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所谓的绯闻(2)
苏禾醒来的时候,明显感受到眼睛有些不适,接着便是医院特有的消毒药水气味冲进鼻子,脑袋一片昏沉的疼痛。
如果没有外面在下的小雨,光是看着周围这一片白色还有整洁的布置,苏禾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受了重创被连夜送到了a市中心医院。
她扶着身子坐了起来,看着自己一身病号服,摸了摸额头,想回忆些什么,门被缓缓推了开来。进来的是杜承希。
——那天她最后看见的人。
苏禾目光呆滞地看着他走过来,他皱了皱眉,有些诧异,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干嘛老盯着我看?”
闻言,她皱皱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还好。”
“现在几点了?”苏禾问道。
“八点左右。”他把托盘上的水杯还有玻璃水瓶放在床头柜上,替她倒了杯水,说:“医生说你虚耗太多,要静养一段日子,况且伤到了脑袋,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工地那边呢?那个女职员现在怎么样了?”苏禾接过他的水,喝了口。
一醒来就关心别人的事情,可她自己呢?杜承希暗自叹了叹,说:“好在那女孩子没受到侵犯,公安局出面做了协调,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苏禾仔细听着,隔了会儿才问道:“然后呢?”
“事情已经处理好了,等你身体好了可以去看看那个女孩子。”
等到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走了吧。
苏禾咬着杯沿,喝了口水,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杜承希有些惊讶,旋即笑了,说:“就这几天吧。”
苏禾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闪躲,斟酌着词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些:“算起来昨天是你帮了我,还没好好道谢。”
他笑了笑,揶揄道:“你没听说过‘大恩不言谢’么?”
“可是毕竟……”苏禾习惯性去看他的眼睛,却看见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她,无毒无害,却让人不敢直视,“我不想欠别人人情。”
“那等出院后,一起吃个饭吧。”
等她出院?苏禾愣了愣,也就是说,在她出院之前,他都不会走的?想到这里,她就不由地心情愉快,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杜承希……”她握着杯子,迟疑着,轻声问道:“那天,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思忖了会儿,微微笑:“凭直觉。”
很模糊的答案,大概是不愿细说吧。苏禾没有非要知道的必要,不勉强他,换了个话题,说:“那个男人,现在怎么样了?”
杜承希剑眉深深皱起,说:“他根本就不算男人!”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握紧拳头,显得很是反感。
不知怎的,苏禾见他如此,忍不住想笑。他这是……动怒了?
她点点头,又很快抬头看他,显得对他这个表情,很是茫然的样子。
十月份的织里,外面下着细碎的雨,整个房间都开着灯,白色的照明灯在她的身上微微有些反光,和坐在她床前一袭黑色的杜承希形成鲜明对比。
昨晚的那个人,依稀也是一袭暗色衣服,她记得她被拉出汽车的时候,天上下着很大的雨,冰冷地让人颤抖,她枕在他臂弯里,那种熟悉之感便油然而生,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段模糊的时光。
苏禾出院的时候,织里已经结束了为期五天的大雨。
额上擦出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她没有刘海,贴了张创口贴站在人群中,很是醒目。
大家都因为她刚出院,显得特别殷勤,尤其是克孜,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一回到旅社,不论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围到她身边,问这问那的,特别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大家对于杜承希似乎很是好奇。
有人还故意夸张地往她身后看了看,颇为失望地说:“杜总没去?”
苏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克孜***道:“杜总今天有事,没得空去。”
“那是,那是,”戴眼镜的男人笑笑,说:“nik这些天可是天天往医院里跑,苏禾出院这么大事怎么会忘记不去呢?”说完,眼镜男给了苏禾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苏禾不巧正看着他,顿时感觉事情有些诡异了。
眼镜男开了个先河,随即一大堆问题蜂拥而至,苏禾勉强回答了几个,到最后实在是抵挡不住,摸了摸额头装病,赶紧逃出他们的魔爪。
一回到旅社,手机就响了起来。
——安羽来电。
他不会消息这么灵吧。苏禾倒吸了口冷气,按了接通键。
“在织里过得还好么?抱歉,这么长时间都没联系你。”
语气挺温润,不太像他,倒让苏禾感到有些不明所以了,“我不是你长辈,不必做二十四孝。”
安羽笑了声,说:“难得听你开玩笑,看样子,日子过得挺好。亏我还担心你在苦寒环境待不下去。”
“喂,你这话可不对啊。”她坐在床上晃了晃,对着镜子看了看额上的创口贴,说:“冷是冷了点,可算不上苦。这儿,人挺多,挺热闹的。”
安羽顿了顿,猜测道:“交新朋友了?”
她皱了下眉,说:“算是吧。”
“男的女的?”安羽立刻问她。
“嗯……”
“肯定是男的。”安羽见她有些犹豫,想都不想就说道。
“女的。”她笑了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眯了眯眼睛,说:“不过,也有男的,是在a市就认识了。”
“他追到a市找你去的?”安羽的声音扬了扬,说:“真看不出来,你身上还存在吸引男人的潜质啊。”
“没那么夸张,”苏禾笑了笑,对着镜子把创口贴撕开了点,说:“是因为工作,碰巧遇到而已。”
“那怎么在a市没听你提起过?”
她能想到,现在电话那头安羽一定在别扭。
苏禾感到一阵好笑,说:“我的桃花基本上都被你挡光了,要是还在你眼皮子底下,我还要不要嫁人了。”
“你要嫁他?”安羽差点没喊出来。
苏禾淡淡说了两个字,“夸张。”
“不过说真的,你有没有对一个陌生女子有过熟悉感的?你不是阅女无数么?有没有这种经历?”她剥创口贴的手指停了停,忽然问道。
电话那边停了停,隔了一会儿,安羽才颇有些老成说:“有是有过。”
“一见钟情?”苏禾扬眉。
“可是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会对他……”
“哎!别乱想啊。”苏禾立刻打住他。
安羽故意拖长尾音,“那你……”阴阳怪气。
“我?”苏禾笑了下,长长叹了口气说:“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总觉得对那个人有种熟悉感。很莫名其妙,对么?可那种感觉,你要是经历过的话,你就会明白的。”
安羽倒吸了口冷气,刚想说下去却又换了个话题。
这一谈下去,到了他开会点方才挂断。大多是不咸不淡的话,趣味性很强。
和安羽通电话啊,就像以前妈妈在的时候一样,没有一点压抑。
这么多年交往下来,爱情没培养出来,亲情倒是衍生了出来。
她在世上唯一算得上是亲人的人,可就连他,有时候她都不得不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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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已经把开会要用的资料都准备好了。
落地窗前,阳光无限好,男人修长的手指叩击着手机金属壳,一下,两下,三下……距离苏禾离开已经有七天了,整整一个星期。
原来,才过了一个星期啊。
“安总……”女秘书小声叫了下,走了过去。
“十点的会议,还有五分钟,今天阳光不错,看看吧。”
不远处的游乐场,摩天轮正缓缓启动,蓝天掩映之下,那一圈红色,快速旋转之下像是要飞出去了一般。
叶子随风飞舞,外面应该有猎猎秋风吧。
雨停了,之后就是工作。
工地上的作业等到明天就可以开始正常运行,在那之前苏禾有两件事要做,一是去看看受害者,那个学妹,另外一件事情,就是请杜承希吃饭。
请他吃饭?织里这边地方特色菜肴有很多,而且都是最正宗最原汁原味的,可是各组菜的味道却是大相径庭,有辣的,有咸的还有特别甜的,她不知道他的口味,就不知道要选哪家餐厅。
难道选里面口味最温和的?可这又显得很没有诚意。
她把手机上各色游记都看了一遍,最后终于锁定了一个地方。
雨停了半天,地上的水还没干透,空气微微潮湿,阳光折射过去似有七色光,整个一天都格外活泼。
乘公交车然后步行,很快就到了她订下的餐馆,一家重庆人开的餐馆,里面除了有织里特色小吃之外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美食,各种口味都有,自己点餐自然就不会觉得偏颇了。
柜台阿姨一看见她就深深地皱了下眉,这姑娘昨天把店里老板喊出来,可是腆着脸把所有菜都试吃了一遍,才订了他们这家店的。想想昨天老板那一脸苦瓜的表情,她就发怵,担心这姑娘是来骗吃骗喝的。今天见到她,她左右望了望,没看见她说的那位要来的朋友,直觉得这姑娘准是来骗吃骗喝的。
苏禾没想许多,四处望了望没看见杜承希,就去了已经订好的位子,坐在那边等他。
信息是在前一天晚上发过去的,得到的回应是简单的一个“好”字。
太阳被白云覆盖,天就阴了下来。桌上的热水已经添了三次,添水阿姨脸上的神色愈加阴沉,苏禾没注意到这些,只是隔一段时间看看手机,目光一直放在外面。起初还能看得进外面的风景,树木一颗一颗地数过去,一遍又一遍,然后,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直到过了两点,打了个电话给克孜还有和他一起来织里的戴眼镜同事。她才相信,他是失约了。
出餐厅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下天,阳光透过云层略有点温度,她心里却像是结了一层雾,闷得厉害。
马路上走着各色行人,脚步匆匆,异域风采几乎也因着这快捷步伐而失了颜色。
坐公交车回到旅社,一路上,那份心情略有些沉重,到后来简直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从昨天忙到今天上午,把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并且再三确认,什么都准确无误,惟独是他。他爽约了,那她做的这些就都是零。
他到底是怎样的?时而含情脉脉时而冷淡无比,时而我可以感受到你对我的紧张还有温柔,时而你又亲手打破我的这些幻想。算了吧,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的缘分,或许都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公交车到了站,天似乎更冷了些。
到旅馆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一进旅馆,就纷纷有人顿了顿,向她看过去,苏禾不是那种特别敏感的人,起初未觉察得到,等到有人略感叹息地轻声说了句,“正主来了”并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的时候,她才感到一点不对劲。
她抿抿唇,装作没听到,径直往前走,忽然地,耳边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模糊,但却熟悉。
她努力不去听,可是在经过那个人往自己房间走去的那段路上,她终于还是站住了。
因为里面,那个好听却尖利的女声。
“你不得不回去。”
“会的,等这边事情一了……”
“我是说现在。”女人颇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说:“别找幌子,nik,我了解你。”
“了解什么?”他笑了笑,云淡风轻,显然不准备再说下去。
女人亦是笑了,有些无可奈何,“跟我回去吧,在a市,你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该知道你这次回国是为了什么。”
杜承希皱眉,问了句:“她让你来的?”
“是。”女人顿了顿,问道:“如果是我让你回去,你的选择呢?”
他沉默了会儿,平静的脸上露出一点宽慰的笑,说:“给我一天,一天之后,就把这边的事情做个了结。”那个说要请他吃饭的苏禾还没履行约定呢,他不讨回来,怎么能走?
说着,他打开了门。
木质门上面的油漆已经有些剥落了,门轴随着把手拉下,推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然后,就是她浑身僵直地站在距离他不到一步的地方,定定地看着他。
杜承希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这些年平静之处太多,连紧张的时候该怎样反应都忘记了,只和她对面站着,看着她,僵直地连一句话都找不到来说。
“我不是故意要听的。”一字一顿,在狭窄的走廊蔓延着,伴随着女子脚下无知无觉的后退,直到——直到退无可退。
冷静的语气还有僵直的表情,让人感到心悸。她总是这样,什么表情都试图掩盖,却什么情绪都掩盖不好。
就像现在,明明说不出的鼻酸,脑子惘惘的,什么苦涩都涌了上来,却还在故作冷静。
就这么一句,她已经能明显感受到自己快绷不住了,说了声“抱歉”旋即转身,离开了。
“苏禾……”
女子刚从房间走出来,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凭直觉喊了句“不要走”却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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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了过去,一路上众人纷纷侧目。在这个社会,很多人都成了看客,把别人的事情当做热闹来看,以至于日子长了,自己的生活要靠别人来添些颜色。
“投资商老总有了正主还另寻新欢”这个话题,比起“投资商老总恋上工薪阶层小白领”当然要有爆炸力得多。
苏禾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为什么自己要走?为什么会看不过去?难道就是因为他爽了约,自己看不过眼的?不,不对,她想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吧,一点,就一点——或许不止一点,有些喜欢,甚至是很喜欢。
这两个月来,从a市到织里,自从认识杜承希以来,他就不断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打乱了她原以为平静的心。
她才发现,这两个月,她的心一直都被他牵动着。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他,甚至装作很冷静很不在意他的模样,可事实呢?事实是,她是自欺欺人,就像刚才,分明可以确定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可她还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是她错觉了而已。
可是,怎么会是错觉呢?他为了她而走,依着她来,这份情谊怎么会是仅仅普通朋友就能有的?
她走得很快,他一路小跑,很快就追上了她,“你听我说。”他的声音有些喘。
苏禾皱了下眉,叹了口气,说:“请你——先听我说。”
她的声音几不可闻,杜承希没听到,这句模糊的话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接着,就听到他的“抱歉。”
“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苏禾一直低着头,没有看他,五指缓缓蜷紧。
是啊,在她眼中除去那些悬而未决的疑惑之后,他们之间只能算是认识而已。那么刚才,仔细算起来,要说抱歉的就不是他。
一个无的放矢,一个看不透彻,于是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都淡了下来,成了彼此之间,相对无言。
旅馆门外点了两盏灯,复古式的灯笼结构。
夜幕降临,橙色的光从里面渗了出来,倾洒在苏禾脸上,肩上,说不出的韵致。杜承希看着她,渐渐平静下来的心忽又跳了起来。
“我……”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
苏禾想说的无非就是“抱歉”“不好意思”之类的话,而杜承希呢?
“对面就是马路,不要路都不看就乱跑出来。”他说话的时候,右边嘴角勾起,顿了顿,说:“我害怕你再出事。”
苏禾的心,猛地一颤。
——他用的是“害怕”这两个字。
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沉闷,既是惶惑又是惶恐。
“今天为什么不来?”她抬头问他。其实,在问出这句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了答案。他不来应该是为了那女子吧,可她就是不甘心,就是想亲口听他说。
可是——她害怕那个答案。
“还是不要回答了。”没等他回答,她就勉强笑了笑,移开视线,看向别处,说:“不管怎样,是你爽约了。”说完这句,苏禾离开。
杜承希伸手想抓住她,刹那间,忽然想到了什么,迷离的视线渐渐集中,眼前就是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默了一会儿,终究是止住了。
后来,他总会想,他们之间始终是他辜负了她。他有太多的不得已,背负的太多,注定是不能由着自己,即便偶尔任性那么几回,给她的也只是短暂的甜蜜而已。与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不用给那么多,一开始就彻彻底底远离她。
可是人哪,要是什么事情都能按照既定的道路去走,人如何称之为人?
人是自私的,也就注定了,在那一刹那他想到的“远离”根本不可能做到,反而是与之相反的“纠缠不清”。
谭惜订了明天上午十点去a市的机票。
一切准备妥当,然后给杜承希打电话。
在织里的一家酒吧内,一女子一边拨弹吉他,一边唱着一首歌,歌词略有些伤感的摇滚歌曲,曲调却十分高昂,暗色蓝光四处射来,在她身上聚成焦点,然后弥散四方,气氛高到了极点。
“怎么样?”女子一下台就径直走到吧台边上一个位子上,拿了杯朗姆酒,问她身边坐着的男人。
“吉他你一向都弹得比我好,大学时候还参加过乐队,我怎么评价?”杜承希说着,看了看她手上的酒,说:“宿醉对身体不好。”
“不要这么严肃好不好。”谭惜笑了下,坐在他身旁,说:“你啊,不想评价就不评价,干嘛找这么多理由,还说我。”她抬头看了看灯光,有点鼻音,说:“不过,我们上回来酒吧是什么时候了?还是在高中吧。
“那个酒吧就什么来着?叫‘夜未央’吧。那个时候人小啊,觉得好有意境,身边又带着你,一进去就觉得,哇,在我同学面前赚足了面子。
“可是后来呢……”谭惜笑了笑,接着喝了杯酒,笑着转过脸看着他,很是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说:“脸是没变,可我还是喜欢高中时候的你,酷酷的,虽然老不爱说话,可是我喜欢啊。”
耳边被嘈杂包围,透明玻璃杯在大理石板上摩擦,只有按住杯托的双指感受到细微的吱吱声,他笑了一笑,看向她说:“你找我来做什么?缅怀过去?”
谭惜的过去可能回忆起来还有那么点美好,可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的过去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梦魇。
“还是喜欢开门见山,”谭惜叹了口气,脸上忽然来了点兴致,问道:“对那个苏禾也是这样么?”
杯沿刚触碰到他的嘴唇便顿了一顿,他放下杯子,“怎么提到了她?”
“能不提她么?偏偏苏禾来织里了,你就投资跟她公司有合作关系的家具店,然后把在a市所有工作都给推后,大老远来了趟织里。你说这些跟苏禾没关系,谁能信啊?”
杜承希先是一怔,而后淡淡哼了声,“所有发生的和没有发生的都会经过sara,也难怪你会知道了。”
“sara那边我是管不了,可你跟苏禾,你怎么说?”
他看了看杯壁,又看了看谭惜,“能怎么说?”
“你这样为了一个女人一定不是逢场作戏。”谭惜扬眉盯着他的侧脸,握着酒杯的右手紧了紧,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有片刻的静默。
旋即,是他略带攻击型的语气:“喜欢上了又怎样?”
他扬眉看向她,旋即把杯子里的西柚汁喝掉,拿过朗姆酒。
“喜欢上了——”谭惜顿了顿,说:“喜欢上了,就去追啊。”
他兀自摇了摇头,挪过酒杯,喝了口酒。
谭惜看了,心里有些发毛,他不是从来都不喝酒的么?
“如果真有那么容易,我何必如此呢?”
“可这根本不像你。”她按着他的手,说:“只远远地看着,而不能跟她说你喜欢她,那还不如直接就走,断了这个念想。”
“想过,之前有一个月一直都避免在她身边出现。”也是在那一个月之后,做了他平生最任性的一件事。
他笑着拂开她的手,说:“后来到了织里,在收拾行李打算离开的前一夜,她就出事了。这是巧合,我承认。可这个巧合却让我看清了一件事,我很紧张苏禾。或者说,是喜欢。”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冷静,他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更何况,现下谈到的事情对他来说根本开不得玩笑。
不知是谁在唱的一首情歌,男子粗犷而绵长的声音蔓延在周围:
……
念了一声又一声,得不到你的一句回应。
想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得到的还是别离,
春风不能解意,何故自作多情
……
(是偶自编的,所以亲们不用百度了^_^)
可是即便喜欢了又能怎样?
他不能对她自私。
歌声戛然而止。
谭惜叹了叹,说:“我订了明天上午的机票,等你把事情都解决好了,再回a市吧,sara那边,我帮你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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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好,工作就开始了。
外面,阳光晴好,里面,对面的财务会计面对着桌子上一沓报表还有资料,暗自头疼。
财会是个刚上任不久的小姑娘,苦着脸,来来回回倒了几次水,终于忍不住埋怨说:“这项目才开始这么会儿就这么多单子要做,我今天午饭算是泡汤了。”
苏禾皱了下眉,提了下眼镜。
女孩儿见苏禾有了回应,讨好的笑,凑了过来,说:“苏姐,我听说你以前是学会计的,你能不能帮帮我?”
苏禾放下资料单子,抬头笑了笑,这个姑娘倒是率真:“中饭我可以请你,做单子可别指望我,毕业快三年了,我现在估计连报表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女孩儿咬着唇,想了想,能混沌饭吃还是不错的,立刻就点了头。
她转了转眼珠,瞄了眼苏禾,问道:“安宁投资的杜总,今天下午回离开织里,你不去看看么?”
苏禾的眼神暗了下,旋即笑了笑说:“哦,是么?不过今天还有事情要做,杜总那边就不能去送了。”
女孩儿撅了下嘴,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
“你怎么忽然问我这个?”苏禾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水已经有点冷了。
她放下水杯的时候,女孩儿犹豫着,这才回答:“我听他们说,杜总对你,好像……”
苏禾目光一滞,杯子“嘭”的一声搁在桌上,水花微微溅起涟漪。
女孩儿见状,心里猛地一颤。
她手打滑,一时间没抓住,有些失神,过了会儿才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想去拿那杯子,却又缩了回来,索性站了起来,笑着对女孩儿说:“什么人这么无聊,传这种谣言。”
她说着拿了杯子,背过女孩儿,走到饮水机边上,语气轻快,岔开了话题,说:“中午想去吃什么?不过事先声明,别点太贵的,我可支付不起。”
女孩儿心里一阵嘀咕,怕是犯了人家什么禁忌,犹豫着没再说下去。
午饭时间很快就到了。
织里这里温度很低,阳光也就显得格外温暖了。
外面没有安装地暖还有空调,厚厚的大衣就不得不披上,两只手搁在兜里,唯一路在空气中的脸没过多久就被冻得发红。
白雾源源不断从鼻尖喷洒出来,和冰冷干燥的空气做着某种交换,好不容易上了公交车,仍旧不敢用力呼吸,生怕那份冰冷深入。
十月的织里,离下雪天应该不远了吧。
下公交车,再走几百米就是距离工地最近的餐馆。
地上已经结冰了,再加上前几天刚下过雨,水泥路上不免有些积水凝结。
好在两人穿的都是雪地靴,保暖而且不容易滑倒。
女孩儿好动,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苏禾偶尔笑一笑,回应上几句,这一路上倒也不算枯燥。
“呀!”
女孩儿忽然冷不丁叫了声。
苏禾以为出事了,连忙转过身去看她。
“车里的好像是杜总。”
苏禾一怔,旋即拉住女孩儿的手臂,说:“下了台阶就到了,我们赶紧走吧。”
“可是杜总……”
“应该是去机场吧,我们别管他了。”
那辆车和她们就隔了一层绿化带,在平行的车道上,迎面而来,苏禾皱了下眉,心跳乱的厉害。
“可是机场在那边啊。”女孩儿小声嘀咕着,任由苏禾拉着她快步往前走。
她走得急,心里想的又乱,一时间顾不得看脚下的路,到半路的时候,踩在台阶边缘,又是积了水结冰,脚下一滑。跟她一起的女孩儿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踉跄着摔了下去。
耳边仿佛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匆匆划过冰冷的空气,在空旷的道路上,不知有她。
女孩儿“啊”的一声,惊呼着快速下台阶跑了过去,“苏姐你没事吧。”
苏禾咽了咽干燥的喉咙,说:“还好。”
女孩儿不放心,试探着揉了揉她的膝盖还有手臂,然后试着扶她站起来。
车子估计已经走远了,苏禾心里舒了口气,同时又觉得惘惘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你确定没事么?”女孩儿的声音在她耳边回旋,苏禾听不进去,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天一顿饭,女孩儿吃的很高兴,苏禾却是食不知味。
她哪里知道,那天车子上坐着的是杜承希,在她摔倒之后,车子骤然停下,他立刻下车跑了几百里,而在离她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却停了下来。
那个时候的他,终究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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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的过。
在织里的第三个礼拜,苏禾接到了来自a市的一通电话。
在当天下午就买了去a市的机票,等到了a市,在前往a市中心医院的出租车上才跟上级领导通过电话。
无故消失在工作岗位,二话不说连夜赶回a市,一天之后才跟蔡总通电话。
她这次是不要工作了。
而理由却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出租车开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昨天下午定的机票,在飞机上一夜没睡着,简直让她崩溃。
可当她拎着包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缝看着里面那个正熟睡着的人的时候,却踌躇着自己是不是要进去。
年轻护士端着药用酒精还有棉花,经过她时,不免多看了眼: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这个人真奇怪。
不知过了多久,苏禾把门带上,站在医院过道里,理了理头发,打开手机设定自拍,发现,自己的眼睛竟红的厉害。
一夜没睡,能有多少好气色?
苏禾拿出口红涂在嘴上,抿了抿,确认自己看起来很正常之后,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的灯光暗到了最低,两旁桌子上空空荡荡的,只放了一只水杯,地上靠着床沿的地方有一只热水壶。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她这样的一个人,能有什么人来看她?苏禾,你真是想多了。
病床上的老人干枯皱缩的眼皮忽然动了动,苏禾双手握着包包链带,紧紧的,只是远远看着她。
“来了啊?”榻上的老人动了动嘴唇。
她这次真是病得重了,连声音都没有平常那么孔武,显得虚弱无力了。
苏禾不搭理她,心中憋着一口气,可又不免心软。
她不看她,此刻那病床上的老人,枯槁的脸,不满老年斑的双手还有有气无力的声音,让她心里受不了。
“我还没死呢,你就当我没气啦?”说着就要用双手把身子撑起来。
苏禾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到底是老了,手上布满了老年斑,一层皮包着瘦削的骨头,没有一处不在昭示着她的脆弱。苏禾的心忽然被人揪了一下,忍不住一阵眼酸。
十年了,当年那么剽悍的一个人,也被岁月风化得面目全非。
当年那个赶她出门,把她丢在外面整整半年的人,现在也老了。
老人撑着身子,半天没坐稳,就用一只手臂先撑在床上,另一只带动身子往上移动,还没怎么动就不住地喘气,干枯的嘴唇吞咽着什么,满是老迈还有颓废。
苏禾狠狠咬了下唇,看不过去,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把她扶起。
老人先是一怔,而后暗暗笑了笑,像是个偷吃到糖果的小孩儿。
没人说话,场面就有些僵了。
“舅舅、舅母呢?”苏禾问了句,站起来,想把灯调亮。
老人抬头看了看,又低了头,说:“指望他们,我哪天死在家里也没人知道。”
她的手指在开关上停了停,只把灯光调的亮了一点,依旧昏暗。
“不是他们养你么?”
“他们养我,你就不回来了?”老人有了怒气,声音就有些断断续续的,“没良心的东西,在宋家享福了,都不知道来接济下我,我好歹还是你奶奶吧。”
苏禾刚弯腰去拿热水壶,听到这句就忍不住觉得好笑,会有父亲去世就把孙女看成负担,把孙女扔在外面半年不管不顾,并且任由她舅父舅母对她拳打脚踢的奶奶么?
她只是个只会为自己着想的人而已,她自私,冷血,怎么还能如此无耻?
她笑了笑,拿了热水壶就往门口走。
“还是这副死样子。”老人骂了一句。
苏禾顿了顿,左手死死地握着热水壶柄,强忍着,不理会她,径直往前走。
“还没吃饭吧。”
猝不及防的一句,让苏禾忽然滞了下。
“跟以前一样,一有事就不吃饭。”老人没有看她,目光不知道放在那里,浑浊的目中似乎有了湿意,毕竟十年了,十年前的苏禾还是个总穿着校服的初中生,不爱说话,不爱笑,畏畏缩缩的。这个孩子,从小就这样,什么都不敢跟别人争,做什么都怕人不高兴。
可现在已经长大了,成大姑娘了,有脾气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瘦,进了有钱人家,就不知道多捞点好吃的?”
她想说的可能不是这个意思,可话到嘴边,说出口的,却只有这么几句。
在苏禾眼中她是自私而且死不悔改的老太太,她也习惯于如此了,又何必说什么假惺惺的负罪的话,让人同情呢?
这个脸,她丢不起。
所以,这一夜,苏禾从给她打完水到离开之前,她偷偷藏起来,放在枕边焐热的苹果始终是没有拿出来给她。
连夜赶来的,没待一个时辰就走。
苏禾拎着包出了医院,抬头看了下天空。
天空开阔而又明朗,没有星辰,只有一轮残月高高挂着。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低着头快步走着,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变得空阔些。
到马路边,拦计程车,来来往往的车子让她感到一阵心烦。
等到终于上了车,她看着外面过去的一盏盏路灯,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流了泪。
窗外漆黑一片,唯有几盏路灯,点缀着孤独的深夜。
寂静的楼到底下,一阵车子发动的声音,接着,就只剩下轻微的脚步声,踩踏在楼梯上。
金属门被打开,发出吱呀的声音,然后“嘭”的一声被重重阖上。
她扔了包包,张开手臂把自己扔在床上。
像是浑身被抽空了一般,眼眶酸酸的,只想蒙头大睡一场。
床头灯在这冬日散发着幽暗的光,空荡荡的房间里,晚风击打着窗户发出沙沙的声音。她终于绷不住,像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女孩儿一样,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
——慢性胃炎,急需做胃切除手术。
几年前就查出了,却一直拖到了现在。
手术成功几率很大,可对她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做胃切除手术实在是万不得已。
……
余下的,医生没再说下去。
而医生通常是有十分说五分……
苏禾不敢再想下去。
寂静的空间,只有隐忍着的哽咽声。
十年前,在离开那个家之后,苏禾迅速割断了和那边的联系,进了宋家。
那个时候,她的事情几乎成了整个小区最为津津乐道的事情。
——家具厂厂长不幸遭遇建筑崩塌事故,苏家人倾家荡产为苏健治疗,最终治疗无效,几个月后离世。而苏家唯一的女儿,在厂长去世之后被有钱人家收养,才半年就果断离开了苏家。
当年小区里所有人,一提到苏健都会同情可惜,而一提到苏禾,就是嗤之以鼻。
苏厂长辛辛苦苦把女儿拉扯大,他一死,女儿就迫不及待背祖忘宗,怎么不让人咬牙切齿,冷眼相对?
所以,苏禾离开苏家的时候,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十六岁,对人情世故经历的多了,又怎会不知道那些人的眼神,表情,所表现出的鄙夷还有不屑?
那天的阳光特别强烈,几乎要冲破周遭的积雪,而苏禾只是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黑色的汽车从所有不屑的目光中冲了出去,渐渐消失在人们眼中,而坐在车子后座,紧紧抱着书包的女孩儿,除了她的姓氏以外,身上没有一件东西可以用来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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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沙漏流淌一般,一分分滑过。
她以为自己今夜不会睡得着,可最终还是沉沉睡了去。
与这座城市不相配的一方天地中,建筑群中唯有六层高的窗户中有一抹幽深的光。
风吹的大了,雨便纷纷落了下来,击打着窗户。
房间内,床头台灯已经亮了许久,似乎也疲惫了一般,柔了光线,暗了床头。
电话在凌晨的五点像一条鱼一般,跳跃在漆黑的夜晚,伴随着愉悦欢快的“哆啦a梦”旋律音乐。
苏禾被声音吵醒,揉了揉眼睛,等看到来电显示时,困意一扫而光,她很快接了电话,然后,就听到电话那头略带局促的声音。
苏康说了很多,意思再清楚不过。无非就是手术要钱,他拿不出来要苏禾掏。
“……毕竟你奶奶养过你十多年,现在你奶奶要动手术,家里拿不出钱,你要是不帮忙,你奶奶还能靠谁啊。”
苏康这样说,郑琳也这样说,在他们眼中,都是苏禾欠了他们。
可是当她在学校食堂捡别人吃剩下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当她十六岁那年被同校人欺负,险些被人强奸的时候,他们又在哪边?当她躲在黑暗的箱子里,周围的老鼠都欺负她往他身上窜的时候,又有谁来帮她?
她胡乱抹了抹眼泪,只说了两个字:“可以。”
纵然有以往那么多不堪,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能说“不”呢?
在疾病死亡面前,什么怨恨都能被轻而易举压下,什么原则都是一文不值。
苏康连声道谢,然后,是一阵沉默,隔了一会儿,那边才传来一点声音:“小禾啊,舅舅跟你商量个事……”
苏禾听着,冰冷的双手不禁有些颤抖,听到一半,她握着手机忽然扬了起来,电话那头充斥着苏康的哀求,而在苏禾听来,每一句都像来自最为可耻的混混口中。
她强忍着,放下手机,死死咬着嘴唇,等到那边终于没了声音,她咽了咽,让声音变得自然些,说:“我们是两家人,十年前就不是同一个户口了,你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康一听,又是羞愧,又是气愤,还是忍耐着,好言相劝了一会儿。
苏禾不想再听下去,迅速挂了电话。
这就是她的舅舅,奶奶的好儿子啊。明知道她有慢性胃炎,硬是拖着不给她治。而他自己呢?几近疯狂地留恋在赌桌台上,三个礼拜,三百万,他的好运气终究是到头了。
她挂了电话,躺在床上,后半夜却怎么都睡不着。
闭着眼睛,等到了天亮。
小规模居住区,清晨家家户户的动静都不可避免地传至耳边。
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今天大概是周末吧,从六楼往下看,绿化带边上,孩子好像是生气了,惹得妈妈蹲下身子,一个劲儿地安慰他。
她听不清话语,看着看着,竟有些出神。挂在嘴边的泡沫险些掉下来,她连忙用手擦了下,跑去洗漱池赶紧收拾自己。
去织里之前,本以为要好长一段日子才能回来,冰箱上层的东西都是清空了的。也就是说,今天早餐,在家里是吃不上了。
苏禾抓紧时间把家里都打扫一遍,然后把银行卡还有家里的现金都找出来,放在包里。
她草草穿了大衣,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门铃恰好就响了。
她记得自己回来a市的事情,除了织里那边的人还有蔡总之外,没有别人知道。
她犹豫着,开了门。
门口,安羽一身西装,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有事找你。”
苏禾点点头,看着他,心里面忽然涌出一阵感动,没来由的,竟鬼使神差地听任自己的感觉,就那么紧紧地抱住了他。
安羽一阵错愕,双手搁在她腰间,犹豫着要不要靠上去。
“怎么了?”他轻声问她,在他记忆中,苏禾可从来不会主动投怀送抱的。
“没什么。”苏禾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逼回眼眶,退了半步,说。
他刚刚触及到她腰肢的手指,顿了顿,立刻弹了开来。
他耸耸肩,说:“不请我进去?”
“怎么不打电话?”苏禾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背过他,去厨房拿杯子。
安羽跟着她走了进去,带上门,说:“要是事先给你打电话,你会让我进门么?”
苏禾没有答话,蹲下身子,在柜子里找出一袋速溶咖啡。
他见苏禾没有回应,兀自自顾自说:“虽然我以为经过那天晚上,你会让我到你家看看呢。”
很轻松的安羽招牌式语气,很暧昧的安羽风格用词。
苏禾没搭理他,很快冲好咖啡。
厨房和客厅相隔一堵墙,她不用绕太远就把咖啡递到他面前。
安羽看着她笑了下,接过咖啡,悠闲评价说:“地方挺小。”
“比起你家。”苏禾在后面补了一句。
苏禾是两年前租到这个地方的,前任房主移民去了美国,走得匆忙,这里所有家具都没来得及搬走。苏禾搬来之后只是简单做了些调整。搬走了点东西,空间刚好够一个人居住。
当然,所说的“一个人”,也只能是像苏禾那样长宽高体积面积都不大的人。
所以,此刻安羽坐在旧沙发上抿着速溶咖啡的样子,看起来像是面对着相同尺度的蜡像。
“你说有事,什么事?”苏禾开门见山问道。
安羽咽了口咖啡,抬起头看向她,饶有兴致说:“不问问我怎么知道你回来的?”
说实话,苏禾现在对这个是真的不感兴趣,她身边重色轻友的人是大有人在。
安羽放下咖啡,见苏禾没有要知道的意思,不再跟她饶舌,斟酌着词句,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么?”
苏禾抱着双臂,扬了扬眉,说:“什么日子?”
“今天是家宴。”安羽接了下去,苏禾扬了扬眉,示意他说下去,他皱着眉,略显艰难,犹豫了一会儿,说:“我想今天你陪我去见见我爸爸。”
苏禾皱了皱眉,想了会儿,笑了出来,连连摆手说:“别,你可别盯上我,我付不起这个责任。”
安羽看了她好一会儿,无奈叹了口气,说:“就只有你能帮忙了,苏禾,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否则我过不了我爸那关,公司就别开了。”
安羽自从有了ha,安董就一心想为安羽谋个好亲事,让他安定下来,乖乖子承父业,来at上班。安羽见招拆招,看穿了安董心思,以后每年都会趁某个家宴带一个女孩儿回家,这几乎成了安家每年的习俗。
可安董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很快看穿了安羽的把戏,有一年,请了两家创始人,就当众把安羽带来的女孩儿羞辱了遍。安羽自知理亏,什么都说不了,安董虽然没有明着说安羽的不是,可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而且那些叔伯们都是看着安羽从小长到大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安董的意思。
那天之后,安羽吃一堑长一智,从此就真的开始认真交女朋友,当然,他所说的认真,只是表现在安董面前而已。
算到今天,安羽交过的女友,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让苏禾顶包代替?这也太折磨她了。
安董对苏禾一直都挺好的,可那并不能保证她和安羽在一起,不会像其他安羽带回家的女孩儿一样,惹他生气。而且,按照接下来的戏路,安羽没过几个月就要把她甩掉,这样以后还怎么好好相处了?
“你别找我,我不帮你,我自己现在都自顾不暇,你饶了我吧。”
安羽摇了摇头,说:“那你刚才对我那么热情,害我以为让你出面,你一定求之不得呢。”
此话一出,她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她抹了抹额头,像找些话来开脱,肚子就传来了讯号。
今天早饭没吃,昨天晚饭还欠着,要想肚子不饿,除非发生奇迹。
安羽见她没有说话,有口难辩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微微低下头。
苏禾没穿高跟鞋,比他矮了半个头,他这么一低头,嘴唇几乎是对着她的额头,很近的距离,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正狂跳不已。
安羽见她如此,笑了笑,更凑近了些。
苏禾想逃,后腰忽然感受到一股阻力,他的大手抵着她的腰,而嘴唇往下,渐渐移到她的眼睛、鼻梁,接着就是嘴唇。
这个动作,实在是很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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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一贯的玩笑么?或许是吧,苏禾在心里不断自我催眠。
她可以说几句的,可脑子像是断了线,浑身僵直,只是闭着眼睛,不敢看他。
天哪,她到底在想什么?
耳边忽然传来他的声音:“饿着肚子的人,通常很容易愤怒。”
轻描淡写的一句,苏禾听了莫名地来气。朝着他的脚就狠狠踩了下去。
安羽痛得连忙抱住脚,站不稳当,眼看着就要倒下,苏禾心有愧疚,伸了伸手想拉他一把,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一边鬼哭狼嚎地喊疼,一边拉上苏禾,然后很轻的一声“嘭”,两人齐齐倒在了沙发上。
苏禾意识到被骗,瞪了他一眼,撂开他的手,他倒是一脸流氓相,很是享受软玉温香在怀的模样。
“别动,那边疼。”他忽然喊了一声。
吓得苏禾不敢再动,可当他看见安羽指着大腿的地方跟她皱眉的时候,苏禾知道,自己又被他骗了。她咬牙切齿,正欲起来,就听到安羽凑过来,在她耳边说:“苏禾,不如我们就在一起吧。你熟悉我,我熟悉你,彼此都熟悉,而且彼此都不讨厌。将来一起生活也不会无趣啊。”
她怔了怔,微微侧过头,看着他的眼睛。
他大概本想开玩笑的,那眼里满是戏谑,可当苏禾看向他,带着些探究,他眼中那点狡黠,一瞬间,荡然无存。
“你说的是对,可我不想这样。”她说着,把他放在她腰间的手臂拿开,“世上相配的人有很多,一个男人有很多女人在各方面都配得上,一个女人同样也可以有很多男人都适合跟她一起过日子。可那样能做的只是机械地重复而已,重复着每一天,就跟没有意志的机器人一样。
“在别人眼中可能会完美,你现在想想或许也是可以仿照的,可我不能接受。”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起码,现在还不行,还没看开呢。”
“那么如果那个男人喜欢那个女人呢?”安羽追问。
空气中有那么一刹那的静默,窗外,秋风掠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可那个女人不一定也喜欢那个男人。”苏禾平静回答。
说的人只是说了,而听的人听到的却是另外的意思。
外面大概是起了风,梧桐树叶纷纷而下。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傍晚。
多年前,那大概是她十六岁的时候吧。
学校外面那个卫生指数极差的小吃店,那是她第一次请他吃饭。
因为,几天前,他在宋叔叔面前替她解围。
他们高中是在同一个学校念的,他大她两岁,那个时候正好是高三。跟中国其余地区一样,a市的高中,一样需要拼搏还有汗水,而按照安董的性子,从小到大都对安羽实行铁腕教育。
所以,他这个所谓的富二代,跟其他同学一样,高三住校,生活自理。
那天,屋外下了点雨,地面湿湿的,在这不明亮的天空下,就像是涂了一层黑漆。
老师在讲台上念着不知是谁的诗句,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窗外。
十一月的天,暗得特别快,他一转眼就看见教室外面远远地站着、避免教室内老师目光的女生。
外面,冷雨纷纷,她穿得似乎有些单薄了,低着头,身子有些缩,除了偶尔抬头看看里面的老师之外,几乎就是一直瑟缩着的。
教室里的男生,微微皱眉,嘴角不禁勾起,手上转动的铅笔不由停了下来,在手边的空白书页上,顿了顿,而后有铅笔摩挲纸面的声音传来,沙沙,沙沙,像极了外面风拂过梧桐树叶的声音。
“吃什么?”
一家苏禾常去的小吃店,她盯着柜台那边贴着的菜目,问道。
安羽皱眉,然后就把店主叫来,仰头对着菜单,指点江山。
菜点的不多,而且恰好,都是她偏爱的菜。
五盘菜肴,两碗米饭。
她昨天的晚饭加上今天的早饭。
而如果安羽没来的话,她大概只会在路边买三明治还有咖啡。
想到这里,她心中忽然有阵酸涩,她看了他一眼,很想说些感谢的话,却只是笑笑,拿了筷子,一边说:“我不客气了啊。”一边拿了饭碗。
安羽拿了筷子,不由停了停,他发现,周围静的只听到筷子碰到碗盘的声音。
一大早,餐馆店门打开的就在少数,更不用说还能安稳坐在店里准备好一桌子菜的了。
他往对面看了看,不由苦笑一声。
她真是饿极了,筷子几乎一刻都没动过,他想,如果现在收了她手里的筷子,接下来就一定会看见苏禾用手抓饭,吃手抓饭时候的样子了。
他忽然来了兴致,故意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她这回反应有些慢,好一会儿才抬头,嘴里还在咀嚼没有嚼烂的豆腐干。
他笑了下,用两只手指把他面前的被子移到她面前。
苏禾看了下,扬眉,一本正经说:“吃饭时候不要喝水,对胃不好。”
他转了转眼睛,看向别处,一副没听到的模样。
苏禾挑眉,不过想想,虽然没噎着,还真是有些不舒服。她拿过水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朝对面喊了声“喂”,把水放在一边,说:“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安羽皱眉,一脸无辜的模样。
她咬唇,放下筷子,身体不由前倾,靠近他,“你叫我喝水,摆明了是怕我噎着。”
“嗯,不错。”安羽点头。
“那你什么意思啊?”
又回到了开始的问题。
“什么‘什么意思’?”安羽继续打哈哈。
“我……”苏禾心里有些急,又是皱眉又是咬唇,半天,理直气壮问道:“我吃相……”她说到一半,不由有些气短,支吾着:“……有那么难看么?”
安羽思忖了片刻,好像是真的带有些考虑,“好像比你第一次蹭我饭吃的时候,稍微要好看一点。”
第一次?
苏禾有点愣怔,旋即明白了过来。
她身子一颤,退了回来。
那个时候,算起来,她有两天半没吃过一粒米饭了。破了之前连续两天喝水度日的记录。
刚进入宋家的日子,或许是她这辈子最难熬的时间了。
郑琳的羞辱,宋娜的谩骂,连续几天的挨饿。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想,她可能活不过这年了。
十六岁这年,半年有家不能回,靠吃食堂剩饭剩菜度日子,进入宋家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在她身边指指点点,学校里面,每个人都是一脸敌意,回到家后,郑琳的冷言冷语,宋宁的冷漠还有时常的外地出差……
在那段时光里,大概只有安羽是她唯一的光。
安羽,安羽……一直以来,他都像她的哥哥一样,照顾着她。
“谢谢你。”苏禾看着他的眼睛,指尖触碰水杯,发出几不可闻的叮当声。
或许是这句“感谢”来的太过突然而又认真,他怔了怔,一时间找不到话来说。
她见他如此,脸上漾开了笑容,放下筷子,双手交叉搁在桌上,身子凑近他说:“我是不是都没跟你说过这句?”
他扬眉,舒了口气,“你到现在才发现啊?”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让苏禾看了忽然想笑。
他挑眉,顿了顿,说:“不过,你欠我的,应该不止这一句‘谢谢’吧。”
这句话好像还有点认真,苏禾咬唇,想了会儿,说:“谢谢,这是第二句。”
他微笑,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眼中忽然露出一丝落寞,一闪而过,而后,又是那个在苏禾面前喜欢贫嘴的安羽。
“既然如此,报恩的时候到了。在你家说的事,你可不能拒绝。”
苏禾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安羽饶有兴致地招来老板,匆忙结了账,不时还说:“这菜味道,真好……”
她看了看满桌饭菜,看看自己的碗,不由又看了看他的。
她暗自腹诽:一顿饭就收买了她,她还真够廉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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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即便没有这顿饭,还有接下来他帮奶奶缴纳手术费,她在心里,其实是拒绝不了安羽的。
他不是那种会求人的人,在他之前所有玩笑之中,鲜少会有认输或者真正服软的时候,对苏禾不会,对别人更是不会。
他唯一一次认输,大概就是在他和安董的斗争之中,关于苏禾。
而这件事情,苏禾始终都不知道。
苏禾不喜欢太过热闹,再加上她的工作,接触到的都是社会底层的人物,所以,出现在公众场合的几率几乎为零。
没有参加过晚宴,没当过伴娘,也就意味着,她的衣橱里没有一件像样的晚礼服。
卡上的钱几乎都打给了奶奶,剩下的勉强够她活到下个月发工资那天。
她叹了口气,关上衣橱,坐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后来,索性就平躺在床上。
她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忽然翻过身来,一把拿过手机,翻开通讯录。
这个时候,只有问jojo借一件礼服,还有请教晚会注意事项。
谁知,她正翻到jojo的号码,就有一条信息进来了。
他今天难得回家,安董说了多久他就听了多久,起先还能听进去,后来思绪就渐渐飘离了。
安董何其精明,见他心不在焉当场就想发作,又想到他难得回来一趟,不想把场面弄僵,冷哼一声,拄着拐杖,说到一半,就径直走了。
他扬眉,终于得到了解脱,等安董走远了,就给她发信息。
“下午三点,在你家门口等我。带你去选晚礼服。”
信息刚发完,拐杖声忽然又传了过来。
他连忙把手机放好。
过来填茶的阿姨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奇怪:平时少爷在家里可总是苦着一张脸啊,怎么今天有些不一样?
他过来了,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拐杖点地,发出“笃笃”的声音,安羽看了他一眼,下意识低头。
“到书房来。”老人说完,就回过头去。
简单的一句,反倒让安羽有些失措。他的脑子转得很快,刚才父亲的声音很平静,不像是动怒,他这几天来,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家里除了秘书以外,不常有人来,算上他就三个人。
他向来喜欢简洁,不喜繁杂,整个书房,除了藏书丰富考究之外,墙上只是简单贴了淡黄色的墙纸。没有那些摆件还有装饰品原本宽敞的书房就更显得气派了。
“今天怎么过来了?”他坐了下来,阿姨很快过来端上一杯茶。
安羽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句话在他跨进家门的时候不问,打电话通知阿姨的时候不问,却放到了这里。
阿姨很快离开,带上了门。
“今天是家庭聚会。”他尽量控制声音,让自己显得恭敬。
安正天抿了口茶,抬高眉毛,透过雾气看了他一眼,“那今天带谁回家啊?”
“先工作,后生活”这是他一向奉行的准则。
安羽知道,这才算进入了正题。
安正天放下杯子,冷哼一声:“mary,jenny,hellen,nancy,bella……”他笑了笑,眼角泛起了皱纹,“所有外文名女孩儿都教你带回家了,你想做什么?办个世界小姐大赛?”
他的话很风趣,却让人笑不起来。
安羽抬了抬眉毛,微微皱眉,现在最好的回应,就是沉默。
安正天见他如此,问道:“怎么不说话?哑巴了?”他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拄着拐杖走了过来,“我看啊,你也别跟我玩什么把戏了,你的这点心思,我还不知道,把你那些hellen啊,lucy的都收回去,带个女朋友回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
安羽有些诧异,然后就感受到他的肩膀受了重,他沿着他的手臂看过去。
他的父亲,脸上挂着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有过的笑容。
他心中一动,忽然想说些什么。
“今天别带那些女人回家,就咱么父子俩,好好吃顿饭。”他说着,放在他肩上的手掌便拍了拍,而后拿了下来,从他身旁走了过去,喃喃自语:“每年家宴都给你搞得乌烟瘴气的,今年也该变变了。”
“爸。”
安羽皱眉,说声,“都这么多年下来了,这个规矩干嘛要变呢?你不是常说,一个家要有规矩么?怎么这次反倒是你反悔?难道你真是老了?”
安正天立刻站住了,默了会儿,双唇抿在一起,有些发抖,隔了会儿才说:“或许我是真的老了。”
这场父子间无形的战争,不是某个人想终止就能够终止的。
门轴发出“晃荡”的声音,而后这偌大的空间里面,再没有任何声响。
安羽紧握着的十指,渐渐松开,走到窗前,耳边似乎有鸟雀啼鸣的声音。
秋天了,难得还有点生机。
他在家里没再多呆,跟阿姨说了声后就匆匆离开了,然后就是电话不断。
他掐好了时间去接苏禾——比规定时间早十分钟。
苏禾知道他一定会早到,可又不想下次他算好时间,提前二十分钟等她,就只能学他,每次都比他晚一分钟。
到了十一月末尾,冬天才算是真正到了,她没有看天气的习惯,出门的时候穿的还是秋天的衣服,有些单薄。在家里倒还觉得没什么,可一出门,在楼道上就感觉有些冷了。
他今天穿的是正装,虽然绝大多数时间里,他在他面前都是西装革履的样子,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今天有些不一样。
在哪方面她一时间想不清楚,这些天脑子有些昏沉,便不费力去想它。
一开门,安羽看见她一身便装,双手揣在口袋里的模样,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上了车,车子刚启动,她就看见安羽首先把暖气调高了点。
下了车,然后便是商场。
商场里的人不是很多,这种商店,不需要很多顾客,因为只要卖出一件商品,这一个月在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租金就已经到手了。
“挑一件,去换上试试。”
安羽的语气显得很少轻描淡写,说完就拿了本杂志,坐在沙发上,一副家长等游乐园孩子的模样。
满是耐心。
苏禾心里一愣,有些着慌。
这才明白,说是陪她来挑选晚礼服,体现到的,也只是一个“陪”字而已。
她是生平第一次来替自己买晚礼服,没有一点经验,她忽然后悔之前陪jojo买礼服的时候就应该在一旁学着点的。
她盯着满满几架子的衣服,一脸茫然。
而一旁的安羽,目光时不时越过杂志,看向对面。
好在,一旁的女店员已经满脸殷勤的走过来帮她推荐了。
女店员说了很多,她用心记了点,忽然看向不远处,问道:“那边那个小姐也是来选礼服的么?”
女店员“嗯”了声,一边帮她挑选,一边说:“她经常来我们店选礼服,不过和男朋友关系好像不是很好,难得会在店里见到她男朋友。”
苏禾目光一滞,说:“男朋友?”
“是啊,男朋友,那位小姐这么说的。”她选了件宝蓝色吊带礼服,在一旁介绍。苏禾却再也听不进去。
她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思绪仍留在刚才那个女孩儿身上。
那个女孩儿她见过,在织里,虽然只是一面,可她在杜承希身边,在那种场面下,叫她如何能够忘记?
忽然,门被拉了开来,苏禾放在腰间拉链上的手忽然一滞,而后缓缓将它拉了上去。
“这件怎么样?”这声音很好听,也很近。
“不试试么?”
很熟悉的声音。
她不禁拽紧衣服,咬着唇,她像只缩头乌龟,只想安稳地把自己隐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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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错。”他说,女子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把礼服重又放回去。
有衣架间细微的撞击声,她能感受到,那声音正不断靠近自己,从左往右。
礼服已经有些褶皱了,因为她手心无意识地抓紧。
她忽然感到在这个人面前,自己真是窝楞。
不敢看,不敢听,甚至都不敢想,只是一味逃避。
像只缩头乌龟。
她的心乱的很。
安羽看了看腕表,放下杂志。
他是计算好时间来的,选礼服,还有其余配饰,之后的化妆,直到赴宴,几乎都是掐好时间的。
他知道苏禾一向都不是个麻烦的人,所以现在,不免有些奇怪。
“苏禾?”
他过去喊了她一声。
这一声,不仅里面的人忽然绷起了心,外面的人也是一怔。
她咬唇。
布帘被徐徐拉了开来。
安羽微皱的眉头,恍然间舒展开来。
她心中有些不明的忐忑,而在布帘拉开的时候,目光一直躲闪不定,直到,真正看见在她面前不远处,那个男人。
似乎是因为暖气开的太大的缘故,她的脸上染了层绯红,头发在换礼服的时候被她松了开来,只是简单用手梳了梳,显得有些凌乱。
而鞋子,还是她常穿的保暖靴子,好在,礼服下摆很长。
这样出现在他面前,他现在会在想什么?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空气温暖而干燥,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她觉得有些僵,皱了下眉,说:“我觉得还好,这件衣服。”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很自然地走下去,经过杜承希,然后来到安羽面前。
他有些怔,旋即笑了,说:“那就这件吧。”
声音有些轻,而目光则一直留在她身上。
她笑了笑,身后是杜承希。
安羽跟店员去了收银台。
她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最后,还是走了开来。
“苏禾。”
是他的声音,身旁的女子立刻看向他。
他想了想,走过去,等到她回头,才说:“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
她勉强笑了笑,抬头,看着他,说:“杜总。”
他勾了勾嘴角,说:“陪朋友来选礼服,你呢?”
他说出来,才发现,这个问题有些弱智。
她穿着礼服,身旁还有个男人,还能有什么?
她抿唇,“嗯”了一声,说:“那不打扰你陪‘朋友’选礼服了。”
她在说“朋友”的时候,下意识顿了顿。然后回头。
“nik?”女子拉了他一下,说:“时间不早了,别耽搁了。”
他冷笑,不易被察觉,却足以让人心寒。
安羽已经过来了,很自然地替她披上衣服,揽住她的肩,消失在他的视线。
女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手上拿着的衣服,本想抬起,却又放了下去,说:“我去换衣服。”
车子很快上了高速。
车子里暖气很大,他没有在车子里放任何配饰的习惯,空气就越发闷了起来。
她看向窗外。
成排的路灯从眼前往后退,合着晚风,似乎也有了些飘逸的味道。
“苏禾。”他念了声,透过后视镜,端详着她的脸,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好看的,果真应了那句话——人靠衣装。”
“以前不好看么?”她反问,似乎只是为了接上他的话题,视线仍停留在窗外。
“当然好看了。”他不假思索。
车子看了会儿,苏禾微微皱起了眉。
过了高速,就是通往他家唯一的路了。在这一代是没有商业区的。
可她只是买了件礼服而已,脚上还穿着厚实的靴子,头发没弄,妆没化……什么都还没准备。
可是安羽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忍不住问:“这样就直接去了?”
安羽抿唇,说:“不用太麻烦。”
“可不会太失礼么?”
况且是认识的伯伯。
“哦,对了,待会儿在我爸面前表现得恩爱些。”
“安羽,我跟你说正经的。”苏禾正色说。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苏禾。”他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忽然腾出一只手,忍不住碰了碰她的脸。
她的脸,很热。
他一脸好心情,说:“别紧张。”
不知道是在说刚才那个动作,还是接下来在安董面前的几个小时。
有很长一段的见静寂,苏禾张了张口,说:“非要这样么?”
“什么?”安羽问她。
“我是说,骗你爸爸。非要用骗的方式么?”苏禾斟酌着词句,说:“就不能跟你爸爸,握手言和么?”她苦笑,说:“跟父母之间呕气,不觉得太孩子气了么?安羽。”
他顿了会儿,说:“不是呕气。”
声音淡淡的,有些沉重。
她笑,说:“跟你爸的对抗,都这么多年了,输了还是赢了,就这么重要么?这么多年,你都失去了什么,你有没有想过?”
有那么半分钟的岑寂,暖气开得很大,暖风喷洒在身上,此刻却并不显得有多么温暖。
他笑了,皱眉看向身旁的女孩儿,说:“这些话,以前的苏禾,不会说。”
“以前的苏禾?”她目光一滞。
安羽没有接着这个话题,故意岔了开来,说:“不要管我太多,你可不是我女朋友。”他顿了顿,瞥了她一眼,“不过,如果你想当我女朋友的话,我会考虑一下。毕竟这么多年朋友,这面子还是要给的。”
苏禾瞪了他一眼。
还想说些什么,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她重心不稳,身子前倾,连忙用双手撑住。安羽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开车门 下车,还很绅士地帮她拉开车门。
苏禾觉得他不怀好意,担心又像刚才一样是场捉弄。
于是,车门开了,他的手伸在半空中,她看了眼,狠狠拍了下,然后挑眉径直走开。
安羽龇牙咧嘴,关了车门,立刻跑过去跟上她,“苏禾,我告诉你啊,你可越来越没你以前可爱了。”
她笑,高声说:“你今天可是有求于我呢?客气些,知道么?”
安羽无奈摇头,连忙跟上她,拦在她面前,一脸奸笑,伸出一只手臂说:“所以,亲爱的。”
苏禾身上一阵鸡皮疙瘩,抬手刚想打掉他的手臂,却被他一把拉住。
她深刻意识到什么叫做男女差异了。
她力气不如他,所以,只能就那么被他一路揽着肩,喊着“亲爱的”,被他押到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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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看见安羽回来了,笑得脸上皱纹都出来了,可当她看到苏禾的时候,脸色变了变。
“跟我爸说一声—”
苏禾一直低着头,避免被人看到。
可没想到,她的努力维持被安羽一句话就轻松击败了。
“——苏禾来了,哦,对了,我现在女朋友是苏禾。”
苏禾闻言,不由手心出汗,抬头想解释。
安羽狡黠一笑,揽着她的肩就往里走,根本不容她多说什么。
阿姨张了张口,本想说什么,可安羽已经走远。
阿姨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指着他们的背影,理了理,恍然笑了,寻思着,少爷终于交上个女朋友了,不对,她刚才要做什么来着的?哦,药箱。
她一拍脑子,一转身,就停住了,笑着说:“药箱在书房,我去拿。”
她说着,刚想走开,但看见男子愣怔着,有些木然,不免问了句说:“您还有事么?”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事,麻烦你了。”
走廊过道,亮着辉煌的光,原本宽敞的空间,一下子竟显得逼仄起来。
他看着前面不远处,心中不禁冷笑。
sara要的怕就是这个结果吧。
她就这么不放心他么?
他不是会被轻易左右的人,苏禾,就算这样的人再来十个,他也不会动摇的。
有轻微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他没有察觉到,所以当谭惜拍了拍他后肩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后退,旋即转过身来,松了口气,却很快紧张起来。
“手还疼么?”
她看了看自己已经红肿的手指,说:“不疼了。”她扬了扬手指,说:“还好只是左手,不会妨碍吃饭,否则就要你喂我了。”
她这句是在开玩笑,他听得出来,却没有心情奉陪,回答她的只是淡淡的一句:“那就好。”
“nik—”她喊住他,问:“你生气了?”
他没有回答。
她知道,他不喜欢说谎,没有回答,不想回答,就意味着默认。
“是因为那个女孩儿么?”她顿了顿,说:“那个—苏禾。”
他仍旧没有回答。
在织里的时候,他说过,他喜欢那个女孩儿。可今天他看见她,就像陌生人一般。
太平淡,太冷漠了, 这根本就不像他。
连她这个局外人都觉得说不出的压抑。
那他自己该有多么难受?
看见…自己喜欢的人,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么?”他抿唇,说:“你不用提醒什么,我清楚这几个月对sara还有我的重要性,苏禾不会成为什么的。”
她的心,猛地一沉,“可是,你不是喜欢她么?”
“喜欢一个花瓶,不也算是喜欢么?可能是苏禾没那么大魅力。”
谭惜一怔,心里面一时间五味杂陈。
房间里面,一阵嘈杂。
“别动!”安羽命令道。
床“咔呲咔呲”响了几声,苏禾被他按住肩,坐在床上,大口喘气,说:“别闹了,安羽。我做不来的,真的,我做不来。”
“做人可不能言而不信。”安羽挑眉。
门是反锁着的,他见苏禾安分了会儿,开始翻箱倒柜。
苏禾一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说:“可那是你爸爸,我不能骗他,我做不到。”
“谁叫你骗他了?”安羽没有看她,继续找他的东西。
她偷偷往他那边看了眼,低头脱了鞋子,然后双手慢慢撑住床单,把自己抬起来,一边说:“安羽,我告诉你,我真的不会演戏,你爸这么厉害,不会看不出来的。”
她做贼心虚,声音不由地低了下来。
“我相信你。苏禾。”
他这句话说的极为优雅。
苏禾没心思听,因为此刻,她距离门口只有几步。她一心想着要逃,没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安羽已经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
“在做什么?”
她吓了一跳,连忙扔了鞋子,弹了开来。
安羽皱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一脸嫌弃的模样。
他的视线落在她脚上,嘴角勾起,说:“正好,把这双鞋换上。”
她僵着身子,一时间没有动弹。
他笑,忽然就拦腰将她抱起。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毕竟不是玩笑,苏禾的心不免跳了下。
等到把她安稳放在床上的时候,他才说:“换上这双鞋吧。”
她用余光看了下被她吓得扔掉的鞋子,想:原来他早就有所准备了,害她担心了一路。
她结果他给的鞋子,正好是她的码。
她很快换好了鞋,站起来,想看看合不合适。
“把这个戴上。”安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说:“耳环,还有项链。”
她看了他一眼,拿了一只耳环,没有镜子,就只能凭触觉往耳朵上戴。
穿了高跟鞋,他也比她高半个头。
所以,即便他现在就站在她面前,帮她拿着盒子,她仍旧可以避免他的目光。
她这才开始观察他的房间。
她来过几次他家,却从来都没有进过他房间。
房间很大,很宽敞,摆件很少,奇怪的是,整个房间,找不到一张照片。
可能是他经常不住在这里的缘故,她想。
她很快戴好耳环,刚想去拿项链,就被他抢先一步。
“这个我来。”他说。
苏禾一怔,没有推辞。
他放下盒子,说:“待会儿在我爸面前,他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链子已经戴好,在水晶灯下闪着白光,他双手放在她肩上,说:“你不用说谎,不过我想,你也没那个智商。”
他的手心很热,大概是因为刚才翻箱倒柜。
她不禁想笑,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在自己的房间,像做贼一样翻东西。再看看这一片狼藉,很难想象他在他公司附近的那个公寓是怎么做到整洁的。
她扬眉,对上他的目光,说:“我智商多高,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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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链,耳环,礼服还有水晶鞋。
今天,她就像个公主一般。
她过了做梦的年纪,没想到白马王子之类的,只是看了看安羽,等得到他肯定的眼神,确定一切ok之后,心里仍旧不免有些忐忑。
“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爸爸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她冷不丁问了句。
觉得很理所当然的问题,却让安羽足足吃了一惊。
安羽一时间没有回答。
苏禾似乎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实在不适合问他。
好在,安羽很快给出了答复:“怕是没有比你更敬业的业余演员了。”
她心里轻松了下,原以为是一句带过,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开始认真回答:“安董他——”他带着点沉思,说:“——喜欢我妈那样的。”
苏禾心里一紧,这似乎是安羽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他的母亲。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安羽十六岁,母亲葬礼之后,他再没有在人前提过他一句。
他母亲,是他心里永远也结不了痂的一道伤,深入血液,如锥刺骨。
谁都不知道其中原因,那时的苏禾也没想到,在敲响新年钟声之前,自己会亲耳听见安羽就那么平淡地说出事情的始末,而在那之后,他居然只是微笑。
“贤淑的,能干的,聪明,勇敢,最重要的是善良。”他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一丝玩笑。
苏禾凝眉,“善良”?真是很模糊的概念。
“你妈跟你长得像么?”
她从来没见过安羽母亲,不免有些好奇。
“很像,她是个美人。”
她微微皱眉,仔细端详着他的脸颊,说:“你这么说,我倒是相信。”
不得不承认的是,安羽很好看,五官端正,棱角不会太过分明。
年龄上比她要大上几岁,可跟她站在一起,一点都看不出年龄差。
“说好了,今天可以不说谎。”他说。
苏禾点头。
“不要紧张。”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二遍。
那么第一遍的意思是……
在来这儿之前,苏禾曾无数次在脑子里预演过,会是怎样的场景,怎样的对话,怎样的表情,怎样的肢体动作。
可当她在距离餐桌不到十步的距离,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她脑子里所有的预演都成了空,一切都被推倒,回到零点。
她所有的能想到的都想了一遍,包括自己可能的怯场,却唯独没有想到这场家宴上会出现杜承希。
这只是个意外,而这个意外,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并且让她乱了所有方寸。
这就是杜承希对她的魔力。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而同样吃惊的人,不止是她。
安羽很快察觉到她的异样,拉着她,尽量心平气和地将她带到安正天面前,介绍说:“爸,这是苏禾。”
安正天轻微“哦”了一声,笑着看了看苏禾,说:“是小禾啊。”
她有些懵,回答地很是心不在焉——只“嗯”了一声。
“这是我儿子,安羽,”他看了看左手边,介绍说:“这是安宁的杜总。”
苏禾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进去,等到安羽握住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这么冷?”很体贴的声音,“要不要把暖气开大点?”
她勉强笑了笑,说:“还好,不用担心。”
先是开胃甜酒,菜很快被端了上来,阿姨的厨艺,苏禾见识过,和顶级厨师相比,不相上下。
然而此时,即便是山珍海味摆在她面前,她也食不知味。
在上第一盘菜的时候,安正天碰了下酒杯,看了苏禾一眼,“小禾啊,你跟安羽,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也不久,就几个月。”安羽抢先回答说。
苏禾见他已经回答了,就没有说话。
安正天瞥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你这孩子,我一向放心,跟安羽在一起,以后要多担待才是。”
“苏禾跟我很好,爸,你放心吧。”
她低着头,双手握住酒杯,尽量让自己平复。
对面的杜承希,一直都没做声,也是无话可说的缘故。
只是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僵硬。
饶是空调开得再大,也是无用。
“我没问你,你急什么?”
苏禾抿了抿嘴唇,这才有些湿润。
“什么时候把日子定下来啊?”安正天放下筷子,身子微微倾向苏禾,一脸和蔼可亲,却不失老一辈的威严。
苏禾身子一动。
谭惜下意识摸索到杜承希的手,握了下。
“爸,今天有客人在,这事儿能改天说么?”安羽一边笑着说,一边把苏禾手掌摊开来,在她掌心写下四个字。
她忽然把手抽了回去,猛地站了起来。
这一举,几乎在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到她身上。
阿姨的拿手好菜正在端来的路上,心里面也是不由一顿。
安正天缓缓抬头,有些吃惊,动了动眉毛,问道:“怎么了?”
“抱歉……”她直直地站在那边,手心都是冷汗,嘴唇动了动,像是站在老师面前接受审问的小学生,头皮发麻。
“我临时有事,想先走了。真是很抱歉,安伯伯。”
说完,不等安正天做声,她提着裙摆就急急忙忙离开了坐席。
安正天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怒气。
阿姨正在上汤,热气腾腾,而场面却僵得很。
阿姨用眼睛看了看主座上的人,把汤放好,便小心退下了。
弄成这幅场面,安正天也是始料未及,跟安正天说了声,便忙不迭跟上苏禾。
她只来过她家几次,还是几年前,和宋宁他们一起来的。这个地方很大,门很多,可出口却只有那么几个。她找了很久,转了很久,最后,仍旧没有找到大门。
她真是笨的可以。
“苏禾——你彻底丢尽了我的脸——”身后忽然有人喊她。
她没有回头,只是抱着双臂,停在落地窗户边上。
心里面闷闷的,很难受。
“抱歉。”等到安羽小跑到她身边,她才轻声说了句,“真的很抱歉。”
“你倒是挺有个性的,不愿意回答,就一走了之。这下,我爸该对你刮目相看了。”安羽调侃道。
他是想把气压调上来,很轻松的语气,可苏禾根本没那心情跟他调侃。
“真的很抱歉。”她重新说了一遍。
“要赔礼道歉,得挑个时间还有地点——”他思忖了会儿,说:“我要求也不高,改天去你家吃顿饭,不过你得亲自下厨,别拿快餐打发我。”
她勾了勾嘴角:她哪会做饭呢?
不过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她现在脑海里想到的,全部都是刚才的场景,和那个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怎么都抑制不住。
她不知道,自己放不下的,是十年前的那个少年,还是——现在的杜承希。
“是因为,你对面那个人么?”安羽忽然问她,声音有些沉闷,“你认识他,对么?”
苏禾下意识用余光看了他一眼,说:“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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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脑海里想到的,全部都是刚才的场景,和那个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怎么都抑制不住。
她不知道,自己放不下的,是十年前的那个少年,还是——现在的杜承希。
“是因为,你对面那个人么?”安羽忽然问她,声音有些沉闷,“你认识他,对么?”
苏禾下意识用余光看了他一眼,说:“认识。”
他沉默了会儿,忽然转过来看她,观察着她的脸,说:“这个人能让你手足无措,真了不起。”
她苦笑,是啊,她不是容易被人动摇情绪的人,更不是个喜欢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的人。可杜承希就像是她的一面镜子,在她那里,她什么都掩盖不了。
“你看窗户外面。”安羽忽然抬起手臂,指了指外面,然后,便轻易岔开了话题。
了解到这里,他其实就不用再问下去了。
他太了解她了,以至于,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所隐含的情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苏禾沿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个,是玫瑰园。”他拉着她走了过去。
他一边拉开门闩,一边说:“我妈最喜欢玫瑰花,尤其是紫色玫瑰。”
温室里的温度并不是很高,因为对于玫瑰来说,秋天播种,生根发芽,直到开花,都是在秋冬时节。最适宜的温度,算得上是低温了。
他顿了顿,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头顶是完全透明的玻璃,抬头,就可以看见夜色如墨。
唯有园中各个花圃里面安置的小灯,照亮前面的路。
在玫瑰园外面,落地窗户边上往里面看,并不显得里面空间很大,可进了园,走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这个地方,不仅很大,而且似乎是和外面这个了一堵墙还有头顶的一大片玻璃。
他拉着她,避过荆棘,沿着小径往玫瑰园深处走。
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他的声音:“大概是九月份拨的种,还没到开花的时候,本来想摘一朵给你。”
里面似乎是更冷了,她勾了下头发,把衣服抓得更紧了些。
这个动作,没能逃出他的眼睛。
他笑了笑,然后,他做了两件事:揽住苏禾的肩膀,以及试了试她脸上的温度。
她不禁暗自腹诽,今天过得可真够有滋有味。
扮了他女朋友,遇见了杜承希,让安伯伯动怒,在宴会快结束的时候,被他吃豆腐。
“你知道,紫玫瑰花语是什么么?”他一边走,一边问她,不是要返回到入口的方向。
“不知道。”她实话实说。
他腾出一只手来,伸进裤子口袋。
“是什么?”她问他。
安羽挑眉,笑了笑,说:“‘只钟情于你’。”
她点点头,说:“很好的情话。”
“苏禾。”他抿唇,停住了步伐,手从她的肩膀滑下。
苏禾一时间没察觉到他停住,兀自往前走,想找到出口,隔了会儿才恍然回头。
玫瑰园内,没有风,丝丝寒气漫了上来。
微弱而黯淡的光,似乎把一切事物都变得柔和而阴冷起来,有些捉摸不透。
她往回走了几步,可不知怎的,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心中疑惑安羽脸上不明的微笑和眼中那一丝紧张的认真。心跳却渐渐忘却寒冷,平复了下来。
“不走么?”她问了句。
“你过来。”他闭了闭眼睛,仍旧在温和地笑。
苏禾不明所以,还是照做,走了过去。
“摸摸看上衣口袋里装了什么。”他说。
苏禾皱眉,一只手拉住衣服,一只手腾开来去掏他的口袋。
她一直低着头,可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却差点撞上他的鼻子。
因为震惊,怀疑,还有他刚才的偷偷靠近。
光不是很亮,在玫瑰从中,反射着幽幽绿色。她单手握着那盒子,视线半晌也离不开,却有些拿不住。
是戒指盒,可里面装的或许不是戒指,她在心里跟自己这样解释。
“打开看看—”
她正踌躇着是要把戒指盒交到他手上,还是放在口袋里,把西服脱给他。在听到这句的时候,不由退了半步。举着戒指盒,离自己远远地,放在他面前,说:“你是放了什么炸弹还是虫子?”
他听到这句,一下子绷不住,就笑了出来。
她一直保持一脸怀疑的模样,像里面真放了什么炸弹似的,忙不迭地将戒指盒塞到他手上。
“苏禾,你是觉得我幼稚,还是你自己幼稚啊?这么低智商的话你都说得出口。”
“不然你以为我会觉得你在求婚么?”苏禾反唇相讥。
这回,安羽却不笑了,“不可以么?”
苏禾咽了咽口水,半晌没有说话。
“我先走了。”她实在找不到话说,转身就想离开。
“你我还要逃避多久?”安羽喊住了她,“还是,在你心里,我一直都没有一席之地?”
像是晴天霹雳,她有些懵,愣在原地,心开始猛烈地跳,脑子有些转不动。
她鼓起勇气回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仍旧不敢和他对视。
她努力扯出一丝微笑,目光落在地上,说:“安羽,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别闹了,好么?你让我扮你的女朋友,我照做了,虽然很差……可现在安伯伯不在这儿,你不用假装什么的。你还说我敬业,你其实……”
安羽不是开玩笑,她感觉得出。编不下去,干脆就问他:“以前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他笑了笑,说:“以前就想说的,可那个时候am还在起步阶段,不想一事无成就向你求婚。”
“可能是我们认识时间长了,你比较熟悉我,只是想找个熟悉的人过一辈子,而不是喜欢呢?”她笑了笑,说:“熟悉不代表喜欢。”
他苦笑:“在我家的那幅画……我还记得,你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因为每次你都会在学校画室呆很久。”
“你知道……”
“怎么不知道?那顿饭,你以为你骗到了我,可实际上,我是甘心被你骗。”
也就是说,在她认识他之前,他就已经在画室外偷偷注意她了。
她怔住了,脑海中不断搜索字眼,却发现,什么词汇都用不上,找不到。
“我有中意的人了。”突然的一句,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蹦了出来,她一向不是冲动的人,可在感情方面,毫无经验,没有耐心,没有信心,只有直觉还有横冲直撞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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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脑海里想到的,全部都是刚才的场景,和那个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怎么都抑制不住。
她不知道,自己放不下的,是十年前的那个少年,还是——现在的杜承希。
“是因为,你对面那个人么?”安羽忽然问她,声音有些沉闷,“你认识他,对么?”
苏禾下意识用余光看了他一眼,说:“认识。”
他沉默了会儿,忽然转过来看她,观察着她的脸,说:“这个人能让你手足无措,真了不起。”
她苦笑,是啊,她不是容易被人动摇情绪的人,更不是个喜欢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的人。可杜承希就像是她的一面镜子,在他那里,她什么都掩盖不了。
“你看窗户外面。”安羽忽然抬起手臂,指了指外面,然后,便轻易岔开了话题。
了解到这里,他其实就不用再问下去了。
他太了解她了,以至于,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所隐含的情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苏禾沿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个,是玫瑰园。”他拉着她走了过去。
他一边拉开门闩,一边说:“我妈最喜欢玫瑰花,尤其是紫色玫瑰。”
温室里的温度并不是很高,因为对于玫瑰来说,秋天播种,生根发芽,直到开花,都是在秋冬时节。最适宜的温度,算得上是低温了。
他顿了顿,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头顶是完全透明的玻璃,抬头,就可以看见夜色如墨。
唯有园中各个花圃里面安置的小灯,照亮前面的路。
在玫瑰园外面,落地窗户边上往里面看,并不显得里面空间很大,可进了园,走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这个地方,不仅很大,而且似乎是和外面只隔了一堵墙还有头顶的一大片玻璃。
他拉着她,避过荆棘,沿着小径往玫瑰园深处走。
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他的声音:“大概是九月份拨的种,还没到开花的时候,本来想摘一朵给你。”
里面似乎是更冷了,她勾了下头发,把衣服抓得更紧了些。
这个动作,没能逃出他的眼睛。
他笑了笑,然后,他做了两件事:揽住苏禾的肩膀,以及试了试她脸上的温度。
她不禁暗自腹诽,今天过得可真够有滋有味。
扮了他女朋友,遇见了杜承希,让安伯伯动怒,在宴会快结束的时候,被他吃豆腐。
“你知道,紫玫瑰花语是什么么?”他一边走,一边问她,不是要返回到入口的方向。
“不知道。”她实话实说。
他腾出一只手来,伸进裤子口袋。
“是什么?”她问他。
安羽挑眉,笑了笑,说:“‘只钟情于你’。”
她点点头,说:“很好的情话。”
“苏禾。”他抿唇,停住了步伐,手从她的肩膀滑下。
苏禾一时间没察觉到他停住,兀自往前走,想找到出口,隔了会儿才恍然回头。
玫瑰园内,没有风,丝丝寒气漫了上来。
微弱而黯淡的光,似乎把一切事物都变得柔和而阴冷起来,有些捉摸不透。
她往回走了几步,可不知怎的,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心中疑惑安羽脸上不明的微笑和眼中那一丝紧张的认真。心跳却渐渐忘却寒冷,平复了下来。
“不走么?”她问了句。
“你过来。”他闭了闭眼睛,仍旧在温和地笑。
苏禾不明所以,还是照做,走了过去。
“摸摸看上衣口袋里装了什么。”他说。
苏禾皱眉,一只手拉住衣服,一只手腾开来去掏他的口袋。
她一直低着头,可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却差点撞上他的鼻子。
因为震惊,怀疑,还有他刚才的偷偷靠近。
光不是很亮,在玫瑰从中,反射着幽幽绿色。她单手握着那盒子,视线半晌也离不开,却有些拿不住。
是戒指盒,可里面装的或许不是戒指,她在心里跟自己这样解释。
“打开看看—”
她正踌躇着是要把戒指盒交到他手上,还是放在口袋里,把西服脱给他。在听到这句的时候,不由退了半步。举着戒指盒,离自己远远地,放在他面前,说:“你是放了什么炸弹还是虫子?”
他听到这句,一下子绷不住,就笑了出来。
她一直保持一脸怀疑的模样,像里面真放了什么炸弹似的,忙不迭地将戒指盒塞到他手上。
“苏禾,你是觉得我幼稚,还是你自己幼稚啊?这么低智商的话你都说得出口。”
“不然你以为我会觉得你在求婚么?”苏禾反唇相讥。
这回,安羽却不笑了,“不可以么?”
苏禾咽了咽口水,半晌没有说话。
“我先走了。”她实在找不到话说,转身就想离开。
“你我还要逃避多久?”安羽喊住了她,“还是,在你心里,我一直都没有一席之地?”
像是晴天霹雳,她有些懵,愣在原地,心开始猛烈地跳,脑子有些转不动。
她鼓起勇气回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仍旧不敢和他对视。
她努力扯出一丝微笑,目光落在地上,说:“安羽,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别闹了,好么?你让我扮你的女朋友,我照做了,虽然很差……可现在安伯伯不在这儿,你不用假装什么的。你还说我敬业,你其实……”
安羽不是开玩笑,她感觉得出。编不下去,干脆就问他:“以前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他笑了笑,说:“以前就想说的,可那个时候am还在起步阶段,不想一事无成就向你求婚。”
“可能是我们认识时间长了,你比较熟悉我,只是想找个熟悉的人过一辈子,而不是喜欢呢?”她笑了笑,说:“熟悉不代表喜欢。”
他苦笑:“在我家的那幅画……我还记得,你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因为每次你都会在学校画室呆很久。”
“你知道……”
“怎么不知道?那顿饭,你以为你骗到了我,可实际上,我是甘心被你骗。”
也就是说,在她认识他之前,他就已经在画室外偷偷注意她了。
她怔住了,脑海中不断搜索字眼,却发现,什么词汇都用不上,找不到。
“我有中意的人了。”突然的一句,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蹦了出来,她一向不是冲动的人,可在感情方面,毫无经验,没有耐心,没有信心,只有直觉还有横冲直撞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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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紧抿着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眉头紧皱着,像是努力在克制什么,须臾,才让自己缓和过来,“早知道会有这样一个人,在他之前就应该跟你说这些的。
“我是不是有些可笑?”他苦笑着,走了过来,说:“那个时候,在画室外面透过玻璃窗看你画画的时候,就一直没让你知道。觉得没有必要,也觉得会一直持续下去,你在画室里面拿着笔,我就在外面看着你脸上的表情。
“等到你上了大学,身边有别的男生围绕,虽然有些不爽,却也觉得并没有什么,你在那边,总也不会变的。
“果然上天还是挺眷顾我的。这十年来,果然就像我想的那样,你身边虽然有过很多过客,虽然已经放下了画笔,可还是原来那个会骗我请你吃饭的苏禾。可现在,出现了一个杜承希。”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了看天空,目中便有了一点伤感:“这样想想,我们之间错过了多少啊。
“十年了吧,十年的时间,如果没有杜承希的出现的话,这些话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我才会说。这个戒指——”他顿了顿,打开戒指盒,说:“求婚戒指。你说过,你很想坐摩天轮,可是恐高。在米兰的时候,看见的这枚,摩天轮款的戒指,叫做‘真爱’。”
他一边拿出嵌在盒子里得戒指,一边搀起她的手,说:“是不是很酸?”
她被他握住的手,忽然握紧,然后缩回,说:“能不能——让我想想。我现在很乱,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你。”
“苏禾……”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他收回了戒指,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盒,嵌在中间,递给她,说:“不管怎样,这枚戒指都是你的,等想好了,决定嫁给我的时候,就戴上它吧。我不强求你,只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说完,安羽离开。苏禾握着戒指盒,想了很久,才把戒指盒放在上衣口袋里面。
然后,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可越发沉闷的心情,却使她在半路上无意识地慢下步伐,她咬了下唇,忽然把手伸到口袋里,然后把戒指盒拿出来,攥在手心。出了玫瑰园,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小区管理员打来的电话。
她很快接通。
“苏禾,不好了,我看你家门口围了很多人。”
她浑身一震,连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你现在不在家吧,今天就别回来了,我看他们不像是什么好人。”
她焦急万分,来回走动。等到那边都说了个大概,她抬了抬头,发现杜承希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正静静看着她。
她背过他,电话搁在手里,又聊了一会儿才收线。
“出什么事了么?”他问她,“你刚才说,临时有事。”
本来编的一个理由,现在成了真的有事。
她今天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
她笑了笑,看着他的衣领,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得回去一趟。”
他低头,视线忽然停留在她左手的戒指盒上。
一边是手机,一边是戒指盒。
他勾了勾嘴角,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你们,订婚了?”
她刚想回答,可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会儿,隔了会儿才说:“还没有,他在等我回复。你呢?杜总。”她看了下他,目中的微笑,大概都是伪装,“你和那位小姐也好事将近了吧。”
“苏禾,你想知道什么吗?”他闭了闭眼睛,勉强微笑说:“就今天一天,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杜总,你这话我听不懂,我想知道的,你不都已经回答了么。已经回答过的问题,有什么必要再问一遍呢?”
“苏禾……”他这次喊她的名字,一如既往,很平静,很理智,可下一秒,他就知道,他今天怕是要彻底失去理智了。
因为伴随着这一声,她手臂一重,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侧脸忽然地就靠上了他的胸膛,耳朵听着他的呼吸还有急促的心跳。
一瞬间,她的脑子,空白一片,心跳加速,不敢呼吸,不敢动。
他的双手就放在她后背,隔着一层西装外套。
“放开我……”她终于清醒过来 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把他往外推。
可他却并不在意她的挣脱,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你知道,我多想抱你么?
他的声音很轻,微乎其微。
“放开我。”她用力推开他,说:“杜总就那么对待谭小姐么?”
谭惜是跟着他来的,这时候才走出来,笑着说:“承希,该走了吧。苏小姐也在这儿?聊的怎么样?”
“挺愉快的。”苏禾看了他一眼,勾了下头发,说:“杜总很风趣,谭小姐真有福气。”
她不会说恭维的话,这话听起来,说不出的怪异。
“承希风趣?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讲他。”谭惜说着,走到他身旁,说:“我们也该走了,外面时间挺晚的。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你好像,没开车来。”
“谢谢,不用了,安羽会送我回去的。”
“哦,差点忘了。”谭惜笑着挽住杜承希,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走了,改天见。”
谭惜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看了眼杜承希,见他微微皱眉,心中忽然不安起来。
“承希?”
“抱歉,谭惜……”他说着,拂开她的手,抓住苏禾的手臂,说:“我会叫人来接你的。”
苏禾被他拉着,一路几乎是小跑着走出连廊。
脚下步子飞快,心也跟着跳了起来。眼前的事物都在后退,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晃动。然后,不一会儿她就看见了大门。
“杜承希——”她咽了咽口水,平复心绪,说:“疯了么你?”
他看了她一会儿,只是淡淡回答说:“先送你回去。”
“不要。”她甩开他的手,没有成功,便直直站到他面前,反握住他的手臂,说:“你当我是什么?你想怎样就怎样么?”
他没有回答,没有看她,只是用力推开门。
“放开我,放开我——”她疯了似的挣扎,两只手都在用力掰开他的手指。
忽然的,他托住她的后脑,而后整个身体都靠了过来。
就那么一刹那,毫无预兆地就那么凑近她,鼻尖碰着鼻尖。
再有那么一点距离,他几乎就要吻上她的唇。
“苏禾……”他的喉结动了动,鼻尖凑近她,像是在嗅什么似的。可每经过一个地方,她脸上都像是烧着了一般,心软了下来,麻麻的,闷闷的,像是被什么融化了一般。
匆匆跑过来的谭惜,在门里面看着门外的一切,只是微笑。
“不过去么?你的未婚妻正和别的男人接吻呢。”她问得漫不经心。
安羽笑了笑,不再看他们,反问道:“你不也是?”
“我可不是他的未婚妻。”连爱人都不是,怎么会谈得上婚嫁?
谭惜笑着,侧过他的身子走开。
——她一直都只是替代品而已。
他心里住着别人,这一点在十年前认识他的那天,她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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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建在郊区,只有一条路通向这里,不远处有路灯,然而,也只有那么点光而已。
安羽斜靠着门框,忽然猛地一锤,像是一头愤怒的猎豹,冲了过去,推开杜承希,看了眼苏禾,然后转过身,像要将眼前这个人撕裂一般,揪住他的衣领,喉间发出低沉的声音:“苏禾,不是你能碰的。”
这一句下来,他松开一只手,笑了笑,后退半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挥了过去。
苏禾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这个时候,怎么冷静都没有用。
她冲了上去,拉住安羽,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安羽,整个身子都挡在杜承希面前。
她紧紧抱住了安羽,从来都没有如此紧密过。
没有理智,没有冷静,甚至,来不及思考。
这一拳没有打到他,并不是因为苏禾突然抱住安羽,挡在他面前,而是杜承希在那一拳打过来的同时,不偏不倚,不紧不慢地抓住了那一拳。
空气中,有半分钟的静默。
然后,只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禾不是谁的人,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请你明白这点。”他说完,扔下安羽的手腕。
安羽冷笑,“你要跟我抢么?你凭什么?”
杜承希没有作答。
“安总,”一旁的谭惜笑了笑,说:“苏小姐不是您未婚妻么,您在教训别人之前,是否应该先管好自己的未婚妻呢?”
空气中,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了。
安羽愤然不平,站在他一旁的苏禾,挽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也握住了他。
她竭力稳住安羽。他现在,让她担心的要命。
“谭惜,苏禾没有错,是我冲动了。”杜承希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的手,她脸上的慌张,还有目中的担心。
安羽冷哼一声,说:“杜总真会开玩笑。”他握住苏禾的手,放到面前,说:“你最好离她远点。”
“安羽——”她喊住,声音不大,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腕,背过杜承希,对着安羽,说:“送我回去好么?”
“求你了,送我回去,现在。”
她眼中露出哀求,从认识他到现在,她从未说过“求”字,她这回,是真的软弱了。
安羽心中纵然还有气,也都只能压下来,因为那是苏禾。
仅此而已。
车子行驶在公路上,玻璃挡住了外面的风,和些许的路灯光。
车内,苏禾看着前面并排过去的路灯,有些茫然还有失神。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短信声音。
她下意识看了看中间放茶水位子上他的耳机,习惯性地想伸手去拿,却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帮我看看手机。”
不是电话来了,而只是个信息。
苏禾有些恍然。
她摸索到他的手机,解锁,然后信息就跳了出来:
马上回来一趟。
她心里一跳,说:“是安伯伯发来的。”然后把手机放在他面前,给他看了眼信息。
“嗯。”
只是一个“嗯”字,听起来,云淡风轻。
“今天,很抱歉。”
隔了一会儿,她轻声说了一句。
“嗯。”
没有点头,也没有多余的话,仍旧只是一个“嗯”字。
“安伯伯那边,全推在我身上吧,这样,他顶多也就骂我几句。”她
一时间,没有声音。
她勾了勾嘴角,想让自己轻松些,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安羽。
沉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一反常态的沉默,让她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这不像是安羽,就算在几个月前,am面临破产的时候,安羽在她面前都没有这样。
她张了张口,看着自己的手,一手的食指还有拇指,捏着另一只手拇指指甲盖,“杜承希——”
只是一个开头,然后是几秒钟的寂静无声。她抿唇,透过后视镜,看着安羽,说:“你还记得我在织里跟你说过的那个人么?他就是杜承希。”
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顿了顿,刹车,然后车子在路边停下。
“不是个普通朋友,我总觉得,以前见过他,而且是很熟悉的那种。”她说着,侧过头来看着安羽的侧脸,说:“车祸之后就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说出来,可能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可是那种感觉像是烙在心上了一般,只要看见他,就会想到。而且这几个月,我脑子里面总是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很多场景都是我印象中没有的,而那些场景里面,我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一个人影。”
一声很轻微的冷笑,“那个人,是杜承希?”
他转过头来看着苏禾,像是自嘲。
她避过他的目光,或者说,是不忍心。
“是,是他。”她转过头,看着挡风玻璃外面,一个男生正犹豫着要不要牵起身边女生的手。
“为什么是他?”安羽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苏禾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感觉错了。”
“我也问过我自己,到现在都没想通。”
她笑了笑,说:“可是,能不能给我点时间?”她摸着口袋里的戒指盒,说:“可能我有些自私,可是你不是也说过,会等我答案的么?”她习惯性咬了下唇,看了他一眼,说:“要是你怕等不及,那就设定个时间,半年,三个月,还是……要不……”她有些语无伦次。
“不用——”他忽然打断她的话。
外面像是起了风,女生身子有些瑟缩,男生却忽然来了勇气,一把拉住女生的手。
安羽闭了闭眼睛,默了会儿,苏禾只是看着隔间里的无线耳机。
蓦地,他忽然抱住她,手臂紧紧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抵在自己胸前,嗅着她的发香。
她一怔,迟疑着,双手靠上他的腰,侧脸靠在他的颈边。听到他的心跳还有略带沉重的喘息声。
窗外有风,男生像是喝了蜜一般,脸上洋溢着笑,而女生皱着眉,只是任由男生拉住她,向马路对面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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