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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斩空     高衙内新传txt下载     高衙内新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七章

    开州之战后第三天金国的使者便赶到了开州城中担任使者的仍旧是老相识兀室与高庆裔两人皆在其中只是为的换了阿骨打的次子斡离不显得规格又高了一层。高强倒也能大概理解这使节人选变化背后的玄虚阿骨打被擒之后金国国主之位虚悬单单是为了这个位子谁来坐是留着等阿骨打回来还是另外推选推选谁便引起了一系列的问题。而今由粘罕和阿骨打两派共同派出使节却不见吴乞买的亲信入围落在高强等人的眼中对于金国内部的纷争也可大致摸到点脉络了。

    “阿骨打倘若不能回归金主多半要为吴乞买所得。女真乃是蛮族其领须得众人拥戴方可吴乞买虽然多立功劳然而未曾独自率军立功向来都是随其兄征伐四方其威信势必不及阿骨打本人。倘若能抓住这一点来作文章纵或不能令金国内部自相残杀亦可多方挚肘金人令其不能并力向我。”陈规说罢转向高强道:“相公当日临阵寄语便说及阿骨打安危及归还之事谅来已然预见到今日之局势实为妙计。”

    高强笑了笑也不当回事只是他虽然对金使以礼相待也容斡离不去探视了阿骨打和兀术父子但对于斡离不所言的和议和归还阿骨打等事却始终不及题总是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拖延。他很是心安理得历史上你金国掳了我中原两个皇帝去关到死也没放出来。如今你家开国皇帝在本衙内这里才呆了几天何必来去匆匆?

    因此和谈是有名无实十几天下来毫无进展开州城下却是诸军云集宋军的兵力越来越盛斡离不的性子虽不象兀术那么急却也有些坐不住了只是到后来干脆连高强地面也见不着除了坐等时势变化之外又能有什么办法?

    三月二十三日。一骑使者从盖州飞驰而来带来了高强等候已久的辽国的消息。

    “下官会之冒死言:顷得相公传书便即求见辽主天庆帝求援彼初时颇为意动乃慨然有与我大宋会猎混同江共灭金国之意。然而数日之后犹未见军兴之兆。下官请见其国主及用事大臣如余睹辈皆言契丹岁时颇艰官私乏食若要大军行动时须得我大宋援助钱粮云云。所求之数骇人听闻下官不敢具书然观其意莫须有坐观我两国相斗以便从中渔利之心。闻上京耶律大石颇有进取之意然亦乏马艰食且为金国左都监萧干兵遏东路道阻不得进。”

    “迨至相公开州大胜。辽国上下震动始有出兵意岂料耶律大石上书言仲春牛马多瘦。宜守静不出既然辽东之势已安不妨与大宋相约今秋会兵共灭金国为是。辽主上下商议颇以为然。故多方为下官言。请以今秋夹攻之事。下官不敢专业已飞函报上朝廷枢府。并请相公钧裁。”

    “所云契丹与女真密谋为盟事下官亦有耳闻然查无实据不敢言诸相公。据余睹言则契丹与金国虽云议和年来迄未有定约且言金国乃仇寇也安得弃大宋兄弟之好而反与仇寇为盟?望相公勿疑。即今闻相公开州大捷方遣使往汴京称贺兼以牛马佐辽东军前想来不日即至尚求粮货为援以便今秋军兴之用。”

    高强看罢把书信往桌子上用力一拍张口便骂:“秦桧误我!”也无怪乎他生气看这封信上所言在辽东打得血流成河的时候秦桧在辽国根本就没有取得半点成就甚至拿着辽国的托词来向自己说话什么“望相公勿疑”哪有本国的使臣和自家人这样说话的?盛怒之下高强几乎要立刻认定这秦桧多半是又当了一次汉奸只不过这次是投靠了契丹主子了!

    好容易冷静下来想想如今大宋声威赫赫无论契丹还是金国相比之下都不那么好过秦桧在南方又是大好前程怎么想也想不出他有哪点理由会去当汉奸?

    “相公勿恼辽国屡败于金上下皆有畏敌之意而我师又不曾与金国交战不知强弱雌雄辽国心存两端也属情理之中。只是我军大胜金兵胆落若是契丹趁此时进兵纵或不能深入女真故境黄龙府克复也不为难如此良机轻轻放过甚是可惜孰料辽国立了新主与主事大臣之后军国大计仍旧是不得其人?”高强身边的诸人却没有他这样对于“秦桧”这个名字的定见陈规对于辽国的选择便持理解和蔑视地态度。

    倒是张所对于自己的这位早达的同榜进士颇有微词:“辽国意欲如何会之身为一介使臣确乎无从左右然而事在人为终不能以为大势难以左右便即不尽己身之力。会之在辽国之所为可谓无能。”秦桧字会之张所与之同榜自然以表字相称。

    高强闻言大起知己之意问题就在这里这不是成绩问题而是态度问题看秦桧的书信中对于自己的一事无成哪里有半点惭愧自责之意?相反还拿耶律余睹搪塞我大宋的话来搪塞本衙内这叫什么态度!

    生气归生气现今这秦桧的问题还是无关大局倒是辽国态度如此暧昧颇出乎高强意料之外放着眼前大好地夹攻机会辽国居然毫无动静难道当真象秦桧信中所言连出兵的钱粮都筹集不来?辽国的力量和战略抉择对于高强来说至关重要北疆的格局如何架设有很大一部分都要由此而定。

    “列公方今金主虽然成擒然而两国和战未定。辽国在侧举措暧昧难知我军当如何筹谋北疆大局何妨各抒己见?”按道理说这类战略问题应该是朝廷枢密院的事不过高强当惯了家对此也是当仁不让何况他好歹是以枢密使宣抚辽东这个衔头还在。

    只可惜座中缺少了宗泽等一大批经验丰富地参议官们能够参与这种层次讨论地人也就寥寥无几。当下张所便道:“相公如今金主成擒。金国亦已遣使请和相公可谨守边境由朝廷定和战大计便可。”

    高强摇头道:“公亮你自返回京城之后便入台谏为官不知军国大事这辽东战事委实是我大宋先挑的头哪里是他金国要和便和的?况且如今我军大胜。少说也得将辽国东京道故地都夺了过来方才称我心意。”

    张所一怔方知自己对于辽东之事知道的太少已然说错话了当即闭上了嘴。预备作个看客横竖他身为监察御史只是来传圣旨的。一边陈规点头道:“相公说得是今番我军兵强马壮又乘战胜之威要想多占这二十余州土地也不为难。只是许多州县本是辽国名下。并非我朝与辽国盟约中所议倘若我军夺占之后辽国恃盟约来索此地却也叫人为难。”

    高强冷哼一声。摆手道:“元则恁地把细前日我求援之时他便不把盟约放在心上诸多推托何期要向我索取战胜开拓之地时。便把盟约来为言?我只不理他!”

    陈规苦笑道:“倘若是衙内在朝掌握枢机。自然无虞只是现今庙堂诸公。自以燕云既复北疆无事若听了契丹言语当真把些土地来还与他也未可知。相公若要攻金辽事不可不虑。”

    众人闻言俱都点头称是如史文恭、马彪等将领面上更现出不豫之色来。高强暗地叹了口气方道:“元则这般说来亦是道理只是我曾闻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如今金国败绩正是我师进取之时至于辽国么他若是连向金国报仇之志也无只堪作一只守门犬罢了惧他作甚?此事我当向朝廷进言列公无虑但讲今日辽东之事便了。”

    诸将闻听此说精神都是一振郭药师便笑道:“能得相公宣抚辽东真乃我等幸事也!方今我常胜军威震辽东远及诸国金兵不复往日声威其势必得一场大胜一来镇服其国中诸部二来亦可掠得钱粮奴婢以维系其国势不坠。即今其国主在于我手金兵又顿挫于开州城下势必不敢与我军争锋我意金兵不是向高丽便是攻契丹即在四五月间。”

    高强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倾过身子道:“郭太尉何出此言?”

    郭药师听见叫他郭太尉顿时满面红光笑道:“相公有所不知金国诸部本皆草莽非素有治体者若非完颜部女真数十年来征战渐次号令如一其境内只怕至今都是一盘散沙。而北地苦寒女真人春夏耕种渔猎秋冬外出征讨劫掠已成定制自女真起兵屡胜契丹之后为甲士者日众农事悉数委诸奴婢故而其国势虽强然而徒恃战胜为资而已。如今相公奋神威取之一战而擒其国主阿骨打金国势必举国震动有瓦解之势若诸部皆离心单单完颜一族不过数千户而已焉能立国?是以某敢断言完颜氏若要仍持金国国柄势必要立新帝然后外出征讨他国以立威威信既立各部皆安而后方可与我朝及契丹议和战之事。”

    高强听罢讶然道:“如此说来我一意囚禁阿骨打又不与金使议和却是我的不是?”

    郭药师忙摇头道:“相公专镇方面心存北疆万里所谋者大自是不错的如今是金国要来求咱们不是咱们求他自然无需定和议。某只以为金国其情如此非若中原数千年来君臣相守之邦相公若是一意延搁恐怕过犹不及。”

    郭药师久居北地又素来和女真人有交往可谓是眼睛看着金国长大地人他这般论断倒似有些道理。高强问过花荣等人。见辽东诸将其意多与此同方才信了心中暗道:“这可就有些麻烦了我本意是想要让金国和辽国相互牵制我大宋从中取利便可左右逢源。如今这般局面若是一意进取的话倒要将金国给打散了与我初衷颇有不合不知是福是祸?呜呼。缺少了穿越者预知历史的优势本衙内不知要多死多少脑细胞啊!”

    好在高强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多数时候也不是靠着知道历史来混饭吃况且北疆眼下地局势基本上是他一手营造出来地倒也没有多少心理阴影。当下便沉吟道:“列公据此看来我军倘若大举攻金。有多少把握能一举灭其国?灭金之举对于我大宋利弊如何?”

    这么大的一个题目慢说是在座诸人就连高强自己也没有多少心理准备原先他顶多只是想要把金兵挡在燕山之外。大宋疆土得以保全就好哪料到现今居然要认真地考虑是否要灭掉金国这样的大题目?因此一句话问出来满堂的文武都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贸然开口应答。

    少有地做了一回冷场王高强颇觉无趣转念一想不由得哑然失笑要建立一个国家和要灭亡一个国家。都是同样的不容易自己与部下都没有做好充分地准备现今地沉默不正显出自己这个念头的不成熟吗?

    他正要开口忽听朱武道:“相公。金人虽然勇猛狡猾然而兵力既寡田土又复贫瘠特小寇而已若辽国疆域万里。属国数十。方乃我朝心腹之患。是以北疆之事还当以辽为主。下官以为当存金国以分辽国之势。”

    高强听来倒也有理本来就是他地一贯主张正要点头称是忽然陈规又摇头道:“此话不然如今燕云既复我大宋在北地重辽东辽东若在我手则契丹两面受敌势必不敢轻举妄动我中原有泰山之安。倘若今日放过金国他日契丹与之联合攻我辽东辽东三面受敌如何可守?自当趁此时一举而灭金国收取辽东诸部为我之用率其兵西向以威慑契丹才是道理。”

    顷刻之间两名主要军师已经形成了对立地观点而诸将纷纷表意见亦是或赞同存金或主张灭金众说纷纭不一而足高强听了半晌只觉得哪一边都有道理一时间头都有些大了忍不住便道:“兹事体大非旦夕可定列公可看详其事择日再议今日便先散了吧!”

    一时众人皆散高强转到堂后端着茶在那里楞耳听脚步声响却是张所也跟进后堂来见高强这般模样不由道:“相公若是为了金国之事烦恼眼放着有一个人在此何不向他问计?”

    “却是何方高人?”高强歪着脑袋也没当一回事他是从来不信什么山中隐士一出便定天下事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

    张所笑道:“若论知宋金之间事我大宋莫过于相公相公既然一时难决旁人亦无从置喙。然而我大宋之外却更有诸国眼前此人便是他山之石庶几可解相公心中之惑。”

    高强听说心中猛省笑道:“公亮所言敢是那阿骨打么?地是得人!”当下片刻也不耽搁便与张所来到囚禁阿骨打的所在见牛皋依旧在这里把守问过了阿骨打一切如常每日里能吃能睡丝毫不以身为阶下囚为意不由暗想:“毕竟粗人有粗人的好处倘若换了李煜、赵佶这样的中原皇帝怕不要终日以泪洗面唱那故国不堪回月明中?”

    毕竟对方是一国之君高强依足礼数命牛皋通传了方整衣入内见了阿骨打拱手为礼阿骨打面色如常亦还了一礼并不开言。

    “果然是胖了脸盘大了一圈哩!”高强打量了阿骨打一眼方笑道:“狼主此间居安乐否?”且将这一句经典问话来看看身为阶下囚的国君是何等心态。

    阿骨打自然不会说什么“此间乐不思蜀”他看了看高强忽地微微一笑道:“承蒙高相公厚待只可惜某无以为报只能待我家子弟报答相公了。”

    高强一怔道:“狼主只怕会错意了某家今日此来并非要加害于狼主只以多日不见特意前来探访而已。”

    阿骨打面色不变依旧微笑道:“相公不必欺我阿骨打自被擒之时便无生还我国中之志想必现今我国中已立新君某在此一无用处徒然靡费食物相公不杀何待?”

    高强闻言心中暗喜这话渐渐说得入港了。便笑道:“狼主独居此间不知外界消息何以料得国中已然另立新君?我既受使节议和亦不曾以狼主之身胁迫金国上下区区月余时间难道贵国诸位贵人竟如此按捺不住么?”他来到这里本就是想要从阿骨打地口中获得足够的信息来帮助他定下对金国的方略阿骨打主动将话题引到这条路上岂非正合他地心意。

    阿骨打好似全然不知高强的图谋却道:“相公可知我国中何以将国主号为狼主?”

第六十八章

    “狼主群狼之主?”高强顺着他的意思往下猜不过心里马上生出一个怪异的念头从前看动物世界上说狼群的头狼多半都是母的阿骨打这狼主可有点名不副实吧?

    他这么一走神阿骨打下面的话听是听见了却是左耳近右耳出等到他注意力再次集中起来只听阿骨打续道:“我既然败了便不再有能统领女真诸部高相公倘若以为我是件宝物得以用来挟制我国中诸部那便错了。”

    高强点了点头阿骨打这般说话与他之前想的也差不了多少不过阿骨打将自己的重要性说得这般低法却也不尽然起码对于他那些亲族子弟来说有没有阿骨打作狼主是大不一样谅来阿骨打这般说辞亦是想要让自己的处境有所好转吧?

    他也不说破却笑道:“狼主何必妄自菲薄?某家业已将狼主在此的消息飞传中原料想朝廷旨意不久便到想我中华上国礼仪之邦汴梁又是当今一等繁盛之地狼主父子到了彼处定然乐不思归。况且狼主适才言道贵国不日即当另立新帝仍旧与我大宋为敌某家职责为国守边亦只好整兵经武再来领教领教名震辽东的女真精兵吧!”

    张所携来的圣旨本是对于他向朝廷通报金国入侵请求调给援兵的奏折的回答至于开州一战得胜地消息。尽管战后第三天就已经送出不过从这里到汴梁。路上关山大海几千里又是正式的朝廷文书往来怎么也得个多月时间。因此严格说来高强此时并没有资格与金国开展两国间地谈判他对于斡离不的拖延和回避倒也不算全然无理。

    不过说起对于阿骨打的处置高强自信是猜的**不离十如此高规格的俘虏那是一定要押往京城去的。这可是继国初的南唐李煜之后大宋朝捉到的最高级别的俘虏了赵佶地鼻子还不翘到天上去了!说起来和大宋朝打仗的前景还真是不错打赢了自然不必说。打输了也可以被送到当今最文明和繁华的都市生活哪怕是被关起来过得也是塞外民族所不敢想象的奢华生活换了是谁也敢和大宋动手了。

    “身为文明社会的悲哀啊瞧瞧历史上咱们那两位皇帝过地是什么日子担惊受怕不用说了吃的是没舂过的糙米饭。住的是地上挖出来的一个大坑逢年过节还要出来耍猴给人看头上戴了多少绿帽子也不能吭声!作我们大宋朝的俘虏真是便宜你了老家伙。”高强盯着阿骨打的眼睛。肚子里却是腹诽不已要是赵佶和他一样知道历史晓得高强现在是解除了他生命中最大的危机会如何感激高强呢?阿骨打自然不晓得他心里这般天外飞仙地联想只是听说高强要将他和兀术送往南朝京城。又要再开战事。虽说心中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然而五十多年生长于斯。此去更不指望活着回来饶是他心胸开阔意志如钢却也难免唏嘘。沉默片刻方道:“败军之将也说不得什么只是临别之际倘能将几句言语交于我那二太子斡离不煞是感激。”

    高强点了点头假意宽慰了他两句见阿骨打沉默下来大概再不打算开口忽地突出奇兵低声道:“狼主既然囚你在此也是无用倘若某家一力向我大宋官家担保送你回国你可能率尔金国向我大宋称臣永世不叛么?”

    他这次来见阿骨打本就是存了要多了解一些金国国策方面的信息因此是明问暗刺无所不用其极否则这样话等闲也不敢说。

    阿骨打虽非常人终究也是爹生娘养适才刚刚被高强所说的话打击了一下已经做好了亡命天涯的心理准备陡然间听说居然有望回国方寸不由得为之一乱猛地抬起头来紧紧瞪着高强的双眼仿佛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些端倪来。

    高强心知不能容他恢复理智须得趁此时机推动他的思维便又道:“我两国本自无争皆是些小边民龃龉只因贵国恃力不服故而大动刀兵。今狼主已然尽知我大宋势力倘若能率国中诸部归顺我大宋为我大宋守边高某敢以身家性命向官家担保送狼主回国依旧为国主顾狼主心意如何罢了!”

    阿骨打看了半晌见高强意似甚诚方摇头道:“相公你所言不差想我金国以战胜立国却局处当世两大国之间若不能取其一而代之便唯有效西夏国居两造之间以自重了。只是如今你家南朝太强那辽国衰弱你却又不许我侵攻于他待得契丹缓过劲来我金国终究是小国哪里还有活路可走?既是你南朝与契丹约为兄弟我家便只得与你南朝死战到底。纵使相公大义放了我回国中我亦是这般作为既蒙相公高义我只直言相告相公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只送我南去便是。”

    高强默然片晌方点了点头道:“来日当告知贵国二太子命他送些狼主合用的随从使女前来以备南去路上服侍狼主之用。南方温暖狼主正好颐养天年保重了!”

    两人相对拱手高强便告辞出来见到张所在外等候便一起回到后堂之中。将阿骨打地言语转述一遍之后高强摇头道:“纵使我等百计筹谋终究不明金人之心他累世受契丹压迫奋起相抗人皆有死战之心故能以小击大以弱胜强。而今我大宋与契丹为盟勒令他不得攻打契丹。想来金人心目中亦是将我大宋当作与契丹一丘之貉怎肯轻易降服?看来还是要再战几场。杀得他心寒了边疆方定。可恼契丹虽吃了金国许多羞辱却连报仇也不敢只顾坐看我大宋与金国相拼煞是可恶枉费我苦心孤诣存他国祚!”

    张所听罢侧头想了想。忽道:“如此说来我大宋与金国仍要大战若能唆动契丹与我朝一同出兵纵使兵少亦不失臂助。日间相公说及会之在辽国之事。曾言那上京耶律大石屡有意出兵夹攻其后得知辽东粗安又有意与我家相约今秋共灭金国此人倒是契丹中仇金最力者不妨与之联结策动他出兵相助。”

    高强摇了摇头道:“耶律大石独力难支若要契丹出兵还得秦桧多下些功夫。说动契丹才好只是秦桧办事不力若是五月时仍不得定计夹攻秋日如何出地兵?仍旧是我家独自与契丹为战的局面。”

    想起秦桧地奏报。高强犹有恨意却听张所笑道:“相公这却有些拘泥了岂不闻日间郭太尉所说金国旬月间必当出兵于外不攻契丹。便攻高丽?契丹不必说。那高丽闻说与金国多年相争彼此结下深仇。倘若又遭金国侵攻多半也要联结我大宋同灭金国。以我之见相公只须在辽东按兵养威待金国出兵之后相机而动便可不论金国取哪一国皆是为我大宋添了一条臂膀。”

    高强眉毛一跳心中大喜起身捉着张所的手笑道:“公亮高论令我顿开茅塞!只可惜你新入台谏我又是被台谏参劾出外否则将你调了来我幕中作个参议岂不是好?”好容易在御史台里楔进了一根钉子高强也舍不得就这么把张所给弄出来。

    张所对于高强与别人又是不同他家境贫寒若不是高强在青州时赞助州学便连书也读不起等如是再造之恩心中怎不感佩?至于后来金榜题名连升数级一年多就做到了台谏官旁人或许要深怀知遇之恩在他心中却还不及当日读书时的一笔一墨。如今见高强用其谋又深表器重心里并无半点得意之情反以能报答高强的恩德为荣正色道:“相公谋干多少大事国之重臣小人只是今日一得之愚怎敢以之久事相公?只求能报答相公大恩于万一足为幸事矣!”

    高强心中却从来没将自己赞助青州州学当作一回事见张所引为大恩一时颇为感动。有道是有比较才有鉴别把现今张所的言行与后世某些大学生相比高下何止霄壤那帮家伙是连助学贷款都能赖掉不还把助学金拿去买手机跟谈恋爱干出这样的事来也丝毫不会觉得羞耻的!不得不说在这一方面今人真真没有任何资格去嘲笑古人。

    当下宽慰了张所几句勉励他在朝中好生做官效法范仲淹一样立志为国家之良相。这却不须高强说张所本就胸怀大志颇有“先天下之忧而忧”之风高强以范仲淹为比正合他的心意。送别之际高强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由得一阵快慰:“宗泽张所张叔夜一个个在历史上不得挥才能地贤才如今都走上了康庄大道只须他们在朝中站稳了脚跟我也好放手回家享福了!”

    次日高强便即升帐命参议司即时着手拟订方略准备举全辽之兵进攻金国最低限度也要拿下包括黄龙府在内的辽国东京道故地至于能否得到辽国和高丽的协助亦另拟几套方略备选。至于诸将则立刻分赴各地调集辽东原有兵力赴辽东各处整训成军待命而进。内中却将花荣和徐宁二将留了下来开州业已编成的四厢新军便交由这两将统领其原部则交给史文恭和栾廷玉。

    花荣和徐宁原先都是朝廷将官对于朝廷的忠心程度更甚于史文恭和栾廷玉高强要逐步削弱辽东诸将地私有兵权便从他二人着手。至于史文恭和栾廷玉这两人地位本在花荣之下如今取代了花荣的位置也暂时满足了他们的心意当下四人都欢天喜地各自领命去了。

    郭药师在一旁见了。心里却有些毛这等从乱世中厮杀出来地将领。身上都有些军阀脾气手下的兵是越多越好削一个都跟要地命一样。如今高强不动声色一道令就将辽东汉军一半换了主将又募兵建立新军大有一手掌握辽东大权的势头。他素来受高强的指挥自不敢存什么异心只是想到高强一旦离了辽东换个中原地官来宣抚。若是再要削他的兵权这可如何是好?

    高强既然有心收兵权便早已一一针对诸将作了安排四员汉将本出自己麾下还好摆布。只是这郭药师和大忭两人都是外族不明大宋的政策所部又都是渤海和女真、契丹等族人倘若有什么不安却不是头。

    当下鉴貌辨色已知郭药师心中摇动瞥眼见大忭神色如常高强心中已有定计。此时用人之际不好妄动辽东诸将的事权再者番汉诸军相互制约只须将这二人地兵马调开两处。谅他郭药师一时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便即颁下将令命二将亦要调集兵马等候将令出战集结地暂时设在辽阳府和盖州两处二将亦皆躬身领命。

    宣抚使既然下定决心要和金国继续大战。此时辽东的战争体制才全面开动起来。这辽东地兵虽说是各自授田。却并不是农兵概是历年战事中存活下来的精兵悍将。一旦受到点兵令登即收拾马匹军器往各处百户千户报到内中有许多人在年初便曾集结起来只是没有得到宣抚司的调令只能在本处守备此时便凭着调令往预定地地点集结。

    旬月之间辽东四处大营便塞地满满辽阳府大忭营有一万五千兵盖州郭药师营一万八千兵苏州栾廷玉营两万兵贵德州史文恭营一万兵此外战马也有近两万匹。这许多兵力报到开州高强这里他又是欢喜又是愁十几万兵说起来也不算多还不及当日出兵收复燕云地两路兵中地任何一路多只是这辽东不比中原历年粮食蓄积不多要知道单单是河北一路官府用来备荒的广惠仓里就有几十万石粮食足供平燕大军食用整年的。

    可辽东就不同了搜遍全境的府库也只能找出十几万石粮食来这还是算上了喂马的豆菽了十万大军外加四万多战马这点粮食只够吃两个月的!

    幸好辽东的兵不比中原不用军饷地也不用管装备高强只须连书催促登州的燕青叫他组织调运粮秣便是至于这些粮食如何调拨资金如何筹集反正他现在也不在朝廷中了只管伸手便是哪里管他许多。

    燕青也确实不负所望庞大的船队就好象变戏法一样从南方调来江南的存粮径直从海道运往辽东据事后地统计三四两个月间抵达旅顺口的货船吨位便达到四百万石之多抵得上御河九个月的漕运!这四百万石当中除了上百万石粮食之外更有火药军器箭矢军服等物以及辽东所需的诸般铁器、丝帛、瓷器等中原物产回程时则携带了大批辽东的牛羊木材兽皮等特产。

    宋军地后勤体制本来就有相当程度依靠民间商贾地参与因此对于这类走私行为也司空见惯浑不当一回事。而高强难得一次不用全程操办前线大军的后勤补给更是乐得轻松。

    三月底在开州会战结束一个月之后朝廷天使再一次抵达开州。此番前来传旨地又是高强的熟人便是枢密院金国房的承旨马扩。他展读圣旨其中对于辽东将士力战开州的功绩大加褒赏军中将士单单得赐金牌金碗的便多达数千人高强暗地算了算单这一项朝廷就付出了近三万两黄金!

    这倒也不是什么赏当年童贯与王厚平青唐军中受领金碗的便有上千人何况今次开州之战以少胜多连金国的国主都给捉了来那还有不大赏特赏之理?相比起大宋朝廷一向大方的金银绢帛之类物质赏赐此番的加封才真正算得上是破格自李孝忠等统兵将领以下平均都升了一级全军统制李孝忠以及生擒阿骨打的林冲和韩世忠二将一起都授了节钺倘若加上花荣高强门下便已经出了四个节度使了!

    至于高强本人官职方面已经是使相爵位也已经封了国公再上去只有封王了然而大宋朝异姓绝少封王童贯那是太宗时许下的约定况且高强年纪如此之轻哪怕立了天大的功劳也不好直接封王。因而圣旨中除了好话不要钱地猛夸一阵之外实际上只是加了一个国公一镇节度使功臣号倒是长达十二个字快赶上文彦博了。饶是如此两国公加两镇节度亦是本朝开国以来仅见。

    圣旨读罢高强率众山呼万岁领旨谢恩跟着马扩指挥随来的官吏颁授节钺制书放恩赏官诰自有一番忙碌当晚大开酒宴一面为天使接风一面庆贺封赏不在话下。

    宴罢马扩扯着高强到了静处方道:“相公官家得知相公大胜金兵欢喜不尽叮嘱小人务必要向相公道明倘若辽东军息相公便可还朝到时候少不得一个王爵另有圣旨一道是关于那大金国主的。”高强早料到此节此前已将关于辽东还将有大战的折子送往京城了此时箭在弦上他哪里肯走?至于阿骨打的处置果然不出高强所料赵佶命将阿骨打与兀术送往京城并金国求和使节亦一同南去高强自无二话当下便率了几名书吏与马扩一同到了看押阿骨打处宣旨。

    马扩与阿骨打本是旧识不过当日是马扩为客阿骨打为主如今客翻为主阿骨打却成了阶下囚此时见面都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第六十九章

    马扩见了阿骨打先是官样文章以大宋天使的身份传达了赵佶对于金国国主的问候单单从言辞上来说倒是显得甚是客气。嗣后劝降之时阿骨打照旧是不加理睬马扩曾随他起兵征战也晓得阿骨打的为人说这些话也不过是尽人事而已。

    “狼主今已奉我官家圣旨要请狼主往我家汴梁去住些时狼主倘有什么言语交代某家可即刻请贵国二太子前来。”高强对于阿骨打本人并无太多恶感也不想把堂堂一国之主弄得惨淡潦倒说出去没得坏了中国的面子。

    阿骨打仍旧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作应允了高强便差人去将滞留在开州城中的金使斡离不和兀室一行请了来告以官家旨意要将阿骨打送往汴梁之事。斡离不听了亦悲亦怒强忍着说不出话来兀室却安慰阿骨打说道南朝礼义之邦汴梁又是天下精华所在谅来不致慢待了狼主。

    阿骨打淡淡一笑却道:“我走之后尔等可立新主与南朝或和或战交接之际亦无需以我为念切记!切记!”

    斡离不闻言方要动问却想起身边两个宋人四只眼睛看着其中马扩更是熟知女真风俗和文字的却不好教他在旁得知机密只得回身向高强道:“蒙相公厚恩许我等与狼主相见心中深感只今须求片刻私语之闲暇万祈相公允准。”

    高强一笑撂下两句场面话便即携着马扩出外高庆裔跟着就将门给关上了。

    俩人站在院子里。马扩向高强低声道:“相公若是想要差人偷听可就失算了。那女真惯会画沙为文。每逢商议机密之事皆用此法议毕便即随手抹去外人难以得知其事。”

    高强笑道:“马兄你也忒以看得我小了当真要谋算金人又哪里在乎这一些?倘若阿骨打在此间交代几句便能扭转两国间的大势那么他当日为我所擒之时。金国便早已俯称臣亦不须我再费手脚。”

    马扩见说亦觉有理方应酬几句却被高强扯到一旁的一间屋子里问道:“如今眼见得金国一时不得便降辽东多管还有烽烟我欲遣细作联络金国诸部。看看有无离心向我者苦于手中无得力之人马兄久在女真国中可有良策教我?”

    马扩闻言愕然道:“相公开州大胜手中岂无俘虏?便以恩义结之。复遣还其部族之中自然传播我大宋威德待相公大兵到时谅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俘虏……嘿嘿。没什么俘虏。”高强挠了挠头。甚是无奈。当日开州城下不论是陈规守城。还是龙河会战双方都是杀红了眼投降者为数寥寥。虽说最后宋军是获得了打扫战场的权力然而也没有留下俘虏见到负伤没有逃走的金兵都是一刀砍了脑袋谁管你是否愿降?因此宋军至今斩逾万俘虏却近乎为零。

    马扩见说也只得苦笑道:“相公那阿骨打虽是蛮夷临战时也晓得收容俘虏招降纳叛将之收为己用其后攻略州郡时多得其力。相公何以见不及此?如今只得且战且抚以我乘胜之师临之再图招降便了。只是那金国北接契丹南濒高丽此两国多年与女真诸部来往却是近水楼台莫要我军战胜之功却被这两国掠了去。”

    高强叹道:“我正为此事担忧那辽国累世为东北诸部之主新近方衰而已倘若我这里再杀金兵几阵令他诸部离心倒敢教那些新降金国的部族又皆投了契丹去了岂不是坐看契丹收渔人之利?”

    马扩点头道:“小人离汴京之时枢府参议司列公亦为此担忧苦于不明金国内情彼处细作如苏定等人又皆陷于金国中亦难有良策便是宗老之计亦是过于无稽。”

    高强耳朵一拎急急问道:“宗老有何计策?马兄快快与我道来。”

    马扩苦笑道:“相公勿要过听宗老此计直是匪夷所思参议司诸公虽素仰其才今次却也难以应和你道宗老所言为何?他竟要相公去信给那萧干促他率军投奔我朝许其辟地开府作什么铁骊王!这却如何使得?”

    “招降萧干?!”高强噌地跳起来嗓门都没压住:“任谁降我都受惟独此人决计不受!”开玩笑这厮是什么人?金兵起兵之后第一时间他就带着铁骊部降了女真而后不声不响又逃回契丹一边居然依旧作他地大官;这还不算高强收燕京时他约好了投降结果居然出尔反尔和耶律大石一道反戈一击卢沟河边一战险些儿要了高强的小命啊!等到燕京收复萧干自知不容于宋衰弱的辽国也保护不了他一跺脚又投了女真仗着领路打下辽国上京地功劳居然又在金国作了大官!如此手段吕布也要瞠乎其后侯景更是望尘莫及三姓家奴这么经典地称号也不足以显示他的厉害了象这样的人谁能信?

    “慢说他当日负我大宋背约在先纵然不计私怨亦不可信之。”高强把头直摇。

    马扩亦摇头道:“我等亦是这般说法此人枭獍之心已然不容于宋辽两国唯有金国堪为他靠山断不能舍金从我。只是宗老却说此人野心勃勃托庇于金人只是权宜之计而已相公倘若能挑动其反金自立便可从中取事至少可以将辽国给拖下水来我便可稳居主动。然而宗老自己也说此计过于行险胜算不高故而不能形成参议计划只命我代为传言倘若相公不问计时。便提也休提。”

    高强听他这般说头脑也冷静了些点头道:“宗老言多有中。此计谅来也有可取。待我差人往北路探明其势再作定夺。”

    马扩称善又说起来时得了太尉府的讯息说道李师师产后身子也大好了本想北上来与相公团聚只是高俅爱惜两个双胞胎孙子怕路上颠簸和风寒伤了婴儿。只是不许李师师无奈只得连夜赶工将一件征袍绣好央着马扩带来交于高强。

    高强听闻顿时牵动心思不但汴梁有爱妾爱子辽阳亦有人在彼守望自己战胜之后。也只是遣人送了平安回去却还不曾见过怎不牵心?

    正唏嘘间牛皋来报说道阿骨打那边正请高强过去。原来是要交代的话也都说完了斡离不等辞别了阿骨打出来却向高强道:“高相公今奉狼主之命决意求和。敢问相公能做得主张否?”

    高强愕然。心说前几天我才和阿骨打谈心没看出他有求和的意思啊?多半是女真人惯用的伎俩。打不过就谈谈不拢再打便笑道:“我两国本是交好为些细故大动干戈亦是无谓。只今我亦愿和好惟兹事体大已奉圣旨命贵国使者往汴梁去京城商议自有我朝中大臣主张却不是我等边臣能置喙者。”

    斡离不也不作色便道:“如此说来我等亦要作远行之计敢请相公示以起行之日。”

    当下定了十日为期斡离不等人便即告辞离了开州城去了。这边高强仍旧忙着整理军务要将宋军已有的后勤和指挥体系和辽东诸军整合起来当真是千头万绪。

    百忙之中他也没忘了联络金国中诸部之事虽说策反萧干还有待考量不过手头却有个现成地人选你道是谁?便是当日率军在开州助战结果险些儿举起反旗的怀恩寨千户阿海——之弟阿邻。

    那阿海当日本是与金人约定要阵前倒戈相助金兵击宋。哪知事到临头见宋军战力强劲火力凶猛金兵未必能胜这阿海却又害怕起来最终是率军离开了战场两不相助。等到大战尘埃落定阿海倒也光棍自己提刀将脑袋砍下由其弟阿邻捧了来向高强请罪求仍为宋臣誓愿百世不移。

    高强见了阿海人头此事便即了结有意反者阿海一人而已其部众多半不知终不成还要杀人家满门?好比历史上南宋淮西兵变要反者也就是郦琼而已结果竟被他裹胁了四万多兵去终不成这四万人都是叛逆。倒是这阿邻为了洗刷自己部族的罪名一直想要立功这些日子不断献上战马和粮食又率族人为宋军向导。

    要知这阿海一部本是温都部旧人对于开州以东、鸭绿江两岸直到大海地地形了若指掌有他们这些地头蛇帮助宋军起码不会对于东路地地形再两眼一抹黑了。

    待高强说起自己的计划想要阿邻去策反那曷懒甸路的女真族人时这阿邻却是一脸苦相说道前时奉命与阿鹘产大王东进扰乱女真后路已然将诸部策动后来皆被粘罕率军一一瓦解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族人幸存?但有的也吃金兵收拢去了。

    高强听了稍有失望不过这阿邻也道东路迭经战火女真人人口已然所剩不多若是宋军要往攻战有他族人为向导却也不难。此时宋军已然将开州牢牢握在手中这阿邻一族尽在宋军治下动辄便是几百上千个人头落地地大祸因此他的族人现今倒是靠的住的助力。

    此论既出统兵地将领却甚是喜欢如此一来局面倒简单了只须往东一路杀将过去见着女真人便砍杀便是。不过金兵主力虽然向东退去但尚未现有大规模分兵地迹象因此宋军一时也未可进兵只是每日分遣骑兵远出哨探而已。

    过了十日金使到来却不见斡离不和兀室的踪影并高庆裔也不再来换了个乌林答赞谟来并十余个阿里喜说道要同往汴梁去服侍阿骨打的。高强心知金国必是已经开始重组故而重臣都不得离开国中当下也不说破。依旧奉着阿骨打和马扩等人离了开州途往南去宋军扼住了东路。金兵不得进。因此路上安全也有保障。

    这一行送走高强第二日便率中军离开了开州返回辽阳去了。

    此番凯旋声势又自不同辽东监军童贯身率辽阳上下官民万余人出城十里相迎城中更是张灯结彩许多百姓在家门口摆下香案。敬谢宋军战败金兵保了一方平安。

    高强骑在马上左顾右盼抱拳答礼其实早已心不在焉只想着快快脱身回家去看看妻妾抱抱儿子。经历了这样一场血战他的心态又有不同。那家中的宁静天伦与战场地血肉横飞人命如草相比更显得珍贵无比至于这万民欢呼、百官道贺当初他平燕回朝时还享受地不够么?

    好容易撇下童贯溜回了自己地官署。一到后院便吓了一跳但见门外堆着大捆地柴薪更有火油烟硝等引火之物登时想起临走时李清照所说的话来高强心里顿时一抽。忙教曹正去唤开了门。

    中门开处。高强眼前便是一梁只见李清照与小环、金芝、金莲等一体出迎。俱都穿了盛装李清照更是穿着命妇地宫装一品国夫人地打扮端地是富丽堂皇华贵无比脸上也破天荒地施了许多脂粉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好似年轻了十岁一般。

    高强跳下马来大步上了台阶李清照遥遥便率众内宅女眷拜倒齐声道:“妾身等恭迎官人凯旋!”莺声呖呖落在高强耳中与平日分外不同他这些日子以来实在听了太多的兵戈杀声。

    当下上前扶起李清照只觉得今日的李清照容光焕不由得笑道:“姐姐今日真好比仙子下凡某家几疑身在瑶池仙境矣。”

    李清照虽略显扭捏倒也坦然浑不似往日的矜持亦笑道:“此番相公出兵妾身度日如年直到捷报传来方觉心中稍定。听闻相公此番与敌恶战着实不易妾身自当率众女眷出迎以振家声。”

    高强甚喜又搀起金芝、金莲和小环这三个便不似李清照般大方小环眼泪都要掉下来被李清照开解了两句方才稍稍宁定。高强心中感动也是好言安慰只是左顾右盼间独独少了一个人忙问道:“我那长恭孩儿何在?”这队伍不大整齐啊!

    提起长恭李清照四人面上俱是无奈金莲苦笑道:“相公恕罪这孩儿忒煞顽皮战事未决时有鲁大师约束他还好些得知相公胜了金兵时整日价闹着要往前敌去鲁大师被他扰的恼了只说不见家人倒好管教一径提了去城中报恩寺住去这些日子竟不在家中。”

    这小子……高强一笑了之便教曹正去取长恭回家来而后迈步入内刚转过照壁便唬得一惊只见这照壁后头居然放了一排震天雷弹大大小小地总有二三十个。再联想到屋外堆积地柴薪心下便已明了七八分指着雷弹向李清照道:“姐姐这莫非是你所为么?”

    李清照点了点头尚未答话金芝抢道:“相公自你去后李姐姐便命锁了门不许内宅之人外出一步又命人将屋外遍积柴薪院中放了雷弹和引火之物说道只须相公战时不利敌兵临城便要合宅以殉。后来捷报传到姐姐方许人出入却也不教撤了柴薪和雷弹去满城人都称说相公一门英烈哩!”

    不是教你保重自己等我回来……高强望着李清照又自金芝、小环、金莲面上一个一个望去这是我地家人这是我地亲人是我拼了性命也要保护的人们而她们也是一样将性命都交托在我的手中了!千言万语尽是虚话有妻若此夫复何求?

    他拉起李清照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道:“娘子高强安然回来了如你所见。”

    李清照身子一颤望着高强嘴唇轻轻抖动着应道:“是妾身恭迎相公归来合宅俱安。”语声亦是微微颤抖那脖子和耳朵却以肉眼可见的度迅即染上一层胭脂头却渐渐低了下去不敢再和高强对视。

    两人对答一句周遭的金莲等人却都睁大了眼睛一会看看高强一会看看李清照。自打李清照进门以来高强还是头一次改了称呼叫她作娘子了!

    好象力道还不够啊……高强将手一紧攥着李清照地手另一只手作了一个衙内派的经典动作——用食指将面前佳人的下巴托着把她的整张脸给“端”了起来语气中又加了三分坚持:“娘子为夫安然回来了如你所见!”

    李清照现在全身都开始微微颤抖好似风中荷叶一般站都有些站不稳了嘴巴张了张一时却没说出话来。身边三妾俱是屏住了呼吸眼巴巴地望着李清照话也不敢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素知李清照为人矜持万一惊了衙内的好事怎么得了!

    迎着高强地目光李清照极力地在他眼睛中搜寻搜寻着令自己能够安心的力量这个远赴战场也带走了自己的心的男人啊!在战事未决的那段日子里好似生命都已经随着他地离去而离去了即便是前线地捷报也未曾让她安心些少直到今日看到他重新出现在眼前……

    不觉间泪已成行流出的是欣慰也是感动更是交托今生地坦然:“是妾身恭迎夫君凯旋合宅俱安。”

第七十章

    清晨醒来鸟鸣啾啾高强大力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舒畅自从来到辽东之后军务倥偬日夜操劳饶是他年纪轻精力旺终究不是铁打的人委实是有些乏了昨夜这一觉可算是睡得透了。

    “官人起身了妾身服侍官人梳洗。”他刚从床上直起身来便听得女人声音跟着便是两个丫鬟端着热水毛巾等洗漱用具进来李清照随后走进屋来身上衣服却已穿的齐整。

    四目交投高强微微一笑李清照脸上顿时就红了把头别到一边不敢看他只是在那里指挥着丫鬟服侍高强。高强漫不在意梳洗已毕方上前捉着李清照的手笑道:“娘子起的恁早!来来你我夫妻共进早膳。”

    李清照瞟了他一眼也不推辞便是亦步亦趋任凭高强拉着她的手到了外间二人坐定了用饭只是吃了两口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抬起头来便撞见高强的眼光灼灼地盯着她瞧一股促挟之意不言自明这热气腾腾的白米粥顿时就吃不下去了。

    高强嘿嘿一笑挥手将一旁侍立的丫鬟仆妇都遣了出去笑吟吟地道:“娘子今日气色见好想必昨夜安乐?”

    李清照大羞想起昨夜与高强真正作了夫妻方才晓得这厮从前被称作花花太岁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尽有那一等花丛手段直是闻所未闻兼之久别重逢心中激荡这一夜间竟是如痴如醉至今回忆起来犹如在梦中一般。偏生这登徒子丝毫不以为羞青天白日便这般问了出来亏煞他还记得遣开丫鬟仆妇否则真真是不要做人了!

    当下晕红着脸勉强将脸上表情板起。低头道:“妾身年老色衰姿色殊不足以侍奉官人且未必有出官人今后还是多多宠幸几位妹妹才是。”

    高强一怔。方才反应过来。李清照的意思是她以前和赵明诚就没有生养恐怕有生育方面的问题这时代的夫妻敦伦是要和传宗接代紧密联系起来的况且她年近四十纵使保养尚可终究不及一等青春女子了。

    “这般的闺中事还真是有甚于画眉者有趣有趣。”高强暗地坏笑。其实要说李清照的姿色确乎不及他府中的诸女五官相貌也就是比小环稍好有限与金芝、师师那样的人间绝色相去甚远身段风流更是拍马也赶不上金莲这样的女人中地女人。不过呢这两情相悦也未必定要天生丽质否则哪里有“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起码昨晚高强就丝毫没有觉得她哪里差了。

    便笑道:“娘子说的哪里话来?我高家已然有后。娘子无需担忧无出之名何况某家仰慕娘子已久却终日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一朝得偿所愿。正是得其所哉只觉**苦短焉有别访他求之理?”

    李清照面上火辣辣地心里却甚是甜蜜作女人的哪个不希望得到个郎宠爱?何况她亦是久旷之身。好不容易得以焕第二青春。亦只恐时光轻易把人抛更不惧郎情妾意日日淘。适才推托也不过是身为大房的矜持而已。

    正喜滋滋地低头羞笑却听高强又道:“娘子古人云一日之计在于晨今日为夫起身之后但觉意未餍足今稍觉饱暖你我夫妻何不携手鸳帐再赴**方始不负这大好春光?”一面说一面便将手来拖。

    李清照骇然料不到这一副风流才子地表皮之下花花太岁原形毕露才第一天行过了周公之礼这厮居然就要白昼宣淫?!不论李清照心中有多么爱煞了高强此举亦是她断然无法接受地。

    当下便要板起脸来拒绝不想高强把出那等风流手段来一面口中花言巧语一面便来上下其手有道是烈女也怕缠何况两人之间原本有情?只闹得钗横鬓乱娇喘细细李清照百计推搪不得身子也渐渐软了暗叫一声“罢了!也只由他凭我这姿色年纪尚有几场恩爱好享受?”

    高强正在得趣冷不防听见外面脚步声响跟着牛皋的大嗓门在院门处响了起来:“相公有紧急军情请相公即刻升帐。”

    高强闻声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李清照原本就是心中忐忑一听此言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几步进了里屋头也不回地道:“相公公事在身切莫耽于逸乐才好。”

    “夭寿!我哪里耽于逸乐了开州打完仗以后将士们都可以找军妓我可是老老实实憋到现在昨晚也就两次而已……”高强心中大不忿幸好还记得辽东还在战时牛皋既然说有紧急军情他也不敢怠慢当下只得强自收拢意马心猿辞别了李清照方整理冠服出得门来一面疾步向公堂行去一面问:“是何紧急公事?”

    “启禀相公是高丽国使者求见说道本是往开州去寻相公议事一路追赶到此。”

    高丽国?高强登时就想起郭药师日前所说的话来难道说这金兵当真如他所料居然跑去和高丽开战了?倘若当真如此那可是大好机会。

    不一刻到了公堂上三班排列整齐高强用一个请字不一会几名高丽使者上得堂来躬身为礼高强亦欠身答礼吩咐取了座位相待这是外国使节礼数上不可缺了。

    那使者说了来意道是金兵做过不但违逆中原上国也有意侵犯高丽疆土近日来屡屡违反关于保州自由化不许驻扎兵力的约定将许多兵马调入保州必是有意南侵高丽西拒大宋。他高丽虽然是小国却也晓得礼义兴邦遵奉上国原本听说金国兴兵侵攻大宋便已是义愤填膺待要兴兵责以背盟之事不想金兵贪得无厌。既受挫于大宋上国却又狼视高丽。此举实乃义理所不容天意所不与高丽国王顺天应人。即日将起大兵征讨金国。惟祈上国遣天兵夹攻云云。

    中国人学会说外国话以后往往会以为得意将学到的外国话说得格外夸张外国人也是一般尤其这时代大宋朝是真正的大国整个东亚的价值观和文化都是仰大宋鼻息到处都以汉学为正统这高丽国每三年甚至要将国中的学子送到大宋朝来参加科举。中举者皆以为荣。这使者虽然不是宋朝所策地进士亦常年读儒家典籍说起话来咬文嚼字只把书面作口语偏生高强的古文又是半调子听起来格外费劲。

    好容易听了个大概高强只觉得这使者的话有些不大对劲一时却又想不透。多半是被这使者的满口大道理给雷晕了当下也不答话只是微笑点头示意你的话我都收到了就是不予以表态。一面丢个眼色给一旁地陈规。

    陈规了然便上前向那使者行了一礼道:“金人侵我疆土杀我兵民实乃罪恶滔天。不意其意犹有不足。尚欲背其与贵国盟约侵贵国疆界。若果有其事我大宋断不能坐视。只不知适才使人说起金兵调兵入保州一事其兵几何为者为谁何日入得保州意欲攻打贵国何处州县?”

    那使人被陈规一问竟尔一时无语顿了片刻方道:“金人兵民不分民亦是兵我国只是侦得他将兵器运进开州城中又有许多女真人骑马入城行囊沉重中间多有暗藏甲胄者故而料定是悄悄增兵入城。至于何人为一时亦难知晓。”

    高强听到这里才算明白过来看来所谓金人有意攻打高丽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那金国和高丽之间疆土接壤数百里哪里不好用兵偏偏要从保州去打么?打保州也就罢了城中本有许多女真人行商要运兵器也不必等到现在吧。况且这时代与后世不同金国在起兵击败辽国之后承继了辽国的疆域其与高丽的分界是在鸭绿江以南倘若真要打保州地话直接骑兵从东向西杀过来就是三两下便能将保州给包了饺子更不必枉费时日弄许多玄虚出来。

    “高丽棒子多半是看着我杀退了金兵觑出便宜想要趁机捞些油水吧?我还在奇怪何以金国新败之后还没听说立了新地国主便又要另启战端如此不智。却没想到高丽和女真相争多年彼此间也不是什么友好邻邦如今有这样地好机会就算金国不来惹他他自己也要动手了。”

    高强片刻之间已经想的通透暗道:“我正愁不知金国内部详情手头兵力也未必尽够恰好高丽送上门来他能连年与金国相持历史上金国也始终不曾打进高丽国去想来这些棒子也是有些战力了。何不应了下来待他出兵之后我便可相机得利至少可以抽调出一部分开州大营的兵力用于北线作战。”

    当下已有定计却不忙便允只说兹事体大尚须详细计议两日之后方有回音。这原本是常理那使者点头称是又说了些场面话便告辞去了自有幕吏安置。

    这边高强便与众人商议将自己地打算说了一遍陈规便点头称善:“相公所虑极是我亦觉金人狡猾断不至于在此时别启战端再树新敌。即便如当日郭太尉所言金人将择高丽与契丹其一攻之以立威两者相较而言那契丹乃是大敌两国间仇怨极深断无和解之理倒是高丽国与他份属同种倘使金国甘词厚币遣使结好于他亦可安定一路得以并力向西。这高丽使者言下不尽不实多半是他自己有心要攻打金国碍着盟约乃是我大宋居中所立故而先要求得我大宋肯方敢兴兵。”

    众人都道有理高强便道:“我亦是这般想法如今我欲攻金国有东面、北面两路击东则必联结高丽击北则必联结契丹你等以为我军主力当置于哪一路?”

    朱武便道:“相公如今我军大军多半在辽水以南东路大军云集。兼有海路之利若与高丽共下保州之后可直接由海道运送粮秣那鸭绿江水道亦庶几可用。逆流而上。三百里间不烦转饷。何况高丽颇有战力又惧我大宋之威只须将些江南之地与他令他夹攻金兵谅必从我如此开州以东三百里土地可尽归我有。我辽东军兴之初本为与金人争地。辽水以南、开州以东土地肥沃气候宜稼穑取之可安十万户百姓何乐而不为?”这是主张主攻东路的。

    陈规却道:“不然事有缓急先后那金人根本在北而今大兵在南若闻我军向北。势必千里回救此乃兵法所云攻其所必救有以逸待劳之惠。况且高丽守户之犬尔无关大局北地之大敌无非金、辽而已。如今辽国势弱金亦新败正是我军乘胜追击底定北疆大局之机良机莫失。天与必取!我意当举兵向北。会攻黄龙府、长春州、泰州等金国侵占辽国诸州郡控扼驼门要道。使契丹东进无路而后再回过头来将金国混同江以南诸部尽数扫荡重占辽国东京道故土划混同江与金国为界可以与之共守。”这是主张攻北路的。

    高强听罢心中已有计较。朱武之论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打东面是现成的便宜补给线短又有水路之利己方有阿邻部族为向导现在又加上了高丽地援兵打地顺手的话一直冲到图们江口都有可能。

    然而正因为自己一方优势明显而且这片地方大部分都不是女真故土金兵多半不会拼死抵抗因而也很难捕捉到歼灭对方兵力地机会多半是一路占地筑城屯守而已。这样一来地盘是占到了却难以改变北疆的战略大局尤其不符合自己今次北上辽东地根本目标所在——底定北疆五十年的大局!

    打北路呢困难要大过东线辽人素来不善舟楫这辽水的水情不明也不晓得能有多少水运之利而宋军地给养大部分都在旅顺口即便是从盖州运来要送到最北端地银州也有近三百里地路程而从银州北上黄龙府五百里路尽是6路大大有利于金人的骑兵集团机动己方的大队步兵对于后勤依赖较大这条长长地补给线将会受到严峻的挑战。

    风险大收益也大这条路线的北端是金国完颜部的老巢目前占据黄龙府、长春州、咸州、泰州等地的尽是完颜部本族地所谓金国宗室打下这片地方可以大大打击金国地掌权集团进而动摇其国中的秩序为瓦解金国打下坚实地基础。同时这些地方地处大兴安岭南麓余脉又是契丹向东进军的必经之路宋军占据这里就得以切断契丹和其辽东故地之间的联系假以时日可以从容收拾辽东诸部与燕云一道对契丹形成两面包围之势大宋在战略上将处于极为有利的地位。

    从时机上而言正如陈规所说眼下辽国势衰金国新败正是宋军拓展自己在辽东势力范围的千载良机错过这个时机地话一旦契丹集结力量大举向东进军或者金兵回兵北上巩固其在这一带的守御那么宋军占领这片地方的难度又要大大增加。

    何去何从?众参议一番争论你长我短高强渐渐已经有了决断:北上!开州那样的逆境我都赌了何况是现在?向北五百里便能将整个辽东握在手中东路那些地盘留给子孙慢慢去占好了本衙内岂是守户之犬!

    只是朱武却又道:“昔日相公在枢府时本意取了辽东之后坐看契丹与金国相争我大宋有泰山之安如今却有意北进切断契丹东进之路岂非是以我大宋辽东一地之力受彼两国之兵?倘若金国难灭日后辽国又盛我恐辽东力不能支还望相公三思!”

    高强却笑道:“不然!此一时彼一时彼时我取辽东本意为契丹解危使金国不能坐大倘使金国能与我和则我便可稳坐辽东居金辽之间左右逢源。然而金兵悍然侵我契丹坐视如此已非我居中得利之局那契丹宁忍金国之仇也要削我之势足见其心叵测必须趁此时大展我军之势威服金国则契丹亦为之丧胆方才肯守两国盟约辽东背倚契丹足制全辽诸部以我中华文治武功可逐步收服辽东诸蕃部为己用。若是再要远图他日契丹若壮大起来要背盟攻我时我便索性用辽东诸部为军金兵既然能胜辽兵倘使我用中原甲兵佐之克辽必矣!倘使出一二冠军人物浑一漠北、封狼居胥也未必不能啊!”只不过呢那就不是本衙内的事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嘛!

第七十一章

    大方略一定下来下面的细务自有一班参议官们去办什么调动兵力什么囤积粮秣什么驮兽车仗征集什么作战计划拟订一应皆是诸位参议们训练有素的科目高强也帮不上什么忙尽数推给陈规等人去劳心。

    在得到了宋军将与其共同征讨金国的承诺之后高丽使者亦表示其兵决不越过鸭绿江一步两国好似已将金人视作了砧上鱼肉一般任意宰割。高丽使节满意而归这厢高强请来监军童贯将自己与高丽结盟一事告知于他并称自己不日便要北上攻打金国国都去也。

    童贯前次稳坐辽阳府却也有个留守之功虽然说他身为郡王已然位极人臣再也升不上去了不过那金帛田园的赏赐也是加倍丰厚。既然赚了便宜好该知足常乐怎知童大王素来自诩知兵之人见金兵煞是不济连高强这等黄口孺子都战不过国主一战成擒显然是一块到手的现成功劳如今见高强又要出战他哪里还坐的住?自思自己立功西北拓土云中十余年来所向皆胜自然强过高强这小儿甚多高强都能立下如此大功何况是童大王了?

    因此上一口咬定定要从军出征至于留守的功劳情愿送给他人反正高强手下军队的后勤机制较为独立他一个监军也插不上手在辽阳府整个就是游手好闲。高强说不动他再则也担心这厮暗中捣鬼在这辽东战事紧要的当口拖他的后腿便即允诺了只是要他紧随中军不可擅自行动童贯自是满口答应。

    此后辽东宋军频繁调动先是旅顺口的水师从海道前往保州将当地的中原商旅及其财货尽数运回旅顺口安置。这保州地近开州。与金国是隔着一条鸭绿江相望而已虽说有不用兵的盟约但自从宋金开战以来此地的中原商旅大多数也已经离开宋军水师来此走了一遭之后更是宋人绝迹。落在有心人眼中无疑是保州即将不宁的征兆。因此高丽、倭国等国商人亦皆纷纷出走。其去向居然多半都是向着宋军控制下的旅顺口而去。

    此后开州前线宋军兵力猛增在苏州关下完成集结地栾廷玉部两万大军开至此处加上此前在开州的韩世忠、李孝忠、马彪等兵力开州云集了八万多宋军连营四十多里旌旗蔽日一副大动干戈的景象。

    高丽兵见状自然鼓舞于是四月八日。保州事变爆高丽以金国先违反了保州不驻兵的盟约为由出动上万兵力攻取保州将城中的女真人杀了个干净随后三路兵一共出动了不下五万大军向其北面的金国起进攻。

    高丽人既然打响了宋军也就应约出动。只是栾廷玉摆出一副不紧不慢的架势每日里前进二三十里便即扎寨四处觅地修筑堡寨又派遣文吏丈量土地计算里程。哪里是在打仗分明是垦荒。

    金人老于兵事且知宋强高丽弱一早便收缩兵力在鸭绿江畔迎击高丽。粘罕仅以七千兵力。设伏大败高丽中路兵两万逐北近百里。斩三千级吓得其余两路也都慌忙退却不但寸土未得反被粘罕掳了千余人户回去。

    此时高丽方才觉出不对来连番遣使促令宋军进兵而栾廷玉口中连声应诺却依旧不紧不慢一直推进了一百多里抵达鸭绿江支流沸流水以后便再也不肯前进索性在沸流水和鸭绿江地汇流处扎下大营来每日里填土积石大有将这营垒直接建成一座城池在此常驻之意。

    高丽至此方知不对忙又遣使往辽阳去与高强理论到了彼处方知原来高强在保州事变之后两日便已离开辽阳北上眼下宣抚大旗已经过了银州了!

    原来栾廷玉之军到了开州并不是增兵而是换防原驻开州地诸军除了留下王伯龙部六千兵守城以外余众尽数西返辽阳而后马不停蹄跨过辽河向北路银州而去。

    “此番我军以栾统制部两万兵王千户部六千兵守东路;史承宣、大节度兵两万五千会于贵德州经东那道转北上直金国咸州兵之左;郭太尉一万八千兵经沈州、辽州、铁州北上直金国咸州兵之右。我军中军以马统领军为先锋韩节度次之李节度、花节度之兵为中军由银州直指咸州。”四月十六日高强中军抵达银州驻守此地的万户张晖出迎在银州的官署大堂上陈规展开辽东地理图将此番大军行进的路线对张晖简略说明。

    张晖乐得合不拢嘴向高强叉手道:“相公以少胜多不但大败金人便连那阿骨打也擒了来如今辽东谁人不知宋军善战?往日人皆说什么女真不可敌直是吹那大气而已!如今相公大军北伐十万雄师凭他金兵些少兵力恰似螳臂当车也!”

    高强微微一笑也不接他的话茬要知道他中军先期北上余部6续开进这些兵力其实多半都还没到位嘴上说说过瘾而已。便笑道:“张万户你久守银州身当辽东之北路自知当面之敌虚实如今我军北征是要一直杀到金国会宁府去的张万户以为可否?”

    张晖本是好功名的性子之前守银州没立下什么功劳听说开州打的激烈急得他在银州城楼上跳脚大骂金兵不走他这里进攻太也不仁义。听得高强要一直打到会宁府去乐得嘴巴也合不拢拍着胸脯道:“相公放心金国在咸州不过三千多兵都是咸州都统娄室统领小将视他如草芥尔!敢请相公一支令小将愿率本部为大军前锋十日之内取下咸州让相公歇马!”

    高强听说咸州只有三千兵马时倒也不意外金国在开州兵力几达七万之众占到他全国可用兵力地七成。还要留下兵力在黄龙府和泰州守御契丹咸州能有大军才怪。便笑道:“张万户既知咸州兵力甚寡何以迟迟不敢前进?”

    张晖登时将眼睛鼓了起来道:“相公说甚话来?小将六七千兵要守把银州、贵德州辽州之间近百里之地身后便是相公的辽阳府。怎敢轻举妄动?不意竟被相公疑我逗挠。今番非攻下咸州不可否则焉有脸面立足于辽东诸军中!”说着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便要高强下令于他。

    高强忙将好言相劝又说攻城器械未到尚须等待数日哪知张晖却道:“金兵哪里会守城咸州城上也无多少守具某进兵之际一鼓登城便是。焉用攻城器械?敢请相公下令!”

    高强顿时便觉不快想那娄室也是金国良将一员又占着地利兵法说五则攻十则围对付金兵这样的强兵再谨慎些也不过分张晖兵力也不过就是对方的两倍怎敢说这样大话?有心加以申斥。碍着方才说话已经过火倘若一意打压只怕冷了张晖的战心微一沉吟时却瞥见一旁童贯面带讥嘲。显是见他驭将无术。一转念间已有了计较:

    “张万户既然一意求战本帅要待不允恐伤了将士心只是此番进兵不比寻常。张万户为大军前锋。倘若挫动锐气军法难容。张万户可敢立下军令状?”

    张晖赌气。便即允了他却不识字有军中幕吏写了状子念给他听教他签了花押。高强仍恐他有失待要拨些兵马助他张晖却恐分了他功劳只是不要便径自去点起兵马杀出城去了。

    这银州和咸州相去也只三十里大军行来半日即至探马往来更快因此高强也不怕他大败只命林冲率教师营遥遥缀着防他被敌人断了后路。高强端坐中军只看流星探马一个接一个地来禀报:“张万户离咸州十里!”“张万户离咸州五里!”

    “张万户进抵咸州城下城头不见金兵旗幡刀枪!”

    “咸州城门大开城中不见人影张万户已遣斥候入内探查矣!”

    “咸州内外并无金兵踪迹张万户走马取咸州向相公报捷!”

    难道说娄室自知不敌率军逃遁了?高强心中郁闷心说莫非我是诸葛亮他是魏延倒是我这统兵的文臣过于保守了?传令褒奖张晖录下其功一面教林冲撤回银州城中。

    岂料到了夜间咸州城中一场大火金兵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冲着驻守城中的张晖部一阵乱杀张晖仓促间抵敌不得胡乱杀到天明金兵方才退去。待扑灭了火迹计点士卒折却近两千人在营房中烧死的占了大半连他自己也被烧伤肩膀斩得金兵级却只数十而已。当下垂头丧气命副将彻查城中金人一面来向银州高强请罪。

    高强心中暗爽不过用人之际却也不好伤了他性命便将出军令状来说道这状子只是定下攻取咸州张晖既然已得了咸州便不违军令状。至于后来中了埋伏失利不在此列功罪相抵着他日后立功便是张晖闻言感激复又回到咸州城中四处打探金兵去向。

    过了十日韩世忠、李孝忠、花荣等大兵都到左右两路地郭药师和大忭等人亦已依照计划开拔那张晖方才传来消息说道娄室果然向北退却这一路上金人兵力甚是单薄只是听说金国自阿骨打被擒之后近日已经立了其弟吴乞买为狼主方集兵诸部以图再与宋军决战。

    此时已近五月天气晴朗高强便教进兵六万多大军迤逦北上于路不断有诸部来降俱说是原先归附辽国的诸部当金人起兵之后不能抵敌只得归顺如今天兵到此金人望风远遁他们便也情愿归降大宋各自献上些牛羊战马佐军有的更献出些族中美女。

    高强一一用好言抚慰仍许诸部原居各地各自给个小官大抵是些巡检之职除了征些向导之外牛羊战马不妨收下军中给些金银绢帛之属作偿。这些东西在北地购买力甚强算来倒也不亏了。至于那些所谓各族美女高强只略微看了一眼便即慨然推辞说道王师奉大义吊民伐罪而来岂可行此不义之事?说话之际强忍着呕吐之欲。自觉颇为辛苦。

    如此一路推进。每日行二三十里便住半个月下来都没有遇到金兵抵抗。这一路上大多数肥沃土地都被诸女真猛安所占高强自然不会客气吩咐一一收归己有待战事平定之后便好授给辽东将士。实际上大军北伐和东征辽东的百姓亦是闻风而动到处拓土尤其郭药师等辽东诸军。其千户百户的编制根本就是军民一体所到之处只将木筹一插后面便有来自其千户地百姓划下地盘效率极高至于如何分配不妨等到战事平息才来详计。

    五月中张晖的前锋已经抵达黄龙府境内斥候甚至已经跑到距离黄龙府目力可及地范围之内。到这里还不见一个金兵地踪迹张晖在咸州吃了一次亏不敢冒进退回到离黄龙府五十里处下了寨子一面遣人飞报中军。请高强定夺。

    “相公此必是金兵知我大军北来不敢逆我兵锋是以火焚咸州后退五百里至黄龙府。集兵在此以待我师。想我军粮秣远自盖州和旅顺口运来。于路转饷不易兼之此地寒于辽东。倘若熬到秋冬之时大雪落下隔绝道路我兵十余万众势不能久守于此必须南归就食那金人世居北土耐寒敢战却正是他用武之时。”此时高强已然进至离黄龙府八十里的信州屯驻闻说前锋已经进至黄龙府境内便召集诸将商议军事连左右两路地史文恭、郭药师等人俱都前来相会大帐中数十员文臣武将济济一堂陈规代为解说了当前兵事之后便作如是说。

    童贯北上随军而来辽阳府作为全军后勤供给地枢纽高强留下了朱武调度守御故而随军参议便以陈规为他这番话虽是出自一人之口其实也是参议们连日研讨的结果。

    诸将多半都是历战宿将这一路北上近五百里都没有大战本已心生疑虑听得陈规这般说法俱道有理。花荣便道:“近闻金人已立新主吴乞买本意其新败之后志气必然颓唐不意却能壮士断腕出此计策。北土贫瘠冬季既寒又长粮饷转输不易当日辽国数次攻伐女真多驱百姓屯田为计便是由此岂料前锋一战失利诸多百姓如羊遇狼尽皆被金人赶杀掳劫方令金人坐大。”

    郭药师亦道:“正是达鲁古城一战金人号称破敌六十万其实皆百姓尔以契丹之居北地日久亦要行此下策可见女真之难伐。其后辽主亲征金人不敢迎其锋亦退守国中闻辽主自去方行追击有护步答冈之胜亦不过先待敌粮尽冬季严寒之际尽得天时地利人和而已。今日金人一退五百里将沿途三十余猛安之地尽数舍弃百姓奴婢亦皆驱使北去谅来亦是那金国新主吴乞买师法阿骨打之故智否则难以一其国中意志。”

    高强听这话亦觉有理自己出兵和吴乞买地即位算起来几乎同时这么大的事金国几乎是立刻就作出了决断也只有这种解释能说的通即此种战略本来就是金人惯用之法大家都愿意照此行事。从咸州开始各种情报都显示金人退地虽然仓促但极为坚决路上连掉队地人都极少看到据军中捕得地女真掉队之人供称娄室等人撤退时甚至将百姓奴婢都用绳子捆成长串声明一人逃跑便杀全队女真本族人也是一般无二更有许多侦骑在后队周围巡逻凡遇到力竭掉队的人尽数杀死掩埋免得泄漏了消息。

    “倘真如此我军当如何应对?”在中原对北地异族的战争历史上这种战法也不是头一回碰到了匈奴人、鲜卑人、突厥人、羌人不管是谁或多或少都用过就连西夏人也不例外这辽阔而贫瘠、寒冷的土地就是他们最好的盾牌。

    “相公小将以为黄龙府近在眼前我军兵粮足支两月自然要一举攻下此处趁夏时修葺城鄣安排屯守兵民大军趁秋末南归待明春复来再与金人决战。”花荣拱手道:“此计难者无非是要守住黄龙府一冬小将只须万军足以稳守此地一年。”

    高强闻言不觉皱了皱眉头向花荣道:“花节度之能本帅深知然而孤悬北土敌女真重兵围攻数月纵然得保不失将士折损亦必惨重。况且守得黄龙府未必能守余处我兵退后金人复来那降顺诸部依旧还要投靠金国去如此往复何时能休?若能逼使金人与我决战杀得他胆落诸部不敢有异心方为上策。”

    诸将面面相觑皆不敢言。谁不知道决战对自己有利?金国原本就是靠着完颜部强大的武力在数十年间统一了北地诸部最终凭着战胜辽国地威名建立起来的如果其主力一再败给宋军那么北地诸部多半都会倒向宋军一方得到了这些北地部落地协助宋军才能真正占据这片陌生的土地降服桀骜不驯的女真人。

    可是现今敌人一意避战逼急了大概连黄龙府都能一把火烧掉索性退到混同江以北那片女真故土去那可是除了女真人之外再没有外族能进入地领地!从现在到十月下雪五个月的时间宋军能在那片茫茫林海中找到金兵的主力吗?人家解散回家不理你都行!

    帐中一片寂静高强叹了口气晓得一时没有好的办法只得吩咐诸将多遣斥候侦察金兵动向好歹要打上几仗杀些女真人来保持军队的锐气吧。

    诸将领命各自回营去了高强回到自己帐中正自闷帐帘挑处陈规迈步进来见高强愁眉不展便道:“相公马承旨临行之际曾留下一道锦囊在某处说道相公出兵伐金万一不得进退之际可拆开视之庶几可用其计。”一面将出锦囊一道。

    高强一怔缓缓伸出手来接这锦囊手指刚刚碰到脑际灵光一闪叫道:“我已知马扩之意了!”

第七十二章

    马扩与高强在开州相见时便曾提及萧干说道参议司曾有计划若是高强能不计前嫌招降萧干或可收奇效。然而高强当时想也不想一口回绝当日在燕云时他便上了萧干一个恶当险些把自己的小命和平燕大计一起搭上此等人说话犹如放屁一般如何可信?如今陈规提起马扩他便立时想到了这件事上头。

    拆开锦囊内中果然说的就是此计高强摇头苦笑抖着那张纸向陈规道:“元则兄当日燕京一役你也须知其时辽国势衰燕云不可守任谁都能看的分明况且我亦许他若是意图自立我当相助于他。凡此种种可谓是给足了他余地可这萧干却与耶律大石联结反过来与我军为敌由此错估了辽军兵力和布局险些儿有卢沟河之败。由此看来此人真无心与我大宋相交者到如今他又不容于辽国出身的铁骊部又在金国控制之下他除了率军与我死战到底哪里还能有什么选择?”

    说到此处高强信手将那锦囊抛还给陈规一面道:“倘若我能诱使金人与我现下决战挟战胜之威那萧干见金国大厦将倾或许愿意来降不过到了彼时大势已定我亦不须多他这一部降军。元则兄你们参议官还是多多筹思如何能逼使那吴乞买出兵来与我决战最好是秋季结束前便能了结方是正理。”

    目前的局势宋军在前进途中6续攻占了昔日辽国所设下的诸多城寨州军要知辽国的东部边防百十年来便是以针对女真部族为目的因此诸城寨的设置也都基于此宋军将这些城寨一一占领稍加整修并留下少量兵力驻守之后便可保障自银州向北四百里的后勤保障线。

    至于女真人以少数兵力渗透进来骚扰后勤运输高强亦丝毫不惧一则运粮队本身也会有营以上的兵力护卫。二则针对女真人的悬赏令已然推恩全辽诸部。一个女真男子的级可值五两白银和一石粮食。这道令对于辽东诸部地诱惑力远远大于女真人地威胁现今可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一石粮食省着点吃。足够一个成年男子撑到秋季收获之时了。

    此令一出不但宋军控制范围内金人绝迹甚至连那些熟女真人也纷纷去了辫改行汉服横竖熟女真人百余年来开化原本风俗就较为倾向渤海人和汉人了。一些胆子较大部落甚至与宋军联合起来凭借其对于周遭各女真猛安和谋克户的熟悉程度组织起小股队伍深入。见到女真人地村寨便烧杀劫掠斩得级回来报功。从宋军主力的后勤线到金人的实际控制区如今已经出现了数百里的空间够分量的金人大部队哪里能悄无声息地接近宋军的后勤线?

    这其中弊处自也不少先金人治下的许多部落因此血仇对宋军的斗志更坚二则这般不加节制地滥杀女真人也有许多人是乱杀一气。将砍下级地头改梳为女真人的辫式样将来冒功为此冤死者不在少数。不过高强立意要加快解决女真问题的步伐这些细枝末节都不放在心上了他心里明白。就凭汴梁那帮文人老爷的道德文章只要金国的使节卑躬屈膝放低姿态一意求和很可能被他们从谈判桌上取得战场上无法得到的成果。

    “元则我军十余万大军北上。辽东又无多少积贮。粮饷大半仰给中原。我在朝时国用财计悉出我手。如此大的支耗断然支持不了许久一旦金人一意求和这北地贫瘠之土在朝中相臣看来又是毫无用处多半会许和以息师旅省国用。到了那时我恐怕此番出兵就变成了一场笑话!”

    高强的此种判断煞是无奈这次不比燕云那时是收复祖宗故地虽说也有许多“呼吁和平”地声音好歹赵佶和朝廷大臣格于祖训还能坚定支持况且燕云地接中原粮饷转输极易最终军事行动也只花了一个多月就告结束;现今远离中原近两千里作战打下来的地方在中原人看来都是鸟不生蛋的荒野军费的消耗却大大过了燕云之役就算高强自己在朝中力主只怕也很难对抗主和派的势力。

    陈规见高强说地郑重也知利害却道:“相公小人之所以提及这锦囊亦是因参议诸官有心决战却百计不得无奈之中方始虑及。”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摊开在案上向高强道:“相公请看我军对面八十里便是黄龙府据斥候所言今金国咸州都统娄室聚兵八千守此左近有威州、祥州、宾州等诸城皆昔日辽国所筑用以抵御金人者以我军兵力又有震天雷之威克之不难。”

    “然而既下黄龙府之后西北有长春州此处乃是通往辽中的要道现今便由那萧干率军万五守把;东北渡混同江便是宁江州此乃金人起兵之地过此五十里再渡来流河便是完颜部本族地境。单从地图上看来我军要抵达完颜本族境中不过二百五十里左右只须凭着大军之威一路冲将过去便是战事顺利的话十日可至。”

    高强不动声色晓得必有下文果见陈规续道:“奈何这二百五十里间险阻重重关隘五处大河两条尤其是混同江江水湍急深不可测江上又无船只浮桥架设殊为不易。而逾河长驱至完颜部境中又是敌世居之地彼以逸待劳我军战于客地艰险不言而谕。据闻金国立国之后于按出虎水北择地立都号为会宁府我军若要抵达彼处须经完颜部境中百里再渡按出虎水一次方可。”

    陈规的手在地图上一点一点划过语声也越来越苦涩:“行程三百余里皆陌生不毛之地须渡河三道其间尚要与久居此地、世代渔猎为生的数万女真将士为战且其战于本地。虽妇人亦可弯弓为兵。山间物产河里鱼虾尽可随手探食可举族与我为战!相公我等熟计再三。均觉我军虽勇亦无须蹈此险地求胜。”

    这话已经说地再明白不过了如果要一意前行到了会宁府却找不到金人主力决战地话宋军很有可能陷入女真“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游击战并不是什么后世地独有法门也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大杀器但千百年来中原帝国征讨四方对于蛮人们的这类战法早就是经验丰富。其间利害处更是心知肚明。这还是高强早十年就已经与女真开展贸易这北路的道路尽已绘成图形之故否则地话连路都不认识这仗还怎么打?

    不过高强初时也没有预料能够这一战便犁庭扫穴荡平盘踞东北上千年地女真人遂将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长春州道:“我军此战乃是为了拓地北土。削弱金人若是径往会宁府事有不可为则不妨转攻长春州再下泰州将此二处金人和诸部降服。此处背倚契丹地境。金人须不得逃遁避战而我取得此地之后亦得以据守形势牢守黄龙府以制女真。”黄龙府之所以被辽国作为控制女真人的重镇绝非无因。此地田土肥沃。水草丰美宜稼宜牧。本地便可养活数万大军宋军只要能占据这一片地方哪怕金人求和地缓兵之计成功也可以不需要大量的后勤运输便在这里站稳脚跟。

    哪知陈规却摇头道:“相公正因如此那金兵断不能容我从容攻下长春州。相公请看这长春州地近斡邻泊周遭尽是大泽春夏间一片泥沼望之或如平地人马踏之立陷不复之境最是凶险不过虽是当地人也不敢轻入况且是我军远来?萧干虽只万五人马倘若游骑于大泽外待我我军车仗不得前行铁马不得过大泽徒以步兵逐之无及更难以破敌。”

    高强看看地图果然见那长春州左近都是表示沼泽的虚线登时皱起眉头来。这沼泽地形的厉害千百年来已有无数血淋淋的例证好比隋朝征高句丽辽东的千里大泽便教隋军吃了大亏以至于后来唐军干脆就从辽东半岛登6避开了这条6上道路。萧干如果凭着这片沼泽进行防守还真是难以对付如果等到冬季沼泽结冰的话自然可以一马平趟不过那时宋军的大后勤又要出问题了!

    刚刚皱起眉头高强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当初金人是如何打下长春州地?听闻这个问题陈规面上尽是玩味的笑容:“相公彼时便是这萧干引路金兵方才势如破竹。”

    高强噎了一下很是不满地撇了撇嘴:“如此说来若是不说降萧干我军此番远征最多也就是到黄龙府为止了大家在此地修上几个月的城池再囤积些粮草留下两三万大军守卫最多再从辽东迁徙万儿八千户百姓来此屯驻?然则若能说降萧干却又如何?”

    陈规见高强意有所动忙道:“相公若能说降萧干此战可就了不得了一则长春州不战而下咱们已然实现了截断契丹东进之路的预谋;二则那萧干的铁骊部正在完颜部之北我军与之联合无形中便堵住了金人北退之路倘若筹划得当大可将金人一鼓聚歼于混同江畔将完颜部连根拔起!”

    听上去倒是很理想高强却摇头:“元则你所言虽是其中却有破绽且不论金人是否会因铁骊部的作反而被迫与我军决战你这条计对于萧干倚赖之处太重单单是拿下长春州便极为凶险万一他再来一次诈降趁我军刚过斡邻泊之时挥军突击那便如何?再则他如约交出长春州我又要放他回铁骊部去与我夹攻金人倘使他又是诈降结连金人诱我深入混同江畔给我来个反戈一击我可不指望能平安逃过那混同江对面的数百里女真地境逃回黄龙府!”

    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萧干有句话说得好当了一次叛徒就会当一辈子叛徒关系到十几万大军的生死岂能着落在这样一个反复无常地人身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高强站起身来。拍了拍陈规的肩膀。刚想安慰他几句却听陈规忽然道:“相公可曾想过当日萧干何以要出尔反尔?”

    高强一怔。嘴巴张了张却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他当然想过而且想过不止一次可是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到底萧干是为了什么要造他的反?他可不认为这是出于对辽国的耿耿忠心或是和耶律大石的兄弟义气此人后来投靠金国。引路攻克上京已然证明了并非这类狗血地理由。

    然而若将萧干当时的处境分析一下却又无论如何找不出其反戈地好处来其时辽国兵微将寡土崩瓦解燕云就算能保得一时也终究不能和大宋相抗萧干只是在作一件毫无意义地事而已!每次想到这里。高强的思维就进入了死胡同然后就是心头火起想想这厮宁可自己没好处也要和我作对这件毫无意义毫不乐活地事却差点要了自己地命何等可恶。如何能忍!

    这么着高强便一直都没有想清楚萧干的心理或者严格些说他也根本没有认真冷静地去探究此事无论是谁。在吃了这样大亏之后。如果还能很通情达理地去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这样地人几乎可以称为圣人了——高强是衙内。不是圣人所以他不能。

    他闷闷地吐出一句:“我不知莫非元则知晓?”

    本是反唇相讥的一句话不料陈规却打蛇随棍上叹一声:“正是我参议司详论此事之后已有定论当日相公与萧干密约之时便当知其必然作反所以不察者乃相公之过也!”说话时竟是一副理所当然。

    高强一股火往上撞眼睛立时瞪了起来:“元则此话怎讲?莫非说我咎由自取么?”

    陈规与之对视丝毫不让地道:“不错!当日相公与萧干面会其人便明言有自立之心相公若以此为基推究其人不难知其进退取舍皆不离此目的即可知当日我军进兵燕京之际此人必与我军为敌之故。”

    “你说你说!”高强瞪着眼睛喘着大气就差拍桌子了。

    “相公那萧干有心自立敢问相公若一战而下燕云他不战而走名声扫地辽国必不能相容塞外之大何处又能立国?若是径降我军则只能为将终身无法自立如此算来当日他战与不战皆只有远走女真一途可行。如与我军一战纵使不敌其名已显大利其日后塞外立国;倘若得胜虽未必能扶大厦之将倾却足以使其取代弱辽而集人望何乐而不为?相公你道那萧干当此境地会不与我军为敌么?”

    陈规侃侃而谈高强却呆若木鸡一句句话在自己耳边回荡嘴巴里尽是苦涩之意:“如此说来当日卢沟河畔之险境还真是我自找的?早该料到萧干会出这么一手我却大意不加提防总想着辽国将忘没有多少人会和他一起死却没想到这厮野心之大根本就没打算苟且图存!卢沟河边死伤数千大宋将士却是我高强一人之过……”

    谜底一旦解开高强顿时心如刀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闷闷地坐在那里也听不清陈规又在说些什么直到忽然听见“彭”的一声大响他方才惊醒过来只见陈规满面怒容手掌拍在桌子上喝道:“相公你身负国家气运十余万大军生死存亡皆在你一身岂可沉迷往事颓唐至此?古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改?怎么改!血也流了人也死了!”高强回想当日那些逆着大风、眼睛都睁不开的将士手拉着手立在风中迎击乘风杀来地敌兵的情景那可都是他从独龙岗、梁山泊、大名府一路亲手带出来的兵啊!尽管这些忠诚的将士为国尽忠蹈死无悔可是身为他们的主帅自己难道不该负上最大的责任吗?

    他双手蒙上脸迟迟不愿抬起头来。见惯了战场厮杀鲜血和生命的消逝高强本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了“慈不掌兵”的真谛然而此刻失职地自责却深深地咬噬着他的心令他无法面对自己的良知与及肩上沉重的责任。十几万大军的统帅!有多少少年无比向往这个位子向往着封狼居胥扬威域外高强少年得志也曾为此沉迷意气风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到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句话到底有多么沉重……

    帐中沉默良久才听见陈规低沉着声音道:“相公往者已矣倘若能以往事为师料今日之敌则我军十万虎贲幸甚国家幸甚。相公为国家计请忘己身。”

    “……元则你说地是。”高强缓缓地将自己的脸从手中拔了出来眼睛虽然红了嘴角却绷的紧紧:“回返中原之后我当在燕京悯忠寺大作一场法事以度平燕阵亡将士并以自己家财厚恤其家再上表官家罪己当日之过。然而此时此刻我却没有一味自责的空闲十万大军远征异域生死端在我一念之间!元则请讲我今日如何能信萧干?”

第七十三章

    陈规望着眼前的高强人分明还是那个人但此时的高强看起来目光深邃浑无半分跳脱之色当日意气风的五陵年少经历了如许的历练磨折终于渐渐长成国家大器!忆起当日白身相逢的情景相伴着高强这一路走来陈规虽然经历了开州守城那样的修罗场心中还是不自禁地有些唏嘘这天地啊当真是将众生万物皆视若刍狗一般!

    心意稍稍凝定陈规方道:“当日相公与萧干面约其人自称有意自立为王观其行察其言恐非虚言若只图自存则当日便可束手归我大宋亦不失国公使相之尊。此其本心如此也。”

    高强微微点头并不应答。萧干是什么样的人照理说他比陈规更加清楚此人在历史上亦是先投女真后又归契丹依旧得任四军太师四军者汉、奚、契丹、渤海也。这四军并非辽国所有军队的统称而是特指辽国朝廷从东京道历年来选拔壮勇组成的一支军队因其按照民族分为四营故而称为四

    当辽国在宋金交相攻击之下终于败亡之时萧干手上仍旧握有一支精兵以之投靠大宋或者降金皆不失富贵当时金主阿骨打甚至写了亲笔信与他保证其归降之后的待遇。然而他却不肯相从径自率众在奚王府自立随后率军入侵燕京想要从羸弱的大宋手中夺取燕云以为立国之本。只可惜客军难久一战败于当时已经归降大宋的郭药师之手随后便被自己的部下所杀前后只当了不到四个月的皇帝。

    从其历史上的作为来看虽说有种种客观原因。但萧干本人无疑是个桀骜不驯之辈除了对于故国辽国还有些眷顾之外不肯屈居任何人之下。

    “现今辽国和金国都已衰弱萧干手握重兵。居于两国间要害之地倘若我军能稳固占据黄龙府地话他所在的长春州和铁骊部故地便成为了辽宋金三国之间的交叉地带以形势而言若要自立为王无过于此者。故而小人以为萧干得机必反。而其业已为辽金所不容除非与我大宋结盟否则自立便等于自戕也!”

    高强听到这里。却摇了摇头:“元则你前面所说皆有理只是这最后一句此人业已为辽金所不容则未必然。以我所见此人在我大宋与那大辽之间多半还要倾向于辽国一些倘若要他乖乖投顺我军共同对敌金国只怕还有些不妥。”

    他站起身来。走到帐外负手望着西北那里正是长春州的方向北地星空显得格外高旷叫人看上去心底也开阔起来。几名牙兵巡逻走过。见到高强和陈规出来便即叉手为礼而后依旧走了过去铁甲在黑夜中铿锵有声。

    望着天上地星星萧干的面容油然浮现在高强的眼前。只觉得从没有一刻。自己看这个人能看得这般清楚:“元则适才你所言。萧干意欲自立那是不错的只是你饱读史书当知一点一个反复无常无信无义之人有多少人会甘心情愿归附于他助他立国?萧干起于辽臣后又叛辽投金如今又要叛金虽然我大宋能助他立国特一时权宜而已一旦金国臣服于我他便没了可供利用的价值我宋辽又有盟约大把理由袖手坐观辽国将他灭了萧干绝非愚人岂见不及此?”

    陈规凝神细思片刻缓缓道:“相公之意莫非是说这萧干宁可归辽亦不会归我大宋?只是他两次叛辽辽国如何能再用他?”

    高强抬头仰望天空神思飞越忽忽回到了十年前的燕京街头初次结识萧干的时候那一次机缘巧合还认识的两个人耶律大石和马植也就是后来地赵良嗣。正是当日与这几个人的相遇相识十年后竟成为了决定燕云乃至宋辽两国气运的关键如今想起来冥冥中岂非天意?

    “当世之人若论知萧干者莫过于耶律大石。此人现居辽国上京手握兵权与萧干正正为敌以他地兵法韬略又是孜孜以报金之仇为志我等能想到策反萧干耶律大石岂见不及此?我军与金兵在南路大战他在上京却能忍住按兵不动将这大好时机轻轻放过我意绝非仅只出于坐视我大宋与金国相争这般短视多半与萧干有关。”

    陈规闻言悚然一惊:“相公之意莫非是疑心耶律大石已与萧干有了密约只等时机成熟便令其再归辽国?然则其迟迟不是时机未到抑或是国中有人不容萧干归辽?”

    高强摇了摇头道:“两者兼有吧详情不得而知或许辽国中京能有些确信传来。当日接获秦桧书信我意其人不堪托以大事已命石三郎暗中潜入辽国中京与秦桧明暗之间当可有所收获。倘若耶律大石果真有意令萧干归朝辽国朝廷中必可查知端倪。”

    他转过身来向陈规笑了笑道:“倘若真如元则所言将欲设法策反萧干的话我军前路难行多半还是要遣人从辽国绕道托付辽人将这讯息传至萧干手中罢?据我所知枢府在长春州可没有足以担当此种重任的细作。”

    陈规点了点头默然片晌方叹道:“如此说来我军除了攻克黄龙府静观局势之外竟一时无能为矣?”

    “焉有是理?”高强一笑:“我大宋国势最盛在辽兵力亦是最强任谁有所图谋亦要问过我高强方可手握如此大的优势倘若这盘棋还是下败了你我皆可回家种田去矣!元则十日之内我要将这大营搬到黄龙府之中你道能成否?”

    陈规眉头一扬朗声道:“定然能成!娄室虽号金室名将。特千人之帅而已况且城池攻守之术天下孰能过我宋

    高强击掌道:“这便是了!黄龙府一下我军虽未必能进。亦已立于不败之地那时无论谁有甚图谋亦要有所动作我便可稳坐钓鱼台看他舞蹈可也!”

    次日高强聚将大帐中便下达了十日内攻下黄龙府的号令。诸将一路北上未逢大战早已摩拳擦掌。当下奉了号令各自踊跃而去大队宋军次第开拔。一队一队向黄龙府方向行去。

    黄龙府之南二十里有座小城名唤威州当日金兵围攻黄龙府时因其一时难下便将周围数小城攻下而后方对黄龙府施行锁城法围攻许久之后方始攻克。此城说来是小城规模比开州倒还大上一些且历年来为辽国拱卫黄龙府的重镇之一城墙坚厚处比开州还要略胜几分。

    那娄室坐镇黄龙府。在此城中留下千余兵力守把虽未指望这小城能坚不可拔惟望能稍缓宋军进兵的步伐数日而已。岂料宋军到得城下先竖起刁斗来远远望过城墙结构便即架起震天雷一阵狂轰。不多时便将城墙一角上的楼橹雉堞尽数轰平而后炮石便分向两端的登城步道轰击以阻滞金兵援兵登城城下宋军则从容不迫地以云梯登城不多时便占据城上。

    守城金兵见势不妙。还待来争。奈何宋军居高临下箭矢威力极大。射地仰攻地金兵连头也抬不起来如何抵敌?宋军便这般步炮协同先是雷弹轰平一段城墙而后步兵向前攻进四面同时下手只半个时辰便将四座城门尽皆打开掷弹兵、大斧兵和铁骑杀将进去那城中的千余金兵连打肉搏战的机会都没有多少便被杀了个干净。

    从开始攻城到攻下城池不过半日而已此时高强地中军都还没行到此处。花荣入城之后见城中尚有数千百姓泰半都是原先金人掳劫的奴婢便将之尽数看押起来只不教走脱一个留下四营兵马驻守此地以为攻打黄龙府地大本营。其余大军则穿城而过数路并径直向黄龙府而去。

    此时五月仲夏北地气候宜人正好行军宋军左路郭药师右路史文恭中路张晖为前锋花荣继之黄昏时便皆抵达黄龙府城下却见城门紧闭城头旗帜不整兵甲甲胄的反光寥寥几处一副士气不振的模样。

    几将都是老于行伍之人见此哪还不知娄室弄甚玄虚?当下退还五里先下营寨外围一圈营帐却都是虚设中间又掘了一道浅浅的堑壕。

    是夜城中金兵果然出来劫寨想要趁着宋军远来疲惫又逼城下寨杀个措手不及却恰好撞到宋军准备好的陷阱中花荣等人以掷弹兵和大斧兵相互配合骑兵绕出敌后一阵杀败金兵出城地数百金兵无一人得还。

    次日宋军高卧至午时方出挑着昨夜斩下地数百级绕城一周又选了会女真话的许多骂手在城下挑衅大骂只要娄室出战。这娄室倒也忍得一不逃走二不出战只是闷头向城上运送木料不断加固城楼雉堞一副死守守死地架势。

    金人既然不出花荣等人便绕过城去堵着四面城门下了营寨数万大军将黄龙府围了水泄不通黄昏造饭时号炮一响四面营垒皆以炮声相应和声势煞是雄壮到了晚间更是刁斗森严火光如带更鼓声都遥遥可闻。

    到了第三日上高强中军来到诸将一起前来拜见高强也不下马笑道:“前日开州一战列公身在汴京不得立功想必心中闷地紧了今日凡开州立功诸将皆不许出战本帅要走马取黄龙府且观列公手段!”

    何谓走马取城?乃是不须下马攻城之意高强之意不欲在城外大营中过夜今日便要攻下黄龙府。原本城中不出一路上又不见恶战诸将已经有些疲了乍听高强此言却都兴奋起来郭药师和史文恭等人俱怀踊跃花荣虽是沉静。目光亦凌厉似箭一般。

    攻城的部署城北的张晖所部以骑兵为主便预备着防止城中之敌出外逃窜郭药师、花荣、史文恭三将各领一面城墙。一声令下齐齐向城下涌去号令一级一级传递下去不片刻满山遍野都喊“走马取黄龙!”

    娄室立在黄龙府中的一座十三层浮屠上望着城下如海潮一般的敌军脸色沉郁如铁。开州金兵战败的消息早在吴乞买率军回转会宁府之前便已经传遍了女真国中。那一战地详细情形口口相传到后来已经是面目全非不知真伪。然而不管怎么传。有一点却始终不变金人多半都将此战败绩的关键归诸于宋军的雷弹其威力则被描述得神乎其神堪比天上雷霆。

    娄室身为金国少有的良将又与粘罕为友自然得以知悉宋军雷弹地详情。以他对于军事的敏感自然能够了解到这种武器在城池的攻守中能够挥怎样的威力与之相比金兵一向善用的各种石炮都变得好似孩童地玩具一般可笑!“阿玛。当日若从我之言早早弃了此城将百姓牲畜粮货尽皆迁回国中凭着混同江之险坚守我军进退自如。何必死守这座无用的城池!”一旁拍打着栏杆愤愤然的年轻金将便是娄室长子年方十九岁地活女当日阿骨打率领女真起兵击辽。战宁江州之时。他尚只十七岁便即先登立功。一战成名。

    “宋人连大海都过来了区区混同江怎能阻挡其大军?”娄室紧紧盯着城下语声却甚是苦涩:“我之本意是将咸州到此数百里尽数作为战场凭借我军骑兵之利与敌周旋令宋军进退维艰延至隆冬之时辎重难行自然退兵。岂料开州一败又要推选新主南去大军一时难返而宋军行军之际前后相护极是严整凭我手中数千兵力终究无法寻觅到合适战机无奈之下方一路退到此间。事先谁能料到从银州到此五百余里路宋军只一个月不到便杀了过来?”

    活女犹愤愤道:“终究是我兵太少只须有两万兵在此辽主亲征亦被我们杀败也何惧宋人?”

    娄室倏地转过身来瞪着活女冷冷道:“活女你若仍作此想断逃不过今日之劫!开州一战我兵七万宋军四万不到却连阿骨打这等英雄也被人擒了去宋军岂是契丹人可比?我军一路北退宋军一路追来你也曾率人暗中窥伺几曾见宋军露出什么破绽来倘若我军渡江之际宋军杀来如何了局!休得罗唣传令下去若不得我号令断不许石炮!”

    活女见娄室怒不敢违抗便即吩咐身边阿里喜去传令。片刻之间城下已经竖起了几十具震天雷炮只听隐隐约约的号令传来便有数枚黑乎乎地雷弹腾空飞起其中一枚落在城下护城河中毫无声息另外几枚则飞过城墙落到城中几声巨响之后炸倒了几面墙垣却并无人伤亡。

    娄室一见雷弹炸响心里便是一紧不由想起粘罕捎来地书信上所言:“宋军所用之炮前所未见非但能及高远且极准我军石炮与之相争往往一二间即被射中且远近不及故断不可与之相争只可藏于城中制敌云梯木驴等器械而已。其炮之常以一二为先此后稍过片时则大作……”

    “传令诸军先行下城!”活女虽然不解却依旧用号角传令只过得片刻但见城外数十枚雷弹飞起这一次便格外准确大半都砸在城头一阵烟雾起处城墙上顿时不可见物娄室所处的浮屠离最近城墙也有数十丈远却也觉得脚下一阵微微晃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中对于这种雷弹地畏惧使然。“好险!若非阿玛见机的快多少甲士也要吃他伤了!”活女见此声势想起众女真人传言的雷弹之威来面上也现出侥幸之色。

    娄室却顾不得庆幸目光紧紧盯着宋军的雷炮心中默默计数当他数到第六十下的时候脸色不由得一变宋军的第二波雷弹已经又再袭来!“六十息直如此快法!怪道粘罕言说虽在旷野之中骑兵亦几无整队冲锋之机只能以小队乘隙前进!”

    说话之间宋军三四轮雷弹射过便即停止不城下的步兵推着云梯、木驴和吕公车呐喊着向城下冲来不多时便到了城壕边开始以木料填塞城壕而这些城墙段上的金兵要么已经撤到城下要么便已经在这几轮轰击中死伤惨重宋军地欺城举动居然未遭到半点抵抗连一两支有威胁的羽箭都未出!

    “活女命人登城守御莫要教敌人轻易到了城下我料敌军登城之时那雷炮亦不敢!”适才娄室看的明白宋军每一波投射中总有些雷弹会砸在城墙上下如此看来当宋军开始登城时雷弹必然会停止射。

    他这边居高临下看的明白对面高强打着望远镜却也望见了这座全城制高点的佛塔。他放下望远镜指着那座浮屠道:“告诉花荣给我先炸了这座浮屠!”

第七十四章

    攻城战中制高点无疑是关键之一守城一方有城墙和城楼的优势攻城一方则多用刁斗、吕公车等器械当石炮的性能逐渐改进之后对于制高点的争夺便越激烈。不过一方是预设城防一方是临时搭建无论怎么看来这守城方的优势都极为明显。

    辽国的城池建筑悉用中原之法只是辽国的人口城市化程度低国家财政规模有限筑城的力量也就远不及大宋通常所谓的城池都只是中原的堡寨一流规模。不过辽国的城池却有一样是大宋所不及的只因辽国崇信佛法各处均大造兰若浮屠这些浮屠少则五七层高则十几层往往高达数十丈为全城最高处所。不打仗还看不出来一旦打起仗来这些坚固的佛塔便会为守军提供最佳的制高点。

    高强虽非军事长才不过这些基本的道理却还晓得见这座浮屠高耸云霄俯瞰全城上面又有许多金人甲士来回走动他就算不认得娄室也能从望远镜里看出此人地位不低倘若一炮下去打掉金兵的指挥部和制高点这一仗还用打么?

    主帅下令花荣自然立刻照办当即便有十具小型的震天雷抵近城墙将那座浮屠纳入了射程范围内炮手一声令下十枚二十斤重的雷弹便砸向那座浮屠一阵烟雾和几声闷响之后却见那浮屠岿然不动。

    “榆木脑袋!那浮屠几十丈高。尔等还按照离地两丈距离设置引线雷弹砸到塔上便已碎了大半如何能炸响?还不及单用石弹了!”炮营营长大为恼火常胜军中对于震天雷地施放有严格的规例众将士们照章办事惯了临机却不懂得变通教他面上好生无光须知这可是高宣抚、花节度在看着的!

    众炮手如梦方醒忙将引线重新调过。这次成绩好了许多两雷弹正正在十二层上爆炸开来。余者亦多在附近临空爆炸轰隆几声响过。那浮屠最上几层已然砖瓦狼藉看不见半个人影了。

    宋军官兵齐声欢呼随即又将雷弹转而倾泻到城头去援助登城的将士。自有传令骑兵报于高强高强传令嘉奖并教幕吏录此部之功心下却有些怏怏:“到底这炮弹还是不能和后世的开花弹相比否则的话娄室只怕已经陨命了!如今只是打掉了这制高点而已。”他适才下令之后便一直以望远镜观察战果。那塔上之人初时措手不及吃了一轮雷弹之后便即皆下塔去了第二轮雷弹自然伤不得。

    虽说未曾炸死娄室不过打掉了这个制高点。城头的楼橹又多半被宋军击毁守军的优势已然无存宋军轻易便在城壕上填出了数十处道路将云梯推到城下一面以强弓硬弩扫荡城头残余的金兵。一面先登部队已经蜂拥上城。

    “元则。你说这娄室是会退守内城呢还是要突围?”攻城这回事。常胜军已经是驾轻就熟今日参与攻击地诸军又多为立功心切士气高涨眼见宋军转眼间便占据了十余段城墙高强已知此战并无悬念剩下的只是对方地去向问题了。

    陈规摇头道:“以我之见那娄室号称金室名将又能以孤军力抗我大军而守城只怕早萌死志若要走时何必等到围城才去?只是金人已非初次与我交手娄室既知我军震天雷之威倘无甚凭恃亦不敢在此顽抗。我意他当退守城下以巷战来与我军相争金兵悍勇善战近战巷战我军只怕不占上风倘使到了夜间此城不下入城之军多半要吃些小亏。”

    巷战?高强一皱眉头常胜军的长处在于严格地战术纪律火器和弓弩组成的绵密打击各兵种相互间合成度极高堪称这时代军旅之最要说单单的近战和夜战还真未必是金兵的对手毕竟专职的肉搏队也只占到全军的三分之一而已。而且这时代的掷弹兵还有一个缺陷雷弹是要临时点燃掷出的不象后代是撒手就扔巷战中极有可能就差了这一会功夫便被敌人欺近身来了。

    “打开城门命人在城墙上择善地设置震天雷以助巷战!”没有冲锋枪、霰弹枪和火箭筒手榴弹也不如人意也只好挥己方火力的优势了看此城周长不过**里若在城头上架起几十具震天雷来射程足可覆盖全城先给你一顿乱炸然后才进兵攻取看你如何巷战?

    此时三面上城的宋军已经过千人原本城门就是重点攻击地地段当下诸将便再投入兵力将掷弹兵和大斧兵也都派上城去。

    看看登城之兵已经接近了城门楼处也不见有金兵出来迎敌宋军勇气更增径直沿着踏步道向城下冲去哪知刚到城门洞外只听轰的一声大响地上凭空出现几个大坑数十名当先的宋军冷不防都跌了下去坑底满布削尖的木桩登时便送了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城墙边的民居房顶上忽然闪出数百金兵来羽箭如飞蝗般射向城墙上地宋军幸而先登诸部皆为重甲之士即便手中并无藤牌之属折损却也不重只是前路被断只得冒着金人的箭雨向城上退却想要等后军送上填坑之物来方好再下城攻打城门。

    岂料先登宋军方退到城上城中民居院落中忽地飞起无数石弹尽皆落在城墙上城门周遭段落此时宋军猬集于此措手不及之下损失惨重谅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敌上百斤重的石弹?这城墙上更无转身与遮蔽处所。一时间惨叫连声鲜血涂城先登地宋军顷刻间伤折大半侥幸得存者前进无路又不得军令不敢后退只在城头卧倒等死。

    “原来如此娄室果然有些门道情知我军火器犀利守城头只有死路一条。便转而专守城门陷坑、弓矢、预先埋伏的石炮。只怕这城门洞里还挖了藏兵洞以精兵埋伏预备肉搏!”陈规望地分明。一眼便将对手地守御布置看穿了大半。

    高强此时心境与数月前又有不同反将些许损失看得淡了历来攻城的先登部队都是伤亡率最大地。当下微微冷笑道:“元则此人手段倒有几分你的神韵这城门纵使大开我军一时也不得入内。”

    陈规哼了一声:“相公戏我这守城之要。须以不教敌至城下为先方能将守御时居高临下之优势挥到极致似此门户大开一意巷战算不得守城。乃是有意殉城。娄室之意大概也只在于尽力杀伤我军士卒折我锐气而已其志可嘉手段却未免下乘。只须先送炮手登城。观察敌石炮所在。后以我军震天雷破其石炮驱赶其守兵。再以雷弹炸开城门刀车为先掷弹兵和大斧兵继后城门不难破也!”

    他只是这般说着花荣等将领却好似在他身边听教一般已然遣人将炮营的观测之人送上了城头。这些炮手训练数年自有一套观测方法当下远远避开城门段的城墙不用多时已经将城中埋伏地石炮测出许多跟着震天雷的吼声便在城中此起彼伏城头地宋军看着自己的雷弹一波又一波地飞过城头在城中四处开花俱都大声叫起好来。

    炮战还在进行中高强就见城门处一阵烟雾腾起隔了半晌方有一声闷响传来宋军已然用大号雷弹炸开了城门。这也是宋军进兵太快没有就地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具的时间花荣等人一夜之间只造了些云梯和木驴而已。否则这城门用冲车撞开便可也省了几颗大号雷弹这玩意运上几百里可不容易!

    城门一破一架刀车和几架木驴便推上前去那刀车其实就是一辆大大的推车前面竖起一块大木板其上插着数十柄明晃晃的利刃木板后面站上几个掷弹兵头也不抬只管将手上的掌心雷一个接一个地向城门洞里扔去车后的大斧兵们将斧子搁在车上几十人奋力将刀车推到门洞里。这城门洞里果然有藏兵洞七八名没有被适才的爆炸和掌心雷炸倒的金兵扑将出来宋军大斧和长枪齐上不一会便肃清了城门。

    这刀车一路推过城门洞便一头扎在地上的大坑之中好在后面推车的士卒手快尽力拉住了车辕车上地掷弹兵纷纷跳了下来那刀车便完成使命晃晃悠悠栽进了大陷坑里车辕翘起半天高来。

    木驴随即跟进躲在里面的宋军便将手中的土石投入大坑之中一辆投完一辆继之不一会便将陷坑填了大半。金兵自然不能容城中的石炮不断向城门处抛射石弹只是那木驴乃是以大木为梁铺设数层生牛皮而成石弹砸上去多半都滑落一边反成了宋军填坑的材料。而金兵地石炮位置一旦暴露宋军的雷弹往往片刻之后呼啸便至那石炮俱设在城中民居院落当中一经设好便难以移动是以只能束手待毙双方炮战只持续了小半个时辰便接近了尾声再也看不到金兵的石弹向城门处射了。

    “阿玛宋人的雷弹太过犀利我们的炮都吃他毁去了!”活女满脸大汗跑上内城地城楼上向娄室叫道。

    娄室头上包着一块布犹在缓缓渗出血液来却是适才宋军用雷弹攻击浮屠时虽然轮没有炸响一块陶瓷碎片也伤了他额角流血披面只是金人坚忍娄室行若无事从容转至内城城楼上指挥守城。

    见儿子神情紧张娄室面无表情指着城上道:“宋人地雷弹虽厉害终究不能安上眼睛此必是城头宋军为之指引!此时宋军震天雷都在全神轰击我石炮不得再攻城上。你与胡里改分领甲士趁此时机杀上城去将登城地宋军都杀了。切记不可恋战得手之后退回城下沿墙角退出二三十丈外方可退返城中防他以雷弹阻你归路。去吧!”

    自宋军攻城以来金兵一直是被动挨打活女早已不耐。好容易等到了娄室地出击命令嗷的一声蹦了起来。抓起兜鍪便冲下城去上马直奔城中一处庭院。点起预先埋伏在此的百余甲士呼啸着杀上城去。

    此时城上的宋军人数虽然不多几处登城的步道上亦皆有人守把陡然见金兵狂呼杀来便即奋勇抵挡羽箭和掌心雷纷纷向下招呼仗着居高临下片刻间便将金兵杀了许多。

    活女见攻之不下心中焦躁拾起一块铁盾架在头顶。单手擎着一支短柄狼牙棒刚刚冲上登城的步道几步便听那盾牌上笃笃声响一阵阵力道传来震得他手臂麻。盾牌几乎要脱手飞出。

    “教宋人见识见识我金国豪杰手段!随我杀!”活女咬牙撑住手臂飞身抢上城头侧过盾牌将守在城头的一名长枪兵手中枪推开跟着狼牙棒挥起一棒便将那宋兵砸的脑浆迸流。冒着白气地红白之物溅了丈许远。

    这些宋军都是史文恭部下的辽东汉军。虽然生长辽东之地人人俱皆悍勇。却不似中原地常胜军一般数年来日夜操练成了钢铁一般的作战机器此时遇到敌人反扑上来诸军动作不一一窝蜂都扑了上来却忘了用弓矢和掌心雷压制敌人地援兵。

    活女将身子大半都缩在铁盾之后仗着身上数十斤重的铁甲浑不顾宋军的刀枪齐下只避开些致命处手中狼牙棒直上直下地猛攻片刻之间身上已经添了七八道伤处亦杀了四五名宋军陡然间身前一空竟被他杀上了城头。

    “杀!”见活女登城众金兵士气大振跟着也都杀上城去宋军登城的兵力多半都集中在城门处这一段兵力较少只是一些守护着观测炮手的兵士而已被这批视死如归的金兵杀到切近一时间抵敌不住数十名宋军竟被活女尽数杀了人头都被砍了掷下城来。

    史文恭遥遥望见不由大怒立命震天雷营向城上轰击岂料炮营刚刚调整好射程和雷弹引线城上的金兵却好似掐好了钟点一般忽然又都退下城去了。

    “鼠辈敢尔!”史文恭横行辽东所向无敌几曾吃过这等憋气?一股无名火高过三千丈当下竟纵马横枪率着身边数百亲兵直冲向城门处看那架势竟是要径直杀进城中去!

    高强接报大吃一惊虽然自己手下多为猛将这冷兵器时代又格外讲究身先士卒不过敌人已然摆开了舍命巷战的架势你身为一军主将岂可以身犯险?只是史文恭这么一冲其部登时欢声雷动千余人就这么跟着冲了进去多半他平时带兵就是这种风格一遇到强敌便即亲自上阵。

    此时要阻止也来不及了高强只得命郭药师和花荣两军也派出精兵冲入城中与史文恭相互呼应再遣兵沿云梯登城从城上的几处步道下城攻战以免史文恭孤军独入中了敌人的圈套。至于在城上架设震天雷之事更是格外要紧。

    却说史文恭这一边城门处地大坑业已填平攻打城门的士卒听说主将亲自冲锋登时精神大振。军队之中是有其将便有其兵那打头冲城门的又都是精选的勇士听说主将亲自上阵了也不讲究上下谦让之道竟齐齐一声喊操起刀斧便尽力杀进城去了。

    娄室早早立意巷战这黄龙府城中十余天来昼夜赶工已经埋下陷阱圈套无数哪里只是城门的几个大陷坑而已?女真人生长山林渔猎为生这打猎地下套窝弓乃是惯用伎俩城门内的大道上步步惊心宋军只冲入百余步一个金兵还没看到却已伤亡了数十人。这还是宋军进兵的度乎娄室预料布置防御的时间不足否则的话这些陷阱地杀伤力和数量还要大上许多。

    史文恭一进城门所见地便是入城的宋军伏在道旁墙角进退维谷地窘境。他虽是勇夫却也并非一味鲁莽见此哪还不晓得前面的路上有埋伏?素知女真人的毒箭厉害中者无救史文恭亦不敢轻入当下跳下马来抄起一面大盾单手提着大枪窜到城门近处一座宅院外一脚踹开院门叫道:“儿郎们随我入房!”

    众宋兵登时会意纷纷踹开道旁的宅院冲进去砸开院墙或者干脆翻过去就这么逢屋过屋几路分进直向内城杀去。

    数百丈外娄室在内城的城楼上也看的分明冷哼道:“久闻辽东神枪史文恭之名却不知如何英雄了得?好容易等到近身搏战的时机倘若教你走脱了这一仗也就不用再打了!活女率人去将此人的级取来!”

第七十五章

    立马山丘眼看着日头已经渐渐西垂城中杀声却兀自不息偶尔还会激烈一阵子高强面上虽说还没怎么难看周遭的诸将已然有些沉不住气了。开初攻城之时宣抚相公可是下大话了要走马取黄龙如今城虽然破了城中的金兵还未伤筋骨犹在据城顽抗入城诸军到现在都还没打到内城门如何是好?

    “相公据入城将士所言金人极为狡猾处处埋设陷阱窝弓又多藏兵地洞中彼此以围猎时的呼哨相应我军不识其战法往往陷入夹攻之中故而虽奋战不懈史承宣甚而亲身入阵仍旧进展甚缓……”负责攻城的三将之中郭药师已然转移到了西门的城楼上进行指挥史文恭干脆就赤膊上阵了独有花荣仍伴在高强的身边随时向他禀报城中巷战的详情。

    此番黄龙府中的守城布置叫人颇有眼界大开之感就目前宋军所见者金兵已然将城中的百姓尽数腾空道路上多设陷阱窝弓药箭各家院落的地洞里藏着甲兵有些屋子之间的山墙也都打通了成为秘密运动兵力的通道。除此之外金人的呼哨相应也使得小范围内的指挥相当顺畅这些优势与金兵原有的强劲战力相结合便使得宋军进展迟缓不得不逐间屋子地进行搜索。

    高强点了点头看看诸将脸色都有些不安忽而一笑道:“如此说来娄室不愧是金室良将竟早早打定了利用此城与我军周旋到底的决心这巷战之中我军的弓矢与火器之长无从挥他却可扬长避短。果然了得。你等只管用心攻战便是莫要冒进失了地利反吃他咬了一口本帅今日入不入黄龙府有何干系?”

    他嘴上说的轻松诸将的眼神却越冷厉起来花荣更是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看样子也是要效法其余二将亲自上阵了。

    高强也不管他将士作战自有将士们的主张若是凭他临阵指点一两句就能立收奇效那何必费力练这许久的兵?何况巷战这活其实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无非就是小集团兵力地配合作战而已更加谈不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反正宋军人多堆上去就是。

    他又用望远镜看了看城中。此时四壁都已被宋军牢牢占据正在架设小型的震天雷站在他这里已然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当下放下望远镜。却向陈规笑道:“元则这娄室以区区数千兵力死守此城又作了许多布置你可看出金兵的用意么?”

    陈规目光一闪道:“谅金兵也不敢现在便来与我军决战于黄龙府城下然则娄室所以如此倒敢是与当日相公遣下官去守开州一般用意了。”高强击掌道:“毕竟是元则饶有韬略深得我心!如今金国兵威大损集兵不易娄室握着这几千精兵。却宁可葬身此地也不退去无非是想要借此城消磨我军锐气亦令国中吴乞买等人得以从容征集粮秣重组兵力以待秋后来攻我军。当日我遣你守开州。你以孤军力抗金国全师数日之久令敌意疲气沮方有我军后来之胜这娄室倒也有趣却来学你。”

    陈规冷笑道:“东施效颦而已!金兵城守之法。焉能与我军相较?他术且不言。单只这雷弹的配置与使用当世无有能胜我军者。实为城守之不二利器也!”

    仿佛是要印证他的说法宋军在城上架设的震天雷恰于此时开始威大小雷弹按着跟随友军前进的炮手旗语指示一波一波地向城中投去闷雷般的响声阵阵传来再加上宋军掷弹兵在巷战中投出地掌心雷显然是花荣已经开始了新一**规模的进攻。

    行伍宿将对于战场的变化自有一种敏锐的感觉史文恭和郭药师二将接到花荣已经入城的消息之后亦皆迅即相应不约而同地抽出精干兵力与花荣所部来了一次向心突击终于打通了入城三路宋军之间的联系亦将城南的金兵分割为数个小块。

    花荣亲身入阵气派却与别将不同身边有四个亲兵紧紧跟随前面两人手持大盾利斧为护卫后面一人扛着银枪一人背着箭囊他自己则手持大弓闲庭信步一般便从大道上走过去但见五十步内有金人出现便是一箭射去小李广名下箭无虚这样的距离内三石强弓的威力虽是重甲亦不能抵御。再加上左右两侧各有一支队伍在街道旁地院落中穿插前面又有木驴开道是以花荣虽然入城最晚进度却比其余二将不慢。

    只是与史文恭会师之时花荣却吃了一惊见史文恭满身是血肩头裹着白色的纱布竟是负伤了。要知史文恭勇冠辽东自来到辽东之后大小数十战虽然是向来身先士卒却连油皮也没蹭破一块过如今这黄龙府的金兵居然能令他中伤说出去都要全军震动。

    “叵耐金狗居然设下圈套引某家入彀一时不慎吃他伤了块皮肉去不妨事!”史文恭见花荣目光有异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口中只管大声嚷嚷。

    花荣听说不是箭伤便不放在心上这金人箭上多半喂毒也是出自其围猎之用人若中了或长或短只是无救既然是区区皮肉伤以常胜军中郎中地医术也不在话下。

    说话时郭药师亦到三将所聚处正对着内城南门相去只三十余丈而已乃是一户人家的二层小楼。这黄龙府虽说号称东北重镇辐辏之地却是不好和中原相比这座小楼已然是罕见的高层建筑了如此显眼的目标自然也是金兵重点防守的地段花荣适才攻下此地时便亲手射死了十名金人。

    “相公在后面看着今日说什么也要把内城打下来至于零散金兵不妨慢慢收拾便是。如今我军已然打通了城门至此的三条道路。只是日头将西至多也就一个多时辰而已便要天黑那时我军地理不熟非但进兵不得还要防他大举反扑。”花荣指着内城的南门冷然道:“郭太尉史兄这内城如何打法。我等须得好生计较一番。”

    这半日厮杀除了开头的登城之外尽是刀刀见肉地血战郭药师和史文恭俱都杀起了性郭药师便道:“凭他有什么陷阱这内城城墙不过两丈高三个人搭起来便攀上去了惧他作甚?”

    史文恭亦如此说法花荣却并不言语。看了看外面的地形忽然指着内城南门外地一片开阔地道:“两位太尉我等皆久在辽东。素知金人骑兵之能如今娄室一意守城城中处处皆设下陷阱房舍街巷唯恐不窄何以此处要紧地带却留下如此大的一片开阔地?”

    二将俱是老于行伍闻言齐齐一惊也都向那开阔地望去郭药师便皱眉道:“莫非娄室早伏下骑兵在内预备我军攻打内城之时。便杀出反击?倘真如此不可不防可调骑兵入城。”

    城中道路多半都被破坏到处都是陷坑和当道的矮墙旁边的房舍中又随时都有可能杀出金兵来。这种状况下骑兵作战毫无优势可言故而为了爱惜战马计三将都没有派骑兵入城进行战斗连史文恭这样的马上战将也是下马步战免得目标太大。

    花荣却摇头道:“只怕进来容易出去难!那娄室之能。我等业已深知。他若在此伏下一支骑兵决不仅仅是为了反击我攻打内城之军。多半是要留到天黑之后用以将我军入城之军一举击退之用。倘若他天黑才出我军骑兵便无用武之地反塞住了步兵转圜地余地。”

    史文恭焦躁道:“现下若无骑兵他一旦杀出我军又无拒马长枪莫非要以将士地血肉之躯去扛他的铁浮屠?”郭药师也道:“花节度你素来知兵倘若有甚妙计我两个皆听你之教便是。”

    花荣笑道:“小可哪里来的什么妙计?只是战前探报说道城中金兵也只八千计点半日血战斩杀敌兵已不下千数小可心算之下外城中敌兵料来至多四千如此说来敌兵乃是内外各半。倘若我等能趁这个多时辰一举攻入内城这内城原是预备辽主行经此地行幸之用宫室居多空间较大更无躲藏空间凭我军兵力可一战而定那时占了内城也不怕敌军乘夜出击将我军再赶出去到了明日天明便是底定战事之时。”

    史文恭急道:“既知时日迫促何以迟迟不言?这内城中既有骑兵埋伏我等却又只得些步兵在此要如何一战而下花兄明言便是。”

    花荣指了指已经立在外城的城墙上地震天雷笑道:“便用此物可也!我意那骑兵若要杀出事先必要在城中列队且须一段路程以积累马力方可收效。如今我军不妨径用雷弹去炸城却教诸震天雷皆移入城中安置一俟敌人城门开时便令震天雷尽皆向这内城城门外地空地投弹打他个措手不及我兵便趁此杀将进去如何?”

    郭药师与史文恭同声叫好史文恭更叫道:“开州一战教师营好大威风如今已将眼睛生到了额角上!待某家调本部铁骑入城来显一显我军威风也教相公看看敢战的骑兵可不止教师营和常胜军!”

    花荣和郭药师相视而笑都晓得史文恭素来勇力自负不过开州一战过后林冲声名鹊起又有手擒阿骨打之功声势已在他之上史文恭自然不服气碍着林冲是高强地师父不好公然挑战早已憋了一口气。此战率先上阵也未始不是由此。

    当下三将分头行事花荣命人去传令给城头上的震天雷教都用小号地雷弹校射然后再换上最大号的五十斤弹待命。这也是炮营平素操练过的方向和牵坠地重物设定好以后各种雷弹的射程都已确定以小号雷弹试射地话便教敌人摸不清己方将要投射的地点。

    史文恭便命人将己部五百铁骑调入城来。却不令走大道皆命兵士牵马从打通的房舍之间步行而来免得教金人探知;郭药师则将已经打到这内城门左近的步兵和几座木驴组织起来编作几队统一指挥预备待会攻城之用。

    不消半个时辰诸事齐备此时日已西沉霞彩漫天。三将齐齐号令一声郭药师便即麾令攻城的木驴上前准备安置雷弹炸开城门。

    当宋军占据城墙之后震天雷射出的小号雷弹最远可射到七百步几可覆盖全城娄室自然不敢再待在目标明显的内城城楼上只是派兵上城了望战情而已。听说宋军已经杀到内城门处正在组织攻城他望着西边那迟迟不落的太阳。心中好不惋惜若是能将手头这几百铁浮屠留到入夜之后才出击该有多好?

    方要活女打开城门整队杀出。那活女适才杀不得史文恭战意更浓得令便即开了城门奋勇先出。他将将杀出门外才看到几十丈外街口地宋军木驴冷不防听见半空中丝丝声响活女脸色大变与宋军战了这些时哪里不晓得这是震天雷来袭的先兆?还来不及抬头去看便大叫一声:“散开!”

    他只叫了一声。便即飞身跳下马来向外一扑而后就地十八滚直滚到一旁的壁脚方住。那些已经贯甲上马的铁浮屠可没有这般灵活况且头上戴着兜鍪抬头都看不到天的。压根来不及反应随即便觉得天地旋转两耳轰鸣。

    在花荣地组织下同一时间投向此处的震天雷达到三十具之多虽然及不上开州会战中。百枚雷弹轰倒阿骨打的壮举。声势却也不小娄室等人有幸体验了一回当日阿骨打的感受。左近数十丈内犹如被暴风吹过一般干净重达数百斤地全装甲骑好象树叶被吹开一边城门洞里地金兵人马俱都被震得七窍流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娄室身在城内十余丈处也受到爆炸余波地冲击整个人头脑晕乎乎地耳朵里尽是嗡嗡地声响。好在日间在浮屠上也受了一次雷弹轰击心理上倒还经受的住晓得这时候乱不得只是人虽能承受马却不能了座下马惊得乱跳乱奔只一下便将已经被炸的不辨东西南北的娄室颠下马来摔了个七荤八素。

    只因要开城出战城门内尽是金兵的骑兵这一下大爆炸虽然隔着城门洞并未炸死多少金兵但如娄室一般被炸晕又被受惊的马儿颠下来的着实不少金兵的铠甲虽不似西方的骑士那样重达百余斤地变态不过象这般被颠下来却也经受不起城门内东歪西倒一大片根本不成阵形。

    “糟糟糕!敌人将冲进来也!”娄室躺在地上脑子里只是这个念头无奈手脚俱麻挣扎不起更不用说起身组织金兵进行抵抗了。随即便感觉到身下传来阵阵震动这震动他无比熟悉正是大队铁骑冲锋时的马蹄声!

    “杀啊!杀进城去杀尽金狗!”史文恭一身银色铠甲头一个冲进了内城南门手中大枪抖动见到还有坐在马上的金兵便是一枪点过去他的枪法不在林冲之下金兵又被适才的大爆炸震得大乱如何能抵敌地住?这五百骑铁马以史文恭为箭头轰隆隆地直冲进来只杀金兵的骑兵对于倒地者更不屑顾铁蹄之下安有幸理?

    娄室见敌人杀来忙尽力向道旁一滚方避开史文恭的坐骑践踏忽觉右腿上一阵剧痛已然吃了一记马蹄也不知道腿断了没有骨碌路直滚开去方站起身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眼中的世界竟尔变做了一片血色!

    这本是视网膜被冲击之后充血之状娄室自然不懂这些道理还道是宋军大杀金人天地显出异象登时心中一寒:“我如此苦心孤诣八千劲旅竟不能挡住宋军一日么?此等天地尽赤莫非是我金国当灭之兆?活女多半已被炸死了我还能独活么!”

    当下一瘸一拐从地上拾起一杆枪拉了一匹马爬上去只觉得一条右腿已经不是自己所有也顾不得许多正要大喝一声嗓子里却嘶哑不似人声只出了哑哑几声。娄室呸了一声但觉口中微甜麾枪便向宋军入城的骑兵之侧杀了上去。

    史文恭所部多为精兵冲进城门之后也不须指挥便即三五成群地遍地赶杀金兵那金人素来骑兵为主几曾受过这般身在步下被敌人铁骑冲杀地滋味?更不知结阵抵御个别人地奋勇厮杀在铁骑结阵的冲锋面前只是螳臂当车连个血色地浪花也掀不起来。

    史文恭杀了十余人便即按住马任凭部下在这内城中驰骋来去冲杀金人自己只领着十余名亲兵专一打杀看上去有些地位的金牌银牌郎君。娄室这一下拼死的冲击却正好落在他眼中史文恭眼睛一亮单手枪伸出去只一绞便将娄室的枪绞飞出手跟着猿臂轻舒走马便将娄室拎了过来望地上一掷喝令亲兵绑了。

    众亲兵向他身边一搜便搜出了娄室的金牌来有识得女真制度的人看了知道是万户的标记金国立国未久人口不多得授万户者寥寥无几这黄龙府中唯有娄室一人而已。情知此人便是娄室忙告知史文恭史文恭闻讯大喜便用枪在娄室肩头轻轻一压喝道:“你这厮便是娄室么?命这城中金兵快快投顺免得一死还要费爷爷手脚。”

    娄室头脑昏昏话也听不清怎知他说的什么?史文恭问了两声不得要领恼起来枪身一拨便将娄室打晕了命人押去给高强落转身纵声大喝道:“娄室已擒降者免死!若还顽抗格杀勿论!”

第七十六章

    黄昏日落宋军在三处城门聚集起来点起篝火以防城中残余的金兵乘夜袭扰虽说主帅娄室已然被擒不过金兵常常是以谋克甚至更小的单位进行战斗个性又是坚忍不拔纵然失去了万军主帅也未必能够迫使剩余的金兵残部放弃抵抗。夜战和近战对于宋军不利也只能守过这一夜等待明日再肃清残敌了。

    日落前的一阵冲杀宋军仗着铁骑的威力已然将内城中的金兵杀了个七七八八余部无处躲藏纷纷从内城的北门逃去外城去了。花荣便教守住内城的南北两门闭门而守只待明日天明。

    高强走马取黄龙的大言终究还是没有实现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便在城外花荣军的营地中燃起篝火杀牛宰羊犒赏三军尤其对于擒获娄室的史文恭更是大加褒赏亲手斟了一碗中原运来的汾酒敬他史文恭大觉脸上光彩当即一饮而尽酒碗“砰”地掷在地上摔的粉碎众宋军轰然开宴喝酒吃肉不亦乐乎。

    碍着战事尚未平息不得开怀畅饮全军也只分得数十坛酒每人一碗而已肉却管饱。诸军吃的畅快有人便跳起舞来一人起舞之后后面便跟上长长一串来或进或退回旋歌舞在营火周围穿梭来去甚是开怀。

    高强望见了只觉得看上去有几分眼熟这莫非就是原始版的大秧歌?瞧着脚步倒有几分相似唤过郭药师来问过方知此舞唤作踏锤。在辽东几乎人人会跳。高强一时兴起便也起身加入这舞蹈的队伍当中作了一回龙头大秧歌的步子扭起来倒也似模似样。众军见之真是意外之喜欢呼高叫不绝于耳营地中哪里象是在前敌打仗却是好似过年一样。

    高强舞了一会过了瘾头便即告辞离去任由诸军笑闹这毕竟是他们在血战之后放松地舞台。回转中军帐里却见当间跪着一个女真人满身尽是血污。高强走上中间主位坐定了两旁牙兵齐喝:“虎威

    “下面可是金国黄龙府万户娄室么?”高强看看自己面前的几案上的虎威(类似惊堂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用只是用手向下点指。

    那人恍若不闻仍旧是低着头一言不。高强撇了撇嘴又道:“今日我军夺得各色牌子三十六面并无活女之银牌你可暂且放心。只是今日未得明日却难保了此城被我军围得水泄不通逃是逃不出去又无援兵。能撑过几日?你若肯降再叫城中残部亦皆归降我保你等不死更与你官作。”

    娄室听得活女未死方有了反应。只是身子颤了颤却仍旧保持着沉默。

    史文恭在旁站立见这阶下囚死样活气喝道:“相公仁厚饶你等性命。还不快快归降。莫非是活的腻烦了?”

    娄室对史文恭却还认得听他开口。方冷笑道:“我女真人为契丹作了几百年臣子只为不堪其辱方才奋起击辽好容易得以自行立国岂可再为他人奴役?我既被擒有死而已若要我归降势比登天!”

    “冥顽不灵你道我刀不利否?”史文恭大怒依着他地性子只管一刀剁了脑袋便是何必和他废话?碍着高强在此却不好放恣他平生自负英雄却也不愿以拳脚去折辱这被捆缚之人骂了一声便扭头不理了。

    高强却也不是闲的没事作来和娄室闲聊也不是非要劝降了他只是他想要稳固辽东的局面找出一个能一举解决女真问题的办法来势必要了解女真人的需求和心理当日与阿骨打数度长谈便是为此。如今娄室亦是金国良将一员在这样的劣势之下亦敢于死守黄龙府高强便想要从他身上找到瓦解女真人抵抗意志的办法出来。

    “娄室孛堇你女真人起兵只说是不甘受契丹折辱奋起反抗我却要问你那辽国屡败之后连上京亦被你兵攻下我大宋从中斡旋为你两家解和正好止息干戈大家共享太平。为何你家不安于生反兴兵来伐我大宋?也莫要说什么我国先启边衅的废话我若真要攻打金国亦不会令我家苏定等人陷于尔国中。”

    娄室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高强也不在意又道:“我在中原时亦知娄室孛堇之名称为金室一员良将岂料今日一见特无耻之徒而已。”

    娄室冷笑道:“高强你要杀便杀我却不受你激将之计。你大宋占了辽东之地得了无数百姓还不知足又要来取我家疆土如此贪得无厌与那契丹人也只是一般无二夸什么仁义之邦?只恨我国兵少破不得你家兵。”

    有反应就好啊!高强被骂了一通也不生气笑道:“孛堇此言差矣这辽东本是辽国疆土他割让我大宋立了盟约在朝我今依约来取我家疆土而已说什么侵你疆界?你金国若要立国自在你女真境中立国便是亦与我无干只为你金国贪得无厌道我大宋兵弱好欺方兴兵来犯我被我一战败了便来说什么我家不仁无义也不知羞?”

    斗嘴皮子的功夫十个娄室也比不过高强何况阿骨打亲征败绩说破大天也是丑事一桩女真人不懂中原史官的那些春秋笔法皇帝被捉不叫被捉叫做什么“北狩”“播迁”打输便打输了。当时默然片晌方道:“你大宋兵强我已见了来只是我兵亦不弱况且我国中林木茂密外人不识道路纵有百万兵亦不得入内你大宋终究奈何我家不得。”

    改耍无赖了?好极。不外乎这些招数本衙内史书上见得多了。高强大笑向左右道:“你等听这话可好笑么?说什么外人不识道路莫非我这十年来百余商队往返南北之间。都是闭目而行地不成?又说什么林木茂密一座山上至多万棵树木我这里十万大军人手一柄斧锯至多一个月砍树也砍到你家帐去也!”左右诸将识得凑趣一起跟着大笑起来。

    高强这砍树的话却不是原创乃是从明代的某本笔记上读到建州某酋与明朝官员地对话实录。现代人看上去或许可笑然而对于铁器奇缺、生产技术落后的女真人来说。铁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和兵器划上等号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在生产中大规模运用铁器是什么概念。明代的建州已经是较为开化地部族了尚且如此。这时代的女真人刚刚自蛮荒中崛起还没有接触到多少中原文明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娄室虽是女真人中的多智之人碍于见识有限也只隐隐觉得高强是在唬他却想不出其中奥秘当下仍旧沉默不语。只是几个回合下来此时娄室的沉默和适才又不相同少了几分刚强多了几分无奈。高强哪还不看的分明?当即笑道:“娄室孛堇本帅十年前便曾到了你家族帐中听说贵国立国之后兴建会宁府为国都占尽北土繁华。如今本帅既至黄龙府。往彼不过区区二百余里少不得要前去见识见识只少了个引荐之人孛堇可愿为我带讯?”

    娄室猛的抬头喝道:“高强。你杀了我便是。想我为你带路却是休想!”

    “慢来。慢来!”高强笑地越欢畅了:“听说贵国新立了狼主本帅无缘识荆故而想借娄室孛堇之口为贵国狼主带个讯息请他洒扫会宁府庭除以备本帅驾临观光而已怎说到杀头?孛堇若肯时本帅这便命人为孛堇松绑过得数日便遣孛堇归还国中非但不伤孛堇一根汗毛临行尚有些礼物相送。孛堇意下如何?”

    若娄室是那一味桀骜强悍之辈这时自然仍旧不改初衷惟求一死而已。偏生他既与粘罕、兀室为友所谓物以类聚亦是一般儿胸怀大志、饶有谋略之人倘若听说有求生之道怎不为之心动?况且如今金国有累卵之危娄室慨然以国家为己任以自己有用之身更加不肯轻易就死。

    只是高强这话头不是好接的被俘纵归也不是好耍的娄室抬起头来盯着高强的双眼想要从他地眼神中看出些许端倪来。无奈看了片刻只看见高强呲着牙一脸欠扁地笑余外丝毫不得要领只得出言试探:“你这厮使诈要遣兵蹑我之后以探我过混同江至国中之路我却不来上当。”

    “区区混同江而已我军大海也过来了哪里还将这等江河放在心上?”高强仰天大笑其实渡海和渡江是完全不同的技术工程这就不足为娄室这等外人道了。“况且本帅要到你家族帐中自有引路之人不劳孛堇牵记也。只我中华上国素来礼义为先本帅不欲作那不之客方须孛堇作个引荐之人而已别无他意别无他意!”

    他越是笑地欢说的诚恳娄室心里越不知深浅心道:“坏我大金好事皆是你这厮所为我还能信你么?你越是说别无他意这其中越是有许多他意有大大的他意!”

    只是究竟有什么他意却还一时猜想不透娄室反复咀嚼高强地说话猛然心里一惊:“他那苏定等商伙目下皆在我家国中被圈禁却说自有引路之人是何道理?遮莫我国中已然有了奸细?”

    娄室心中明白目下宋军势大高丽又乘机来攻金国有许多部落都已生了怯意吴乞买等人忙于镇服国中诸部连出兵都有所不能他之所以舍身死守黄龙府亦是想要拖延时间将宋军进兵地步伐拖延到冬季来临已是金国现今唯一的生机。要知道金国素来贫困好容易这两年连战连胜大批钱粮和奴婢被掳掠到国中会宁府去倘若金国被宋军逼得要迁徙离开故地。这些东西可来不及带走宋军只要抢了这些去单单这个冬天就能饿死无数女真人!

    在这样地情况下如果五六月间宋军就杀过混同江。进兵来流水的话对于金国地打击不啻伤筋动骨。若单单是有人作宋军的向导那还罢了就怕是国中有那新降地部落生了异心暗中交接宋人将高强这十万大军悄无声息地引到金国国中那便大事去矣!

    娄室反复寻思惊疑不定实难料高强的深浅只是想:“若果真如此。不可不防我当设法探出些虚实来趁着他有意将我放还。便将消息传与狼主知晓。”

    心中思虑已定便点头道:“高强你这般说来却也有理若真要我为你送信何不松了捆缚将些酒肉来我吃?”

    高强大喜忙吩咐左右松绑搬张凳子与娄室坐了又命人上了一壶酒一盘肉。娄室左手酒壶右手抓肉吃得畅快淋漓须臾便尽用袖子一抹嘴角便向高强道:“既蒙不杀之恩。复赐我酒肉我自当为你效劳有何说话便请吩咐。”

    高强笑道:“何必急于一时?如今黄龙府城中尚有数千金兵不服此皆金国勇士也。我为这数千条性命计。亦不欲多伤我士卒孛堇若能将之劝服。我亦当好生相待日后我两家若能止息干戈仍将他们放还国中得与妻子亲族相聚岂不强似在此枉送性命?”

    娄室哼了一声道:“我受你酒肉只为替你传讯却不是愿意降你岂会为你招降我家兵士?此话再也休提!”

    高强叹了一声这一声倒真是实心实意:“一时意气之争苦苍生乃尔何苦来由?既是孛堇执迷不悟我亦无法可想待黄龙府中战事了当方可遣孛堇归朝去也也好将此间数千金国将士地下落报于国中知晓。今夜便请孛堇权且在我营中安歇。”

    娄室面上不服想到自己的儿子尚在城中心里犹如刀割一般难受只是要他为了自己的儿子便屈膝降宋却是万难当下大步出外更不回顾。自有牛皋安排人手将他看管。

    此人既去史文恭便上前道:“相公若为了城中那些金国残兵来日末将率军去一一扫荡了便是何必与这等蛮人费许多唇舌?还与他酒肉吃这般好生款待亦不得他一句好言语末将见了煞是为相公不直。”

    高强望望左右见诸将亦大多不解笑道:“此人我自有用却不在今日。列公今日战阵辛苦来日尚有残敌待扫这便散了回去歇息罢!若误了明日点卯本帅可不容情!”

    诸将轰然应诺鱼贯便出更无人会多嘴问那一句:“相公毕竟何用此人?”

    待诸将去尽陈规独留向高强笑道:“相公之意我已知矣只是观此人尚有谋略恐未易轻取吧!”

    高强笑道:“我知此事须瞒不过你!不怕他有谋略有谋略者便会多疑其言亦会受金国君臣重视倘能借他之口令金国上下对那萧干生疑方显我地手段!”原来高强自与陈规一席话想到要利用萧干来打破金国的避战策略之后便即想到此节。萧干有心自立内部条件已经具备了但在目前的局面下此人归辽的可能性只怕还要大过归附大宋因此高强要作的便是营造外部地局面使得萧干除了借大宋之力自立之外更无其他路好走。

    兵法之中若要从敌人内部生变皆称为用间而其中地反间计更是千古之下屡用不衰只是巧妙各有不同而已。三国演义中地蒋干盗书实属小说家言却活生生将一个九江名士蒋干写成了京剧中地白鼻子丑角可见此计的引人入胜。如今高强所用地亦是这反间计。

    所谓反间乃是令敌之间谍为我所用之意其意虽一手段却千变万化亦不必定要设计纵之或使其盗书或使其凑巧得闻机密。娄室此人在女真人中素有名将之名对此等人用反间计火候最是紧要是以高强只是稍露口风之后便绝口不提更不会令娄室有什么机会在宋军营中自由行动。

    这一夜娄室身在敌营虽然并无人来打扰无奈心中诸般念头纷至沓来一会想着国中是否已经有人和宋军勾结欲反一会又想着自己的兄弟子侄多在城中更有心爱的长子活女侥幸逃过了日间的雷弹猛轰却不知明日能活否?偏生这一夜也不安静城中时有杀声可闻显然是金兵残部遵照娄室事先的吩咐以小股部队乘夜出击进攻城中的宋军。尽管没有大将指挥宋军又已将整座城池分割为大小数块使得金兵无法相互呼应然而金兵一夜鏖战杀声始终不息宋军的掌心雷爆炸声更是清晰可闻娄室听在耳中心里真如刀绞一般每一声爆炸中又不知倒下了多少金国的勇士?

    连日劳累身上又受了伤再担了一夜的心事饶是女真人素耐艰苦到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娄室亦已憔悴不堪待高强见到他时只见此人一夜之间竟似老了几岁一般。

    “你心中思虑越多意志又备受煎熬日益薄弱怎不中我之计?”高强心中暗喜面上却作惋惜之色:“孛堇今日我军便要大举入城清剿金兵残部少不得要请孛堇与我同行若还见到令郎时不拘生死也教你父子见上最后一面吧!”

第七十七章

    清剿黄龙府中金兵残部的战事并不象高强想象的那般轻松愉快。金兵昨夜大举出击由于宋军退保三座城门附近以及内城之中并未派遣兵力在外城的房舍中驻守是以天明之际金兵已经完全占据了外城。

    不过此种形式的收复失地并不能改变双方的态势天亮之后宋军再次祭出昨日的战法以木驴和刀车开路先打通了三座外城门通向内城的道路而后集中兵力逐一清理被分割开来的各处金兵。

    黄龙府占地颇广房舍也有几千间由于北地的气候缘故大多都结构坚固有的深宅大院甚至还独立成户。金兵人数虽不及宋军又被分割开来不能相互策应在战斗中处于下风但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和顽强坚忍的斗志仍旧使得宋军的清剿任务进行的缓慢无比到这日将尽时分才将南面的半座城池大致扫荡了一圈杀死和俘获金兵过千数加上昨日的战斗斩获城中原有的不到七千金兵已经只剩下三千不到了——娄室所部共计八千兵又分了些去把守周围的威州、宾州、祥州等小城是以也只得这一些兵力。

    “相公金人甚是耐战非到绝境亦不肯降纵使我等将娄室等贵人的牌子拿去招抚也只得这二百余人愿意归顺。”花荣指了指营地中被看管起来的一伙金人神情颇为无奈。开州之战中宋军对于金兵根本就不留俘虏不过在与马扩相谈之后高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金国这样一个刚刚建立的国家凝聚力和向心力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大宋相比其军中定有相当部分是不愿为金国殉葬的。只是被金国的猛安谋克制度和严苛的军法束缚住了不得自由行动而已。

    倘若在战事已经分明金兵业已败战的情况下愿意投降之人恐怕就颇有些人能够为我所用因此高强此番北征之时便要求诸军要注意招纳叛服。只是从花荣地语中他也听出了一点异样没有伤者——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有许多伤势都无法治愈碰到这样的人大概宋军将士们也都不想增加自家军中业已忙碌不堪的郎中们的负担吧?这里是东方是五六年前还在把人当粮食吃的辽东从这里生存下来的士兵们心中没有半点妇人之仁!

    “问明所在猛安各自孛堇和郎君为谁愿为向导者单独监禁给以酒肉。”高强简单地向花荣交代了几句。便转过头来对娄室笑道:“邀天之幸儿郎们尚未寻到令郎的金牌。只是两日战罢孛堇所部已伤折过半料想再有两日之功城中便当宁靖也。到了那时本帅便放孛堇自便只须将我一封书信交于贵国狼主便可。”

    娄室不语看着营地中在宋军地刀斧下畏缩的自己旧部高强适才对花荣所说的话只在他脑海中回荡:“不意有这许多人被擒其中岂无失节之人?这厮昨日说什么自有引路之人莫非便是指的这些人么?”

    “相公。若许我去时却恐单身上路到不得国中可否容我带些旧部同行也好做伴?若蒙还些军器防身。实是感激不尽。”

    高强闻言大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孛堇若要时便将十余伴当同行便是兵器马匹与及路上干粮。本帅自当支吾。”说到这里。他忽地倾过身来压低了声音道:“只要孛堇你敢带回去。你这些旧部任凭挑选!”

    说罢一声长笑径自起身回帐去了。娄室默然无语高强这最后一句话正打中他的要害把这些被俘之人带回去不打紧万一他们听了宋军的言语在暗中交接女真诸部待到宋人大军杀来时不肯与完颜部并力死战那就大事去矣!

    转念一想又是一层担忧:“纵然我不携此辈同行这高强宁不纵放些人回去使其搅乱我国中?今日被擒之人已然数百待城中事定降者只怕有今日数倍之多若是尽皆纵还我国中时如何了得!为今之计我须得尽回返国中劝狼主设法与大宋讲和修好不论如何先渡过今日劫难再说。搜书网”

    当下主意已定便即央托身边看管的牙兵去说与高强道有要事求见。哪知这几名牙兵一口咬死都说宣抚相公今日已然安睡天大的事也不容打扰只叫他少待一夜明日再言。娄室无计可施只得又在城中隐隐传来的喊杀声中渡过一个不眠之夜。

    到得第三天一早刚刚见到高强之时娄室便提出想要尽早回国。高强大为诧异说道令郎还不知下落你这作父亲地如何便要走?娄室咬牙不理只是请辞并声言不须一人随行只借一匹良马便可。

    高强作无奈状只得命记室修书一封盖上自己的宣抚大印交付娄室带去且命人一路送过混同江边看着娄室跃马江中泅渡而去方回。

    这边宋军又用了两天功夫才将黄龙府中的金兵大致清理干净——有些房舍被震天雷炸地墙倒屋塌也不晓得下面有没有藏人的地洞宋军一时也没办法察探仔细只要他们出不来也就是了。那娄室的长子活女一直坚持到了最后一刻见事不可为开了北门想要逃出却被等待已久的张晖率部一举全歼活女本人死于阵中终于没有见到娄室最后一面。

    黄龙府既下宋军一面整修城池一面分遣诸军扫荡左近将混同江左的大小城寨尽数攻灭西北进抵斡邻泊的沼泽边东北则毗邻混同江而止就此停下了进军的脚步在各地开始修筑城寨囤积粮草一副住下来不走的架势。

    却说娄室出了宋营身虽得自由。心中却犹如火焚一般仗着精熟水性坐骑也是女真良马泅渡过了夏季水涨的混同江——当年阿骨打率军攻打黄龙府时曾在此处玩过一个玄虚命人在江中筑起暗堤大军得以径渡时人以为神助。娄室身为金国高层。自然晓得此事只是事隔两年多这暗堤早已被水冲的无影了纵使还有时身后有宋军地耳目盯着他也不敢走这条暗堤过江。

    过了混同江之后便是昔日辽国边城宁江州治下此处离完颜部地故地只有百里之遥是以成为金兵当日起兵后选的攻击目标。现今却是金国大将婆卢火的猛安所在。宋军进至黄龙府婆卢火自然也已知晓每日多遣逻者在江边巡查。娄室过江不过数里便即与逻者相遇一起到了宁江州具道黄龙府已被宋军攻克他有要事须得急禀报狼主。

    婆卢火闻讯大惊一面遣人护送娄室登程一面四处征集人夫甲士加固城防囤积粮草以为守备之计复增加骑兵往江边巡视。候俟宋军过江。他这里兵力不及黄龙府城墙坚固也不及娄室一战而败他自然也晓得宋军一旦过江自己决计守不住。当下便吩咐人将各族妇孺和牛马家什尽皆向国中迁移只留下粮秣和骑兵打定了脚底抹油的主意。

    那娄室马不停蹄到了会宁府见此处亦不复往日繁忙景象许多族人正在打点行装。向北迁徙。心中暗自神伤。金国草创自然没有什么宫室建设。吴乞买被推选为狼主之后仍旧在他自家住所中居住娄室到了他屋子外面下了马大老远便哭了起来。

    众人多有识得娄室地见他这般情状晓得黄龙府大事不妙慌即飞报吴乞买得知过不片时吴乞买便出来将娄室接了进去随即吹起号角聚将。

    “……诚能顺天应人俯听命实生民之幸惟大王思之!”一份地道的劝降书读罢吴乞买的大屋中登时沸腾起来众女真贵人无不愤慨莫名只因高强这封书信委实太过傲慢对吴乞买只称为足下且直呼其名;对于金国则是无条件投降的要求除了要金兵解除武装听候大宋落之外竟没有作出任何承诺。金人起兵击辽以后好容易翻身作了主人好日子还没过几年眼看着头上又压下一座大山来怎不气恼?只是骂归骂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拍胸脯说一句愿领兵去杀败宋军保家卫国地。在座众人泰半都经历了开州会战对于宋军地战斗力深有体会谁也不敢说有正面击败宋军地能力何况今日宋军十余万大军金兵在国中的却只有三万?自打吴乞买退回国中之后虽也向治下诸部调兵然而号令所到之处再也不是以往那一呼百应地盛况只有三分之一的部落作出了响应并且这些部落的兵员中有半数在半路上又退了回去最终能来到会宁府加入女真大军者只有数千兵而已。

    吴乞买脸色阴沉将手中的短棒在地上捣了几下喝道:“都住了!只今宋军锋锐不日过江当如何抵敌?”

    问到具体的退敌策略众人立时闭嘴大帐中寂静无声忽然有一人道:“宋军势大不可力敌只可假意议和一面催促去往中原汴梁地使人与大宋朝廷讲好令那高强退兵方为上策。”众人视之乃阿骨打庶出长子斡本有个儿子后世大大有名便是海陵王。

    议和本是金人惯用伎俩战胜亦讲和战败亦讲和此类手段的运用巧妙不在后世的西方殖民者之下因此斡本这般说话也无人出来说他怯懦云云。斡离不却道:“当日阿玛也曾对我等说及此计说道从前我们买通了辽国主事地萧奉先才能从容整顿武备起兵杀败辽国;如今宋军难以力敌亦唯有买通其朝中大臣蛊惑南朝皇帝令那高强退军而已。故此已遣乌林答赞谟多带金珠宝贝随阿玛南去勾当只是那南朝京城到此隔着大海间关万里路途便要三个多月方至纵然请得南朝皇帝圣旨退兵。恐怕也来不及。”

    金使往来数遭都是从登州海面上岸沿途弯来折去半个多月的路硬是要走三个月才到汴梁女真人与中原素无往来接触的多半都是高强及其手下怎知其中奥秘?纵然有疑心也不知端的几许远近。故而斡离不有此担忧众人亦皆以为然。

    吴乞买承父兄余荫却无阿骨打那般雄才幸而女真人素来是采取集体领导制权力交接倒也顺畅。如今听见众人议论他便皱眉道:“娄室当日你献上坚壁清野之法曾说要死守黄龙府三月而今三天便被宋军攻下。我这里诸事措办不及万一宋军即时渡江杀来如何抵敌?若是尽起大兵至宁江州。凭混同江而守你以为胜算如何?”

    此时女真气运方盛国中尽是有能之人娄室之才素为众人所知又敬他敢于以孤城力抗宋军十万大军故而竟无人欺他兵败而回。娄室见问伏地道:“狼主宋军之长者火器而已。方今水涨江面宽阔。倘使据江而守使其火器无从用武则宋军不能大举渡河便难奈我何此法亦可御敌。只是宋军兵多。江水又长倘使他分兵向江水上下觅地泅渡我兵却未必能守的严密除非是尽起大兵至江上建立烽燧相守方可。”

    他刚说到这里。吴乞买长子蒲鲁虎便摇头道:“我们没有许多粮草。能让几万大军在江上守到冬季大雪降下!”

    娄室依旧伏在地上道:“狼主粮草还不为难。最多将些无用的奴婢杀了来吃然而有一事更加可虑我若悉兵往江上御敌国中少了镇制之兵万一有降顺诸部起了异心与宋人勾结起来却是心腹之患。”

    此话一出众女真贵人尽皆缄口。在女真人残酷的生存环境下能坐到这里议事地几乎没有一个傻瓜开州战败之后诸部离心的倾向谁看不出一二端倪来?女真人并不是天生的辽东诸部领袖也是数十年来父子几代血战杀出来地声威他们从来不以为辽东诸部是铁杆跟随、不离不弃的死忠从来都是对治下诸部存了警惕之心而今大难临头这种来自内部的潜在威胁便越显得强烈起来。

    难就难在现在女真人还要指望这些部落提供粮草和兵员帮助他们抵挡宋军的进攻。过了一会阿骨打嫡长子绳果方道:“如今诸部虽然多怀观望一时还不敢便作反尚有可为。只是那宋人和高丽人相继来攻我军分兵抵御亦恐不及万一契丹人乘机来攻我兵更无许多兵力如何抵敌?”

    一想到契丹人便要想到镇守泰州和长春州的萧干此人可是不折不扣地契丹降将如今却一手掌握着金国的半壁屏障叫人如何放心得下?再一想到适才娄室的担忧诸多女真大将只觉得屁股上好似扎着针一样坐都坐不住了。

    挞懒便即跳起来道:“当日那宋国高强来到我国中时便是夔离不领兵相送这两人一早相识如今宋军大兵压境那高强只须一封书信招降于他岂有不降之理?须得将此人招还方好。”萧干的契丹名叫做夔离不女真人便都如此称呼。

    斜也瞪了他一眼道:“长春州尽是夔离不的铁骊兵招他回来地话谁去统领其兵?”

    谋良虎也道:“贸然招还夔离不只怕他觑出我家有疑他之心登时便反了。单只长春州也还罢了夔离不之兄别里剌现为铁骊部太师正在我国北面倘若作反起来与宋军南北夹攻祸事不小。只今当命人加封夔离不官职多送金帛子女与他以安其心再征别里剌之兵往宁江州助战以此为质令夔离不畏威怀德不敢生出异心方好。”

    谋良虎在女真人中亦有多智之名他这番话颇见高明众女真咸以为是独有娄室道:“无功不受禄忽然加赐金帛子女与他夔离不心思缜密必道我已生疑心若再征其部兵来国中仍是促其反也。为今之计莫若以静制动我兵只须守住混同江一面遣偏师扰宋军之后待其自退诸部无有外援自然无事。”

    两种意见登时又激起一番讨论娄室之言终究是太过保守不合女真人地个性何况在宋军强大的压力面前谁又保得定混同江能挡住宋军多少时间?人家可是连大海都过来了!

    争到最后终究是谋良虎地意见占了上风当下便由吴乞买写了封信信中对黄龙府地战事一笔带过却大大褒扬了萧干稳守泰州和长春州至今无事的功劳赐予大批金帛子女并遣谋良虎为使者前往长春州劳军。

    使者是派出了可是对于要如何守住混同江众女真人仍旧是意见不一最终也只是商定先向宁江州派出援军征集人夫在混同江边开始建立烽燧亭障预备守江会宁府这里的坚壁清野照旧进行打定了一旦江边守不住便即脚底抹油向后撤地主意。

    娄室没了部帐无处存身吴乞买便拨了一个谋克与他叫他暂且统领监督国中各处守备。娄室谢过了出得帐来望见来去奔波的众女真人心中忽然一片凄凉:“萧干若反我金国顷刻便有覆灭之险谋良虎此计特使其生疑而已!也不知我金国能否支撑到第一场雪落下之时?”

第七十八章

    辽国中京大定府枢密院中。

    “贵使非是我不顾盟约委实是我国兵微粮少西北诸部多生变乱方务一一抚定如何出得兵?”耶律余睹一脸无奈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却稳如泰山丝毫也不见局促:“何况南朝高相公善能用兵近闻连女真国主也都擒拿了何须我辽国些少援兵?”

    打从今年正月起他和秦桧便几乎天天见面并且每次见面都谈论同一个话题:辽国究竟何时出兵攻打金国?秦桧的态度有时激昂有时低耶律余睹也有时无奈有时徘徊不过关于这件事情的方方面面能说出口的和只能意会的双方都早已说过无数遍了。到今天还要重复同样的话耶律余睹也确实是无可奈何。

    秦桧亦是满脸的无奈他被留在辽国便是心不甘情不愿偏生又摊到这样的差事一头是辽东高强那里三番五次的来催这个人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另一头辽国又是左推右挡死样活气好话说尽就是不兵他一个使人夹在中间怎一个苦字了得?

    好容易传来开州得胜的消息秦桧只道可以松一口气就算辽国还是不出兵总之是不会闹到辽东失守自己头上扣一顶硕大黑锅的地步了。哪知紧跟着高强一封信来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毫不客气地威胁他若是辽国仍旧对宋金战事作壁上观的话罪同逗挠!

    携着这封书信前来的乃是新任的大宋常驻辽国副使原燕山宣抚司朝散郎刘晏秦桧心知肚明此人出身高强幕府必是奉命前来监视他在辽国的使命。身边多了这么一双眼睛秦桧纵使千般无奈也只好每日里来寻耶律余睹的晦气了。

    余睹一张口。他便料到了对方的说辞好歹耐心等余睹说完了看了看坐在角落里一言不的刘晏干咳一声道:“耶律太师那女真人凶残暴虐屡次攻打大辽如此深仇岂可不报?如今我大宋王师北征要一举荡平此小国。倘使能与贵国共猎塞北不亦快哉?”

    耶律余睹又何尝不知此理?开初宋军与金国在开州大战胜负未分之时。驻扎上京的耶律大石便屡屡上书请求出兵攻打金国以声援宋军。无奈其时辽国粗定人心思安。更重要地是辽国上下对于大宋趁火打劫夺走三道土地的行为亦是常怀耿耿好容易盼到宋金这两个辽国大敌彼此相争还不乐得看热闹?于是朝中一片反对出兵的声浪耶律余睹也无可奈何。

    等到开州会战的消息传来辽国上下为之震惊当日那个令无数契丹人闻风丧胆的女真人阿骨打竟然被大宋军给俘虏了!震惊之余耶律余睹也意识到如今金国势弱。大宋在北疆的影响力却要急剧增强倘若辽国在这时还不奋起等到大宋从容收拾了辽东局势之后恐怕辽国也就再也无法挑战大宋的强国地位只能甘心屈居其下了。

    在其他契丹贵人的眼中。此时也不啻是一个痛打落水狗的大好良机起码能收回些被金国占据地土地也是好的。哪知此时上京的耶律大石态度大变又是连番上书。痛陈不可出兵之状。简直成了逆潮流而动地代名词朝廷不肯出兵他就要出兵。朝廷要出兵时他却死活不肯出兵!

    对于此等明显不遵从朝廷号令的行为本当力加申斥甚或解除耶律大石的兵权另委他人。无奈耶律大石不比寻常人收复上京的功劳使其声望正隆辽国大兵过半都在他手中况且他也是当日拥立天庆帝地有功之臣若是只因区区政见不合便拿掉了他倒有鸟尽弓藏之嫌。

    于是便只见秦桧每日往枢密院中去奔忙又见中京和上京之间信使来回奔忙日子在这种种奔波中一天一天的耗过去偌大的辽国依旧死样活气不见半点起色耶律余睹每天看着秦桧这张脸已经快要看不下去了。

    又扯了一通废话秦桧见还是余睹还是老生常谈只得依旧告辞。回到四方馆中便向刘晏道:“子游兄你这几日也见来不是本官不尽心使命实是契丹口是心非一意推搪这……”

    刘晏将手一摆微笑道:“会之兄言重了小弟也已知辽国之托词只是我等既受朝廷使命在此便当为国分忧。自昔女真起兵之后我大宋又收复燕云契丹五京存二八道只存三道自当痛入骨髓有此良机焉得不报?倘若年初之时不肯出兵还可说是畏惧金兵只今我军开州大胜金兵已不足为虑契丹若要重振声威正其时也何以仍旧百计推脱不肯出兵?会之兄常在辽国于此当有以教我。”

    秦桧皱了皱眉头他虽然心思缜密文章也做得好但这外交工作却着实是外行加上自身条件的缺陷在辽国这一年来也没有展出有用的情报源来怎说得清这么大的问题?倘若他真能说得清楚也不会写出那封令高强大雷霆的报告来了。

    “这……那余睹枢密每言及此皆恨上京耶律大石不肯出兵……”

    秦桧刚说了一句刘晏便即切入道:“此言某亦听闻自不消说我等所须查知者这耶律大石为何不肯出兵?是兵力不敷粮草不继后顾有忧还是另有图谋?若真有所谋所谋为何?这些事不弄个水落石出他日见了官家与高相公终不成还是一问三不知秦桧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心说你一个七品武阶官又是副使只因仗了高强的势头竟敢对我如此不敬!想我好歹也是当朝右相郑居中的姻亲岂能受你摆布!本有心给刘晏吃一顿排头转念间想到高强已然对自己大为不满那是郑居中也要让三分的大人物恶了高强地话自己以后这宦途可就不那么好走了。

    当下只是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子游兄所言极是奈何本官身负朝廷使命所在俱是人所瞩目终不能为细作此等机密还须子游兄多多留意倘有用到本官处在所不辞。”

    刘晏也回了他一笑道:“实不相瞒高相公遣我到此。便为此事这几日出入街巷访查官民。业已得了些眉目若能探得情实禀明相公之后少不得要得会之兄相助一二。”说罢便即起身去了。留下秦桧惊疑不定恨恨道:“你这厮本是燕地大族出身在辽国自然耳目众多如何敢来向本官炫耀!”

    刘晏却不来理他当下换了衣装遮住面目出了四方馆依着约定之法来到一处馆舍之中推门进了内进向前道:“石三爷事有蹊跷。那辽国耶律大石不肯出兵多管是真。”

    屋中坐着石秀和扈成郎舅二人正是奉高强之命与刘晏一明一暗潜入辽国干事。此时听得刘晏说话。石秀沉吟道:“耶律大石乃是我家相公十年相识此人性情刚烈又是辽国宗室素来忠于辽国照理说我兵伐金。他该当力主出兵才是。如此一反常态。所为何故?莫非真如相公所提点与那叛将萧干有关?”

    刘晏点头道:“在下联络族中故旧。又得左企弓左尚书荐书结识了辽国秘书监、中书门下几名官吏得窥耶律大石年来所上奏章抄本其中所陈可出兵与不可出兵情由确与那枢密使耶律余睹所言相同可见其辞属实。然则耶律大石本忠心辽国又先请出兵援助我辽东如今极力不肯出兵事出非常情由定非区区粮草不继、兵力不足等项当有所图谋。其谋在乎萧干否?”

    石秀看了看扈成便向刘晏道:“我等来此之际得了相公传书点出萧干有归辽之嫌嘱我等务必尽探明其事倘若属实则必须尽力败之断绝萧干归辽之路。既然耶律大石必有图谋我当即刻起程往上京去一探其虚实还请刘官人仍旧在此结连辽国臣子探查其谋你我双管齐下务要令彼之所谋无从遁形。”

    刘晏一口应承自打起兵响应大宋投入了高强门下之后他偌大家族的兴衰便都和高强这一系连在一处了等到燕云政事粗定各大族颇感高强在朝为之力争之恩惠更加死心塌地为之效命因此石秀将自己的势力扩展到燕云的过程竟是一帆风顺如今已经牢牢在燕地扎下了根基才有双方现今的合作无间。

    “彼此同为相公效命自不在话下只是单只探查其谋我等为之足矣若要破坏其事则恐怕须得正使秦桧相助。此人颟顸却好弄权只恐我人微言轻说他不动如之奈何?”刘晏亦是一方豪杰识人无算与秦桧相处数日早已看穿了其为人本性故有此忧。

    石秀冷笑道:“此人本受相公大恩才得官作一路升上来更是多分相公之功劳谅他也不敢以一己私心坏了相公大事!待我向相公申明此事请相公手书责令他听凭你指挥便是只是事由未定如今却不须出此。”

    刘晏大喜忙谢过了石秀又将自己连日来所得地情报交于石秀入档方才遮起面目又溜出门去回转四方馆不提。

    单说石秀自然不会将宝都押在刘晏一人身上事先已经遣了李应往辽国上京去探查耶律大石那边的情状。如今既得了刘晏的情报晓得重点所在当即便留了扈成在中京策应刘晏自己快马登程往上京来。

    不一日到了临潢府此处自经金国兵火户口十不存三坊市残破自不待言。自耶律大石恢复之后一力招抚百姓商旅来归亲自抚循惨淡经营年来已颇有兴旺景象。石秀到得城外正撞见耶律大石出城操兵但见万余人马浩浩荡荡刀枪映日士气昂扬军容甚是齐整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呼显然耶律大石深得当地民心。

    石秀夹杂在道旁人群中看了一时待耶律大石去后假意与当地百姓攀谈。说起耶律大石怎不出兵攻打金国为大辽报仇时却遭到众百姓一致鄙视都说辽国连年灾荒总须秋冬马肥弓劲之际才好出兵。

    石秀见说心下已瞧科几分便即脱身进了城循着暗记来到李应下处。二人相见自是一番热络。坐定了石秀将自己的所得与李应说了。李应亦道:“确是如此那耶律大石在这上京每日操练兵马积聚粮草却只是不出。其亲信官兵与百姓说及时皆以秋冬兵为辞。以耶律大石之知兵岂不知我南兵不耐北地苦寒冬季战力有所不及之理?我亦料其别有所谋只是是否与萧干有关却不得而知此人身边不用一个汉人亦严戒将吏不得与南来商旅有所交接恐怕是在燕云之事上吃了衙内的大亏深具戒心之故。”

    石秀笑了笑。却道:“我来之际衙内大军已然杀到黄龙府耶律大石若真与萧干暗中联结此际亦好应动否则错过时机。悔之不及。只是我等无能得不到这两人相互交通地情实怎好向衙内交代?”

    李应是商人出身此种韬略实非所长急智亦多有不及。石秀这样纵横江海地豪杰都为之束手。他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只得枯坐在旁看着石秀在那里来回踱步。

    只见石秀踱了几个来回。剑眉一扬却道:“既是如此唯有投石问路不妨将衙内已攻下黄龙府的消息传扬出去且放言金国已然胆寒将欲举国归顺我大宋。”

    李应不解其意问道:“这原本便是事实此间已有传言惟不得其实而已。再加上些不尽不实地谣言所为何来?”

    “投石问路者便是要看耶律大石如何反应可推知其实。”石秀微微笑道:“自金国起兵之后契丹一失燕云又失辽东皆痛入骨髓耶律大石在此间练兵自当以恢复故地为号召燕云既已归还我大宋他要恢复地故地自然只有女真人所占据的辽东北部一带黄龙府之地。是以他就算不愿出兵对辽国朝廷上书时可以百般推搪对着此间地辽兵却只能说等到秋高马肥之际才能出兵不敢直言。”

    “如今我将这消息放出倘若属实那么一旦我大宋荡平金国尽得辽东之地不但辽国太祖宾天之地黄龙府要归我大宋所有连泰州、长春州等要害之地也尽入我手契丹兵再要恢复也不得与我大宋为敌。是以这消息一旦传出势必军心浮动耶律大石为安军心也须有所动作。”

    “倘若他与萧干并无所约确乎是实力不济不敢出兵此际我军已然进至黄龙府他便当遣使与我相约出兵至少也得作个出兵地样子否则连向衙内要地盘也没了借口复有何面目来统领大军?”

    李应恍然道:“如此说来只须我等将这消息在坊间尽力宣扬闹得群相耸动时耶律大石倘若还不出兵十有**便是与萧干有所密谋了。”

    石秀应道:“正是。倘若他确乎与萧干有约而至今不见动静多半是双方未曾讲拢或以为时机不到。然则萧干占据长春州势必要遮断东路消息以此为己身凭依好向耶律大石讨价还价若然耶律大石晓得衙内攻下黄龙府金国已不足为萧干之凭恃势必要加力诱劝萧干归降衙内那边再遣使者往萧干处便可相机行事胜过现今的一片混沌。”

    李应连连点头称为妙计只是回心一想却又有些犹豫:“衙内只命我等察探耶律大石与萧干情实却未说及要如何对付这两人万一我等放出消息令耶律大石加快其图谋莫须坏了衙内的计算?”

    石秀想了想道:“不妨形势比人强萧干若要归辽金辽止兵之际便好归顺了拖到今日迟迟不见动静自然是另有图谋据衙内所料多半是他想要为奚王自立耶律大石作不得主是以延宕至今。如今索性推他一把叫耶律大石也坐不住便要向辽国朝廷言明其事如此大事多少也要漏*点风声出来以咱们在中京的耳目尽可知其究竟。”

    李应见石秀说地透彻便亦信服。这辽国上京是大宋细作密集之地南来商贾多为所用于是两三日间坊间便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大宋兵已经攻下黄龙府金国已然请降大宋要一举降服辽东各族拓地三千里。市井传言三下两下便传得面目全非言者凿凿听者唯唯汉人商贾见自己兵威强盛不免趾高气扬契丹人见故土恢复无望不免或激愤或颓丧再加上宋朝细作一加煽动顿时便有数起契丹人冲到上京留守衙门前请求耶律大石兵。

    石秀在留守衙门斜对面的酒楼上坐定一手持着酒杯稳笃笃地俯瞰情势但见群情激昂言及黄龙府恢复无望多有为之流涕者忽然间人群一阵骚动都在喊“留守相公出来也!”但见耶律大石左右傍着数名亲兵步行出了衙门向周遭拱手道:“诸位父老何事要见我耶律大石?不妨直言言者无罪。”

    耶律大石甚得众心见他一出来人群便稍稍宁定有人上前将传言说了向耶律大石哭道:“相公每日操练兵马只说要出兵杀金贼如何坐视宋人将黄龙府也占了去也?我等心中不服故而来问相公!”

    石秀见的分明耶律大石乍闻此言脸色便是一变一时回答不出。对方既无准备这投石问路之计便成功一半了不由得暗暗冷笑:“耶律大石啊耶律大石还不将你的心腹事说与我知?”

第七十九章

    “六月十五日耶律大石率八千兵自上京东出声言欲往收复泰州会同我兵夹攻黄龙府。然至泰州城下金国萧干部深沟高垒不与之战耶律大石寻以军中乏粮退兵五十里觅水草丰美处安营。”

    念罢陈规又道:“相公所要的情报分析石三爷亦有送来只是缺乏明证仅有三成把握而已。相公可要念么?”情报分析这类东西自打高强在招安梁山一役之后便即在一众部下当中进行推广等到宋辽战事起时这种先进的情报收集和分析体制纳入到枢密院的运作当中起到了明显的作用。

    高强伸手接了过来却不忙看冷笑道:“区区八千兵又是不战而退看来是碍着辽国朝廷的压力亦因军心民情之故不得不出兵罢!”

    陈规点头道:“相公所料甚是辽国不比我中原虽号称人皆为兵然而亦由此其官兵作战须顾及季节天时每每须至秋冬方能起兵。耶律大石知兵之人八千兵马去攻打金国设防已久的坚城如何能胜?不过他这一出兵便将盛夏之季兵少粮寡、战马瘦弱等劣势尽数显露出来也好堵上旁人的嘴巴。”

    牛马的繁殖季节都在春天其后又要抚育幼畜成长故而这两个季节马匹瘦弱不堪作战相应而言契丹牧民也不愿在这种季节响应朝廷地征召出战。倘若战争的虏获不偿所失的话来年他们的畜群就要大大减损了。对于平素没有什么积聚的北地牧民来说这样的一场战事就足以引起一场大饥荒。耶律大石这一次出兵表面上看来是无功而退却能够让更多的人赞同他暂时不出兵的主张实为妙着。

    只不过这种举动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却更显得意味深长。耶律大石盛夏出兵不得不向民间采买粮秣以为军资。李应趁机便将细作派去搜集了辽兵地情报从其所买的粮食数量看来。耶律大石根本就没有打算大规模作战其军中所携粮食大抵也就是一次牧民迁徙所需地数量而已。据此石秀断言耶律大石与其对面的萧干必定已经有了相当的默契甚至可能有了关于倒戈的密约只是由于某些原因。这个密约还没有到公开的时候。

    “萧干是辽国叛将并且曾经引导金兵攻入上京此等叛臣若要再归附辽国势必引起轩然大波加之耶律大石秉性刚强在三位辅政大臣中独立于耶律余睹和萧特末之外手中又掌兵权早已为此二人所忌。倘若耶律大石能成功劝说萧干归降进而与其相率攻打金国立下大功。其在辽国中声望立时凌驾余睹等人之上甚而连辽主亦有所不及。”高强一手托着下巴眼睛在石秀的情报分析上扫过脑子早已运转开来:“北地之民多尚英豪若是形成此种局面连辽主也要忌他皆因辽国素无所谓正统之说为帝者多凭个人威望而已。耶律大石现已据有上京兵力强盛到那时只须一战击败辽主这天下便是他的了!所谓黄袍加身岂在于本心如何。徒以时势为之而已。”

    “是故。阻碍耶律大石招降萧干地原因多半便是来自辽国朝廷中的阻力。从刘晏在辽国中京所收集的情报来看。辽国朝廷也没有做好招降萧干的准备然则此事大抵还处于耶律大石本人和萧干的密约阶段。”

    “不过也或者耶律大石另有筹谋……”高强一面想手上那份情报分析不觉竟从手上掉了下去听到纸张落地的轻响时方才醒觉却现陈规已经先俯身下去将这纸拾起:“相公莫非对石三爷之见颇有不同?”

    高强摇了摇头接过那纸放在桌上道:“石秀起自寒微多历世事办事是极精细的胆大也过人若以细作而言当世无人能过之。只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出身寒微读书太少在这天下大势上头毕竟是欠缺了些这是他不及小乙和贯忠之处。”

    他弹了弹那份情报分析道:“此番他去辽国干事事情做得极好这招投石问路逼得耶律大石也得作戏给世人看却乘机探明了其军中的虚实连我也要叫好以耶律大石治军之才他军中的底细哪里是寻常手段能探查到的?当日他在燕云是客军我却是筹划经年细作遍布燕地仍旧要在情报上吃了一个大亏险些有卢沟河之败足见今番石秀之能。”

    “不过呢这事虽然办地缜密分析上却有个大大的漏洞便是对于我大宋和辽国的基本态势见识不足。”高强起身望着身后挂着的北疆大图道:“金国初立狼主都被我捉了来纵然今番我军不能将女真诸部荡平其治下诸部也多半离心将来只须我大宋辽东守臣能善加抚循扶植亲附我大宋的部族以牵制女真辽东又有强兵为镇大的风浪是掀不起来的。”

    陈规见说遂道:“相公之意是说金国既衰我大宋的心腹大患始终还是契丹?”

    “正是!”高强在地图上划了大大一个圈道:“自秦时中国归于一统外族能对我中国构成心腹之患者唯有大漠南北之部族匈奴、鲜卑、突厥、契丹皆以此而兴。辽国疆域万里属国数十只要给他几年地时间生聚教训国势必定复振到那时必成我中国之患。”

    陈规皱眉道:“相公契丹虽与我为敌然自澶渊之盟后两国相安百余年如今盟约新定其国势又已中落恐未敢轻易与我大宋为敌。”

    “澶渊之盟?嘿嘿!”高强冷笑一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塞北部族征不出什么赋税来并不足以供养一个如我中国一般地朝廷辽国之所以雄强者徒以得燕地汉人而已澶渊之盟后北地和燕地交相利养令辽国坐享其富庶。不假外求始有百年之平安。区区三十万岁币银绢。就能令北族餍足么?那是燕云十六州换来的!”

    陈规虽然能谋毕竟碍于身为宋人从小就受到大宋官方对于澶渊之盟的吹捧且下意识地美化本朝是以见不及此。待高强点破之后他自家心里一咀嚼方才失惊道:“若如相公所言。而今辽国既失却燕云诸州不啻国本动摇一旦国力恢复必要再来与我相争?”

    “正是!辽国百年来习于开化人心皆向汉却又没有我中国的根基现今又没了岁币不用几年之中他朝廷地用度便要吃紧。到了那时若不向国中横征暴敛。便要向外掳掠兴兵两者之间如何取舍自不待言。”

    高强眼光从地图上地临潢府向东移到黄龙府横亘在这中间的是富饶地科尔沁草原再向北越过大兴安岭则是蒙古族得以兴起的呼伦贝尔草原。“辽国若强。势必侵我是以我大宋若要安定一个较为弱势地辽国朝廷乃是最佳格局。倘若我大宋能虎踞辽东契丹两面受敌想要入侵我时便要多想一想。换言之。我便可以较少的代价譬如边市榷场上地商旅利益。来换取契丹的安分守己。再者占据黄龙府打通北路之后这数千里的旷野上尽可驰骋我大宋的势力可以一直伸向漠北诸部也可分契丹之势使其不得并力南向攻我。故而黄龙府与春泰二州实关系到我大宋与辽国气运消长若能见此者不容不争!”

    陈规点头道:“诚如相公所言则耶律大石所谋者大不容有失其既然轻举出兵不逞而回单从此节便可知若不是因为有萧干响应春泰二州可不战而下耶律大石势必要审时度势相机兴大兵来取此二州。”

    高强冷笑道:“非但如此若不是有恃无恐当耶律大石听说我大兵北上之后好应遣使来相约夹攻现今却连书信也不见一封还不是怕我以此为借口占了他的黄龙府和春泰二州不予归还?他的如意算盘大约是要招降萧干两下合兵一处之后便以夹攻金国为由约定战胜之后讨还黄龙府断绝我大宋的北上之道罢!”

    高强是所谓地“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时时不忘历史大势而陈规却不同身为参议官从战略制定到战术规划样样都要筹划精到待听高强这般说时便皱眉道:“虽然如此我兵左有大泽右有大江身后又是长达五百里的补给线兵力虽强却不无隐忧利在战。如今萧干动向不明我兵便有些缚手缚脚若要越大泽往攻时又恐粮饷后援不继如之奈何?倘若任由敌人相机而主动之权操于敌手与军事大大不利。相公莫若即刻遣使招降萧干许以王爵划以封疆只求他挂上我大宋旗号辽国再要插手招降便落了口实以他今日之弱谅必不敢与我大宋争雄。”

    高强笑道:“元则你我都知道的道理萧干怎会不知?他叛过辽叛过金独有当日叛我大宋之事因事先并无明约故而世人不知。现今他若要归宋便再也没了背叛的时机只有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大宋正因如此此番若不到最后时刻他是不会轻易倒向任何一方的是以此次若是选择错误他这辈子也就算是活到头了天下之大再无他容身之处!”

    陈规一想不错萧干这次要是作出了抉择若再反悔不会再有人相信他加上他所据的形势宋、金、辽都会全力攻打于他还有什么路可走?只是高强说的最后时刻无非是指的辽东战略形势明朗莫非高强要挥军杀过混同江去把金国完全打败之后才会遣使招降萧干?

    “不然且不论我挥军渡江。在寒冬来临之前区区四五个月时日能否破金即便能破萧干知兵之人见我军渡江自是胜券在握恐怕我渡江之日便是他归辽之时。纵使那时辽国朝廷不肯受降他从容归我大宋也还来得及。这才叫左右逢源仗着手上有兵。又占据形势要地正是奇货可居。”

    高强微微冷笑忽然转了个话题向陈规道:“元则如今一方有奇货三家要争我若要操左券时。须得如何?”

    陈规耕读出身不知商事不过高强这话显然是在打比方他心念一转已知其意:“相公之意莫非是要绝了萧干归辽之路那时他无从抉择唯有向我大宋?”

    “正合我意!”高强笑道:“只是这奇货辽国也是想要地如何能教辽国缩手呢?”

    陈规笑道:“相公适才言及。辽国天庆帝与余睹等人不欲耶律大石多立功劳只怕便是在此埋下伏笔了罢?萧干之欲归辽必经耶律大石之途径一旦耶律大石在辽失势形势所迫亦不容他在辽国另寻接纳之人则唯有归我大宋矣!如今耶律大石手握兵权。威震其主正好从中取事。”

    高强仰天大笑道:“知我者元则也!烦劳元则为我修书命石秀等人全力以赴动摇耶律大石在辽之权位。最好是激使辽主夺了他的兵权。那时萧干哪里还敢归辽?此事宜疾不宜缓倘若能在八月前令萧干易帜。我便可挥军渡江直捣会宁府给这些女真人来个犁庭扫穴逼他俯称臣!”

    陈规应了便即笔走龙蛇将二人此番说话简略说了一遍以高强的名义令石秀不惜一切手段只要扳倒了耶律大石便是奇功一件。书信写罢蜡封先用信鸽传往辽阳府再快马赶至盖州经海路传到燕京从此再换信鸽北上到临潢府才能到石秀手中途中至少也得十天时间。

    这边高强分派诸军一面飞调李俊水师官兵匠人北上要在江边觅地建设船坞打造战船一面遣花荣率兵南下招募辽东人户前来黄龙府屯驻亦要多运粮草军器到军前听用这几日攻打黄龙府耗费的雷弹委实不少。史文恭与韩世忠则分遣骑兵在江边巡视以防对岸金人潜渡过来扰乱。

    此时对面金兵亦到见宋军暂时没有渡江之意便也开始修建亭障烽燧每日里骑兵一队队在江岸边巡视来去与宋军隔江相望少不得扯着嗓子对骂两句至于弓箭对射却是可免则免夏季的混同江江面阔达一百五十步江上风力又大一箭射到对面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高强自己则坐镇黄龙府调遣诸军整饬城防安置大炮床弩等守城器械修建火药库粮库与营房等设施以便长久留兵驻守他甚至规划好了要将黄龙府的城池再扩大一倍增建八里城墙可容十万军民常驻在此。这黄龙府可是将来大宋制衡北疆的第一重镇岂同等闲?连生产火药的军器坊以及城中圈养战马地马场高强也都一并规划出来了。

    十万宋军就此在黄龙府周边安顿下来每日里忙个不亦乐乎丝毫没有进兵之意。对江地金人始则惴惴日子久了也有些麻木巡视之际也就渐渐松懈起来那用来报警的烽燧却沿着江岸越修越多已然修了三百里长。

    却说那金国大将谋良虎赍了大批金珠子女来到长春州萧干列队出迎领了旨意却是吴乞买加封他为左元帅统领鸭子河西北地所有兵马其中包括几个女真人谋克可谓委以重任;又赐他铁骊王爵准予开府建衙可谓宠以尊位;又赐予金珠无数美女二十奴仆千数可谓饵以厚赐。如此三管齐下国家之待臣子者也厚矣!

    萧干感激涕零谢恩领旨与谋良虎携手入城说及抵御宋军时萧干慷慨激昂指着东南面黄龙府方向道:“郎君宽心我当日与那高强在燕京城外交战先已取胜只因他兵多而败。如今有大泽为地利又有雄兵万余足可抵挡宋军等到冬季雪降宋军不耐寒这野外便是我兵驰骋之所收复黄龙府指日可待!”

    谋良虎见萧干所部严整器械亦精点头道:“萧大王素知宋军深浅如今宋军势大我军新败只可据险避战堕其锋锐萧大王所言深得兵法精要某甚是佩服。只是萧大王此处乃是要紧去处西面尚有契丹之兵窥伺宋辽之间闻说有兄弟之盟倘若一起兴兵前来夹攻祸事不小。”

    萧干嗤笑道:“何谓兄弟?郎君有所不知当日宋军兴兵取燕云时可从来不曾违背盟誓只说是交割旧地!如此盟誓特蒙蔽世人耳目而已不足为凭契丹人怨宋人趁火打劫强取三京之地痛入骨髓日夜思谋报之不及怎肯反助宋人取我疆土?我等皆北地之民也所谓唇亡齿寒契丹人亦当知之。实不相瞒前日那辽国耶律大石曾遣数千兵至我疆界我也道他有心来夹攻谁料只一见我军斥候面兵不及交便即退避百里不复前来如此想必是有意敷衍南朝断不致真个相攻郎君不必担忧!”

    谋良虎见说一时大喜:“倘真如此春泰有磐石之安萧大王功劳不小待宋军兵退之后狼主必另有重赏!”二人携手入城自有一番热闹不提。

第八十章

    当石秀接到高强的指示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又要去拼命了:想要在短短两个月内让在辽国位高权重、深得军心的耶律大石下台除了集结一班死士去刺杀他之外石秀简直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办法。

    纵使对高强死心塌地的诚服见惯了江湖上刀头舔血生涯的石秀对于刺杀耶律大石这样的重量级人物还是心中怵。好在身边还有个李应可以商量他见石秀面色不佳便接过了那飞鸽传书来看仔细一咀嚼不由笑道:“三郎你却执迷了衙内传书中分明写道命你须自中京入手几时要你刺杀耶律大石了?”

    石秀一怔也觉事有蹊跷奈何这飞鸽传书之法难保机密所能传递的信息又极为有限故而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备细的指令来不过高强既然写明了要石秀从中京入手那么便是要向辽国朝廷方面去作文章了。

    说到政坛上的争斗石秀连平均水准也及不上更不要说扳倒耶律大石这样的大动作。好在既然方向明确他也晓得该找什么人来帮忙当下便嘱咐李应依旧在上京临潢府勾当诸事尤其要注意搜集耶律大石军中的情报自己则快马加鞭又从上京赶回中京去。

    到得中京便命人相请刘晏将高强的传书交于他看过了即问道:“这等勾当却不是某家所长少不得要刘兄参详一二。”

    刘晏看罢默然半晌忽地轻笑道:“高相公少年得居枢府开大宋未有之局面。果然有过人之能只这一招釜底抽薪便正中耶律大石要害。”

    石秀精神一振忙问端详却听刘晏道:“石三爷你却不知某在使团之中。多与那秦桧使人相谈对于辽国朝廷中的局势也略知根底。那耶律余睹身为辽主国舅又有拥立大功自视极高。那耶律大石自大宋北归之时也只一被俘之败将而已何期先有拥立之功亦跻身辅政三大臣之列后来尾随金人收复上京。手中又握有兵权声威赫赫隐隐已压过耶律余睹一头。即如前日我朝连书要辽国出兵攻打金国那余睹见金国大败有机可乘本有心立功以固己之权势谁知耶律大石一意不允按兵不动。累得余睹在中京要每日应付我国使臣甚是狼狈。”

    “想那余睹心本不平放在眼前大好的立功机会又被耶律大石阻拦他若是再不嫉恨耶律大石便成了今时的活圣人了!只是耶律大石手中有兵权声望又高余睹轻易也奈何不得他只得隐忍罢了。我若能善加挑唆。不愁余睹不出手对付耶律大石。”

    石秀听罢眉头一皱问道:“既说余睹心忌耶律大石却无实据如何做得准?此事干系不小刘兄切勿轻忽。况且辽国朝廷贵人之中。并无我大宋可用之人。要如何挑唆耶律余睹出手对付大石?”

    刘晏见石秀如是说亦觉有理。便道:“适才所言半是从辽国诸府书吏中耳闻半是听秦桧所言他每常对我言辽国自辽主至耶律余睹、萧特末等人无不愿出兵攻打金国独有耶律大石一意阻拦上下颇有疑心。石三爷不若请秦桧前来商议此事?他在此经年多与辽国贵臣相往还我见他颇有城府又是为官之人多半比我等熟稔辽国贵人如余睹辈之心意。”

    石秀沉吟道:“此人出自郑居中门下衙内对他又有门师之恩倒也用得……”

    刘晏笑道:“石三爷如今我等在辽国朝廷之中既无可靠内应秦桧身为大宋使人便是一颗不得不用的棋子况且事关宋辽之间盟约大事秦桧迟早也会知道我等图谋。若是等到余睹将此事告知于他也不晓得此人要生出什么事来倒是先将他拉了进来为是。”

    石秀闷闷不乐想起当日高强部署对付蔡京之时和燕青、许贯忠等人说得头头是道自己根本就跟不上这官场中的倾轧排挤诸般鬼蜮手段果然不是江湖上地直性汉子所能了解的。石秀自负也算个有心计决断的枭雄江湖上的争斗从来也没落了下风也见过些江湖中的智者然而若与这些官场中的老手相比他的心计却如同三岁婴儿一般地简单!环顾身边紧急间能用的上地还真是无人能过秦桧。

    秦桧身为常驻辽国的正使一举一动都颇受辽人瞩目轻易也不得出四方馆刘晏便与石秀二人换了装束悄悄溜进四方馆到刘晏房中又换过常服方去求见秦桧。

    秦桧这两日甚是清闲高强攻克黄龙府的消息传来辽国上下为之震动耶律余睹两次登门明里暗里只想知道大宋是否有可能将此地交还辽国毕竟宋辽盟约之中也并未划定辽东的疆界而大宋既然与辽国有盟约便不当确认金国对此地的占据合法如此一来辽国伸手索要黄龙府道理上倒也说得通。

    不过此事说来丢人辽国不敌金国丢掉的土地现今被大宋攻下了空口白牙就要索讨颜面何存?传扬出去的话只怕已然衰弱无比地辽国威信扫地其治下诸国都要考虑是否改而向当今最强的大宋朝结好。很简单的实力对比金国强过辽国大宋又强于金国辽国落到现今这田地还拿什么来称雄大漠威压各国!

    因此被秦桧冷嘲热讽了几句之后耶律余睹也不敢再提此事余人更是连头也不露一下秦桧乐得清闲整日在四方馆中读书写字为乐。这日听说刘晏求见秦桧忙降阶相迎却见刘晏身边跟着一个大汉一看便是个武人面生的紧。

    两下厮见了石秀只说是太尉府的统制官。奉命来辽国干办工事言语中提及相随高强十余年之久秦桧立时晓得此人非同小可在高强身边的地位更远在刘晏之上不敢怠慢忙请入内堂奉茶言语中好生结纳。

    石秀与秦桧文武不同。三两句客套话说过便觉话不投机当下向刘晏使了个眼色。自己缄口不言。刘晏也不多说便将高强给石秀的传书呈给秦桧看过笑道:“此事关系到宋辽邦交自须请使人相与使人多与辽国权贵交结颇觉此事可为否?”

    秦桧手捻胡须作沉吟状。心里却已经是波浪滔天:“自被留辽国之后整日闲闲无事只道在此蹉跎哪知这样一个天大的机会掉到怀中!倘能办成此事不但为国家立下大功亦复见重于高相公甚或上达天听也未可知。他日回返朝中单凭这年余地出使之功再加上郑相公与高相公的提携。这两府之位也未必无望啊!”

    本朝官员升迁地奇迹一个接着一个蔡京手下提拔了张康国赵佶自己先后提拔了高强与燕青都是几年之中从底层直窜到高位燕青眼看着就要进入宰执班中余人怎不眼热?只是文官集团天生在拍马屁上有劣势论根脚、论途径和手段都与天子近臣无法相比。因此想要快升官就得靠上参天大树才行。而高强年轻功高圣眷又浓又不是正统的文官出身。这辈子都作不得宰相。正是秦桧这等文官的天然盟友现今有这样现成的机会邀功卖好。怎不令他心动?

    稍一转念秦桧便下定决心哪怕是赌上自己的前程身家也要办成这件大事他实在是受够了这样远离大宋权力中心地日子了!

    “以在下看来”所谓爱屋及乌又所谓宰相家人七品官秦桧有意向高强邀功便对石秀也高看一层把大宋朝尊文抑武的传统也丢到脑后去了对着石秀自称起“在下”来:“高相公此计实乃高瞻远瞩必有中倘若真能令辽国内讧扳倒了耶律大石则辽国再无能战之将民心士气亦为之低沉几十年内都翻不过身来。只是此事牵连甚广又不好叫人觉得皆出自我大宋手笔如何出手倒要仔细斟酌一番。石统制不若且在这馆中盘桓几日待在下筹思周详才说与统制?”

    石秀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道:“相公限期甚严如今已过了半个月石某却等不及秦台端不妨直言纵使一时计议不周我等有商有量将之补齐也就是了。相公常言两人智胜一人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是是!”秦桧忙改了口风他也不是真有什么妙计只是这时代地人不善于协作知识在多数时候又意味着权力养成了士大夫们神神道道地恶习总喜欢故弄玄虚。好比秦桧在历史上第一次拜相时就大肆宣扬“我有两策可耸动天下”不论谁问起来都死活不说非要当上宰执才说结果赵构果然就让他作了参政引出了臭名昭著的“南人归南北人归北”这两策。

    如今被石秀不冷不热刺了一句秦桧倒也识趣不敢再装头脑中将自己所知的辽国情势过了一遍方道:“如相公所料不错那萧干果然与耶律大石有了密约有意归辽的话耶律大石为求辽国朝廷肯势必要在朝中寻找盟友以便玉成此事。然而现今朝中余睹用事素疾耶律大石晚达而功居其上每欲抑之便是辽主也觉耶律大石兵权太盛威望过高不好驾驭。”

    “今年以来耶律大石每每与朝廷意见相左辽主先是加官太傅又封以漆水郡王无非是想要他俯听命只是此人刚直过甚上表屡次辞官又力陈先后不可出兵之情由我观辽国朝廷上下皆有疑彼之意早欲将耶律大石兵权罢去只是现今方倚之为重不敢轻为而已。若要激使辽主罢去耶律大石兵权只要先给他一个理由再表明我大宋的态度譬如耶律大石若举兵反叛我大宋必不接纳此叛臣贼子甚或可以兵马粮草相助辽主平叛。那辽主后顾无忧。自然敢动耶律大石。”

    石秀听得头晕不悦道:“台端这等朝堂间事你只说如何作去便是诸多谋划某却理会不得许多。相公既要他罢官某只要他罢官便好!”

    秦桧笑道:“石统制端地爽利!以我之见。若能拿到耶律大石与萧干结连地证据道明我那萧干昔日曾有归降我朝之意。后却反悔降金将耶律大石安一个里通外国图谋降金叛辽的罪名杀他满门都足矣!”

    刘晏与石秀听了神情都有些不自然起来刘晏迟疑道:“相公只要耶律大石罢官便好如何变成杀他满门?倘使传扬出去。辽人以为我大宋一力威压逼得辽国诛杀大臣未免于我大宋国体有损。”

    秦桧看了看石秀见他亦有不豫之色忙改口道:“是我思虑不周原来相公指明要耶律大石罢官果然有其深意一面可减辽人对我朝之怨气亦可令我进退自如。那辽主本已有心扳倒大石只惧大石威望太高。众心不服若我大宋在其间出力太多反替辽主受了这份怨气了!”

    他说到这里便一击掌笑道:“是了!既然辽主只要一个口实咱们便给他口实只说在前敌捕得生口说及萧干遣使交结耶律大石之事。也不须有凭据也不须指明他二人意欲何为我只要辽主查明此事免得于相公大军不利便可。”

    刘晏轻轻舒了口气忙道:“如此甚好。那辽主受了这言语。自必招耶律大石回京面圣那耶律大石要接纳萧干还朝地话。朝中又无人能为他说话撑腰也只好自己说服辽主必要趁此时机回京面圣。”

    秦桧接道:“他一离了上京回到中京便是龙游浅滩余睹等人素来忌他此时如何不设计害他?纵然陷他不得也教他不得领兵那接应萧干归辽之事更是再也休提如是相公大事可定也!”

    石秀听到此处方点头道:“这还使得待耶律大石回到中京时我还可使人在朝野散播谣言教大石百口莫辩。”

    秦桧闻言忙凑趣道:“也不必辩这官场中事有道是墙倒众人推大石既到了朝中又无有强援虽然是谣言他那些政敌如余睹之辈多半也要以此向他施压逼他交出兵权。”人计较已定石秀便教秦桧依计行事自己与刘晏告辞离去。那秦桧在房中反复思量自觉此计万无一失心中美滋滋地想着立下功劳之后回到汴京升官财地好事按下不提。石秀与刘晏回转房中只是闷闷不乐刘晏看看外面无人便道:“石三爷你敢是觉得适才这计策不好么?”

    石秀摇头苦笑道:“刘兄我与你倒还投缘不妨说与你知。若说这计策端的是好的杀人于无形之中煞是厉害!只是我想那耶律大石也算是契丹豪杰苦心孤诣只为恢复辽国故土偏偏几句流言一场倾轧便能将他兵权夺去投闲置散!今日之事若不是碍着相公之言我看这秦桧直欲取了他性命方休!”

    刘晏叹道:“辽国势衰耶律大石纵然豪杰独自又济得甚事?况且彼此各为其主耶律大石既然是辽国的忠臣良将便是我大宋的眼中钉他之图谋若得逞便轮到我大宋势落于相公大计大大有碍我等使些手段也说不得。”

    石秀伸出头来望了望外面方低声向刘晏道:“刘兄我不瞒你适才听秦桧说及这等计策时我心中却想起我家相公来!论起功高位尊手握兵权你说那耶律大石能与我家相公比么?今日我等能这般对付了耶律大石他日旁人若是也将此手段来对付我家相公如何了得!”

    刘晏悚然一惊张着嘴巴坐在一旁说不出话来。石秀此语却不是空穴来风其实高强收复燕云还朝之后便遇到了类似的危机当时流言之盛甚至说他有意作安禄山!比耶律大石幸运的是他在朝中有强力地盟友外面又没有强大的势力从中利用高强方能平安渡过饶是如此也付出了放下权力离开政治中心地代价。

    过了片刻刘晏方道:“石三爷我自涿州跟随相公深得相公知遇之恩家中子弟又多得相公照拂虽不敢说生死相随倘若有人要与相公为难我刘晏第一个容他不得!”

    石秀叹了口气道:“若要死士我手下一呼可集万人大宋国中谁可匹敌?只是此等朝堂中事委实非我所能为除了让市井间不利于相公的传言少上一些余外也帮不上相公许多!”他转了两圈在这四方馆里终究待不住便请刘晏操持耶律大石之事自己出得馆来依旧还回到自己的下处。

    刚刚坐定便有人送来几份情报石秀漫不经心看了几眼倏地跳了起来又惊又怒:“贼子敢尔!”

第八十一章

    在现代有一条定律说得是一件事情如果有可能变得多么糟那就会变得那么糟。类似的智慧中国的古人也有说及怕什么来什么说曹操曹操就到可见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古今实一。

    石秀此时亦是这般心情。他接到的这份密报来自汴梁时迁说道市井之中有些流言说的是高强自恃功高待讨平金国之后便有意据辽东自立。时迁是石秀手下有数的高级人物石秀北上之后他就负责坐镇汴梁城统领那些市井帮闲、江湖好汉对于市井间的流言最是敏感不过一听到这样说话他便立即下令彻查。

    市井流言看上去是无头无稽无从查起实则在真正的江湖人眼中也未必就找不到蛛丝马迹尤其是有外人掺杂其中简直就象是一个硕大的夜明珠在黑夜里一般醒目。时迁只用了几天功夫便查出此类流言的一个源头乃是来自于高丽客商而那高丽客商却是作北珠生意在保州时便与女真人关系密切。

    查到这里已然真相大白时迁派人下手捉了那高丽客商逼问出是女真人花了大价钱央托在从海道来大宋货卖财物有意无意在茶坊酒肆间散播这类谣言有未曾加工过的女真物产北珠和生金为证。时迁见是女真人弄的小动作也不放在心上只命人将这高丽客商带到京东道上杀了作成盗伙行劫模样便罢。至于坊间流言有了前次的经验。只不去理他掐灭了源头。日久自败。

    哪知过了没几天此类谣言竟又传了开来。越说的邪乎了时迁照老办法一查结果居然查到这消息是从郓王府里流出来地而那郓王便是从前的嘉王赵楷!到了这份上时迁可就不敢再查了高强不在京中他也没办法冲进王府里去捉人只能命人四下里暗暗盯住了郓王府再命人暗中放出风去。说道朝廷中有奸臣与金人勾结想要卖国求荣私下与金国讲和。

    高强以石秀经营市井江湖既有数十万地厢军禁军为人力又有钱庄和博览会庞大的物力支持中间又用上许多管理手法这等声势用在情报战上大宋国中并无人能与之抗衡只几日间这等流言便传得沸沸扬扬。老百姓地心理。凡是说到奸臣啦卖国啦这一类关键词无不精神百倍平时生活中有什么不如意事也尽可泄到“奸臣当道”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上于是三炒两炒东风顿时压倒西风只要有一个人说起高强有意自立登时就会有七八个人起来反驳他。愣说是奸臣当道至于这奸臣到底是谁?那就看当朝诸位大臣的人望高低了反正老百姓只管骂的痛快也不须有什么凭据。

    双方的资源和信息严重不对称加上时迁应对得法。这一场流言战胜的轻松。他却丝毫不以为得意。情知此事既然涉及到郓王府那层面可不是他能触及到的。当下一面紧紧盯着汴梁和左近诸城的码头坊肆一面飞鸽传书将此事报于辽东高强此外也送了一份给石秀报备。

    若只在平时石秀也不会这般敏感恰好刚刚经历了一场阴谋的策划正在为高强的处境担忧地场合便即接到了这份密报怎不教他惊怒交迸?高强不欲介入立储之争这种态度也为几位亲信所知孰料便因此而惹上祸害竟被人诡计中伤石秀想到若是一个不好高强大有可能落得与耶律大石一般下场以拼命三郎的胆大包天亦要心中一寒!

    虽惊虽怒石秀也知道即使是他亲自坐镇汴梁作得也不会比时迁更好这鼓上蚤武艺未必过人然而心思机敏乃是干江湖的一把好手。况且此事已然报到高强那里朝中的争斗如何亦不是他所能决定的此刻也只有仍旧安心在辽国干他的差事。然而与之前相比石秀又多了一份决意夜长梦多谁知道敌人还会出什么伎俩?唯有将北疆大局底定了方才是对高强最好的援助他所要作的也只有竭力将耶律大石给扳倒了。林雷

    次日秦桧便去见了耶律余睹依照他与石秀、刘晏所定的计策将萧干与耶律大石相勾结之事告知余睹郑重其事地要求辽国澄清此事以免造成大宋北征大军不利局面。

    耶律余睹身为辽国重臣掌握军机耶律大石暗中与萧干交结这样的大事他岂会不知?倘若此事是萧干向他送款议降他也是巴不得这等好事送上门来要防地只是萧干诈降而已。然而现今摆明了是耶律大石会从中受利耶律余睹便一百八十个不愿意那是会威胁到他现今手中的权力的!

    此事毕竟是关系到辽国国运的大事余睹纵然心中不愿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故而对于耶律大石一直与萧干暗中往来之事他也无从插手只能捏着鼻子与大宋使臣周旋。今日乍听秦桧点明其事顿时暗暗叫苦可恨耶律大石与萧干事机不密这等大事居然让大宋知晓了!

    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直接道明其事以安大宋之心。他曾随高强出征燕云也晓得萧干朝秦暮楚让高强在卢沟河边险些丧命之事故而不信高强会捐弃前嫌来与辽国争夺萧干的归顺也只道高强是对萧干深具戒心要辽国澄清此事保证他大军侧翼的安全。

    秦桧所知胜过耶律余睹多多又是有心算无心一眼便看穿了耶律余睹心中的踌躇。此际对手心动意驰正是下说辞的大好时机秦桧当即抖擞精神叹一声:“耶律相公。我家相公乍闻此事几以为妄言。盖萧干两次叛辽一度叛金。又曾对我家相公出尔反尔如此狼子野心大辽怎会轻信于他?贵国大石留守与萧干为平生知交莫要吃他巧言诓骗作出什么亲痛仇快之事来。”

    耶律余睹心中正拿不定主意听秦桧这般说时也只胡乱一应还未深思秦桧却又道:“如今我大宋攻克黄龙府金国势如累卵。辽东诸部皆有叛心那萧干趁此时要谋个出路亦属寻常。倘若大辽能既往不咎依旧收他归朝我朝亦当欣然惟此人叵测又当我朝出兵为大辽报金国之仇之际倘若大辽真欲招降萧干只望耶律相公能时时将此事进展报于我这里也好教前线地高相公与将士安心对敌得辩敌我。”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耶律余睹连连称是心下只恨耶律大石一手把持其事又迟迟不定致生此变。他忽地生出一个模糊的念头来匆匆推敲一二便向秦桧试探道:“如此说来贵朝只要得此事情实却无意介入其中?”

    秦桧笑道:“正是。那萧干并非我大宋朝臣他若要归辽大辽自要收他我大宋何能置喙?只是萧干现今所处之地正当要冲。倘若大辽真有意收降此人。还须尽行事否则我北征大军便要先打长春州。而后方及女真免得那萧干再以大军扰我之侧。”

    耶律余睹见说便即下定了决心拱手道:“南朝大国行事果然不同凡响此事某先应承下了不日便当招还耶律大石问明其事少不得要给贵使一个交代。”

    “有劳承情!”秦桧作感激状长揖谢过了耶律余睹复又说些闲话大抵是旁敲侧击说耶律余睹身为朝廷重臣怎不知其下与外人交通之事?倘有意推脱不免伤了两国盟好云云。

    两国之间多是讲究面子耶律余睹又是仗着大宋地支持才上台的自然看重宋辽关系被秦桧这么半刺半叹地一说再也坐不住当下匆匆答应将秦桧送出去之后便即赶到宫中求见辽主天庆帝。

    这天庆帝登基方满一年辽国境内粗安又是风调雨顺百业待举正见了一点儿中兴迹象每日里勤政不辍孜孜以复兴大辽为己任亦是个有志君王颇得人望。此时正在宫中参谒其母萧太后耶律余睹礼见已毕便将秦桧之言说了一遍复道:“宋军方强女真亦不是对手只为萧干据住形势故而一时不得渡江去攻打女真他要知萧干动向亦属情理之中只是为臣不敢擅专故而要请陛下赐示。”

    天庆帝见余睹说地郑重皱眉道:“此事朕亦知之奈何耶律大石一意对朕言要待秋冬马肥弓劲粮草丰足之时才好出兵那时招降了萧干宋军前不得战后方粮饷又不继只能坐视我大辽攻灭女真收复失地。此时便公开此事却未必是大辽之福反教宋军后顾无忧得以全力攻打金国。”

    原来耶律大石地打算正如高强所料。去岁年尾金兵大举攻打辽东高强手上只得两三万兵辽东岌岌可危耶律大石念及女真之强一旦大宋辽东失守之后辽国便要独力承受金国大军如何了得?那时他便屡次上书要求出兵援助辽东只是那时辽兵战力颇弱粮草又不丰盛最紧要者那时攻打金国地话宋军主力在南面不能增援金兵契丹人屡次败于女真之手称得上是畏敌如虎哪里敢轻言出兵?是以耶律大石之议不果行。

    等到开州大捷的消息传来辽国上下精神大振原先地畏敌派反过来比耶律大石这样的主战派跳得更高大有一举荡平女真之势。然而耶律大石上书的调门却反而降了八度说道宋军势大金国恐不支此时若是出兵恐怕金国立时便举国降了大宋到底宋金之间仇怨不深辽金可是仇深似海!因此为了避免为他人作嫁衣裳耶律大石力主将战事拖延到冬季待宋军兵锋顿挫之后才好出兵。

    他所言虽与时论相悖却句句都是为辽国着想剖心沥胆之诚。天庆帝虽然年轻亦为之动容因此虽然朝中大臣多半不支持耶律大石。天庆帝却能坚持到现在仍旧在背后支持耶律大石所为。将萧干归朝这样的大事一力压着。

    耶律余睹是他亲舅每日出入宫禁之中岂不知这皇帝的心思?忙道:“陛下明鉴此话当初原是不错只须瞒过了大宋待到雪落天寒宋军不耐北地苦寒金人亦被宋人耗得筋疲力尽那时出兵大有好处。只是此计要紧处便是要瞒过了大宋。须知现今两国盟约新定大宋与金兵在辽东大战我不出援兵已是不该何况有意坐受渔翁之利?如今宋强辽弱国人皆望盟约为固倘若激恼了大宋那辽东北征十余万大军连女真都不是对手我兵如何抵敌!更有燕云边地数十万雄兵若自虎北口出兵。十日便到大定府城下昔日宋军攻燕京一日便破城今大定府城垣比燕京颇有不及陛下以为能守几日?”

    契丹人畏惧女真“女真满万不可敌”这句话其实是契丹人自己喊出来地;而女真却被宋军杀得大败故此现今辽国对宋军的畏惧。更甚于昔日对女真之时。天庆帝随着天祚帝受女真攻伐播迁在外时已然吃尽了苦头现今听耶律余睹说地郑重也有些心慌起来。忙问道:“确是可虑。以国舅之意该当如何?”

    耶律余睹见辞入帝心。暗自窃喜忙道:“陛下勿忧臣观大宋之意无非是要澄清其事定萧干之所向以便用兵而已初未尝有疑我大辽之心想两国百年盟好我又还了燕云与他岂不足信?为今宋人只知我朝耶律大石与萧干交结不知就里当招还耶律大石教宋人且见我有固盟之诚意待耶律大石归朝之后徐徐商议萧干之事大不了准许招降萧干将此事公之于大宋自可取信于人。此后再出兵与大宋夹攻金国我亦有力与焉当可再取辽东诸部与大宋分而治之。如此陛下既有收复之名又结友邦之好中兴仁厚之主必当永垂史册!”

    天庆帝见说地有理却还拿不定主意便向一旁地萧太后问计。这萧太后汉化颇深能诗能文对于大宋亦颇有向往之心其实这也是百年来辽国的大趋势天祚之前的道宗耶律洪基也就是某著名武侠小说中的那位率领大军南侵的辽国皇帝曾经对着宋使放言“愿下世生于中国之地”一国皇帝尚且如此余人可知。

    萧太后见问亦道:“皇儿你莫忘了去岁我兵收复上京可不是血战得来若非大宋依照盟约逼令女真退兵耶律大石数千之众怎敌得过女真虎狼之兵?那大宋与女真素无往来只因此事恶了女真今年便横受兵灾我大辽不思报恩亦不思报仇反而坐视大宋与女真交兵纵使于国家有小利却失其大义皇儿不可不思之。”

    一番话说得天庆帝冷汗涔涔赧然道:“太后教训的是朕只听耶律大石一面之言不知不觉之间险些铸成大错!还好现今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即当招还耶律大石以大义责之方见得我大辽亦知礼义。”这天庆帝幼读诗书长大脑子里的想法其实和大宋皇帝也无多大差别倒要更加迂腐三分所谓隔靴搔痒一味去学别人的文化便是这等模样也是无可奈何。

    次日朝议天庆帝将此事说出来耶律余睹率先响应余人原本就没多少和耶律大石交好见这君臣二人显然已经有了默契那还犹豫什么?顿时纷纷点头称善朝廷上下居然没有听到什么谏阻之音当下便出了圣旨命太和宫卫士为使持着金字牌往招耶律大石。

    耶律余睹下朝之后便请了秦桧到枢密院中将朝议下旨招还耶律大石之事说了颇有卖好之意。秦桧心知肚明连声谢了却在那里忧心忡忡担心耶律大石擅兵在外倘若一味拖延来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便如何是好?

    耶律余睹一想不错耶律大石这厮确实是自恃功高兵多素来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自己的枢密院名义上是掌握辽国大权却几曾指挥得动上京地兵马了?此事大有可虑当即请秦桧少坐自己又入宫去请了圣旨连番派出使者一天一夜之间竟派出了十二名使者!

    这十二人皆持金字牌快马如飞而过一路上金光如电行人为之侧目也不知究竟什么紧急军情这般大张旗鼓遮莫是又要打仗了?

    此时耶律大石为上京有诸多流言故正率了几千兵在东线草原上牧马倒也逍遥自在。不期一骑使者自中京飞驰而至圣旨却是教他回京商议军国大事。

    耶律大石历练颇多朝廷中对他颇有嫉恨之人他哪里不知道了?好在天庆帝自来还愿信他故此才能在上京逍遥现今骤见圣旨语气虽不如何严峻却透出一股不祥地气息来耶律大石心念电转已料到朝中生了变故却还一时想不透是何事。

    自以心底无私眼下又到了紧要关头按照他的计划萧干那里只要一得到辽主招降的圣旨便可以全师来归接下来便要会师攻打女真去也他如何能离了上京?

    犹豫片刻耶律大石正要遣人去中京上书陈事不想这边奏折还没写好又是一道金字牌飞到此次的旨意更加简洁只命他急回京不得稍有耽搁。

    耶律大石情知不好仓促间百计难施那边金牌天使却是一个接一个地奔来到了第二天的早上十二道使者齐齐立在帐中耶律大石长叹一声只得下令回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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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介绍:
只是误点了一个网址而已,竟然把我传到了北宋徽宗年间!而且,好象我占据了一个人的身体,现在叫做高强。什么?你没听说过高强?那我老爸你一定听说过,他叫,高俅。没错,就是你所知道的那个高俅!
而我,当然就是,高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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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系架空历史,非水浒同人,非王八之气主角,想看yy无极限主角的敬请三思而后行。
作者酷喜装13,喜欢给人洗脑,并凭此书成功洗来极品美女每日红袖添香,心窃喜之。有意如本书作者一般将现实生活中的美女洗白白的,一定要仔细阅读本书,并每日诵读三遍,切记!
高衙内,北宋末年,水浒高衙内新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高衙内新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高衙内新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