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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树下野狐     云海仙踪txt下载     云海仙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三章 时空

    她每问一句,许宣便点头应诺一声。

    白素贞虽知他绝不会欺骗自己,却仍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无稽之奇事,思绪如乱麻,咬唇思忖片刻,又道:“如果那‘六合棺’真有如此神通,为何敖无名不扭转时空,逃出囹圄?”

    许宣道:“那魔头善恶互搏,自囚自困,一直压不过体内的善识‘大悲长老’;加上又被混金锁链铐住,肉身难以靠近‘六合棺’,逃脱不得。”

    想了想,又道:“‘六合棺’的奥义深不可测,我此番‘回’到数月前的昆仑,只是误打误撞,触动了不该碰触的机关。我想那魔头应该也只掌握了‘六合棺’纵横千里的诀窍,就算能脱身,也不知如何扭转时空,否则他当年早就‘穿越’回去救蛮蛮了。”

    白素贞蹙眉沉吟了一会儿,又道:“你说数月后在临安,我丝毫不记得从前所有之事,想来那时我已洗髓涤心,脱胎换骨了,为何又会在昏迷时突然提及法海?他是何时将我困在那存放六合棺的山洞内的?”

    许宣闻言大震,突然明白自己方才隐约想到什么了,眼前这迷宫般的山洞与灵峰山腹内的甬道何其相似!难道几个月后的白素贞误将此处当成了彼处?难道法海曾经、或将要经由六合棺,将她囚禁在此秘洞,差点害得她形神俱灭?

    一念及此,心中突突狂跳,但仍猜不出此中关窍。当日他返回灵峰山洞寻找六合棺,里里外外搜寻了一日,那迷宫般的甬洞早已烂熟于胸,左右扫望,忽想:“倘若这两处山洞布局一致,从这里朝左拐,再朝右、朝左、朝左……走上五百来丈远,就该到灵峰山腹存放‘六合棺’的所在了。难道从这儿往彼处走,也能回到来时存放六合棺的悬崖?”

    当下道:“白姐姐,你随我来!”拉起白素贞的衣袖,朝左边的甬道奔去。

    左折右转,奔行了数百丈,果然到了一处较大的洞窟,石乳倒垂,四壁湿滑,与当初灵峰山存放六合棺的山洞极为相似,然而转眼四顾,却丝毫不见六合棺的踪影,更无其他出口。

    许宣大为失望,刚理出的些许头绪又乱做了一团。忽然想起那青铜罗盘,将手探入乾坤袋,心中猛地又是一沉,袋中其他物事都在,独独不见了金针罗盘!

    他浑身摸寻,又惊又恼,方才进洞前明明将罗盘塞入了袋中,难道甬道狭窄,仓促间挤掉了而不自知?

    金针罗盘能感应六合棺,无论是盗取绝情草后返回金山寺,还是探索神棺奥义,穿梭时空救回父母与小青,都缺其不可。。当下不容分说,拉着白素贞又往回奔,一路扫望。

    白素贞不解其意,正想问他,忽听“咚”地一声巨响,洞壁微颤,土石簌簌而落。

    两人猛吃一惊,顿步回望,却不见任何异常。面面相觑,火光摇曳,四周掉针可闻,只觉这幽深逼仄的甬洞透着说不出阴森诡异,饶是两人艺高胆大,也不由鸡皮泛起。

    不等移步,右侧岔洞突然狂风鼓动,冲出一道人影,探手朝许宣天灵盖拍来!

    许宣仓促间矮身闪避,与他对了一掌,“嘭!”气浪鼓舞,震得那人翻身飞退,自己喉中亦腥甜直涌,又惊又奇,想不到此处藏龙卧虎,除了鹤鹿双仙与李师师,竟然还有这等人物。

    那人咦了一声,笑道:“好丫头,再吃老子一掌!”显是将身着女装的许宣当成了花神谷婢女,掌风凌烈,鬼魅似的闪身攻至。

    白素贞听出他的声音,奇道:“虚尘子!”

    许宣一凛,敢情此人竟是从法海手中救走白素贞,将她千里迢迢送至昆仑的“虚尘子”!按八姝所说,此人上个月早已死在了地牢内,为何竟活蹦乱跳地藏身于此?

    人影分合,光浪四炸,火折子忽明忽暗地映照着那“虚尘子”的脸,许宣当胸如被重锤猛击,几难相信自己的眼睛,失声道:“是你!”

    那人身着道袍,双眸灿灿如星,嘴角挂着桀骜凶暴的笑容,赫然竟是许久未见的大宋第一魔头林灵素!

    自从离开蓬莱后,许宣便未曾见过林灵素,没想到竟会在此地重逢!但这魔头的双眼明明已被蛇圣女刺瞎,为何此时竟神光炯炯?按小青所说,他与楚青红应已葬身北海,又为何现身万里之外的昆仑,摇身变成了护送白素贞抵达花神谷的“虚尘子”?

    万千疑窦,瞬息闪过,不及多想,已和林灵素连对了数掌,喝道:“魔头,你怎么从北海逃到这儿来的?青帝呢?青帝在哪里?”

    林灵素笑道:“什么北海南海、青帝黄帝?你这男装女装的小子又是哪里钻出来的什么东西?”

    说话间又激斗了数合,许宣转守为攻,讶异更甚。这厮气若奔雷,快如鬼魅,确是林灵素无疑,然而相别数月,何以须发如墨,看似年轻了许多,就连真炁、修为也似大不如前?更奇怪的是他已尽显真容,白素贞一眼便认将出来,以林灵素的毒辣眼光,又怎会丝毫认不出自己?难道……想起李师师足可乱真的乔化之术,心中一震,难道此人并非林灵素,而是那女魔头遣来鱼目混珠的假货?

    虽猜不透李师师的奸谋,但想她阴狡多谋、机变百出,为了盗夺朱雀翎图,多半会利用花神谷对敖无名师徒的痛恨与防范,来个以假乱真,调虎离山。

    若真如此,只要活捉此人,让白素贞提到鹤鹿双仙面前对质,就可以当众拆穿李师师的奸谋了!当下毕集真炁,朝那人全力猛攻。

    “林灵素”嘿然道:“臭小子倒有些本事!”虚晃向左,突然脚尖在洞壁上一点,翻过两人头顶,探手抓向白素贞。不等许宣回掌扫至,立即又旋身转向,贴着左侧洞壁闪电滑过,右手以指代剑,真炁纵横,接连向许宣刺出七剑。

    许宣大凛,这几下看似一气呵成,快如闪电,却至少由道佛六大门派的剑术、掌式演化而来,尤其最后这三剑,一记是铁剑门的“星飞天外”,一记是峨眉般若寺的“佛光普照”,一记则是魔门冥王殷纣的成名绝技“龙沉九幽”,全是当初受困蓬莱时,林灵素传授他与小青的“三十六剑式”之一。普天之下,除了那博采百家的大宋第一魔头,又有谁能在如此短的瞬间、如此狭小的甬洞里,随心所欲地使出这让人眼花缭乱的各派绝学?难道自己想错了,此人当真是林灵素?

    那“林灵素”的惊怒却远甚于他,似是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假冒婢女的黄毛小子竟能将自己的全力猛攻一一化解,无心恋战,连攻数“剑”,忽然借着反撞的气浪翻身冲出六七丈远,消失在黑暗里。

    许宣岂能容他逃脱,与白素贞并肩疾追。

    那厮对这迷宫般的甬洞显然也极为熟悉,时而忽左忽右地翻腾闪躲,时而贴着滑溜溜的石壁闪电飞旋,不管他们如何提速追赶,始终保持了六七丈的距离。

    许宣念头急转,依当日灵峰山腹内所见,前方甬道左折后再无岔路,百余丈后将与另一条甬道相通,与其尾追不舍,倒不如抢到前头堵他。当下拉着白素贞转入右侧山洞,绕折飞奔。

    过不片刻,果见那厮从前方侧洞窜出,迎面冲来。许宣笑道:“这回看你哪里走!”柴刀气浪鼓卷,刀背一侧朝他当头拍落。

    “林灵素”应变奇快,侧身急旋,银光怒舞,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柄青钢剑,荡开柴刀,继而又朝他与白素贞连刺出九剑。

    剑如闪电,雷霆万钧,许宣猝不及防,虽撞开前六剑,却险些被第七剑刺中左肩,幸亏白素贞挥带卷扫,将那魔头长剑震开寸许,才博回至为宝贵的转圜之机,反守为攻。

    霓光四炸,照得洞中幻彩流离,许宣、白素贞俱是一震,惊愕莫名,只这片刻,林灵素竟然换了一身装束,紫衣纶巾,玉带皂靴,就连脸容也似有几分变化。

    更怪异的是,那厮仿佛并不认得他们,扬眉笑道:“哪来的假丫头,竟敢挡你爷爷去路!”势如狂飙,将二人撞开后,立即飞卷而去。

    正待追赶,又是一道人影疾冲而至,道:“两位娘子,借过!”

    火折子光焰摇曳,晃见那人侧脸,两人更是猛吃一惊,失声道:“葛仙人!”白衣飘飘,清俊挺拔,赫然竟是葛长庚!

    那人转头讶然回瞥,微微一笑,继续闪电般朝前追去。许宣目瞪口呆,如堕云雾。

    葛真人明明已死在蜀山,怎会活生生地出现于此?若只是虚象幻影,又怎会有如此真实的互动?再看他的脸容、须眉,竟似年轻了几十岁,仿佛时光倒流……

    他心中一凛,时光倒流?难道六合棺启动之后,时空逆转,不仅将他带回到数月之前,就连死去的葛长庚、从前的林灵素……也都被卷到了此时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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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涡流

    许宣一念及此,冷汗涔涔,也不知是惊是喜是忧。旋即又想,如果时光倒流,为何会出现两个不同的林灵素?他们与葛仙人又为何会现身在这花神谷的秘洞之中?隐隐之中觉得另有玄机,只是这一时间又如何能参透?

    却听白素贞急道:“葛仙人!”拉着他往前追赶,方醒过神来,提气疾掠。

    然而奔不数步,又听见“轰”地一声巨响,洞壁颤动,土石簌簌,前方葛长庚、林灵素的身影如水光波荡,陡然消失无踪。

    白素贞茫然四顾,分不清梦耶醒耶,是真是幻,想到葛长庚对自己的如山恩情,热泪盈眶,难过到了极点。

    许宣正不知该说什么,又听“轰”地一声剧震,心胆俱颤,右侧甬道内霞光幻射,涟漪般层层荡漾,接着从光波里冲出一男一女,女子白衣素褙,裙上绣了几团云纹,清丽不可方物;男子黑衣皂靴,双眸灿灿如星,俊朗中带着几分愤嫉凶恶的神情,颇有几分眼熟。

    两人来势极快,见许宣、白素贞挡在洞中,亦猛吃一惊。

    黑衣男子扬眉笑道:“云奴,这两位是你的丫鬟还是师妹?是来送行呢,还是殉葬?”碧光暴卷,挥刀朝他们横扫而来。

    “别杀她们!”不等许宣闪避,白衣女子已奋力将那人拽开,噙泪摇头,“我亏欠师门太多,罪孽深重,你若……你若真的怜惜我,就别再多伤无辜了。”

    “云奴?”白素贞蓦地想起当年失身敖无名、被逐出花神谷的少宫主,失声道,“你是云奴师姐,他是敖无名!”

    许宣幡然醒悟,难怪这厮似曾相识,敢情竟是几十年前的九头龙王敖无名!

    此时再无半点怀疑,这迷宫般的甬道必是时空交叠之处,方才撞见的两个林灵素、“死而复生”的葛长庚,还有眼前的敖无名与云奴,全是由不同的时空里撞出来的。虽不明白为何会发生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但也猜得多半是六合棺的缘故。。

    这时又是“轰”地一声巨震,霓光晃荡,冲到眼前的敖无名与云奴瞬间消于无形,周围的洞壁也如水波急剧晃荡。

    等到一切平复时,周遭甬道竟似发生了变化,原来左侧的甬洞消失了,变做了光滑坚硬的石壁,而右侧、前方则多了两个幽深的黑洞。

    许宣心中一寒,这迷宫般的石洞似乎随着那神秘的巨震不断变化,若真如此,自己二人岂不是要被困在这时空迷道里,永远也找不着出路了?

    白素贞此时也隐约猜出些端倪,和他面面相觑,彼此紧握的双手尽是冷汗。

    “轰!”

    “轰!”

    “轰!”

    “轰!”

    巨震声越来越响,间隔也越来越短,霓光乱舞,大地摇颤,就像是天神正用巨锤猛击着山岳,一下又一下,每一记都仿佛撞在他们心底。

    不时有人从光漪中漾出,或叫或哭或笑或喊,活色生香地扑面而来,眼花缭乱地交错而过,然后又随着下一次的震动消弭于黑暗。

    两人真炁乱窜,呼吸窒堵,有如滔滔洪流中的两片浮萍,浮沉在错乱交汇的时空里,时刻将被撕碎、卷溺。

    许宣暗呼不妙,他是无脉之身,真炁原本就可无序循行,再难受也能强撑,白素贞可就不同了,如果不尽快找到出口,势必被这时空涡流冲断经脉,走火入魔。

    当下大声道:“白姐姐,你闭上眼睛,什么也别看,什么也别听,只管跟着我走!”撕下衣袖,塞住自己与白素贞的双耳,闭上眼贴着洞壁,依照脑海中灵峰山洞的走向,朝着“涤心阁”摸索而去。

    耳目既闭,干扰顿时小了一大半,但周围炁流仍狂飙般回旋乱涌,时前时后,忽上忽下,扑面如割,难以呼吸,脚下更是趔趄难行,只能将手掌紧贴石壁,一步步地朝前移动。

    走了约两百余步,左手忽然摸到一道细微的裂痕,接着又是几道,越来越密。

    许宣一凛,此地洞壁光滑无比,怎会有如此细密的裂痕?难道是前人凿刻的指引信号?

    重新打亮火折子,凝神端看,却见玛瑙般的石壁在火光与炁流辉映下,绚丽万变,光怪陆离,隐约可见一条条发丝般的细纹,似是百余个弯曲如蛇的上古篆字,排成数列。

    奈何这些文字一个也不认得,细辨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出“宇宙”两个字。

    他灵光一闪,是了,这些字与裂天刀上的篆字何其相似!心里怦怦狂跳,料想此中必有玄秘,当下逐字逐行地默记、辨认,勉强又认出了二十余字。

    白素贞见他停下后半晌不动,不知发生了何事,忍不住睁开双眼,却见前方霓光滚滚,冲出一个少年,朝着他们飞奔大喊:“快把壁上的文字抹掉!”心中一震,失声道:“许官人!”

    许宣转头望去,亦大吃一惊。方才种种不可思议的奇幻诡象,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此刻令他难以置信——来人英姿挺秀,满脸焦急,赫然竟是他自己!

    短短半个时辰,他先后“邂逅”了两个林灵素、年青时的葛长庚与敖无名,还有数十年前的“云奴”等各色人物,时空涡流在这里错乱交汇,难道竟将未来的自己也卷了回来?

    不容细想,波光晃荡,那“许宣”已冲至面前,急道:“快!快把这些字统统抹掉!”见他依旧目瞪口呆地动也不动,更不分说,拔出柴刀便往石壁上劈去。

    “砰”地一声,碎石迸飞,半面石壁轰然坍塌。

    眼看“许宣”的第二刀又旋风劈落,剩下的半壁文字行将湮灭,许宣如梦初醒,叫道:“慢着!”柴刀扫挡,和“自己”的“裂天刀”撞了个正着。

    “轰!”

    强光刺目,刹那间,时间仿佛突然凝固了,只见碎石悬浮半空,微尘一动不动,无数道彩色光弧在两柄柴刀间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漾开,又慢慢地炸散成万千绚芒。

    在他与“许宣”之间,仿佛横亘着一堵巨大的无形炁墙,炫光扩散的同时,那面炁墙也以极慢的速度扭曲为层层扭转的漩涡,徐徐将碎石、绚光、石壁……乃至他与白素贞及“自己”全都卷了进去……

    然后雷霆狂奏,震耳欲聋,时间突然又变回了常态。

    他喉中一甜,百骸如裂,扭曲的炁旋陡然飞炸,爆发出狂猛得难以形容的气浪,排山倒海,将他重重砸落在地,接着又似羊角风般将他凌空揪起,横掼在石壁上,左右飞弹,摧枯拉朽地撞塌了好几面洞壁,飞滚出数十丈远,瞬间被雹雨般砸落的乱石埋在黑暗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剧痛中醒过神来,额头、肩膀、双臂、左腰、右臀、双脚……几乎无一处不疼,在那毁天灭地的炁旋冲击下,护体气罩竟不起丝毫作用。

    眼前漆黑一团,身上、头上似被泰山压覆,难以动弹。想起白素贞,心中一凛,叫道:“白姐姐!白姐姐!”

    四周死寂,只有回声阵阵。他凝神扫望,山洞内影影绰绰,依稀可见塌落后堆积如丘的乱石,就像置身荒坟古墓,方才的种种绚光炁浪、真人幻影……全都彻底消散了。

    他推开压在身上的乱石,趔趄起身,一边继续呼唤白素贞,一边摸索前行,越走却越觉骇异沮丧。巨震之后,不但白素贞凭空消失,就连那迷宫般的甬洞也似完全改变了,再难找寻方向。

    忽听右前方“吱吱”连声,定睛望去,竟是一只老鼠躲在石缝中伸头探脑,时停时逃。

    许宣大喜,这老鼠又肥又大,毛皮光亮,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现身于此,说明不远处必有出路。当下蹑手蹑脚地尾随其后。

    老鼠东奔西窜了数十丈,转入左侧的一个洞角,东嗅西闻,又刨又拱,听到身后许宣的脚步,缩身回头,惊慌失措地吱吱尖叫了几声,急忙钻到了一个罅洞里。

    许宣趋前探查,见那罅隙约两寸宽,里头弯弯曲曲,仅容蛇鼠通过,大为懊恼。拔出柴刀,正欲试着撬开罅洞,忽听一个细微的声音从右侧洞壁后方传来:“还没找到夜光么?”

    许宣一凛,将耳朵贴在石壁上,屏息聆听。又听一个女子道:“禀大姥姥,奴婢们找遍了涤心阁,始终不见少宫主踪影。守在阁外的所有弟子,也均未见少宫主出过瀑布。”

    又听一个声音格格笑道:“这可就奇啦,难道夜光那孩子眼看斗不过金花,怕丢了姐姐的脸面,索性化蛹成蝶,一飞了之?又或者本非我类,其心不正,早就和那‘虚尘子’沆瀣一气,洗心修炼是假,图谋盗宝是真,眼看就要败露,赶紧逃之夭夭。”

    前一个声音寒冷如冰,后一个声音清脆甜美,正是鹤鹿双仙。

    许宣心跳更剧,循声探查,却见洞壁下方透出一丝幽光,似乎也凿有个极细的小孔。当下屏住呼吸,伏身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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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宝窟

    许宣屏住呼吸,伏身窥望。那孔洞小如发丝,根本看不见彼端的情形,只听鹤仙子冷笑一声,道:“你放心,夜光不比金花和李师师,绝不会阳奉阴违,违背师命,做出大逆不道的勾当。”

    鹿仙子笑道:“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夜光还尚未修成人身呢?”顿了顿,道:“慕华、嫣石,你们留下,其他的孩儿们全都出去,我和大姥姥有话要讲。”

    众婢女齐声应是,脚步声渐去渐远。

    许宣将眼紧贴孔外,凝神窥视,始终瞧不真切。想起当初葛长庚以“隔垣洞见”之法,借三棱铁剑折射气光,映照出洞外影像,心中一动,取出乾坤袋里的流霞镜,斜对着孔洞,将真炁绵绵传入镜面。

    霞光一鼓,朝着洞顶幻射而出,水波般晃荡了片刻,逐渐形成清晰的图景。

    只见石壁彼侧竟是个巨大的洞窟,顶上嵌满了夜明珠与各色宝石,与斜插洞壁的火炬交相辉映,亮如白昼。

    洞内密密麻麻堆满了数以千计的箱柜,有的笔直地垒叠至洞顶;有的横七竖八地倾倒在地,洒落满地珍奇;有的则被挤压变形,露出藏放于内的各式宝物……想起敖无名所说,鹤鹿双仙一个贪吃、一个贪财,难道这秘洞竟是她们的藏宝窟?

    鹿仙子笑吟吟地举着“方坤匦”,在变幻万端的明珠炫光下左右端看。。

    鹤仙子沉着脸站在一旁,背手紧握着墨玉长短规,白鹤绕着她不断踱步。慕华与嫣石则垂首低眉地站在数尺外,一动也不敢动。

    又听“哐”地一声闷响,似是洞窟的秘门被众婢紧紧关上了,鹿仙子方放下“方坤匦”,转身朝慕华二女嫣然一笑:“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将男人带入花神谷。”

    慕华、嫣石如五雷轰顶,脸色齐变。鹤仙子皱眉道:“什么男人?你说什么?”

    鹿仙子也不回答,依旧笑吟吟地朝二女道:“你们是当姥姥瞎了眼呢,还是老糊涂了?可你们忘啦,就算我真瞎了眼,辨不出假凤虚凰,鼻子还能嗅得出男人的气味。你们既有本事给那‘甄真’易容、变声,为何不索性透骨熏香,把那臭男人味彻底销个干净?”

    许宣一凛,原来这老妖婆早就知道自己是男扮女装了!既如此,她为何不当着众宾客之面拆穿?

    嫣石俏脸血色尽失,咬了咬牙,仰头道:“姥姥,是我……”

    慕华一把将她拽住,抢前跪倒道:“慕华罪该万死!此事全由弟子一人而起,与其他姐妹无关,姥姥要杀要剐,弟子甘愿受罚,但请勿牵连无辜……”

    “慕华姐!”嫣石眼圈一红,挣开她的手,跟着跪倒在地,“这事和慕华姐无关,也与阿芙姐不相干,都怪我自恃有姥姥恩宠,不顾各位师姐反对,私自将他带入谷中……”

    “住口!”鹤仙子气得小脸通红,长短规猛地在铁柜上狠狠一拍,登时将铁柜击得粉碎,珍宝骨碌碌滚了满地。

    嫣石、慕华从未见过她如此震怒,齐齐噤声,伏地微微颤抖。

    鹤仙子胸脯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冷冷道:“慕华,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慕华略一踌躇,道:“是!”

    当下将阿芙、嫣石奉命到谷外寻找雪莲,如何撞见为敖无名带路的许宣,又如何将他擒回花神谷,听其建议,烹制菜品,败露后又如何担心受罚,将他乔化为婢女之事……一一道来。紧要处,或轻描淡写,卸去嫣石诸女之责,或夸大自己的罪过,将责任全都揽至身上。

    嫣石在一旁听得大急,几次抬头插嘴,都被鹤仙子喝止。

    慕华道:“姥姥洞若观火,明察秋毫,弟子岂敢抱欺瞒的侥幸之心?只是双喜临门,贵宾云集,实不敢扫了姥姥的兴头,所以一时糊涂,错上加错,才弄到这等田地……”

    “够了!”鹤仙子又用长短规猛击了一下地面,怒色却已缓和了不少,转头朝鹿仙子冷笑道,“既然你早就闻出了那臭小子的气味,为何非但不拆穿,反倒指名让他去给夜光侍浴更衣?你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鹿仙子笑道:“洗心涤骨,方可脱尽凡胎。如果夜光连这么一点考验也经不住,又如何担得起‘不老宫’少宫主的重任?姐姐也不希望因为她一个人,而坏了‘花神谷’几万年来的规矩吧?”

    眉头忽然一皱,拍手道:“糟啦!她情茧虽破,却和那假‘甄真’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该不会是真的动了凡心,和那小子云雨之时,被情蛛你一嘴、我一口地吃下肚去了?”嘴上说担心,嘴角眉梢却尽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许宣又是惊恼又是庆幸又是好笑。这老妖婆心机如此歹毒,若非自己守住本心,又有“定心珠”与“冰心花蜜”相助,只怕真已着了她的道了,即便此刻不受情蛛围攻,白素贞也势必因失贞而成众矢之的。

    想起李师师送来的雪莲上浸染的“相思蚕”与“苦情花”毒,心中又是一震,难道鹿仙子早已和那女魔头暗中勾结?

    旋即又想,金花乃是鹿仙子的嫡传弟子,于理于情,这老妖婆都应当支持金花登位才对,又岂会暗中支持李师师?但若非如此,以鹿仙子异乎常人的嗅觉,又怎会闻不出雪莲花上的情花之毒?即便真闻不出,她又为何如此胸有成竹,仅凭自己这么个男扮女装的“甄真”,便能让白素贞动情失身?

    思如乱麻,隐隐觉得此中另有玄机,一时却捋不清头绪。

    又听鹤仙子怒道:“臭丫头,你和我抬杠便抬杠,干嘛迁怒到夜光身上?她是葛真人临终托付给咱们的,就冲这一点,少宫主便非她莫属。你为了跟我捣乱,恩将仇报,自毁声誉,对得住葛真人,对得住不老宫么?”

    鹿仙子叹了口气,道:“送她来的虚尘子是假冒的茅山道士,阴狡歹恶,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如果两人沆瀣一气,托孤是假,盗宝是真,也不知是谁对不起葛真人,对不起不老宫……”

    见鹤仙子气得小脸涨红,又上前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笑吟吟地软语央求:“好姐姐,算我错啦,你莫生气。吉时已到,且不管夜光去了哪儿,外面尽是等着看六艺比试的客人,总不能让她们看不老宫的笑话吧?如果敖无名真的又来捣乱,我们俩姐妹就更不能吵嘴啦。”

    鹿仙子冷笑着挣开她,正待说话,忽听洞门“咚咚”闷响,有人道:“姥姥!姥姥!少宫主找到啦!”

    许宣大喜,鹤仙子更是容光焕发,叫道:“夜光在哪儿?快传她过来!”

    只见一个白衣婢女急匆匆地奔入,跪在鹤鹿双仙面前,道:“禀姥姥,少宫主正在‘会仙台’与大……与那李师师对质,还要众宾客速速离开,说是李师师和金花师姐勾结,要盗取‘朱雀翎图’;还说不消多久,敖无名就将打倒不死树,天崩地裂……”

    众女脸色齐变,鹿仙子拍手大笑道:“好一个白夜光,我真真小瞧你啦!没想到你看来温婉柔顺,暗地里却有如此心机。你斗不过金花,也斗不过师师,居然想得出这等‘移山填海、浑水摸鱼’的妙计!”

    许宣听到那句“李师师和金花师姐勾结”,心中“咯噔”一跳,原先的疑惑登时有了答案。但不知白素贞方才去了何处?又因何忽然说出这番话?

    想到先前凭空蹦出的“许宣”,更是心中剧跳,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竟是从“未来”穿越而至的“自己”,将这些即将发生之事透露给她的?

    鹤仙子“哼”了一声,道:“夜光可不是金花,她这般说必有缘故。”无心再与鹿仙子斗嘴,招呼众女前往“会仙台”,刚走了两步,又转头冷冰冰地朝着慕华、嫣石道:“你们八个丫头欺瞒师尊,胆大妄为,可恨至极。等花宴过后,水落石出,再与你们慢慢算账!”

    慕华二女对鹤仙子脾气了如指掌,见她没有立即将自己逐出师门,知道尚有转圜之机,大喜过望,忙伏地称是。

    众女取下壁上的火炬,转眼便走得干干净净。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洞门闭拢,满窟的明珠、宝石光芒渐暗,很快便只剩下万千点荧光,明灭闪烁,有如星穹。

    许宣恨不能插翅飞到“会仙台”,奈何身陷迷宫,出口难觅,唯有收起流霞镜,运气于掌,一寸寸地摸索周遭洞壁,搜寻孔洞。

    正自心焦,忽听“吱吱”连声,先前那只老鼠又从罅洞里探出头,左右顾望了片刻,一溜烟朝前飞窜。

    他顾不得多想,立即拔步紧随其后。

    老鼠左冲右突,奔得飞快,大约穿行了百余丈,蓦地停了下来,贴着角落嗅闻片刻,吱吱尖叫,立起身,发狂似的啃噬着石壁。

    那洞壁坚逾钢铁,被它尖牙磨咬,发出刺耳的声音,却纹丝无损。

    许宣大奇,擦亮火折子,凝神观望,这才发现彼处悬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铁线,线的末端系着一个极为小巧的钓钩,钩上空空如也。那硕鼠贪婪焦躁地扑咬空钩,始终差了半截,是以在石壁上胡乱啃咬。

    朝上望去,铁线约丈许长,从顶壁的一个极小的孔洞垂下来,竟像是有人在此放下空钩,“姜太公钓鼠”。

    老鼠始终扑咬不着,竟突然跳了起来,一口紧紧咬住了尖钩,吃痛怪叫,拼命挣扎。

    铁线猛地朝下一松,被硕鼠拖到了地上。那孽畜惊惶失措地退了几步,掉头狂奔,铁线随之越拉越长。

    许宣更觉好奇,取出神镜朝那小孔照去,重展“隔垣洞见”之法,霞光折射,幻化出洞外情景,惊讶之余,大为失望。

    但见栅栏交错,囚笼林立,石壁彼侧竟是个阴森森的地牢。地牢上下四方全是婴壁粗的混金铁柱,嵌在原就铜墙铁壁的洞窟内,插翅难飞。

    牢笼里只有一个囚犯,蓬头乱须,衣裳污渍斑斑,手脚俱被链锁铐住,正盘腿坐在草堆上,右手指尖夹着一根极细的铁线,低头闭目,也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冥思。从孔洞中垂下空钩“钓鼠”的,应当就是此人了。

    自与另一时空“穿越”而来的“许宣”对了一刀后,这地底迷宫竟在瞬间不可思议地完全改变,再难寻觅出路。

    他原指望这钓钩彼端暗藏出口,此时得知彼侧竟是地牢,自是气馁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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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重会

    许宣原指望这钓钩彼端暗藏出口,此时得知彼侧竟是地牢,自是气馁到了极点。

    却不知这厮为何放下空钩垂钓?是因为身陷囹圄,憋闷难当,以此聊以作乐;还是饿得发疯,想要钓几只硕鼠来打打牙祭?又或是无意中发现这个孔洞,有如绝望中瞥见曙光,想要以此打探出路?殊不知此端望着彼端,墙里墙外都是一般的牢狱,世间之事大抵如此。

    一念及此,满嘴苦水,忍不住想要放声狂笑。

    又见地牢内火光闪动,那人立即收起铁线,藏在袖中。

    人影闪动,六个白衣婢女提着灯笼走到牢笼外,嘴唇翕动,朝着那囚犯说了几句什么。囚犯拖着镣铐叮叮当当站起身,顺势松手,将铁线悄然抛落在乱草堆里。

    六婢取出钥匙,打开里外两重笼门,拽引铁索,拉着那囚犯朝外走去,转眼间,地牢便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瞧不见了。

    那硕鼠见没了钓钩,焦急如狂,不住尖叫打转儿,以头撞壁。

    许宣正待收起神镜,另觅出路,却见石壁上镜光摇荡,又有个绿衣婢女提着灯笼蹑手蹑脚地走入地牢。

    那绿衣婢女在笼门外左右张望了片刻,确定并无旁人,这才侧身钻了进来,低头四处寻看。。

    许宣大奇,瞧她举止鬼祟,显然是趁着囚犯被带离之际,偷偷摸摸地潜入此地,却不知在找寻什么?

    却见她顿住脚步,拾起那条细铁线,露出惊讶的神色,忽又微微一笑,拨开干草堆,从怀中取出一个膏盒,将一只七色蛊虫穿在尖钩上,又将盒里的泥膏厚厚地涂抹于钩线,然后小心翼翼地塞入地板的细孔。

    “咄”地一声轻响,那根细如发丝的钓线已从上方的孔洞中探了出来,一点点垂至头顶。

    那蛊虫约两寸来长,形如蚯蚓,七彩斑斓,被穿在尖钩上不住地挣扎蠕动,光芒闪耀,异香扑鼻。

    老鼠嗅见香气,越发躁狂,不住朝上跳跃。钓钩垂至离地不到两尺时,终于被它一口咬住,连钩带饵扯落在地。尖钩从它上颚破出,挣脱不得,它丝毫不顾,吧唧吧唧地贪婪啃噬,很快便将饵虫吃得半点不剩。

    那老鼠犹觉不过瘾,前爪抓住铁线,边舔边咬,过不片刻,浑身忽然一僵,发出凄厉的惨叫,四爪抓挠腹部,以头撞地,肥硕的身躯鼓起颗颗小包,似有虫子在皮下蠕动。

    许宣一凛,本能地朝后退了数步,屏息戒备。

    只听“吱吱”连声,脚下黑影飞闪,也不知从哪儿窜出十几只肥硕的老鼠,全都奔向那只被尖钩钓住的老鼠,争先恐后地扑咬起来。

    接着左侧、右方的甬道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奔出数十只、上百只……成千只硕鼠,潮水般地扑涌到洞角,疯狂刨拱啃咬。

    被压在最下方的几只老鼠尖叫挣扎,回咬了踩踏它的鼠群,立刻被群起攻之,血肉飞溅,转眼便只剩下了几根骨头。

    鼠群也不知是嗅见血腥,还是受蛊毒所驱,越发癫狂,有的交相撕咬,有的猛撞石壁,有的只顾埋头啃咬。

    不过片刻,洞角已垒起丈许高的“小丘”,大半是被咬得血肉模糊的鼠尸,不住地朝下塌陷,又被后继涌来的鼠群填满,越堆越高。

    许宣脚下尽是奔涌而来的老鼠,密密麻麻,已盖过了他的小腿,好在它们直奔洞角而去,对他的血肉之躯并无兴趣。饶是如此,站在这怒潮般的鼠群中,亲睹这奇诡恐怖的一幕,仍不免毛骨悚然,进退不得。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不再有新的鼠群涌入,洞角堆积如山的鼠尸也渐渐塌落,只剩下数百只最凶暴的老鼠仍在躁狂地互相撕咬、撞击石壁。

    四处血肉泥泞,白骨森森,腥臭味扑鼻欲呕。等到最后几只硕鼠也挣扎倒地,弹脚不动时,那绿衣婢女方将铁线从鼠堆中缓缓抽了上去。

    只见那铁线转了几转,弯曲的尖钩竟自行变直,朝右慢慢延伸,过了两尺多的距离,又朝上转向,徐徐插向顶壁。

    许宣这才发觉顶壁上还有一个极小的孔洞,铁线穿入其中,竟又透过顶壁,伸入上方地牢。

    绿衣婢女一手捏住铁线,一手按在地上,徐徐朝左转动,“嘎啦啦”一阵响动,坚逾钢铁的顶壁竟露出一圈缝隙,朝上慢慢抬起。

    许宣又惊又喜,此地果然暗藏机关。这时地牢笼门洞开,除了绿衣婢女并无他人,正是冲出生天的绝好良机。

    收起流霞镜,正欲动手,忽听上方“哐啷”连声,又有人拖着镣链走进来了。绿衣婢女脸色微变,立即俯身钻入地洞,顺势将地板轻轻盖拢,反向旋紧。

    她竖耳聆听了片刻,神色转松,皱眉看看周围的鼠尸,跨步跃出,从袖中取出一瓶精油,洒在尸堆上,放火烧着。

    顷刻间火焰冲涌,四壁皆红,到处弥漫着让人闻之欲呕的焦臭之气。

    她捏住鼻子,朝后退了几步,方一转身,撞见藏在洞角的许宣,大吃一惊,不等反应,已被他瞬间制住。

    许宣左手捂住她的嘴,右掌贴在她的后心,低声道:“要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听懂了便点点头。”听他所发之声竟是男子,绿衣婢女惊讶更甚,点了点头。

    许宣道:“地牢的所有钥匙你都有么?出了地牢,能不能通往‘会仙台’?鹤鹿双仙是否正在‘会仙台’观看‘五艺’比试?”

    他每问一句,绿衣婢女便点一点头。得知众人都在彼处,地牢无人看管,他心下大宽,又传音追问:“这秘道究竟是什么所在?你为何要从地牢里钻进来?”

    绿衣婢女被他捂住嘴巴,回答得含混不清。

    他方松开手,虎口忽然被狠狠咬了一口,接着左肋剧痛,似被尖锥刺入。还不等右掌发力,那婢女已翻身窜出了数丈开外,扬手一把银针扑面打来。

    许宣没料到区区一个婢女竟有如此身手,所幸护体真炁应激反弹,将银针尽数震飞。那婢女似也想不到他这般了得,拔剑拨卷,将满地鼠尸连着烈火,接连不断地朝他扫来。

    许宣满腹疑窦待解,不愿伤她性命,指诀变幻,应势移形,瞬间便扑到她左侧,一把扣住她的脉门。

    “阴阳指!”她“啊”地一声低呼,不怒反喜,脱口叫道,“许宣!你……你是许宣!”

    这一声直如春雷轰顶,许宣也陡然认出她的声音了,惊喜如爆,颤声道:“小青姐姐!”

    “许宣!许宣!你真是许宣!”绿衣婢女顾不得脱手的长剑,转身扑入他的怀中,又哭又笑,双手捧住他的脸,猛地往他嘴上口勿去。

    霎时间,他只觉天旋地转,胸口如被重槌猛击,抱着她趔趄后退,坐倒在地。湿湿咸咸的泪水洇入他们的唇间,泛开酸甜苦辣的五味,翻江倒海似的将他卷溺,难以呼吸;又似雷霆夹着暴雨,让他脑中轰鸣,无法思想,跌宕在狂喜与惊愕的两极。

    小青!

    小青!

    小青!

    那熟悉的幽香、温车欠的身体、甜美的气息与声音……除了他梦萦魂牵,想过千遍百遍的小青,又复是谁?

    但她明明已被混沌吞入腹中,沉埋北海,又怎会在这数万里之外的昆仑死而复生?心中一震,忽然醒过神来了——这是几个月前的小青!是尚未在塞外与他重逢的小青!

    这迷宫般的神秘山洞,似是时空交错的节点,让他遇见了几十年前的敖无名与云奴,遇见了年青时的葛长庚与两个林灵素,遇见了来自“未来”的自己,此刻又遇见了未曾蒙难的小青!

    数月来,他梦里梦外、时时刻刻总会想起小青,悲恸、懊悔、自责、思念……总会突如其来地将他击倒,哪怕在与苏里歌缱绻的罗帐,哪怕在与白素贞重逢的断桥,哪怕在被仇恨浸染、痛哭跪拜的父母坟头。

    然而此刻,当时光倒转,祈愿成真,当他紧紧地抱着伊人,肌肤相贴,呼吸互闻,内心爆炸般的狂喜却化作了忐忑与恐惧。

    被他咒骂过千遍万遍的贼老天,为何突然大发慈悲,将白素贞和小青全都活色生香地送到他的眼前?究竟是菩萨垂怜,还是贼老天故意戏耍,让他失而复得、得而复失,重新体受生离死别的苦痛煎熬?

    旋即又想,我命由我不由天,就算贼老天成心耍我,我也势必能参透“六合棺”的奥秘,扭转乾坤,救回所有所爱之人!怒火与豪情顿时又压过了怖惧,将小青更紧地箍入怀中。

    火焰摇曳卷舞,渐渐熄灭。

    小青脸颊滚烫,忽似有些害羞,低头挣开身,朝后退了数步,笑道:“小色鬼,从蓬莱出来后你去了哪儿?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亮晶晶的双眼却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羞涩与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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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潜流

    许宣许久未曾听她骂自己“小色鬼”,此时闻见,直如隔世,想要调笑回应,喉中却似被堵住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好姐姐,可我却知道你去了哪儿,又为何来到这里。”

    小青一怔,正想说话,忽听“轰”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脚下一个趔趄,登时重又扑入许宣怀中。

    两人心中俱是一沉,循声望去,左侧甬洞幻光荡漾,伴随着隆隆剧震,一轮接一轮的七彩晕波贴着石壁极速扩散,声势之凌烈,竟比先前的几次震动强猛了十倍有余。

    绚光刺目,乱石如雨,二人携手站在洞中,竟似踩在惊涛骇浪的小舟上,左倾右摆,踉跄跌撞。

    接着又听“轰轰”连声,水龙咆哮,银瀑喷涌,甬洞的那段突然崩泻出滚滚洪流,摧枯拉朽,瞬间便将他们掀卷着冲出了数百丈远。

    所幸许宣反应极快,立即施展“龙息诀”,紧握小青左手,将空气透过肌肤,绵绵不绝地输入她的心肺。

    饶是如此,两人仍如浮萍乱卷,被洞壁接连猛击,剧痛攻心,口鼻、胸喉灌满了冰冷咸苦的海水,憋闷欲爆。

    又听“砰”地一声闷响,颈背撞在坚硬的石壁上,身后忽然一空,被怒流冲得凌空飞起,又重重砸落池中。

    四周气泡汩汩,莲花跌宕,情蛛乱窜飞逃,嵌在洞壁上的水晶灯已被破壁喷出的水柱撞得七零八落。

    小青浮出池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惊魂未定,不知发生了什么。。许宣却是又讶又喜,敢情这从天而降的怒瀑惊涛竟将他们又冲回了“涤心阁”“洗髓池”!

    还不等多想,洞外鹤鸣阵阵,惊呼迭起,花神谷众女显然已察觉异动,纷纷赶来一探究竟了。小青急忙又抓住许宣的手,低头朝池底潜去。

    水龙滚滚喷薄,池面急速上涨,很快便没过了洞壁的罅口。

    透过上方跌宕晃动的莲花与汩汩水泡,只见情蛛已沿着顶壁逃出了涤心阁。数十个白衣女子掠入洞中,惊惶失措地四下扫望,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两人不愿被众女发现,携手悄然潜到莲叶最密集处。指掌交贴,但觉小青脉搏忽快忽慢,气血乱涌。

    许宣一凛,转眸望去,水光潋滟,斑驳陆离,她的脸酡红如醉,水汪汪的双目艮,女乔女眉难言。视线相接,心中猛地一颤,忍不住将女也拉入怀中(删除三十五字)。

    小青双手车欠绵绵地勾缠着他,如春藤绕树,在水中翻了几个身,缓缓沉入池底。黑发飘卷,衣裳鼓舞,水泡从他们的唇间串串涌出,时断时续。

    四周碧叶浮沉,莲花跌宕,两人就像相濡以沫的鱼,沉睡在无边无际的梦里。

    迷迷糊糊中,他瞥见右前方悬浮着的情蛛断肢,猛吃一惊,顿时(删除七字)清醒。“苦情花”与“相思蚕”!方才被洪流冲回“涤心阁”,只顾惊喜,竟忘了洗髓汤中的致命情毒。

    按白素贞先前所说,洗髓汤里融入的这两种情毒可渗入肌肤,直透心骨,除了‘忘情草’,世间无物可消。他体内的那枚“定心珠”已送给了白素贞,几个时辰前服下的“冰心花蜜”,也行将失效。难怪情心方动,便被谷欠潮席卷。

    如果未与白素贞重逢,此番见着小青,狂喜如爆,就算未被情毒所驱,也必两情缱绻,难以自拔。但此时脑海中闪过白素贞的脸容,如浇冷水,竟有做贼心虚之感。

    当下推开小青,在她耳边传音道:“小青姐姐,池水有情毒,我们先离开这……”

    小青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见,脸如木兆花,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又往他唇上口勿去。

    许宣转头一咬舌尖,趁着剧痛清醒之际,翻身挣开,从背后抱住她,朝上方浮去。

    池面已漫得极高,距离洞顶不过三尺,花神谷众女都已退出了涤心阁外。他顺着激流越过溶洞的外沿,游向涤心阁外的瀑布。

    那三层高的壮丽楼阁大半都已淹没在洪流中,水晶、玛瑙、翡翠……砌筑的楼台亭榭在水中闪闪发光,有如传说中的龙宫。

    水流遄疾,还不等细览,两人已被卷过白玉栏杆,随着怒涛喷涌而出,与飞泻而下的瀑布隆隆交汇,直坠湖中。

    “轰”地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尽是气泡。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看清周围。

    此时已是深夜,圆月高悬,清晖直透湖底,灰蓝色的水中彩鱼翩翩,绿藻与石头的阴影里悬浮着盏盏灯笼,忽红、忽蓝、忽绿地鼓动闪烁着,定睛细看,竟是数以千计的水母,与上方晃动的星空交相辉映,直如梦幻。

    瀑布如银河崩落,将他们抛入湖中后,又朝着湖心巨树冲出了数百丈远。

    巨树的万千须藤直垂湖底,有的牢牢植入土中,有如森林;有的随波飘荡,和鱼群、水母一起律动。两人被绿藻与须藤缠住,卡在了滚滚潜流中,不再继续漂流。

    小青双眼似闭非闭,脸颊潮红,张口似要说话,呛了几口冷水,猛烈地咳嗽起来。

    许宣忙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贴住她的月匈口,运气将水逼出,接着将清凉的空气丝丝脉脉地传入她的身体。

    此处离湖面约有百来丈,通常水深则流缓,但这湖底却颇为古怪,潜流四涌,忽冷忽热,时缓时急,变化莫测。两人受情毒所激,本就气血乱涌,再遭渊流这般冲击,更是情火火勺心,谷欠罢不能。

    小青十指紧紧地掐住许宣后背,不住地想要口勿他。他左右闪躲,待要将她唤醒,却被她(删除三十字);想要将她推开,掌心却磁石附铁般地紧贴着那急剧起伏的月匈口,被汹涌席卷的谷欠念淹没在迷乱而绚丽的暗流里。

    恍恍惚惚中,忽听“轰轰”几声闷响,似是水底惊雷,惊涛爆涌,四周气泡乱窜,无数水母、鱼群如霓彩风暴般掀卷飞旋,缠绕在他们身上的水草、须藤也被乱流瞬间震断,浑身如被巨力推送,瞬间便腾云驾雾似的上冲了数十丈。

    许宣重又清醒了几分,低头俯瞰,水龙层层翻滚,白沫喷扬,数以百计的涡流从那巨树根部四周喷薄而出,有如银蟒乱舞,雪狮狂奔。

    心中一凛,难道那树根之下还有深壑,与其他水域相通?还不及细想,潜流飙卷,已将他与小青推上了湖面。

    波涛如沸,须藤乱舞,湖面一半被璀璨的星穹辉映,银光万点,一半则遮蔽在巨树漆黑的荫盖下,鬼影幢幢。

    通常月朗则星稀,繁星满天时必见不着明月,但这昆仑的夜空颇不寻常。浩瀚星穹中高悬着一轮圆月,恰好“挂靠”在那巨树荫盖的边缘,焕发出层层炫彩光轮,倒映于湖面银黑交界处,瑰奇诡怖,霓艳万变。

    湖面上涨极快,白日里那宛如仙境的空中庭园大半已被淹没,仅余数十座亭台楼阁露出水面,或高或低,繁花落尽。

    唯有那座七层水晶琉璃的“会仙台”依旧花团锦簇,高悬湖面;夜色中,玲珑剔透,若隐若现,与水天上下相映,更如飘渺彩云间。

    七十二洞宾客全都挤在了悬楼、云阁的琉璃瓦顶上,举着火炬东张西望,惊呼声此起彼伏。

    数百名花神谷侍女提着灯笼,骑鹤盘旋,个个神情惊惶骇异,显然从未见过如此奇诡凶险的情景。

    就连鹤鹿双仙也似被眼前奇景所慑,方寸大乱。

    鹤仙子已从翡翠床上站起来了,绿衣鼓舞,皱眉打量着不死树四周翻涌的巨浪,小脸阴沉,又惊又恼。

    鹿仙子虽仍笑吟吟地吃着果子,摇着团扇,星眸中却是光芒闪烁,横在膝上的玛瑙矩尺随之激起刺目的彤光。

    “轰!”

    巨浪扶摇,众人惊呼声中,一艘月牙形的兰舟被掀起十几丈高,两个白衣女子衣带如飞,四掌相抵,随着小船翻转着冲上半空。

    左边那女子艳光四射,夺魂摄魄;右边的女子清丽脱俗,冰雪雕琢,正是李师师与白素贞。

    两人显然已斗炁到紧要关头,任狂风巨浪,颠倒乾坤,谁也不能后撤半分,否则必被对方真炁直捣黄龙,轻则经脉尽断,重则玉殒香消。

    许宣心中突突剧跳,惊急中更有几分狐疑。

    他与二女均交过手,深知李师师修为远在白素贞之上,且不论真炁之强弱有如天壤,单以斗战应变、所学庞博而言,白素贞便绝不可能支撑百合。尤其这般抵掌斗炁,更是瞬间生死立判,为何反倒难分难解?

    就算北海之战后,李师师重伤初愈,实力大打折扣,也绝不可能一至于斯。再说以那女魔头的秉性,若无必胜之把握,又怎敢这般大摇大摆地重返师门,生死相赌?难道她故意示弱拖延,别有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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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门威武!让我们迎着春风,继续携手这壮丽而欢乐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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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盗草

    还不等多想,又是“轰轰”几声巨响,有如惊雷迭爆,巨浪喷炸,一条青黑色的巨鲨夭矫破空,恰好划过白素贞身侧,猛一扭身,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当头咬去。

    众人大哗,许宣心中一沉,惊骇交迸,白素贞斗炁正酣,无暇自救,而自己与她相隔甚远,出手也已来不及了。

    忽见鹿仙子手中的墨玉长短规碧光一闪,那巨鲨从头到尾被劈裂为两半,擦着白素贞身沿重重砸落湖中,霎时间将浪花染得一片猩红。

    波涛汹涌,数十条黑影卷着滚滚白沫,朝那巨鲨坠落处极速汇聚。只见浮出水面的半截鲨尸往下一沉,发狂似的打了一会儿转,蓦地被撕扯成几段,血水激射,上下扑腾。

    接着漩涡四起,巨浪起伏,湖面上出现了五六十个三角黑鳍,穿梭游弋。

    四周惊呼不绝,许宣更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鲨群!这花神谷天湖地处巍巍昆仑,雪山积水所化,哪来的这许多海鲨?从鹤鹿双仙与七十二洞宾客惊愕的神情来看,这群不速之客应是被湖底潜流带来的,莫非不死树下真有暗通大海的地窍?

    低头俯瞰,水中泡沫窜涌,数以千计的鱼群纷乱穿梭,除了鲨鱼、鲼、石斑鱼、巨鲶……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深海怪鱼,嗅见血腥,都发狂般地四下冲击、夺咬。

    湖中原来的鱼群、水母登时成了它们的猎物,惊惶逃窜。

    潜流遄疾,将他与小青又朝上推高数尺,手背被藤条上的棘刺划破,洇开几条血丝,两条鲨鱼立即狰狞地摇曳冲来。。

    许宣抱着小青翻身下潜,顺势化指为剑,破入左侧鲨鱼的肚腹,血雾弥散。

    右侧鲨鱼顾不得追他,转头咬中同类的侧腹,一口便撕下五尺见方的血肉,引得周围鲨群蜂拥而至。

    激流滚滚,原本清澈的天湖已变得浑浊灰蓝,弥漫着血腥与海水的咸苦味。许宣生怕小青被鲨群追咬,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任她如八爪鱼般勾缠着自己的颈背与腰腿。耳鬓厮磨,好不容易强捺下的情火又如这潜流惊涛般阵阵卷来。

    此时生死攸关,更不敢有半点大意,唯有再次咬破舌尖,强忍谷欠念,朝鱼群最稀少的地方游去。

    彼处藤条密集,棘刺交错,犹如张张大网飘摇拂动。他鼓起护体真气,分花拂柳,游入最挨近不死树干的藤丛中。

    那如擎天柱般巨大的树干疙疙瘩瘩,皲裂密布,长满了各种奇花异树,即使是在这湖面之下,也寄生着数以万计、说不出名字的水生植物。有的如灌木丛生,有的似藤萝攀附,有的像剑戟横斜,有的则如长草绵延,在水中鼓舞摇曳。

    他右脚一紧,似被水草缠住,正想运气震开,左腿、腰腹、右手……全被死死捆住。低头望去,猛吃一惊,下方一朵巨大的怪花层层怒放,仿佛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

    那怪花五颜六色,似菊非菊,花蕊处是一个四尺见方的猩红腔洞,遍布肉刺,急剧收缩鼓动,黑液直涌。万千“花瓣”如群蛇乱舞,条条粗如婴拳,头部则是长满棘刺的吸足,将他紧紧缠住,急速朝那腔洞拉夺。

    他自小耳濡目染,也不知见识了多少四海奇异的药草,却从未见过这等丑怖的怪物。难道这就是孙思廖说过的“食人花”?但传说彼花只长在热带密林深处,又怎会出现在天湖水底?

    还不等细想,手脚已被“花瓣”层层捆缚,送到了急剧张合的腔洞前。他奋起神力,待要挣开,却觉那“花瓣”坚韧无比,越箍越紧,一时竟不能甩脱。

    眼看头顶距离那怪花腔道只有数寸,摒除杂念,接连两记“坎为水”、“水泽节”,借着周遭水势变化,猛然翻身急转,脚底在那腔洞边缘一点,离弦之箭般朝外弹去。

    “噗噗”闷响,百十条“花瓣”应声震断,仍有数百条死死缠住他的手脚,绷得笔直。

    他又是一记“地水师”,旋身左转,将“花瓣”绞扭到极致,而后全力反身右旋,登时将“花瓣”尽数甩飞,顺势冲出丈许。

    岂料身形方动,黑影纵横,手脚、腰腿又被数百条触角似的物事缠住,难以挣脱。目光四扫,又惊又急,险些呛了口水,腥臭刺鼻。

    但见五彩斑斓,浮翠流丹,周遭竟突然怒放出数百朵巨大的食人花,群魔乱舞,朝他们争相围攻。

    敢情这些怪花原都含苞闭拢,藏在水草暗处,待到猎物靠近时,方怒放偷袭。

    以许宣、小青的修为,若换做平时,自然丝毫不惧,但此刻身中情花之毒,越是运气,毒发越速,一旦心识迷乱,气血迸爆,就算挣得出食人花的重围,也势必沦为鲨群的腹中之物。

    稍一犹疑,浑身已被数十朵食人花的花瓣重重缠住。

    这些水底怪花似饥饿已久,几近疯狂,瞬间便将两人捆裹得有如粽子一般,争相夺扯。幸亏许宣右手紧握着小青手腕,仍能将空气经由自己毛孔,丝丝脉脉传入她的体内,否则不等被食人花、鲨群吞食,她便已生生闷死了。

    混乱中,只见一条青绿色的荆藤在眼前摇曳。那荆藤说是一条,实则为三股交缠而成,长约两丈,根植于不死树干的罅隙中。

    许宣急中生智,张口死死咬住那荆藤,下堕之势立止。

    两人如草茧般悬在水中,左摇右摆,将数百条食人花的花瓣绷得笔直。

    荆藤上遍布棘刺,坚硬锐利,扎得他满嘴、满脸都是鲜血。血腥味在水中漫开,很快便引来了大群鲨鱼。

    食人花察觉异动,纷纷转向撞来的鱼群,顷刻间便有数十条大鱼被缠住送入“花心”,扭曲挣扎,血雾弥漫,不消片刻,便被腔道内分泌的消化液溶成了肉泥。

    捆在两人身上的花瓣登时少了大半,许宣心中稍宽,却不敢松口。荆藤又粗又韧,咬在牙间,表皮渗出酸臭苦涩的汁液。

    他咽了两口,舌根尽麻,恶心之极,然而怪异的是,体内炽烈的情火却似被冷水浇泼,神智为之一醒,。

    许宣大奇,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三股荆藤就是敖无名、白姐姐所说的三棵‘忘情草’?”又吮吸了几口,满嘴苦涩刺麻,如芥末灌顶,泪水直涌,喉腹却冰凉凉的极为受用,欲念尽消。惊喜交迸,就算此物并非忘情草,也必可解苦情花毒。当下一边吞咽藤汁,一边聚气震开食人花,拔出柴刀,砍劈青藤。

    岂料那荆藤坚韧无比,连斫数刀,居然只迸出一小条白色的印痕,绿汁汩汩洇出。

    眼见鲨群逃散,食人花又重新朝他们聚拢而来,许宣将青藤抵在小青齿边,引导她吸入汁液。双腿勾住青藤,抱着她倒悬急转,劈断四周食人花瓣,顺势荡到了树干旁,挥刀朝荆藤根部劈去。

    柴刀齐柄而没,水波剧晃,不死树竟似变成了活物,偌大的树身猛地一扭,死死卡住了柴刀,枝藤乱舞。

    许宣一惊,险些被四周的狂乱的食人花缠住。

    难道此树生长了几万年,业已成精?但按敖无名所说,忘情草离开不死树便活不了,要想移走,唯有连着树干齐根刨出。当下也顾不得其他,紧握刀柄,奋力旋转。

    不死树有如扭曲的巨蟒,随之寸寸绞紧,枝藤猛烈抖动,仿佛在发出无声的痛吼。

    透过震动的水波,隐隐听见上方传来清越的笛声,接着“咚咚”闷响,涟漪密集,数以百计的巨蜂、情蛛、怪鸟……陨石星雨般坠入波涛,朝他冲来。

    霎时间血雾弥漫,断羽浮沉,大半都被鲨群撕扯成了碎片,余下的仍前赴后继,但即便冲到了他周遭,也尽沦为了食人花的囊中之物。

    许宣沿着不死树干的皲裂朝下划拉,剜落一大块,只见那荆藤的根密密麻麻,交错虬结,与其他花树的根茎缠在一起,透向树干更深处。连挖了四尺,仍不见底。

    就在这时,下方忽然漩涡倒卷,巨浪鼓涌,其势比先前更猛烈十倍,猝不及防,柴刀又已从树干里抽出,无所依傍,登时往上掀起数丈。

    “小青姐姐!”许宣一凛,只觉左手空空,再往下望时,白沫滚滚,整个天湖直如炸锅般,层层叠叠地朝上喷涌,小青早被狂飙巨浪冲卷得不知踪影。

    他惊急交加,待要返身下冲,却听轰雷狂震,天摇地动,耳边风声呼呼,已腾云驾雾般冲出了湖面,鱼群、花树、水母……全都跟着扶摇直上,破空飞扬。

    四周惊呼迭起,有人叫道:“甄真,是甄真!”

    “我道是谁,原来是他挖掘忘情草,动摇不死树,引来这滔天洪水!”

    许宣心中一紧,喜忧交迸,喜的是这三股荆藤果然是忘情草,情毒可消;忧的是先前藏宝窟内,慕华已将他的“来历”向鹤鹿双仙和盘托出,此刻仙草尚未得手,便暴露了行迹,不但无暇寻救小青,只怕还要拖累白素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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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双仙

    念头急转,已至绝境,倒不如拼死一搏,挖出忘情草,救醒小青,闹他个天翻地覆!

    笛声入云,汹汹激越,漫天巨蜂随之转向,四面八方朝他冲来。

    他一边翻身疾坠,寻找小青踪影;一边假装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手舞足蹈,将扑至眼前的巨蜂尽皆震飞。

    忽听白素贞叫道:“姥姥手下留情!”眼前碧光霍闪,一道凌厉无匹的杀气已直迫眉睫。

    此时洪水滔天,兑上乾下,正合六十四卦中的“泽天夬”,他指诀变幻,借势疾旋,瞬间便移到了来人身后。

    岂料那人身法快如鬼魅,碧光如电,破风激响,杀气竟又直指他的眉心。

    许宣朝后疾翻,连续几记“水天需”、“水泽节”、“水雷屯”,眼花缭乱地左冲右晃、上冲下翻,引得周围惊呼连连,然而那人却始终如跗骨之蛆,丝毫不得甩脱。

    借着月光瞥去,来者头簪翡翠花钗,绿衣鼓舞,正是“大姥姥”鹤仙子。

    他心中大凛,这老虔婆步法似东而西,真炁忽正忽逆,简直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若非亲眼目睹,实难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神通。

    却不知鹤仙子心中之惊怒更远胜于他。她在昆仑修炼近“万年”,经历了大大小小三十六劫,虽谨守誓言,不出花神谷一步,却自忖已天下无敌,不想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连出十九招,居然奈何不得这男扮女装的黄毛小儿,颜面尽失。。

    尤其让她骇异的是,这小子年纪轻轻,经脉尽断,竟似炼成了混沌之身,感天应势,倏忽万变,简直匪夷所思。比起当年的敖无名等魔头,更是过之远矣,今日不除,必成大祸!

    杀心骤起,墨玉长短规凌空划出几轮“8”字形的碧光,劈入许宣的护体气罩。

    许宣呼吸一窒,肝胆尽寒,衣裳倏地崩裂开十余道口子。

    此时上有狂飙,下有惊涛,正合六十四卦中的“风泽中孚”,他弹指应势,仰身后翻,只此瞬间,头脚颠倒,上有惊涛,下有狂飙,立时又变作了“泽风大过”,右手挥卷柴刀,顺势反撩。

    “轰!”

    当空绚光炸涌,滚沸的湖面猛地朝下一沉,接着喷起一圈数丈高的水墙。

    鹤仙子微微一颤,墨玉长短规与柴刀双双震开,许宣“哇”地喷出口鲜血,急坠而下。

    众女欢呼四起,都道许宣一触即溃,却不知他感时应势,借天地之力卸去了鹤仙子的雷霆重击,反倒是鹤仙子碍于脸面不肯退却,生生硬捱了一刀,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小脸煞白,难受已极。

    唯有鹿仙子、李师师、金花公主等寥寥数人看出端倪,又惊又奇。

    鹿仙子格格笑道:“姐姐,这臭小子男扮女装,欲行不轨,差点儿坏了夜光的名节,你却对他百般庇护,手下留情,莫非是早已暗通款曲,别有衷情?”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鹤仙子大怒,喝道:“你早已看出他是男扮女装,却故意让他去洗髓侍浴,我瞧你才是和他暗通款曲,别有居心!”旋身疾冲,长短规有如两条碧龙缠卷飞舞,直破惊涛,“轰轰”狂震,逼得许宣跌宕翻卷,险象环生。

    鹿仙子笑道:“哎呀,姐姐你想杀人灭口么?是死是活,好歹也得等我灌他几杯‘真心水’,当着众人之面说个水落石出才是。”

    鹤仙子身法之快已如鬼魅,而她竟似更迅疾莫测,笑声初起时还远在千丈之外,说到“灭口”时,红裙卷舞,业已霞云般掠至许宣头顶,待到整句话说完,更已连攻十三尺,时而挡开鹤仙子的长短规,时而雷霆抢攻,将许宣迫得左支右绌。

    眼见这来历不明的小子在鹤鹿双仙的连环夹击下,竟能强撑不倒,众人迭声惊呼,越发讶异,花神八姝更是又惊又恼。

    只听李师师高声道:“师父,此人姓许名宣,乃是林灵素的徒弟、敖无名的徒孙。一年前,正是他诓骗葛长庚葛真人,放走林灵素,惹得天下大乱;而后又联手林灵素,大闹蓬莱,夺走了白虎皮图;接着祸乱北海,解印玄武,抢走了混沌皮图。如今混入花神谷,必是里应外合,与敖无名、林灵素一起盗夺朱雀翎图来了!师父如若不信,只管问夜光师妹便是。”

    众人不免又是一阵喧哗。

    许宣大凛,他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这女魔头忌惮三分。为了避免被她认出,横生枝节,已使尽了浑身解数,不想还是露了马脚。

    此时再掩藏,势必要拖累白素贞,当下连续两记“水雷屯”、“天泽履”,借着巨浪晃过鹤鹿双仙,翻身跃上树枝,大笑道:“好一个恶人先告状!李师师,‘翻天匦’在你手中,是谁打开了‘玄武封印’还用说么?你和林灵素同胞兄妹,狼狈为奸,先是串谋偷走了‘青龙皮图’,又设计接连抢走了‘白虎皮图’、‘混沌皮图’,引发连番浩劫,如今竟妄想祸害师门,盗取昆仑镇山之宝。我许宣今日冒死到此,就是要替天行道,除灭你这魔头,为葛仙人,也为天下受你祸害的万千百姓报仇雪恨!”

    他运足真炁,声如洪雷滚滚回荡,震得众人气血翻腾,无不心惊,怎么也想不出这年纪轻轻、经脉俱断的少年为何竟有这等修为。

    李师师嫣然一笑,道:“许官人,你说得这般义正词严,豪气冲天,先前却为何不敢以真容示人,和我当面对质?为何藏头缩尾,鬼鬼祟祟地去找夜光小师妹?是不是想仿效当年敖无名勾引云奴,让她与你里应外合,盗走‘朱雀翎图’?”

    她声音轻柔,却压过许宣的笑声,字字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顿了顿,又转对白素贞道:“小师妹,我知道你对他余情未了,念念不忘,所以姥姥才为你备了洗髓汤。若不是他突然闯入涤心阁,说不定此刻你已破茧重生了。究竟是他的甜言蜜语,让你心猿意马;还是他投在汤池里的情毒,让你意乱情迷?你为了引开众人注意,让他有充足的时间盗取‘朱雀翎图’,才不惜背誓欺师,诬告我和金花合谋盗宝,是不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当年敖无名如何对云奴始乱终弃,他就如何待你,你这般冰雪聪明,难道还想不明白么?”

    白素贞俏脸彤红,又急又怒,想要辩驳,却被她真炁压制,半点声也发不出来。众人只道她被说破心事,羞愧难言,一时间嘘声大作。

    鹤仙子极好面子,当年少宫主云奴被敖无名勾引之事更引为平生之耻,深恶痛绝,此时被当众揭开这陈年伤疤,怒不可遏,喝道:“你们全都给我住口!是真是假,孰对孰非,等我捆了这小子,给你们人人灌上一杯‘真心水’,一问便知!”周身碧光暴涨,羊角旋风般朝许宣汹汹猛攻。

    许宣回旋闪避,哈哈笑道:“人说‘越老越智慧’,我看你们二位是‘越老越糊涂’。你们还记不记得护送夜光到此的道士‘虚尘子’?实话告诉你们罢,他就是李师师的同胞哥哥林灵素!那魔头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与他誓不两立,天下皆知,又岂能认贼作父?今日乔装到此,只是不想打草惊蛇,一举拆穿他与李师师的无耻奸谋!”

    众人轰然大哗,就连李师师的神色也陡然变了,双眸中闪耀着古怪的光焰。

    有人尖声道:“虚尘子早就死啦!死无对证,就算你说他是玉皇大帝,也由得你了!”

    许宣念头急转,笑道:“‘虚尘子’或早死了,林灵素却还活着。我猜猜,‘虚尘子’死时,是不是有人被开膛破肚,取了脏腑?”

    花神八姝“啊”地齐声低呼,薇烟又惊又奇,叫道:“你……你怎么知道?”就连鹤鹿双仙也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地凌空凝立,暂停攻击。

    许宣想不到信口胡猜居然言中了,暗呼侥幸,高声道:“林灵素有一手绝活儿叫做‘百衲大法’,除了可以吞吸别人的真炁,还能将旁人的肢体、脏腑续接在自己身上。他只需自残装死,等瞒过你们之后,再抓一活人,取其内脏,便可以嫁接恢复。你们连我男扮女装也瞧不出来,以他的易容本领,又岂能认得出?如果我猜得没错,此刻他就藏在你们中间,伺机浑水摸鱼,里应外合……你们看看身边,是否就有可疑之人?”

    众人哗沸,面面相觑,显然被撩起了疑心。

    慕华道:“姥姥,虚尘子的尸体就埋在‘落星坡’,真死假死,徒儿去一挖便知。”

    鹤仙子点了点头,冷冷道:“繁华、嫣石、未醒,你们一同前去。若那贼道士当真死了,先别将土坟填上,等我割下这小贼的脑袋,和他们埋在一起,沃作花肥。”

    众女齐声应诺,骑鹤朝西面山峰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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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3月4日晚上十点更新。

第三百四十章 会合

    此时明月当空,湖面已涌至“会仙台”下沿。

    漩涡滚滚,轰鸣狂震,接连激撞在四周崖壁上,喷涌起冲天白沫。偌大旳不死树也随着涡流急剧摇曳,枝叶簌簌断折。群鸟盘旋,巨蜂乱舞,不断有鱼群被涡流破空甩飞,此起彼伏地划过一道道银亮的弧线。

    众人纷纷转移至高处,唯有鹤鹿双仙一左一右,有如太极阴阳两仪,稳稳地凝立在许宣上方,渊停岳峙,泰山压顶。

    周围涡墙高耸,层层绕叠,仿佛随时将要崩泻而下。

    许宣凝神聚气,身似满弓之箭,感应着周遭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只等二人发力,立即借势随形,离弦冲天。

    但奇怪的是,那两个老妖怪似是看透了他所有心思,意念稍动,她们的眼神、真炁也随之调整,封堵了相应的去路。虽未动手,却似已交锋了上百合,饶是他狡智多端,竟找不出任何脱身之机,心下凛然,遍体冷汗。

    就在这时,水底忽然传来一阵狂烈得难以形容的炁波震动,漩涡猛然停滞,巨浪坍塌,湖面急降。

    还不等众人发出惊呼,漩涡又陡然朝上一鼓。

    “轰!”直如苍龙夭矫,银河倒泻,一道螺旋水柱以摧枯拉朽之势,撞碎了“会仙台”,撞碎了数以万计的树枝,挟卷着鱼群、许宣与鹤鹿双仙……轰鸣狂啸,直破夜穹。

    若换做旁人,被这雷霆万钧的涡柱迎面猛击,自是百死一生;但对于许宣,却不啻千金难买的逃生之机。

    涡流朝上鼓涌的瞬间,他立即朝下疾冲,使出“泽水困”、“水泽节”,借势螺旋反弹,而后接连又变换“巽为风”、“泽天夬”、“风水涣”……等七记“阴阳指”,穿过鹤鹿双仙的夹隙,腾空冲起百余丈高。

    涡柱滚滚,源源不绝,他陀螺飞转,冲势不减反增,将二姥遥遥甩出数十丈远。等到她们交错追近时,又忽然翻身下坠,挥刀猛劈在涡柱外沿,借着反撞之力,离心抛甩,闪电般冲向白素贞与李师师。

    兰舟飞转,被漩涡掀卷着跌宕飘摇,二女四掌相抵,生死关头,谁也不敢松手后撤。

    眼见许宣变向突袭,众人齐声惊呼,金花公主扬眉喝道:“花神之争,岂容你小贼捣乱!”翩然飞冲,金光爆舞,数百枚细针脱手激啸而至。

    下方雪沫喷扬,巨浪排空,许宣就势飞旋,柴刀在扑面涌来的鲸涛中一卷,如与波涛同化,“轰”地一声,将漫天金针全都卷入狂飙,朝交错追来的鹤鹿双仙打去;左掌顺势回扫,与金花公主的急刺而来的剑尖拍了个正着。

    几在同时,身后鹤鹿双仙的炁锋已双双袭至。气浪炸涌,金花公主飘身飞退,他则借着前后冲击波的落差,不可思议地腾身翻转,挟卷巨浪,一刀朝李师师当头劈落。

    这番腾空、下坠、变向、卸力、再变向……一气呵成,势如雷霆,尤其最后与金花公主、二姥的交手,更是福至心灵,第一次化用出共工“以人为刀,炁为锋,万物为招诀”的妙境。

    李师师微眯的妙目中闪过一丝惊讶与骇怒,足尖一点,连着兰舟凌空反转,将白素贞朝刀锋扫去。

    许宣仰头后翻,左手顺势抱住白素贞腰肢,脚尖不偏不倚地踢入二女手掌交贴处。

    “嘭!”

    三人猛然一震,四掌陡分。

    他抱紧白素贞,螺旋急坠,柴刀抡扫狂飙,荡开斜地里杀入的鹤仙子长短规,又借着反撞之力,震退鹿仙子的玛瑙矩尺,有如“之”字般凌空折转,直冲螺旋水柱外沿。而后再借着涡流撞击之势,变向抛飞,瞬间掠出数十丈远。

    众人眼花缭乱,惊呼迭起,都未看清他究竟是怎么躲过二姥、金花与李师师的交替夹击,夺走白素贞的。

    鹿仙子小脸涨红,厉喝道:“夜光,杀了他!”

    白素贞对姥姥言听计从,本能地一掌朝他心口拍去,手掌方动,如梦初醒,立即朝左转向。但终究相隔太近,掌沿仍是猛击在许宣的肩窝。

    “砰”地一声,许宣断线风筝般冲天抛飞,她亦被其护体真炁震得腥甜直涌,又惊又悔,失声叫道:“许官人……”

    话音未落,下方轰雷狂爆,漩涡竟又猛然扩大了数倍,层层叠叠地怒旋喷涌,中央霓光炸射,金蛇乱舞,猛地冲起一团炽白之物,扶摇破空。

    众人呼吸尽止,仰头齐望,那物在圆月下划过一道弧线,而后突然顿住了,一动不动地凝立空中,竟是个玲珑剔透的玛瑙葫芦。

    时间仿佛随之顿止。过了许久,又似乎只过了短短一瞬,高喷的漩涡忽然层层塌落,水面骤降,那玛瑙葫芦也跟着直坠而下,沉入惊涛,又悠悠浮起,在满湖破碎的月光中起伏跌宕。

    众人惊疑不定,正不知发生了何事,那葫芦忽又“砰”地一声,裂缝飞迸,朝左右炸开为两半,露出两个人来。

    许宣如遭电击,失声道:“重阳兄,秋晴姑娘!”刚在不死树上落定,脚下一晃,差点又从树枝上摔了下来。

    月光清亮,葫芦中的一男一女宛如璧玉,交相辉映,赫然竟是王重阳与李秋晴!

    ******

    星穹寥阔,圆月当空。

    湖面波光摇荡,葫芦内的那对璧人抬头望向许宣,叫道:“太子殿下!”“许官人!”又惊又喜,显然都未曾料到竟会与他重逢。

    许宣大喜,跃下一把抱住王重阳,哈哈大笑道:“重阳兄,真的是你!你怎会遇见秋……素晴师太,又怎会一起到这昆仑山来了?”

    王重阳奇道:“昆仑山?”

    素晴与他一年未见,听他脱口叫出自己法名,正觉讶异,听到“昆仑”二字,更是大吃一惊,失声道:“昆仑……这里是昆仑山?”

    许宣正要答话,忽听王重阳腹内传来蛇圣女咬牙切齿的厉喝声:“李师师!你这千刀万剐的泼魔!你将我们骗入海涡,就是想卷到这里来么?好!好!还有什么阴毒手段,只管使来!”

    王重阳这才发觉李师师就立在数十丈外的兰舟,心下一沉,道:“师……”话刚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满脸涨红,忐忑不安。他生性敦厚念旧,与李师师虽已成雠敌,又几次被她害得九死一生,心底却仍将她视作恩师。

    花神谷众人云里雾中,都不知发生了何事,更不知这陌生的少年、少女从何处来,又为何认识“甄真”与李师师。

    鹿仙子喝道:“清……李师师,是你私开结界,放他们进来的么?”

    “姥姥,”李师师双眸闪着古怪的光芒,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我以天地神明起誓,绝不知此事……”

    蛇圣女大怒,截口厉骂。

    李秋晴体内又传出慧真的声音,将她盖了过去:“阿弥陀佛,贫尼素闻李仙子智计无双,神鬼莫测,但你纵瞒得过天地神明,又岂能瞒得过因缘果报?一念起,万劫生,千般算计,不过是苦海沉沦。”

    鹿仙子格格笑道:“敢问阁下又是谁?”

    慧真道:“贫尼乃南海‘慈航静斋’慧真,误入宝地,多有得……”

    花神谷众人听得“慈航静斋”四字,无不哗然,她们虽与世隔绝,却都对之如雷贯耳。

    许宣更是一凛,来此之前,他刚与“慧真”、“素晴”在金山寺里打过照面,按山外的时间掐算,至多不过一刻钟,慧真如何附体到了素晴身上,又如何与王重阳一起从天而降?

    鹤仙子脸色稍缓,皱眉道:“南海与此相距万里,又有结界相隔,你们如何到得这里?”

    蛇圣女冷笑一声,森然道:“那就得多谢这位李师师‘李仙子’了!你既是她的姥姥,又何必装傻充愣?”

    王重阳怕她出言不逊,无端得罪了众人,忙道:“此事说来话长。在下王重阳,来自东海蓬莱。附在我身上的,乃是蓬莱蛇族圣女的魂魄……”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想不到东海蓬莱圣女与南海慈航女尼竟双双来此。

    鹤仙子将信将疑,冷冷道:“蓬莱蛇族不是女娲嫡孙,奉命镇守青龙么?又怎会背誓离界,到我昆仑?”

    王重阳苦笑道:“如何到得这里,我们也是云里雾中,不得其解。但我们离开蓬莱,却是因为李师师设计解开青龙封印,盗走了白虎皮图,引来灭顶之灾。在下曾是……曾是李师师的徒儿,为了将功补罪,特与圣女离界追讨……”

    “我何德何能,收得了你这样的弟子?”李师师摇头叹了口气,转眸望向鹤仙子,“姥姥,这位王重阳的师父就是附在他身上的蓬莱蛇族圣女,蛇圣女的情人就是敖无名。当年她被那魔头迷得神魂颠倒,背弃族人,盗取白虎皮图;事败后,又帮助敖无名逃出蓬莱。敖无名不甘心失手,又派遣徒子徒孙前往蓬莱,与这蛇圣女师徒里应外合,终于成功盗走了白虎皮图,却也因此放出青龙,搅得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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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方圆

    蛇圣女怒不可遏,李师师每说一句,便叫一声“放屁”。

    鹿仙子笑吟吟地道:“你说旳‘敖无名的徒子徒孙’就是林灵素和这位假扮‘甄真’的许官人了?”

    李师师道:“正是。林灵素原本被葛真人封镇峨眉,插翅难逃,这位许官人装病求医,暗中却引来魔门围山,挑拨道佛相争,又巧言令色,从葛仙人手里骗走了林灵素……”

    素晴再也按捺不住,脱口道:“胡说!”见众人纷纷朝她望来,双颊烧烫,颤声道:“引来魔门围山的,乃是妖后李少微。许官人冒死从‘玄龟老祖’刀下救了我的性命,又舍身助我外公斗抗群魔。若不是……若不是……”

    原想说“若不是被李少微识破”,但想到那妖女是自己的生母,害死了外公,最终也不免孤零零地抱恨而终,泪珠忍不住夺眶涌出,哽咽难言。

    李师师点头道:“原来你就是葛长庚的外孙女李秋晴李姑娘。”

    运足真气,压过众人的惊呼,一字字道:“那好,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且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妖后李少微是不是你的亲生母亲?李少微是不是一直藏身在许官人的府宅里?夜光……这位曾在峨眉修炼的白素贞白娘子,是不是被许官人引至李少微藏身的古墓,方才走漏了林灵素的消息?许官人是不是从葛真人的葫芦里放走了林灵素?林灵素是不是带着许官人到了蓬莱?你是不是还有一位孪生姐姐,从小被掳至蓬莱,成了王重阳从小一起长大的义妹?王重阳是不是这位许官人的生死之交?”

    她说的每一句都非虚言,但连在一起,却成了另一番意思。

    素晴听一句,点一下头,待要补充辩解,却又被她紧接而来的下一句打断,急得泪珠在眼眶里团团打转儿。

    许宣哈哈大笑道:“女魔头,你断章取义、含血喷人的本领真真无人可及!你也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林灵素是不是你的骨肉胞兄?掳走李少微长女、将她送到蓬莱的是不是你?你收王重阳做弟子,是不是为了盗取白虎皮图?你和金花公主重返师门,是不是想要联手骗夺朱雀翎图?”

    李师师毫不理会,高声道:“秋晴姑娘,你与葛真人都是质朴天真的好人,所以才会被奸人所骗。你可知这位慧真师太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收你为徒?你又知不知道当年这花神谷内,原也有一位处子之身的少宫主云奴,就是被敖无名诱骗,盗宝事败后,被逐出师门,投入了慈航静斋门下?慈航静斋先是收她为徒,与收你为徒的原因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勾结敖无名师徒,夺取‘炼天石图’!”

    四周哗然。

    素晴、慧真亦忍不住失声低呼,方知这里竟是封镇白虎的昆仑“花神谷”结界,骇异更甚,怎么也想不明白如何从归墟来到了此处。

    李师师道:“葛真人当年有恩于花神谷,慈航静斋收你为徒,不过是想借此旧情,日后将你送入‘不死宫’做少宫主,顺理成章地盗取‘朱雀翎图’。可惜敖无名棋先一招,暗遣林灵素和许宣,将夜光送到了昆仑。想必慧真掌门听到消息,怕被他们抢了先,这才联手王重阳,带着你匆匆赶到这里,是不是?”

    她簧口利舌,句句丝丝入扣,自然缜密,素晴不知从何驳起,只是涨红了脸,不住地摇头,众人看得越发心疑。

    慧真道:“阿弥陀佛,葛真人悬壶济世,普度众生,对本门也有大恩。贫尼收素晴为徒,虽有此因,但归根结底,是因为她智慧慈悲,足成大器。此番带素晴赶赴临安‘仙佛大会’,也是为了让她多增见闻,日后好接替掌门之位。慈航静斋奉师祖龙女之命,世代镇守南海,出家人四大皆空,又岂会对‘炼天石图’执迷不悟?倒是李仙子如此聪慧之人,因爱成魔,在苦海里越陷越深,不肯回头,可怜可叹。哎,归墟昆仑,向死而生;跳脱孽海,立地可成。善哉!”

    她苦口婆心,仍想劝诫李师师,众人却听得一头雾水。

    鹿仙子拍手笑道:“有趣,有趣!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真假难辨,依我看,只有大家排成队,轮流喝上几口‘真心水’,才分得出谁是谁非。”

    “姥姥说的是,”李师师秋波流转,笑吟吟地朝金花公主瞟去,“金花妹妹,请端‘真心水’来,我愿先喝第一杯。”

    众人不想她竟答得如此爽快,又听蛇圣女厉声大笑道:“什么‘真心’、‘假意’,你寡廉鲜耻,全无心肝,连守宫砂也能造假,还有什么编不出的谎话?”

    许宣心中一动,故意道:“蛇圣女此言差矣,真的‘守宫砂’乃纯阳至热之物,就算用‘极渊冰蟾’的血也销解不得。你们来之前,李师师与金花公主已亲手提取冰蟾之血验证过了,岂能造假?”

    蛇圣女森然道:“若是拿‘龙蛛’或‘赤角蛇’的血点出的假‘宫砂’,自然一点即销,但她臂上的守宫砂,却是用‘青龙角血’重新点出来,就算拿一千只冰蟾的血,也洗刷不去!”

    众女哗然。

    李师师微笑自若,金花公主的脸色却倏然变了,嗔道:“放肆!花神谷清誉,岂容你这般胡言诋毁!”长剑“叮”地出鞘悬空,随着她的指尖,朝王重阳吞吐光焰。

    蛇圣女冷冷道:“我说的若是假的,你又何必这般着急?青龙角血一入肌肤,刻骨难除,每到月圆之夜,必然锥心刺痛。李师师劝你点上这假‘宫砂’之前,没有告诉过你么?”

    金花公主大怒,指尖一弹,剑光如闪电破空。几在同时,“当”地一声脆响,长剑突然变向冲天,碎为几段。

    她脸色霎时惨白,失声道:“姥姥!”

    众人这才发觉鹤鹿双仙竟已凌空站在王重阳三丈开外,金花公主的长剑显然是她们震飞的。

    嫣石“啊”地一声,拍手叫道:“方圆天地,一寸光阴!我终于见……”被慕华瞪了一眼,方觉失态,吐舌一笑,满脸却仍是掩抑不住的兴奋与喜悦。

    许宣与王重阳对望一眼,骇异无已。方才鹤鹿双仙距此少说有两百丈远,如何瞬间移到此处的?还不等细想,四周惊呼迭起,金花公主一把抓住薇烟,朝北侧山崖急掠;李师师则制住了嫣石与未醒,闪电般冲向南侧悬崖。

    风影霍闪,金花公主闷哼一声,忽然旋身抛坠,被数十只情蛛喷出的丝网缠住,摇曳半空。薇烟则手舞足蹈地凌空甩回到慕华怀中,不迭地拍着心口,惊魂未定。

    几在同时,三百余丈外炫芒炸射,李师师转身掷飞未醒,左手扣住嫣石脖颈,盾牌似的挡在身前,脚踏九宫步,飞旋如飓风,右袖亮起一道接一道太极鱼线般的刺目弧光,气浪叠爆。

    众人喧呼如沸,许宣越看越觉震骇,以他眼下的修为,竟丝毫辨不清鹤鹿双仙的身形,只依稀瞥见两缕极淡的黑影,伴随着一红一绿两抹炫光,若隐若现,忽东忽西。

    这一年多来,他屡得奇遇,日新月异,更与林灵素、王文卿、王重阳、蛇圣女、楚青红、金兀术、耶律大石、张天师……等修为通神的顶尖高手一一交锋,却从未见过如此迅疾而恐怖的招式。“快逾闪电”四字说来容易,但直到今天,才算真正亲眼目睹!

    天下武学,唯快不破。原以为李师师已称得上天人无敌了,想不到在这鹤鹿双仙面前,竟似只有招架之功,而无半点还手之力。难怪就连那已修成“空无”之境、修为深不可测的天下第一魔头敖无名,提及这两个老妖怪时也心有余悸。想起先前借着狂飙惊涛之势,竟能与二姥周旋许久,不由遍体生寒,暗呼侥幸。

    王重阳好武成痴,对李师师又敬如天人,此时此境,更是看得惊心动魄,目眩神迷,不住地想:“如果是我,又该如何抵挡?”双拳紧握,手心里尽是冷汗。

    忽听慧真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世间真有这等绝学。素晴,你曾听葛真人提起过这二位仙子么?”

    素晴摇了摇头,忽又“啊”地一声,轻声道:“是了,徒儿小时曾听外公说过,昆仑山有一处秘境,长着不死神树,看管神树的‘鹤鹿双仙’长生不老,修为通神,一个使‘圆天规’,一个使‘方地矩’,合在一处时,便可扭转乾坤,快逾闪电。原来就是她们!”

    慧真道:“昆仑‘不死宫’原是太古第一巫医流沙仙子所建,传说她炼成了不死药,却难熬孤独之苦,日思夜想,只盼能穿越光阴。有人说,她以‘不死药’和金神夫妇交换,学得了‘一寸光阴’的神技;也有人说,是轩辕黄帝将‘刹那芳华’与‘一寸光阴’糅合,传了她‘方圆天地’的绝学。一手画圆,一手画方,阴阳交济,便可‘以方圆之境,越光阴之疾’。哎,贫尼原以为这只是传说,今日方知果有此事。”

    (第五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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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难敌

    许宣心中一动,知道慧真是故意说给自己和王重阳听旳。

    知己知彼,方可言胜。但以慧真之博学睿智,也仅仅知道大概,要想据此找出这“方圆宇宙,一寸光阴”的拆解之道,谈何容易?

    王重阳喃喃道:“以方圆之境,越光阴之疾……以方圆之境,越光阴之疾……”心驰神往,似有所悟。

    又听“嘭嘭”连响,众人齐声欢呼,嫣石飘然跃落在不死树上,毫发无伤。李师师则翻身冲天,越过了悬崖。

    她脚尖还未落定,前方又闪起两点炫光,太极鱼线的弧光瞬间震碎,“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直坠天湖。

    许宣大凛,虽知李师师绝非二姥敌手,却未料到这么快便已落败。倘若鹤鹿双仙立即转而对付他们,又当如何是好?

    念头未已,颈后寒气袭来,汗毛乍起,本能地旋身挥刀,喝道:“她们来了!重阳兄,背靠背,阴阳指!”

    气浪迸爆,刹那间已连挡了四合,左肩仍不免被矩尺扫中,眼前一黑,喷血抛飞。

    耳边只听白素贞失声惊呼,轰鸣连震,王重阳已斜地里冲到,和他背靠背倚在一起,陀螺飞旋,直上云霄。

    两人真炁雄浑,又都尽得“阴阳指”之妙,脊背相贴,心心相感,接连使出“雷风恒”、“水雷屯”、“天地否”、“乾为天”,随形借势,真炁相激倍增,虽被鹤鹿双仙无形无影的“一寸光阴”杀得招架不迭,却也算有惊无险,仅仅肩背、腿脚受了几处轻伤。

    风声激啸,电光石火,四人在空中越斗越急。

    许宣、王重阳应接不暇,根本看不清二姥身在哪里、将从何处袭来,只能凭借着护体真炁的应激本能,以及“阴阳指”借境化力的神通,勉强闪避周旋。

    好在蛇圣女、慧真师太的元神没了躯壳所限,看得比他们更加通透,每每出声提醒,抢在生死一线之际挡避开来。

    所有人都仰头齐望,时而欢呼,时而喝彩,时而顿足惋叹,祈盼着鹤鹿双仙快快拿下这两个少年。只有白素贞、素晴心惊肉跳,不住地闭眼祷告,不敢细看。

    慧真朗声道:“素晴,你看仔细了,‘方圆交会,阴阳相济’,此间最为紧要的,是两人要心心相印,毫无罅隙。心不齐则无规矩,无规矩则不成方圆。我们南海的莲花剑阵也是如此。”

    许宣知她在假借传学,提醒自己二人,心中醒悟:“是了!先前我能与这两个老妖怪周旋许久,是因为她们意气相争,不肯协力。要想扭转局势,必得设法离间,乱其阵脚。”

    当下哈哈大笑道:“慧真师太,这两个老妖怪一个贪吃,一个好财,虽是孪生姐妹,却向来貌合神离,凡事必争高低。鹿姥姥鼻子极灵,男人的气味一嗅便知,你以为她看不出我是男扮女装的假‘甄真’么?她只是收了金花公主和李师师的贿赂,心怀鬼胎,在洗髓池里下了情毒,想让我坏了夜光的贞洁,当不成少宫主罢啦!”

    下方一片哄然。身后传来鹿仙子的笑声:“胡说八道!姐姐别听这小子挑拨,先将他沃成花肥,我们再谈少宫主之事。”

    左边传来鹤仙子一声冷笑,她虽然早已知晓此事,但此刻被当面道破,想来十分挂不住面子。

    二姥的声音忽左忽右,身影却露出了一丝痕迹。许宣大喜,又高声道:“所谓‘酒色财气’,居其一者,必得其二。鹿姥姥除了贪财,还喜欢斗气,处处和她姐姐做对;而她姐姐嘛,除了贪吃,还很好色。当年敖无名勾引云奴,惹得她大发雷霆,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她迷上了敖无名?这次林灵素化名‘虚尘子’,送来夜光,还捎带抓了一个年轻和尚,她明明识破了他的身份,却为何将他与那和尚留在牢里?当然是垂涎他们的男色……”

    “住口!”鹤仙子怒不可遏,终于在右前方现出身形,碧光霍闪,规尖直刺他面门。

    许宣等的便是此刻,喝道:“天雷无妄,风火家人!”与王重阳一起旋身急转,狂风般瞬移到了鹤仙子的身后,指诀变处,柴刀、“一阳指”雷霆夹击。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鹤仙子忽然从眼前消失了,身后响起鹿仙子银铃似的笑声:“臭小子,我们是连体并生的姐妹,你这点小伎俩也能拆得散么?”

    笑声未绝,他的后背已接连捱了四计重击,百骸如散,鲜血狂喷,与王重阳双双急坠而下,直没湖中。

    波涛掀涌,冰冷的湖水卷着血腥,灌入鼻腔、咽喉。迷迷糊糊中只听见素晴、白素贞失声惊叫,十几片黑色鲨鳍破浪极速逼近。

    许宣紧握刀柄,将游在最前的鲨鱼劈成两段,想要再挥刀砍斫时,却觉浑身剧痛欲裂,灌了铅似的朝着无边无际的深渊沉落,然后眼前一片昏黑,心肺如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不住地在耳边呼唤:“许官人!许官人!”

    他想要睁开眼,却觉头痛欲裂,金星乱舞。又听一个柔美悦耳的声音笑道:“能捱得住鹤鹿双仙‘春花’、‘秋月’、‘夏蝉’、‘冬雪’四记重击而不死的,许官人只怕是头一个了。”

    李师师!

    许宣一凛,想起发生了什么,猛地坐起身,刚睁开眼,天旋地转,又一头朝旁边栽去。

    “许官人!”一截温软幽香的手臂抄住他的脖颈,一张俏生生的脸,悲喜交加的眼睛,带着几丝羞怯而又温柔的笑意,正是李秋晴。此情此情,让他忽生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峨眉山洞。然而她所戴的僧帽,却让他心底涌起的柔情霎时又化作了酸楚与悲凄。

    素晴似也醒过神,脸上一红,将他轻轻地倚靠在石壁上,低声道:“许官人,你经脉全都断了,脏腑、骨骼多处重伤,还是不要妄动为好……”

    左侧又传来李师师轻柔的笑声:“小师太不必担心,你的心上人已经修成了‘混沌之身’,经脉全断了也不打紧。倒是你尘缘未尽,春心萌动,又如何出得了家,修得成佛?”

    素晴耳颊如烧,慌不迭地往后退了两步,道:“他不是我的心……”想要辩解,又怕越描越黑,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低眉不语。

    许宣打了个哈哈,道:“秋……素晴师太,你莫理她。她一介蛇蝎妖魔,岂能体会得了……体会得了菩萨心肠?”虚弱已极,才说了半句,便觉心肺疼如刀绞。

    忍痛扫望周围,才发觉铁柱林立,上下四方全是密密交错的混金栅栏,昏暗阴冷。他与素晴的手脚俱被锁链铐住,固定于地上的铁环,显然被囚禁在某个地牢里。

    右侧与背后尽是森森石壁,左前方是一条曲折幽深的甬道,阴风从彼端吹来,昏黄的烛火明灭跳跃,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短忽长。

    李师师盘腿坐在左侧紧邻的牢笼里,捏着拈花指,闭目微笑,端丽如菩萨,丝毫看不出受了伤。金花公主则蜷卧在她几尺外的草堆上,一动不动,气息细微,应是重伤未醒。

    再往左眺望,牢笼重叠,却未见其他人影。

    想起王重阳,心中一沉,也不知他生耶死耶,或是被囚禁在了别处?忽听素晴体内传出慧真师太的声音,道:“许官人放心,王真人并无大碍,只是被鹤鹿双仙请去问询,过不了多时,想必就要被送回来了。”

    许宣松了口气,刚想细问,甬道深处传来衣裙窸窣之声,火光闪烁,十几个女子提灯走来,当先的黑衣女郎满脸冷如冰霜,怀抱着一个八角金瓶,正是慕华。未醒与嫣石左右相随,各握着半片青铜所制的黑白太极鱼。

    “各位仙姑姐姐是给小人送饭来了么?”许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笑道,“可惜小人骨头尽断,手也抬不起来啦,还望仙姑姐姐可怜则个,喂我吃上几口……”

    “喂你个头!”嫣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转头对李师师娇声喝道,“姥姥要见你和金花!若再敢耍花样,立将你们熔成肉泥,魂飞魄散!”

    慕华面无表情地倒举金瓶,朝着许宣的牢笼抖了抖,嘴唇翕动,念念有辞。

    “呼!”霞光吞吐,从瓶中滚出一人,翻身落在许宣身侧,剑眉星目,手脚俱被铁链锁缚,正是王重阳。

    嫣石、未醒各举起半片太极鱼,合在一处,“叮当”连声,王重阳手脚上的锁链如被磁石吸附,双双扣入地上的铁环。

    素晴待要将他扶起,又觉僧俗殊途,男女有别,收回手道:“王官人,她们没难为你罢?”

    王重阳摇头道:“她们只是请我喝了杯‘真心水’,问了些话。倒是圣女的魂魄原已十分微弱,先前又各中了那鹤鹿双仙一记规尺,险些脱壳散逸,一直未曾听她话语,也不知究竟如何了……”

    见许宣已醒,眼睛一亮,喜道:“许……太子殿下,你没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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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地牢

    见许宣已醒,王重阳眼睛一亮,喜道:“许……太子殿下,你没事儿吧?”

    未醒笑道:“王官人,他可不像你,十句里没一句真话。有事没事,是死是活,要等姥姥审过这两个孽徒,才知端旳。”

    又与嫣石一起举起太极,朝着李师师的牢笼晃了晃,分夺为两片。

    “叮!”李师师、金花公主的镣铐应声解开,慕华立即斜握金瓶,疾念法诀,霓光一鼓,将二女拔地收入瓶中。

    慕华冷冷地瞥了许宣一眼,抱瓶转身就走。

    未醒朝他扮了个鬼脸,笑道:“你若饿了,就赶紧多喝几口西北风。等姥姥审完了她们,就该轮到你上路啦!”拉着嫣石,紧随慕华之后。

    许宣心中一动,想起先前在地下密道,曾望见有个蓬头乱须的囚犯受困地牢,此刻牢中并无其人,那厮究竟是被沃作了花肥,还是从小青撬开的机关遁入了地道?可惜那人所禁闭的囚笼,似乎不是眼前这个,否则便能逃出生天了。

    想到好不容易与小青在秘道里重逢,来不及叙旧,她便被漩涡卷溺,生死不明,不由又肝肠如绞。

    等到诸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甬道尽头,他方定了定神,问道:“重阳兄,你是何时离开北海,又怎会遇见慧真、素晴两位师太,卷到这花神谷来的?”

    王重阳叹道:“为何从归墟来到昆仑,我依旧百思不得其解,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当下将离开北海后,如何遇见慈航众尼,又如何卷入李师师、郭动天等人的阴谋伏击,阴差阳错,从归墟渊底卷到了花神谷天湖之事,一一说来。

    许宣幡然醒悟,道:“原来我在海上遇见的‘慧真师太’与秋晴姑娘并非你们,而是李师师与完颜瑶!”

    心中暗想:“难怪我离开金国时未遇阻挡,敢情那女魔头早已先走一步了。她夺了慧真师太的肉身,装伤前往金山寺求医,必是早已知道大悲与敖无名实为一人,趁着月圆之夜,用‘鲛珠’和‘海鬼尸萤’照出敖无名魔神,好从他那儿找出‘六合棺’的下落。可惜她千算万算,却算不出我抢先一步,到了慈恩塔下。”

    当下择要简述了他与王重阳分别后发生之事。

    王重阳、素晴越听越奇,想不到“九头龙王”敖无名竟然就是大悲和尚,正邪同体,更想不到世间竟有“六合棺”这样穿梭时空的神器,竟能将许宣带回到数月前的昆仑。但他们又怎会被归墟的海涡吸卷,不偏不倚也回到了彼时此地?

    慧真沉吟道:“天地有八极,地有八窍。‘归墟’与‘花神谷天湖’或许都是八窍之一,可以转换相通。但为何能将我们卷回到几个月前的昆仑,实在是……实在是难以索解。”

    许宣想起李师师献给鹤鹿双仙的“翻天匦”,灵光一闪,脱口道:“是了!慈航静斋的掌门神戒‘甲子轮’和‘翻天匦’乃是封镇朱雀、玄武的太古神器,月圆之夜又是灵力最盛之时,或许一西一东,与花神谷山洞里的六合棺遥遥感应,贯通归墟与天湖,形成扭曲时空的涡流,将你们带到了这里。”

    王重阳、素晴听得一头雾水,慧真沉默了片刻,徐徐道:“贫尼曾听先师说过,轩辕黄帝以‘盘古九碑’铸成可以瞬移万里的神器,又以‘十二时盘’、‘两仪钟’等宝物重炼成‘回光轮’,也叫做‘轩辕轮’,将这两大神器合在一起,辅以“回光诀”,就可穿越时空,逆转过去与未来。后来轩辕黄帝为避免此神器落入奸人之手,酿成大祸,又拆解‘轩辕轮’,分为‘甲子轮’、‘十二时盘’、‘宇宙元始敦’与‘乾坤柱’四样神器,其中‘宇宙元始敦’又可再拆分为‘方坤匦’与“圆乾卣”。他将这四件神器重置在南海、昆仑、方丈、蓬莱,作为封镇四灵之器,又将那可以瞬移万里的神器作为镇守不周山混沌之物……”

    素晴“啊”地一声,道:“这么说来,那件可以瞬移万里的神器就是‘六合棺’了!这半枚‘甲子环’原来是……原来是……”

    低头端详着手指上的那枚铜戒,一时间也不知是惊是奇是喜。

    慧真道:“如果真像许官人猜测的那般,‘六合棺’与‘回光四宝’此刻必定都在昆仑山上,唯有如此,方能感应万里之外的东海,将我们从海涡吸卷到几个月前的天湖。”

    许宣猛地一拍大腿,道:“难怪我先前在山腹秘道内时,竟能遇见过去、未来的许多怪事!”激动之下,连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王重阳、素晴对望一眼,心中剧跳,也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念头:若能在此地夺齐“六合棺”与“轩辕轮”,或许便能回到浩劫开始之前,扭转乾坤,救回亲朋,让一切重回正道!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嗡”地一声轻响,三人一凛,循声齐望。只见黑暗中掠过一道人影,阴风呼卷,夹着隐隐幽香。

    许宣大喜,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量,一跃而起,叫道:“小青姐姐!”那人瞬间翩然而至,秋波流转,笑吟吟地竖指于唇,示意噤声,果然是小青。

    王重阳胸口如遭重锤猛击,虽明知这是半年前的小青,但见她重又活色生香地站在自己面前,仍不免悲喜填膺,热泪盈眶,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素晴相隔经年,重见小青,亦有如隔世,欢喜难言,然而瞥见许宣与王重阳激动的神色,心中又有些许莫名的酸苦与失落。

    小青朝她笑了笑,又回头望了眼身后,对许宣轻声道:“地牢大门有两个看守,再过片刻,那两个老妖怪就要来审问你啦。要想从地底秘道逃走,就得快快行动。”从袖中摸出一个青铜太极钥,分成两片。

    “咔嚓”一声,众人身上的锁链连同牢门一齐打开。

    许宣大奇,不知她从哪里盗得此钥。此时无暇细问,待要迈步,却觉剧痛难忍,右膝一软,重又坐倒在地。

    王重阳忙弯腰将他背起,领着素晴出了笼门,随小青朝甬道另一端疾奔。

    阴风扑面,光影闪烁。左折右转冲出百余丈后,小青拉着王重阳奔入左侧的一间铁牢。许宣一眼便认出此处正是困禁那无名囚徒的所在,地上的机关已经开启,露出黑幽幽的秘洞。

    小青率先跃入秘道,示意素晴紧随其后,王重阳正欲将许宣放下,忽听甬道尽头“叮”地一响,传来细微的脚步与衣裳窸窣声。

    四人大凛,许宣不及多想,一把将王重阳推入地道,传音道:“重阳兄,我重伤难行,只会拖累你们。你快送走小青姐姐和素晴,回头再设法救我!”

    不等他们答话,他已翻手将地道暗门盖紧,铺上乱草,以双臂代脚,忍痛倒立着冲出栅门,滚入斜对面的铁牢。

    还未落定,便听有人“啊”地失声惊呼,叫道:“糟了,地牢全空啦!快去告诉姥姥……”话音陡绝,“仆仆”轻响,灯光晃动,似有几人接连委地。

    许宣屏息凝神,又听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轻唤道:“许官人?许官人?”心下大喜,叫道:“白姐姐,我在这儿!”

    白素贞提灯闪入牢门,将他扶起,见他重伤至此,忍不住簌簌掉下泪来,低声道:“秋晴姑娘与那王官人已经逃走了么?你……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灯光下,黛眉微蹙,似悲似喜,泪珠悬在颔尖,晶莹欲滴。

    许宣喉头一紧,心驰神荡,仿佛什么也记不起、想不得了,鬼使神差地捧起她的脸,朝她的泪痕轻轻吻去。

    白素贞一颤,想要推开,却似使不出半点气力。冰凉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在唇间洇开甜蜜而酸涩的滋味,又层层叠叠地淹没心底,翻江倒海。

    断桥初会,蓬船夜雨,蜀山洞中冷暖自知的旖旎,峨眉云海生死与共的相依,初经人世的诡谲,方开情窦之迷离,离别,重逢,同舟共济……所有刻骨铭心的片景,此时都浮光掠影地极速涌来,狂潮似的将他们卷溺,跌宕在悲与喜的两极,无法呼吸。

    一阵阴风刮来,灯火摇曳,四周倏然暗黑如墨。白素贞打了个寒颤,迷迷糊糊中,想起葛长庚说过的话。

    “白娘子,你本性纯真善良,修行千年,淡泊无求,殊为难能可贵。但你知道为何妖精都要化成人形吗?欲修仙道,先修人道。只有感受过人的七情六欲,经历过由此引起的种种磨难劫扰,而后明心净意,斩断尘念,才能以超凡脱俗之心,得窥仙道之门。

    “这颗‘元婴金丹’带给你的,除了道家梦寐以求的内丹真炁,还有你从未体验的凡人情感与种种烦恼。如果你不能从七情六欲里破茧而出,要么如凡人般只剩下百年之寿;要么堕入魔道,永隔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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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封印

    恍惚中,她又想起鹤仙子说过旳话,“为师为你取名‘夜光’,是望你心魄皎皎如明月,纤尘不染。长生不老者,其心必无暇。心欲无暇,先破情执。你虽然得了葛仙人的‘元婴金丹’,初为人身,却也因此为七情六欲所困。所以为师才为你‘破茧洗髓’,洗尽尘心,脱胎换骨。只有你破去情执,忘掉所有,方能领悟‘与天地共生’之境,成为不老宫的新主人……”

    “人初生于世,必先大哭。当你苦修千年,为某人落下第一颗泪珠时,你便从妖炼成了人;而当你不再为任何人掉泪时,你便从人飞升为仙。夜光,你是想要与天地同寿,如明月不朽呢,还是宁愿生老病死,随腐萤而灭?”

    那些话语如春雷滚滚,一声接着一声,将她从五味的漩涡里震醒。

    白素贞强忍住泪水与锥心的刺痛,从怀中取出一个银白丝袋,塞入许宣手里,低声道:“许官人,你的所有东西都在袋中。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啦!姥姥为了让我接掌不老宫,必要……必要取你项上人头……”

    许宣心中激荡难已,紧紧攥住她欲挣脱的手腕,一字字道:“好姐姐,你若肯随我一道走,我爬也要爬着离开这里;你若要留在这里,那我就算被碎尸万段,也绝不挪开半步!”

    白素贞耳颊火烧火辣,用尽了浑身气力,方摇了摇头,推开他道:“我若随你一起走,必定没有一人能活着离开。你快走,我留在这里请罪,姥姥或许还会网开一面……”

    话音未落,忽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格格笑道:“好一对痴情怨偶、末路鸳鸯!姐姐,你说说,究竟该拿他们怎么办?”

    两人大凛,转头望去,“哧哧”连声,灯火通明,百十个白衣婢女举着火把、灯笼从外涌入。慕华、繁华诸女簇拥着鹤鹿双仙紧随而至。

    鹤仙子脸色铁青,嘴唇颤抖,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口,显然已愤怒到了极致。

    白素贞伏身跪倒,哽咽道:“姥姥!徒儿有负重托,罪该万死。只是……只是许官人并非奸恶之徒,和敖无名、林灵素更无瓜葛,他侠肝义胆,救过我们姐妹,又曾冒死救过葛真人爷孙。姥姥既听过王官人的真心话,也听过李师师与金花师姐的供状,就当知道他绝非……”

    鹤仙子喝道:“住口!”凌空一掌,猛地将两人身后石壁打得轰然坍塌。众女从未见过她如此震怒,吓得脸色煞白,噤声低首。

    许宣哈哈大笑道:“白姐姐,你跟这善恶不分、恩怨不明的老糊涂虫讲什么道理?金花公主和耶律大石勾搭成奸,祸乱师门,她们不惩治;李师师与敖无名、林灵素里外勾结,几次盗宝,她们也不明察;对恩人葛真人的孙女、徒弟,倒是百般刁难,恨不能斩尽杀绝。如此蠢笨多疑、忘恩负义的老妖怪,亏得只躲在昆仑结界里,否则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许官人骂得好!”鹿仙子拍手笑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乃是我不老宫的上古祖训。祖师爷还说了,人非神仙,谁不犯错?错了改过就好。我们姐妹失察,不老宫几百年里出了好些个孽徒,只因从前心软,未能严惩,才让奸邪之徒心怀侥幸,一犯再犯。今日终须做个了断了。”

    她从慕华手中接过八角金瓶,轻轻一抖,将李师师与金花公主抛落对面的铁牢中,道:“李师师与金花俱已招供。按照不老宫的门规,欺师盗宝,死罪难逃。前次念在她们盗宝未成,又有悔过之心,才免死逐出师门,今日可就不成啦。至于夜光么……”

    秋波流转,笑吟吟地朝鹿仙子瞟去,道:“且不说有没有内外勾连,窃夺翎图,单就‘私通情郎,盗掘仙草;违抗师命,释放死囚’这两项罪过,就足以处死了。姐姐,你说是不是?”

    鹿仙子眉梢一挑,方欲说话,许宣抢道:“这就奇了,明明是你偏心金花公主,给白姐姐的‘洗髓汤’里下了情毒,想要坏她贞洁,怎么反怪她拿‘忘情草’来解毒?再说那‘忘情草’是我为了躲避漩涡和食人花,无意间挖到的,众人看得一清二楚,与白姐姐又有何相干?至于这‘违抗师命,释放死囚’就更可笑了,王重阳与秋晴姑娘被那‘灭魂葫芦’从东海卷到昆仑,已是骨肉欲散,又被你的八角金瓶晃来晃去,魂魄尽销,慕华姑娘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瘫倒在地,化成一滩血水了。”

    众女转头望去,地牢里果有一片未干的血迹,不由面面相觑,将信将疑。她们一直在牢外暗自监守,只见白素贞进去,未见王重阳二人出来;牢内又铜墙铁壁,插翅难飞,实在想不出两个大活人如何凭空消失。

    鹤鹿双仙的神色亦微微一变。王重阳、李师师“供状”一致,足可证实李秋晴确是葛长庚的孙女,若她真的魄散于此,两人又有何颜面再对花神谷祖训与葛长庚的在天英灵?

    嫣石怒道:“姥姥,别说这臭小子胡说八道!我们走时,李姑娘与那王官人都生龙活虎,岂会突然形魂尽销?定是……定是被这狡狯的小滑头藏到什么隐秘之处去啦!”

    未醒道:“八妹说得不错。姥姥,给他也灌上几口‘真心水’,李姑娘是死是活,一问便知!”

    许宣见众女对地牢秘道一无所知,心下大宽,笑道:“你许爷爷正口焦舌燥,渴得难耐,有什么‘真心汤’、‘假意水’,只管拿来。”

    地道四通八达,有如迷宫,只消再多拖延片刻,就算她们找到入口,也来不及追上王重阳和小青了。

    嫣石从慕华手中接过一个翡翠瓶,正欲朝他口中灌去,忽听“嘭”地一声剧震,四壁颤动,土石簌簌而落。

    她猛吃一惊,玉瓶险些脱手。转头四望,众人面面相觑,亦不知这巨响从何处传来。

    不等细辨,又是“轰轰”连震,山摇地动,脚底酥麻,整排牢笼也跟着嗡嗡狂颤起来,地面迸开数十条极细的裂纹,原本固若金汤的地牢竟似随时将欲崩塌、陷落。

    众女趔趄后退,又惊又骇,久居昆仑,从未见过这等景况,唯独李师师格格大笑。

    鹤仙子喝道:“孽障!你笑什么?”

    李师师摇了摇头,嫣然道:“我笑你们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真真是老糊涂啦……”

    话音未落,地底又传来迭声狂震,仿佛万千个雷霆一起炸响。鹤鹿双仙脸色齐变,失声道:“白虎封印!”

    鹿仙子顾不得多话,旋风似的朝外冲去。

    鹤仙子“呼”地一掌,打得李师师、金花公主横空撞落石壁,厉声道:“把这两个孽障锁好,一寸也别让她们移动!这小子装进金瓶,一起带走。”

    慕华诸女凛然应诺,“哐啷”连声,李师师、金花公主浑身尽被混金索收紧,牢牢地拴扣在地。

    许宣眼前一花,拔地而起,被未醒收入八角金瓶。瓶内狂风滚滚,霓光闪耀,将他卷得上下乱转,什么也瞧不清楚。瓶外隐约传来阵阵轰鸣,夹杂着似有若无的惊呼与惨叫,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轰鸣声越来越响,虽隔着金瓶,仍能感觉到迸天裂地的震动。

    许宣眼前闪过李师师有恃无恐的笑容,心中嗵嗵狂跳,难道白虎已经破印而出了?但那女魔头与金花公主一直未曾离开众人视线,又如何能盗走“朱雀翎图”,放出白虎?

    忽然想起地牢中未曾见到耶律大石,又是一凛,难道那厮瞒天过海,趁着李师师与白素贞比斗“六艺”时解开了白虎封印?

    胡思乱想间,瓶口陡亮,旋风倒卷,又将他凌空拔起,甩出了金瓶。眼前炫光刺目,轰鸣声震耳欲聋,他在地上滚了几滚,忽被一只小脚踏住,抬眼望去,那人红衣鼓舞,满脸惊怒,正是鹿仙子。

    鹤仙子与白素贞、慕华诸女围立在数尺外,举着火把转头四望,俱是惊惶骇怒之色。

    四周石壁高阔,顶上嵌满了夜明珠与各色宝石,辉映如昼,应是之前在秘道里窥见的藏宝窟。

    洞内原本密密麻麻堆叠的箱柜如山倾倒,奇珍异宝散落遍地,深可没膝。轰鸣声从洞底传来,每一次剧震,都将满地珍宝朝上掀起,如波浪起伏。洞窟裂纹飞迸,碎石如雨,顶壁的宝石、明珠更是摇摇欲坠。

    未醒失声道:“姥姥,你看那些柜锁!定是有人进来了!”

    诸女这才发觉大小箱柜的金锁虽然尽皆开启,却机簧俱全,并无破坏的痕迹,显然是被人用钥匙一一打开。

    鹿仙子拾起一枚完好的铜锁,气得双手直颤,喝道:“红药,白桃!我命你们守在洞口,一有动静,立刻来报,为何会变成这等模样?”

    两个婢女吓得面无人色,忙跪倒道:“姥姥息怒!小婢半步也未离开,实在不曾看见有何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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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盗图

    “你怪她们做甚?”鹤仙子此时反倒平静下来了,从袖中摸出一枚蛇形铜钥,冷冷道,“藏宝室通体由玄冰铁铸成,无缝可钻,唯一旳这对‘阴阳钥’又在你我手里,谁能进得来?”

    听到“无缝可钻”四字,许宣忽然想起先前洞壁上的小孔,心中一动,隐约想到了些什么,却又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鹿仙子脸色稍霁,但见遍地瓦砾般的珍奇,仍不免恨恨难已,跺了跺脚,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将‘翎图宝匣’找出来!”

    众女一字排开,弯腰仔细拣看。洞壁剧颤,碎石飞迸,满地珍宝沸腾似的上下跳窜,许宣躺在其间,只觉心跳如狂,浑身酥痹。

    忽听未醒、嫣石齐声欢呼,叫道:“找到啦!”高高捧起一个长约三尺的青铜匣。

    鹿仙子挥袖将那匣子卷到手中,打开一看,顿时如释重负,拍了拍心口,笑道:“亏得还在,真真吓死我啦!”

    匣内放着一卷图轴,五色缤纷,想来就是那朱雀翎毛织成的炼天图了。

    朱雀翎图既在,白虎封印自然也就未曾解开,许宣也不由松了口长气。但想到藏宝窟壁上的小孔,想到山腹中迷宫似的暗道,想到地牢的秘门,想到小青,想到不知去向的耶律大石……他总隐隐有些不祥之感。以李师师的奸猾秉性,若非算无遗策、万无一失,绝不会以身犯险。

    鹿仙子收好铜匣,转眸笑道:“夜光,你先前言之凿凿地宣称,不出三个时辰,金花与青莲必将合谋盗走‘朱雀翎图’,又必会用‘伏羲牙’收纳白虎魂魄,封入耶律大石的泥丸宫,使得他变成‘八极白虎之身’。还说什么白虎解印之际,就是敖无名打倒不死树,天崩地裂之时,花神谷从此化作废墟云云……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白素贞脸色苍白,蹙眉沉吟。

    “身为不老宫宫主,镇守白虎,统领七十二洞,最为紧要的便是‘公正赤诚’四个字,”鹿仙子将匣子抛与鹤仙子,扬眉一笑,“姐姐,金花的供词你也听过了,且不论夜光与这小子有何私情,就凭她为了一己之私心,危言耸听,构陷同门,便是不公不诚。若由她当了少宫主,众人又如何能服?”

    鹤仙子“哼”了一声,冷冷道:“夜光,这些话你究竟是从何处听来的?为什么如此笃定,能知未来之事?你需老老实实做个交代,免得授人以柄,含冤难洗。”

    “姥姥,我……”白素贞瞥了眼许宣,双颊倏然晕红,摇头道,“告诉徒儿这番话的人,乃是借由‘六合棺’,从未来穿越至此……”

    众女哗然,鹿仙子又抬脚踏住许宣胸口,斜睨着他笑道:“照你说来,这位许官人就是从未来穿越至此、一心拯救不老宫的、大慈大悲神秘人了?”

    许宣被她踩得憋闷欲炸,剧痛难忍,心中却忽然一片雪亮。他只和白素贞说过李师师、耶律大石解印白虎之事,从未提过敖无名打断不老树、毁灭花神谷。能告诉她这番话的人,必是先前在“时空涡道”里撞见的另一个自己。

    果听白素贞道:“告诉我这些的,确实是许官人,却不是眼前这位……这位许官人,而是从‘未来’而来的‘许官人’。”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晦暗龟裂的珠子,道:“此珠叫做‘幻尘珠’,可以照见过去与未来所发生之事,那位许官人原想将它交与姥姥,作为明证,可惜还不等我看完,便被时空涡轮毁损,无法再显示出任何影像了……”

    鹿仙子格格大笑道:“我道你能拿出什么证据,原来还是信口无凭。你说彼许官人,非此许官人,所以任你如何胡编,纵使这位许官人喝下‘真心水’,也无法印证了?”

    白素贞望了眼许宣,眼圈一红,低声道:“徒儿性命全系二位姥姥所救,再造之恩,岂敢有半点欺瞒?那位许官人不是这位许官人,有如‘明日之我’不是‘今日之我’。他冒死前来昆仑,除了想要阻止李师师与金花师姐,还想毁灭‘六合棺’,抹去‘回光诀’,断绝时空穿越之道……”

    诸女不免又是一阵喧动,许宣心中猛然一震,难道先前刻在秘道石壁上的、百余弯曲如蛇的上古篆字便是“回光诀”?他曾听程仲甫说过,“回光诀”是盘古大神所创的无上密法,可以纵横宇宙,穿梭时空,无所不能。然而太古浩劫后,刻此神诀的五色石被女娲大神用作补天,仅有断章残句流传后世,后来幸得轩辕黄帝收齐,重现于世。如果石壁古篆真是此诀,辅以“六合棺”,足可扭转时空,救回父母,时空涡道中撞见的“未来之许宣”为何反要将其毁灭?

    鹿仙子笑道:“你这可是越编越错漏百出了。既然那位许官人是从‘未来’穿越而至的,又因何千方百计断绝时空穿越之道?”

    白素贞摇头道:“他说‘六合棺’与‘回光轮’原是轩辕黄帝所制,后来轩辕黄帝深感时空逆乱之害,才将两大神器分拆藏埋。他说‘所有过往,皆不可改’,想要改变过去,只会倒置因果,给未来带去更多浩劫。他以身相试,悔之晚矣,所以才冒死前来做个了断。他还说……”

    忽然泪水盈眶,闪过伤心欲绝的神色,低声道:“他还说一切因果,始于他与徒儿的孽缘,如果不能毁灭‘六合棺’,打断业障轮回,就让……就让徒儿亲手杀了他……”

    话音未落,地下又是连声轰雷狂震,许宣心中一颤,惊骇交迸。

    众女亦大感意外,鹿仙子笑道:“既如此,你还等什么?你若能亲手杀了他,斩断情执,我便第一个同意你登位少宫主!”

    “姥姥!”白素贞伏身朝鹤鹿双仙磕了几个头,泪水涟涟而落,“‘日月昭昭,恩仇必报’是我不老宫几万年来的祖训,许官人是徒儿的恩人,我若杀他,又如何面对花神谷列祖?徒儿有一个万全的替代之法,恳请两位姥姥恩准。”

    鹤仙子沉着脸,冷冷道:“你说。”

    白素贞道:“既然一切因果,全都始于他与徒儿的孽缘,只要徒儿洗心换骨,忘了他,忘了从前所有一切,便自能除去业障,了断我和他的世世轮回,重回正轨。”

    许宣耳边嗡嗡震响,心如乱麻,脑海中隐隐约约仿佛闪过万千画面,却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反反复复只是回荡着她所说的那几句话。

    “‘所有过往,皆不可改’,想要改变过去,只会倒置因果,给未来带去更多浩劫……”

    “一切因果,始于他与徒儿的孽缘,如果不能毁灭‘六合棺’,打断业障轮回,就让……就让徒儿亲手杀了他……”

    “忘了他,忘了从前所有一切,便自能除去业障,了断我和他的世世轮回,重回正轨……”

    当是时,耳边忽响起一声摧天灭地的狂吼,阴风怒号,火炬尽灭,万千珍珠、宝石连同碎石轰然崩泻。

    几在同时,藏宝窟的圆形铜门倏地破壁而出,横空猛掼在对面石壁上,登时将两个婢女轧成肉酱。

    周遭漆黑如墨,珠光乱闪,惊呼惨叫不绝于耳,也不知有几人被巨石砸中、掩埋。狂风从洞口呼啸卷入,夹着扑鼻的腐臭与血腥,闻之欲呕,似是从阴曹地府刮涌而来。

    “嗷——呜!”那狂吼声瞬间又似大了几倍,震得许宣肝胆俱颤,陡然清醒。是白虎!白虎即将要冲出封印了!

    混乱中,又听见鹿仙子尖声大叫:“假的!这卷‘朱雀翎图’是假的!”惊怒而又绝望,“呼”地一声,一团烈火从她手中熊熊窜起,将紧握着的五彩画轴烧成了灰烬。

    许宣的心陡然一沉,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朱雀乃火灵神兽,翎毛织就的图卷自然不可能被火焰烧毁。李师师究竟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李代桃僵,从这坚不可摧的密室中换走了“朱雀翎图”?

    只听鹤仙子厉声道:“用铜门压住虎兕柙,别让它出来!”

    四周响起众女零落的呼应声,火光闪耀,十几道人影掠至中央,拔剑指地,齐声念诀,那块圆形铜门嗡嗡摇震了片刻,忽又凌空飞旋,重重地压在剑尖所指之处。

    铜门猛烈摇动,霓光乱舞,下方跳动着一个蹴鞠大小的棱形铁笼,每跳一下,那铁笼便涨大一圈,白光刺目,想必就是太古四大凶兽之一的白虎了。

    当日在塞外戈壁,许宣曾见过耶律大石所幻化的白虎,但那终究只是吞并了白虎元神所化的兽身,与其本尊相比,凶威厉焰可谓相去万里。虽隔着虎兕柙与铜门,仍能感觉到那毁天灭地的狂怒与力量,令人肝胆尽寒,不敢逼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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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破柙

    鹤鹿双仙齐声喝道:“塞上耳朵,结‘不死阵’!”

    墨玉长短规与玛瑙矩尺双双架在铜门圆心,白素贞诸女长剑交错,层层叠压,将铜门硬生生又往下沉落了半尺。

    白虎咆哮如雷,一声比一声狂烈,藏宝洞壁上旳巨石都已崩落,露出了青黑光滑的玄冰铁。

    火炬、剑光、满地珠宝……辉映着铜镜般的四壁,亮如白昼,将众女颤抖的手指、脸上惊怒、恐惧、痛楚……的神情照得清清楚楚,纤毫毕露。

    许宣浑身都被巨石压覆,满头是血,剧痛难忍,此时别说帮忙镇伏那孽畜,就连从石堆里爬出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目光扫处,心底忽地一震,又惊又奇。那道铜门状如圆饼,周沿刻着“子丑寅卯”等地支字符,象极了从洛原君手里夺来的罗盘,唯独少了那根金针。

    还不等细辨,忽听洞口传来一阵狂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妖怪,快把那‘十二时盘’和‘朱雀翎图’交给我,否则就别怪老子新账老账一起算!”

    许宣汗毛尽竖,骇怒交迸,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僧人斜扛着根黑黝黝的长棍,笑嘻嘻地叉腰站在洞口,赫然正是敖无名!

    与慈恩塔下所见相比,眼前的这个敖无名显然要年轻得多,满脸桀骜嚣狂的神色,也不知是从哪年哪月穿越而来,又为何不用逆鳞刀,改使一根铁棒?

    “是你!”鹤鹿双仙脸色齐变,眼中直欲喷出火来。心神一分,铜门立即被白虎朝上震起数尺,长剑纷飞,未醒、嫣石诸女惊叫着趔趄后退。

    “阿弥陀佛!”敖无名双臂夹住长棍,低头合十,双眸却寒光闪烁地盯着二姥,嘴角浮起一丝狞笑,“二位仙姑虽已长生不老,却仍未能超越轮回。贫僧这就度你成佛,送两位姥姥上西天去!”

    说到“西天”二字时,身影一晃,狂飙怒卷,长棍已与长短规、玛瑙矩尺轰然相撞。

    光浪叠炸,白素贞诸女再也抵受不住,长剑脱手,凌空抛飞,就连鹤鹿双仙也被震得双双后退。

    矩阵既破,再无可以压制白虎之物。

    “轰!”银光万道,掀卷着铜门直贯顶壁。那小如蹴鞠的棱形铁笼瞬间涨大了百倍,陀螺狂转,狂猛的气浪四面爆射,顿时将众人拔地甩飞。

    许宣眼前一黑,凌空几个筋斗,重重地撞在铁壁上,又弹入角落。睁眼再看时,那棱形铁笼已与六面玄冰铁墙紧紧相贴,笼中弓身站立着一只巨大的猛兽,正将头颈、脊背抵住笼顶,发出震天裂地的咆哮。

    众女虽已塞住耳朵,仍被震得气血乱涌,几欲晕厥。真炁稍弱的几位婢女更是紧紧地抱头尖叫,如癫似狂。

    那怪物白毛黑纹,银光鼓舞,碧绿的凶睛犹如地狱燃烧的鬼火,血盆大口层层叠叠地朝外翻开,露出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的獠牙,与戈壁所见时对比,少了七颗婴拳大的虎头,气势却更为凶暴恐怖。

    众人全都退到了角落夹隙,唯有敖无名昂然站在笼顶,睥睨大笑道:“世无猛虎,豺狼当道。来!来!来!让我们同化一体,挣破樊笼,杀它个天翻地覆!”左手一翻,多了支三尺长的青黑獠牙,紧握着朝那凶兽头骨猛插而下。

    白虎浑身猛然收紧,吃痛狂啸,银光炸射,几个婢女惨叫着抱头委地,鲜血从双耳激射而出。嫣石诸女亦踉跄坐倒,晕厥不醒。

    “伏羲牙!”许宣心中大凛,幡然醒悟,原来用伏羲牙夺走白虎魂魄的不是耶律大石,也不是李师师,而是这个魔头!

    鹤鹿双仙更是惊怒欲爆,喝道:“狂贼敢尔!”在铁笼与铜壁的狭窄空隙里腾挪翻跃,双双朝敖无名猛攻。

    那厮右手持棍,风卷电驰,一一震开规尺,左手则将伏羲牙一寸寸没入白虎头骨。

    那凶兽剧痛难忍,紧紧抵住虎兕柙,每一块骨肉都似已扭曲变形,獠牙咬住上方铁栅,与前爪反向拉扯,已将牢笼撬开一个大口,压在它头顶的圆形铜门也随之深深嵌入藏宝室的铁壁。

    只听几声狂雷剧震,铁壁倏然炸裂,炫光刺目。

    众人喉中腥甜直涌,登时被气浪掀翻出十几丈远。许宣额头、后背、腰臀……接连猛撞在巨石、岩壁上,疼得酸泪横流。

    轰鸣不绝,乱石如雨,他重重砸落在地,又沿着斜坡翻身急滚,好不容易方避开那惊涛骇浪般的冲击波,勉强止住身形。

    眼前漆黑一团,指掌所触,尽是土石,也不知被埋在何处。

    他定了定神,吸气扫探,所幸除了皮肉淤青,未添新伤。若换做别人,经脉尽断,脏腑重伤,纵然不死,也与废人无异;但他修成“无脉之身”后,真炁循行不靠经络,加之自小残疾,早已习惯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种种不便。

    当下一边运气周转,活络气血,一边天人交感,寻找出路。

    周围除了岩壁,就是崩塌的巨石,层层叠叠地堵住了所有出口。正自绝望,忽听左后方十余丈外,隐约传来极细的脚步声,有人蚊吟似的问道:“你确信这里真有出路?”

    屏住呼吸,竖耳倾听,依稀有个更微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道:“如果……手指捏死……若是……蜜……”想要凝神细辨,却又什么也听不见了。

    又过片刻,“轰”地一声,石壁摇震,夹带着急促而细微的咳嗽,似是有人在挖通被乱石堵隔的甬道。

    震动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说话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至少有两人,其中一个声音又细又小,带着哭腔,就如婴孩一般;另一个声音颇为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许宣盘起双腿,以手代脚,“一步步”地朝彼处移去。

    只见数丈外土尘蒙蒙,红光闪动,有人举着火把,从洞隙里钻了出来。他忍不住“咦”了一声,大感惊讶。

    火光照在那人脸上,蓬发乱须,衣衫褴褛,赫然是之前在地牢里用空钩钓老鼠的囚犯。

    那人猛吃一惊,喝道:“谁?”一掌朝许宣隔空拍来。

    许宣侧身一晃,借势贴着石壁滑到他面前,探手扣住其脉门。那人反应倒也极快,立即挥扫火把,右掌斜切,将许宣震开数尺。

    “救命!救命!”那人怀中突然传出方才那尖细如婴儿的啼哭。

    那人脸色骤变,急忙收手捂住胸口,旋身疾踢,登时将许宣踹出丈许。

    若是平时,这一脚自然踢不到许宣,奈何他先被鹤鹿双仙重创,又遭白虎气浪猛击,行动迟缓,真炁不畅,竟无半点招架之力。不等落地,左肩和肚腹又被那人连续两掌拍中,变向直撞洞角。

    说也奇怪,原本真炁岔乱,难以运转,被此人一掌打中肚子后,丹田内反倒炁轮飞旋,瞬间将狂窜乱奔的真气卷到了一处。

    许宣心下大喜,假装呻吟滚地,只待他再凑身上前,便一举结果了他性命。

    那人抬起右掌,想要朝许宣天灵盖打下,眼中却又闪过慌乱、痛苦、迷惘而又恐惧的神色,犹疑不决。

    “是你!”许宣心中一震,陡然认出他来了,原来这蓬发乱须的囚犯竟是法海!

    按白素贞所说,林灵素从法海手中夺走白素贞后,将他一起送到了昆仑。

    世上一天,山中一月,他被鹤鹿双仙囚在地牢这么久,难怪乱发长须,辩认不得。此时火光从下而上,照着他的脸,那张被狰狞、痛苦、绝望、恐惧……所扭曲的脸,活生生就如同那只想要破柙而出的猛虎。

    法海又是一惊,却认不出眼前之人是谁,待要运掌拍下,忽听有人叫道:“他在那儿!”

    风声凛冽,两道人影从后方疾卷而至。他忙转头挥掌,“砰!”借着反撞之力,翻身扑灭火炬,匿入黑暗。

    那两人追势甚急,其中一人似是绊到了某处,“哎哟”一声,险些扑倒,另一人急忙将其拦腰抱住,又立即松开手,道:“李……小师太,你不要紧罢?”

    许宣如闻仙乐,大笑道:“重阳兄!素晴师太!”

    那两人又惊又喜,双双叫道:“太子殿下!”“许官人!”火光陡亮,明晃晃地照着二人的脸,果然是王重阳和素晴。

    王重阳抢身将他扶起,运气扫探,松了口气,微笑道:“太子殿下,你真是福大命大,被鹤鹿双仙如此重创,又遭白虎近身猛攻,居然还能安然无恙。”

    许宣大奇,正想问他如何知道白虎破柙之事,灵光一闪,脱口道,“是了!你们从藏宝室的小孔看到了!”

    王重阳比他更为惊讶,愕然道:“太子殿下,你怎么知道……”

    许宣来不及解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小青姐姐呢?她不是和你们在一起么?”

    王重阳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们藏在地牢底下,听那鹤鹿双仙要带你前往封印白虎之处,小青姑娘就领着我们到藏宝窟去了。可惜藏宝窟固若金汤,挖凿不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敖无名放出白虎,帮不上半点忙。等到那凶兽破柙而出,天崩地裂,小青姑娘也就随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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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虎魄

    王重阳道:“等到那凶兽破柙而出,天崩地裂,小青姑娘也就随之不见了。我和素晴师太瞥见人影,一路追到这里,不想却遇见了殿下。”

    许宣大为失望,但料想小青聪慧机变,足可自保,心下稍安。忽然又想,他们既然一直藏身地底,自己与白素贞旳种种卿卿我我,想必都已落入他们耳中、眼里了,脸上不由一烫。

    又听慧真师太叹了口气,道:“昨日之因,今日之果;因缘未去,业孽安消?纵然我们有六合棺在,囚住李师师、拦住敖无名,只怕也困不住赵师师、钱师师,阻不了孙无名、李无名。”

    众人一凛,俱有所悟。

    许宣暗想:“敖无名早知有‘六合棺’,过去几十年来,说不定已试过千次、万次,却为何一直被困在慈恩塔下?我们明知李师师、耶律大石要来解印白虎,盗走翎图,使尽解数,却只能徒呼奈何。难道真的‘所有过往,皆不可改’,命定劫数,永难逃除?”

    越想越觉悲沮,如堕寒渊。但眼前闪过父亲、真姨娘的慈爱笑颜,闪过白素贞脸上湿漉漉的泪痕,闪过小青似嗔似喜的眼睛……热血又倏然涌上了头顶。

    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笑道:“改不改得了,先试了再说。这次改不了,就下次;下次再改不了,就下下次……白虎尚且有破柙的一天,何况你我?就算我粉身碎骨,也定要挣脱贼老天的枷锁。”

    他的语气听似轻松,却带着透骨的杀气,眼中更是寒意森森,全无笑意。素晴与他视线相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低眉合十,第一次感到这曾让她梦萦魂牵的少年已变得如此陌生。

    慧真道了声“阿弥陀佛”,欲语还休。就在此时,后方又传来“轰”地一声剧震,土石飞炸,万千道刺目的阳光透过滚滚烟尘直射而入,照得洞内殷红万点,霞光乱舞。

    接着“隆隆”狂震,整座山似乎都要坍塌了,顶壁不断地崩裂、砸落。王重阳更不迟疑,背起许宣,拉着素晴,风驰电掣般朝裂洞外冲去。

    混乱中,只听地动山摇,白虎狂烈而痛苦地咆哮着,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尖叫与惊呼:“白虎出来啦!不死树就要倒啦!”

    狂风扑面,阳光耀眼。地狱般惨烈的景象,随着澄澈如洗的蓝天,一起扑入他们的眼帘。

    三人高高凌空跃起,那一刹那,时间仿佛突然凝固了。

    刺目的阳光宛如道道利剑,穿透上方无边无际的绿荫,也穿透了满布空中、大大小小的万千碎石。悬浮着的金色尘土里,错落有致地镶嵌着无数断木、残花、飞禽、走兽……以及姿势不一、神情各异的人们,最近的两个白衣女子,距离王重阳的头顶只有数尺,圆睁的眼睛充满惊骇,直直地瞪视着他们。

    然后这壮丽恐怖、宛如梦魇的景象,又被白虎震耳欲聋的狂吼粉碎了。

    天旋地转,所有一切突然加速坠落。惊呼、惨叫、哭泣……伴随着猛烈的撞击与轰鸣,在三人耳边极速擦过。

    当他们避开石雨,撞碎枝叶,终于冲上了树冠的最高处,整个花神谷已经在脚下层层坍塌。

    碧虚如洗,天湖金光粼粼,原本遮天蔽日的不老树倾斜半矩,树干撞抵在西面的悬崖上,石壁轰隆崩塌,接连不断地朝两侧蔓延,乱石滚滚,如瀑布崩泄。

    巨蜂乱舞,鹤鸟悲啼,环绕巨树的空中楼阁几已毁灭殆尽。

    不断有人尖叫着坠落湖中,或被游弋的鲨群撕咬抢夺,或被伸出湖面的食人花裹卷,瞬间便只剩下残肢片肉,血污汩汩。

    虎啸如雷,三人循声望去,那只巨大的凶兽已挤开柙笼,探出半个身躯,在不老树上发狂地跳跃、撞击,想要将骑在颈上的敖无名掀飞。

    然而那魔头却似生了根般紧贴在它身上,左手紧攥着插入其头骨的伏羲牙,右手挥扫铁棒,猛击它的肚腹,哈哈大笑。

    白虎吃痛狂吼,巨尾横扫,上下跳跃,将四周的枝藤花树、亭台楼阁全都打得粉碎。忽听“格啦啦”一阵脆响,它似被什么拽住,虚空前扑,双爪乱舞,却怎么也前进不得。

    一人尖声叫道:“忘情草!它被忘情草藤缠住了!”

    下方喧声如沸,有人惊叫,有人欢呼。只见白虎的右后脚爪与柙笼上缠绕着三股青绿色的荆藤,绷得笔直,果然是忘情草。

    忘情草深植于不死树中,坚韧无比,白虎被其缠住,比虎兕柙更难挣脱。敖无名大笑道:“贼老天,多谢你助我一臂之力!”左手握紧伏羲牙,猛地朝外一旋。

    白虎浑身抽搐,仰头发出绝望的狂吼,银光爆舞,丝丝脉脉地汇入头顶的伏羲牙。

    许宣大凛,叫道:“这厮要夺走白虎魂魄了!重阳兄,你我……”

    话音未落,空中忽然闪过两抹极淡的青光红芒,敖无名“哇”地喷出一道血箭,松开伏羲牙,握着铁棍飞跌出数十丈远。

    众人欢呼如沸,叫道:“方圆天地,一寸光阴!方圆天地,一寸光阴!”

    两道人影掠上树梢,一左一右,一红一绿,正是鹤鹿双仙。

    许宣、王重阳虽已亲身领教了这“规矩合璧、方圆天地”的神威,此时遥遥旁观,仍不免怵然心惊,怎么也想不出破解之道。

    先前在藏宝窟中,鹤鹿双仙只顾着镇伏白虎,被敖无名杀了个措手不及。后又投鼠忌器,怕砸坏柙笼,放出猛虎,不敢用尽全力;加上柙笼与藏宝室紧密相贴,腾挪空间极小,难以施展“方圆天地”的绝学,才让敖无名步步紧逼,迫使白虎震碎山窟,破柙而出。此时到了室外,天遥地广,随意穿掠,任敖无名有通天之能,也难以抵挡。

    那魔头翻身倒勾,蝙蝠般挂在树枝上,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狞笑道:“好一个‘方圆天地,一寸光阴’!只可惜两位仙姑的性命,和这株不老树息息相关。树在人在,树死人亡。树都快倒了,你们还剩得了几寸光阴?”翻身疾冲,铁棍气浪飚卷,将嵌在柙笼上的圆形铜门凌空拔起,“轰”地劈入忘情草根部。

    忘情草根植处的树干,原已被许宣的“裂天刀”劈斫了四尺多深,再遭铜门如此重劈,顿时又“格啦啦”裂开七八丈,树冠一沉,摇摇欲坠。

    众人齐声惊呼,鹤仙子大怒,喝道:“狂贼放肆!今日若不杀你,誓不为人!”倏忽一闪,与鹿仙子双双消失不见。

    只见光点闪烁,似有若无,敖无名挥棍乱扫,似是抵挡不住,大叫一声,趔趄摔入湖中。

    数十条鲨鱼嗅到血腥,立即四面八方急速游去。树干上的食人花也纷纷张开艳丽多彩的“花瓣”,有如群蛇乱舞,探入湖中。

    波涛沸涌,鲜血翻腾,鹤鹿双仙御风凝立,四下扫望,却始终不见敖无名出来。

    有人叫道:“那魔头死啦!”欢呼方起,不死树突然“嘎啦啦”巨响,偌大的树干又往下倾斜了几分,接着“砰砰”连声,剧烈摇震。白虎挣扎狂吼,连同柙笼,一起被忘情草拽到了距离湖面不足一丈处。

    许宣猛然醒悟,那魔头故意潜到水中撬动不死树!

    鹤鹿双仙的“方圆天地”快逾闪电,无可抵挡,然而到了水里却又完全不同了。水中阻力重重,二姥本领再大,至多也只能保留十之二三的速度,这魔头外号“九头龙王”,水性极佳,藏在水下撬动树干裂缝,自然胜算大增。一时间又是气恼又是佩服,自己自恃聪明,居然未能想出此招。

    鹤鹿双仙脸色大变,清叱着直冲水底。隔着滚滚波涛,瞧不清三人激斗的情形,只隐约看见炫光点点,如流萤乱舞。

    过不片刻,炫光渐消,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众人又惊又疑,鸦雀无声,唯有那白虎困兽犹斗,咆哮着拖拽柙笼,蹒跚上爬。

    许宣心中一动,此时众人都在屏息观望,正是夺取伏羲牙的绝好时机。正待提醒王重阳,空中风影疾闪,四人已抢先冲向白虎。

    当先那人白衣胜雪,艳光四射,正是李师师。她闪电般跃至白虎颈背,素手反卷,立刻将插在它头顶的伏羲牙拔了出来。

    第二人旋即冲到,待要伸手劈夺,被她云袖一扫,翻身飞退。但见那人裘衣辫发,须髯如火,竟是被囚禁地牢后不翼而飞的耶律大石。

    众人惊呼方起,第三人、第四人也已双双冲至。

    李师师笑道:“两位师妹,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岂能以下犯上,乱了秩序?”只一闪身,从两人间翩然穿过,右袖闪起一道刺目的太极鱼弧光,将耶律大石追劈而至的气刀轰然震碎。

    伏羲牙方从白虎脑骨拔出,那孽畜立即悲吼着颓然翻倒,连着囚笼滚入湖中,水花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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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初年,天下动荡,道佛争锋,魔门逞凶。杭州药商之子许仙身不由己卷入江湖,被迫开始一场瑰奇多姿的仙魔之旅。血海深仇,情怨纠葛,他命中注定要以一己之力与世界为敌云海仙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海仙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海仙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