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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卫风     食味生香txt下载     食味生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零七 后宫

    “令堂也是相当大度的人,没有多为难那丫头。其实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只要男人把持得住,就算西施、妲己来了,照样得无功而返。”

    张尚宫说话是至理明言。

    “这种事情换了旁人,少不得要疑心一二,可能还要和丈夫吵闹一番,再把那个胆敢爬床的丫头打个稀烂。可是这样做,心里真就痛快了吗?以后夫妻间就会渐入佳境了?那样只会把男人越推越远,没有一点儿好处。”

    阿青知道张尚宫这是变相的在点拨她以后夫妻间的相处之道。

    张尚宫被安排来教导她,她就算只是冷冰冰的照本宣科,吴家也不能说她半个字不是。当然了,事先有李思谌打点过,张尚宫绝不会象传说中的容嬷嬷那么凶神恶煞。可是在规矩之外,张尚宫愿意多教,那就纯粹是人情了。因为她们之间投缘,张尚宫才会和她说这些话。

    “在宫里头这些年,来来往往的贵人也见过不少了。有的人象流星一样,一眨眼就没了踪影。有的人却象松柏树,四季长青,十年、二十年,都一直稳当当的坐在那里。这里头固然也有运气的成分,可是更多的只能看自己个儿怎么做人做事了。远的象是高祖的王皇后和董贵妃,王皇后就是个聪明人,高祖偏爱董贵妃,十年未踏入皇后的宫门一步,可是皇后坚忍,从不与董贵妃正面冲突,也从没有因嫉妒做出什么不智的事情。一面培养太子,宠络杨丞相和裴将军等一干重臣,高祖抓不住皇后的错处,最后还是皇后之子承继大统,董贵妃落得个殉葬的下场。”

    张尚宫的意思当然不是说阿青以后会象王皇后那样失宠被冷遇,可是凡事都不能不先想到最坏的可能。如果真的面临那样的绝境,人该如何应对。首先绝不能冲动,不可意气用事。也不能因此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在任何的逆境之中。都要一步一步的坚定的走下去。

    “要说离现在近的。就是仁化末年的事情了。”

    这件事情改变了多少人命运,皇室因为遭受重创,人丁凋零,到现在都未曾恢元气。听说二王之乱之前。光禄坊车马喧嚣。宗正寺每年要出去的宗室俸禄米粮数字之庞大。简直能让户部的尚书看一眼就晕过去。在二王之乱之后,还曾经有人戏言过,要不是这场变乱。再过个几十年,养宗室非把国库拖垮不可。

    当然张尚宫要说的并非宗室的人口问题,她说的是宫中之事。

    她说的很隐晦,但阿青能听的明白。

    二王之乱,说是二王,牵扯其中的皇子王爷不止两个。活下来的除了当今,还有两个很小的皇子,现在也都封了郡王了,其中一个当时其实并未出生,先皇驾崩之时,最小的那一个皇子还在母腹之中将将四个月,因此才在乱中保住性命。其他的兄弟全都死了。

    酿成这场大乱,完全是先帝爷沉迷女色昏庸妄为所致。先帝前后有三位皇后,除开头一位,另两位都有儿子。但先帝不喜欢皇后,哪一位都不喜欢,他喜欢的是两个妃子,一位姓谢,一位姓阴。谢妃明艳妖娆,阴妃温婉可人,要论女人的魅力,两位当然都远胜过不解风情的皇后。谢妃之子被册为丰王,皇帝大笔一挥,差点把丰昌整个州都划为他的封地。阴妃之子恪王性子偏激,据说年幼时就曾经将乳母的肉生生咬下来过,皇帝虽然因为阴妃的原因也喜欢恪王这个儿子,心里也清楚这个儿子不是当皇帝的料,索性把他也封了个好地方让他做太平王爷去。除开谢、阴二妃,先帝后宫中还有玟妃,魏婕妤等等佳丽争宠。先帝先是在几个儿子间摇摆不定,身子快要不行的时候才将皇后之子册为太子,其他儿子能服气吗?

    当没有希望的时候,人们也不会妄想。可是那么多人都觉得自己本能坐上皇位,就只差一步之——这让人能甘心吗?

    如果先帝这样的人是一个普通的一家之主,这一家也入败在他的手中。不幸的是他还是一位皇帝,所以整个王朝险些因他而覆灭。偏听偏信偏宠,任意妄为。年岁大了之后病痛缠身更是暴虐,打死宫人内侍这些都不算事儿,直接让人把妃嫔、朝官打死的事都有过。

    天欲令其亡,必先使其狂。仁化末年皇帝已经完全没有理智,做出的事情令人匪夷所思,最终酿成大乱。

    “谢妃得宠的秘诀就是投其所好。先帝喜欢听什么话她就说什么话,先帝喜欢什么东西她就千方百计的搜罗到手一一奉上。阴妃相貌不及谢妃,家世也差得多了,可是她得宠的秘诀就在一个弱字。她曾经与皇上这样说过,妾生到这个世上,也许就是为了同陛下相遇。没有陛下,妾一日都活不了。她会把所有事都说出来让先帝做主,向先帝哭诉家贫,先帝欣然赏赐金帛,还给她父兄加官进爵。她说旁的妃子看不起她不与她言语,先帝就能把那个妃子无故贬低了三级,变成了位居阴妃之下,这样就变成了阴妃位尊而她位卑……”

    阿青明白了,先帝这是在为阴妃出头做主撑腰的时候,心里的满足感也空前膨胀,在阴妃面前,他就是万能的神仙,就是她头顶的天。

    这可真是……

    “虽然谢、阴二妃都因卷入二王之乱而身死,可是她们活着时,先帝一日也离不开她们。谢妃身故时已经四十五岁,阴妃比她小一岁,早都不是年轻貌美的人了。可见这要揽住男人的心,也不仅仅是靠容貌。”

    张尚宫微笑着说:“一个人一个性子,谁也不能把旁人的日子过成自己的。而旁人也没有办法替你谋划出一条最合适的路。只是这夫妻之间相处,多半也象行军打仗一样,有句话讲知己知彼,你得了解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还有就是,象令尊令堂一样互爱互信,别有隐瞒误解。”

    阿青站起身来盈盈施礼:“多谢张尚宫教诲提点。”

    张尚宫笑着起身扶她:“别多礼,我这算什么提点啊,我虽然比你多活了十几二十年。也经了一些事。可毕竟我也没嫁过人,这些话只是我的一点儿小想头,未必就是全对的,也不一定就都有用处。咱们相处一场。我当然盼着你好。可这世事难料。万一有一日你遇着难处。或许我这些话对你会有用,那我于愿足矣。”

    阿青问她:“尚宫你下个月就回去吗?”

    “是啊,你出嫁的日子也不远了。我也该功成身退了。”

    “我也不敢说旁的,倘若尚宫你来日有什么难处,我父亲,还有我自己,若是能帮得上忙,一定不会推辞的。”

    张尚宫笑着应了:“那当然了,吴大人前途无量,阿青姑娘你也是尊贵人,说不得哪天我真有事求到你们面前来呢。”

    李思谌说是替张尚宫照顾亲人,张尚宫对她这样好,也肯定同那件事有关系。

    可如果人与人之间非把关系全都归于利益交换,那就太冷漠也太功利了。阿青相信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张尚宫对她的好,不止是因为那些。

    重新坐下后,张尚宫轻声说:“前些天,皇上秋猎应该出了事。”

    这事瞒得很紧,京城里都没什么风声。不过张尚宫既然是宫里出来的,当然自有她的消息渠道。

    阿青点点头:“详情我也不清楚,父亲前些天一直为这事忙着,连家都回不得,好不容易昨天回来了。”

    结果一进门还遇着玉玫这么糟心的一件事。阿青还不清楚那件事情的后续。吴叔做着这样的一件差事,口风是很紧的,连吴婶平时对丈夫的差事都不甚清楚,也不多问,更何况她这个做女儿的。

    张尚宫问她:“你对这件事怎么看呢?”

    阿青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张尚宫,发现她目光中的鼓励之意,明白张尚宫这是要考校她一下。

    “父亲已经回来,说明这件事已经有个大概的论断了。可是京里头没有传出风声,也没有听说谁家最近有祸事上门。我猜想着,这件事应该与后宫或是宗室有关连……”

    这样的话比较说得通。御马出事非同小可,皇帝不会轻轻放过,必然得有人为此事负责。这个人如果是朝官,那要抓人拿人审人,多少都会风声传出。但如果是宗室和后宫牵涉到此事,要处置起来就隐秘低调得多了,这就不能算做朝堂之事,而算是宗室内部的事情了。对于这种事的处置,按宫规很简单,一条白绫,一杯鸠酒,事后报一个病亡,一点声息都没有。宗室之中也好办。宗室中人本来与外头交往就不多,多半都没有实职,也不大在人前抛头露面,多几个少几个,外头人既无从得知,也很难得到消息。

    张尚宫点头以示嘉许:“嗯,说的有七八分靠谱了。不过很多时候,你猜中了谜底,也不能能够表露出来,更不能对人倾吐。要让这些就烂在肚子里。让旁人知道了,对你没有一点儿好处。”

    “是。”

    也就是说你得懂,可对着旁人的时候,最好懂也装不懂。

    虽然女人无才便是德,可是那不代表女人就可以无知蠢钝,任意妄为。阿青将来的地位已经板上钉钉了,她必须得有一定的政治敏感度,就算不能做为丈夫的协力,起码不能给丈夫拖后腿,给郡王府招来祸患。

    而同一时间,吴婶也在跟丈夫谈起这件事情来。

    处的位置不同,对同一件事情关注的角度也不一样。吴叔做为龙武卫指挥使,担任卫戍宫禁的要职,他关心的是这件事情幕后指使是谁,同党有多少,如何捉拿。可是吴婶只是个小女人,在从丈夫那里得知了这件事情的一点概况之后,第一关心的却是:“秋猎时落马的不是妃嫔吗?是个宫人?哪里的宫人你知道吗?是不是很漂亮?”

    吴叔真拿妻子没有办法:“这我怎么知道?我毕竟是外臣,皇上身旁的女人,我是一眼也不能多看的,哪怕人家站在我面前,我也按规矩低头避让的。”

    不过看妻子这么关心,吴叔少少的透露了一些:“她落马时我不在跟前,但是回营帐的时候我赶过去,远远看见一眼,皇上没假他人手,自己横抱着那一位进了皇帐。我就只看见一点裙角,年岁长相这些一概不知。”

    可是现在透露的消息也够让吴婶吃惊了。

    皇帝亲手把那个女子抱回营帐,这是什么待遇啊!当今可不象先帝那么风流多情,宫中现在只有一后二妃,剩下寥寥数人都没什么名气。皇后她们几位自不必说,那是当今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伺候了,皇上登基这几年,光收拾二王之乱这个烂摊子就收拾不来了,听说也不大在后宫流连。

    可这时候居然有一位美人能令皇上如此相待,这怎么能让吴婶不好奇啊!不知这位美人是何方神圣啊?怎么一点儿也没听 说过呢?

    吴叔看妻子眼睛锃亮,无奈的说:“你们女人净关心这些事。要我说你不用这么费心去猜想。如果她真能成气候,那早晚会册封,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如果日后无声无息,那就更没必要去关心他了。”

    吴婶切了一声。

    对吴叔这种只看结果的做法吴婶不赞同。这种事情,不但结果重要,开始和过程同样重要啊!

    那个女子是怎么到了皇上面前的,皇上又被她的哪一点所吸引。还有还有,秋猎这种事皇上一个妃嫔都没带,单单带了她,还和她避开众人去骑马,要不是因为出了坠马的意外,旁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有这件事。瞒的这么紧,为了什么啊?

    要是一个普通的宫人,皇上至于这么掩人耳目吗?那个女子是什么身份,为什么非要隐瞒呢?(未完待续。。)

二百零八 心思

    以皇帝的身份,想纳哪个女子为妃也不是难事……有什么必要这样做?

    难道……

    难道会是有夫之妇?

    吴叔可不知道妻子的思绪有如脱缰的野马一样朝着一条未知的大路飞弛而去,还有一件事情他没有对妻子说。处在他的位置上,有许多事只能埋在心里头,哪怕对枕边人也得守口如瓶,不是怕她向旁人泄密,这也是为了保全她。有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坠马事件查到一半,这件事差事就全权移交到内卫司的手上了,那天同姜公公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叫做赵增文的中年文士,这个人吴叔知道,但是没打过交道,内卫司里头他算是个位高权重的人物。

    而且听说,后宫之中,皇后已经几天没有露面见人了,说是病了。可是偏在这个时候,吴叔很难相信这真的是生了病。

    皇后与这件事情多半有牵涉。即使没有,可是皇上应该已经在心里认定她有,那她纵然真的清白,也无济于事了。

    吴叔有时候真的不能理解女人的心思。就象这件事情,皇后为什么要出手对付一个连名份都没有的女子?只要她不犯错,皇后的地位是无可动摇的,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平白无故给她扣上个罪名将她废黜。

    也许这就是男女间的差异吧。就象刚才他告诉妻子正事,妻子却只关心那个女子美不美,是什么身份。

    可是认真想想也怪不得她们。妻子是整日整日待在家里,皇后呢,也是整日整日的的待在宫里,眼界有限,心胸也难开阔,她们看事情的时候只能看见眼前的那一点点,整件事情的全貌她们看不清楚。

    玉纹端着两碗甜羹进来,吴婶先取了一碗放在丈夫面前。

    “我可不爱吃这个味儿的。”

    “不爱吃也得吃点补补。”吴婶嘀咕他:“跟你儿子一样的毛病,都不爱吃甜的。”

    “什么叫我跟儿子一样?明明那是儿子根我一样啊,你这本末倒置了。”

    “我不管你是本还是末。这可是特意给你炖的燕盏。我听人说了。熬夜的人就得多补一补津气。”

    “你又听谁说的?”

    “张伯都这么说。”吴婶抬出专业人士的话来做为论据:“熬这个字本来就把东西放在火上头的意思,这个字用在人身上,那煎熬的就是体内的元气。你这两天不出门正好,我好好给你补一补。”

    吴叔没办法的把碗端起来。虽然闻着甜腻腻。看着黏乎乎的。好在量不并算多,憋着气两大口也就能咽下去了。

    唔,刚才他说女人见事不明。这话还不全面。女人有时候还特别的执拗,非得让你听她们的。

    吴叔差不多是捏着鼻子把一碗燕窝吃下去。

    这股子味儿,让他想起以前的事。

    以前吴家也殷实,母亲也常常弄这些补品汤水之类的东西,有时候他当着面不得不吃,有时候要是趁着她看不见,就让伺候的小幺替他给吃了。

    现在想一想,那时候真是不懂事。要是早知道父母会那样早早的离开,当时他一定不会那么枉顾母亲的心意。

    ……好吧,现在也是一样。

    人生无常,所以才要珍惜当下。妻子有时候弄来他不爱吃的那些东西,他也不会象少年时那样耍心眼儿,而是一五一十的全都照单全收。

    他吃完了,吴婶也慢慢的吃了她那一碗,玉纹又把空碗收了去,从头至尾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低眉顺眼非常恭敬。

    这个丫头比较本分一些。

    也可能是之前玉玫的事情,给有异心的丫头们都敲了警钟。吴叔没那种花花心思,她们最好不要枉费心机,且自取其辱。这条路或许是条捷径,但是在吴家是走不通的。

    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但是私底下下人们不是没议论。赵妈妈和唐妈妈是早看那丫头不安生,还指望着时间长了她能自己明白事理,没想到她逮着个机会就想往上爬,落得这个下场实在怨不得旁人。唐妈妈还有点臊得慌,当时这批丫头可都是她手里调\教的,旁人都没事,偏是吴婶身边的这个出这种幺蛾子,虽然这事儿与唐妈妈没关系,可是毕竟她也有些失察了。所以这两天唐妈妈对其他人格外严厉了些,就怕再出来一个玉玫这样儿的,那她的一张老脸可就丢尽了。

    “也不好好照一照,觉得自己生的好?比她好的还有呢。”丫头里生的最好的其实是桃花,但这个丫头是个聪明知趣的,平时就在屋里头待着,轻易不出来,更不会在老爷、少爷跟前有意的显摆,做活儿也勤快,就指望着过几年夫人看她本份,给她配一门正正经经的婚事过日子。

    再往下数,也数不着玉玫,琥珀这小丫头生的也不错,尤其是皮子生得好,细腻白皙,一点儿瑕疵没有。关键是人家都懂事,听话,没个象她这么心大胆大不要脸的。

    经历了整件事情的玉玲,还有补上玉玫这个缺的玉纹,也都有些战战兢兢的。晚上两个人躺下,玉玲忍不住和玉玫说了几句心里话。

    “我要是拦下她就好了……”到底也是一起相处了那么些时日的姐妹,吴家这样好的去处没那么容易再遇上的,玉玫交给牙婆再次发卖,肯定不会有在吴家过的好。她被带走的时候玉玲想去看她一眼,偷偷塞她几个钱。但是唐妈妈没应,行动特别的快,很多人都是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

    “你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玉纹话不多,但是见事可比她的前任要明白得多了:“她有这个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自己碰个头破血流不会知道疼。你这回拦了。保不齐还有下回,难道你回回都能拦住吗?玉玲姐,你倒是该庆幸夫人大度,没连你一起迁怒。”

    玉玲还真没有想到自己会不会牵扯上的事,大抵是夫人对人一向宽和,玉玲也被纵的胆子有些大了——更不要说玉玫了,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得了那么个下场,雷厉风行,一点儿讨情求饶的余地都没有。说玉玫胆子养大了,可现在玉玲听了这么一句提醒。顿时悚然而惊。

    被养大了胆子的又何止玉玫一个啊。自己不也没有一开始的小心谨慎了吗?夫人在的时候对她们都管的不严厉。夫人一出了门不在府中,她们在正屋里更是没了拘束。玉玫以前就偷用过夫人的脂粉,玉玲发现了也没有多说她什么,因为她觉得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玉玫打发她去找衣服的时候。她心里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儿怀疑和猜测吗?

    不。她有。

    她知道老爷在沐浴。没有人在跟前。玉玲再一走,玉玫独个儿进去服侍老爷,这其中……玉玲骗了谁也骗不了自己。她确实想到过会有什么事。

    如果她真的讲规矩,守本分,她就不该放任玉玫一个人留在那边,自己却去找什么衣裳。

    明明已经是冷天了,炕也没烧多热,玉玲却出了一身的汗,心扑通扑通的直跳。

    玉纹都能点出来的事,那夫人会不会也看出来了?看出她其实没那么忠心勤谨?还有桃枝,她是多周密的一个人啊,她一定也看得出来。

    玉玲本来还觉得自己地位稳固,可是现在突然间醒悟过来,她也是自己蒙上了自己的眼,憨大胆的一直往前走,现在蒙眼布一摘掉,发现自己已经一脚踩空,马上就要掉进万丈深渊了。

    原来同情玉玫的心顿时全化为乌有,玉玲胆战心惊的开始为自己的处境恐惧。

    “姐姐你不要想太多了。”玉纹轻声说:“夫人只处置了玉玫,你还是留下来了,也没挨骂挨罚,说明夫人并不生你的气。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玉玫的错儿不能怪到你身上,以后你多多上心一些也就是了。”

    “夫人没怪我吗?”玉玲现在一点自信都没有了。

    “夫人不是那种爱耍手段的人,这你伺候了这么久还看不出来?老爷、夫人,还有姑娘和少爷,都是一个样儿,有话就直说,有事也当面发作,不会在背后算计。”

    玉玲嗯了一声,她放缓了呼吸不再说话,玉纹也不出声,过不多时,玉玲听着玉纹已经睡熟了。

    她缓缓的吸气,吐气。

    玉纹的安慰没能让她好过,反而让她警觉了另一件事。

    玉纹才刚刚到正屋来服侍,怎么反而正屋的情形说的比她还头头是道?她在来正屋之前,是不是已经暗中关注了许久了?说不定玉玫的事,也早落入她眼里了。

    这一想,顿时让玉玲不寒而栗。

    同样是一批被买进来的,她们被挑中了在夫人身边贴身服侍,没被挑中的人不知道有多么眼热呢!没准儿她们都在暗地里盯着玉玲她们,就那么等待着,眼看着玉玫犯了错被拉下去,然后准备已久的玉纹顺理成章的顶了上来。

    待在正屋的这些日子,玉玲发现自己活的真是太糊涂了。夫人宽厚,府里宽厚,她泡在蜜水儿里还不觉得甜,可是背后是不是还有人想把她取而代之?象对玉玫那样,等她犯错,或是根本就诱她犯错,把她也给顶下去?

    玉玲现在已经完全不会再去同情玉玫了,她更关心的是自己。

    她可绝不想被人踩下去,落得玉玫那样的下场。

    她绝不能犯错,桃枝可不是好惹的,而身边这个玉纹更是让人摸不透。还有玉湖、玉环她们,是不是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呢?她可绝不能犯错,让人抓住把柄。

    吴叔的判断没有错,皇后的“病”果然不是单纯的病了。过了约摸十来天,太医院日日给皇后诊脉、开方,懿坤宫里里外外都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儿。可皇后的病据说一直没有起色,眼看着冬至过了,越到年底事儿越多,宫里宫外没有一个闲人。皇上下了旨,让庆妃和裕妃两人协理宫务,一概事由都交她们裁度分派,还有一部分事由,交给宗正寺办理。这样一来,皇后等于是完完全全被架空了。

    这一“病”,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病好?就算病好了,皇上只要一句“皇后体弱需要长期休养”,权力她照样拿不回去。更有甚者,也许皇上就可以说“皇后缠绵病榻,盖恩京中风水气候与病不相宜”,把她给流放出去,象太平观、长原行宫那些地方,可都住过“多病”“颐养”的后妃。别说皇后了,就是早些年的一位太后,不也照样被儿子给发配了吗?而且皇帝是打着孝道的旗号发配了自己的养母,说让太后在温泉行宫好好保养,外人概不许为繁杂的事情去叨扰她的清静。

    这不但是发配,而且是软禁了。太后不能出来,旁人也不能进去,说是养病,其实与囚禁无异。

    按说这件事情,与吴叔不相干。皇上并没有追究龙武卫的失察之责。可是吴叔心里总是有些不太踏实。

    皇上如此对待皇后,有可能是握着了切实的证据,皇后确实是坠马事件的幕后主使。但是也有可能,皇上只是臆断,并没有真凭实据,只是凭着一己好恶就这样处置了皇后。

    吴叔就是怕……

    当年仁化末年的事情再次重演啊。皇帝有着无上的权威,很少有什么能束缚得了他。现在皇上可以这样处置皇后,将来会不会也这样任意的处置朝臣和政务呢?到那个时候,难保不会再一次发生变乱……

    但愿他是杞人忧天了吧。

    吴叔这时候,也对那位无名氏产生了好奇。

    能让皇上这样护着她,甚至连皇后都是说处置就处置,那位坠马的女子究竟是谁?居然一点风声都听不到,皇上对她的用心,简直让吴叔又是惊诧,又是担忧。

    入了冬之后阿青出门的次数更少了,张尚宫在冬至之后就告辞离开了吴家,吴婶自然备了一份厚礼相赠,以答谢她对阿青的教导襄助。阿青自己也单备了一份礼给张尚宫,就连珊瑚也送了一份自己做的针线——张尚宫可没少指点她呢。(未完待续。。)

二百零九 烤肉

    进了腊月,吴叔的事情倒没有先前那么忙了,差不多每天都能回家去吃晚饭。吴婶儿卯足了劲儿的给他进补,连同僚见了,都戏称吴叔的脸圆了一圈儿。指挥正使是耿老将军,一颗忠心自是不必说,就是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有人猜度多半过了年他就要告老,那空出来的位置怎么办呢?

    吴大人能力是不用说了,而且在圣上面前也有份量,可毕竟资历太浅了。另两位副使资历自然是够了,齐大人是个好好先生,王大人脾气不太好,可能是听说了风声,最近齐大人突然办差认真起来,什么事儿都要过问一句,大概不如此不足以表现出来他的认真勤谨。而王大人最近脾气变好了,见了人总是笑呵呵的,话也要比平时多说几句。

    还能为了什么?都是升官儿闹的呗。

    吴叔知道这事儿是轮不到自己身上的,所以格外轻松,吃得好睡的好。因为那二位争求表现,他反而乐得轻松。

    家里一切都挺顺的,吴叔现在就算着女儿出嫁的日子了。

    日子可是最不经过的东西了,一天,一年,好象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眨个眼就过去了。

    女儿待在家的日子越来越短了,吴叔有时候心里都不敢去想,想起来觉得太难受。

    她就要变成别人家的人了,身边可没有对她好的家人,郡王妃是后妈,世子其他的弟弟妹妹都不是同母所出,这关系能处得好才怪。妻子昨天还提起。说郡王妃亲生的儿子年纪可也不小了,之前急着想给李思谌胡乱定下来,就是因为她的儿子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 ,上头压着哥哥不成亲,后头两个不也跟着耽误了?妻子从孙夫人那里听说安郡王妃从秋天起就经常出门,必是为了给儿子相看媳妇。

    这是不是亲生,一眼就看出来了。李思谌那时候,哪有这个待遇啊。

    这样的婆婆必定不好相处。

    不过也有点好处,妻子说,这样一来。婆婆稍有点儿动作。就容易落下个不慈、苛待的名声了。要是亲婆婆,那就算把儿媳妇折腾出病来,别人也没法儿说什么,毕竟生恩大过天哪。做儿媳妇的伺候亲婆母。那就得象书上说的孝女贤妇那样割肉入药。跪着伺候守夜才行哪。可是换了继母当婆婆你试试?转个身儿媳妇就能不伺候,还可以放出话去说你包藏祸心。

    所以说当父母的都不愿意自家姑娘给人当填房,实在这填房不是好当的。在原配子女面前你就是端不起来。

    想到这一点,吴叔才稍稍放下心事。

    他晚上留在宫里值夜,四更天的时候就有人出宫门。

    这会儿不是开宫门的时辰,吴叔亲自过来把关。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落雪了,刚从暖烘烘的屋里出来,凉凉的雪粒被风卷着直往脸上、脖子里头钻。

    过来打招呼的内侍吴叔以前也见过,姓马,常跟在姜公公身后,话很少,瘦长脸儿,看着象个念书的秀才,可不大象个太监,说话声音也没那么尖。内侍有的进宫早,几岁上头就割了一刀,长大后就很不象男人。但也有进宫晚的,十几岁才净身,那有时候看起来就跟外面的人相差不多了。

    还有个人陪在他身边,就是那个内卫司的赵增文。

    赵增文个儿矮一些,看着也三十来岁的人了,脸上带笑,说话和气,对吴叔尤其十分有礼。

    既然是这两位过来,又有手令,吴叔压根儿没多问一句,就令开门放行。

    严严实实的几辆大车,车轮压过的积雪的地上,印痕很深。

    吴叔进了屋之后,当班的侍卫葛光祖亲手拎了茶进来:“天快亮了,大人是歇一会儿,还是用两口点心?”

    “不歇了。”吴叔喝了一口热茶——其实他的功夫练了多年从不懈怠,这时节他就算只穿一件单衫也没有事。就是刚才的事情,想起心里隐约有点儿心惊。

    刚才那两位只怕一夜都没有睡。再往前数数半个月,能躺下歇息的功夫只怕都少。马公公眼里头红血丝很重,就算没和他直接对视,吴叔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煞气。

    这位马公公手上一定有人命,而且只怕就在刚刚之前。

    皇后一“病”,懿坤宫的人跟着大换血,原来皇后身边的内侍总管那是多么有派头的人物,在宫里头除了皇上身边的姜公公刘公公两位,就数得上他了。还有皇后使唤了多年的贴身宫女,那还是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听说从皇后不到十岁的时候就伺候她,出嫁她跟着,进宫也伺候着,可以说是皇后心腹中的心腹了,但皇后现在连自身尚难保全,覆巢之下无卵,这些人都跟着遭了殃。

    吴叔这些日子来的所见所闻,在在都让他更明白了“天家无情”这四个字的意思。

    皇后纵然犯了大错不得圣心,可毕竟是结发夫妻啊,皇上的心肠,真是刚硬啊。

    “让他们都警醒点儿,这马上过年了,可别在这时候马虎出错,说话做事都要谨慎。”

    “是,大人。”

    这话已经明说到这份儿上了,刚才马公公和内卫司的赵大人带着车出宫的事情,就当成没看见,没听见,烂在肚子里头,不能对外透露。

    实际上,这一拨人里也没有蠢笨的,自然知道这会儿开宫门必然是不能让人知道的阴私事。想差事干得长,想活得滋润还想升官,当然个个都精里头的门道,知道什么时候该把嘴闭紧。

    这些人可能都是皇后懿坤宫的人,要么就是与上次事情有牵扯的人。

    这件事到了这里,也该算是了解了。

    吴叔喝完热茶稍坐了一会儿。去院子里打了趟拳。雪越下越大,他的头上却冒出了蒸蒸白气。轮班的侍卫们都没走,围在门廊下头看。等吴叔打到了最后一式,跃起来腿连踢了十几下,堪称快如闪电,落雪都让他踢腾得旋转起来,围着他身周过了好一会儿才落在地下,周围的人才回过神来,轰然叫好。

    吴叔接过干手巾擦头,笑着骂:“你们这是把我当成耍把式卖艺的了?还叫好?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一直跟他关系近的葛光祖连忙冲着众人的摆手:“去去。都散了。”

    吴叔洗了脸,也不用重新梳头,等汗下去一些再把官袍和冠帽穿戴上,葛光祖就在一边儿给他拿着饰带佩剑等物。

    “这要过年了。大人的公子也该回家了?这难得的一家团聚的好日子啊。”

    吴叔笑着点头:“算着也快该回来了。”

    “到时候趁着过年有空。大人也带着公子出来让我们见见。别将来在街上走个对脸儿还不认得,那都成笑话了。”

    吴叔并不这么想,他送儿子出去学艺。也有想让他结识好友拓宽人脉的意思,但是并不希望自己的属下象葛光宇这些人同儿子在一起,这些人对他不会有很多正面影响,倒是很可能捧得他昏昏然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吴叔是绝不希望儿子长成个纨绔的。不但是小山,就是石头将来也要对他严厉些,不严厉孩子怎么可能成材呢?一味宽纵只能毁了他们。

    都说严父慈父,吴叔不是爱儿子,正相反,他对儿子的感情也不比妻子要差。当然了,一开始大男人对孩子都会觉得有点儿手足无措,不过他在有儿子之前,已经先有个女儿了。一边逃难一边照顾孩子……种种困苦现在想起来已经觉得模糊了,但是那时候一些小事还记得。孩子没什么好吃的东西,看着比一开始瘦了,他心里也急。可急有什么用?到处都有兵乱流民,为了口吃的都有人敢杀人,在这种时候还想找点好吃的、滋补的给孩子吃,那是难上加难。

    他在山里头寻着了野蜂窝。

    这可是好东西,大补的。要不是他在山上念书学艺的时候太跳脱爱找个新鲜玩意儿,还真没有这个见识呢。

    野蜂当然不会主动把窝让给他,其中的过程也就一言难尽不必多述,但是回去后再煮米粥的时候放点野蜂蜜,孩子明显吃的香啊。

    就这么看着尺把长的孩子一点点长大了,会站了,会走了,会张口叫爹叫娘了。孩子固然是父母教养大的,可是在养孩子的过程中,父母也跟着变了样。

    妻子生小山的时候,他别提多紧张了。等接生婆把孩子抱出来恭喜他,吴叔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看着那个小布包里红通通的娃娃,竟然觉得很敬畏,不敢伸出手去接。

    人一代又一代的传承,就是这样艰难而不易的事情,要把一个孩子养大,教他懂事做人,更加的不易。

    晚上回去,才刚进月桥巷的巷子口,吴叔就先闻见了肉香。

    一闻这味儿也不用多说别的,肯定是自家又在做好吃的。

    今天是得了两只羊,吴婶说总是炖汤、红焖着吃也吃的够了,阿青笑着出主意说:“那就烤着吃嘛,烤着吃香,大家也都爱吃。”

    吴婶看她兴致勃勃的也不拦她:“行,那你和赵妈妈商量着办吧,可要当心些,刀别割了手,火苗别沾着衣裳。”

    “您放心吧。”

    阿青拿捏着时间呢,吴叔到家的时候,羊肉也烤的正是火候。这羊是好,肉质很鲜美。不象有的羊肉,膻的要命,肉还特别的柴,。这羊肉非常细嫩,闻着就香,没那么重的膻味儿。烤好羊肉也没片,就这么一大盘子端上来,自己用想吃用小刀再割。

    不独吴叔喜欢,大妞也吃的可欢啦。就连小石头,吴婶也嚼了一点肉喂给他。这孩子好象也知道好东西好吃,一给他嘴里抹上肉糊糊他就抿起小嘴,没两下就咽了,张大了嘴示意还要。

    现代的烤法总是习惯撒孜然,这会儿没有那东西,可因为材料好,烤的人手艺也好,烤制时一边翻动一边均匀的撒上细盐和香辛料末儿,最后吃起来也没有被别的味儿夺了羊肉本身儿的鲜味儿去,口感别提多好了。

    美美的大吃了一顿烤肉,吴婶怕他吃了烤的东西上火,硬是让人又上了一大碗汤来。清清的汤喝着也爽口。至于小石头,怕他吃了好几口肉消化不了,阿青让厨房预备了消食山楂麦仁茶,这茶喝起来酸甜味儿的,看小石头喝了,阿青才放心。

    大妞晚上吃的太饱,要拉着阿青去后院散步消食。

    “雪还下吗?”

    桃叶答了句:“还下着呢。姑娘还要散步吗?就是怕路滑。”

    “不打紧,我们走的慢。”

    桃叶只好去把斗篷抱来,阿青自己接过伞,大妞拿着灯笼,就不要其他人跟着了。

    后院里已经积了一寸多厚的雪,有雪地映着,其实并不显得多黑。灯笼一点昏黄的光亮在这样下着雪的夜里显得很是微茫朦胧。

    “今天的肉真好,烤着吃也香。要是炖着吃,可能就显不出肉嫩来了。”

    “这羊不是本地的羊,说是口外贩来的呢,来的路上还特别精心的拿草料养着。”

    大妞偏过头问:“哪里买的?下次再买就找他们家了。”

    阿青忍着笑:“不是买的,旁人送的。”

    “哦……”

    本来说是别人送的,大妞也不奇怪,反正家里常有人送这送那的,可是看阿青的表情,总是神经大条的大妞突然开了一回窍:“是世子让人送的吗?”

    “和其他东西一起送来的,说冬至的时候他不得空,这回一起补上。”

    “真细心哪。”大妞两眼笑弯弯的:“别人出嫁怕夫婿不贴心,青姐你是不用担心了。其实光禄坊离咱们家也不远,姐你将来……得了空还是可以常回来看看的嘛,吃了晚饭再回去都不晚。”

    和那种远嫁几百里地的姑娘比起来,娘家与婆家就隔了几道街确实不算远。

    “上头还有长辈呢,哪能随便出门回娘家啊。”

    “那婆婆不是亲的嘛,再说有世子爷在,有他陪着出门也就方便了吧?”

    他也忙啊。

    明面上李思谌只是担了一个闲职,可是阿青知道他的差事很重,又很危险。冬至那些天,他肯定也在为那件坠马的事情忙着。吴叔都能回家喘口气了,他那里只怕还没完事。(未完待续。。)

    ps:  忙的晕头转向,和儿子一起热伤风了。

二百一十 雪地

    吴叔前些天为了那些事情看起来就十分憔悴,他还是有吴婶心疼着照料着呢。

    李思谌最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阿青和他一起用过饭,知道他的饭量的。他这人吃饭一点都不挑,饭量也不算小,可是人看起来瘦的很,上回见他的时候,衣服就象挂身上一样。

    也不知道他觉有没有按时睡,饭有没有按顿的吃——多半是不能够。看吴叔就知道了,听跟着他的人说起来,天不亮就忙,到了半上午的时候喝了碗茶,干咽了几块凉点心。一忙就过了午,脸上手上都脏的很,想洗个脸吃个饭吧?好么,又有事情了,等这次再有空抬起头来,太阳都下山了,膳房提来的饭半凉不热,菜炒的夹生。可是也不是饭点儿,能寻着吃的就不错了,好歹这也是饭,比总吃点心强。

    俗话说,想要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

    李思谌这人前也不见得显贵,做的差事又净是那样的。阿青心里隐约不安,她以前看的书,听说的事,李思谌做的事情就象皇帝暗里的一把刀,可是一旦皇帝换了人,或是皇帝有一天不需要这把刀了,他该如何自保呢?

    雪片擦过脸颊,让阿青惶恐的心暂时平定下来。

    一直到他们的亲事定下来,阿青对这件事都没有真实感。时日长了,她渐渐接受了两个人要做夫妻,要一辈子在一起生活的事实,考虑事情的时候。当然不会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想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夫妇一体,荣辱与共。她不是出于这些利害的考虑才关心他的。

    她是真的心疼他。别人看着他是郡王府的大公子,不愁吃不愁穿的。可是没有亲娘的孩子内里苦,旁人就看不见了,算算一府里都是亲人,可没有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前些日子他送院子的修缮图来,当时阿青没有多想,后来图她做了标记给他送回去,他说让她放心,他准保让宗正寺派下来的那些匠人把活儿干的漂漂亮亮的不会出错。

    不提他那位继母。他也有父亲、兄弟、可是成亲修个房子。还得自己跑前跑后的。

    亲人根本不亲,阿青对自己嫁过去之后的环境也有了直观的认识。

    不能把那些人当家人,至于是不是要当成仇人,她不会现在就下判断。要等到亲眼见一见之后再说。

    雪越下越大。在屋里吃羊肉喝汤时候身上那股热乎劲儿很快就不顶用了。大妞自己倒是不怕冷,可是她怕阿青冻着。眼见要过年了,而且青姐开春就得出嫁了。这时候可不能够生病,女人可最怕受寒了。

    “青姐,咱们回去吧。”

    “好。”

    阿青望了一眼那边的院子,大妞注意到了,不过她已经不象以前似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换做以前,她一定会打趣个两句。没几个月就要成亲了,现在还这么相思绵绵的,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青姐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怕不只是为了相思这样的小事。

    是不是害怕了?

    大妞现在见识可不象从前那么浅窄了,来抓药的人等着称药包药的时候也会聊起来。都说这女人一辈子,还是做姑娘的时候最自在,大事有父母担着,自己只要过得开开心心的就行了。可这样的好日子太短了,一嫁了人就得吃苦了。婆家人家是一家人,新媳妇是个外人,有什么难事儿父母也不可能杀到婆家去给她出头撑腰。

    比前两天来抓药的那一位,就是给自己女儿抓补药的。女儿出嫁之后操持家务,孝顺公婆。可婆婆就是看不惯小两口亲热,儿子觉得媳妇总是伺候完婆婆才能吃点剩饭心里不忍,出门回来给新媳妇买了点糕点。可他也是想的不周到,既然买,就多买点,全家都吃上了,自己媳妇也跟着吃,那才不招人眼。可他只买了半斤,还想悄悄拎回屋去单给媳妇吃。这人也忒笨,从进门到回屋,可不止一个人看见他买点心,没过一盏茶功夫婆婆就发火了。

    新媳妇赶紧把点心给婆婆送去,结果婆婆把点心都摔了用脚踩个稀烂,指着儿媳妇的鼻子骂她狐媚,就会哄丈夫,吃独食不孝等等,还罚她跪着,结果没跪多会儿,就见红了,两个月大的一个胎儿就这么没了,婆家还说那是她自己没用才坐不住胎。这娘家妈心疼的不得了,这才出来给女儿抓补药,想着抓好了药偷偷送去让女儿熬了喝,指望婆家人体贴她,那不如相信猪会上树。

    大妞听的心惊肉跳的。偏偏这来抓药的大娘她以前也见过,连她女儿大妞都在街上遇见过呢,都住的不远,大妞记得那姑娘长着鹅蛋脸,笑起来甜甜的。

    在乡下的时候也听说过这种事,但是乡下姑娘泼辣的多,当婆婆的不占理时,媳妇也敢打开大门哭着诉委屈给街坊四邻听。那会儿大妞年纪还小,就当个热闹看,看完就忘了。现在却不一样了,人长大了,感触也不同了。

    一想到阿青姐要出嫁了,以后受了委屈也得自己担着,大妞简直比阿青还惶恐。

    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桃花在外头也听见了:“姑娘,要喝水吗?”

    大妞说:“不用,你睡你的。”

    再翻个身,她在心里默默的数数,都不知道数了几遍了,还是睡不着。这法子不管用,就开始背药方。背药方倒是挺催眠的,没背两个她就迷糊起来了。

    可是即使睡着了,她也没做好梦。大概是前两天那事儿印象太深了,她梦里就梦见一个被婆婆百般折磨的小媳妇了,更令人惊恐的是那个被折磨的小媳妇竟然长着阿青的样子。大妞急着想上去帮她。可是怎么用力都动弹不了。再一急,就醒过来了。

    桃花已经醒了,她听见屋里有动静,披了衣服过来看,发现是做了梦,想喊她的时候姑娘已经自己醒了。

    “原来是做梦啊……”大妞松了口气,觉得头上潮乎乎的,背上也好象出汗了。

    桃花说:“我拿里衣来姑娘换一身儿吧?”

    “也好。”这潮乎乎的实在没法儿再穿着:“什么时辰了?”

    “刚过四更。”

    怪不得天都没有亮。

    等桃花把衣裳找来,大妞摆手说:“别暖它了,拿过来我直接穿吧。”桃花把里衣递给她。大妞就在被子里换了。换下来的衣裳扔出来桃花收拾了放在一旁。这几天雨雪绵绵,衣裳不方便洗,洗也没办法晾,用炭火熏炉来烘烤出来的衣服。总是跟在外面晾干的那不一样。

    天冷不想起早。要是夏天。醒了也就爬起来了。冬天天亮的本来就晚,被窝这么暖烘烘的真不想起来。

    “你的被窝估计也凉透了,进来咱们一块儿再眯会儿吧。”大妞往里挪了挪。桃花顺从的也在外侧躺了下来。

    “姑娘刚才梦见什么了?出了这么多汗?”

    大妞有心想和她说,可是听人家说,不好的梦要在天亮之后说,天亮之前不能说,会应验的,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也没梦见什么……”

    “姑娘前些天去药市,肯定很热闹吧?”桃花通情达理的转了话题,轻声问。

    “可不……药材多,人也多,我的脚让人踩了好几下。”大妞说着就笑了:“不过我也踩别人了。人挨着人,以前可不知道京城里有这么多同行,那些人好象互相都认得。”

    “奴婢听说这京里各行各业的,好象都有行会的,还有公推的会长呢。”

    “我也听说过,不过大家各干各的生意,弄这个行会干什么?还有人要给我爹下贴子,不知道是不是邀他入会的,我看我爹也不大上心。”

    “这行会呢……”桃花也不大说得清楚,她也是以前听说过,自己又没有亲眼见过经历过,也就只知道一点皮毛:“好象是挺有用的。遇着大事的时候,一家药铺担不起来,大伙儿可以帮上一把。好象行会还会决定药材定价的事情,有的同行之间起了纠纷,行会可以帮着调停,免得上衙门打官司伤和气惹麻烦。”

    大妞点点头:“那会长得有威望,别人才能服他啊。不然说的话没人听,那还有什么意思。”

    自家人知自家事,大妞知道张伯那个脾气,实在是太坏了。对着自家人都难得有个好脸儿,对药铺一个月能挣多少钱也不上心,说好听了就是那个什么?对,闲云野鹤,品性高洁。说难听点就是狗脾气,万事只凭自己高兴,他可不会耐烦进个什么行会受拘束。

    “人家送贴子给老爷,说明老爷医术高明,医德也好。”桃花挺庆幸的,自己虽然沦落到卖身为奴,可是主人家日子好过。她跟着姑娘,两人关系处得也好。府里都说大姑娘有造化,跟着她的人将来也会更出息。可桃花看着夫人、姑娘身边那些人明争暗斗,不止一次觉得自己这儿的清静太平实在太宝贵了。

    “我爹要是不应的话,会不会被人排挤啊?”

    桃花想了想:“不会的吧?咱们家又不是普通百姓,有吴大人呢,那会长再有威望,也是商家吧?”

    “对对。”大妞又乐了:“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赶明要是爹老了干不动了,她接手铺子接着做生意也不用怕。就算吴叔到时候也老了,还有小山呢不是吗?小山将来肯定也会有出息的,她就可以借着小山的光了。

    “说起来,小山也快回来了吧?就是这天一下雪,怕他们下山的路没法儿走了。”

    “多半是要耽误几天。”

    说了几句话,大妞又迷迷糊糊的打起盹来,桃花也跟着又小睡了一会儿。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处处银装素裹,乌黑瓦檐在晶莹的雪层下露出边缘来,看着象是有人在雪白的纸上画出来的一道波浪线。院子里已经扫过雪了,总得先把路扫出来,扫完的雪堆在墙角,大妞想起小时候她和小山两个一起玩雪的事了。

    小山说要堆个老虎,她也就依他了。两人堆好了之后,是不是老虎看不出来,反正个头儿挺大的。堆完了大妞擦了汗正想欣赏欣赏,小山上前飞起一脚把头给踢掉了。大妞都傻眼了,问他干嘛要踢,小山振振有辞的说:“打老虎啊!我要把老虎打趴下!”

    “我辛苦堆了半天的!”大妞可气坏了,追着小山打,最后两个人在雪地上扭来扭去的打成一团,还是吴叔来把他们俩给拉开的。

    回去两人都挨了吴婶的骂,因为刚穿上的袄都湿了,又是雪又是汗的,没法儿再穿了。别的袄又不够厚,吴婶把他俩的袄和裤子都脱了,让他俩上炕盖着被待着,自己去给他们烤衣服。两个人哪里能够老实,也忘了是因为什么,一会儿功夫两人就在被子里又打起来了。

    现在想想,当时小山可能已经是让着她了,真打起来她不是对手。

    当然现在更不可能打赢他了。小山在家的时候早起练功,一根棍棒能把地下的方砖敲裂。

    大妞想起这个,难免觉得惆怅。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能跟小山一样出门学艺,那么肆意,将来还能干一番事业。而且家里的香火也不愁了。

    早上吃的小饺子有蒸的和煎的两种。煎的更香,不过油大一些,大妞喜欢吃煎的,油汪汪的,靠锅底的那面煎的脆脆的,一咬下去,肉汁儿就在嘴里充溢开来,别提多香了。

    阿青就更喜欢吃蒸的,吴婶也夹了蒸饼,把里面的馅儿喂给小石头一点。粳米粥熬的稠稠的,用勺子舀了,小石头可爱喝了。

    吃的正香,听着外头有人说话。

    吴婶放下汤勺吩咐桃枝:“你去看一看。”

    一大早的应该不会有客上门。

    桃枝出去片刻,笑着回来了,一面打帘子一面说:“夫人快看谁来了。”

    外头有人大踏步走进屋来,带着一身外头的寒气,脸让风吹得红红的,笑着喊了一声:“娘,姐姐,大妞,我回来了。”(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一 团聚

    吴婶惊的把饭碗都打翻了,得亏碗里的粥已经喝完 ,不然非泼一身不可。

    “你,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一大早的回家来?路上都是雪,夜里不可能赶路啊。再说这孩子,算着书院给假,也得过了小年才能到家呢,怎么提前了?

    “我们昨天白天就下山了,路实在不好走,快到京城的时候,在七里亭驿歇下了,一早天不亮就动身了,城门刚一开,我们就进来了。”

    吴婶这才回过神来,一迭声喊人,打热水,预备换洗衣服,快再做些好吃的送来。

    小山大马金刀往那儿一坐:“别的都可以慢一慢,我这肚里可是空了,一早起来客栈里还没有饭吃,我到现在肚里正唱空城计哪。衣服吃完饭再换也不晚。”

    吴婶心疼的不得了:“你真是的,干嘛赶的这么急啊。”她是想见儿子,可是更怕儿子冒着雪赶路出意外。

    小山笑了:“本来说还要再过几天才给假,但是这大雪封路,山下的菜蔬米粮也不好往山上运了,前儿有个挑夫在过山涧的时候就摔下去了。”

    吴婶哎哟一声:“可救回来了?”

    “断了条腿,命倒是保住了。不过这么一来,其他人也不大愿意这样的天气再干活儿了,实在是要过年了,人人都想回家。”

    小山去年到山上的时候,就有一起上山拜师的同窗埋怨山上吃的东西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样儿。太寡淡了。可是小山就是山里长大的孩子,有时候跟父亲进山,除了弓箭砍刀,就带着盐、火种这些东西,顶多再带一点肉干之类。不是家里没别的东西带了,而是要走山路,在山里行宿,带的东西多了背不动,真遇到点什么还碍事儿。他们现在在山上住着,虽然山上也能种一些庄稼。坡上还有菜园。可是山地贫瘠,种什么都收的不多,一应衣食用度,还是主要靠从山下运。一粒米。一张纸。都是那些人辛辛苦苦的搬扛挑担的运上来。

    所以小山从来不糟蹋东西。菜好不好的,饭反正管饱。再说穷日子他又不是没过过,这些他不挑剔。

    吴婶赶紧念了两声佛:“你们师傅也放心。就让你们这么下山,不怕你们也有个万一。对了,你师傅是京城人吗?”

    “娘你问哪一位?”

    “就是教你们最长的那位啊。”

    “哦,谢师傅啊,他其实亲自指点我们的时候不多,隔三岔五的过来看我们练功,有时候指点一句,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就虎着脸在那儿站着。他好象不下山了,山上有好几位师傅好象都没有家室 ,去年就听说他们的年节都是在山上过的,几个人凑一席,喝醉了还比划几招呢,一点儿都不寂寞。”

    怎么没家室呢?吴婶有点好奇。不过想着这种事儿子未必知道,可以等丈夫回来向他打听。

    再说小山吃的这么香,一张嘴不能同时干两件事,怎么可能又吃东西又好好的跟他说话呢?饿成这样可怜见的,还是让他先吃饱了再说吧。

    小山把桌上还剩的早点都一扫而空了,胃口好的让人咋舌。大妞出去吩咐了一声,赵妈妈其实也听着消息了,不等吩咐,又现炸了油糕、现蒸了小笼包子送上来。

    大妞出门去药铺,平时都走的干脆,今天却有点不大舍得,不过想着人既然回来了,晚上回来还有大把的时间说话,倒不用急在这一时。

    阿青和吴婶坐在桌边看着小山吃东西,吃的这叫一个香啊。

    阿青发现,快一年没见弟弟,他又变样了,个子高了,肩膀宽了,连声音都变了。他早上进屋的时候,那身形和气势完全就象个大人一样了。

    “你也别吃太多了。”吴婶安慰他:“中午给你做你喜欢吃的,你也留点儿肚子,别这会儿吃太多了,中午就吃不下了。”

    小山抹了下嘴:“那行,我不吃了,等着中午那顿。”

    大妞很想刺他一句,您老就算想吃,这桌面上都让你给扫得清光了,连一颗米都没剩下。这上山去学了两年,到底都学什么了?净学着怎么敞开了吃饭吗?

    小石头已经把哥忘光光了,小孩子的记性就是这么短暂,可是他一点儿都不认生,小山过来抱他逗他玩,一会儿玩抛高,一会儿把他扛肩上在屋里转圈儿,他顿时就和哥哥亲近起来了。盖因为家里常陪他的人都是女性,没那么大力气,也不会这样陪他玩。父亲倒是有力气,可是在家的时候实在太少了。

    他们哥俩玩儿的时候,吴婶也没大惊小怪拦着,怕大的把小的给弄伤了。吴叔和他说过,小山现在功夫学的不错了。

    至于怎么个不错法,他是这么说的:“以前在家里我也教他,可他只能放,不会收。现在到山上去磨砺两年,那是大不相同了,起码耍起剑来,不怕伤着人。”

    这学武,不就是为了要克敌吗?伤不着人这叫进步了?

    吴婶不大懂,不过她听丈夫的。在儿子的养育上头,她一般不插嘴。

    “我爹晚上又没回来?”

    “回来了,可是走的早。”吴婶说:“他走时我还没醒呢。”

    小石头又扯着哥哥的衣裳,意思是想叫他陪着玩儿。

    小山乐的把他又抱起来:“哟,小子还挺沉的。你还记得哥哥不?哥哥给你带了东西呢,我带你去看看去。”

    吴婶问:“你给他带什么了?”

    小山的包袱当然已经被拿回屋去了,小山让人去把那个小个一点儿的灰布包袱拿来。

    桃枝没让人帮手,自己亲自跑了一趟去拿来了。放在桌上解开包袱皮。里面还有一层包布。

    再解开一层,才看见里头到底是什么。

    吴婶眼都睁圆了:“这是……虎皮?”金灿灿的上面有黑色的条纹,那么大一块摊开来放在桌上,把屋里的人都给震住了。

    那上头的斑纹吴婶可不会错认——吴叔打了那么多年的猎,虽然后来家里境况好了,他也三五不时的进山一趟。

    他就打死过老虎,那虎皮本来是想留着的,可是乡下的事儿风传得快,四里八乡没多久全知道了,有人特意找上门来要收那块虎皮。最后十五两银成交了。这在乡下可以说是一笔巨款。平时卖上好的狐狸皮子什么的,能卖个二两就顶天了。可吴叔和吴婶是见过世面的人,这虎皮要是在州府、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几百两都不止。

    可是在乡下他们要过太平日子。就得跟着乡下的规矩来。那块虎皮虽然好。吴婶不舍得,还是给卖掉了。不是为了钱,而是怕人惦记自家。生出什么祸端来。

    山上不是时时都有老虎的,吴婶这么久了也就亲眼见过那么一回,这才是第二回呢。

    “这哪儿来的?”

    “我方师兄一起打的。”小山说:“原来是想爬高了看日出去的,想不到意外遇见了,就上去打了呗。”

    说的好象是打兔子似的那么轻松,吴婶可不乐意了!

    这可是老虎,老虎啊!百兽之王。

    “京城附近的山里怎么会有老虎呢?”

    “我们也奇怪呢,不过那一块儿地方林子深,平常又没有人去,可能是因为这个才没有人传出消息来的吧。”

    吴婶可顾不上跟他说道这些,揪着小山回了里屋,立逼着他脱了衣裳查看。小山都大了,虽然是当着亲娘,那也不能说脱就脱啊。

    “让你脱你就脱。”吴婶虎视眈眈:“你要不脱我就给你扒了。”

    小石头不知道娘和哥哥在纠结啥,不过他看的很开心,嘎嘎笑着还逮着炕桌直拍。

    屋里暖和,小山到底还是拗不过亲娘,一边别别扭扭的脱衣裳,一边说:“我真没受什么伤……再说学武之人,平时摔打磕碰着也不算大事儿啊。”

    这一脱衣裳可就露馅儿了,他身上有伤,明显的有两处,看着应该是兽爪扑抓致伤,已经收口了,但是颜色还鲜红的,两道长长的道子在肩膀上,看着触目惊心。一处在腿上,这个倒看不出来是什么伤,反正也是新疤。

    吴婶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还疼吗?怎么你信上也没说?你这……当时流了不少血吧?是不是很疼啊?”

    “不怎么疼,当时一点儿都没感觉,老虎死了才觉得有点儿疼。”虽然和娘说的轻描淡写,但当时情形很凶险,它要不死他俩就得死,真的没感觉到伤处疼。

    “那么深那么长的口子,怎么会不疼呢?”

    “咱家的伤药好啊,一抹上就止了血,第二天伤就收口了。那些天师傅也免了我练功,怕再把伤口抻裂了。都是皮肉伤,筋骨一点没事儿。”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吴叔给带的伤药那是真好使,山上其他人时间一长也就知道了,还来管他借着用过。

    吴婶眼圈儿红红的,坐那儿抹起泪。小山可不会劝人了,赶紧披着衣服过来说:“娘你别难过啊,我这真没事儿,要害都避开了。”

    “避开什么了?这口子那么长,劲再大点,胸腔子不都给划开了?”

    小山急的挠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

    其实不管他怎么劝,吴婶这顿哭是免不了的。她很想儿子,本来就担心儿子在山上会不会太平,有没有受伤。儿子突然这么回来,心里悲喜交集,又心疼他受过伤,这哭一哭才能把心里的郁结发散出来。

    吴婶这么抽抽噎噎一阵,小山实在没词儿说了,正好阿青来了,掀起帘子进屋时就诧异了:“这是怎么了?”

    见女儿来了,吴婶这才不哭了。擦干净泪,阿青赶紧叫人打水来给吴婶重新洗脸。吴婶嘱咐玉玲:“你去跟赵妈妈说一声,中午做点儿补血的东西。”

    “补血?小山受伤了?”

    小山赶紧再跟阿青解释,是从前的事,伤已经好了。可是阿青也要拉开衣裳看他的伤,这让小山更别扭了。

    “是打虎受的伤?”

    “嗳,其实伤的不重,就是皮外伤,回去以后师傅给我仔细看过了,说没大碍,养了几天就好了。”

    这伤已经很重了啊。

    阿青可没法儿象他这样淡然以对,眼圈也红了,不过让小山庆幸的是她姐不爱哭,也没有娘那么唠叨。

    不过他很快发现他姐的后招在中午的饭桌上等着她呢。

    他平时挺爱吃香辣味儿的东西,可是今天桌上一道这样的菜也见不着,什么当归红枣炖鸡,那汤清的跟水似的。山药桂圆排骨,索性连酱油都没放,还有那豆腐猪肝汤,一看就让人没胃口。油炸的煎炒的东西一样没有,全是炖的蒸的煮的。

    “这……”

    吴婶对这一桌清淡滋补的菜色很满意,拿大汤勺跟筷子一起帮忙,恨不得把半只鸡都夹到他碗里去。

    小山心里直流泪,这受伤都是才入冬不久时候的事了,到这会儿还给他补血,这是不是隔的有点儿太远了啊。

    可是家里两个女人都能做他的主,从小他吃什么穿什么可从来由不得自己,眼前这一桌……吃!

    小山甩开腮帮子一顿海吃,小石头不知道是不是见了哥哥高兴,也比平常吃的多了。害得吴婶怕小儿子积食,不敢哄他午睡去,让乳母许氏抱着他多玩儿一会再睡。

    “你在家能待多少天?还有没有什么同窗好友的要去拜访?”

    小山说:“有两家,不算多。”至于回去的日子,他没有马上说。其实他下山的时候跟师傅告过假了,姐姐开了春就要出嫁,他想送姐姐嫁了再回去,师傅也已经准了。

    “快过年了,要去人家家里不能空手去。你要出门就先跟我说一声,我好给你备份儿礼,不论多少的总是份心意,别让人家挑咱们不懂礼。”

    小山应道:“好,我知道了。”

    重逢是又惊又喜,等小山去洗了澡换了衣裳回来,吴婶怎么看儿子也看不够,肚子里有说不完的话,小石头从这个身上爬到那个身上,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让他兴奋的不得了。(未完待续。。)

    ps:  感觉今天热的得有四十度了,因为平时不爱开空调,更喜欢自然风,今天热的发晕都没想起来开空调这件事。

二百一十二

    吴婶恨不得把攒了一年的话这一回全说了,眼睛闪亮,脸颊通红,说了大半天的话,一点都没觉得疲倦。阿青含笑坐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给吴婶添点水,给小山杯里也续上。

    大部分时候都是吴婶问,小山说。小山偶尔也问上一句,家里这几个月过的如何?弟弟现在可会说话会站了?吴婶也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虽然都是些家常琐碎的小事,可小山都听的很认真。

    他以前最不耐烦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哪怕是与他自己切身相关的,也没有一点儿耐性和兴趣。

    可现在能看出来,他的关切完全不做假,也没有一点烦躁的样子。以前要是吴婶这么拉着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他非气坏了不可。

    阿青有种感觉,弟弟这一年,真是长大了不少。不是说他的个头儿身量,而是心智上头,就在她们看不见的时候,他褪去了那种孩子气的莽撞和急躁,变的更象一个大人了。

    有担当,懂得如何去关心家人,如何体贴别人的感受。

    以前他绝不会将就自己陪着吴婶这么说闲话,早跑的没影儿了,可现在能陪着母亲和姐姐坐在这儿聊家常,真是不容易了。

    成长的过程总是伴随着疼痛,碰到墙上头破血流的教训会让人懂得谨慎,而又是什么改变了他,让他学会了珍惜家人呢?

    总会有原因的。

    那原因一定不会让人觉得愉快。

    不过这原因,很快阿青就知道了。

    在吴婶那里小山没把打虎的事情说的很详细。当然,他替自己的勇武很是吹嘘了几句。逗的吴婶不住的笑,也顾不上训他了。等吴婶要哄小石头睡觉。姐弟俩从吴婶那离开,阿青很自然的就跟着小山去了他的屋。要帮他收拾一下东西。小山回来带的东西不少,要让他自己一样一样的都理出来,他未必有那样的耐性。

    “姐,这个给你。”小山特意从贴身的巾囊里拿出个纸包给她。

    “什么?”

    “是在山里遇到的人,在他们家歇脚,讨了顿饭吃,觉得那菜味道很特别,他说是从山里采的一些野果子晒干了放进菜里头,所以菜味儿变的很鲜。我就跟他买了一些带回来。姐你回来要是想做菜也可以试试。”

    “多谢你啦,这么远的路还费心替我想着这个。”阿青打开纸包,里面果然都是指甲大小的野果子,她先闻了闻气味儿,又捏起一颗轻轻咬了一点儿。

    酸酸的,回味有甜意,确实有一股以前没尝过的香气。

    要是和肉一起煮,应该可以去油腻,增加鲜香味。

    “我回头就试试。”

    阿青帮他收拾其他东西。山上荒凉又不比旁的地方。拿着钱出去什么都能买回来,那儿有钱也买不着东西。除了山就是树,除了书院里的人,连个陌生人都不大容易见着。小山还能想着给家里人带东西,也真是难为他了。

    这些东西都是山上的东西,让阿青看着倒想起以前在七家镇的时候了。感觉很是亲切。

    形状特别完美饱满的几个松塔,用木头刻的平安坠。一大把没打磨过的半透明彩石,多半又是他到山溪里去捡的。有一块绿色的特别美。象石头般大,里面有隐约的花纹,阴影的模样从正面看象一朵花,从侧面看,又象一尾弯弯的游鱼。

    “我当时捡了好多呢,可是没法儿都带上,太重了,只好从里面挑着带些。”小山说:“这块我觉得最好看。”

    “是漂亮。”

    阿青欣赏了一会儿那块彩石 ,在炕沿坐了下来。这屋从前些天就开始烧炕,好让炕、墙和屋子渐渐变得温暖干燥起来,要不然的话,怕屋里有潮气和灰土气,住着会不舒服。

    现在炕就暖呼呼的,小山回到了自己家里,也不用跟谁拘束,直接脱了鞋往后一靠,头枕在才晒过的被子上,满足的舒展了一下腰和腿。

    “赶路赶的这么急,累了吧?”

    “想快点儿回家啊。”小山用手支着脑袋,侧过身和阿青聊天:“又不单单我们是这样,路上的人都行色匆匆的,看着都归心似箭。”

    “都想赶回家去好过年。”出门在外的人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回一次家,有的人平时俭省的连两文钱的烧饼都舍不得买一个吃,可是为了过年能赶回家,不惜多花上几倍的钱雇船雇车。

    “你和方师兄,到底出去做什么,怎么会遇着老虎的?”

    “那是因为方师兄的一件私事。”小山有点苦恼。姐姐问他,他本来也不想隐瞒的。可是这件事情牵扯到方师兄的**,说出来只怕于他名誉有损:“我是陪他出来的,不过我们不是偷偷溜出来的,是同师傅告过假的。方圆百里的山头,都是我们书院的地方,平时也有人巡视,这虎肯定不是我们那里的,多半是天冷了起来捕食儿变得艰难,所以冒险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这个对于山里长大的阿青和小山来说,都曾经有过经验。到了严寒的冬季,因为捕不到猎物,山上的猛兽时常会袭击人们聚居的村落,咬死拖走家畜,有时候饿急了还会伤人。

    “那会儿真是太险了。要是只有我,或者方师兄一个人落单遇上那老虎,就算能够回来,只怕也得丢胳膊少腿的。”

    因为出去是陪方师兄会一个人,所以两个人都没有带刀剑,白蜡木杆和矛枪这些当然也没有带了。小山只带了把短刀,方师兄则根本就是空手。

    说起来小山也不是不后怕,他回想起老虎朝他扑过来的那一刻——那一刻死亡离他那样近。以前就算也经常上山打猎,可是他在山上也从来没有遇到过猛虎。

    刹那之间他脑子里却闪过了很多念头。

    我就要死了吗?

    爹爹和娘会知道我死在了这个地方。死在了猛虎口中吗?

    要是没有了我,幸好还有弟弟。

    可我不想死在这儿。我还没有长到二十岁,我还什么事都没来得及去做。

    我死在这儿。该多对不起家人,弟弟还小,以后肯定不会记得我这个哥哥。

    说起来也许旁人不会相信,可是这些纷杂的念头一起涌上心头,完全是一瞬间的事。

    方师兄从旁边飞起一脚踢在了虎颈上,虎爪偏离了方向,但仍然抓伤了他让他挂了彩。

    受伤的一瞬间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了,一个打滚避开了老虎的第二次扑抓。

    不能死,不能就这么死。

    他要回家。

    老虎受了伤反而更凶悍。方师兄也受了伤。

    老虎的脑袋最后被砸破了,看它终于不动了,两人都不能相信它是真死了,可两个人都没力气爬起来去确认了。

    以前总觉得自己的武艺已经觉得很不赖了,起码胜出同辈多矣。可是真遇到危急关头,小山最先想起的不是那些招式,而是爹第一次带他进山的时候,对他叮咛的那些话。

    遇到猛兽的时候,不要惊慌。因为一急一慌。人就容易出错,反而容易受伤和送命。更不要傻乎乎的转身就——把后背毫无防备的露给它,这是最傻的反应。

    后来他们放出烟花联络到了人,谢师傅很快带着人赶来。看见他俩几乎算是赤手空拳打死的老虎,谢师傅也十分吃惊。那只老虎被抬回去,有好事的人称量了一下。那虎身长接近一丈,重近四百斤了。称它一句百兽之王绝对不夸张。

    同窗们对他俩打虎的壮举啧啧称赞,好些人找上来问细节。可是他和方师兄两个的反应在这时候很一致。

    都是沉默居多。

    对他们来说。这件事不象旁人啧啧称赞的那样是一件英雄壮举,他们只是为了活命奋力一搏,最终虎口逃生,捡回了一条命。

    他们之间的关系倒是更亲近了。生死关头他们并没有丢下对方逃命——小山压根儿没想过,方师兄大概当时也没有想到可以丢下同伴自己先逃。不是他们都那么高尚,那么义气深重,而是当时脑子里可能都是一片空白,没有余暇去想到这个。

    事后回想,小山其实问过自己,如果当时我有机会舍下师兄逃命,我会不会那样做?

    让他恐惧的是,他竟然没有办法马上回答出自己这个问题。

    认真想了一会儿之后,他想,在恐惧压倒一切,求生的**占据了全部思绪时,他说不定会象个懦夫一样转身逃走,留下方师兄一个面对死亡。可是他跑开之后,很可能会再折回去。

    小山跟姐姐说起这些,有些语无伦次。

    这些话一直埋在心里,和谁都没有说过。当着别人,不能表现出怕死怂包的软弱来。刚才当着母亲,他也在充英雄。可是对着姐姐,他忍不住把话都倒了出来。

    “以前听爹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当时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我知道了……遇到老虎的时候,不懂得可怕,当然也就不会去怕。要是在打虎之前有人问我遇到老虎怕不怕,我一定说不怕。以前我也经常进山打猎的,还和爹一起打过狼和野猪呢。现在要是再问我怕不怕,我就没法儿再说自己不怕了。”

    “姐,原来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勇武无敌,我和方师兄两个人,都差点儿回不来。要是我自己一个,说不定就已经葬身虎腹了。我没那么好的身手,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我怕再也见不到家里人,怕的要命……”小山越说声音越低。

    “是人都会怕的。”阿青抚摸着他的头,就象他还小的时候那样安慰他:“你还不到二十岁,人小力弱,你已经做到了旁人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承认自己害怕有什么可丢人的?”

    小山点点头。

    阿青说了许多宽解他的话,可是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并没有好转多少。

    阿青琢磨了一会儿,这件事情不能拖,拖的时间越长,问题会越是棘手。

    小山的心情,阿青能够理解。

    每个人在小的时候,多半都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是出众且不凡的人,从来不认为平庸、软弱这样的词可以套在自己的身上。尤其是少年时代,更是容易走入极端。自尊心特别的敏感,个性又特别的强,有时候甚至非常叛逆。

    当人们渐渐发现,自己和其他人一样,都很普通。发现自己有做不到的事情,发现自己并不完美,这种认知会令人痛苦,然后会慢慢接受现实,这个过程很艰难。

    阿青回屋琢磨了一会儿,吩咐桃核去前头看着,要是吴叔回来,早早回来告诉她一声。她身边的其他人都不大适合往前院跑,就桃核又听话又得用,她比一般的少年还显得敦实,还曾经把前院的小厮打哭过呢。

    晚上吴叔回来了,一家人团聚一堂——张伯一回来就听说小山受伤的事了,又仔细的从头到脚替他诊治了一遍,末了告诉吴婶,不用担心,确实都是皮外伤,也恢复的不错,对他的身子骨一点儿妨碍没有。看着饭桌上的菜色,张伯一面笑一面说:“不用这么给他补,这孩子壮得的牛犊子一样,这么补小心补过了头,他晚上睡不着觉呼呼淌鼻血。”

    “呃……”吴婶看看这一桌又多是补气血的菜色,只好说:“也不光是为了他,咱们自己也补一补嘛。”

    吴叔招呼家人:“都别光说了,坐下吃吧。”又问:“烫酒了吗?”

    吴婶笑着答应:“早就预备下了,天冷,喝点暖暖身也好,只要不喝多了就行。”

    以往这酒盅都是备上两个,今天吴叔发话,给小山也倒上。

    小山有点意外,不过他看看吴叔和张伯,说:“那我陪爹和张伯父喝一杯。”

    这烫的是好酒,一开坛香气就显得浓冽。一烫过之后,酒香显得更醇厚。不常喝酒的人,闻闻这味儿就有有点微微的醺然欲醉。

    吴叔嘱咐张伯说:“你别喝的太急了。”

    张伯笑了:“看看谁先醉吧,别先放大话。”(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三 父子

    事实上,这天晚上喝多的人既不是吴叔,也不是张伯,而是小山。

    这事儿也不奇怪,小山以前没在家里这么敞开的喝过酒,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酒烫的热热的,喝下去就是一道火似的线从喉头滑到肚里,一家人说说笑笑的,看爹和张伯都是一口闷,他也跟着一杯接一杯……

    结果人家两个人还在谈笑风生,小山的目光发直,坐在那儿傻笑了一会儿,阿青忽然发现他越来越矮了。

    当然不是他变矮了,是他在往下滑。

    吴叔在旁边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这会儿小山都快整个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吴婶紧张的探头看了一眼:“这孩子,喝醉了吧?”

    小山咧开嘴露出傻笑。

    吴婶掉过头质问丈夫:“你们喝了多少?”

    吴叔十分无辜的指着小山面前的小酒盅:“也就二三两吧……”

    吴婶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是个危险的讯号,吴叔相当明白,立马改口:“可能他趁我不注意又偷喝了两盅也说不定。”

    “他才十几,怎么能这么猛灌呢?”

    吴叔虽然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当年他第一次试着喝酒,也是没灌下多少就喝的酩酊大醉,睡了一天一夜才醒。男人嘛,都免不了这一遭。这么看来儿子酒品也像他一样,喝醉了也不闹事,也不胡说,倒头就睡。有的人平时看着倒是好好的,一沾了酒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那样的人成不了大事。

    “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吴婶可不象他那么心宽。儿子在外面受了伤了也不跟家里说。这上了饭桌,话还没说上几句。咣咣几杯酒先把自己灌倒了,这明天起来肯定要好一顿难受,尤其是不常喝酒的人,喝醉之后难受的更厉害,头晕恶心这是都是轻的,还有的人头疼、浑身酸软,那难受劲儿好几天都过不来。

    吴婶要招呼人把小山抬到床上去歇着,一面又吩咐人去跟厨房说,准备做点醒酒汤来。

    张伯抿了口酒。笑着看吴婶在那儿安排:“他那点儿酒不要紧的,我担保他明天起来没事儿,你就放心吧。”

    很多人都说酒醒了不记得喝醉之后的事情,可能人和人不一样。小山还是有知觉的。他能听见人说话,就是听不清楚,就好象他们待在隔壁的屋,和他隔着厚厚的墙壁一样。他也能感觉到有人把他扶起来,架到床边,扶着他让他躺下。还替他把鞋袜脱掉。就是脱外衫的时候遇到点麻烦,他有点重,阿青和大妞两个推着他让他翻过身,才算把被他压住的褂子给拽走了。

    然后他还感觉到有人给他盖被子。给他擦脸,甚至他能感觉到灯被端走了,因为屋里变暗了。

    小山也说不上来自己睡了多久。他觉得自己象是泡在水里一样,浮浮沉沉。漂来漂去的,挨不着实地。

    等他睡醒的时候。外面天色还是暗的,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小山渴的难受,爬起来摸着茶壶,也来不及往杯子里倒了,就这么对着壶嘴儿咕咚咕咚灌了一气。

    再看看屋——这会儿他算是清醒多了。

    他已经回到家里了。

    这屋里只有他自己住……突然回来还真有点不习惯。在山上最多的时候他们还和另外几个屋的人一起挤着住过,平时屋里也有方师兄作伴。山上的屋子建在坡上,一排一排的挨着,远远看起来简直象是一排排鸡舍,又象鸽子笼。每间屋的大小窄阔都一样,每间屋里的陈设也都一样。连他们平时穿的衣裳都差不多,从衣着打扮上可以很容易把他们同那些酸溜溜的读书人区分开来。早上他们打熬身体的时候,另一边院子里就会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两边的人不说是隔着楚河汉界吧,但是相互之间也没多少往来。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小山想着,当年不知道他爹是怎么和孙伯父成了生死之交的,到现在交情还么好,真是一件奇事。

    他把衣裳穿上,自己打水洗脸,把头发束好,去后面场院里练功。

    天还没有亮,小山感觉自己脚步不象平时那么稳当——多半是酒劲儿还没彻底过去。

    旁人都说喝酒误事,确实如此,以后还是要少喝一点。

    从前他向往喝酒,那是因为喝酒是成人的标志。看着大人们把酒言欢,高谈阔论的,让他无比向往。

    可是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一只脚踏进这个世界了,却也没有觉得这个世界象他想的那样自由、那样快意。

    小山先热身,然后练了一趟拳。靠墙的架子上摆着好几种兵器,不过吴叔说贪多嚼不烂,而且他现在是打基础的时候,学得多了对他反而没好处。

    以前他总觉得焦躁,不以为然。可是现在他觉得父亲说的都对。遇到危急关头,他使出来的就是自己从小练到大的这一套拳法,每一个闪步,每一下踢腾,都是已经习练过成千上万遍的。

    正是因为这些扎实的基本功,因为他和方师兄相比毫不逊色的体魄,才让他们活了下来。

    小山练完拳,拿起一根杆棒,舞的虎虎生风。

    大冷的天他出了一身汗,吴叔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站在一边旁观。

    小山转头时才看见他:“爹。”

    “嗯。”吴叔一如既往没有多说什么,没有小山曾经期望的夸奖。吴叔过来指点他的疏失,哪里的劲儿使的不对,哪一式的步法没有配合好。

    小山听的特别认真。

    以前他总觉得,有一点马虎没什么,可是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吴叔指出来的不足之处。他就重复的多练了好几回,一直到吴叔点头认可才停下。

    “你打死了一头老虎?”

    吴叔问的轻描淡写。小山脚步顿了一下:“我和方师兄一起打死的,他出力比我多。”

    “那虎皮怎么归了你?”

    小山摸了下头:“方师兄说让我带回来让娘。让爹你都高兴一下。”

    “所以你就拿回来了?”

    小山嗯了一声。可是他显然无法把别人的功劳据为己有,打虎这件事情,同窗都说他了不起,可他自己却非常心虚。

    他没有旁人说的那样勇武,远远不是那样。

    旁人不知道他的怯懦,不知道他嘴里说出违心的话时舌头上就象被针扎了一样,心里更翻腾的厉害。

    “你知道我杀的第一个人是谁吗?”

    话题忽然一转,小山愣怔着回不过神来:“第一个人?”

    到目前为止,他都从来没有想过这回事。

    是的。爹肯定是杀过人的。

    “我以前和你一模一样,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大概还不如你老成,反而是淘气使坏的本事比你强多了。正因为家里管教不了我,你祖父才托了人,把我送到山上去,指望我能收敛脾气,学会做人,将来能老老实实的走一条正途。他想的也没有错。在山上的时候,身边的人都想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将来挣个封妻荫子,光耀门楣。虽然我没有一心那么想,可是多多少少也受了影响。我将来要做什么?总不能一辈子混日子吧?难道到了而立之年。还伸手向父母要钱花用?我总得养得活自己,等父母老了。我也得奉养他们,让他们活的不比其他人差。”

    父子俩站在空旷的场院边上说话。

    吴叔说了这么一番话。还是没有说到自己杀人的事情。

    可是小山安静的等着他往下说。

    “结果他们还没等到这一天,仁化末年那一场大乱就突然间爆发了。我祖父当年曾经为将,可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你祖父体弱,本来就没有入过官场。二王之乱本不会波及到咱们家。可是那种时候已经没法儿讲得通道理了,有人同咱们家有些旧怨,攀扯诬告,等我得了消息赶回家中……你祖父祖母都已经不在了。你祖父一把年纪,身体又虚弱,哪里经得住人折腾。你祖母是自尽的,堂叔他们也都没能脱身,一夕之间,吴家就彻底散了。”

    “我不敢露面,东躲西藏的好几天,打听出陷害诬告吴家的人那个人是谁,半夜里摸上门,把他杀了。”

    “那是我头一次杀人。”

    吴叔声音很平静:“虽然心里对那个人恨意滔天,可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我突然特别的害怕,手抖的厉害,刀子怎么都抓不牢,不得不两只手一起握住刀把,才能勉强稳住。杀人之后,我还很镇定的把脏衣裳脱下来,在那人的衣柜里找出一套衣裳来换上,翻墙逃走。第二天事发,那家人哭声震天,我装成过路的人又从他家门前路过……现在想起来就象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也许有人天生就能做英雄,不会畏惧,不会犹疑和胆怯。可是那样的人很少很少的,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但是普通人也能做出大事业。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努力,可能终其一生都成不了盖世英雄,可是做人只要脚踏实地,问心无愧,能做到这两点,那就已经足够了。”

    吴叔回过头来看着长子:“我很为你骄傲。”

    小山象是没有听懂这句夸奖。

    “做为父亲,我很为你骄傲。”

    沉默了一会儿,吴叔平静的说:“回去吧,该用早饭了。”

    小山默不作声的跟在他的后面,早饭十分丰盛,各种小山喜欢的吃食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小山面前比旁人还多了一个汤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解酒汤。

    吴婶拉着他问了一串的话:“晚上睡的怎么样?头疼吗?身上还有哪儿不舒坦?”

    “都挺好的,就是……”小山想了想:“和平时比,好象身上没劲儿。”

    “以后可要当心,酒不是好东西,能少喝就少喝些。”吴婶把解酒汤朝他移了移:“快喝吧,喝了能舒服些。”

    小山乖乖的喝汤。

    一直以来压在心里的大石头,忽然间就烟消云散了,就象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不是什么盖世英雄的胚子,将来大概也做不出什么惊世的壮举,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他每一天都不会虚度。他会努力,让父母以他为荣,照顾姐姐和幼小的弟弟,将来父母年事渐高,他也会照顾奉养他们。

    就同身边的其他人一样。

    家里头忙忙碌碌的张罗着过年。

    这一回,是阿青最后一次在娘家过年了。

    这样一想,大妞和小山两个都高兴不起来了,可是面上又得做出高兴的样子,不想让阿青反过来担心他们。

    孙颖还打发人来过,把自家园子里的红梅折了一枝插在瓶里给阿青送了来,阿青笑着说:“这礼真是送的风雅,可是让我回送她什么合适呢?”

    “咱们上午做的梅花糕送她正合适。”大妞笑着出主意:“梅花和梅花糕,一来一往,多相衬啊。再说,孙颖和孙佩可都喜欢你的手艺,你做的点心她们家上上下下都喜欢吃。”

    “你说的也对。”

    梅花糕做的都是一口大小的,糯米面蒸熟后看起来晶莹剔透,小小的五瓣馅儿在面皮的包裹下透着暗红色,不说吃,光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阿青让人找出一只如意形螺钿填漆双层的提盒来,把梅花糕夹着一块一块的摆进盒中,大妞在一旁看着。阿青没有按着横竖齐排的那样码好,而是摆的错落有型,最后再用厨房里炸的细长条的面果子用糖粘成树枝状,乍一看提盒中就象真盛着一枝梅花一样。横曳的梅枝,朵朵绽开的红梅,更妙的是外面包裹的一层糯米面皮,看来仿佛梅花上落了一层雪。

    “这摆的真好看。”大妞都舍不得把这个送人了。

    “你要是喜欢,吃年夜饭的时候咱们也这么摆。”

    “好啊好啊。姐,你也教教我。”

    “这个其实容易,我记得我有一本样子,照着那个摆,只要多练几次就成了。你去和琥珀说,西屋里书架子上有一本苇草纸封面的书,让她给拿过来。”(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四 过年

    一本书上都是各种样子,要不是阿青已经事先说过这是什么,大妞准会以为这是绣花样子。

    “摆个点心还有这么多的样子,怪不得都说有钱人家食不厌精,又什么不厌细的呢。”

    “也不光是有钱人家讲究,你忘了以前咱们还在乡下的时候,过年蒸了年糕,好些都要找模子把糕给扣成元宝样的,上面还要剪个红帘儿盖着。”

    “咱们家的模子那时候又多又好,旁人老是来借。”大妞虽然不小气,可是不喜欢那些总来家里借东借西的妇人。她们借了去就不肯还,占便宜占的理直气壮,不去讨还不要指望她们主动来归还。好心借给她们用,最后连个谢字都落不下,还被抱怨小气。那意思说,他们两家有钱,还为了一点点小事跟人斤斤计较。

    到了京城之后,邻里之间互相往来就少了,象以前那样端着饭碗就去串门,或是一起在村口树下择菜谈笑的情形是再也不可能了。

    给孙颖送了一盒梅花糕,回来的人还带了一封孙颖孙佩两人写的短柬,前面是孙颖写的,说那梅花糕让她费心了,摆的那叫一个精致,害得人都不舍得动手吃了。后现几句是孙佩添上的,说她已经把样子记下来了,打算回来给旁人送礼的时候,把花糕都摆得好看些。

    阿青一边看短柬一边笑。

    孙颖和孙佩都是很好的朋友,孙颖温柔体贴,孙佩虽然冒失一点。可是很活泼可爱。

    孙佩还在信末说,过年孙夫人给她们姐妹一人做了一条新裙子。新年的时候见面她就穿来给阿青看看。

    过年的时候大家热热闹闹欢聚一堂,小石头身上穿着一身儿新做的大红锦缎衣裳。扎花虎头鞋,帽子上还系着两个铃铛,只要他自己一动,铃铛就会叮叮的响。小石头对声响很敏感,声音一响,他就左顾右盼的想找出到底是哪里在响的。他越动,声响越大,可是他自己偏偏又看不见,把个孩子急的都出了一头的汗。

    阿青在旁边偷笑。大妞跟她咬耳朵。小声说:“青姐你还记不记得,以前隔壁姜家养了只猫,他们把红布条系在猫尾巴上……”

    咳,那只猫一进在追尾巴上的布条却怎么都追不上,就和现在的小石头一样。他是一直在找声响的来源,却也一直找不到在什么地方。

    小孩子这么大的时候真是有意思,再大一些,这种把戏就骗不着他了。

    外面要放鞭炮的时候,吴婶想给小石头捂耳朵。吴叔摇头不让:“男孩子胆大,不会怕这个。”

    吴婶虽然也知道儿子胆大,可是就怕孩子还小,真被吓着了可是非同小可。虽然耳朵不捂。还是把小石头抱到里屋去。

    小山在外头领着扬威和振武他们把一挂鞭炮挑起,亲手点了引线。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小石头在里屋听见这声音。先是一怔,然后马上想往外探身。

    哪里有一点怕的样子?简直是迫不及待。

    吴婶一面放下心事。抱着他到门口看放炮,一面又在心里暗叹。这孩子也是个不安生的,将来要操心的地方多了去了。

    放完了鞭炮,全家人围着一张大圆桌,桌上的菜摆得满满当当的。阿青左右看看,吴叔吴婶,张伯,然后就是他们几个。和往前不同的是,又多了个小石头。

    明年这个时候,自己就不会再坐在这张桌子边了。不过要不了两年,小山可能就会娶妻,大妞可能也会招赘个女婿,小石头也一天一天的长大,家里不会变得冷清,只会越来越兴旺热闹。

    “来来来,今天是过年,高兴高兴,酒都满上。”

    每人面前都摆了一大杯,连阿青和大妞也不例外。

    一大杯酒一仰头都咽了下去,一股辣辣的热气泛上来,阿青眼眶一热,差点儿泪就涌出来,赶紧借着吃菜,把这股劲儿给压回去。

    她的酒量不行,陪了三杯之后,吴婶就不让她喝了,给她和大妞都换上了玫瑰露。

    屋里头热,吃了酒之后更热,反正也没有外人,阿青把外头的罩衣和厚袄都脱了,穿着一件薄薄的小袄。

    小石头跟着吃了几口菜,他年纪还小,白天又玩儿了整个白天,守不住岁,已经在吴婶怀里头睡着了。

    阿青把他接过来抱到里屋去放下。

    可能是酒劲儿上来了,把小石头放下,给他盖上被子,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觉得头晕的很。

    阿青扶着床柱,一斜身坐了下来,想缓一缓再起。

    吴婶不大放心,掀开帘子跟了进来。

    “你没事儿吧?”吴婶伸手试了一下阿青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就是喝了酒之后脸红的厉害。

    “是不是刚才的酒劲儿太大了?你也先歇一会儿吧。”

    “没事。”阿青不想扫兴,喝了两口茶缓了缓,还跟吴婶一起回去入席。

    小山也不敢再多喝了,上次喝醉一回,之后他就没有再馋过酒。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要什么东西得不到,那就跟着了魔似的,还非它不可了,一门心思就琢磨怎么弄到手。可是一旦真放到手心里,那又不稀罕了。就跟现在小山似的,以前吴叔不给他酒喝时,他总是为这事儿跟吴叔歪缠,一见大人喝酒,他就跟着旁边说好话——其实他馋的也不是酒,而是向往着酒所代表的另一层意思。

    能喝酒,就说明他是个大人了。他是想通过喝酒来证明自己已经不是个孩子,以期得到成年人世界的认同和接纳。

    当然,现在他已经不再觉得喝酒有什么神秘了,更不会觉得喝醉了这件事有什么了不起。

    吴叔喝的微醺,张伯走起路来也有些打晃。两人摇摇晃晃的起来,说去书房下棋去。

    吴婶赶紧喊人拿灯笼、取他们的斗篷过来。

    掀开帘子出了门。北风吹在脸上,皮肤一下子冷的发紧。

    张伯感喟的说了句:“又下雪了。”

    可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又开始落雪了。雪并不大,风也不大,静静飘落的雪片就象春日里飘落的花瓣。

    吴叔接过灯笼,和张伯两个互相搀扶着往前走。张伯兴致上来了,还哼起了曲儿。他刚哼一一句吴叔就跟他打岔:“不对,你唱错了。”

    “我哪有错?就是这么唱的。”

    “词没错,你的调不对。”说完,吴叔也哼了一句。

    其实这两人唱的都不叫跑调。而是根本就没在调上。反正阿青记得以前在乡下听人唱的,跟他俩完全不一样。

    可是只要唱的高兴,其他的事情也不用计较。

    快走出院门了,张伯忽然转头说:“小山呢?小山?”

    小山赶紧应了一声,他刚才想扶吴叔,吴叔不叫他扶,说自己没喝多。

    “你也过来,咱们去前头说话,让他们娘几个在后头吧。”

    小山愣了一下。转头看吴叔。

    “走吧。”吴叔招了一下手,小山赶紧把心头的激动压下去,快步赶上长辈,同他俩一起走了。

    吴婶哼了一声:“让他们走。咱们回屋去烤火说话。”

    席面撤了下去,窗子也开了条缝,好让酒菜的味道散去。桃叶挑了一块香料放进熏炉里。盖上炉盖,青色的烟气顺着烟孔袅袅散逸。

    吴婶和阿青大妞索性上炕坐着了。玉玲端了茶上来,玉纹将一只八宝填漆描金的攒盒放下。掀开盒盖,里面各式果子蜜饯零嘴一样一样的整齐码在盒里,大妞先挑了一块桃脯。桃脯肉肥厚香甜,外面的盐霜又止渴生津。刚才喝了酒,她也老觉得喉咙干渴,跟有火在烧似的。

    吴婶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又是一年了,这过一年老一岁。以前盼着过年,现在一想到过年就有点儿害怕。”

    “您哪里老了,”大妞嚼着桃脯满口生津,她一张嘴说话,口水差点滴下来,她赶紧使劲儿的往回吸:“您看着可不显老,出去说您是刚成亲的小媳妇也有人信啊。”

    “你就会说好听的哄我。”吴婶一边剥松子一边说:“还不老?等你青姐一嫁了,转过年没准儿我就有外孙抱了,都做外婆的人了还能不老?”

    可吴婶也就三十来岁啊,一枝花的年纪,说起话来这样老气横秋的。

    大妞笑着拍了阿青一下:“青姐,你听见了没?我婶儿等着当外婆呢,你可得上点儿心,早点儿让她如愿才是。”

    阿青才不会因为这么两句打趣就难为情,反过来咯吱大妞:“你别说我,你自己呢?”

    吴婶跟着帮腔:“没错。大妞你也不小了,我正想着过了年和你爹说呢,替你张罗终身大事了。”

    “我不嫁人。”大妞笑得厉害,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她特别怕痒,阿青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对她的弱点也特别的了解:“我就守着家过了。”

    吴婶摇头:“哪有不嫁人的理?你别净说瞎话蒙我。”

    “我真不嫁人。”大妞认真的说:“要是我嫁了人,我爹怎么办呢?嫁了人婆家还能让我照顾孝顺我爹吗?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也太让人心寒了。我爹说起来,也是一把年纪了。他又没有续弦的打算,可能这辈子就我这么一个闺女了,我不孝顺他谁孝顺他?”

    以前大妞就说过不嫁的话,甚至对阿青还说过要招个上门女婿。但是以前都可以算做年纪还小,开玩笑。

    但这一回,连吴婶带阿青都能看出她是拿定主意了。

    “你是真这么想的?”

    “没错。”大妞气定神闲,象说家常话一样平淡的说:“过两年,看有合适的就招个女婿呗,和我一起打理药铺,照顾我爹。虽然我没有亲兄弟,可是我有叔、婶儿,还有青姐和阿青,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人呢,我总不会怕一个外人能反过来做了我的主,欺负了我去。”

    可是但凡有点出息的男人,哪能答应做上门女婿呢?以前也曾经听说过,谁谁家招了个上门女婿,原是和那家讲好的,都签了文书,还一次性给了女婿家里几亩地一些钱财做补偿。那家原是好几个儿子养不起,也没那个钱给他们都娶上媳妇成家,想着反正儿子多,舍一个出去给人家做女婿也没什么。先前挺好,过了二年生了孩子,女婿却还是想让孩子跟自己的姓——

    这先前文书上都是讲好的,孩子生下来跟女家的姓,人家就是为了这个才招婿上门的,当然不能够同意。可是夫妻间有了感情,小夫妻为了这件事情闹脾气吵闹是有,但总不能不过日子了就此拆伙吧?

    最后孩子跟的还是女家的姓,但这并不代表从此以后事情一切太平了。为了安抚女婿,不得不再给他原来的家人一些好处。

    有时候的人的胃口就是这么慢慢喂大的。

    女婿家来走动的太勤快了,每每都打着看孙子的借口来。没错,这也算是他家孙子,总不能不让人来看吧?可是总哄着、总想挑拨女婿和孩子跟这边家里不亲算怎么回事儿?还想把自家其他儿子也送到女家的铺子里来挣钱管事……

    吴婶想,这招女婿是万不得已的下策。因为肯做上门女婿的,要么人穷志短,要么窝囊糊涂。当时就算招到一个算合心的,以后日子长着呢,磕磕绊绊的事情多了去了,一辈子还有几十年,不能总将就着过下去吧?

    “这事儿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吴婶没有一口反对:“你爹的意思呢?”

    “我爹不会多管的。”大妞说:“要是问他怎么样,他肯定说,我自己愿意就行。”

    没错,吴叔可能还真会这样说。

    这当爹的跟个甩手掌柜似的,对女儿确实不够关心。

    “好了,别说我了。”大妞赶紧把话岔开:“往年小山都跟咱们一块儿守岁,今年我叔居然把他叫到前头去了。”

    “他也不小了,哪能老跟小孩儿一样,同咱们混在一块儿?你叔也得多教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未完待续。。)

    ps:  卡文~~~感冒又碰上了每个月的那几天,感觉只剩半条命了。

二百一十五 把酒

    事实上,小山真被教导了为人处世的道理?

    哪里有啊。

    吴叔和张伯两个到了前面书房说是要下棋,其实两个人都是臭篓子,玩了一会儿摆棋子,让人端了酒菜来又续上了。小山嘛,长辈们面前哪有他一个小辈的坐位,他就坐在小凳子上,轮流倒酒。

    不过虽然派的差事跟使唤小厮一样,小山却挺高兴的。

    每年过年陪着娘和姐姐在后院儿里,他干的其实也是跑腿倒茶听差遣的活儿,还得被几个娘子军轮番取笑打趣,总之,好事儿没他的份,需要个垫底儿的,那准保找他没错了。

    吴叔和张伯说的虽然是一些闲话,可是小山听的津津有味。

    他俩话题很跳脱,有时候说的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听起来,那时候张伯也住在京城,不过和吴叔当时并不相识。可是说起京城那时候的老字号名吃,两个人都如数家珍。这家的卤肉好,那家的汤更好。还有一家专做猪皮冻的,特别好吃,每天就做两锅,去的晚了就买不着。那猪皮冻下酒最妙,老掌柜不做了之后儿子接着做,还是那个味儿,老客们一样捧场。

    “我当时给我爹跑腿,隔三岔五去买。”

    “我倒是没去过几次。”张伯想起来:“当时一听说是猪皮做的,就觉腌臜。你知道乡下养猪那……”

    “去去,都象你似的,那日子别过了,你们学医的人就是想得多。”吴叔抿了半盅酒:“照你这么说。那青菜你也别吃了,一样是粪水浇的嘛。萝卜还是埋在土里的。那更加不能吃了。”

    张伯被他说的一直笑,小山也听得好笑。

    张伯笑完了说:“我倒是喜欢回家的胡同口有家卖烧饼的。一开始一文钱就能买一个,烤的香酥可口。回家的时候常常肚子都饿了,所以一闻见烧饼香味儿就忍不住买,差不多天天都要买一个。”

    “现在那些东西都找不着了。”吴叔说:“咱们回京之后,我去过那家卖猪皮冻的店,那儿早改成茶铺了,问起原来的铺子,倒还有人记得,说是十几年前就关了店不做了。”

    那就是二王之乱的时候了。经历过那么一场风雨动荡。京城与吴叔和张伯记忆中的模样已经是完全不一样了。

    “那烧饼也不在了。”张伯说:“可能当时吃烧饼都是赶着回家肚饿的时候吃的,觉得特别香酥可口,现在再吃东西,怎么都觉得没有当时那么好吃。”

    “你这不废话嘛。”吴叔招呼小山给张伯倒酒:“少年人那是什么胃口?给你一斤生肉都吃得下去消化得了。可现在呢?你还敢灌凉茶不?人老了脾胃先老,不还是你告诉我的?象小山大妞似的这年纪,吃什么都香喷喷的。到咱们这年纪,就只好自己注意保养了。”

    张伯点头:“对。你就多多注意保养着吧。你瞧你这一年,睡过几个安稳觉?吃过几顿热饭了?人的精血气力是有数儿的,你现在多耗几分。到老了就得早还几分。”

    “这条命都算是捡来的,能不能活到七老八十那得看运气。”吴叔说:“况且,有的事儿不是想退就能退的。”

    “可不。”

    两人说到这儿,又转了话题。吴叔问起张伯铺子里的事情来:“上次听太医院的徐故承提起你。你和他过去就认识?”

    “认识,也算有一段同门交情。他曾经向我父亲求教医术,不过并没有正式的师徒名分。”

    “你和他过去交好?”

    张伯想了想:“这个人很会做人。虽然父亲曾经说他在医术一途上不会有什么大的建树,可是会做人。这本身就是一件本事。”

    “确实是,他在太医院混的也不错。谁也不开罪,做人很是八面玲珑。”

    “他做他的太医,我开我的铺子。在药市的时候我碰见他了,他倒是在会长面前摆出一副旧交故友的模样,替我说了几句话。你知道我不耐烦这些事情,那两个人说到后来,倒是打的火热,算是一见如故了。”

    “人家都是名利场中的人,自然越说越投机。你嘛,就是个不合群的大白鹅跑进了鸡群里。”

    “怎么是鹅?”张伯睁圆了眼要给自己讨个公道:“你念没念过书?那叫鹤立鸡群!不是鹅立鸡群。”

    “好好好,是鹤。”吴叔退让了一步:“唉,反正拔了毛都长的差不多呗,那鹅可能比鹤还多几两肉呢。”

    小山低下头忍笑。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张伯突然把话题带到小山身上来了:“小山哪,你也不小了吧?你师傅平时看待你如何?”

    “师傅待我不错。”

    不过师傅那个人天生就是一张冷脸,就没见他对谁笑过。他的对人不错,指的就是对你比对旁人更严厉。小山打一开始就知道师傅和爹过去相识,爹还请他“好生管教”“多多督促”,这么一番盼子成材的话说出去,师傅当然对自己比对别人要求更严格。小山在师傅手底下,一开始也是吃了些苦头的。日子长了,能做到师傅的要求了,渐渐习惯了就不觉得苦。其实罚他多多操练打熬身子,小山并不觉得苦。反而是有时候被罚了要写字,这就比较烦恼了。要是罚出力的事情,咬牙坚持下来就行了。可是这字写不出就是写不出,简直要绞尽脑汁了,纸上还是空落落的一个字没有。

    方师兄在这上头就在行,能文能武。师傅讲完兵书,他能洋洋洒洒写出一大篇东西来交差。头一次他实在没辙,央告方师兄帮他想想办法。

    方师兄只是说:“我不能帮你。”

    当时他还觉得方师兄真是不讲义气。他那么会写,提点自己几句又不费事。

    “我告诉你的,你写出来。师傅一看就会知道不是你自己想的。”方师兄说话并不遮掩,也没绕弯子:“你就想写什么写什么吧。写到哪儿算哪儿。这样交差可能师傅还是会训斥,也可能会打回来让你重写。但总比我帮着你出主意,让师傅看出来大发雷霆的好。”

    小山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还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惭愧过。硬是没话找话的挤了几行字。第二天交上去,果然不过关。可是师傅只是说:“你再回去把我讲的东西看几遍,我讲的时候你准是开小差去了。”并没有多加训斥。

    可是对其他几个人,就不是这个态度了,师傅是把他们写的东西直接扔到他们脸上去了:“你们觉得找人捉刀我看不出来是吧?啊?还有你,居然就照着抄旁人的!”如此这般,把他们当众训的狗血淋头不说。除了要重写,还有其他的加罚。并且师傅也说了,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情他绝不姑息,再有下一次,让他们全自己滚下山去。

    果然方师兄说的对,写的孬也比抄旁人的强。

    后来师傅就慢慢给他们另外布置功课了。比如先给他们看一张地形图,有时候是个城池,有时候是个营寨,看图的时间一般是一柱香。看过后就收起来,回去让他们各自去想,如果自己已经成了兵将,要如何攻下这座城池呢?又或者问。如果你遇到了有人围城攻击,该怎么将城守住。

    方师兄总是有很多好办法,小山呢。思路常常与众不同,别开生面。师傅有时候说他异想天开,不过有的时候对他的办法也会点头给予赞许。说兴许能收奇兵之效。更有时候师傅会将他们这些同窗分作两边,一边守,一边攻,纸上谈兵。用棋子儿做兵士,大家一团乱斗。不过后来,渐渐就有人使出纵横联合的手段来,或是三五个人抱团,或是暗中商量好了却不露声色,等待关键时刻才奇兵突起掀开底牌。

    小山现在很喜欢山上的生活,不象一开始上山时那样,觉得不自在,不喜欢,只想着赶紧能下山出师。

    眼界渐宽,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很浅薄,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吴叔和张伯两个灌了一肚子酒,睡的东倒西歪。小山先扶张伯躺下,给他盖好被子,再来扶吴叔的时候,吴叔说话已经不大灵光了,还要硬撑:“我没事儿……”

    “爹你要在这儿睡,还是回后头去?”

    吴叔强撑着精神想了想:“我喝的太多了……你娘肯定又嫌酒臭……现在什么时候辰了?”

    “快四更了。”

    “我就在这儿……对付一晚上吧……”

    小山也扶着他躺下,从柜子另拿出枕头来给他枕上。

    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小山低下头仔细看看。

    他没看错,吴叔是有白头发了。

    在孩子眼中,父母就象稳固牢靠的大山一样,永远替他们撑起一片天。

    可是这片天,也会老,会病的。

    父亲这份差事别人看着显赫,可是个中辛苦,他自己体会最深,家人也心疼。

    战战兢兢的不能出一点儿差错。因为哪怕是极小的一个纰漏,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天子身边的安危,这是多重的一副担子。

    小山坐在床边出了一会儿神,吴叔很快睡着了,呼噜打的很响。小山也没自己回屋去,又找出床被子来,就随便在靠窗的榻上卧下了。反正屋里头地龙烧的旺,一点儿也不觉得热。

    晚上张伯和吴叔都喊渴,小山起来服侍他俩各喝过两次水, 这半夜等于没怎么合眼。

    过年时候亲戚好友间走动也多,家里忙得不可开交。小山虽然想去见方师兄,可是琢磨着他多半也不得空,不如避过这几天再去,也好能清清静静的说话。

    初三那天吴婶带着阿青大妞和小山去孙家做客了,小山和孙哲两人年纪虽然差着一点,可是现在两人站在一起,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孙哲瘦的象豆芽菜似的,看着气色是比夏天生病的时候好一些,可是脸上也没见多长些肉。而小山就全然不一样了,人高马大的,简直能赶孙哲两个。

    他们自去前院儿不提,阿青大妞和孙家姐妹倒是宾主尽欢,孙佩一心想显摆她的新裙子,一进屋就迫不及待拉着裙摆让阿青看。

    “看看,好看不?”

    阿青笑着说:“不错。”

    这裙子听说是宫里传出来的样式,裙摆很宽,苗条的小姑娘穿,裙摆就象一把打开的伞。

    孙颖在一边,打开点心盒子请她们俩拿取点心,笑着说:“我就不喜欢这裙子,穿不惯。你看看这料子,都快用了一整匹锦缎了,特别的沉。她也就是新鲜这几天,过了这新鲜劲儿,让她穿她也嫌沉。”

    阿青觉得这裙子是不错,上面应该配短一些的掐腰式的小袄,就更显得妩媚妖娆了。不过孙佩年纪还不算大,穿这样的裙子妩媚是没有,整个人被裙子这么一坠显得更矮了,活象朵矮蘑菇。

    在孙家玩儿的高兴,回家就晚了些。回来之后吴婶先回房去换衣裳,阿青也把做客的衣裳首饰卸了,去赵妈妈那里看菜单。

    “今天倒是有客人来找少爷。”

    “哦?是谁?”阿青有些好奇的问。

    赵妈妈笑着说:“这个奴婢可不知道。听说少爷不在也没有进来,就说改天再来。门上的人说来的人坐着车,车和马倒是都很体面,随从看着也不是一般人家的。”

    是小山的同窗吗?

    阿青问:“留贴子了吗?”

    “没有,好象也没有留话。”

    有点儿奇怪。

    阿青倒没有多想,可能是小山的哪个同窗,一时兴起来找人,找不到也就算了。

    小山也听说这件事了,他问来的人是什么样,可是得到的回答并不比阿青详细多少。

    难道是方师兄来找他了?

    不对,方师兄肯定不会坐车来啊。他们这年纪,又不怕冷,应该会骑马来吧?就算是不骑马,也不会坐车。

    想了想同在京城的,有交情的几个人,似乎哪个都不象。

    真是的,也不给给他留个话,或是留个条子也行啊。这啥也不说,他哪知道是谁找他。(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六 笑语

    隔了一天是初五,阿青提前一天就接着她让人送的贴子,李思敏说要来寻她说话。

    最近家里贴子接的特别多,有些固然是常来常往的人家,有的却从前并没有什么往来,吴婶和阿青一开始都摸不着头脑,吴婶晚上拿着贴子问吴叔这几家是什么意思,吴叔笑着说:“耿大人年前已经病了两回了,递了一回告老的折子,圣上留中不发。赶着要过年了,耿大人多半等过完年,还要再递。”

    吴婶猜度着:“那是不是……再上一回,皇上就准了?”

    “一般都得两三回的。”吴叔说:“他一走,他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吴婶眨了眨眼:“那,你有没有可能……”

    “我不成的。”吴叔说:“想也知道,我的资历是最浅的一个,就算当上了,估计也不能服众。”

    “那会是齐大人,还是王大人?会不会皇上另外指派一个?”

    吴叔在贴子上轻轻拍了拍:“你看看,和你一样想知道结果的人可不少啊。”

    吴婶看看贴子,又看看丈夫,慢慢明白过来了。

    “他们这是,想拉拢你?”

    吴叔资历不足,但是圣眷优渥,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回京两年就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耿大人真的一告老,新使就得走马上任。皇上很有可能在确定人选之前,向吴叔询问一二。

    怪不得突然间自己变得灸手可热起来,原来是无利不起早啊。

    吴婶跟丈夫说:“阿青那儿也接了不少贴子呢。”

    “你先看看吧,想见就见见。不想见就别应付。不光王、齐二人盯着这个位置,有想头的人可不少呢。最后的决断当然是在皇上那里。宫禁安危非同小可,能坐这位置的必定得是能力过人。皇上又非常信任的人,旁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一切只会依照圣心裁度。你见了她们又不能许诺她们什么。”

    吴婶赶紧把贴子放下了:“那还是不见的好。”人家上门来送礼也好,请她去赴宴吃酒也好,都是有所求的。既然自家根本不可能在这事上给旁人帮上什么忙,就别让人白花功夫了。别万一事情不成,旁人再记恨他们。

    阿青也从吴婶那儿知道了最近这种情况,大部分贴子都谢绝了,不过李思敏当然不同于外人。她难得能出宫一趟,阿青提前就让厨房预备好材料,到时候好好招待她。

    连门上的人都得了信儿,打点起精神来迎接贵客。

    一来这是位姑娘,娇贵。二来她是宗室贵女,又是三公主要好的姐妹。三来,这位可是自家姑娘未来的小姑,不管从哪一点上来说,吴家都绝对不会怠慢李思敏。

    初五阿青起身。梳头打扮的时候都格外用心。过年前吴婶给她新做了几身儿衣裳,这个爱好从阿青小时候就有了,吴婶自己对穿戴不上心,可是对打扮阿青有着无限的热情。这新做的是一条芍药裙。裙摆边缘做的象花瓣一样不规则,且微微卷翘。这条裙子和那天孙佩穿的裙子虽然样式不同,可是却有一个共同特点——沉。

    孙佩那条裙子是一整匹布不裁断做出来的。阿青这一条却是裁成了二十八片最后拼缝在一起的,要形容一下裙子什么样——裙如其名。就如同一朵开放的芍药花一样。阿青上身穿了一件短袄,下面则是那朵大花一样的裙子。桃叶紧张的要命,在屋里还好,阿青要出屋门,她必定紧紧跟上来要替她打理裙摆。

    “放心吧,我不会一脚踩上去把自己摔着的。”阿青喜欢这条裙子,纯是觉得它有趣。据说这芍药裙是前朝一位才女最先想出来的。这位才女家中有一个芍药园,里面全是芍药花。待得花开时,她也比照着花的样子做出了这么一条裙子来,行走在花间,让人分不清哪是人哪是花。这裙子确实份量不轻,活动行走不太方便,主要是它蓬,就跟西方女人用了裙撑之后的样子似的,在家里穿穿还好,要出门的,上车下车走路迈步,那实在是麻烦。

    用早饭的时候,阿青看小山也穿了一身新衣。他肤色黑,阿青给他新裁的衣裳颜色可选的范围就不多了。象今年京中男子流行穿绯袍,从浅粉到深绛色,都十分流行。可是小山就穿不了——脸太黑了,不衬。再说他也不喜欢大红大绿的鲜艳颜色。今天穿的这件锦袍就是一件蓝色的,压了银灰的边儿,看起来十分稳重。

    “你今儿要出去?”

    “和方师兄他们约好了。”

    吴婶叮嘱他:“不要在外面喝酒,也不要打架惹事,天黑前就回来。若是有事耽误,赶紧让人往家里送个信儿,不要让家人焦心。”

    小山都一一应下了:“我们不喝酒,在山上的时候师傅就说了,过年回家,酒也不是一杯都不能喝。可是我们这年纪喝酒,对身体没有好处,时间一长身子和精神都会垮。在家里喝两杯是因为过节高兴,出去我们肯定不会喝的。”

    “也别打架。”吴婶其实更担心这个。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又都是学武的,倘若在外头与人一言不合,拔拳就上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其实他们也不是有意,就是当时根本想不到那么多,往往事情过后才后悔。所以吴婶不放心,忍不住要多嘱咐几遍。

    饭还没吃完,玉玲进来传话,说是有人找少爷。

    吴婶问:“是不是你们约的时候到了?”

    “没到啊。”小山说:“我去看看。”

    院子里又跑来一个小丫头,到了门口忙和桃枝说:“桃枝姐姐,快和姑娘说一声,李姑娘也来了。”

    小山的客人没有进来。两人直接出去了。阿青出去迎李思敏进来,先去吴婶那儿打过招呼。李思敏一点都不见外,就如同一般亲戚家的晚辈一样向吴婶问安。吴婶可不能安然领受。为了女儿着想,她也得把这位娇客给哄高兴了。

    “这外头天寒地冻的,你怎么穿的这么少?”

    这种天气,别人都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袄子坎肩斗篷护手什么的一件不缺,李思敏脱了外头的斗篷,里面却只穿了一件薄袄。

    “我不怕冷,就不喜欢穿的太厚。”李思敏解释:“穿的太厚了,手臂想弯一弯都觉得捆得慌。左右我们今天也不出门。车里也有暖炉,屋里又烧着地龙,我可一点都不觉得冷。”

    她这话说的倒不假,阿青刚才拉过她的手,也一点儿都不凉。

    “行啦,你们俩回屋去说话吧,在我这儿你们也怪拘束的。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想起来了就让人跟我说。”

    李思敏笑着说:“想吃的不少。上次在您家吃的那柿子盅,回去就一直想着,宫里最近过年事多,也不好叫膳房的人单做这个来解馋。

    “行。我这就跟赵妈妈说,中午就给你们做这个。”

    “别的吃的就不要了……啊,您把小石头借我们玩玩吧。”

    吴婶笑起来:“这敢情好。我今天上午还有客。正愁他在这儿捣蛋碍事呢。你们要不嫌烦,就把他抱去吧。午睡时再给送回来就成。”

    李思敏喜孜孜的抱起小石头,象是怕吴婶反悔一样。催着阿青赶紧出了屋子。

    小石头不认生,谁抱他都跟,谁逗他都笑。李思敏好些日子没见他了,着实在挺想这个大宝贝的,抱着就舍不得撒开手了。两人进了屋,阿青也把斗篷脱了,一面吩咐桃叶上茶,一面说李思敏:“你倒是把他放下歇一会儿,让他自己在炕上玩吧。”

    李思敏咯咯笑着,正在揉小石头的胖脸蛋:“我不累。”

    “我不是怕你累,你这抱孩子姿势太外行了,勒得他不舒服,你自己手也酸,放下来你歇一歇,也让他歇歇吧。”

    李思敏赶紧虚心请教抱孩子的正确姿势,桃叶已经把茶端了上来,还有四碟点心。过年吃的糕点总要做的吉祥喜庆一些,点心就是元宝糕,团圆酥,金钱饼这些,李思敏拿了一块酥递给小石头,自己抱着金钱饼吃了半盘子,还灌下去两杯茶。

    阿青诧异的问:“你早上没用饭?”

    “没有,赶着想早点儿出来就没吃。其实三公主也想跟我一起出来,可惜她不比我自在。”

    “那你光吃这些哪行,我让厨房的人给你煮碗面来吧?”

    “不用不用,这都半上午了,这会儿再吃,到中午还怎么吃得下柿子盅呢?到时候对着一桌子好菜佳肴只能望而兴叹,心有余而肚不足,那我多惨哪。”

    两人说笑了一阵,小石头那块酥根本没填进嘴里,都叫他给抓碎了,这种点心就算大人吃,也得一手托着,以免碎渣掉得的一身一地都是。这到了小石头手里,后果简直是惨不忍睹。如果光是渣子也就算了,这孩子还舔了好几下,口水淌的到处都是,手上、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黏糊糊的渣子。

    “这孩子……”阿青没办法,小石头这样太有碍观瞻了,只好交给许氏抱下去换衣裳,李思敏赶紧嘱咐一句:“要是他还有精神玩儿不想睡,那换完衣裳再把他抱过来。要是他困了,那就让他好生睡觉,不要再抱来抱去的折腾他了。”

    “你的年过的怎么样?”

    “过年嘛,还不是都一样。”阿青说:“吃吃喝喝玩玩睡睡的,一眨眼年就过去了。你呢?今年还是在宫里过的年?”

    “是啊,回去了又怎么样?看到那些人还不够堵心的。”李思敏和阿青两人挨着坐着,李思敏压低声音说:“今年宫里的年过的也很冷清,因为皇后一直病着。”

    两个人都没有明说,可是李思敏明白,阿青也知道一些内情。

    皇后这“病”,从秋天那次意外之后就开始了,到现在病也没好。宫外倒还是一片宁定,没人议论这事,但是宫里头,想必心里有数人不在少数。

    这个话题轻轻放下,李思敏笑着说:“我刚才就想说了,你这裙子真漂亮!不过这裙子不是人人穿都好看的,以前我见过一个水桶腰,又矮又壮实的夫人穿这种裙子,哎哟……那让我怎么形容呢……”

    阿青能想象得出来,忍着笑说:“这裙子摆大,是比较显胖。”

    “也就冬天穿这个行,二十八片啊!要是天热一点穿,岂不是痱子都要捂出来了?”李思敏扯着她的裙摆看看:“今年是来不及了,明年天冷的时候我也做一条这样的裙子穿。”

    “行啊,我们用的这一家手艺不错,这一年有两季的衣裳都在他们那里做的,你要是能看得上,也找他们做就行。”

    “我看他们手艺是不错,叫什么?”

    “叫祥福,离我们家不远。”

    李思敏点点头:“我知道,我以前来的时候就见过那招牌。”说起来路,李思敏想起件事来:“刚才我进来,正赶上小山出去。他是做什么去?”

    “约了同窗们去玩。”

    “我在府门前看见一辆车停在那儿,小山到了门外头,那车里的人还和他打招呼……”李思敏觉得这件事情挺怪:“那车我好象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阿青并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中午赵妈妈果然给做了柿子盅,李思敏吃的开心,玩的自在,还和阿青说起上次阿青捎信托她打听的事:“张尚宫现在挺好的,回去之后照样领着她原来的差事。我没见着她,过年她们事情多,忙得不可开交。”

    “没关系,见不见着不打紧,知道她过得好就成了。”

    “想不到你居然倒是能和尚宫妈妈处得来 。”李思敏说:“我就不喜欢她们,三公主也不喜欢。从小到大一言一行都有那么多人盯着管着,多说一个字都不行,这些尚宫都象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一样,别想在她们手里蒙混过去。”

    这个阿青也有同感。虽然张尚宫很懂得藏拙,可阿青就觉得她心里好象什么都明白,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七 疑惑

    也许只有张尚宫那样机变有城府的人,才能在宫里好好的活下来,并且现在站稳脚跟做了五品尚宫吧。

    张尚宫曾经跟阿青说过,当年和她一批进宫的女孩子,足有近四百人,到现在还剩下的大概也只有五分之一了,这五分之一里头,混出头的只有不过寥寥十几人,有一个当初被分派去御花园扫地的,到现在还在扫地,扫了几十年,毫无出息。在宫里必须人人力争上游,否则人人都会来踩你一脚,只会越陷越低。

    年轻的时候怕惹祸,觉得明哲保身本分度日最好,可是现在回头一看,错过了多少机会,到现在也没攒下什么钱财,老了可如何是好?哪怕宫里遇着大赦的喜事,开恩放批人,让你出宫去,你指什么吃喝?就算送去太平观那种地方,一个钱没有那也是不成的。她们这些入宫执役的女人这辈子是指靠不上家里和男人了,只能靠自己。

    以前有人形容宫廷并不是华美的天堂,而是是人吃人的黑暗地狱。所以张尚宫怎么可能不精明?就连三公主,上次看着一副心无城府的模样,那估计也不是她的真实性情,最起码不是全部。

    “对了,我给你带了东西,忘车里了。”李思敏吩咐丫头去车里拿礼物:“是宫里头今年时兴的新花样儿,我有两副,所以送一副给你。”

    桃叶殷勤的陪着李思敏的丫头一起去了,拿回来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是什么东西?”

    “是护臂。”

    护臂她知道。家里就有嘛。以前在乡下的时候,阿青还帮着吴婶给吴叔和小山做过护臂呢。一般人家用布、麻、或是兽皮,有钱的讲究的,会请铁匠量了尺寸打造一对掺了铜的铁护臂,一般是两片,拿回家再用布做衬里缝起,上面有系带方便穿脱。现在吴叔用的当然越发讲究了。

    李思敏说的护臂,肯定跟他们那不是一回事。

    一打开盒子,阿青看见满眼毛茸茸白生生的——呃,还以为里面装了只长毛狐狸呢。

    “这是?”

    “这是保暖用的。可不是那种练武用的护臂。”上李思敏笑嘻嘻的把护臂从盒子里拿出来。这护臂端地做的考究,用的是罕见的白狐狸皮毛,一根杂毛也无,狐毛上面一层水银似的油光。里面儿是上好内造贡缎。珍珠为扣。下面还缀着银丝流苏。

    “这是扣在哪里的?”

    李思敏接过一个,替她扣在肩头,一边一个。

    本来阿青一身打扮已经足够娇艳。再扣上这个人,毛茸茸的,显得既华贵,又有几分可爱。

    “这个……真是挺别致的。”就是叫护臂不太合适,叫护肩也不太合适。总之,要指靠这个保暖,那方寸之地也暖不着多少,也就是一件别致而华丽的装饰品。

    “你瞧,原来的袄子一扣上这个,顿时显得身价不同了吧?”李思敏笑着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哪位娘娘的别出心裁干的事。不过好象是因为原来的大毛衣裳旧了,又觉得领子处的狐毛还新,就这么弃之不用挺可惜的,就有身边巧手的宫人把这个拆下来,单做成一件装饰来用。还别说,效果好得好,于是旁人也都跟着学起来了。”

    原来人家是穷办法,旧衣翻新,说来有点心酸。但是被一帮闲人给借用了构思之后,就完全变了味道了。李思敏说:“我得了一套红狐狸的,一套紫貂的。这个白的最好,不过我不适合戴,干脆借花献佛送给你吧。我看你戴这个是比我好看。”

    阿青真心谢她:“谢谢你总想着我,有点什么东西都不忘了给我一份。下次要是再有这样的东西,你就自己留着吧,这么好的东西,给我我也没处戴。”

    “也就是见客的时候戴一戴,平时这个也戴不着。出门的话,它又不能御寒。”李思敏也是挺明白的。本来嘛,挺好的一块皮子,做个围脖还能暖暖脖子,做个手笼也可以护着手。偏偏现在的人赶着这个俏,做成这个不伦不类的东西,哪儿都护不了。

    李思敏喜欢到吴家来,一来吴家人少,清静,气氛又很和睦。尤其是吴婶儿,待人特别热情和气,和那种装出来的,另有所图的客套讨好不是一码事儿。阿青即使不是她未来的嫂子,李思敏也愿意多和她相处,多来吴家做客。

    生母很早就离世了,李思敏对她的印象很淡薄。有时候在梦中梦到母亲,也总是看不清楚脸。有时候看着吴婶她会想,如果她的生母还在,一定会象吴婶疼爱阿青姐那样疼她。

    可是这一对让她羡慕的母女,偏偏不是亲母女。

    阿青姐的亲生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了,吴婶是当年她母亲的婢女,却对阿青视如己出,这事儿在皇上替哥哥指婚之时就已经知道,不但没说他们有欺君之嫌,还赞吴婶“是个有情义”的。

    午饭吃的那是相当的饱足。不但有李思敏自己点的柿子盅,还有赵妈妈的拿手菜荷叶粉蒸肉、拌什锦。拌什锦是一道夏天吃的菜,但是冬天里大鱼大肉吃的腻了,屋里地龙炭盆烧的又旺,吃一道拌凉菜既开胃,又下火。粉蒸肉做的不多,就小小一笼,阿青和李思敏两个人不光把肉吃了,还把米粉都倒了碗里拌饭吃。

    “赵妈妈做粉蒸肉是一绝,我做的就不如她。”

    “可不是,我也觉得好吃。”以前阿青还让人把菜谱抄了几样给她,可是李思敏住在三公主那儿,也不好天天点菜说要吃这要吃那。况且在吴家,在阿青这儿吃着好的东西,宫里头做出来可不是一个味儿。

    哪怕宫里做出来的更好。可就是没有在吴家吃的自在。

    “要不给你再来一份儿?”

    “不用不用。”李思敏赶紧摆手。开玩笑哪,现在她肚子吃的鼓鼓的了,再来一份儿那还了得?这一顿都快赶上她平时一天的饭量了。

    “你可不要假客气啊。”

    “你是不是想一次让我吃腻,下次就不招待我了啊?”

    两人一起笑,桃叶赶紧领着人收拾了饭桌抬出去。

    过了午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喝了一壶花茶之后,李思敏就要告辞了。

    “你这就回去?”

    “路上顺便逛一逛,给三公主捎点儿新奇的东西,出来一趟怎么好空着手回去?今天我能出来,她却没有那么容易能出宫。可眼红我了。你猜我是怎么安慰她的?”

    一看李思敏那灵动狡黠的眼神儿阿青就知道准保和自己有关系。

    果然李思敏说:“我是这么跟她说的。我说以她的身份。吴家当然不能随便去。可是等阿青姐成亲之后就不一样了,去安郡王府就方便得多,别人也不会议论。她一听我说的有理,就痛快的放行了。”

    阿青伸手去扭她的嘴:“你就天天拿我打趣!看我好欺负是吧?”

    李思敏笑着闪躲:“哎哟。怎么是欺负了?你是我嫂子。我讨好你来还不及。”

    两人笑闹了一阵。阿青说:“你头发乱啦,理一理再走吧。”

    李思敏的丫头过来服侍她把头发重新抿过,收拾整齐之后。阿青送李思敏出去,去向吴婶辞行,又逗了一回小石头。李思敏把自己戴的荷包都摘下来送给他了,荷包里还有一块圆溜溜的胖猪赤金坠子。小石头乐呵呵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咬上一口尝尝味儿再说,倒把奶娘许氏吓得不轻,生怕他把金坠子给吞下去了,赶紧的往外抢。

    “不妨事,他可精着呢。”吴婶倒不紧张,这孩子其实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他就是想咬。

    要说李思敏在吴家最舍不得谁,大概阿青和吴婶都得往后排,胖宝宝小石头才是她心目中的第一名。

    阿青把李思敏送到门前,马车已经赶过来了,李思敏转头说:“十五咱们去观灯吧?说好了哦?思静也托人和我说,想趁着上元节咱们一起再见见面说话。”

    “还有别人吗?”

    “咱们不和其他人一起,闹哄哄的。三公主说也想来,不过她到时候多半没空,上元节宫里头也热闹着呢,她只怕脱不开身。”

    阿青想了想,点头说:“成。”

    “那一言为定,我十五来接你。”李思敏催她:“你快回屋去,外头风冷,你穿的太薄了。”

    “没事儿我不冷,你上车吧,回去路上多当心。”

    送她上了车,看着那辆朱盖车摇摇晃晃的走到巷子口了,阿青正想转身回去,车又停了下来。在巷子里车不好掉头,李思敏扶着丫头的手又下了车快步走回来。

    阿青有些意外:“忘了东西了?”

    “不是忘了事,是想起来了件事。”李思敏拉着她走到一边,脸色并不轻松,压低声音说:“我想起刚才那辆车在哪儿见过了。你还记得咱们在公主府花会的时候见过的人里,有个细眼睛,穿橙红衫子的吗?”

    “记得。”后来因为出了乐安公主那件事,她们也没多议论花会上的事。那天做画做诗的时候,有人故意碰翻了茶水想使坏,李思敏很是给了她几个白眼。后来她的雨荷图还是拔了头筹——文安公主看来并不是很喜欢那张画,但是论画技,还是给她一个公允的论断。

    “那辆车就是她的啊。”李思敏说:“是今年的新车,她还说是车子的雕饰都是有名的匠人做的呢。要不是这样,我也记不住。花会那天她坐的就是这车,你没见,我倒是瞥了一眼。”

    “她好象是……梁国公府的姑娘吧?是姓薛还是姓谢来着?”

    “姓薛。”

    因为李思敏讨厌她,阿青也和她气场不合,花会那天只打了个招呼,连话都没有说两句。

    “她来你家做什么啊?”李思敏就纳闷了。

    “可是,早上你来的时候我也说了,那是小山的同窗好友,早就约好了今日出去游玩,那是来寻他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

    阿青相信李思敏不会记错,李思敏也相信阿青肯定不会拿假话蒙她。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今天来找小山的那个同窗姓什么啊?”

    这个阿青就不知道了。小山常提的就是和他同屋的方师兄,其他的几个人都只一带而过,没有谁是格外要好的了。那今天来找他的这一位,是梁国公府的人?而且身份肯定不是梁国公府的一般亲戚,不然以那天见到的薛姑娘的脾性,肯定不会答应别人用她的新车啊。

    “薛素萍没有这个年纪的兄弟,她两个兄长都已经成亲了……也没听说她们府里最近来了什么表兄弟堂兄弟的。要不等小山回来你问他一声吧,”李思敏皱着眉头说:“虽然说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吧,可要我说,梁国公府水太深,沾上就没好事儿。小山交朋友也得看看清楚,别真惹到麻烦上身,那后悔可晚了。”

    “你放心,我一定记得。你就是想起这个特意回来跟我说?”

    李思敏坦白的说:“从早上见了那车我心里就好象点儿什么事搁在那儿似的,就是一直想不起来,刚才我上车摸着车壁上雕的花,突然想起来那天薛素萍夸口来着,然后才想起了那车。”

    “多谢你了,还又折回来一趟,下次见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不行,我要不说晚上觉都睡不着了。”李思敏说:“那你可千万记得问他。”

    阿青也觉得这件事情有点怪,送走了李思敏,她回去和吴婶说起这件事情来。

    “梁国公府啊?”吴婶想了想:“听说他们府上在二王之乱的时候也有些说不清白的事情。不过他家有个女儿很争气啊,当时被抬进了皇子府里,现在可是皇上的妃嫔了。靠着这个,这几年又元气渐复了。难道他们府上也有人送到山上书院里去了?”

    “这个等小山回来问他吧。”她们母女这么猜,也猜不出个端底。(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六 女儿

    小山晚饭前就回来了,吴婶心里很是欣慰。

    小山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很少有能在家里待得住的,总是想往外跑。吴婶以前曾经担心过,家里一直住在乡下,突然迁到京城这花花世界来,怕小山一下子心就放野了。吴叔把他送走学武,吴婶一面是舍不得,一面觉得,儿子能老实待在山上也不算是件坏事。过年他回家来,那还不得跟樊鸟出笼一样,可劲儿的撒欢啊?

    “你们今天都做什么了?”

    小山进屋先咣咣灌了两大杯茶:“渴死了。”然后又匆匆出去,吴婶不知道他去干嘛,桃枝赶紧跟上去,结果马上又回来了:“少爷去方便了。”

    吴婶笑着骂:“这毛病从小就有,怎么老大了还这样。”在外头一玩儿就想不起来方便的事儿,等要回家的时候才觉得内急。既然急,在外面随便找个背人的地方解决了就行呗,反正男孩子也不用讲究那些,可他非得忍到家,小时候尿过几次裤子都是因为这个,吴婶气的还为这事儿揍过他。

    小山回来头一句话问:“晚上吃什么?”

    “晚上吃饺子。”吴婶说,完了纳闷的的问他:“你中午吃的什么?”

    “别提了,我也不知道吃的什么,也没吃几口。”

    “不是和同窗一块儿?怎么,玩的不痛快?”

    阿青也好奇的看着他。

    “先前还行,后来差点儿打起来。饭也没吃几口。”

    这下吴婶更纳闷了:“怎么会要打起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儿。”小山说:“我爹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祸从口出,这说话不谨慎就是容易得罪人。说起来我们也不算熟,今天去的人里有个姓楼的师兄,他平时脾气就不太好。在一块儿说话的时候,有人说起什么临阵脱逃的笑话来,他非说人家是指桑骂槐有意讽刺他。本来嘛,这事儿两边都软和点儿,解释清楚就没事了。可他口气太差,说笑话的人本来没有什么旁的意思。被他这么一激。偏不退让,吵了几句两人就要抡拳头了,我们在旁边劝了跟白劝一样,硬把他们拉住了。可是两人隔着酒桌还互相吹胡子瞪眼。谁有心情吃饭哪。散了以后。怕他们出了门就打起来。我们几个人分了两拨,分别把这两人送进家去才回来的。”

    吴婶听了这事儿倒是点点头:“你们这么做也算妥当了。就是这件事情应该当场说开了才是,两个人心里都存了火。误会没有说清。回家去以后再琢磨这事儿,只怕火不会消,反而会越烧越旺。小误会不说清,说不定将来会酿成大祸的。你问问你方师兄,还有你同窗里老成一些人的,给他们传个消息说和说和,这事儿不能拖延。”

    小山点头应了。

    晚上一家人围着大圆桌吃饺子,吴叔吃饺子必得就蒜和醋,还想再来杯酒,吴婶让人把醋碟、蒜泥都备好了,酒没有给他:“你这几天可没少喝,今天就省了吧。”

    妻子发了话,吴叔也不坚持要酒喝。

    大妞吃饺子喜欢蘸芝麻酱和蒜泥,阿青和吴婶口味一样——什么都不喜欢蘸,就吃饺子本身鲜香的原味。阿青做菜也不喜欢放重醋辛辣,总觉得这些会把食物原本的鲜味儿都盖住了,吃的满嘴都是调料味儿。

    小山嘴里塞的满满的:“在山上的时候……可想家里的饺子了。”

    大妞在一旁咯咯笑:“你把嘴里东西咽了再说。山上不包饺子吧?”

    “这么麻烦肯定不会做的。”吴婶示意桃枝给小山端了碗汤,怕他吃的太急噎着了:“又要和面,又要调馅儿,还要擀皮,还得包。山上那么多人,那得包到什么时候才够这些人吃的?再说饺子这东西,不过年过节的,咱们家常也不是天天做啊。”

    阿青细嚼慢咽的,还顾着小石头,她调的饺子馅儿,和面的时候还加了蛋清。不过在和面上头,厨房里的人比她强,她这两年不怎么做活,没手劲儿。

    小石头也坐在桌子一角——椅子上加了一圈儿固定绳,他想跑也跑不下来。阿青把饺子用筷子夹碎,一点一点喂他。说起来小石头快一周岁了,等他的周岁生辰一过,阿青就真的要离开家了。

    小石头吃东西和他哥哥一样,一个字形容就是香。不挑食,吃什么都香。尤其今天这饺子很对他胃口,饺子馅儿不用说,是剁碎的,不用怎么嚼,面皮儿也软和好消化。不过即使如此,阿青喂了他两个饺子以后也不敢再喂了,端了饺子汤来喂他喝了一些,都说原汤化原食,吃饺子就得喝这个汤才更好消化。

    被小山说起酒桌上的事情一岔,阿青到晚间才想起来问他那件事。

    “今天你出去的时候,门口坐着车来找你的人是谁啊?是不是姓薛?”

    “不是啊。”小山摸着饱饱的肚子,有点儿懒洋洋的说:“其实说起来他不算我们同窗了,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也不在,他是单找我来说话的。”

    “真的不姓薛吗?”

    那难道是思敏看错了?

    不会啊。她这个人心很细,观察力和记忆力非常惊人,从花会上她画的那张游湖赏荷图就能看出来,一共多少人,穿的什么衣服梳的什么头发戴的什么首饰,她一样都没有记错,画的十分细致。要说她会记错看过的车子,阿青觉得不大可能。

    “不姓薛,姓江。”小山坐直身跟阿青解释:“姐你还记得不记得?我在信里提到过他。他是春天上山的,头先和我们住一个屋,脾气古怪。实在也不是学武的料子。我还曾经借给他伤药用呢。”

    他这么一说,阿青想起来了。

    主要是小山写回家的每封信,家里人都很珍视,反复看反复看,现在小山提起来,阿青的印象非常深。

    “他好象没待多久就下山了吧?”

    “有一个来月吧?他跟我们一个屋住了没几天,师傅给他单挪了一个屋子住。他跟其他人都合不来,其实我和他也没什么交情。今天他特意跑来找我,我也没有想到。其实我和他也没什么话说,就是互相问问最近过的怎么样。”

    既然没什么交情。那阿青就不担心了。主要是思敏对这件事情表现的很关切。阿青也不想自家真的惹上什么麻烦。吴叔现在这个位置很微妙,要说得圣眷那是当然的,可是在他这个位置上,却不能有什么明显的偏向。想想就知道。如果吴叔也有结党营私之嫌。失去了不偏不倚忠直不二的立场,皇上怎么还能放心的重用他呢?不但公事上如此,家事上头也会受这个限制。

    阿青的亲事也好。小山的交友和将来的亲事也好,都肯定要更加谨慎才行。

    阿青的亲事,是李思谌去找皇上恳求来的,不然的话,阿青大概也不会嫁入什么高门显宦之家。小山现在结交朋友看起来不算什么大事,可是真的和一些政治地位敏感的人家扯上关系,肯定不是好事。

    “姐,你问这个做什么?”小山扶着小石头的胳膊让他站在炕沿上,小石头站的相当稳,乐呵呵的还想试着往前迈步。

    “今天思敏来找我,在门口看见来的车眼熟,说那是梁国公府薛姑娘的车。”

    “是吗?我倒没注意看车……”小山想了想:“好象那车是有点女气,要不下次见我问问他,可能是他借了亲戚的车吧。”

    姐弟俩把这个话题撇开,小山笑嘻嘻的跟阿青说:“姐,今年家里炸的丸子啊酥肉啊的多不多?我想给方师兄送点儿去。他去年在咱们家吃过一回,一直惦记着哪,今天我们回来的时候他还跟我提起,说那些什么鹿筋啊鱼翅啊熊掌啊,听着稀罕,吃着也不怎么好吃,还不及咱们家炸的丸子呢。”

    “有呢,今年做了不少。他现在住哪儿?明天打发人给他送一份去。”

    一个年过下来,小山和吴叔爷俩吃的红光满面,连小石头的胖脸儿好象都圆了一圈儿。可是要操持里外家务,吴婶是一点儿肉都没长,阿青也是一样。年前裁衣裳的时候,吴婶还怕过了年穿不合身,现在一试,正正好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虽然量尺未必准确,阿青估摸着自己现在一米六是肯定有了,看样子将来还能再长高些。上辈子妈妈是南方人,阿青的个子也随了她,体检的时候总是偷偷的把脚跟踮起一点点,这样才能凑够一米六零的整数,那会儿她就想再长高那么一点点,不用多,让她不用每次报身高的时候都虚报那么一点就行。

    个子高一些,身段儿更窈窕动人,尤其是穿山河裙、飞燕裙的时候,更显得纤腰一束,步态格外婀娜动人。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阿青早早告诉吴婶自己要出门的事情,吴婶问清楚是和李思敏和逸郡王府的李思静一块儿,也就点头应允了。这两个姑娘品性都不错,思敏是不用说了,那是阿青未来的小姑,姑嫂俩脾性相投处得来,吴婶也乐见其成。李思静这姑娘更直爽一些,因为是家中独女,被宠很有几分脾气,可是也并不招人讨厌。

    “你们要多当心,尤其是你。晚上出去可一定注意别吹了冷风,这时候你可不能生病。”

    旁人家女儿定了亲,婚期又这样近了,肯定都是天天关在屋子里做活,不敢让她抛头露面,更不要说晚上出去赏灯了。万一有个闪失,病了或是伤着了,那就要影响成亲这件大事的。

    对女人来说,这件事是一辈子最关键的大事,半点都马虎不得。也就是吴家没那么大规矩,吴婶又心疼闺女,才松口让她这时候出门。

    以后当了人家的媳妇,还想这样自在的和伙伴一起赏灯游玩,那是再没机会了。纵然有机会,心境也不相同了。成了家的人,肩上的担子只会越来越重,能轻松的时候越来越少。

    吴婶是过来人,如何不明白呢?

    她嫁的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好丈夫,两个人恩爱不移,和和美美的过了十几年的日子。可是想起成亲之前,她也有时候会觉得惆怅。少女时候一切都单纯,轻松。成了家,要操整个家的心。有了孩子,那就更不用说了,从一个人,变成有了无数牵挂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有一样的心境呢?

    “我知道,您尽管放心吧。我们不会乱跑的。思敏同我说,本来三公主也想和我们一起赏灯的,只是她身份不同,实在是挪不出空儿来。”

    “可不是,公主嘛,旁人看着金枝玉叶的何等尊贵,可是要说日子过的,未必就有多么快活。”只有她们母女俩,吴婶说话也不用避讳太多:“起码她就还不如思敏自在呢,思敏还能出宫来找你说说话,她长这么大,出宫的次数只怕一只巴掌就数过来了。”

    吴婶还有句话没有说。

    公主将来的亲事,未必就能如意。本朝的惯例是驸马不能任实职,这一条就把多少才俊给挡在了外头。只要有点报负的男子,就不想做这个一无是处的“驸马”。真做了驸马的人,必定得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之处。老一辈的公主里头,文安公主的驸马听说成亲前也很有才名,成亲之后做了一位闲人,没听说再有什么名句佳作出写来了。乐安公主的白驸马就不用说了,直接憋屈死了。

    选个好的驸马,等于毁了驸马的前途。选个不怎么样的,公主又将就了。说来说去,世上不如意的事,十有**。公主又怎么样?没有几个过得舒心恣意的。

    要不了几年,这些小姑娘都到了要出阁的年纪。思敏不是郡王妃所出,将来嫁的可能也不会太风光。思静那姑娘是独生女,据说逸郡王可不舍得女儿出嫁啦。说起来,宗室里的姑娘比公主还要好嫁一些,公主是真的难嫁。(未完待续。。)

    ps:  今天一早暴雨倾盆,雷声震的窗户都在发颤了。

二百一十七 婚嫁

    吴婶让阿青坐下来,替她理了理鬓发,轻声说:“日子过得真快,你也大了,小山也大了。前天有人来家里,还给小山提了亲呢。”

    阿青:“真的?”

    小山:“给我?”

    姐弟俩异口同声,吴婶转过头,看见小山正好一只脚踏进门。

    “谁给他提亲?”

    阿青不问这话,小山也忍不住想问。

    吴婶笑着看了他一眼:“哟,想娶媳妇了?”

    小山嘿嘿笑:“哪里有……问一声也不行啊?”

    吴叔和吴婶是没打算这么早给小山成家的,哪怕先定亲也不行。盖因为小山的亲事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所以需要格外慎重。

    “就是这几天过来的拜年的时候,有人顺口提起来了,也未必是真的想同咱们家结亲,只是从你姐姐要出阁的事情说起来,然后问起了你的年纪,然后打听了一下,顺口说起她外甥女儿也是同岁。”

    就这么两句?小山一脸“你肯定是在哄我”的表情。

    “我哄你做什么,人家就算有那个意思,也不可能由女方先提出这个意思。”吴婶看了一眼儿子,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念头一露了头,就再也按捺不下去了。

    “你真的想成家了?心里有喜欢的人没有啊?”儿子心里不会真有喜欢的姑娘吧?可是他整天待在山上,怎么可能见着姑娘呢?

    小山连忙摇头:“没有,我可没想成家。”

    他说的完全是真心话。

    人总是要成家的。但是现在成家的话那也太早了。

    如果他们没有到京城来,这个年纪在乡下,到是可以说亲了。他们要迁来的时候,小山的好朋友长根家就给倔说媳妇了。说亲并不是马上就娶媳妇过门,还得再过个两三年呢。曾经小山也以为自己会和长根一样,到了这年纪就娶妻生子,按部就班,和其他人一样生活。

    可是现在他的人生完全不一样了。方师兄比他年纪要大,身世也更坎坷。小山和他住在一屋,从他那里获益不浅。

    方师兄说。他从前曾经定过亲。可是父亲死后。家境败落,族人欺凌夺产,原来定过亲的人家也要反悔了,不但要退亲。还把莫须有的污名扣在他身上。不肯承认自家势力眼。反说他人品有瑕。

    方师兄说他母亲为了这事以泪洗面,大病了一场。他能上山来学艺,是父亲的一位故友替他写了荐书。又有贵人相助,才辗转离家上千里路到了这里。

    方师兄确实是最用心的一个,他能文能武,这比一大半同窗都强。很多人都是象小山一样不是读书的材料,才被送去学艺。方师兄却不是,他原来是读书人,要不是因为家里出了事,只怕都已经考中秀才了。

    提起曾经定过亲的那位姑娘,方师兄没提她的名姓,只说两家从前交情好,他小时候和她是一块儿长大的,是真真正正的青梅竹马。她待人温柔和气,方师兄一直以为她会是最好的贤妻。从前他去她家里做客,衣裳被勾破了,她就取出针线来替他悄悄的缝补好了。

    可是谁能想到后来的事呢。

    小山听方师兄这么说的时候,忍不住问:“那师兄……你不怪她吗?”

    “他们家刚要来退亲的时候,我心里是愤恨不平的。后来经历的人情冷暖多了,那件事情不能怪她。婚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她不可能违逆父母。想起她的时候,也更多的是记得她的好处。”

    小山安慰方师兄说:“旁人都说莫欺少年穷,他们家没有眼光,师傅总是夸你,说师兄你将来大有前途,到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有他们后悔的时候。到时候你娶个比她更好的,以前不痛快的事儿就别去多想了。”

    “不管到什么时候,人生总是会有不如意的事情。”方师兄只说:“我只想能靠自己的本事光耀门楣,替我母亲挣一份诰命。她老人家受了不少的罪,人生三大苦,幼年丧母和中年丧夫她都赶上了,我总得让她将来过上好日子。”

    方师兄的理想并不是什么宏图壮志,很踏实,也很普通。可是小山当时很受震撼。屋里就住了他们两个,小山平时都是沾枕就能睡着的,那天晚上却迟迟不能入睡。

    和方师兄一比,他自己,还有他身边的其他人,日子过的都非常平顺,无忧无虑的。他从小爹娘宠着,还有个会照顾人的姐姐,哪里吃过什么苦?和方师兄相比,两个人的日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方师兄和寡母相依为命,他想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这个目标是实实在在的。

    可是自己呢?和方师兄相比,自己过得浑浑噩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没想过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要做什么样的事。甚至也没有想过父母的年纪一天比一天渐老了,姐姐要出嫁了,弟弟年纪还这么小,将来这个家靠谁撑起来呢?

    得靠他啊。

    他得奉养父母,不让他们引以为荣吧,最起码不能比旁人家过的差。他得给姐姐撑腰,姐姐嫁的是郡王世子,将来的郡王。如果他以后欺负姐姐呢?自己有那个本事给姐姐做主出气吗?

    弟弟现在还这么小,等他懂事、长大、念书,他这个做哥哥的,总得给弟弟做个表率吧?

    人的想法当然也不是在一瞬间就转变的,小山从离开七家镇到京城,就一直感到十分迷惘。

    原来脑海中模糊的,已经设定好的人生道路突然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农家子弟一下子变成了官宦子弟,从穷乡僻壤来到繁华世界。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父亲送他上山,他就听话的上山,在山上师傅让做什么,他就听话的照做。可是他的生活,他的未来,小山找不到方向。

    现在他终于渐渐明白过来了。

    不管生活在什么地方,家人没有变,他自己也没有变。以前他想做什么样的事情,现在同样要做下去。

    所以成家暂时不在他的考量之内。就象爹。张伯。谢师傅和方师兄他们说的一样,一个男人总得先有养活自己的本事再说其他。现在他还得靠父母养活着,难不成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一起靠家里养着不成?

    小山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他这个年纪要是在乡下。那已经算是家里得用的帮手了。能打猎。能下田,长根还说过想学门手艺,比如学个木匠活。将来让家里人尽量过上好日子。

    等这一二年,他出师了,结业下山,爹肯定会给他谋份差事。一开始差事肯定不会太好,万事开头难。等前程有了眉目,到时候他差不多也该过二十岁了吧?那个时候再说成亲、成家的事情也不晚。

    所以听着现在有人给他提亲,小山当然不会意动。不过少年人总是好奇的,想多打听打听,这也是人之常情。

    吴婶问他想娶个什么样的,倒是把小山问住了。

    是的,无论早晚,总归是要娶一个老婆的。可对她的具体要求,小山还真是从来都没有想过。

    要长的漂亮的吗?那倒也不用太漂亮,反正肯定不会有自家姐姐这么漂亮。一般的,看的顺眼就行了。

    首先当然得孝顺懂事,最好和娘能说得来,对脾气才好。小山的一干同窗年纪大小不一,有的是已经成了家的,说起家里的婆媳关系来,那苦水是一桶一桶的往外倾倒。这老婆要是和自己的亲妈话都说不到一起去,那日子可就过不顺当了。

    那同窗说,他老婆在家是小闺女,有点娇惯,大毛病没有,但是让他娘看不顺眼的一些小错儿却是层出不穷。有时候根本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根本无关紧要,可他娘就非得揪住了不放,翻来倒去的训斥唠叨。

    其次吧,人还得贤惠能干,就象姐姐这样,家里大事小事都拿得起放得下,俗话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烧得一手好菜……

    小山想的都出神了,吴婶和阿青唤他他都没有听到。

    “这孩子……”吴婶好笑之余隐隐有些担心。

    儿子真的没有什么中意的姑娘吧?吴婶不怕别的,就怕少年人容易冲动,血气方刚的,万一做出什么傻事来,那可就糟糕了。

    可是这种事情她做娘的不好对儿子盘问个不休,只好示意阿青可以多问问他。打小这孩子有什么心事就愿意和姐姐说,连大妞也同他一样,有话对长辈不好说,可是对姐姐就没有这么多的顾虑了。

    阿青明白吴婶的意思,这也是她关心和担忧的事。和旁人家不一样,也不知道从哪儿兴来的歪风,京城的贵胄官宦人家的子弟,成亲前屋里总是少不了“伺候”的人。似乎是说知色而慕少艾,这种事情堵不如疏,反正奴婢在他们眼中又不值钱,甚至根本不把她们当人看待,而是当成了给少爷们启蒙、疏导、发泄用的性工具。这些丫头没有正式的名分的和地位,将来的结局也不过就是那么几种。一种始终不可能有名分,在少爷们婚后就被驱逐,或是另外发嫁配人,或者干脆转卖。一种后来就成为了通房、姨娘、妾……

    这种事在吴家不可能有,吴叔吴婶根本没有这样的打算。

    吴婶虽然信得过自家孩子的品行,可是担心怕小山性子冲动,一时糊涂在外面做什么出什么错事。

    昨天还觉得都是小孩子呢,他们蹒跚学步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可是一转眼,他们都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其实,也有人打听大妞呢。”吴婶说:“不光咱们家里有人打听,听说外面也有人想给大妞说婆家。”

    给那个野丫头说婆家?

    小山的嘴巴都张成了o型:“谁会想要娶她啊?”

    “你说的什么话啊。”吴婶白他一眼:“大妞怎么了?模样俏丽,性子又讨喜。她在药铺里听说可细心哪,好些大婶大娘就冲着她来药铺看病抓药,她端茶递药把脉问候的从来不会怠慢人,听说有好几位大婶儿都打听她有没有人家,想娶她进家门呢。”

    “这个……”小山还是觉得这事儿挺不靠谱的。大妞在他看来,简直跟个男孩子一样。当然啦,心里知道她是姑娘。可是姑娘和姑娘不一样哪,姐姐这样的才是小山心目中标准的淑女范本,而大妞则是完完全全的反面典型。又贪吃,性子又粗野,这样的野丫头怎么能当人家家的媳妇呢?居然会有人看上她?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大妞也有一件费难的事情,她早就说了不想出嫁,要招赘,将来要照顾张伯养老送终的。这姑娘再好,人家也不愿意舍出儿子来啊,听说这姑娘是独生女,将来想继续经营药铺,不想嫁人只想招婿,有那个意思的人也打了退堂鼓了。我看啊,大妞要是不改改主意,她的亲事也不会顺当了。”

    “切,就她那样。她肯嫁,再贴一大笔嫁妆有人敢娶就不错了。我看哪,那些人是不知道她的真面目,要是知道了,准保一个个全吓跑了。她要嫁出去那可太难喽……”

    吴婶和阿青都不出声,目光越过他看向门口。

    小山越说声音越低,他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阿青给了他同情的一瞥:少年,自求多福吧。

    大妞咧着嘴露出狰狞的笑容:“你刚才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小山一跃而起夺门而逃,大妞顺手抄起窗台上的鸡毛掸子就追了上去,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好不热闹。大小美人本来在栏杆那儿晒太阳,给惊的一下子蹿上了屋顶,小石头也不玩他手里的玩具了,扒着窗户兴奋的嗷嗷直叫。

    吴婶扶着门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家里是有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小山不在,屋子院子都显得空旷冷清。可他一回来,那就全不一样了。

    小山的身手灵活,可大妞追的紧,他身上还是狠狠挨了几下子,哎哟哎哟叫的山响。(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八 上元

    瞧着满城的灯火,阿青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这句话既应景,又应情。

    李思敏请她赏灯,也是坐在船上。去年是坐船游河,今年是游湖。

    这片湖靠近宫城,听说和宫里的金明湖其实是相通的,具体是不是真的就不清楚了,她又没进过宫。

    当然上辈子她是去过故宫的。没去之前,固有印象就是宫里很大,皇上娘娘们住的很宽敞明亮,睡的那床都赶上老家的炕那么大。御花园当然就更不用说了,景致一定是美不胜收,逛个一天都逛不完。而且听说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应该是有点夸张了,可是打个对折,总会有吧?那得多少间房子来盛这些美女啊。

    结果……想象有多么丰满,现实就有多么骨感。皇上和妃子们睡的那床……一米五宽有没有?

    当然了,床做的窄,据说是为了讨好口采,长瘦长寿嘛。另一方面,床窄了,床上要是睡两个人,那必须挨的很近啊,不然睡不开。这样也有助于加深巩固感情。要是床真宽的跟乡下大炕一样,那皇上睡这头,娘娘那头,两人中间的空还能再卧匹马……

    娘娘们住的那屋子……说起来都是泪,娘娘我错怪你们了,你们这屋子的朝向、采光、人均面积什么的一比较,居住条件实在说不上有多优越。至于御花园……咳,好吧。古树有,奇石也有,名贵花卉应该也有吧……她去的不时候可能不赶上花开。就是那湖实在是……据说十篇宫斗里七八篇都有湖边落水情节,阿青觉得那湖得有多大多深呢,怎么也没想到就是方方正正带着栏杆的一个方池子,要是真想淹死人,难度还是比较大的。

    可是现在这皇宫,面积可比上辈子她见过的要大得多了。因为是一年一度上元佳节,宫城角楼上都挂上了彩灯,飞檐翘角。远远望去有如春燕展翅。仿佛随时都会飞起来。

    彩灯撒了一湖,远远望去灯火通明的楼船象是一朵朵浮在水面上的花。湖水映着彩灯,让人眼花瞭乱。

    李思敏和李思静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阿青旁边,今年果然宫中和宗室女眷里都流行起戴这种护臂来了。李思敏带的是红狐的。李思静戴的一副玄狐的。三个人抱着手炉。从垂着薄纱的的敞窗往外看。

    其实赏灯固然是好事,也得看是跟谁一起赏。要是和关系不好的人,话不投机两句多。连坐在一起都觉得别扭,那纯粹是自找罪受了。

    不过今天就她们三个,不象上次公主府花会那样讲究。李思静干脆把靴子都踢掉了,皱着眉头说:“新做的鞋穿着有点儿挤脚。”

    “你脱了鞋当心冷。”

    “不会。”李思静吩咐丫鬟搬一个熏炉过来,直接把套着布袜的脚放在熏炉上——

    这姑娘也太不见外了。

    幸好她没有脚臭的毛病。

    “诶,舒服。你俩也试试嘛。要不然脚这么捂一晚上,回家说不定会肿呢。”

    李思敏还真跟着脱鞋了,也把脚放了上去。

    熏炉圆圆的,是那种三炷脚的圆盘形状,放下两双脚之后,刚才还给她剩下一个位置。

    阿青左看看,右瞧瞧,被她俩期待的目光看的实在是抵挡不了,举手投降说:“好好,我也脱。”

    三双脚一起放在熏炉上取暖,脱了鞋子好象一下子把三个人之间的距离无形中又拉近了。

    “现在其实没有从前那么热闹。”李思静说:“听说十几年前,宗室人丁兴旺的时候,一过节就特别热闹,现在比以前差得远啦。我听我爹说,想恢复元气,只怕几十年都不能够。这要把一件事做好很难,可是要破坏它却特别容易。”

    “我也听说过。”李思敏接口说:“是听宫里有年纪的尚宫提起过。夏天的时候曾经有人在湖上嬉允消暑,两位王爷府里各出二十名婢女,各站一条船上拔河,力小的一边就会被拖到河里去呢,胜的有打赏,天天乐个不够!”

    阿青很是佩服,这都玩儿出花来了。

    “那还真是拔河呢。平时光看人在地上拔,不明白怎么叫拔河的。现在看来,是不是一开始有拔河的时候,就是在河上、桥上拔呢?”

    李思敏就算了,李思静就比较单纯,这姑娘完全没有体会到为什么拔河的选手们是婢女而不是男仆,只关心这项运动本身了。

    阿青就完全能领会其中的邪恶意味了。夏天里本来穿的就少,输的一方掉进河里头,那出水的时候不用说,衣裳尽湿,曲线毕露,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还有嬉水的,把彩钱装进荷包里扔下水,水性好的人会下去捞,谁捞到归谁。”李思敏把话耍开了,李思静现在还不开窍,关于这个花样拔河的话题,还是等她再长大些,明白了其中道理之后再来讨论吧。

    李思静点点头:“可不是嘛,可惜那样的时候咱们都没赶上。”

    李思敏笑话她:“这会儿天寒地冻的,你就是往水里扔再多的钱,只怕也没人肯往水里跳了去捞。”

    “看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嘛。夏天玩玩儿也就算了,这会儿的天让人往水里跳,要出人命的。”

    阿青把装小食的碟子拉近一些,取了一块苹果脯递给李思敏,又拿了一块柿饼给李思静。

    “这个忒甜了,吃这个得就茶,不然嗓子齁得慌。”李思敏咬了一口果肺腑,赶紧端起茶喝了一口。

    阿青自己取了一块栗粉糕,还没来得及吃。李思静侧过头往外看:“前面那是谁家的船?”

    “怎么了?”

    “你们看。”

    阿青和李思敏都转头看,那船比她们的船更大更豪奢,可以看见有人在舱中起舞。隔着纱帘看的不太清楚,但是灯影迷离,舞姿曼妙,还隐隐能听到歌声。

    李思静说:“来来来,靠近些,咱们也顺便饱一饱眼福。”

    船移的又近些,歌声听的果然更清楚了一些。唱的是一首并不少见的颂太平。这是上元佳节常能听到的曲子,但是舱中人唱的更加动听。吐字柔婉清丽。歌声妩媚缠绵,把一首平时听起来清和中平的曲子,唱出了情意绵绵的味道来。

    “真好听啊,不知道唱曲的是什么人啊?”李思静转头问:“思敏姐你听过没?”

    “应该不是教坊司的人。要不然不会没听过。”李思敏说起这个来十分权威:“多半是哪家蓄的私伎吧?京城这么大。谁知道是哪一家呢。”

    “唱的挺好听的。这曲以前也听过,唱的和这完全不一样呢,看着那舞跳的也好。”

    李思敏站了起来。眯着眼看看:“好象是文安公主府的船?”

    “啊?真的?”李思静也把头伸出去看。

    “船我不认得,不过你看那边站的人,我见过的,好象是公主府的管事。”

    她的记性和观察力一向好,那天李思静和阿青也去过公主府,可是在这样的大晚上,离得又不算近,她们是一个人都认不出来的。好吧,就算不是大晚上,离的再近一些,估计她俩也没注意过公主府的管事长什么模样,走个当面可能都认不出来。

    “要不让人问一声?要真是文安公主的船,咱们上去说说话吧。”

    李思静吩咐了一声让人去探问,过不多时丫鬟进来回禀,说前面的确是文安公主的船,公主还请她们三个过去呢。

    两条船靠在一起,船工抛出勾索铁链,将两条船牢牢固定住,然后公主府的管事过来了,请她们到那边船上去一起热闹。

    文安公主果然在船上,虽然是上元佳节,她打扮的依然很素净,脸上脂粉未施。在灯下看来,她一点儿都不象是李思敏她们的长辈,完全就象个平辈的人。

    阿青她们三个向文安公主行礼问安,文安公主笑着摆摆手:“没想到游个湖都能遇上你们,真是有缘哪。你们三个最近怎么也不去我那里散心了?我那儿梅花可都开了,再不去的话就赏不成了。”

    阿青抿嘴微笑,公主府哪是能随便串门的地方,文安公主不邀她们,她们可不能自己寻上门去。

    “我倒是想去呢,可是年前得了风寒,一直咳嗽,断断绝绝的直到这两天才好。”

    “哎哟,我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就去看看你。”文安公主关切的问:“请哪位太医看过?吃了什么药?现在真的好了吗?”

    李思敏答:“莫太医给看的,吃他的药好几年了,药也对症,这连着有十天了吧,晚上都不再咳嗽了,已经全好了。”

    “那就好。”文安公主点头说:“这要是有一个可靠的太医,就不用经常换人来瞧了。郎中和病家也是要讲个缘字的,再说,莫太医一直替你诊治请脉,对你的身体比别人要了解得多。”

    李思敏在一旁说:“我倒是想去您那儿赏花去,可是要是没有别人光我自己,那也没意思。再说我娘总说过年事多,哪有人在这时候频频串门的,没的给人添麻烦,拘着我不让我出门。好不容易今天上元节,我还缠了好几日,我爹我娘答应让我出来的。”

    逸郡王和王妃爱女成狂的事在京里没人不知道,她这么说,舱里的人都笑了。

    李思敏看着退到一边的几个伶人,其中一个抱琴、一个持笛的应该是乐师。另外还有一男一女……呃?

    这一男一女应该就是刚才唱歌和起舞的人。但是……刚才远远看着那舞者的身段,应该是个女子。那唱歌的更不必说,声音更是柔媚——

    这?难道那舞是男子跳的?

    “我们是听着好曲子跟着过来的,没想到是姑母在这里。您就一个人吗?没请旁人做伴?”

    阿青也看到舱里铺了西域来的那种织花地毡,上面设了两座,可现在舱里只文安公主一个人。

    “有个伴,不过刚刚有事先走了,我就听听曲子解闷。”文安公主说:“你们也坐吧,想听什么曲儿就说,他应该都会唱。”

    顺着文安公主那么信手一指,三个姑娘都看见了那个唱曲的……男子。

    刚那曲居然是他唱的?

    这个,真是……

    人不可貌相啊!

    李思静的眼睛都睁圆了:“是他唱的?当真?”

    “不信你就让他再唱一首吧。”文安公主笑着说,目光从三个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在阿青的身上。

    阿青穿着一件嫩黄色缎袄,扣着今年十分流行的那裘皮做的护臂,雪白茸毛衬着一张海棠花般清艳的脸庞,真是赏心悦目。今年戴这个的人挺多,可是没一个象她戴着这么好看的。

    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啊。这个年纪,这等样貌,哪怕披个麻袋都一样美丽。

    再看李思敏和李思静两个,文安公主对这两个晚辈印象也不错。李思敏是不用说了,那张小嘴真是要多甜有多甜,成心讨好你的时候,能让人如沐春风,心花怒放。这个年纪的姑娘,象她这样八面玲珑的真不多,没娘的孩子没人护持,只能自己精明起来保护自己了。对于她,文安公主在欣赏之余,还有两分怜悯。

    至于李思静,她还是一团孩子气,虽然锦衣玉食千依百顺的长大,可是并没有把她养成刁蛮偏隘的心性。一般的姑娘,总是不大愿意和比自己美的同伴在一起的,自己整个儿成了陪衬别人的绿叶,这谁受得了啊。可是她对阿青的喜欢是发自真心的,一点儿不掺杂。并没有因为对方生得比自己美貌比自己讨人喜欢就心生芥蒂。这份赤子之心放在宗室里头,也是很难得了。

    “那我要试试他。”李思静咬着唇,努力的想着自己爱吃什么歌,可是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她转头问李思敏:“思敏姐姐,你想听什么?”

    “我……一时想不着。”李思静又问阿青:“阿青姐你想听什么?”

    阿青摇头笑着说:“我也不太懂。”(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九 游湖

    “那就让他捡他拿手的唱吧。”文安公主说:“不听那些旧的了,有什么新谱的曲子吗?”

    “有一首百花开,据说是根据古曲霓裳羽衣的残篇新谱出来的。”

    “真的?那唱来听听。”文安公主并不怎么太相信。几百年前就因战乱失传的名曲,怎么可能再找到残篇呢?多半又是假托个前朝古曲的名头,以便把新曲传唱出去使人知道。从前还有人说找到了广陵散的曲谱呢,后来也被戳穿了不过是造谣。

    霓裳羽衣的名气有大?连阿青这种纯然的门外汉都听说过。

    琴声响起,那个伶人开口发声,果然就是他们刚才听过那声音,但和刚才唱的又有不同,声音清亮如山间清泉,叮咚零落。如果说刚才那声音柔婉,有些象阿青前世的歌后邓丽君,那现在就完全不相象了。这种变幻自如,举重若轻,确实是难得的好嗓子好歌技。

    琴音潺潺,歌声清亮,在水面上远远的传开,不远处也有人听到了歌声,正在击掌喝彩。

    阿青却在歌声之中分了神,她的目光往旁边扫了一下,刚才那张小几已经撤下去了。

    刚才文安公主是和谁一起游湖呢?为什么她们一上船,那人就避开了?

    难道是什么不能让她们见到的人吗?

    一直等到歌唱完,阿青才回过神来,跟着李思敏和思静两个一起叫好。

    齐尚宫拿托盘端着茶进来:“外头有好几条船上的人打听是谁在唱歌呢。要不是亮明身分告诉他们这是咱们府上的船,那些人八成就想强行登了。”

    当然知道这是谁家的船之后。即使有些狂妄子弟也不敢造次。公主虽然无实权,但是却是皇上的姐妹,说的话在皇上那儿还是很好使的。惹得她恼了,在皇上那儿告一状,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

    这一曲唱完,文安公主就让乐师等人一起退了出去,让人沏了热茶来,又问她们:“晚饭吃了什么?想不想用些点心?”

    李思静老老实实的说:“有点儿饿了。晚上惦记着出来玩的事,就胡乱对付了两口,没吃下去。”

    文安公主吩咐齐尚宫:“那赶紧让人上点心。”

    今天的是上元佳节。做的点心也都跟节庆有关系。阿青取了一块蒸的玫瑰糕。糕做的玲珑精致,就是一朵朵的玫瑰花,吃起来也是入口即化,甜而不腻。阿青吃了一块玫瑰糕。文安公主用银筷夹了一个玲珑水晶小饺子给她:“尝尝这个。我觉得这个做的不错。”

    阿青谢过文安公主。把饺子吃了。饺子里面包的是鲜虾仁,虾肉是不是新鲜一口就能吃得出来。那种放在冰里运来的虾,虾肉可没有这么弹牙。这么甘脆。冻过的虾肉吃起来总是感觉还没咬就要散架似的,嘴里都是渣。

    “不错吧?”文安公主含笑问她:“听说你的好日子不远了?”

    这个阿青不好做答,只是低头一笑,李思敏当仁不让在旁边帮腔:“也就一个月的功夫了。”

    文安公主笑着说:“恭喜恭喜。嫁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思谌这个孩子很沉稳,你又体贴心细,真是天造地设的良缘。听说你们早先在乡下的时候认得的,你还救了他一命?”

    说起这个来,李思敏知道的颇为详尽,眉飞色舞的把不知道已经转了几手的版本再转述给文安公主。要说这话经不起传,一传就变样。要不是阿青知道这讲的是自己的事儿,还真没有办法把思敏说的这些事情套在自己身上。

    首先头一点就不对,在山上遇到李思谌,并把他带回家的是小山和长根,与阿青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到了家之后,说阿青对李思谌悉心照料端汤送药那也不对。当时在吴家养伤的是小武,而李思谌是安置在大妞家里的,照料李思谌的主要是大妞,甚至小山跑进跑出的,都比阿青要上心得多。

    还说他们当时就互生情愫……这就更不知从何说起了。阿青那时候只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来路不明,生怕他把灾祸招进自家,只想赶快把他摆脱掉。而李思谌呢?那时候他对自己也一点儿都不友善,甚至充满了怀疑。

    后来阿青想想,那时候他刚从昏迷中醒来,八成还沉浸在自己被追杀的情境中,所以看着她的目光简直象看着仇人一样,恶狠狠的就象是要把她给吃了。

    至于后来他的那种审视,多半是她实在太不象个农家女了。吴婶轻易不敢让阿青出门,就怕她因相貌惹祸,自家又无法保全她。

    至于两个人真的有什么好感,那是来到京城之后的事情了。

    阿青有时候也忍不住会想,究竟李思谌喜欢她什么?因为长相?不不,他没有那么肤浅吧。如果是因为长相喜欢她,那在七家镇的时候他就应该对她和颜悦色才对。因为性格?可是阿青觉得他对自己的性格了解那是后来的事情,一开始他根本无从了解她,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能因为了解而喜欢呢?

    话说回来,她又喜欢他哪里呢?

    阿青有时候这样问自己。

    她也想不出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个人悄悄住进她的心里头。她起先没有发现,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法儿从心里把那个人的影子抹去了。

    所以……也许感情从来就不是一件能说得清理得明的事情。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就是在这个恰当的时候,他们遇见了彼此。

    文安公主可不知道李思敏的讲述里掺了多少水分,听的十分认真专注,等李思敏讲到安郡王妃想要给李思谌安排一桩不匹配的婚事,而李思谌去请皇上赐婚的时候,文安公主紧张的手紧紧握着拳,连呼吸都要屏住了。

    “好险哪。”虽然心里明明知道两人最后终成眷属了,可是文安公主听着这中间曲折的过程,还是觉得惊心动魄的:“差一点点儿你们就错过了。这俗话怎么说的?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们能破除万难最成结为连理,那是难得的缘份哪。”(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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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以食为天,谁一天也少不了三顿饭哪。 一句话概括:这是一篇闲话废话很多的文。(哎哎大家不要走!) 爹死娘不在,阿青开了家小饭铺养活弟弟。有一天,上山打兔子的弟弟捡回来一个麻烦,从此阿青的生活麻烦不断,再也不复平静……食味生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食味生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食味生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