片娇柔滑腻,引起一声无言的惊呼,刚刚平静下来的身体再度灼热起来,两只星眸紧紧闭上,再也不肯睁开了。

    一面让自己的手在那峰峦沟壑间游移,一面感受着那强烈的心跳,高强缓缓俯身下去,凑到那晶莹圆润的耳珠边,轻唤道:“颖儿!”

    这一声呼唤犹如魔咒,把行将沉醉的蔡颖从迷梦中惊醒,勉力睁开星眸一线,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良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回应了:“高郎!”

    高强心中顿时填满了爱怜,片刻以前还是相敬如宾的称谓,此刻两心却已初初交会,言语已是多余,他轻轻地为彼此除去身上的束缚,让两人的躯体再无半分隔膜。蔡颖虽也曾想起身“服侍官人”,一来被高强宽衣同时的小动作逗的情迷意乱,二来适才的那一声“高郎”随心而,亦令她的心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只觉得如此纯出乎天然的举动,似乎更符合眼下的心境,一面欲拒还迎地配合着高强的动作,一面渐渐沉醉于这鱼水欢情之中,浑忘了出嫁前母亲的诸般叮咛。

    直到那一下刺痛来临,她才猛然惊醒,脑中只记得一件事:“白绢!”那是洞房花烛的头等要事,次日夫家往往要以此验证新妇的贞洁的,自己怎地竟然忘却了?

    只是伸手去摸身畔褥巾下时,直把她惊出一身冷汗:那一方白绢竟然不翼而飞了!这可怎生是好!

    高强将她这一番动作全收眼底,心下更是怜爱,此时妻子的身体尽在他掌控之下,他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将之引导至身下,触手一片温润湿濡,这才令她的惊惶顿歇,原来不经意间,他已将这关键步骤给完成了。

    惊惶既去,羞意便升,此时两人身体已处于最亲密的接触状态,甚至彼此的心意都可以从肢体的些小动作中管窥无遗。高强用手轻轻滑过她那吹弹得破的面颊,掌心所到之处蔓延开一片更深的绯红,再拢起两绺被汗水浸透的散,从最近最近的距离上深深凝视那宛如黑宝石一般剔透晶莹的秋水双眸,再次轻唤道:“颖儿,颖儿!”

    这一次,卷起的风暴再也没有停息,蔡颖有生以来第一次任由自己的理智被**淹没,放任身心随着良人的每一点动作而颤动、起伏、迎凑,迎合着他近乎无止境的索求。在这自朦胧记事起便无数次向往揣测的洞房之夜,她开放自己的所有身心,把十七年珍爱有加的的妙体全部交托给那身上的良人,一次次地攀上从未想象过的妙境,直到出不能承受的呻吟。在那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激动的极致境界,她出长长的哀鸣,整个身体弯成了一道彩虹,用尽全身心的气力将那夺取了自己最宝贵的一切的男子牢牢抱紧,以最大的骄傲将自己奉献出来。

    同样的深夜,蔡府中亦有人夜不能寐。刚刚重返大宋权力颠峰的六旬老翁,此刻正负手站在书斋窗前,遥望着东边太尉府的方向,任由冬夜的微风吹拂着颔下的胡须,面上无悲无喜,身后的两个晚辈垂手恭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过了半晌,蔡京才转过身来,踱到书桌前,用手指在一封打开的书信上点了两下道:“这信上内容,你俩也都看过了,不妨都来说说。”

    蔡攸急道:“梁尚书是父亲门生,素来为官谨严,这次倾家三百万贯市买北珠敬上,也是一片爱君之意,更深得官家欢心,父亲也早就有意将其引入宰执为臂助,怎可因这小儿妄议论而罢?”原来是户部尚书梁子美倾家财从北地购买大量北珠献上,引得赵佶龙颜大悦,蔡京便有意借本次改组宰辅的机会升他做尚书右丞,却被高强来信劝阻,现下在此商议。

    蔡京目光一抬,冷冷地在长子脸上扫过道:“这小儿现在已经是你的乘龙快婿了罢?叫声强儿,也未见得就跌了你的身份。”

    蔡攸一滞,一时不敢再说。旁边的叶梦得忙笑道:“恩相,以学生之见,蔡大兄的令婿这信上所言可也不是全然无理。梁兄此番倾家事上,其忠心虽然可嘉,不过其行却未必可奖掖。倘若百官都知一事悦上便可加官,则海内珍奇必罗掘俱尽以媚上,还有谁去躬行地方,抚亲黎庶?且其间花费必是百般刻薄百姓而来,是财富不入官库而致私门矣!此风实不可长,学生伏请恩相更虑,改引世杰兄从大名府返京便了。”

    蔡京扫了叶梦得一眼:“如此说来,少蕴是赞同强儿这信上建议的?世杰回京倒也使得,然则子美当如何处?”

    “子美兄么……”叶梦得故作沉吟,实则他与高强几番往还早有默契,片刻笑道:“学生以为,子美兄可用,却不可因进北珠而用,可上请官家加馆阁之职,出知北京大名府,游历地方一任,三年后调京便可大用。其所遗下的崇政殿讲书一职,”他瞥了蔡攸一眼,后者正因为这意外出现的情势而睁大了双眼:“便可由蔡大兄接任。”

    蔡攸一喜,崇政殿讲书虽不是什么显职,却因能经常接近官家而炙手可热,历来是多出宰臣的地方。现在听到如此肥缺在手,顿时把因为叶梦得主张调梁世杰回汴京而来的不快冲淡许多,却还记得矜持之道,以手捻须干咳几声道:“少蕴如此说来,倒也使得,与父亲先前设想比起来算是各有长处,还望父亲明断。”

    蔡京睨视了蔡攸一眼,暗暗摇了摇头,心想若不是你不堪造就,我又何必把世杰从河北调回来?也罢!“少蕴,你这便拟诏,明日已是腊月初十,正好上言改元,明年的年号么,就用大观二字,顺便将宰执重组的帖子也递上去吧。”

    “是!”叶梦得答应了,又问道:“那移乡子便如何处,恩相可决定了么?”

    蔡京仰天“哈哈”一笑,却殊无半分欢欣之意:“也亏他见机的早,半个月前便上书外请,免了被老夫一脚踢出宰辅。只是却不能便宜了他,几次三番在背后弄鬼,倘若临了还以使相风光而退,人家还道老夫无法制他!就命吏部上本说外任无缺,给他守佑神观使便了。”

    次日廷议,赵佶对蔡京正是信从之时,所奏无不应从,当即降诏,明年改元大观,取盛世繁华、洋洋大观之意,并且明年上元之夜大会四方,传统的汴梁上元灯会延长至三天,御驾幸宣德楼观四方技艺,宰执改组的诏书也一并下。

    再翌日,高强携新妇拜岳家门,二人正是鱼水情欢之时,合府上下齐声称赞新姑爷仪表非常,日后出将入相,富贵不可限量,高强乐得合不拢嘴,红包自然流水价派将出去。

    待见过蔡京,得知宰执重组一事竟如己意而行,不由大喜,这头磕得格外的爽快,心想历史上这北珠贸易也是挑动女真起事的由头之一,自己这下算釜底抽薪了一把,多少能小补局势吧?

    正说得高兴时,上使宦官忽至,高强才知皇恩浩荡,赵佶知道他新婚,降诏再升两级,从七品宣奉郎变成了正七品宣德郎,新妇蔡颖亦封七品命妇,不由连连叩高呼万岁不已。

    不过他此刻的心境却没人能够觉察:改元大观,那就是向未来大限又迈进了一步,有了自己的历史,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片刻的迷茫之后,精神随即奋起:改变历史,就从这东南之旅开始吧!

    (第三部完,敬请关注第四部“江南”)

第一章 上元

    大观元年,正月十五。

    这一天,是汴京城的老百姓一年中的大日子,一年一度的上元五夜灯会正式拉开序幕,国家法定放假三天,君臣无嫌、官民同乐,全城老少空群而出,四城十二座城门大开,内外各处除了禁宫以外张灯结彩任意游玩,王安石曾有诗赞曰“车马纷纷白昼同,万家灯火暖春风”,正是夸称这上元灯会的盛况。

    是日辰时,官家车驾自上清宫出,赵佶登上正对御街的宣德楼,文武百官由新复相位、气焰炽天的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蔡京当先引导,以下新晋三参政中书侍郎何执中、尚书左丞邓洵武、尚书右丞梁世杰、知枢密院事张康国、殿前太尉高俅等文武众臣以次进贺,山呼舞蹈,赞颂今上文成武德,古今无比,圣朝繁华,远迈前代。赵佶听的洋洋得意,面上红光乱闪,有飘然欲仙之慨,即下诏赐登楼朝见官员簪花,赐锦袍金带,群臣舞蹈拜谢,一片融融洽洽、君臣和乐之意。

    高强此时还是小小的正七品宣德郎,按说衮衮诸公在前,哪里有他的位子在?只是赵佶目下对他方自信用,特旨令他也上宣德楼晋见,是以高强以一绿衣小官公然厕身于一众金紫高官之间,也算是一道靓丽风景了。

    朝贺已毕,各自依序散去,宣德楼上自然是皇帝坐了,旁边宗室嫔妃等花红柳绿喧然一堂,但坐观灯和各地进献的技艺。两旁早有开封府搭起彩棚,一溜写上“相公”“参政”“枢相”“太尉”等等字样,百官跟着对号入座。各人家眷也早早就座,这是大宅女眷难得的展示机会,众已嫁命妇和未嫁云英轻匀粉面淡扫霞妆,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五颜六色,引得各家的子弟东张西望,脖子伸的老长,各家的帮闲清客这时便派上用场,一旦本家的子弟看上哪位小姐,登即将平日搜集的资料尽数报上以供挑选,在帮助主子厘定联姻对象的同时也避免主子一时错眼盯上了别家的命妇,那可就棘手之极了。

    高强这时是新婚燕尔,春风得意,与娇妻蔡颖一同坐在太尉彩棚中,稍稍落后高俅一点。高家人丁虽旺,可堪造就的人才却不多,高俅的兄弟大多是出身市井的小混混,整天只知来府上索些银钱出去花用,也没什么雄才大志之人,是以这彩棚中冷冷清清的,也只有父子二人外加各自的命妇端坐看景,不过身后侍立的各自心腹可着实不少,如党氏兄弟之流固然是少不了奔走趋奉,6谦、石秀等新晋军官也换了一身新衣在棚前棚后来回走动。

    纷扰一场各自就座,开封府传下号令去,全城一起将各色花灯掌起,登时把个百万人口的汴京城照的亮如白昼,宣德楼前的彩山挂灯,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君臣上下一片惊呼,多有离座而起者。

    但见御河上排布数千盏莲花灯,远望如天上银河倒映水中,天街之上悬挂起彩索,将各色花灯吊在索上,牡丹、莲花、曼陀罗等形状具备,更有长竿挑起十余丈高,用彩缯结束起百戏人物来,风动吹起宛如飞仙,余外各种灯球、灯槊、绢灯笼、日月灯、诗牌灯、镜灯、字灯、马骑灯、凤灯、水灯、琉璃灯、影灯等大小高低星罗棋布,一个偌大都城如同仙宫玉阙般明晃耀目。

    京城百姓指点观看,小儿奔走跳跃,欢腾的了不得,可把各家大人吓的不轻,紧着在后面看着,惟恐在这来去人潮中一个错眼丢了可不是耍的。开封府事先也有所准备,各处街角都支起大棚来,专一演小儿喜见的影戏说书,散些小食果子,各处小儿若有走失都到此坐着静等家人来寻。

    年轻的姑娘和少年自然不能错过这大好时机,京都少年各个抖擞精神,手中提灯耳旁簪花,年轻的姑娘则佩带灯球,大小如拳,多者至十余枚,周身上下都挂满了,灯光花貌相辉映,衬的容颜愈娇艳可人,灯市中来去游玩,撒下嬉笑声无数,似有与花灯争妍之意。

    须臾,天街上百戏杂陈,奇术纷演,歌舞乐声传出数十里地,走钢丝、吞刀剑、玩傀儡,演杂剧,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还有耍猴的、驯羊的、使唤蜂蝶、追呼蝼蚁,至于测字卖卦、射灯猜谜等更是奇巧百端,各处惊呼欢叫此起彼伏。

    少停,各彩棚里家伎献艺,一时丝竹排满管弦密布,各官绅大家比赛一般将自己平日教养的歌伎舞女都拿出来炫耀,排练多时的新鲜节目纷纷亮相,新词新曲新人你方唱罢我登场,街上的老百姓乐得做免费观众,在一旁大饱眼福鼓掌叫好。这一节上太尉府可就略输了一筹,皆因高强觉得小师师太小,将她藏起来不许登台,只能在后面观看,其实一部分也是怕被别的什么亲王高官给看中强索,那时给还是不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这边高强与蔡颖指点观看,偶尔点评几句,蔡颖这时便显出大家闺秀的本色来,偶一语都能切中要害,高强听的甚是叹服,他肚子里的墨水是半吊子之极,全仗着剽窃“后人”的诗词混日子,平时便故作深沉难得“创作”以便藏拙,此刻听得娇妻果然胸中颇有文才,不由敬慕非常,连声称赞不已。

    正看得高兴,忽然上使前来传讯,原来赵官家听唱新曲,忽然想起本朝新出的年轻才子高衙内来,请衙内去唱和新词,命妇蔡颖也教一同宣上。这下可教高强有些头皮麻,无奈上命难违,只好手携新妇前去赴命。

    俩人来到宣德楼上给官家施礼毕站起,虽然两旁莺莺燕燕无数,高强却是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垂手站立不敢恣肆。赵佶对这位新晋词人可甚是喜爱,忙教看座,问了新婚之喜,笑道:“高卿,今日朕与民同乐,心中快美异常,想教卿家来相唱和新词,庶几为今日盛事添几分光彩,卿家意下何如?”

    高强赶紧逊谢,称说自己才学浅陋,怎敢与陛下并驾,赵佶连说不妨不妨,但作些寻常词曲便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今日妙手不来也属寻常罢?说罢哈哈大笑,满楼的人也跟着笑,高强自然也挤出一脸笑容来,肚中却暗道“这笑话哪里好笑了?”

    须臾赵佶便得了,口占“金莲绕凤楼”一阙:“绛烛朱笼相随映……帝家华英乘春兴,搴珠帘、望尧瞻舜。”语既罢,四下一片声地叫好,高强带头跪倒山呼万岁,这马屁是不拍白不拍,没看见皇帝自己都在拍自己的马屁了么?

    赵佶听得年轻词人谀词潮涌,不由得洋洋得意,好半天才想起来,忙道:“高卿家可有甚妙词与朕唱和?”

    这差使却不是好接的,若作的词比皇帝好了,那就是马屁不成反而自讨没趣,若比皇帝差的太远了,这皇帝可也是有真才实料的,一旦被皇帝看不起了岂不更糟?所以历来皇帝身边的文学臣子都不是好作的,就是这个道理。

    好在高强来此的路上早早思量好了,后代的元夕词虽然不少,可不论好坏自己是一概不能用的,便道:“陛下这新词一出,微臣只觉得脑中震撼非常,竟连半点词句也想不出来了,搜肠刮肚只得八句古诗在此,还请陛下恕罪!”

    赵佶一听是古诗,忙教快些道来,实则这哪里是什么古诗了?却是明代唐寅的《元宵》一:“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这诗吟罢满楼静寂无语,都在偷偷看皇帝的眼色,只见赵佶沉吟片刻,展颜笑道:“卿家此诗虽嫌有些朴实,却颇得性灵之趣,于此元夜灯市、追欢逐乐时听来倒也别有情趣,好,作的好!”这好字一出,一旁的宗室嫔妃都一起叫好,点头赞赏高衙内文才斐然,只是诗写的虽好,陛下点评的更好,否则臣子们哪里能看出好处来?真是圣天子明察秋毫,能者无所不能。

    几番酬酢之后,赵佶却有些乏了,恰好三更将近,便教摆驾回宫,有宦官用红色纱球灯笼串成一长串,用一长杆挑起在半空,街上人便都知御驾要回宫去了,再过得片刻宣德楼前三声击杖声响,彩山上数十万盏灯次第熄灭,殿前卫护的诸班直逐次起行,百姓留连片刻渐渐都散。

    高强和蔡颖送罢御驾从宣德楼上下来,蔡颖笑吟吟地对高强道:“郎君今日可教奴家又见识了一番文才了,这八言古诗可作得妙哪,教官家没得比较高下,那就是最妙处了罢?”

    眼见娇妻这般巧笑嫣然,半边身子还沐浴在天街残留的灯火中,高强不由心中爱怜,笑道:“颖儿这份眼力可也了不起啊,为夫一点心思可都瞒不过你了。”

    二人正说笑时,一旁忽然有人道:“姑爷,相公有请。”

    (第四部第一章完)

第二章 言政

    高强小夫妻来到蔡京所在的彩棚上,恰好见一众相府家伎收拾乐器行装,在准备打道回府了,忙上前一团罗拜,自太岳,丈人、岳母一排拜下去,扰攘好一刻才罢。

    待问了蔡京,却道是丈母娘记挂新嫁女儿,今日机会恰好,顺便就叫俩人回来见上一面,叙些闲话而已。高强唯唯应了,蔡家几个小姐妹便上来拖蔡颖去那一堆女子丛中,一面笑说“姑爷可曾慢待了咱家大姐么?若大姐口中有半句怨言,姑爷可要仔细了!”

    高强一脸尴尬地笑,看着自己的娇妻黠然一笑翩然去了,垂手站在蔡京和丈人蔡攸身后,絮絮地将方才宣德楼上与官家诗词唱和的经过说了,二蔡都微笑点头,两家现在正是蜜月期中,高强在官家面前是越受宠越好。

    少停有人来报,说车驾都已备好了,蔡京便拉上高强,叫同车去大相国寺看佛牙。

    等到二人同车,高强便有些心中不自在起来。每次与蔡京相对时,心中总有些毛的感觉,这老宰相一副儒雅姿态,却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细长眼中偶露神光,谁也猜不透他心里究竟想什么。

    车行片刻,蔡京掀起车帘,顿时车厢中撒入一片灯火与欢笑声来,他的细长眼微微眯起,望着车帘缝中掠过的元宵夜景,忽然开口道:“孙婿,你看这大宋江山如何?”

    高强吓了一跳,心说蔡京怎地忽然问我这么大的题目?

    蔡京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道:“老夫此番复相,得力于贤孙婿父子处甚多,上元节过后便要上今年的诸法施行札子,贤孙婿又远行在即,故此老夫想听听贤孙婿的意见。”

    堂堂的大宋宰相问政于己,高强倒有些受宠若惊了,只是他虽然读了些史书史论,到这时代后耳闻目见却时刻给他以冲击,深知即便是许多为后人所诟病的政策,在当时却未必有多少选择的余地,是以于为政之道越谨慎起来,此番外放江南,有一部分用意也是要去地方上好好看看实际情况,俾可有所现,也好衡量一下究竟从哪里入手翻转这大宋国运。

    现在蔡京忽然问起,他胸中也无多少成法,一时倒难以回答,犹豫片刻后便道:“恩相胸中早有成竹……”

    本想敷衍几句,哪知蔡京把手一摆道:“闲话休说,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再搅这些虚文?但说无妨。”

    这可推搪不过了,高强只得硬着头皮道:“以小子看来,恩相复政之后,当细择前任赵相公所行诸法,逐一推敲备细,不可单因施法之人而轻言废退。盖恩相诸法亦今上所为,赵相公诸法亦今上所为,若宰执一变而法亦变,则今上将置于何地?望恩相明察此节。”

    蔡京面色一凝,转过脸来,二目微张在高强面上一扫,车厢中就觉得精光一闪,高强顿时手心出汗,不过说也说了,只好听天由命罢了。与蔡京对视他是不敢的,只微微低头看着蔡京腰间的金带,心想我当着面说这些话也不算不给你老面子,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蔡京虽说名声不好,也不至于听不出好赖话罢?

    俩人这般僵持一会,蔡京忽然一笑,车厢中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贤孙婿说的有理,老夫于此节倒欠了些考虑了,当逐一将诸法细细厘清,只以修正原法的名义向官家进言便了。贤孙婿以为如何?”

    这话说的却有些重,高强手足无措,这车厢中又不好叩拜,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说得一声“恩相言重了”,背后的冷汗已流了下来。

    蔡京大笑,将手在高强肩上拍了拍道:“贤孙婿言不轻,则有中,我家小辈中如你这般稳重深思的人才是少有的很了,难得又是如此年轻,老夫对你期许甚高,且无须如此拘谨,随性无妨。”

    高强见太岳大人颜色甚和,暗暗舒了口气,只是“随性”是不敢的,赔些笑脸而已。

    俩人又说了回闲话,蔡京便问道:“贤孙婿既是多有深思,则前次向老夫求为提举东南应奉局一事亦必有深意在,未知究竟意欲何为?”

    这几句单刀直入,高强登时有些招架不来。有关清溪帮源洞银矿的事情他从未对任何人提及,就连老爸高俅问起时也只说东南形胜之地,应奉局又是个讨巧的差使,放外任是再合适不过的。可现在蔡京问起来倒教他心中有些毛:难道这老狐狸已经知道了什么?

    肚子里虽然踌躇,可急切间也无法侦知蔡京究竟知道多少,只好硬挺着将对老爸高俅的那番话再说一遍,一面细细打量蔡京的神情,却见他连一根眉毛也没动过,心下惴惴不已。

    蔡京沉吟片刻,微微笑道:“孙婿如此想法亦是有理,今年殿试刚过,下次大比要在三年之后了,这三年中在京城也无甚大用之处,能去地方上历练一番也是好事。何况提举应奉局一职虽品秩不显,却是官家多所关注的职司,以贤孙婿之能必可得官家之欢心,三年后再谋一个科举出身,恐怕想一举直登金紫官秩也非难事罢?好计算啊,好用心!”

    高强赔笑赔得脸上几乎要抽筋了,心说老蔡今儿怎么话里都象带刺一样啊?说得我是寒毛凛凛……

    正在尴尬之时,车身一动即止,赶车的隔着帘子道:“相公,大相国寺已到。”

    蔡京掀须一笑,高强甚是乖觉,抢先跳下车去,双手等着搀扶蔡京下车。蔡京站稳之后冲高强微微点头,蔡家的诸子孙早拥上来,簇拥着这位大家长去那相国寺内、资政阁前看佛牙去了。

    高强吁了口气,把腰背一挺,只觉脊背心凉飕飕的,已经汗湿了一大片,心说这蔡相公果然不是好应付的!

    正把手伸到背后拎着衣襟沥汗,忽听身后有人笑道:“贤侄怎地这般好兴致,看佛牙看得一身是汗,莫非有所顿悟?”

    高强听这声音很是熟悉,回头看时却是原北京留守、现任尚书右丞的梁世杰。现下自己娶了蔡颖为妻,侄还是侄,世叔却不能叫了,论理该叫一声“姑丈”才是,赶紧上前施礼拜见。

    梁世杰忙扶起笑道:“贤侄无须多礼,说来本阁此次入为参政,多赖贤侄与叶兄在恩相面前进言之功,本该是本阁向贤侄称谢才是。”

    高强连忙逊谢,两人说了回话,梁世杰得知高强不日便要途南下去赴任,连说可惜,当日与贤侄一席夜谈所得良多,正想此次回京为官可与贤侄朝夕谈论多所明,奈何如此缘薄!说着连连摇头叹气。

    高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天晓得这梁世杰对自己是什么肚肠,反正自己这着棋是下了,与其让个拍马屁的梁子美上台,不如在宰执里多个熟人也好,梁世杰此人才具是有的,又不必依附自家的老丈人蔡攸,起码对未来的政局也是个变数。

    说了回话,蔡颖被几个姐妹簇拥着回来,往高强身边一推,几个大姑娘以扇遮面笑的前仰后合,眼睛在两人身上瞄来瞄去。高强转头去看妻子,却见她粉脸烧得火炭样红,低垂着秀气的脖颈死活不抬头,一手却轻轻来牵自己的衣角,情知是被众姐妹问了些闺阁中的秘事,这刻正当着自己的面取笑。

    这事也不好明说,便向梁世杰告了声罪,又向几个蔡家姐妹长揖为谢,引来笑声一片,便径自去看佛牙了,蔡颖羞意未退,乖乖低着头在后面跟着。

    那佛牙是设在大殿之后的资圣阁,安排下一百另八盏水灯相衬,照得一壁明晃晃的亮。周遭早设下了座位,都是宰执、宗室等预先定好,高太尉这样的红人自然也少不了,高强寻到自家老爸,在他身旁坐了。

    大相国寺此时热闹非凡,众和尚情知一年之计在于春的道理,抖擞精神落力表演,把手中法器摇出诸般花式,要不就在原本念熟的经文中再加入几道独特唱腔,以博大众的喝彩,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众位信士的慷慨布施了。

    高强正东张西望,忽觉脚被碰了一下,知道是身边的妻子,也不去在意。哪知少停又是一下,这一下却重了些,高强不禁诧异,待转头去看时,却见娇妻两颊犹自火红,双眼向自己白了一道,眸子中水汪汪的满是情意,心中就是一荡,情知是妻子适才被闺中姐妹一阵调笑,怕是也起了绮思,这般少妇新剖的神情实在是娇媚之极,只怕真佛爷在此也要动心了。

    “罪过罪过,小子无状,佛祖恕罪则个。”这念头一起,再看看周遭的许多善信,高强心里不禁惴惴,忙心下胡乱念叨几句,却不禁更觉心旌摇动,看来越是不该想的东西就越有诱惑力,古人诚不我欺……什么,这古人是谁?管得了那许多!

    (第四部第二章完)

第三章 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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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观元年正月二十日晨,汴京蔡河水门外码头。

    这里是汴京南来漕运的集散地,每天无数的纲运钱粮和行商旅人从南方各处向汴京会聚而来,数千舢舻云集,樯桅林立,码头到处可见忙碌着各自事务的人群来去匆匆,一派繁荣景象。

    旁边的客运码头则是另外一番场景,太尉高俅的独苗衙内、京城最近的红人高强,选今日为驿马良辰,途前往东南苏州提举应奉局任上。

    高衙内在京城本是一花花大少,整日流连花街柳巷之间,又有若干不德劣迹如逼奸人妻致死、当街调戏民女等等流传,但凡有些身份之人当面不言背后皆骂,其名声甚是卑下。孰料就如同其父一脚踢开一片天、青云直上坐三衙一般,此人竟是一深藏不露的才子,去年重阳时丰乐楼会演,他以文才辞赋取悦今上,三月之间从一白身荫补入仕,直升至如今七品宣德郎之职,更娶得蔡相公的长房孙女蔡颖大小姐为妻,其岳父便是新近加封的龙图阁学士、崇政殿侍读蔡攸蔡学士,听闻这衙内前日上元灯会还在那宣德楼上与官家诗词相和君臣相得,可谓是红的紫了。

    此番外放江南,码头上前来送行的人潮何止数百人,单只两家的亲友便来了无数,更兼高强此次离京并不是单独起程,同行的还有多名赴东南上任的官员,如新登科的同进士出身、苏州录曹参军张随云应邀同船,还有调任东南禁军第九将的统制官党世英,苏州兵马钤辖6谦,副钤辖杨志,座师鲁智深,亲随许贯忠等等,再加上各人家眷仆从百十人,将一艘大船塞的满满当当。

    那边厢家人次第登船,将箱笼物件一一安放,这边早排布下饯行酒席,高强先给师父林冲敬酒,此番东去林冲因家室之累不能同行,要留在京城,师徒这眼看就要一别三年,不由都有些依依不舍。高强趴在地下给师傅磕了四个头,想起自己若不出现,林教头此时恐怕已经是配沧州大营的命运,不由暗自庆幸,不管自己来这时代有无大作为,总算是帮了一个好人了。

    下来就是浪子燕青,这位英俊小生兼当红作曲家最近在汴京也是人气飚升,高强已安排了他不日进太学上舍攻读,三年后两人恐怕就是同级生了。燕青是高强身边心腹之人,这次留在汴京自然是为了方便今后三年遥相策应,几道暗棋也是要燕青这样机警缜密的人才方能主持。

    燕青一人在京亦恐势孤,高强也安排石秀留下给他襄助,此外于汴京及附近三京四辅的一众市井泼皮整合事务几人早有定计,也都交给石秀主持,以他的精明悍狠和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再加上如今的禁军军官身份,要作这件事情再合适没有了

    该说的话自然日前都已交代好了,这码头送行也只是应些虚文而已。只是人的情感实在奇怪,临到这分别之时不由得就有些离情别绪出来,再回头看看那待的兰舟,高强一时颇有些“念去去,千里烟波”的感觉,若他真是如外界所目的那种大才子,这刻怕不又是一阙新词传世。只是从小少喝了古文墨水,单靠剽窃他人词句硬着头皮扮斯文还能应付,要真跟这时代的诸位才子一较短长可就要贻笑大方了,只好故作潇洒,实则藏拙。

    送行的尚有无数世交亲友,都是些平辈晚辈,轮着上来给高强敬酒,少不得要客套几句什么“鹏程万里”“一帆风顺”之类的话。此种人平日从来不见影子,到这聚会场合便即出现,高强十个人中也认不得四五个,只都胡乱应承,把酒喝了便是,若碰到那些热情过火、拉住了袖子诉说衷肠的主,也只好硬着头皮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

    他们这里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鲁智深也不去理,只顾埋头喝酒,身边的酒碗随手叠放,一会便摞起近尺高,待将手边酒坛提起再倒时,却觉手中一轻,再摇上一摇,没听见什么酒水晃荡声响,随手便望地上一丢,甩着袍袖起身道:“酒喝完,人就散,去休去休!”

    这酒坛丢在地上哗啦一声响,把众人都吓了一跳,高强却暗暗欢喜,团团一揖道:“列位至爱亲朋请回,本衙内这便要起程了,误了吉时可就不美。”

    众人都道“是极是极”“衙内便请登船”,高强几步站上跳板,回头将手一挥,摆个飒爽的姿势出来,引得一片叫好声,便钻入舱中。耳听得船家启碇升帆,接着船身晃动,已离岸而去。

    高强在舱中坐了会,就着蔡颖手中喝了杯浓茶,这才缓过点劲来,心说这时代酒虽说度数不高,这么猛灌一气可也叫人有点受不了了,估计其他一同上船的几位也差不多都有七八分酒意了吧?

    蔡颖将手上茶杯递给使女,一面轻抚着高强心口,埋怨道:“这许多人来敬酒,你也不知道推搪几下,这么来者不惧的哪里能受的了?”

    高强一笑正要接口,忽听舱门外响起张随云标志性的大嗓门来:“高兄,小弟来邀你去船头一叙,把酒当风岂不快哉?”这家伙酒量极宏,一轮同窗喝下来到现在居然仍有余力,这刻又跑来寻高强喝酒了。

    一听把酒二字,高强不禁头大,赶紧向蔡颖道:“颖儿,就说为夫不胜酒力已睡下了,请他移步去寻贯忠他们,再喝可就真要过了。”说罢将靴子一脱就跳上床去,扯过被子把头给蒙上。

    蔡颖摇头苦笑,开门出去正逢着张随云,他虽然性情豪爽,却也是世家子弟,见了人家女眷赶紧施礼道:“嫂嫂在上,小弟卤莽了,敢问高兄……”

    蔡颖也敛衽还礼,说高强已睡下了,张随云不禁失望,便又施一礼,转身出去。

    待到蔡颖回转来,要与高强说话时,掀开被子却听见微微鼾声,这人弄假成真,竟已睡得死沉了。蔡颖摇头莞尔,唤来使女给高强除去外衣,又亲手把被角掖了一遍,吩咐准备热茶等衙内醒来解酒,便在一旁窗下拿着本书看起来,不时转头看看舱外掠过的蔡河两岸风景,独个倒也安逸的很。

    高强这一觉却睡得甚香,错过了午饭、晚饭两顿直到打过初更时方起,此时船行甚,已将到南京应天府(注:今河南商丘),夜晚不便行船,就在河边下碇休息。蔡颖忙唤人取热水来与他梳洗,又叫上热茶和晚饭,夫妻二人对坐而食,筷箸相碰间时而眼神交会,便说不出的一股温馨。

    食罢撤席,高强睡了一天精神正旺,又听张随云后来又来寻了自己两次,便叫蔡颖先行安歇,自己出去寻他说话,这人是自己要下工夫结交的人,旅途无事正好谈谈说说,也好多点了解。

    等到了张随云所在的船舱,却扑了个空,问了船家才知道他与许贯忠、6谦等人都在后梢,从下午一直喝到晚上,此刻怕是也该散了。

    高强摇头苦笑,这家伙到底是西州出来的,酒量恁地好!这算下来可是喝了一天了,再好的酒量到这会也该倒了,自己现在过去恐怕也已接不上茬,思想一下只得再回头。

    他来到这时代可还没坐过船,回去时便特意绕了另外一侧的船舷,于路东张西望,再看看河上星星点点的航船灯火,披开衣襟吹吹河上冷风,精神为之一振。

    正自观望间,一条赶夜路的小船掌着几盏大灯从己船边划过,忽听“扑通”一声响,高强便知不好,后梢上船家一片声地叫:“有人落水啦!”

    谁知那小船毫不停留,不一会便去的远了,高强大怒,几个箭步直窜到后梢,只见张随云和6谦等人喝的晕晕忽忽,却都攀在船舷边问:“有~人落水?谁?哪~哪呢?”

    高强且不忙管这几人,一叠声吩咐船家“快解开船尾走舸,去河中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本衙内与你们同下小船”。那船家本已听得有人落水,对于那小船竟然不闻不问的行径极是愤慨,正在那里跳脚骂,这刻得了衙内吩咐,忙带了几个精悍水手服侍高强下了走舸,数桨齐起齐落,按着高强指点向那人落水处划去。

    此时是寒冬正月里,水流甚缓,饶是如此高强等仍是划出了近里许才寻着那人,其间已过了近一刻钟,那人在这几乎快要结冰的河水中载沉载浮,到被拉上来时已是筋疲力尽,冻得浑身青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强忙教取棉毡给他裹着身子,等到上了大船,那人已是奄奄一息,只剩下不时抖。众船家七手八脚,一面大骂那小船的人无良,一面让那人向火,又忙烫酒,以筷子撬开牙关灌下去。

    好半天这人才回醒过来,虽仍是神情委顿,却也能认得人,能听得话了。待知道是高强救了自己,即挣扎起来给高强道谢救命之恩。

    高强忙将他扶起道:“兄台休要多礼,这大寒堕河能挣扎得性命,是兄台的禄命未尽,上天假小弟之手而行此事罢了。敢问兄台哪里人氏,上下如何称呼?”

    那人强道:“好教、好教恩公得知……”一言未尽,竟又晕了过去。

    (第四部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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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三人

    病了几天。好惨……

    高强吃了一惊,看这人已是回转过来了,怎地忽然又不省人事了?正要上前查看,却被人抢在了头里,只见一人从旁抢上,伸手搭住那人脉搏,又去探了额头温度,再翻开眼睑凝神细察片刻后回头道:“禀衙内,此人似是身上染有寒热之症,多半是疟疾之类。这大寒堕水,病上加病,若不设法急救,恐怕情势甚为凶险,有性命之虞。”正是许贯忠,看他虽然颇有醺然之意,眼神却仍旧澄明,显然方才与张随云等拼酒时并未出尽全力。

    高强这可有点为难了,此人病的如此之重,又不知他家住哪里,姓甚名谁,这可如何是好?若是明日到了应天府将他找个药铺丢下,如此重病医家未必就能尽心医治,这堂堂七尺的汉子只怕就此客死异乡了,那岂不是作孽?

    思忖一番,高强点头道:“也罢,既然伸手管了这事,礼佛礼诚,救人救彻,索性带了他在船中调理,无论能否医好,也算一件功德罢。贯忠,明日船靠应天府码头,你持我名帖去将城中最好的大夫请来,应用药石等物俱要齐全,就随船给此人调治。”

    许贯忠正答应,旁边一人上前来劈手将他前襟抓住,大着舌头道:“许、许兄,好不狡猾,竟诈做不胜酒力,瞒、瞒哄于某,岂能与你甘休!来来来~,再饮三百……”也不知这大言的最后一字是碗还是杯,那人已推金山倒玉柱般倒了下来,亏得许贯忠急忙将他抱住,才没一头栽到甲板上。众人视之时,正是张随云。

    高强摇头苦笑,再看6谦也已醉得不省人事,口角乜斜地坐在椅子上,只得叫从人来一一抬回去洗漱,6谦还有浑家照顾,这张随云年方弱冠孤身赴任,身边也没个照应的人,高强想了想,便叫许贯忠去禀了自家夫人,拨两个使女照顾他的起居。问起杨志怎地没一起喝酒时,才知这位北地豪杰不惯坐船,早吐的七荤八素,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将这几人尽数安顿好了,夜已近三更,高强看看左右无事,虽说自己现在精神还好的很,可也无事可作了,想起舱中的新婚娇妻心头不由一热,转头便回自己的船舱去了。

    将将走到舱门,忽听哭声隐隐,高强一楞,这船上都是与自己多少有点关系的人,怎地有人夤夜哭泣?待循声找到哭声来源时,却又吃了一惊:这原来是小环的舱房!

    高强暗叹一口气,数月前也曾隔着壁角听到小环向师师哭诉,担心大妇进门后自己日子不好过。大宋的妾侍本来地位就低,她又是一个丫鬟出身,倘若大妇忌讳她是在自己之前进门的老人,有心加以排挤的话,这处境可就艰难的很了。

    本来自己收了小环进房是因为她身世可怜,小小年纪就被兄长送进府中为奴婢,想到富安死时的景况凄惨,照顾她似乎成了自己必须承担的一个义务。只是这些日子以来终日奔波忙碌,就有点闲工夫也都拿来习文练武,少有顾及到她的时候,多半也就是晚间就寝前说上这么几句罢了。反而小环婉娈体贴,将他的生活起居照顾的无微不至,省了他很多烦心处。

    等到蔡颖进门这个把月来,新婚夫妻好的如蜜里调油,小环又是妾侍身份,不便再奉侍起居饮食,简直就连见个面都难了,更别说是说上几句体己话。只是她究竟是有些体面了,不同于普通奴婢,生活上也算颇为舒适,而蔡颖进门以来内宅安排的井井有条,对下人也都和颜悦色,上下交口称赞这高家小娘子实在是个精细人,竟没有一个说不好的――这小环怎地还在忧心哭泣?

    思既不得其解,干脆就直接去问吧!高强抬手敲门,哭声顿止,只听小环边吸着气边小声问道:“是谁?”

    “是衙内我,小环开门来。”

    “啊~”门内小小一声惊呼,随即西西梭梭地一阵响动,隔了好一会才打开门来,只见她慌张间衣衫犹不整齐,脸上却已薄施脂粉,只是眼皮略微红肿是掩盖不了了,见了高强忙敛衽万福道:“衙内见礼。”

    高强点了点头,迈步入内,小环赶紧闪身让他进门,随即将门掩上,跟着高强走了几步,待他在椅子上坐下时,便跟着站到一边,低着头不敢说话。

    高强看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难过,想自己刚来到这时空时,小环便是这么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惟恐一步行差踏错便有飞来横祸,直到后来自己与她朝夕相处言笑不禁,这才渐渐让她轻松下来,相互间也能不那么拘束了。――“难道这小妮子是已对我动了真情,故此独自忧伤?”

    一想到此节,越想越觉有理:这小丫头在这世上孤身一人,自从富安死了以后,自己可算是她在这世界唯一的亲人了,又是这般的身份上下,偏生自己来自现代,对她从不摆什么架子,日常笑语不禁的颇为融洽,这丫头心中对自己若不生情意倒是一件怪事了。现在看自己新婚燕尔,对她一连个多月不闻不问,心中惶恐自是难免。

    “小环啊……”他心中暗叹,展颜一笑,刚要说话,只见小环脸上已是要出光来一般,两眼汪着水样的眼神直望着自己,神色中满是惊喜与期待,心弦不由一颤,不自禁地有些自责,为何会与这苦命的人弄成今天这田地?

    “小环啊,衙内这些日子新婚忙碌,没能顾着你,今日恰好无事,便来你这里看看,可过的好么?坐船可习惯么?”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高强也只随便问了几句。

    小环脸上的光彩已黯淡了下去,垂头轻轻道:“不敢劳衙内记挂,小环很是自在,又蒙娘子厚待,拨了两个使女来服侍着,一切依府里姨娘制相待,比以往是天地上下了。”

    高强见她口气这般生分,始则不解,既而恍然,不禁暗骂自己猪头,开口便是新婚忙碌,这小妮子正为此事烦恼着,又怎经得起这言语?

    往日随口说笑时,俩人间虽不能说妙语连珠,却也不觉有甚隔膜,可如今这两句一说,高强再要说什么亲密言语竟觉无话可说了,搜肠刮肚亦不知眼下这尴尬境地当如何打破,心中不由有些焦躁起来,闷哼一声道:“衙内个多月不来,来了你便如此对待么?”

    小环闻言身子一颤,俏脸再抬起来时已是雪白:“小环此生皆属衙内,自当竭力奉侍,务要令衙内快意便了。”眼神中已不见了适才的神采和灵动,但微微颤抖的嘴唇却令人窥见她内心的失望和难过。

    “得,又说错了!”高强心里这恼火,今天怎么嘴巴就有这么笨呢?不过笨人有笨办法,说多错多索性不说,他忽地站起身来,一把将小环揽在怀里,双臂使劲将她娇小的身子紧紧抱住,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傻丫头,衙内又没忘了你,哭什么。”

    “衙内……”小环闻言象是忽然恢复了生机一般,原本木头似的身子活动起来,双手死命反抱着高强的腰,眼泪似断线珍珠一样掉了下来,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一抱便将俩人间的那层冰壁一举打破,高强轻抚着她的粉背,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官人可在这里么?”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正是蔡颖!

    小环身子一颤,忙从高强怀中用力挣脱出来,将身上衣服略整了整,跑去将门打开,深深万福道:“大娘见礼,小环这厢万福。”

    蔡颖换了一身冰绡,初为人妇的髻梳起在脑后,身后两个使女左右侍立,愈显得她高贵雍容。她站在门口却不进来,只将袍袖轻掩住口一笑道:“为因官人出外却迟迟不归,妾身这才出来寻觅,今官人既然在此,妾身也不打搅了,官人和小环妹子早点安歇便是。”说着福了一福,转身欲行,忽又回身笑道:“官人下次要来小环妹子房里歇宿,事先也该与妾身知会一声,免得妾身再半夜出来寻夫才是。”说罢再不回头,袅娜去了。

    高强听了这两句话心里这别扭,就象吃了个苍蝇一样,心说以前看的那些小说里的人物怎么就没有我这烦恼,王霸之气一放成百上千个老婆都摆平了,自己就两个却还弄得浑身不自在。现在到底该怎么办?蔡颖说什么也是正妻,看她刚才的样子虽说大度,背地里不知怎么想呢,这事坏就坏在自己半夜出来说是去找人喝酒,结果转了一圈跑到小妾屋里去了,再大度的人也难免有想法了。自己倒是没事,小环可是内宅的人,受着她大妇的管制,又没什么得力的人帮她,以后指不定要穿什么小鞋,自己不知多少大事要办,难道还要花这心思?

    无奈地摇了摇头,高强对小环说了自己的思忖,小环默然片刻,忽地一笑:“衙内既这等念着小环,小环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左右已是衙内的人,且安心随着衙内便了。”

    见她神情平和坦然,显然心结已解,高强点了点头,又搂着她亲了几下,便自回房去了。至于回去之后如何哄得蔡颖开怀,安顿得内宅和睦,则闺中事有不足为外人道者也。

    (第四部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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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误点了一个网址而已,竟然把我传到了北宋徽宗年间!而且,好象我占据了一个人的身体,现在叫做高强。什么?你没听说过高强?那我老爸你一定听说过,他叫,高俅。没错,就是你所知道的那个高俅!
而我,当然就是,高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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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系架空历史,非水浒同人,非王八之气主角,想看yy无极限主角的敬请三思而后行。
作者酷喜装13,喜欢给人洗脑,并凭此书成功洗来极品美女每日红袖添香,心窃喜之。有意如本书作者一般将现实生活中的美女洗白白的,一定要仔细阅读本书,并每日诵读三遍,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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