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感言
我要写的这个故事,应该算是一个比较温馨的故事。
十年前的相遇,十年后的重逢,以及十年的陪伴。
前者为杜承希,后者,便是安羽。
女主所经历的是一段充满波折,却算不上虐心的爱恋,一段,或者说是:一段感情,以及两个人。
陪伴苏禾十年的安羽,以及十年前便铭刻在她心上的杜承希。
如果有一个人,在你身边十年,爱了你十年;有一个人,只有与你十年前的一面,你会选择谁?
对苏禾来说,杜承希和安羽,无疑是她的两个梦,一个远在天边,一个近在咫尺;一个奋力去追,一个总是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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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里的灯光亮得晃眼。
手术室外,无力的白色灯光蔓延在各个角落,依旧遮挡不住略微的阴影。
接近凌晨,手术室外依稀侯着几个人。大多是匆忙赶来的,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职业装。手机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没有断绝。
似乎一天之内,所有事都因为宋老爷子病倒而停止了运转。
苏禾赶来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
宋老爷子平安无事,等候的那些董事们、领导们也就自然而然地散了去。
郑琳是不能走的,毕竟她是宋宁的妻子。奇怪的是,发生这么大的事,宋娜作为宋宁的亲身女儿,居然没到。
“怎么这么晚才到?”郑琳从宋宁病房里出来,正好看到苏禾,便问了一句。
可能是因为突然的变故让郑琳有些惘然,要放在平时,连一个眼神,郑琳都是不屑给她的。
“路上堵车来着,所以晚了点。”苏禾说这话的时候,手上还拿着车开到一半才记得摘下的安全帽。
“手术怎么样了,还成功么?”
郑琳没有回答,神态慵懒地看了眼身后的icu大门,说:“公司还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今晚你来看护他。毕竟吃了这么多年闲饭,总要做点事的。”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郑琳正好经过她,很近的距离,让她不得不听得一清二楚。
不等苏禾回应,郑琳就已经走远了,她的话从来都只是命令而不是商讨。
还好,替老爷子动手术的医生不难找到。
手术很成功,这是万幸。
重重的icu大门被推了开来,金属门轴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晚如雾气般弥散开来。
窗户被关得严严实实,没有半点风透进来,白色的窗帘便静止如同石像。
床头灯照例是要点亮的,暗淡的灯光下是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已经很难通过这张苍老、病态的脸看出病榻上的老人年轻时候的模样,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张皱纹很深却无比安然的脸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热水已经打来了,苏禾试了试水温,把毛巾放进去。蘸水、拧干而后叠成四折,苏禾抬了抬手臂,有一丝怔忪掠过心头,她停了停,才把毛巾放到宋宁的脸上。
如此亲密的接触,十年以来,这是第一次。
夜,更深了。
苏禾把床头灯的亮度调得更低了些,无意中碰倒了床头柜上的一个物件。
好在手术刚过去不久,麻醉药的功效还未褪去。她确定宋宁没有察觉才低头借着暗淡的灯光看了看地下,是个苹果,苏禾轻叹了声,迅速弯腰将苹果捡起、放好,然后端着水推开门,去洗漱。
从工地上回来,满身是灰,刚才打水时候只洗了洗手还有脸,要是宋宁看得到她现在这幅样子的话,一定要皱眉头了。
洗漱回来,放在案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一进icu就设成了震动,这回,没吵到宋宁。
苏禾连忙拿起手机跑到门外。
安羽打来的电话,还是三更半夜。
苏禾皱了皱眉,直觉得这电话可接可不接。可又想到或许是因为宋宁生病住院的事情才打来的,就只能划过屏幕,接通电话。
电话那边很快传来了他的声音,“在医院?”
苏禾“嗯”了一声。
在来医院之前,她从jojo那边了解过宋宁的这次意外病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公司管理层意见不和,直接导致心脏病发,昏倒在公司年度大会上。安羽好歹持有些公司股份,还是公司第二大股东的独子,年度大会按理是要参加的。其他董事她没资格去问,对于安羽却不必考虑资历问题,可他毕竟是公司第二大股东安正天的儿子,安董和宋宁一向不和。这件事情苏禾了解到的只是一个迷糊的轮廓,从jojo话中来看隐约涉及到安董,这便不得不顾忌了,可是又不能不问。
苏禾正想着措辞好问明白,电话那边忽又响起了安羽的声音,“不问问我宋董怎么忽然晕倒?”
他倒是挺坦然的,苏禾松了口气,接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和我爸意见不和,我爸要引进vc扩展公司业务,你爸安于现状,不想折腾公司。”
意料之中,却又让苏禾不免觉得奇怪。
安董要将at转型,这是人所共知的,而宋宁一向反这点,这在公司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单单是因为这个原因,实在是很难让人用来解释宋宁这次突然间心脏病发动手术住院。
安羽似乎也察觉到了电话那头苏禾略微的停顿,便又说道:“主要是关于vc。”
略带沉吟,似乎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
苏禾抿唇,忽然抬手看了眼腕表,说:“现在三点了,凌晨三点。”
“具体来说,凌晨三点零五。”安羽纠正,带着他惯有的戏谑。
“嗯。”她放下手腕,眯了眯眼睛,这才发现一天奔波下来,是有点累了,“所以,你不睡觉?”
“刚睡了一会儿,然后设定闹钟吵醒自己,给你打电话。算好了你从工地搭出租车跑到医院然后照顾宋董,所有事情干完大概就是这个点。”他顿了顿,补充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还没来得及吃饭。”
他的声音淡淡的,完全像是一种很不经意的口吻。
医院长长的过道中,白色地板上反射着明晃晃的光,她握着手机,看着地面,心里漫上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闷。
“桌上的苹果,你放的?”苏禾接了下去。
他似乎有些意外,竟没有立刻接上,须臾,是淡淡的一句:“平平安安。”
“知道。”苏禾握着手机的手忽然感觉有些麻木还有汗湿,便换了一只手,“安羽——”
“嗯?”疑问的语气,带着点男人惯有的鼻音,听起来有些许的魅惑。
苏禾没有注意到这点,心里还纠结着要不要问关于安董的事情,最后,是很淡然的一句,“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安羽最后又嘱咐了几句,才草草地挂断。
苏禾收了手机,一阵困乏倏忽之间便涌了上来,还好icu里面还配备有一张床,今晚不必坐着睡在椅子上。她正欲进去,忽的,空荡荡的长廊里面传来一丝声音,细微的,伴随着微乎其微的回音。
那声音渐渐靠近,纷繁复杂,里面似乎夹杂有脚步声。接着,几个白大褂医生簇拥着一辆救护担架,传来轰隆的声响。
一时间,所有倦意一消而散,她愣愣的,鬼使神差一般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恍若空谷之中箜篌呜咽,令人心悸却让人移不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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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遗留在身后,她的视线愣愣地跟着那辆救护担架,随着那个奋力推着担架,满头是汗,口中不断说些什么男人而变得专注或者说是迷离。
手臂无力地垂在裤逢间,左手已经完全感受不到手机在手心的重量、只有双脚机械地、讷讷地随着那个男人的靠近、经过还有离开而小幅度地趿拉在地面。
蓦地,“啪”的一声,手机重重地掉在地板上,她有些恍然。而此时,因着这突然的声响,那个男人这才注意到她,匆匆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只有一秒钟,或许还没那么长,却让苏禾的心,猛地一滞。
她从来没有过这么复杂的感觉,梦幻、迷离,在记忆之中没有任何痕迹,却又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熟悉以及揪心的震颤。
是因为这个环境,还是因为那个人,或者,两者皆有?
车轮声轰隆隆的响在耳畔,愈加渺茫,她有些惘然,后知后觉地蹲下身子,捡起手机。再看过去时,那个人已经消失在拐角处,再没有一丝踪影。
推开icu大门,暗淡的灯光似乎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迷蒙。苏禾抬腕看了眼手表,分针偏过“六”已经有些距离了。
她关上门走了过去,看着床上那个闭着眼睛腕上插着输液管的男人,忽然感觉十年以来,对于宋宁也许只有此刻她的心才是平和的。
她苦笑了声,低头间就看见了床头柜上放着的苹果。
红红的一个苹果,因为被摔了一下,一边已经有些烂了,很不顺眼的形状,反倒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苏禾拿起遥控器,将暖气调到最适宜温度,随手拿了旁边的苹果。
睡了不到几个时辰,天就大亮了。
窗帘厚实,阳光只能勉强透进一点,屋内一片黑暗,唯有床头暗淡的灯照亮一小片空间。
苏禾醒来的时候,宋宁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眯了眯眼睛,强忍住睡意,问他:“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爸。”
“能怎样?还是老样子。”
看起来,他的脸色好像恢复了一点,可声音仍旧有些微弱,“现在几点了?”
苏禾抬了下手腕,说:“早上七点半,要叫阿姨来么?”
宋宁点点头,说:“赶紧叫她过来。”
苏禾答应了声,拿着手机就推门走了出去。
——给郑琳打电话。
算时间,大概十五分钟之后能到。
护士已经进去了,苏禾在一旁候着,一句话都找不来说,最后是自己找了个借口出了这病房。
单位上虽然事先打过一声招呼,可这假看样子总是要请的,趁着这当儿,苏禾打了个电话。一边跑去外面买些吃的,填饱肚子。
上级领导是个年过半百的老总,说来挺开明,只是话比较多。直到苏禾买了咖啡还有三明治回来,电话那头还在喋喋不休。
“嗯……知道了……我会的……嗯……”
早上上班高峰时期,一路上汽车不断驶过。苏禾看了眼马路对面,正好是绿灯。
苏禾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举着咖啡还有三明治,不时地回应一句,再抬眼看红绿灯的时候,绿灯已经在闪了。
人流簇拥着人群,纷纷加快了步伐,苏禾被挤在中间,努力护着咖啡不被洒掉。好不容易护到了医院,迎面忽然跑来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神色慌张,穿着医院的病号服,神经质地一路跑着,而剧烈的奔波并没有给她苍白的脸上增添一丝血色,她口中念叨着什么,眼里隐隐然有了泪水,完全不顾马路上的纷繁车流还有身后追着的一群人。
此时,身后的人行道路灯已成了红色。
“喂,苏禾,你还在吗,怎么不见你声音?”
“晚点再说。”
苏禾连忙收了线,那个女人此刻距离她已经不是很远了,却似乎一直都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察觉不到她看向她的目光。
“小姐……”
苏禾跑过去,当头拦住了她。
身后来追她的人很快跑了过来,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的目光,只稍作停留便又行色匆匆,纷纷走开。
那女子抬了抬眼,目光惘惘的。
苏禾试着安慰,“你冷静些,小姐。”
她定定的看着她,企图获取她的信任。
那女子的眼睛一直都是迷离的,美丽的眼睛里面满是泪水。这女子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可她目中的那种绝望却让人觉得心疼。
苏禾看了眼她身后,不由得愣住了。
那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远远的,隔着模糊的一群人。这一凝视,似乎包含着无穷的意韵,让她怎么也看不够,体会不够。
蓦地,手上忽然传来火辣辣的疼。那女子猛地推开她,手臂直往外折,她受了疼,身子一倾,另一只手被那女子带着失了重心,滚烫的热咖啡尽数泼到手背上。
她顾不得这些,连忙跑了出去,因为此时,那女子将将冲出马路。
汽车卷起尘烟,苏禾看着那女子,心被提到嗓子眼。
忽的,耳边传来急刹车的声音,汽车终于急忙停住,而因为这急刹车,驾驶员甚至都还没缓和过来,后面的车子便冷不防地撞了上来。
接着,一队医生连忙赶了过来,趁着女子的失神给她注射麻醉剂。
苏禾一直看着他,好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女子身上,并没注意到她这么专注地,盯着眼前的帅哥。
医院很快处理好了一切,女子昏迷着被抬上了担架,眼角还渗着一丝泪珠。
他陪着进去,在门口却忽然停住了。
不是很远的距离,隐约可以看见他眉间的一道细微伤疤。
他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去,看着苏禾,说:“谢谢,今天真是对不起。”他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带着一丝疲惫。
“不客气。”苏禾回应着,移开目光,走了过去。
算时间,郑琳应该已经到了。
“哎,你的手……”
苏禾低头看了眼手背,已经成了红色,她有些后知后觉,火辣辣的疼传了过来,她不由得皱了皱眉,说:“还好。”
他抿唇,不置可否,仍旧建议说:“要不要去看一看医生?”
很温和的语气还有表情,让人找不到理由来拒绝。
然后,就跟着他去看了大夫。
等她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重新买了三明治还有咖啡回来,“刚才真是抱歉。”他说着,将手上的一个塑料袋递了过来。
苏禾说了声“没关系”,伸手接了过去,打开塑料袋不禁皱了下眉:一模一样的咖啡还有相同口味的三明治。
他坐到她身旁的位子上,中间隔了一个塑料袋。
她咬了口三明治,那种难以言说的感情再次涌了上来,让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他先开口说了话,不至于早早散场,“现在很少有人会管这类事情。”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怔才接了下去,说:“你是说当头将冲出医院的女孩子拦下来?”
他点了点头,说:“很多过客,很多旁观者,只有你一个毫不犹豫地将曼婧拦下来,说起来,你救了她一命。”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点玩笑意味。在现在这个社会,他说的既是一种现象,也是一种事实。
在人们各自活在自己世界,对与之不相干的人或事袖手旁观的时候,所谓“多管闲事”的人,几乎已经是绝迹了。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无比认真的缘故还是苏禾的心理作用,在他认真地看着她的时候,她微微侧过的脸上,礼貌性的笑容慢慢僵住,转而变得有些不自在。
“曼婧?那个女孩儿的名字?”她问得很不经意。
他颔首。
“那个女孩儿……名字很好听。”她说着,很快侧过脸去,双手捧着咖啡,喝了一口,说:“不过,‘救命恩人’我可不敢当。恰好自己是个女汉子,也恰好看到曼婧冲出马路而已。”
“女汉子?”他皱眉,似乎不甚明白。
苏禾有些惊诧,正想解释,他笑了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这时候,不远处过来了一个护士,跟他交代几句就走了。
他简单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看他的神情似乎不是很紧急,想必,那个女孩儿已经安稳了下来。苏禾这样想着,无知无觉地站了起来,竟鬼使神差地喊住了他。
他有些讶异,回头问她:“还有事吗?”
语气温和依旧。
一股莫名的熟悉又涌了上来,可是搜寻记忆,寻到的,只是匆匆一面。苏禾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那一刹那,她眼神中饱含的情愫甚至连她自己都未能看透。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目依旧带着笑意,只又多了几分疑惑,重又问了句:“怎么了?”
咖啡杯握在手里,已没了刚才的温度,三明治只吃到一半,还没尝出其中滋味。
苏禾扯出一个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说:“还没谢谢你的咖啡还有三明治。”
他有些半信半疑,可又不好问些什么,回应了一句,就走了。
苏禾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咖啡,觉得有些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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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反常态地,术后恢复不久,宋宁就执意要出院。宋老爷子年纪越大脾气越犟,郑琳好多歹说劝不过去,最后只能说了句负气话,随他去了。
按理说,护士是要请一个的,可是宋宁偏就谁都不要。好在,术后这些天,他在公司方面没有逞强,推了一切职务,好好养病。
郑琳本就拗不过宋老爷子,也只能随他去了。话不能激他,又劝不了他,电话都不打了多少给宋娜了,可就是没个准信儿。这些天,真把她给提着心,吊着胆,一天都不得安生。
周末,宋宁没有其他安排,一个人在家里看看书喝喝茶,难得惬意。
装修公司在工地附近给项目部的人都会另外租房子,所以自从工作之后,除了过节过年,苏禾基本上都不住家里。郑琳因此省事了很多,宋宁虽然有些不乐意却也没多说什么。
家里的阿姨又换了一个,门一开,就很是殷勤的来帮忙拿鞋套,苏禾苦笑着,也不作解释,就这样被她当做客人请到了宋宁书房。
门是被敲了几下之后才得到回应的,宋宁看见苏禾,似乎有些意外。
“怎么?怎么……”他沉吟着,把装订线放在书页中央,“没拖鞋换么?”
阿姨一直都在候着,有些不明所以。
“我嫌麻烦,就没换。家里隔三差五的就换阿姨,怎么能认得住所有人呢?”苏禾勉强笑着开解,低声对身边的阿姨说:“您先出去吧,我跟爸爸谈一谈。”
阿姨闻言,恍然明白了什么,忙不迭地出了门。
苏禾仔细注意着宋宁的表情,好在,他脸上没什么波澜,低着头才放下笔,目光有着老年人特有的迟钝,“今天来了就在这儿吃了饭,住一晚。”
苏禾点点头,说:“好的,听您的。您刚手术完,这么快出院没事么?”
“你也来烦我?”老人摘了眼镜,有些不悦道。
“没,我怎么敢呢。”
老人倔强,必然是不会听她的。苏禾来的时候,想着只是来看看他而已,没想到一开始就把场面弄得有些僵。无论过了多少年,在宋宁面前,她都是当年那个怕犯错,口拙,而且怯懦的小女孩儿。
“你姐姐今天回来,这当儿,你郑阿姨应该去接你姐了。”宋宁换了个话题。
郑琳一直都想撮合安羽和宋娜,想必宋娜不会缺少行李搬运工。
“宋娜决定回来了?”
宋宁抿了口茶,点头,说:“你郑阿姨好说歹说才劝了回来。你说,去美国念书也就罢了,她偏要任性在美国开什么公司。她以为父辈们白手起家就这么容易?”
宋宁顿了顿,抬眼看了看苏禾,说:“你也是,在公司里给你安排个位子你不要,偏就要去工地上做什么质检。我知道,你郑阿姨对你是有些过分了,可是你再怎么受不了这口气,这家对你……”
说到这儿,宋宁叹了叹,没再说下去。
书房的阳光,充沛得晃眼,白色的里层窗纱随着外面的风,摇曳着微微掀起,有些招摇。
“宋娜刚回来,房间都收拾了吧?”苏禾笑着岔开了话题,走过去,替他倒了杯茶,说:“爸,时间不早了,几点的班机?要不要我去接机,帮忙拎些东西?”
这样说,其实是一种无形的让步。
对话快要结束的时候,苏禾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是安羽发过来的信息。
三点的航班,从家里奔到机场,算起来,时间上有些赶了。
宋宁似乎察觉到了这点,说:“把家里的车开去。”
苏禾简单说了几句,很快就走了。
出门的时候刚好碰上阿姨回来,手上拿着鞋盒。
苏禾未及多想就出了门,去车库把车开出来。
等到安安稳稳地坐上了驾驶座,才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成心给自己找不痛快。
车子很快开了出去,上了高速,在去接宋娜的路上。
接宋娜……
苏禾叹了口气,口中不觉默念出这三个字,满是无奈。
周末人流量很大,机场停车位向来有限,苏禾在机场马路上就看到有车子停在路边,可为了省点力气,牙一咬,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车开进去找位子。
然后算下来,路上花费的时间不是很多,耗在找车位上的倒是不少。
秋天的下午,阳光有些晒人。
苏禾勉强找到了个位子,狭小的空间,有些逼仄。
她看了看钟点,时间快给耽误了,只能重又上车,小心翼翼地把车子给挤进去。
幸好,没有撞到别人的车。
一切完毕,电话就响了起来。
苏禾接了电话,就听到那边带着杂音的声音,“你现在在哪儿?宋娜可是已经来了。”
“这么快?”苏禾看了看腕表,现在没时间跟他讨论宋娜行程问题了,一边看着标志找入口,一边问道:“你们现在在哪儿?”
安羽很快说了具体地点,却忽然笑了起来:“别急,郑阿姨今天没来。”
苏禾滞了滞,不敢放松,“你说笑吧。”
“郑阿姨的意思,你不知道?”
苏禾没有作声。
安羽笑了笑,说:“我去接机,跟你姐多交流交流感情,顺便在你家吃顿晚饭。”
苏禾闻言,拉了拉肩包,冷笑着说:“你又害我。”
“怎么成我害你了?”
“你自己去接宋娜吧,我不去了。”
安羽有些莫名其妙,“我怎么惹你了?”
苏禾暗自腹诽,说:“你是真看不出还是假看不出啊,郑阿姨明显是要撮合你们俩,我去捣什么乱呢?”
安羽笑了声,不以为意道:“你就因为这?”
“你当是小事呢?”
那边停了停,声音轻微:“你吃醋了?”
苏禾愣了愣才说:“我有什么醋可吃的?”
安羽“喔”了一声,十分不以为然。
苏禾皱了皱眉,忽然说:“能不能,不要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什么?”
她迟疑着,才说:“公司的事……宋娜在美国入股了一家vc,你不正需要资金周转么?”
“所以呢?”安羽问她。
“所以?”苏禾想了想,说:“跟宋娜好好沟通,毕竟是熟人,能找熟人帮忙是最好不过。”
电话那头忽然间就挂断了,“嘟”的一声余音,湮没在秋日空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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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禾放下电话,想再打过去,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必,就把手机重又放进口袋里,去摸钥匙。刚想转身,就看见不远处的出口处,有女子穿着剪裁合体的休闲服,仍是美国十月份所需要的保暖程度。出了机场,冷风扑面,她不由得缩了缩肩膀,身旁的男子很自然地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那两个人似乎是安羽还有宋娜。
苏禾没有确定,转过身,从包里摸出钥匙。
上车,坐到驾驶座上的时候,苏禾有一点失神。
刚才不远处的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过来,苏禾没注意去听,心思不知道放在哪儿,汽车很快发动了起来,然后,就听见一阵撞击声音。
苏禾心里一惊,连忙下车去看。
——自己一不留神,忘了把后视镜折起来,结果撞坏了别人的。
“真巧啊。”
苏禾从口袋里翻出便签正写着什么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她抬头,想解释什么,却一下子愣住了。
仔细想想,他的声音挺熟悉的,虽然他们只见过一次,只交谈过一次。
“对不起啊,你的车?”她说着看了看被撞坏的部分,又说了一声抱歉。慌张之余,也注意到了他身边微微笑着的女子。
那个女子随意地扎了个马尾辫,挽着他的手臂,和他很是亲密的模样。
那么那天那个冲出医院的女人呢?
苏禾不用细想,也猜到了几分,低头把便签写好,撕下来递给他说:“这是联系方式,汽车维修所有花费,我来承担。”
她已经伸手过来,一张纸,悬在他们中间,显得有些尴尬,他不能不接过去。
“手上的伤看起来都好了。”
他漫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苏禾低头,有些迟钝地收了手,勉强笑道:“本来就不太严重,还有……烫伤药质量比较好。”
他看了眼便签,微微皱眉,“苏禾?”
她“嗯”了一声,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实在很抱歉。”
说着,她不再看他,没等他的回应就很快上车,小心翼翼地把车开了出去。
直到车开出去有一段距离了,他身旁的女子微微一笑,才松开了他的手臂,沿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说:“那个女孩子怎么样?”
他皱了皱眉,移开了视线,一边回头,一边说:“很好,很漂亮。”
“你喜欢?”
他失笑,“什么我喜欢?”
女子扬眉,敛住了笑意,说:“你没看见她开的车?她穿得像个普通的上班族,可是那她的那辆车,却不是她这个年纪开得起的。”
他回头,倚住车窗看向她,“你想说明什么?”
女子挑眉,避开了他的视线,从另一边走过来,开了车门,“是想提醒你,别被人的表面给迷惑了。”
他接了一句,“比如说你?”
“这种违心话你都说得出来?”女子一脸气恼的模样,说:“好了好了,今天你自己去找宋娜吧,我呢,就恕不奉陪了。”
他挑眉,有些无可奈何。
天渐渐暗了下来。
汤还没用过,珍馐菜肴就被一盘一盘端了上来,在黄色水晶灯下,散着些许热气。
电话很快挂断,于是,整个空间里,就只有走廊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郑琳一回来,宋宁就冷哼一声问道:“怎么,不回来了?”
“说是跟几个朋友聚聚,今晚就不回来了。让我们先吃。”
菜虽然被宋老爷子叫着端了上来,可谁都没有动筷。
一屋子,就四个人,场面僵得厉害,谁都不敢出声。
苏禾心里隐隐有种担忧,不说话,也是因为无话可说。
郑琳说着,已经拿过宋宁面前的汤碗,去厨房,想亲自为他盛一碗汤。
宋宁没有吱声,暗地里咬着牙,气息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苏禾知道,宋老爷子这是要动怒了。
汤被端到他面前,他单手握了握汤碗,忽然抬起来,恨恨地撞了下去。郑琳还没坐稳,不由得一阵惊恐,“手没事吧?烫伤了可不得了?还不快来收拾?把烫伤药拿来。”
汤铺洒了一地,在地上还散着热气。
苏禾脑子一白,连忙走过去,去收拾碎瓷片。
“你看你,”郑琳捂着宋老爷子的手,颇有些反感地睨了苏禾一眼,“有你在就没什么好事,赶紧收拾好了给我滚。”
“你胡说什么?看看你自己养成的女儿!”
苏禾手下一滞,心中空空洞洞的。等到宋宁起身离开,才缓了口气,再看向双手时,才发现倒是自己被烫伤了。
家中备的烫伤药都被郑琳拿走了,她只能拿手在水龙头上冲个透彻。
再回到餐厅时,晚饭已经被撤了去。可是,肚子很饿。
在离开之前,苏禾本想跟宋宁说一声的,可老爷子正在气头上,刚不久前又做了手术,实在不宜再让他动气了。就自己很识时务地悄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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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街道,灯火明媚。
有冷风吹来,夹杂着秋日落叶气息,苏禾抬起头,嗅了嗅,空气的味道依旧不是那么好闻。
宋宁当初为了求个安稳,特意将住宅选在了这儿。
这地方,远离都市喧嚣,没有公交车站,连出租车都少得可怜,挺适合静养的。可是来往上班如果没有私家车的话,就会很麻烦。
宋宁不会考虑到这点,有资格来这儿的人也都不会因为交通而和这栋房子的主人减少往来。
没有公共交通,就只能自己走了。
好在,她今晚多的就是时间。
自从毕业工作之后,难得有这么安静的一个晚上可以浪费时间。
只是走了没多远,在不远处,就看见一辆车子行驶过来。
这个点,很少有车子在这条路上开过去,苏禾不免多看了几眼。
车子开过去的时候,苏禾立刻怔住了。
可能经过她的时候,还不到一秒钟,但这一秒钟的时间,足够让她看清楚车子里面坐的人:一个是宋娜,还有一个是在机场看到的那个人。
一天看到两次,每次都是和不同的女人。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苏禾忽然很想往回走,回到家里看看宋娜说什么,她不是应该和安羽在一起的么?怎么这么晚坐别的男人的车回家,而安羽却不见踪影。
可走了几步,又觉得这么想无疑是给自己添麻烦,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一路上心里不由得沉闷了起来。她觉得,这件事情一定得弄明白,可是又不能直接去问宋娜。
苏禾在路边站住了,然后掏出手机,给安羽打电话。
手机显示屏幕照着她的侧脸,另一边是街灯稍有些暗淡的灯光,身下的影子打在水泥路上,被拉得长长的,空气中有种寂寞的味道。
电话响了几遍,都是同一个声音,没有任何回复。
安羽的电话打不通,这还是第一次。
她重又打了几个过去,仍旧没人接电话,苏禾拿下电话,开始给他发信息。
关了手机之后,她这才觉得诡异了起来。
安羽跟她通话从未主动挂过电话,她的电话,他也从未拒接过电话。可今天,不仅挂她电话,连电话都不接了,这样一想,不免心悸了起来。
就在此时,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可能是安羽,苏禾第一反应如此。
可现实和相像有时候差距总是大得吓人。电话是jojo打来的。
她没有迟疑,立刻接通了电话,一放在耳朵边上,就意识到真应了她的不安,情况有些不对了。
苏禾镇定了一下,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从家里出来之后,就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一听到就急忙打电话告诉你了。据说,安董这次气得不轻。”
苏禾喘着了口粗气,把额前碎发勾住,脸颊也因为这突变而有些发红,“你打过他电话么?”
jojo颇为无语说:“我怎么打电话?我和他又不熟,要打也应该是你才对吧。”她顿了顿,接着说:“不过,安董不是挺疼你的吗,你怎么不试着劝劝安董?毕竟如果安董出面的话,安羽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这回轮到苏禾笑了,“我认识他十年,他这个人犟得很,从创业到现在,一路风风雨雨的,什么时候开口求过别人?更何况那还是他父亲。”苏禾说着,神色一黯,“好了好了,我去找他。”
匆匆挂断,苏禾看了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七点十四分。
风一阵一阵的吹过去,刮得人生疼。
她此刻心里不住地焦急,再有一公里就是公交车站了,可这个点,这个地方能等到出租车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忽然的,有一道灯光从身后射了过来,苏禾连忙回头,伸手拦车。
车子很快停下,她敲开车窗,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请”字还没出口,就立刻愣在了当场。
是刚才开过去的车子,和白天不同的一款车子。
“这么快就见面了?”车主语气轻松道。
苏禾急促地叹了口气,既然认识,那是最好。
“能不能带我一程?”她说。
他没多说什么,很快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示意她上车。
苏禾说了声“谢谢”。车子很快就开走了,上了大马路。
“你没开车来?”他问道。
“车子不是我的,不能随便用。”她一面说着,一面仔细看着路边走过的人。
一旦开进市中心,路上就是源源不断的人群,让人眼花缭乱。
“你看起来,好像很急。”
她怔了怔才说:“哦,是么?”
显然不想再多说的模样。
他一路上就没再挑起话头,只安静开车。
倒是苏禾,皱了皱眉,说:“我叫苏禾。”
“我知道。”他说。
“你知道?”苏禾疑惑,可旋即她就明白了过来,说:“一时间忘了,只是觉得见过三次,也应该算是认识了。”
他听她有些勉强地解释完毕,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我叫杜承希。”
不知怎的,苏禾竟有些失神,念着这三个字——杜-承-希-,竟不觉念出了声。
“这三个字,怎么写?”苏禾问他,目光带着急切。
她隐约觉得在过去某个时间地点,她一定是见过他的,可是在脑海中对于他的映像,只有一面的记忆。这让她不解,也让她费力想去弄个明白。
他的名字,或许,她以前听到过,只是时隔多年,她忘记了。
杜承希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目中笑意不减,说:“‘’杜仲”的‘杜’,‘承希’是承载希望的意思。”
杜承希——这三个字,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仍是没有关于他的丝毫记忆。
可能是看出了她的焦急,杜承希开得很快,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苏禾道了声谢,拎着包开门下车。
翻开手机,没有回信也没有来电,没有关于安羽的一点讯息。
“苏禾……”
她拿着手机,屏幕才被暗灭,就听到了后面传来的声音。
她回头,门卫室还在闪烁的灯光被留在了后面,马路上不断有汽车行驶过去,车灯一闪而过,急促地划了过去。
苏禾有些怔忪,而他似乎也有些不知所以,愣了愣才笑着说:“你的手,还好么?”
苏禾下意识地低头去看,颇觉无奈:又被烫伤了,这回恐怕要留疤了。
虽则如此,她扬眉,笑笑说:“还好。”
最后的一分钟,说了两句话,其余时间大多是远远地对视,似乎两个人都在从对方眼中盼望着能读出些什么。苏禾想读出的是记忆,而杜承希想读出的是什么,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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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就是安羽所在的公司,门卫室还亮着白色灯光,她来过几次,可门卫室的工作人员没有能够记住她的脸,更何况现在公司处在非常时期,所有事情都要加倍留心。
她拿了笔,匆匆在记录册上签了字才被放进去。
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可是现在,仍旧有几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很高的楼层,零星亮着几盏灯,里面或许还有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指着白色幕布,眉飞色舞地说着计划方案。这栋青商聚集的大楼,满是奋斗还有理想的气息。
她还记得他大学毕业那年意气风发地带着她来到这里,指着这里某间办公室跟她说,这间办公室已经被他租了下来,靠自己的能力。
之后的五年,他用自己的力量打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it王国,向所有人证明了,没有安正天这个父亲,他依旧可以是成功的。
可是现在……
从一间办公室到一家公司,他用了五年时间,而从成功到濒临失败,只需要一个星期。
她不愿想下去,打开手机灯光,仔细循着路牌,绕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他的办公室。
然后,一间一间地去找他所在的那间。
她在三楼等电梯,额上已经出了不少的汗。
电梯上层像是出了故障,迟迟不下来,她等不及,往回走了几步,去楼梯间爬楼梯。
还没走几步,一阵烟味就蔓延了过来,苏禾心里忽然有种预感。
越往上走,烟味就越是浓厚,她心里的预感也就更深了几分。直到在四楼楼梯间门口看见他,她才叹了叹,说:“怎么不回电话?”
安羽很快按灭了烟,笑得不咸不淡,“手机没电了。”
“说谎。”
她没打算要回答,说着就走了过去,拎了拎手上的塑料袋,说:“没吃饭吧。”
“就算吃了也得说没吃,苏禾小姐亲自下厨,怎么能不赏脸?”安羽跟在她身后,背负着双手,一边领路,一边还不忘偷看她买了些什么。
“还好不是速冻水饺或者方便面,煮面?我喜欢。”他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禾没工夫跟他废话,把食材都拿了出来,随口问了句,“你们有几个人?”
他笑着眨了下左眼,说:“一个,哦,包括我。”
苏禾开了油烟机,听了他的话,就停住了,好气加好笑地转过身认真看了看他。那模样,不是正常人看正常人的正常表情。
而安羽倒是一副嬉笑怒骂皆无所谓的模样,还特意扬眉,很是夸张地笑笑。
她彻底无语了,勉强勾了勾嘴角,转过身去开火,倒油,半天找不到话说,最后,只能勉强一句:“你还……挺体恤下属的。”
“谢谢。”安羽颇有些无赖地回应了一句。
油温已经上来了,苏禾拿了鸡蛋,敲碎,倒进锅里。
锅里很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燃烧蛋白质的香味弥漫在空间里,安羽在她身边,摸了摸口袋。
“看样子,我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安羽笑笑,没有说话。
“今天跟安董闹得挺大的吧?”苏禾问了一句。
他抿唇,说:“嗯,挺大的,被赶出家门了。”
苏禾挑眉,把鸡蛋翻了个身,半开玩笑说:“你和你爸有仇么?怎么每次见面都没什么好事儿?”
安羽挑眉,随手拿了个橘子,眨眨眼睛说:“猜对了。”
“什么?你可真行。”
安羽一时没有作声,就是全盘接受她的“赞美”了。
她故意想显得轻松些,却发现,这种情况下,压抑是在所难免的。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她关了火,把鸡蛋倒进碗里,正好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你不想去求安董,我也不劝你,可是公司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想办法解决的。现在资金存在问题,渠道总是要想的。”
安羽点头,掰了块橘子送到她嘴边,说:“完全同意。”
苏禾拿了下来,对他的这种玩世不恭态度很是无奈,她看了看他身后的凌乱的办公室,说:“一个人呆在公司加班,饭也不吃,这就是你的方法?”
安羽目中忽然没了笑意,像是忽然间触碰到了什么一般,转而变得深邃,“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公司出事这些天,你不都再加班熬夜?眼底泛着青都不知道。”她看了他一眼,转身把鸡蛋盛了出来,倒水,盖上盖子。
安羽暗自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从后面抱住了她。
苏禾立刻愣住了,惊讶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就这样别动,我就抱抱你,不做什么。”
平底锅里很快有雾气升了起来,氤氲着她的脸,身后是高出她将近半个头的安羽,锅里的所有动静都一览无余。
第一次这么亲密地和安羽接触,让苏禾很不适应,她伸了伸手,须臾才握住了他圈住自己的胳膊,“水滚了,要放面。”
安羽低了下头,起初苏禾还没注意,皱了皱眉,接着说:“我还没吃晚饭,你不饿,我可是饿了。”
直到他的气息喷洒过来,她感到有些异样,侧过脸来,就看见他略带探究地看着自己,鼻尖几乎是要碰到一起了。
“认识十年了,这点肢体接触都不肯。”他一边抱怨,一边松开了她。
苏禾的心跳了下,叹气说:“你要肢体接触,有的是女人,我可承受不起。”
安羽不以为然地挑挑眉,随手捏了快鸡蛋,忽然面色一变,皱着眉,看了看苏禾,问道:“你是不是忘了放盐?”
苏禾一怔,也不理他,把面搁在锅里说:“爱吃不吃。”
安羽只得赔笑,说:“怎敢不吃?填饱肚子要紧。”
窗户一直是开着的,鸡蛋面的香味很快就消散了。
苏禾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借着没有开车的借口,把安羽带出了办公室。
否则,按照他的性格,就是干到凌晨也不无可能。
只是奇怪的是,向来被职员们称为“吸血鬼”的他,今天晚上留在办公室的,只有他一个人。
汽车迅速开过,风摩擦着车身发出刺耳的声音,苏禾关了窗户,耳边才安静了下来。
九点钟的街道,路灯孤零零地亮着,照出两旁梧桐,树影斑驳。
汽车开了很久,等到上了高速,她才开口问他:“这次,很严重吗?”
他只笑笑,并不看她,回答说:“还好。”
他不愿意说,苏禾本不想勉强,可他这样又让她觉得不安。她正想开口,就看到了扔在杯槽里的无线耳机。
“手机呢?为什么打你这么多电话你不接?连个回信都没有。”她问他。
安羽吸了口气,说:“我如果说,手机坏了,你信么?”
苏禾一时没有作声。
“苏禾,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公司也不会有事。”
苏禾不禁皱了下眉,他这话像是五年前那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会用的语气。自信得以为自己没有极限,却同时难以掩藏那一点自卑。
那个时候,她一直不懂,为什么像他这样好家世出生的人,总是会和家里闹出这样那样的矛盾。他做的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逆着家里的意愿而来的。
安董让他学商,他却学了it,出钱让他出国留学,他却偏偏不遂了他的心愿,而市在大学二年级时候,自己自费出国,让他安安分分和行内人士,政治联姻,可他却通过频繁换女朋友来表示自己不会答应。
耳边忽然传来安羽的声音,“现在想去哪里?回家?”
“不回家。”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苏禾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刚想解释什么,手机忽然就亮了。
安羽侧过脸去开车,不看她。
她很快翻开消息,是jojo发过来的。
手机屏幕亮着些微的光,苏禾握着手机,看了遍信息,心猛的一跳。
“谁发来的?”安羽不经意地问了句。
苏禾立刻把手机摁灭,说:“没什么。”她把包翻了过来,想拉开拉链,摸索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
安羽无奈抿唇,伸手在顶上旋了下,开了灯。
借着灯光,苏禾定了定心,才把拉链拉开,把手机放进去。
“如果现在你卧室里没有别的女人的话。”苏禾顿了顿,才说:“我想去你家住一晚。”
安羽略带戏谑的看了看她,说:“你不担心我给你添麻烦?白天还说我‘成心害你’来着。”
头顶的光不是很亮,苏禾像是害怕他看到自己脸上表情似的,伸手关了灯,说:“你这样想我也没办法,随便找个地方放我下车,我自己去住旅馆,然后你继续去熬夜加班好了。”
“你别激我,你要激我,说不定我还真……”他打住了,很是夸张地倒吸了口冷气,看向她,说:“……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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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苏禾到他住的小区楼底下的时候,看了眼手机。
还差十五分钟就到晚上十点了。
这是苏禾第一次去他实际意义上的住所。
小区的灯柱很漂亮,闪烁着斑斓的光,如梦似幻般地点缀着夜晚。苏禾望着一盏灯柱,有些失神,“我以为你会……”
“会住酒店?”安羽补充了下去。
按照她以前的经验,的确如此。
她点了点头,没有问下去。
楼层不是很高,因此没有电梯。
爬楼梯上去,宽阔的空间,还有明亮的声控灯,给了人不少舒适心情。
离公司很远的住宅区,而且安羽还是个不会收拾的工作狂,所以苏禾推断,房内是一片狼藉,可是当他开门之后,苏禾就知道,自己推断错误了。
房内很整洁。玄关处只放有一双拖鞋,而没有自助鞋套机,显然,他在这间房子里,不常有别人来。
走进里面,最先看见的是靠近餐桌的墙上挂着的一幅画,苏禾看着有些眼熟,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
“不进去吗?”安羽关了门,问她。
“太干净了,怕弄脏。”
安羽笑了下,忽然俯下身子,打开柜子拿了双鞋,说:“换上吧。”
她笑笑,接了过去。
安羽很快换好了鞋,一边拿杯子接水,一边说:“主卧还是客房,任选。”
苏禾接过水,喝了口,说:“难得到你家做客,可不能鸠占鹊巢,留坏印象。”
“鸠占鹊巢?”安羽眯了眯眼睛,带着点思考,说:“我可没说把我的床给让出来。”
苏禾皱了皱眉,握住杯柄的指节顿了顿,揣摩了一会儿,才说:“好啊,你……你可别乱想。”
安羽目中的笑意更深了,抿了口,没有说话。
她睨了她一眼,放下杯子,说:“我住客房。”说着走了几步,进了离门口较远的那间卧室,“是这间吗?”
安羽点点头,说:“不过,你真不打算……”
“哎,打住!”苏禾立刻打断了他,说:“别拿我打趣。”
关了房门之后,她背靠着房门,不禁抚住胸口,她的心才稍稍静了下来。
她呼了口气,去摸肩包,一低下头就发现包包不在身上,她本想删了短信的,这个想法显然是落了空。
劳累了一天,苏禾脱了外套随意扔在床上,解开了胸口几粒扣子。
好在,这个房间配有独立的卫生间,不必多走几步去外面卫生间洗漱。
毛巾和浴巾看起来都是崭新的,如果不是浴室窗台上放着的一盒塑料花,她简直错觉自己是不是进了酒店。
一切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就听到了敲门声。
可她现在只裹了一件浴巾,这个样子出现在安羽面前,总让她觉得有些古怪。苏禾回应了一声,盯着门把,带着点提防。
安羽大概是明白她的这种心情,只说了几句就要离开。
门外传来一声脚步声,似乎带着点拖沓。
不知怎的,苏禾忽然喊了他一声。
她怕他听不到,这一声,喊得有些用力。
门外,很快传来了安羽的声音,“还有事?”
苏禾想了想,说:“你今天不回公司了吧。”
“这么晚,怎么回?”他的声音,似乎是带着笑意的,
苏禾垂下眼眸,想了想,脑子里有很多情绪,却找不到一句话来说,最后,只能不咸不淡地说句“明天是周末,早点睡。”
还是不合文法的一句。
jojo发过来的短信还在手机里,短短一行字,她看了三遍,还没忘记。
“我听说了,今天是安羽母亲的忌日。”
余下,或是分析,或是安慰,连jojo这样健谈的人都说不下去。
在常人眼中,其实很难想象像安羽这样一个男人会有什么地方是一触即痛的。他是下属眼中的“吸血鬼”,是jojo那样白领眼中的“商界精英”,是少女的“最佳男友”,是父亲眼中的“不孝子”,惟独做不到母亲的“乖儿子”。
安羽一直以来都很避讳提及他的母亲,也就自然地,很多人对他母亲在十年前早已去世的事情,是一点都不知道。
他母亲的忌日,苏禾不知道,当然也就不知道,她的忌日,就在今天。
平心来说,在看到jojo发来信息的前一秒钟,苏禾完全想不到会是这点,因为刚发生了公司危机,她就很是自然地想到会是这个原因,让安羽今天,除了在他面前一贯的戏谑之外,有些微妙的反常。
屋外忽然又响起了脚步声,渐行渐远。
苏禾半躺在床上,半干的头发不再滴水,却已经在白色的枕头上映出了一块水渍。
她忽然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窗户只开了半扇,冷风拂面,刺激着微湿的肌肤,让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怎么还不睡?”
安羽的声音伴着风传了过来,苏禾怔了怔,回头看了看,直到看见左边不知从哪里伸出来,悬在半空中的手臂时才明白了过来。
“你不也没睡?”她回了一句。
“睡不着。”
苏禾垂眸笑了笑,忽然说:“说起来,我还没向你索要稿费。”
不明不白的一句话,让安羽有些懵懂,问道:“稿费?”
“你挂在客厅的那幅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我中学得奖的那幅。我可没说送你什么的,你擅自拿去,那可不好。”
安羽兀自苦笑,须臾,才说:“那你这么多年在我这儿白吃白喝白住,怎么算钱?”
“那你熬夜加班,我还给你送吃的去呢,那又怎么算?”苏禾不打算饶了他。
他想了想,似乎还带着点认真,说:“那不如扯平。”
双手搁在窗台上,瓷砖的温度就渐渐升了起来,苏禾交叉着的双臂松了开来,抽出一只手抚摸着窗台。她笑了笑,说:“那就扯平。”
她忽然看向天,问道:“你什么时候得到那幅画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回答的很是漫不经意,“在你扔了那幅画的时候。”
苏禾看向夜空的目光莫名地滞了滞,听着他继续说了下去。
依旧是很平淡的语气,“这雪花画的不错,像是有个人孤单地在雪地里走,不止是冰冷,还有……还有一点孤独。”他顿了顿,说:“我挺喜欢。”
他难得这么有意境。
苏禾笑了笑,指尖在光滑的窗台瓷砖上留下些许雾气,她用手抹了去,听着他的声音隔着一堵墙传过来。
“苏禾,其实我有时候挺弄不懂你的。”
“什么?”苏禾问了句,目光微微一动,滞了滞,却又似乎并不想让他接着说下去,“你不也一样么?”
安羽没有作答,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也就没有作声。
有些许的静默,最后,是安羽打破的僵局,“今天太晚了,早点睡吧。”
她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忽然抬头,看了看天空,问:“明天是周末,你有安排么?”
“怎么?”他问道:“要约我?”
她深深吸了口气,带着笑意说:“是啊,明天请你吃饭,你如果有空的话。”
他略微沉吟了会儿,似乎颇为勉强,皱了皱眉,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苏禾请吃饭,这对他来说,还是平生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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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安羽答应得极为勉强,可第二天早上最早起来,把早餐准备好的却还是他。
苏禾认识他十年,虽然知道他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可是当看到安羽坐在客厅,正慢慢看一份报纸,而餐桌上已经备好早餐的时候,还是不免怔了一下。
她坐下来,拿起牛奶,刚碰到杯壁,就暗暗惊了下。温度刚刚好,不太烫也不太凉。
收拾得一丝不乱的家,还有温牛奶的细心。住他家的这一晚,真让苏禾对他刮目相看了。
他不喜欢花生酱,所以用来填涂土司的一直都是草莓酱。苏禾拿了块土司,就听到有电话响了起来。
安羽很快接了电话,苏禾不免往他那边看了眼。
她有些近视,没戴眼镜,所以看不太清楚。不过,隐约可以察觉到的是,似乎是因为换了手机的缘故,他的铃声也跟着变了。
他昨晚的解释,好像不是说谎。
凑巧的是,等到安羽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苏禾忽然听见自己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把杯子放下,连忙去客厅找手机。
是个陌生号码,可又不像是骚扰电话。
她接通手机,放在耳边。
“苏禾?”
那边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带着淡淡的疑问。
她握着手机,一边走到餐桌前,刚想坐下,听到这声音,就不禁变了变神色。这声音很熟悉,在听到他声音的同时,她几乎就已经猜到了电话那边的人是谁。
是杜承希。
“我是——”她说着,单手扶住桌面坐了下来,问道:“有事么?杜——杜先生——”不知怎的,她竟蹦出这么个称呼。
他似乎是笑了下,微微的,有些清淡,“今天有空么?”
她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回答说:“今天有安排了。”连他的目的都想不起来要问。
后来的谈话,不过寥寥数语。等到挂了电话,苏禾才发现自己两个手心都是汗。她忽然想到自己刚毕业去单位应聘那会儿,在许多职员面前,几乎也是这般木讷。
杜承希,光是这三个字都让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安羽无意听她的谈话内容,可是一看见平日里宠辱不惊的苏禾在某个人面前竟变得如此战战兢兢的模样就忍不住地好奇。
可安羽终究是安羽,这种事情,他不会贸然过问,起码在现在,他不会提起。也就自然,只能跟她谈另一个话题。
昨晚约好的事情算是泡了汤,安羽说这些的时候,只是略微耸了耸肩,脸上有那么一点歉疚。毕竟是自己食言了。
苏禾看得清楚,安羽虽然是一幅漫不经意的模样,却比谁都重视这个算得上是约会的约会,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而且,安羽从来不轻易爽约,现下公司出了问题,刚才那一通电话大概是和公司存亡有着莫大关联,所以才会如此。
好在,jojo后来打来了电话,说是公司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而她现在很难回去,拜托苏禾去顶替一会儿。这才不至于就这么被安羽晾在他家。
他家……
光是想想这两个字,都让苏禾觉得莫大的诡异。
安羽开车把她送到at之后才原路折回去,去他的公司。
一路上,两人都很少说话。
苏禾翻开手机,一直在看手机新闻,不知怎的,心里恍惚地有种淡淡的不安还有惶恐。心思不在电子屏幕上面,盯着手机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一种掩盖。她好几次都忍不住偏过头去想看一看他,却都在关了手机屏幕之后,心跳加速而始终不敢迈开这一步,于是,手机屏幕忽明忽暗,而她一句话都找不到来说。
典型的青春期少女纠结心理。
——用安羽的话来说。
时隔多年,当年的小心翼翼也许已经不复存在,然而不论时光再如何改变,苏禾还是当年那个十五岁时就被寄养在别人家庭的孩子。有着埋在骨子里十年的气馁以及习惯性沉默。
车子忽然停了下来,苏禾抬头看了眼路标,已经到了at门口。
安羽一直低着头,浓眉微蹙着,像是极为忍耐的模样,带着点痛苦。
她说了声:“回见。”然后打开车门。
一切都显得极为寻常。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直到数不清的步数,十米之外的之后,她竟鬼使神差地停了停。
安羽本该走了的,她想,可却迟迟没有听到他发动汽车的声音。她皱了皱眉,晃晃脑袋,像是要将所有想法都抛诸脑后,径直朝着大门走去。
过几天,有个要去织里(虚构的地方,不必深究)的项目。这句话,她的脑子里只闪现过一次,然后就是一句“算了”。
跨进at大门的时候,耳边才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苏禾顿了顿,几乎是带着叹息的。
周末的at大楼,零星散布着几个人,她迅速往前看了眼,然后去找最近的电梯间。
苏禾和jojo是同系同专业的大学同学,jojo毕业之后找了个对口专业的工作——at的财务会计,而苏禾却走了和自己专业丝毫不搭界的路线:重又花了两年时间,拿到了a大第二专业证书,一毕业之后,果断放弃at的优厚待遇而去了装修公司做了个小小的质检。
那个时候,jojo几乎每次见到苏禾都会谈到这件事,每次都替她感到可惜了。明明可以进家族企业,做个两年,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小领导,多少人想要而不可得,可这姑娘却偏偏不稀罕这些,而是去了和at没有丝毫合作关系的装修公司,等同于自毁前途。
每当这个时候,苏禾也只是笑笑而已,并不多说什么。她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能忍受的模样,实际犟得很,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
好在jojo算不上有多坚持不懈以及坚定不移,所以没多久,等她拿了第一份工资请吃饭的时候,当年所谓的“at实习业绩第一的苏禾,真是傻到家了”这句,也就渐渐淡忘了。
大四之后,苏禾就没有来过这儿。
这里是宋宁亲手创建出来的王国,也是宋家为之付出毕生心血的企业,在宋家身上,苏禾可以隐约感受到at的傲人以及盛大,这种感受,在她心里埋藏了八年,直到大四那年被学校推荐到这儿实习的时候,苏禾才实际意义上见到了这个所谓的房地产界不败的王国。
这个地方,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年轻人的梦想,也不知道实现了多少青年人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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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间闪烁着红色的灯,很快到了一楼,苏禾深深吸了口气,那些纷繁心绪才稍稍缓解了点。
从一楼到三楼,她很快就找到了jojo电话中说的那间办公室。
因为是周末,整个三楼空空荡荡的,找不到一个人影,她心里闷闷的,推开了厚重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接近正午,阳光已经很是强烈了,透过落地玻璃窗射了进来,在白色的电脑桌上反射着银色的光,整个房间似乎都染上了一阵暖意。
她带上了门,然后走了进去,目光在一排排的办公桌上逡巡着。蓦地,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似乎是女人的声音,强忍着,抑制着的尖叫声,她惊了一下,循着声音走了过去。渐渐地,随着距离的接近,那声音变得清晰,隐忍的,娇喘着,婉转而带着某种令人想入非非的暧昧。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很快意识到在距离她脚下不到十米的那个空间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
苏禾皱了皱眉,心里一阵厌恶,转身就想离开,而就在下一秒,里面忽然传来了那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杜承希,你好啊!”
这个“好”字,发音极重。她的心猛地一滞,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
“杜承希”这三个字像是魔咒一般叩击着她的心房,紧接着,便是那女人的声音让她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因为熟悉,不止是音色,还有语调,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谁都模仿不过来。
里面的人,是宋娜,还有杜承希。
当她心里跳出这一句的时候,她脑子一懵,忽然感到一阵的鼻酸。
这个名字,这个她一提起来就感到莫名温暖的名字,居然和宋娜有着丝丝入扣的联系。
金属门轴间摩擦的声音自身后传了过来。
宋娜惊得花容失色,连说了好几个“你”字,最后,只能是一句无力的“你怎么在这儿?”仍旧盛气凌人。
肩包跨在腰间,她抿了抿唇,极力想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却发现浑身僵硬得厉害,“来找人。”
“找谁?”宋娜问了句,然后,极为自然地挎着身边那个男人的手臂,“找到了么?”
“正在找。”
她看着宋娜,目光丝毫不敢斜视,也就避免了看见她身旁的杜承希。
宋娜又问了几句,轻蔑之色俨然。苏禾认真回答,尽量不触碰到刚才看到的场面。
“你刚才是不是都听见了?”宋娜这一句轻描淡写,着实让苏禾一惊,不由地看向杜承希。只见他一脸坦然的模样,似乎并不以为发生了什么让人难以切齿的事情。
苏禾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急促地叹了口气,心重重地跳了起来,急忙把脸别过去,说:“什么都没听见。”
宋娜笑了笑,带着点怀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其实她不需要再多问一遍,苏禾不是能藏得住情绪的人,她的回答早就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的了。
宋娜的这句,就像是捕猎,白送过来已经降服了的,没有一点挑战,唯有追逐猎物,让猎物体味那种黑夜前更深的黑暗,才算是真正的享受。
苏禾没心思跟她玩文字游戏,也不屑于再回答一遍。
宋娜似乎意识到了这点,在苏禾开口想要离开之前又重提话头,“是来找jojo的吧。”
很简单的问题,也就找不到理由来拒绝回答,苏禾点了点头,说:“是。”
“她应该不在这儿。”宋娜说了句,“否则,我们怎么会……”
她故意收住了话头,笑了下,看向杜承希,说:“忘了介绍了,这是我妹妹苏禾,这是安宁的杜承希,杜总。”
苏禾不禁咬住嘴唇,皱着眉,煎熬着。
“已经认识过了,”他的声音极为淡然,“吃饭了么,到午饭时间了,一起吃顿饭吧。”
很温和,可在苏禾听来,却胜于世上最刻薄的讽刺。
“不用了。”连句习惯性的“谢谢”都吝于说出口。
杜承希皱了下眉,看了眼宋娜,对苏禾说:“有很多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宋娜脸色忽然一变。
他波澜不惊的脸上,没有一点喜怒,低头握住宋娜的手腕,把她从他手臂间拿了开来。宋娜像是僵住了一般,原本平静而得意的脸上忽然变得害怕了起来。
“你和宋娜的事情么?”苏禾笑了下,说:“不用跟我说,我不是宋娜的亲生妹妹,只是个外人而已。”
他皱了下眉,似乎有些惊讶。
宋娜僵硬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说:“你不是要找jojo么,jojo的办公室在电梯间左手边,沿着走廊第二个房间。不过,她今天应该不会在办公室。”
苏禾点了点头,最后看了眼杜承希还有宋娜,然后转身离开。
不料,刚走出房间,就被人从后面拦住了。
杜承希很快走到她身前,说:“我想,很多事情,你应该知道。”
他重复说了一遍,而苏禾却没那么好耐心,把自己的回答重复一遍,只是笑着看了看身后办公室里那个女人,然后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请你让开。”
他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反而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竭力让她冷静下来,“苏禾,事实和你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苏禾的目光一直没有落在他身上,她偏过头去,根本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她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眼前这个只能算是认识的陌生人会有那么大的情绪,他和宋娜在一起怎么了?和其他任何女人在一起都跟她没有一点关系才是。可是为什么,在刚才,那间办公室听见他和宋娜那些声音的时候,她的心像是被人恨恨地刺了一刀,疼得几乎忘记了怎么思考。
他不让开,她就转身,刚才的鼻酸忽然间又涌了上来,委屈还有沮丧之感铺天盖地而来,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杜承希,我不需要听你的‘事实’,我现在很好,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便笑着回头对上他的目光,一副满不在乎还有礼貌谦让的表情,说不出的冷静以及淡漠。
他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一下,不自禁地望着她,目中带着点探究:她很好?是真的……很好么?
这目光,让苏禾有一丝的疑惑还有动容,却只是一瞬,她见他迟疑,很快便回过头去,说:“我今天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连句“再见”都没有,锐利地像是坐在面试官面前刚毕业的大学生,什么情绪都瞒不过去。
那就这样吧,他有些自嘲般地垂下了目光:这样也未尝不好。
“谁说你没有弱点的?这不就是了?”宋娜含嘲带讽地看了他一眼,说:“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追她?”
杜承希望着苏禾的方向,苦笑了声,说:“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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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jo的电话,是在那天傍晚打过来的,在苏禾呆在办公室睡了一下午之后。
“……我刚拿起菜单,人倒好,马上就有电话进来了,说了差不多有……额……半个钟头吧,才记起来还有我这么一位被晾着呢。”jojo喝了口水,义愤填膺说:“一个下午,无数个电话,那菜单我看着都快被他翻烂了,结果呢?就只点了份西冷牛排,两个人,分着吃。”jojo做了个特别无语的表情,眯着眼睛,无比痛心说:“可怜我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被他给浪费了。”
“哦。”苏禾回应了一句,用汤匙机械地搅着咖啡。
jojo努了努嘴,瞄了她一眼,问道:“你今天怎么有些不对劲?”
苏禾点点头,隔了一会,看向她,皱眉问道:“你会不会对一个陌生人感觉很熟悉?”
jojo看着苏禾琢磨了一会儿,眯着眼睛,轻轻问道:“一见钟情?”
苏禾皱了下眉,想了想,问道:“一见钟情是这种感觉?”
“苏禾,你不会到现在没对什么人一见钟情过吧。”jojo叹了口气,忽然感觉自己遇上了外星人。“不过也对,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就跟安羽有过暧昧关系吧。桃花什么的,都跟你沾不了边。”jojo面色沉着地喝了口橙汁,问道:“不过,你跟安羽,这阵子还好吧。”
苏禾笑了笑,忽然一推面前的咖啡,把jojo面前的橙汁抢了过来,随手拿了根吸管插进去,自顾自地喝了口,说:“安羽跟我认识十年,要有什么,早该有了,等不到现在的。”
jojo挑眉,不置可否。
“不过,你今天的相亲怎么样了?还是个渣男?”苏禾思索了会儿,补充说:“长得好看的渣男?”
“喂,你可别……”jojo端着她搅好的咖啡放到嘴边喝了口,脸上不由地浮现出笑容,说:“长得好看的男人就不属于渣男了。”
苏禾极为夸张地皱了下眉,带着点思忖说:“头一次约会,把女方搁在位子上半天,还只点了一份牛排,两人分着吃。嗯,还真不是渣男。”确切来说,他根本不配做男人。
jojo斜睨了她一眼,极为正经说:“咖啡甜了点。”
苏禾吸了口橙汁,刚想接下去,就看见门口有个人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怎么了?”jojo看见她立刻僵住的表情,很快感到不对劲,皱了皱眉,想往她视线方向看了眼,就听到苏禾略带急促的声音:“jojo,我有事,今天可能不能陪你逛街去了,你一个人,玩的开心啊。”
jojo“嗯”了一声,原本想多问一句,苏禾就已经拎着包包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秋日细碎的阳光像被剪碎了一般,透过梧桐树叶在柏油路上洒下金黄的光。
宋娜刚回国不久,原以为短期内会用家里的车子,可等到她一辆一辆看过去,看见一辆银色的捷豹,以及车内那张精致的脸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路边停了一辆捷豹,这是宋娜最喜欢的汽车牌子。
苏禾很快走了过去,开门,然后进车。
一路上,有很长一阵的沉默,这对宋娜这样惜时如金的人来说,很是不可思议。
宋娜二十三岁去的美国,算起来,已经有五年了。
这五年之间,她和宋娜之间几乎是断了联系的,从再次见面到现在,仔细算起来,见过三面,相处的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
曾经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算是姐妹的一家人啊,这就是她们之间所谓的亲情。
“你认识杜承希?”如果是亲生姐妹,首先问的,怕是彼此的现状,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苏禾对她的冷漠也习惯了,在宋娜面前,她也从来都是无坚不摧的,“见过几面。”她说。
“什么时候?多长时间了?我看他对你,可不只是见过几面的感情?”
宋娜一连串的提问,忽然让苏感觉没道理又极为可疑,她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目中便有了些许波澜。
“不过,这些我也不用知道。”宋娜关了窗户,忽然停了车子,侧过脸来看向苏禾,说:“帮我一个忙。”
苏禾皱了皱眉,没有作答。
“帮我接近杜承希,我需要他手上的一份录音,还有他的底细。”
苏禾忽然笑了, 说:“让我帮忙的话,语气不应该好些么?”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挑衅,似乎无论宋娜要她帮的这个忙涉及到谁,跟她都没有一丝一毫关系,只要嘲讽到宋娜就好。
宋娜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勉强在脸上挂着一副笑容,说:“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个杜承希为什么会让你觉得熟悉?”
苏禾神色一变,陡然看向宋娜。
宋娜一脸云淡风轻,说:“你难道真的不想接近他?苏禾,承认吧,你这个人跟你妈一样,一遇到那些有钱有优势的优秀男人就像苍蝇一样围上去。哦,差点忘了,你还不知道你妈长成什么样吧。”
苏禾的脸忽然变得极为难看,宋娜怎么能说她的母亲?她怎么能这样贬低她?
“不要拿我妈说事,你没有资格说她。”苏禾强自冷静。
“哦?”宋娜冷笑一声,说:“真是个好女儿,对遗弃**的母亲还能那么维护,可是你要是真的有点孝心,这些年来怎么没见着你花时间找过她?也对,呆在宋家,养尊处优,当然就乐不思蜀了。”
满身的鲜血都在往头上冲,苏禾紧紧咬着唇,猛地拉开车门,立刻下车。
“你不想找到她么?你不想知道她当年为什么要丢下你的?苏禾,你是谁?你从哪里来的,这些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还是,这些年来得过且过也就算了?”
一连串的问题自身后伴着风声,用力地刺激着苏禾的耳膜,她放慢了步伐,终是呆立下来,不再挪动一步。
“你知道什么?你到底知道什么?”
宋娜笑了笑,拉开车门,把皮夹拿出来,说:“我知道什么?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说着,宋娜笑着从皮夹里拿出一张照片。
“你小时候长得还不错嘛。”宋娜笑着看了眼照片,递过去。
照片没有塑料纸包裹,就难免有些泛黄了,彩色的照片,线条像是被柔化了一般,依稀可以看见上面的两个人脸。
小时候的苏禾还有正抱着她的母亲。
九岁时候就离开她的母亲,这么多年过去了,原以为不可能再找到她了,可现在她竟又出现在她面前。
苏禾看着那张照片,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过照片。宋娜松手,而她的一颗心始终提着。握着照片的手有些颤抖,眼眶不禁红了起来,视线模糊得厉害,几乎绷不住,哭出来。
“怎么样?拿你的母亲换你接近杜承希,你觉得怎么样?”
宋娜的声音飘了进来,苏禾晃了晃神,才问道:“为什么是杜承希?你们不是……”
宋娜也是一怔,很快明白了什么,说:“那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可不同,他现在是我最大的敌人,或许也会是at最大的敌人。”
“这怎么说?”苏禾疑惑。
“这你就不用管了。他手上有个蓝色录音笔,你只要把录音笔拿过来,还有把他的底细告诉我,那就可以了。等事情一了,我就会把你妈的事情都告诉你。你想找她么?我可以帮你。”
天已经暗了下来,依稀有风。
一阵沉默过后,方才听到苏禾的声音。她最后看了眼照片,递过去,说:“我做不到。”
“你难道不想找你妈?”宋娜简直不明白她了。
“想。”苏禾如实回答,说:“但别人的事情,不是我能干涉的。杜承希跟我无关,我不能……”
“收起你的仁义道德。”宋娜颇为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说:“要是真那么为人着想的话,就不该赖在我家,一赖就是十年。”
“对不起,”苏禾低声说了句,夜晚路灯微黄,她抬头看了眼宋娜,倔强的目光变得柔和还有屈服,“我跟你道歉,可是,能不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想找到她。”
“想找到她么?想的话,就拿自己来换。接近杜承希,这件事情,你不做,自然会有别的女人来做。”宋娜最后说了一句,眼前忽然有光射了过来。
苏禾没有太多注意到,等到听见有汽车停下之后,才慢半拍地回过头去看。
杜承希扬眉,嘴里似乎在说些什么,口语化的嘴型被放大了,只说了两个字。苏禾没有深究,几乎是完全怔住了,脑子一时间忘了怎么转动。
宋娜很快迎了过去,礼貌性地笑了笑,迎了上去,说:“苏禾跟家里闹矛盾,一时间没地方去,只能带苏禾来你这里了,不会打扰到你吧。”
苏禾一时僵住,找不到话来说。
杜承希穿着拖鞋,身上只穿了件无袖毛衣,显然才下楼不久。
“不会。”他说。
“那好。”宋娜点点头,说:“那苏禾就拜托你了,她应该还没有吃晚饭,不过她很好养活的,三四桶泡面就够了,不用你费什么心力。”说完,宋娜朝苏禾笑了笑,一脸慈爱的好姐姐模样。
苏禾感到不明所以,说:“那我妈……”
“那就这样吧。”宋娜笑了笑,走到苏禾身边:“我跟你说……”
接着,声音就变得几不可闻。
宋娜笑着用眼神示意了下杜承希,很快就走开了,只留下苏禾一个人怔怔地站在路旁,手上还拿着宋娜给的那张泛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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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楼到三楼,楼层灯光很快灭了,苏禾有些失神,挪着步子走出电梯间。
脑子塞着慢慢的事情,一脑子的疑惑,可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习惯性把事情都藏在肚子里。
“家里客房很多,留在这边,想呆多久都没关系。”他边说边输入密码。有弹簧弹开的声音,金属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你……”苏禾皱了下眉,话到嘴边又绕了回去。
“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他一边说,一边关门,重又换了双拖鞋,“想吃什么?方便面?”他询问着,似乎是带着点笑意的。
的确,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喜欢吃泡面?还是……三四桶?
苏禾换了鞋,犹豫着要不要把大衣脱了,她看了眼衣架,说:“有方便面么?”
这回,他是真的笑了,说:“楼下有超市,倒是有方便面,不过冰箱里有速冻水饺。”
很是轻松的话题,苏禾吸了吸鼻子,把大衣挂好,说:“借你厨房用一用。”
她把包包放在沙发上,刚走没几步就发现杜承希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抱着手臂看了看冰箱方向。
在经过他的时候,苏禾顿了顿,忽然问道:“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他皱眉,带着思索说:“暂且不用。”
厨房和客厅相隔不是很远,透过透明玻璃以及氤氲的雾气,可以看见杜承希正对着电脑在看些什么。
水很快沸了,饺子在锅里来回翻滚着,雾气粘在睫毛上,她有些不适,抬手用手腕擦了擦眼睛。放下勺子,盖了锅盖,她再次看向杜承希那边的时候,眼睛忽然就定住了。
如果没有那份熟悉感的话,单单从一个陌生人的角度来看,他也是极为吸引人的。
挺直的后背,坚毅的轮廓,俊朗的脸颊,还有一双略带忧郁的眼睛。即便是现在,她只看得见他的背影,以及手指在laptop上飞速游走,也觉得无比享受。
可是,他真的是他么?如果是他的话,又为什么不认她?已经忘了她了么?
她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随手勾了下散落在脸颊的碎发,回过头去看锅里的情况。可还没回头就听见一声巨响,锅盖“嘭”的一声砸在地上,苏禾有些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拿。
一百摄氏度的温度,使得她在将将拿起锅盖的时候,重又失手丢了去,锅子里的水饺还在沸腾,她拉长袖子包着手就伸过去想把开关关掉。
匆匆赶来的杜承希忽然一把将她的手拉了回来,苏禾一个没站稳,就生生跌在他怀里。
沸腾的白色泡沫不断溢出,中央冒着气泡的沸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掉落在地的锅盖在地上滚了几圈,回响在这个厨房。
“你能先放开我么?”苏禾一字一句,小心翼翼问道。语气平和,可她的心,在这一瞬,不知道跳了多少次。
闻言,他旋即松手,一丝怔忪掠了过去,隔了会儿才伸手把电磁炉给关掉。
他看着溢出来的泡沫,随手拿了块抹布,忽然就听到后面一声极为小声的“嘶”的声音。
“烫着了么?”他回头,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还好。刚才拿锅盖的时候,烫了一下。”苏禾回应了一句,就开了水龙头,把手放在上面冲。其实是泡沫溅到手上去了,她这阵子,总是粗枝大叶,忘记事情。
杜承希点点头,大概是相信了她的话。
他蹲下身子,用抹布把地上的泡沫擦干净,苏禾在一旁看着他做事,有些过意不去。
杜承希把地上弄干净之后,苏禾刚想道歉什么的,就听到他忽然喊她的名字,“苏禾。”
“抱歉。”苏禾接了下去,说:“我这人,有些粗心。”
“不是这个。”他放下抹布,瞥了眼她握在一起的手,说:“有些事情,我想,你需要知道。”
她忽然感觉心被重重地击了一下,目光不敢有一丝躲闪,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什么事情?”
他看着她,忽然转过脸,把抹布放到水池里,开了水龙头,双手靠着水池,说:“和宋娜的事情。”
“和宋娜的…什么事情?”她犹豫着,问道。
“我和宋娜之间并没有什么。”
他的声音伴随着水声,有那么点不真切,苏禾有些恍惚,怔怔地望着他的侧脸,感到自己整个人都紧绷着。
“我和她之间没什么,我不想你误会。”
不想她误会?苏禾感觉到她一颗心就堵在嗓子眼里,眼神忽然有些失焦。
他把抹布拧干,双唇紧闭着,似乎有些艰难,须臾才对上她的目光,说:“你知道了,那就足够。”转瞬之间,他目中的那些难言似乎都随着他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轻而易举地就消失不见了。
苏禾的目光暗了暗,侧过脸去,说:“能不能换我问你问题?”
她关了水龙头,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为什么我对你会有一种熟悉感?”
“不是说笑的,是真的。”她补充。
杜承希放在水池旁的双手僵了僵,说:“可能以前见过吧。”
“你以前见过我?”苏禾猛然看向他。
“我可没这个印象了。”杜承希说这话的时候正对着她温柔地笑,目中平静如水。
“你对我没有一点印象?”她望着他,不敢相信也害怕他的答案。
“没有。”他说,依旧是一脸平静。
苏禾狠狠咬了下唇,问道:“那么,十年前,你没有在m市待过?”
“苏禾,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到底认不认识我,我们以前到底有没有见到过。”她几乎快要抑制不住。
“没有,没有见过,如果见过的话,我会知道的。”他摇了下头,转身拿了一碟碗筷,说:“谈话到此为止吧,你还没吃饭。”
他拿了勺子舀了一碗放在她边上,然后就走出了厨房。
“你叫‘杜承希’么?为什么我对你只有熟悉而没有记忆,为什么呢?”这几句像是喃喃自语。牵住了他的步伐,也许只有一秒钟的停顿。可这一秒钟苏禾却没有注意到。
饺子在锅里呆的时间长了,出锅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些烂,苏禾望着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忽然很不明白,她这样问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他能记起她?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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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的两端,一边是餐厅长桌,一边是长沙发。
苏禾嚼着略微有些烂的饺子,有些失神地看着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杜承希。
沉着、冷静、温和、睿智。
忽然的,他收了电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苏禾皱了下眉,很自然地移开了目光,盯着面前剩下半碗的饺子面汤。
他拿了杯子,在饮水机上接了两杯水,说;“好像有些饿了,锅里面还有饺子么?”
“嗯?”苏禾诧异抬头,他笑着看了看她,把水杯放下。
苏禾放下筷子接了过去,很自然地低下头去喝水,“饺子都成面汤了,味道可能不太好。”
“有就好。”说着,他就搁下水杯,进了厨房。
苏禾嚼着饺子,眉头紧紧皱着,和他一起吃饺子?
时针偏过八点,有些距离了。
冬天的夜晚暗得很快,夜幕笼罩着整个穹宇,窗外有树叶随风摇摆,今夜应该有风吧。
杜承希很快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果然煮的有些烂了。”他说着,便咬了一口,“好像是猪肉芹菜馅儿的。”
苏禾愣了愣,一直是食不知味,竟然这才察觉饺子的味道。
“杜总…”
“想说什么?”他问了句,停了筷子,抬头问她。
苏禾有些踌躇,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看了一会儿。
“还是想问之前的问题?‘为什么会对我有熟悉感’又或者‘我之前有没有见过你’?”
“如果是这样,那你怎么说?”苏禾问他。
“不过十几分钟,我还没有忘记我的回答。”他笑着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夹碗里的饺子。
他沉吟着,手指忽然停了停,抬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说:“你一直问我这样的问题,不会觉得很让人怀疑么?苏禾小姐,你如果对我有意思,其实可以直说。”
苏禾勉强笑了笑,这类话安羽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苏禾几乎是已经免疫了,只是:“这种话,很难想像是从杜总口中说出来的。”
她的声音有些低,显得有些虚与委蛇。
杜承希目中的笑意渐渐收敛,看定她,说:“难道没有那份熟悉感,就不能当你的朋友么?”
他略有些突然的认真,让苏禾有些愣怔,她笑了笑,半开玩笑说:“怎么这么说?跟杜总做朋友,求之不得。”
他的目光暗了暗,喝了口水,有些凉了。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凉飕飕的,吹在她身上,让她不由地缩了缩肩膀。
“外面起了风。”他说完便起身,绕到餐桌对面去关客厅的窗户。
很细微的动作,他却注意到了。
可能因为这个空间里面只有他和她两个人,苏禾本就不是特别健谈的人,僵持之下,找不到一个话题来说,最后只能草草把碗里的饺子吃完,把碗还有锅子洗了。
杜承希吃东西不算少,但吃得却相当慢,所以等苏禾收拾好一切之后,他才把碗里的最后一片饺子吃完。
像是在吃一顿精致的大餐,让做的人,觉得很是满意。
今天的巧合,苏禾隐约能猜到是宋娜做的安排,她原本就不想掺合进来,再者说让她去骗杜承希,对她来说根本就做不到。所以今晚与其留在这边遂了宋娜心愿,不如趁早离开,和他还是少接触的比较好。
她下定了决心,去门口衣架上拿了大衣套上去。杜承希见她如此,不免问了句:“要走?不准备在这里过夜么?”
苏禾笑笑,拎了沙发上的包包,说:“不麻烦你的好,而且明天还要赶车,今天要是住你这儿,明天会耽误你上班的。”
“不打紧。”他简单收拾好碗筷,走了过来,说:“你和家里不是有矛盾么?这么晚一个人不安全,而且附近也没有适合的酒店。”
宋娜随口编的一个谎言,他竟然就信了。
杜承希语气中有挽留的意思,淡淡的,冷静的,一如他这个人的外表。换做别人或许就留下了,可苏禾偏偏就犟得很,她一旦决定的事情,很难会被旁人左右,即便那个人是杜承希也不例外。
十月份的天,夜晚冷的有些厉害。杜承希送她下来的时候批了件外衣,站在冷风中,看起来有些单薄。
“这边应该会有出租车,我可以自己坐车回去。”
他笑了笑,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服,很自然地伸手搭在她肩上。
这么亲密的动作,一度让苏禾抗拒而又惊诧。
她想挣脱开来,杜承希却把她揽得更紧了些。
“杜先生……”“杜总……”“杜承希……”她喊了他三次,杜承希一定是故意的,直到她喊他“杜承希”,他才放开她,像是完全没听到她一样,嘱咐说:“我去开车。”
车库暗黄色的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苏禾盯着自己的影子,忽然想到多年前在m市,那间熟悉的教室,雨点拍打着梧桐树叶,纷纷而下,叶落如雨。
语文老师饱含深情地念着谁的诗句,她听不真切,只隐约记得“飘零”二字。
雨打青石,谁在窗前默默凝望?她看不真切,只感到自己的内心一阵触动涌了上来,思绪纷飞。那抑扬顿挫的语调传至耳边,渐渐模糊了声响,只剩下不远处,窗口的凝望。
苏禾忽然感到一阵头疼,她忍不住扶住额头,想再深入想下去,却始终集中不了注意力。
蓦地,一束车灯射了过来,亮得晃眼。
“苏禾……”他喊了声,连忙赶过来扶住她,“你怎么了?”
“没事。”她勉强站住,推开他,说:“忽然有些头疼,现在好点了。”
“要不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没那么严重。”苏禾笑笑,说:“大概是车祸后遗症,十年了,都这样,只要尝试回忆过去的事情,脑袋就疼的厉害。”
他皱了皱眉,被她推开的手放在半空中,愣了愣才去开车门。
“这么说,你十年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他尽量让自己显得不经意。
“那倒不是,”苏禾系了安全带,头疼缓解了很多,但还是感觉有些晕晕乎乎的。“只是十年前有半年的记忆有些模糊,小时候能记起来的还是记得的。”
十年前那半年的事情偏偏忘记了,这对他算是幸运还是灾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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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个星期内,宋娜来找过苏禾一次,是关于那天在车上的内容。苏禾的回答仍旧不变,宋娜自知这种事情不能用强,也深知以苏禾的性格,一旦拒绝了,就不会走回马枪。所以自那以后,宋娜就没再来找过她。
安羽这阵子在忙融资的事情,和她见面的次数自然而然地就少了。苏禾跟他通过几次电话,听他的语气,公司那边似乎是有了转机。
而杜承希……
那天之后就再没有见到过。
工地建在a市边缘,而这几天苏禾回家都避免经过at,这样下来,能见面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
月末,按照惯例是要回趟家的,可现在宋娜回来了。郑琳一直都不待见她,宋宁虽然希望她能回去,可毕竟在血缘上,苏禾和他们算不上是一家人。与其凑过去让大家都不快意不如自己找个理由撤退。让他们一家子好好团聚一次。
据jojo说,宋娜自从归国后就住酒店,宋宁平时想见她也只能是在公司。
信息已经发过去了,被扔在一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把手提包拉链最后拉上去,连忙跑到床头去拿手机。
是安羽打来的。
“在收拾行李?”安羽这么一句让苏禾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她去织里这件事情可没跟安羽说过啊。
“被我猜中了?”安羽见她没有立刻回答,就接了下去。
“你猜的?”苏禾有些疑惑。
她换了只手拿手机,拎着手提包去客厅。
“不完全算是。”安羽抿唇,略带思索,说:“事先知道你要去织里。通过jojo。”
jojo都被他收买了,他可真够厉害的。
“所以呢?要不要给你捎点织里特产来?大红枣还是羊肉串?”苏禾放下手提包,蹲下身子去清理垃圾桶。一只手拎着垃圾袋边缘,拉了几下想把边缘揪在一起,揪了几下都不成功,索性就匀出另外一只手,用肩膀夹着手机听那边说话。
“特产什么的看着给吧,不过我倒是有几样东西想给你。”
“什么东西?”苏禾来了兴致,问道。以往她去外省,安羽可没表示过多大关心。
“红景天还有氧气瓶。”安羽回答说。那语气似乎还有那么点认真。可苏禾笑得肩膀一抖,险些没夹住手机,直接摔在地砖上。
苏禾忍住笑意,说:“喂,我是去织里,不是去西藏。麻烦你有些常识好么?”
安羽不置可否,沉吟了会儿才说:“额,那就带点辣椒水,提防色狼。”
每次都是这建议,苏禾听习惯了,可每次都没拿他的建议当回事。
跟安羽说话,大多是没营养,用来打发时间的话。at方面双方都不关心,而安羽公司那边,除非苏禾问,否则安羽就不主动汇报情况。
从创业到现在,关于ha,苏禾能体会到安羽最大困难的也就是这阵子的融资问题了。虽然从安羽语气中听来,一切似乎都都不成问题了,苏禾还是放不下心,不免多问了句。
安羽先是呵呵一笑,片刻之后才说:“已经有vc入股,我这边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去织里,辣椒水送到你家门口了,记得去拿。”
苏禾下意识地看了眼门口方向,记得早上买完早饭进门的时候没看见有什么包裹的。
可挂了电话之后,苏禾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
不会是自己送过来吧?还真够浪费时间的。苏禾暗自腹诽。
开门就看见快递小哥拿着包裹还有笔。
她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包裹。签了之后,打开包裹,一切就都明白了。
托快递公司把辣椒水送到她家门前,这一回,她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从a市到织里,跨越了半个中国,飞机在一天之后到达目的地。
苏禾出机场的时候,织里那边正在下雨。
苏禾放下手提包,拉开拉链找雨伞,眼前忽然就出现了一个阴影,伴随着一个女声。
“你是苏小姐?”
来接机的是土建在当地的工作人员,普通话发音不是很好,带着点当地口音,从相貌上看,应该是汉族人。
苏禾拿了雨伞,抬头笑笑说:“我是苏禾。”
女孩儿的皮肤是古铜色的,笑容灿烂,给人感觉很阳光。
她咧嘴一笑,说:“叫我克孜就好了。”
“克孜?维吾尔族姑娘?”苏禾把手提包拎了起来重又看了看她,又觉得不是很像。
“我是织里的汉族人。”克孜说着便去帮苏禾拎包,“这个给我吧。车子就在前面不远处,大家都在那儿等着。”
苏禾在a市耽搁了几天,所以没能跟公司其余职员一起来,所以,哪里来的“大家”呢?
她迟疑着,克孜已经笑眯眯地抢过她的手提包,苏禾连忙把伞撑开来。
“我的名字是妈妈取的,妈妈有一个很要好的巴基斯坦姑娘,她说在他们的语言中‘克孜’是‘美丽’的意思。”克孜笑着解释她的名字,回头看了看苏禾,说:“织里是不是很干燥?这是入秋以来第一场雨呢,今天早上开始下,到现在还没停。估计会下个几天。”
“那好啊,”苏禾笑了笑,说:“这几天下雨,施工进行不了,左右没事,正好在织里转转。”
“来织里,就不能不去济北山。可是这几天下雨,上山的路不好走。卡里河河水会浑浊,不太好看。不过旅馆西边有居民区,是当地的维吾尔族人。再往西边有个清真寺,不论信教不信教,都可以去看看。”
没走几步,就看见面包车停在不远处。因为下雨,大家都待在车上。克孜招了招手,就有人帮忙开了车门。
雨下得有些大,击打着雨伞,还有水泥地面。苏禾一到雨天视力就变得不好,她眯了眯眼睛,紧跟着克孜走过去。隐约看见面包车后座好像出来一个人,隔着雨幕,她看见那个人渐渐接近。
“来接机的人可真多啊。”苏禾随意说了句。
克孜摇了摇头,说:“跟我们一起来的是和土建有合作的投资方,今天顺道来看看织里风景的。”
雨天看风景?倒是挺有情趣。
那人大概是跑来的,谈话间,他距离她已经不到一步距离。苏禾视力就算再怎么不好也认出了眼前这个人。
杜承希?她猛地一惊,几乎喊出他的名字。
趁着她诧异的时间,杜承希已经拎了克孜手上的手提包,克孜怔了怔,想挣过来,杜承希已经揽住苏禾的肩膀。
三个人挤一把伞,连带一个手提箱。苏禾忽然感到脸上一阵发烫。
“杜总真是怜香惜玉。”上了车,一旁戴着眼镜的男人调侃了一句,看了眼苏禾,笑着示意,算是打过招呼了。
杜承希苦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苏禾,说:“擦一擦脸。”
苏禾道了声谢,接了过去,忽然感觉鼻子有些痒,“阿嚏!”
“再有半个小时就到旅馆了,有热水供应,可以冲个澡。”克孜连忙说,“织里家家户户都有地暖,不怕感冒的。”
苏禾点点头,把脸擦干,纸巾抵在侧脸上,偏了偏脸,问道:“杜总是今天来的?”
“他早几天就来了,今天就是想趁着公司派人接机的机会,沿途看看风景。”眼睛男接道。
他今天穿的是迷彩条纹的休闲服,一件牛仔裤。看起来像是个趁着假期出来旅行的大学生。
“要说风景,织里这边几乎都是沙漠。”克孜把包里的保温杯拿出来,拧开喝了口水,说:“这一带还好些,再往西方去的话,见到的,就都是土城。”
一路上克孜给大家讲解织里人文风情,倒也有一番情趣,只是和杜承希坐得这么近总让苏禾有些不自在。
不过幸好,杜承希似乎并不打算在大家面前表现出跟她认识,这样也就少了很多用来消遣的话题。
不过想来也是可笑,明明两个人认识,偏偏装作不认识的模样,他难道是习惯如此冷漠了?
今天下雨,工地停工,坐办公室的都成堆扎在公寓。苏禾一进去,就看见无论是客厅还是茶水间都有人影。
“你的房间是这间,我就住你楼下,这儿隔音效果不好,有事就跺几下脚,我能听见。这几天我都在这儿,随叫随到。”克孜边说边把房门钥匙递给她,“有独立卫生间,可以先泡个澡。”
苏禾点点头,说:“谢谢。”
“不客气,不过……”克孜皱了下眉,转眼看了看杜承希,说:“杜先生不打算走么?”
杜承希帮她把手提包放好,“待会儿就走,有些事想跟苏小姐说。”
克孜见状看了眼苏禾,这姑娘完全把苏禾当做自己人了。
苏禾做了个“ok”的手势,克孜这才走开。临走还把房门拉到最大。
“杜总怎么会在这里?”克孜一走,苏禾就问他。
他转过身,对着她,反问道:“为什么我不能来这里?”
苏禾皱了下眉,“你在这里有项目?”除此之外,苏禾想不到还有别的解释。
“猜对了。”杜承希肯定道。
她思忖着,说:“你是我们公司的合作伙伴?”
“一半对一半错。”他微微笑,说:“是家具公司的合作伙伴,只是你们公司正好接了这单生意而已。”
他是vc,和家具公司有合作,也就不难猜到他此行的目的。
不过来织里做个实地调查而已,呆上几天也就离开了,只是碰巧会在这里遇见她,碰巧又坐了同一辆车子,住了同一个旅馆而已。
“织里这边昼夜温差大,尤其到了秋冬天,晚上的温度低得厉害。带这么少衣服,不怕冻坏么?”他看了眼她的手提包。分量不是很重,可以算的上是轻。
如他所说手提包里没带多少件衣服,一共三套换洗衣服,还有几件外套,是在a市过冬会穿的羽绒服厚度。可在织里,怕是完全过不下去。
不过还好,钱是带够了,不至于冻死在异地。
她一向很乐观,也就显得对很多事情都满不在乎。却不知道,她不在乎的事情,有时候会连累别人为她操心。
“杜总……”
“虽然有工作上的关系,可是苏禾,非要叫我‘杜总’么?”苏禾踌躇着,杜承希已经靠近她,说:“有时候我在想,我们之间的缘分到底是有多深。从初次见面到现在,居然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同事。”
他离她其实并没有多近的距离,可那眼神间的直接触碰让苏禾感到一阵不自在,她不由地侧过脸,浑身僵直了一般,仍强自镇定说:“不是什么必要的缘分,还有那天在你家里,就当我问的那些都是脑子坏了胡说八道,都忘了吧,别往心里去。如果因为那天的事给杜总造成什么困扰,请您原谅。”
还是这样,非要装作一副无坚不摧的模样,可背对着我的那张脸,现在会是怎样的呢?
他心中不免有些凄然,对她既是怜惜又是抱歉。
她仍然像个没事人一般,冷静淡漠说:“这些日子可能会经常见到,即便见到了也当做彼此都不认识吧。”
这次来织里本就是想来见她一面的,见到了就好了,他还能奢望什么呢?
“那你好好休息吧,不打扰你了。”他的声音淡淡的,然后带上了房门。
本就安静的夜晚,这些变得更是寂静无声了,苏禾心里忽然感到空荡荡的,呆立着,不知过了多久才蹲下身子,从手提包里把换洗衣服拿出来。在进浴室之前不由地往门口处看了一眼。
关注官方qq公众号“” (id:love),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十三回:所谓的绯闻(1)
雨在傍晚时分又接着下了起来,雨势不大,住在旅馆的人,很多都结伴出行,打算趁时光到城里转转。
克孜上楼自动请缨,迫不及待地要带苏禾去外面透透气。
一到织里,洗漱完毕就躺在床上睡觉,一睡就睡到下午四点。苏禾醒来之后,精神好了很多,再加上克孜一再用她带有口音的普通话卖力推销当地特产,苏禾来了兴致,简单收拾一下,拿了手机还有钱包就出了旅馆。
秋天的织里,天暗得特别快。等到她们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成了黑蒙蒙的一片。
雨雾弥漫,冰冷清新的空气透过衣袖渗入到身体的四肢百骸,那份寒冷简直是入骨的。
“织里的晚上很冷,是吧!”克孜讪讪地抓了抓头发,说:“要走一段路程才能到呢。”
苏禾冷得缩成一团,搓了搓手,把双手揣在口袋里,宽慰地笑了笑,说:“你知道东北那边么?他们那边,冰啤酒是零下十三度,不冰的你猜多少度?”
克孜眨眨眼,揣测说:“十度?”
“错了!是零下十六度。”苏禾伸手拍拍她的肩,说:“我是东北都去过的人,这点温度不算什么。”
克孜一时半会儿没领会到她话中的宽慰,犹自琢磨着东北冰啤问题。
苏禾来得匆忙没带手套,天上又下着小雨,虽然满大街都是穿着大衣,带着厚实帽子的路人,可被冰冷秋雨打湿头发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只能是克孜撑的伞。
还好,没走多远路就到了最近的商业街。
和a市的夜市很不一样,到处都是充满民族风情的装饰,几乎所有店铺都有各色布纹点缀门面。鳞次栉比的商业街,规模不大却很精致。
一家羊肉泡馍店铺内,克孜咬了口羊肉串,边咀嚼边说道:“可能因为下雨,烧烤摊都歇业了,等过几天雨停了,在路边摊吃羊肉串,那才够滋味。”
苏禾把馍馍一片一片撕下来,放在碗里泡着,刚拿起筷子,电话就响了起来。
是个杜承希打来的。
他之前打给过她电话,她就把他的电话存了起来。虽然一直没给他打过电话,但这一连串的数字一直都存在她手机里。
她跟克孜说了声,很快就接了电话。
“苏禾,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那边,他喊她的声音有些急,看样子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在…在吃饭,一家羊肉泡馍商铺。”她没注意这条街的名字,只能给个模糊回答。
“土建这边出事了,你现在能赶紧赶到工地么?”
苏禾心下一惊,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严重么?我马上就回去。”
“我现在走不开,林宇会去接你。”他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之后才匆匆挂断。
“出什么事了?”克孜把最后一串羊肉吃完,抹了抹嘴,问道。
苏禾一边拿钱,一边把大衣穿上,说:“土建那边有个女同事遭到性侵。”
克孜咽了咽,轻声问道:“被强奸了?”
“应该还不至于。”苏禾喃喃道。但愿不至于。
克孜“嗯”了一声,皱了皱眉,隐约有些同情的意思。
苏禾连忙打开gps,把自己的具体方位写下来,发给杜承希。想了想,又问道:“克孜,这边有最快赶到工地的班车么?”
虽然杜承希说那个林宇会来接她,可是毕竟是雨天,织里这边雾气太重,一时半会儿可能赶不到。
土建那边这次被调来的女同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她读会计时候,土木工程系的学妹。这种事情,不论谁遇上都是一辈子的阴影。而且涉及到民族团结问题,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就得到解决的。
她原本想等十分钟的,可时间一分一秒过,付了钱,站在店外干等,光是看着路上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就让她觉得心焦。
“克孜,下一班公交车还有多长时间到达?”苏禾问了句,语气里满是焦急。
“可是就算是里工地最近的车站,到了之后还要走十分钟呢,雨天路不好走…”克孜还想说下去,皱了皱眉,终究是说不下去了,看了看钟表,说:“还有三分钟。”
三分钟,还好,只是三分钟而已。
苏禾闭了闭眼,说了声“谢谢”。
时间很快过去了,走到车站大概需要一分钟。她算定了,最后看了眼街道尽头,说:“不等他了,我们自己去。”
刚要过马路,不远处忽然射来一道光。
苏禾舒了口气,连忙伸手拦住汽车。
汽车很快停了下来,苏禾拍拍车窗,车主一摇下车窗,苏禾就问道:“是林宇么?我是苏禾。”
男人抿了抿唇,目中漾出了笑,说:“上车吧。”
“克孜,工地就不用跟我去了,我应该会很晚才回来,你早点回去吧。下回再一起出来逛吧。”
克孜点点头,说:“那你要小心啊。”
“嗯,谢谢。”苏禾笑着示意她安心,然后摇下了窗户。
雨还在下,雨势越来越大。
雨刷刮着挡风玻璃,形成一道道水柱。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她不断让自己镇定下来,可还是忍不住去看时间。
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过去和打进来,短短十分钟内,已经打了不下三个电话。
苏禾透过挡风玻璃看外面的路况,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从心底升起。
汽车光线透过雨幕,隐约可见路两旁竟是沙漠,没有路灯,没有绿植,道路空旷而陡峭,像是来到了荒地,四周杳无人烟。
苏禾来织里的时候,对这个工程做过一定了解,工地距离旅社大概有五分钟的车程,即便刚才在商业街绕远了些,也不至于多走这么长路程。再者说,在工地兴建之前,绿植还有路灯全都安装好了的,怎么现在倒像是进了无人区,四周静的只有雨声?
她皱了皱眉,透过反射镜看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
他一路上没有跟她说话,偶尔会偏过头,或者透过反射镜看一眼她。苏禾偶尔接触到他的眼神,身上就不由地感到不自在。
男人照在后视镜上的脸愈发显得诡异,脸上像是挂上了一丝狞笑,泛着油光的鼻子在在汽车灯光反射下像是打了一层蜡,让他看起来不真实,而且可怕。
她心中忽然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还有多久能到?”这个问题,是苏禾第三遍问他。
男人的回答简洁明了,模棱两可。
苏禾这次没有深究下去,暗自把手机调成静音,屏幕灯光调到最暗,然后打开gps,把现在具体位置找出来。
地方太过偏远,信号只有一格,微弱得让人心急。
“你们什么时候来织里的?应该来了有几天了吧。”苏禾随意问了句。
男人“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手机还在缓冲状态,她返回到主页面,打开通讯录,然后给杜承希发信息。
“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不知道那个小伙子伤得重不重。”
男人的声音淡淡的,“还好。”
屏幕微微照亮她的脸,她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指忽然感到一阵痉挛。
男人似乎发现了什么,神情蕴藉地往她这边看了眼。
车子猛然停下,苏禾惊诧地瞪大眼睛,像是掉到陷阱里的困兽,用力去拉车门,却不想他快了一步,窄小的空间里面,男人进一步逼近,根本容不得她动弹。
“我已经报警了,你别乱来。”苏禾把包包抵在胸前,整个身子不由地蜷缩起来,戒备而惊惧地看着他的眼睛。
男人闻言,根本不为所动,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期近她,两只手牵住她,双腿则死死地夹住她的下半身,让她动弹不得。
苏禾在突然的惊恐中,脑子根本不能思考,双腿胡乱在踢。
忽地一声惨叫,撕裂一般的疼痛自头皮传到全身,男人似乎没什么耐心了,流连在她纽扣处的手指,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摸索,苏禾只感到一阵恶心还有绝望。
忽然地,混乱之中,苏禾感到身下的车子重新发动了起来,男人也是一愣,顾不得身下的女子,双手连忙撤开握住引擎。
苏禾有了片刻喘息,哪里敢懈怠,她踩上油门,双手疯了似的去抢男人手上的方向盘。
男人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而身体则随着汽车毫无方向地转动而左右摇晃,龙凤颠倒。
“你疯了,快停下。”男人吼了出来。
她心跳快到了极点,满脑子的血都往上冲,什么都顾不得了。
车子在慌乱之中在黄土地上划出一道道弯弯曲曲的线条,而再往东边五十米,就是织里最大的湖泊。
冰凉入骨的雨点击打在卡里河河面,与河面的雾气融为一体,将冰凉由河心蔓延到周遭的空气里面,气温几乎已经到了零点,或许更低。
河水激流之声被大雨冲刷掩盖,几乎是没有一点声息的了。
雨天路滑,被大雨浸透的泥土更是加快了汽车朝着那堤坡滑行而去。
两人争执之下,根本看不见不远处那黑暗笼罩下,黝黑阴森的茫茫一片。这时候,一个声音忽然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混乱局面。
汽车喇叭声,很清楚的喇叭声,穿越密闭窗户玻璃传了过来。
这时候,就在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道灯光。
希望自苏禾心底升起,她不敢放松,只抬头往灯光来源处看了看,那男人见状,心里也急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旋即,两人眼中露出了同样神色,同样惊恐害怕的神色。
像是在死亡边缘游走,下一秒就意味着跌入深渊。
因为此刻,苏禾眼前是茫茫一片不见边际的大河,也许对她来说,定义为“海”更为贴切。
方向盘,对,方向盘,往左还是往右?苏禾完全没了思考。
湿滑的泥土在巨大的摩擦中被高高溅起又落下,雨点伴着泥土染上了污浊的颜色,天空中忽然有闪电划过,撕裂了这迷雾一般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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