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回不到过去（3）
聚会时间定在七点，杜承希临时有些事情耽搁了点时间，不过还好，没有迟到。
他一进门，就被几个女职员团团围住。
“杜总，瞒得挺紧啊，都跟我们总经理谈婚论嫁了。”
“快说说，你们……”
jojo笑了笑，看了眼苏禾。
苏禾下意识勾了下头发，喝了口酒，不经意看了眼他那边，就看见他正被几个女职员拉着，非要让他再表演一下单膝跪地。
“唉，总经理手上怎么没带戒指？”一个女职员忽然嚷嚷。
苏禾下意识缩手，舔了舔嘴唇，正准备解释，就听到他的声音：“求婚的时候太突然了，忘了要准备戒指。正打算挑个时间补上一枚。”
这个解释，比她想的要妥当。
他不知什么时候被挤到她边上，苏禾勉强笑了笑，说：“要不要吃点水果？”
他抿唇，没有拒绝。
她起身，去拿边上玻璃桌上摆放的一盘草莓。
“喂他，喂他，喂他。”不知道谁先起的哄，接着几乎所有人都热闹起来。
她有些尴尬，他却微微一笑，拿起她的手握住叉子在草莓盘里面叉了一粒，“别害羞，杜太太。”说完，他松了手，声音极具魅惑。
苏禾有些懵，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些，将草莓，喂到他嘴里。
可这些员工们明显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刚喂完草莓，就又开始哄闹起来：“接吻，接吻，接吻。”
他目中带着一丝笑意，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苏禾却极不自然，受不了这样被人捉弄，连忙说：“你们啊，别得寸进尺啊。”
可最后一个音还没发完，就感觉自己口腔里面一股草莓味道。
一个猝不及防的吻就那么落到自己唇上，她睁大眼睛，又是诧异又是缠绵，完全没有发现jojo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离开酒吧的时候，差不多到了晚上九半点。
两个多小时，在人前他都特别配合。
然而，或许也只是在人前而已。
她以为人散过后，他会说点什么，可一路上除了几句过问公司的话以外，没有一句提到过结婚的事情。
可能他是真不在意。
车子忽然停下，是在一家珠宝店门口。
她被他拉着下了车，她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听到销售员在向他推荐各种款式的婚戒。
“上次求婚太匆忙了忘了准备戒指，现在你既然已经答应了，是不是也就省了我单膝下跪向你求婚了？”他抿唇，从售卖员手中接过戒指帮她试戴。
“我——”她皱眉，忽然笑了笑，说：“那我岂不是也省了一句‘我愿意’？”
不过想起来，准备好求婚，却没有戒指，这真不像他。
“这款挺不错。”他试了一会儿，很快就做了决定。
还真够匆忙的，她不由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怎么样？”他抬头问她。
苏禾扬眉，说：“挺好看的，你决定就好。”她说着，忽然一怔，再次看了眼那枚戒指，然后把戒指摘下来，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里圈。
“摩天轮款的戒指，名叫‘诺言’……”销售员解释说。
后面的话她听不进去，讷讷地望着这枚戒指，前尘往事如雾一般笼罩住她。丝毫没有感觉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将戒指套在她手上。
“轮到你了。”他说着，取出男款戒指，放到她手边。
苏禾才回过神来，说了一个“好”字。然后，从戒指盒里面取出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为什么会选摩天轮款的戒指？”她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无名指上，忽然问他。
车子在路上行驶，路灯成排而过，窗户开了一点，风在耳边厮磨。
他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因为你说过很喜欢这样的戒指。”
苏禾皱眉，“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
他抿唇，说：“十年前的事情，很多你都忘了。”他目中露出一丝苦涩，说：“有一段时间，不，应该就是短暂的几个小时吧，你说，你都记起来了。那个时候啊，虽然知道误会会更深一些，不知怎的，我心里倒是有一阵轻松。”
“为什么？”
他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诙谐：“十年前就认识的缘分，多么难得？”
“那个时候的我也认为找回记忆是一件好事么？”
他苦笑，说：“不是，那个时候你对我充满了怀疑。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找回记忆，只会令你更痛苦一些。”
她把一只手负在另外一只上面，摩挲着那枚戒指：“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很傻？一定让你很苦恼吧。”
“不，”他立刻回答：“如果没有那段日子，可能我还根本不能认识到我对你的感情不止是停留在十年前，不论苏禾变成什么样子，杜承希都喜欢她。”
她一怔，目光落到他的无名指上，心里一阵柔软。
时间一天一天被推移着，原本打算在下月初举办的婚礼，已经开始筹备。
因为杜承希的介入，苏禾在公司的地位明显稳定了不少，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苏禾却感到十分急迫：宋娜一直都没有找过她，那么安羽的事情，母亲的事情，这两件她根本无从下手。
直到三天之后的那个电话。
是一个陌生来电，初时，她还以为是谁打错了，可又想到自己换了电话还有号吗，或许是熟人打来的，才接通电话。
等到接通电话，那边开口说话的第一句，就让她不禁浑身僵硬。
很熟悉的声音，打电话的人是sarah。
自始至终，sarah都没有说过一句来电目的，只是一句：“我们，见一见吧。”
而即便就只有那么一句，苏禾也觉得自己有必要见她。这个女人身上隐藏着太多秘密了。
地点安排在a大附近的一家餐厅。
苏禾来的时候，sarah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
“您约我见面，目的是什么？”她开门见山。
sarah挑眉一笑，说：“你这样问，就说明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我说的对不对？”
苏禾一怔，并不想纠结这点。
她似乎是看出了苏禾的心情，和蔼一笑，说：“利用nik替你在at站稳，明明找回记忆了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如果nik知道了，你猜他会怎样？”
苏禾笑了笑，一副一点都不在乎的模样，“所以说，你今天来是为了杜承希？你想让我离开他？”
“是。”sarah并不否认，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小口水，正色道：“如果不想输太惨的话，现在就离开他，我不希望一个不怀好意的人接近他。”
“不会，”她斩钉截铁，“不会离开他。”
“为什么？你凭什么利用他对你的感情？”
苏禾冷笑着，说：“那你呢？你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利用您对他的养育之恩，让他做了这么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一向冷血的人怎么到现在却开始讲起感情来了。”
sarah目中露出一丝狠毒，看着面前的女子，忽然笑了，说：“怎么？别跟我说，你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第七十四回：不愿去相信（1）
“是又怎样？”苏禾反问。
sarah眉眼间舒展开来，说：“是的话，那当然是最好。”
从来动了感情的人，都不堪一击。她以为苏禾会是个例外，可现在看来，这份意气用事，怕也不难说明什么吧。
她很快察觉到sarah语气的转变，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知道你现在最迫切的事情，是查出am的安总事故的真相。”
苏禾知道，这才开始进入正题，而刚才的一番话，不过是一种试探罢了。sarah从来不会对某个人付出真感情也从来不会在一个人面前轻易流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来之前，杜承希特别强调到过这点。
“您想说什么？”苏禾皱眉看着她。
sarah扬眉，说：“我可以帮你找出事故元凶，而与此作为交换，你必须也满足我一个条件。”
苏禾想了想，说：“不用了。”
“我知道你在等待，你现在手里的证据不足以指证任何人。而且你在怀疑的那个人事实上跟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大关系。”
sarah说的别的暂且不提，但有一点却是实情：她现在根本没有多少证据，大部分都只是推断而已。
她双手松开提包，看向sarah，问她：“条件是什么？”
“我看得出来，你对at本身不存在什么感情，所以，把at的几个方案交到我手上，如果能换取安羽车祸真相的话，对你来说应该不会是什么难以决定的事。”sarah顿了顿，淡淡说道：“而且，以你现在的身份，再加上nik，这件事情其实不会太难。”
苏禾冷冷一笑：说是找几分方案，实际上她的真正目的还是搞垮at罢了。而凭借sarah的实力，实际上做到这点并不会很难。
她扬眉，稍一点头，说：“我怎么知道我如果替您把方案拿过来了，您答应我的事情会不会造假？——谭惜可是您的人。”
sarah一怔，旋即笑了，说：“从宋娜那边你得不到你想到的，现在唯一能帮你的人，只有我。你当然可以选择怀疑，但如果无路可走的话，你也只能相信我试试看了，不是么？”
sarah的话，虽然带着一丝威胁，但现在摆在苏禾面前的，除了相信她，其实并没有别的路了。可是at是宋宁毕生的心血，她从来都没想过要覆灭它……
“让我想想。”她终于做出了让步。
谈话到此为止，sarah显然心情还算不错，叫来服务员，打算点菜。
苏禾找个理由拒绝了她，临走的时候，却不由向她看过去，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和这个女人似乎有那么点相像：或是眼睛，或是嘴角，竟然有几分相似。
“请问，您有过孩子么？”
sarah正在喝茶，瞳孔中露出一丝明显的惊慌，旋即恢复过来，平静对上她的目光，“什么？”
苏禾匆忙移开视线，说：“没什么，只是忽然多问了句而已。”
一个把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人当作机器来来利用还有轻易出卖的人，如果作为母亲的话，对待自己的孩子会不会也这么狠心。
“没有。”sarah给出了答复。
其实，苏禾并不强求答案，而sarah也并不需要作答。
与此同时，婚礼在筹备当中，下午跟他约好去试菜。
时间上比较匆忙，而且两人都没有信基督，也就只是订了当地的酒店而已。
车程不是很远，一路上却遇到了不少处红灯。
似乎是因为sarah的缘故，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一路上，她总感到不安。手心冒冷汗，心里面没来由一阵害怕。
下一个十字路口，又是红灯。
她忽然感到一只手盖在她手上，握了握。
“为什么不问我，刚才跟sarah都说了些什么？”苏禾忽然问他。
他一怔，微微笑道：“如果你想说的话，会说的。”
她勉强笑了笑，还真是符合他的性格，不想说就不问，尽量别让别人不自在。可她又怎么晓得，杜承希也只有对苏禾才会这般而已。
“sarah跟我提出一个交易。”她看着挡风玻璃外面，车水马龙，“她说，如果我能帮她拿到宋娜手上的几个预案的话，就答应帮我查出安羽车祸真相。”她顿了一顿，被他握着手不由缩了下，她看向他，说：“而那场车祸的很多证据都指向谭惜。”
“是因为谭惜？”他侧过头来，从容对上她的目光。
她有些愣怔，被他说中了心思，有些躲闪，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原处，否认说：“是因为安羽。”
他眉头微微皱了皱，并没有立刻回应，这时候，红灯已经转绿了。
车子重又发动，行驶在马路上。
她见他不说话，又比不上他耐性，只能又跟着说了句：“如果真是谭惜呢？你会怎样？”
他心中苦笑着，叹了口气，反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如果谭惜犯了错，就一定要顾及到我的感受？我们只是朋友而已，苏禾，你才是我的未婚妻。你才是犯了错我会偏袒甚至无条件相信你的人。”
似乎真是什么誓言都不够了，之前的怀疑太多，恐惧太多，以至于，到了现在，她对他既抱着幻想，又狐疑不定。
其实，又是何必呢？如果她对他真的是恨多于爱的话，那么为什么那天在夏宁镇当他提到结婚的时候，她会迟疑，在会议上自己亲口向大家宣布杜承希将成为她的丈夫的时候，心里面会考虑到他的感受会担心他误会自己的心？可惜的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直到今天都还没能看透。
“我只是——只是担心。”她抿唇，脑子里斟酌着接下来的词句：“这段日子里，记忆在一点一点回来，不只是这几个月来你我之间发生过的一些事情。你说过我们十年前就认识了，十年前的那些事情，也时有时无地在脑子里出现，我现在不知道那些忽然间冒出的事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苦涩一笑，她知道的有多少？说出来的又有多少？
她以为安羽能了解到她的方方面面，杜承希又何尝不是？
她的眼神，她的举止，她的迟疑，担忧，害怕，心里所想，他甚至比她还要清楚。
可是这些，她却全然不知。
又是一个红灯。
车内沉默了很久，她像是怕惹他生气，岔开了话题，略带小心，问道：“会不会迟到？”
“提前出发，按道理不会迟到，就算耽搁点时间也不碍事，婚礼是我们的，我们是主角。”他说，似乎想缓和气氛，语气温和。
她抿唇，主动伸手握住她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说：“婚后，我们不要吵架好么？”
第七十四五：不愿去相信（2）
他一怔，点点头，注意到她的手很凉：“手这么凉，是不舒服么？”他皱了皱眉，忽然问她，伸手放在她额头上，想试试温度。
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身体调节过来之后，比起以往还要差些。
“我没事，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他问她。
苏禾笑了笑，很快掩盖住自己的不安，说：“担心婚礼现场会怯场，婚后就不会这么纵容我，，还有就是……你这么优秀，难保不会有年轻的姑娘们觊觎你，要是你受不了诱惑……”
“打住，打住。”他笑了起来，说：“苏小姐，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安全么？”
她同样笑了，握住他的手背，说：“可能是我有些患得患失，再加上之前——”
“之前的都已经过去了。”他说。
她抿唇，缓缓抽出双手刚想说些什么，红灯已经转绿了。
这时候，天忽然转阴，本来晴空万里，一下子就黑云压城，四月份的天气，真比得上七八月份的夏天，变幻无常。然后，天上就下起了蒙蒙细雨。
车内常会备把伞，天气虽然不佳，但还不至于去酒店试一趟菜，回来的时候会被淋湿。她脑子里胡乱想着，一抬头看着满天雾蒙蒙的背景，心中那份不安更是重了几分。
“承希。”她忽然喊了他一声，脑子一重，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可自己怎么也说不明白。
“怎么了？”他看了她一眼，车速渐渐慢下来，说：“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车祸之后，她就时常会出现这种状况，半夜醒来，她躺在他边上，身上全是冷汗，或是脸色苍白如纸，晕倒在洗漱间……这样的事情次数不多但几乎每次都把她送到了生命的边缘。
有一段日子，甚至到了现在，杜承希都会时不时怀疑自己当初做的那个决定对苏禾来说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帮她慢慢恢复记忆，可她却要承受那么多，身体上还没有完全恢复就接连遭遇那么多变故，而那场车祸，对她来说，伤害性几乎是致命的……
“去医院。”不容拒绝的语气。
苏禾意识到他的担心，连忙说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车子很快调头，“试菜时间可以推迟，但你现在必须去医院。做一遍身体检查，确定没事之后那才算真的没事。”
她有些怔，这才发现，他原来也有些大男子主义。
距离最近的医院，是宋宁疗养的那家。
她在医院门口的时候，脑子一阵昏沉，又怕他会担心，就很快笑着说自己“没事”。
有点掩耳盗铃的意味。
等到进了医院，她才想起来这阵子太忙，有段时间没来看宋宁了。
她想先去看看宋宁，他说先替她做检查，最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挂号，把检查时间订好了，然后去看宋宁。
坐电梯，然后左拐，再走几步，就到了目的地。
房间是独立安排的，有单独的护士站，一大片开阔的草地。放在平时，很少有人出入。
可是今天，过道却走着十数个医护人员，大都一脸的严肃神色，瞥见苏禾之后，都不禁多看了几眼，那眼色让人感觉并不怎么舒服。
她没有多问，心里面那份不安却愈加浓烈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走到病房门口。门没关，她未及多想就推门而入。
灰蒙蒙的天，下面是灰蒙蒙的城墙，外面正下着雨，里面，空调温度被调的很高。
白色的窗帘布，白色的床单，似乎整个世界都被单一的白色所包裹。
宋娜背对着她，这时候回过头来，眼里面还蓄着泪水，见到她的时候，竟没有露出厌恶，目光反而更是柔弱了几分。
她踯躅着走了过去，心里面尽量安慰自己：一定还来得及。
等到她看见宋娜紧握住的那双手，变得僵硬而没有一丝温度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这样的场景和几个月前的景象渐渐重叠了起来，她身体不支，险些摔倒，杜承希明白她现在的心情：生离死别的事情，经历过的人都知道那份心疼是多么的难以承受。那天奶奶死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总觉得对她有一份亏欠。
他扶住她，说：“苏禾，宋伯伯他……”后半句终究是没说出口。
“我知道。”她说。
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宋宁边上，让自己镇静下来，然后问宋娜说：“爸爸临终前都交代了什么？”
“这是你能问的么？”宋娜看了她一眼，不无嘲讽。
苏禾用手把眼泪擦干，说：“我也是爸的女儿，如果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他完成。”
“如果你对爸还有一点父女感情的话，请你离开at。”
“这是爸的意思？”苏禾皱眉。
“不，这是我的意思。”宋娜看着她，忽然低下头，用手指把眼泪抹掉，吸了吸鼻子，说：“你自己考虑，明天这个时候，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话，你不会再有选择的机会。”
宋娜说完，松开宋宁的手，站起身来，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帮他把被子盖好。
外面雨势渐大。
宋宁的事情，宋娜自始至终都没让苏禾参与过，安排医院的人处理好一切之后，方才离开。
苏禾不能插手就站在原地，看着宋宁的躯体被送到太平间，房间被清理干净，医护人员散去，宋娜最后离开。
等到耳边复归平静的时候，她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一片，一切都是那么的冷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迎来送往，不过一般而已。
“我去找宋娜。”她说着，左手在他手背停留了会儿，而后缓缓拂开他的手。
杜承希没有阻拦，他知道她现在去找宋娜，要的是宋宁临终时侯哪怕一句对于苏禾这个人的嘱咐。
她无法解释父亲病危的时候，喊来身旁的为什么仍然是那个待在他身边三十年的宋娜而不是他说过亏欠口口声声说要弥补她的曾经的弃女。但却不能接受这段日子，这十年过来，宋宁心里面苏禾纵然没有宋娜的分量重，到头来竟会没有一点所谓的父女亲情。
“有事情打电话给我，保护好自己，不要随便流泪。”他说。
放在平时，她大概会说自己并没有他想的那么脆弱，什么保护好自己，宋娜还不是洪水猛兽，掉眼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好么？
可现在——
像是有一把刀在剜割她的五脏六腑，她的心，脆弱的像是一块玻璃。
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就点点头，朝他笑笑，让自己看起来很自然……很坚强。
在他面前，她的演技似乎是过了关，然而，只是“似乎”而已。
第七十六回：不愿去相信（3）
婚期已经定了下来，前一天傍晚的时候，以短讯的方式传过来的。
谈话快到末尾的时候，苏禾呆坐在茶室里面，手上是一份鉴定报告。沉默了很久，忽然想到，距离她跟杜承希的婚礼，只剩下三天。
外面似乎还下着雨，天气越发冷了起来，玻璃窗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雾。
宋娜看着她，生平第一次，对她感到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同情。
“如果你是为了at的话，不需要这样，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从你手上把at抢走，你尽可以放心。”苏禾逼着自己面带微笑，去打开电磁炉的手却暴露了她这一刻的胆颤。
“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去找她求证。”宋娜说出了最为切实的办法，她知道，此刻的苏禾嘴上说着不相信，心里面其实已经开始了动摇。如果苏禾能察觉到奶奶去世的那天夜里种种事端的话，她不相信，她不曾出现过一丝怀疑。
宋娜知道自己无需再多说些什么，在第三壶茶凉透之前离开。
水凉了，就接着煮。
直到——
直到她终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远在m市的叔叔、婶婶。
电话很快接通，她伸手放在杯壁上取暖，等到听见那边传来苏健的声音后，说：“奶奶去世那天，叫你们来的那个人现在想见见你们。”
苏健刚刚睡下，接电话的时候，声音还带着一丝慵懒，闻言，立刻问道：“见我们？可是你怎么……”苏健说到一半，忽然打住，不难听出语气里面的不解甚至还是一丝恐惧。
显然，那天晚上，他们恰好出现在医院是早就有人安排好了的。
“她说，那天在家里没有翻到我们一家小时候的全家福，所以想问问您知不知道给搁在哪儿了。”苏禾强忍住心中起伏。
壶里面的茶水还未翻滚，只是冒着些许的热气。
她关了电磁炉，把茶壶从上面拿下来，仍是手心贴着杯壁，分明已经有些温度了，她却似乎感受不到一点灼烧感。
“苏禾，你忽然问这些做什么？”苏健心里面起了疑惑，也没多想，问道：“你和杜若见过了？”
如一把剑直刺入心房。
一如以往，对话持续不久。
可即便只有寥寥几句，到了后来，她也不得不承认宋娜所说的即便不是事实的全部，起码也有一半是没有骗她的了。
不，错了，不是宋娜，而是宋宁！
在茶室快要关门的时候，她才想起来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这么晚了，她不想劳烦杜承希，收起手机，一阵孤独忽然从心里面涌了出来。她知道，这个时候，她最想见他，一如几个月前在奶奶去世的那天晚上，当她哭倒在奶奶床畔，心里面最恨的是他，同时最念念不忘的，仍旧是他。
杜承希来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些。
她躲在屋檐下面避雨，可屋檐能避雨却比不过风霜。
她有些抖，不知是因为寒冷害死心中所想所念。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边？附近就有没关门的餐馆……”他一边说，一边把伞撑开来，脱下身上的外套。
她看着他，忽然想到在织里，他去接机的那天，天上也是下着雨，一连几天都不曾停歇，似乎怎么也没有止境。她站在那边，看见他朝她跑过来，脸上也是写满了关心还有在乎，只不过，当时，她不记得了他，只是把他当作一个熟识的人而已，除了疑惑之外，脸上再没有别的表情。
从织里，到a市，过了这么久，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是她先奔向的他，可现在她才发现，他们之间，就像是一段赛跑，不在同一个轨道，各自拼命赶到对方并排线上。起初的时候，她认识到了自己的心，便一股脑儿地往前冲，自以为是离他近了，也自己为努力的只有她一个，渐渐的，等到种种障碍接连开始出现，她过不去就渐渐慢了下来，自以为一定能和他拉开一点距离，可事实上，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不过只有那么点而已。
不仅仅是取决于她努力与否，是否心灰意懒了，而是，除了她以外，在轨道上，还存在一个他。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他在跑向她，无论悲欢离合，无论前路阻隔，一直都是。
她心里面伤情，眼角就见了泪水，她生平第一次，奋不顾身跑向他，站在他面前，说：“我们离开好么？什么都不顾，现在就离开这里好么？”
他一怔，怕她着凉，连忙把外套披在她身上，说：“先上车在说，好么？”
“不，”她眼里写满了固执，说：“答应我好么？现在就答应我好么？”
“发生了什么？”他问了句，明显看到了苏禾目中透出的恐惧，她从未有过如此恐惧的时候。
“宋娜跟你说了什么？”他意识到事情正在渐渐脱离轨道，朝着自己并不熟悉的方向走下去。
“她说……她说……”她心潮起伏，刚想说出口，忽然瞥见车内有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避过他的伞，径直走了过去，在看到后座上那女面孔的时候，感到一阵钻心的疼，几乎支撑不住，倒下身来。
“她是谁？”她指着车内的人，猛地看向他。
“她喝醉了酒，在来接你的路上，接到她电话，在附近酒吧……”
“骗子！”她忽然打断他。
天上忽然一阵雷鸣。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跑开。
他来不及思考，立刻追了过去。他只知道她身子还很弱，这么凉的雨水打在身上，对她的身体不知道会有多大伤害。
雨还在下，春天的雨，尤其南方地区，难得会有这么大。
似乎是老天爷也在跟她过不去，她没注意到脚下的水坑，一个酿跄，直直摔倒在地上。似乎，这一跤，摔去了身上所有气力。他来搀她，她不反抗，抱起来，将她放到车上，她也不反抗。
像是一个被玩坏了的布娃娃，眼神空空洞洞的，没有一点神采。
“我一进打过电话给linda了，她待会儿会来把谭惜带走。苏禾……”
他以为她不会回答，隔了一会儿却听到了她的声音：“我知道，你不用解释。”是的，她都知道，可是在她心里谭惜一直都是他和她之间的梦魇。就像是一道魔障横亘在她面前，在这面前，她没有理智，也摆脱不了。
第七十七回：那却是事实（1）
那天，当一切都结束之后，他载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接近半夜。
一路上，她没再说过一句话，回到家后，她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卫生间里面。
他听到里面有放水的声音，水停之后，却再也没有声音。
“苏禾？”他敲了敲门。
半个小时，四十分钟，一个小时……直到他心里面那份焦急再也让他坐不住。
他握上扶手，旋不开，他记得家里面有备用钥匙，可现在他心里面急得快要疯掉，脑子里面完全是不安的假设还有想象，是怎么也等不了了，猛地握紧扶手，用身子撞开。
房间只开了一盏灯，昏黄色的灯光，并不怎么明亮。
衣服被扔在地上，浴缸里面放满了水，早已经没了腾腾热气。她浑身赤/裸着坐在浴缸里面，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脸上是无比木然的神情，看不到一丝光亮。
他见到她的时候，下意识避过身去，开了取暖器。
取暖器的声音很快响起来，嗡嗡的在耳边响起。
“先起来，就算想一个人呆着，也不是在这里。”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把放在架子上的衣服拿过来递给她。
她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微笑。双手搁在膝盖上，竟不觉落下泪来。
“承希——”她忽然喊他，“婚礼能不能往后推？”
他一怔，很快回答说：“宋伯伯才刚去世，立刻办婚事是不太好。”
“不是因为这个，”她抬头看向他，双目噙着泪，说不出的苦涩。
“我想在婚礼之前确定一件事。”她平静说道。
他没有多想，微微点头。
他出了浴室，他知道：对她来说最紧要的关头已经过去了。
接下来，是思考还有抉择。
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否则，她不会这样。
夜晚她显得很是平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关了灯，他忽然感到一双冰凉的手伸到他腰边，抱住了他。他怔了怔，把她的双手握在手心。
她的手这么凉，不仅如此，靠着他的身体也比一般时候要凉很多，一定是刚才浸泡在冷水里面时间长了。
她把头从枕头上挪开，放到他肩上，整个身子也跟着贴向他。
他的肩膀很宽，很温暖，她想他们以后结了婚的话，她应该也会时不时地枕着他的肩膀，手搁在她腰上，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他。
可是，那只是如果而已。
如果他们能结婚，如果她现在跟他一起离开，又或者，宋娜说的不是真话……
婚期延后到了下下周，在宋宁丧礼之后的一个礼拜内。
宋宁的丧失按照他死前的要求，遗体会被移到m市，丧礼同样在m市办理。
宋宁一家移居a市已经有了十多年，相当于是在a市生根落户了，社会关系大多在a市，亲戚朋友这些年来为了生计也大多来到a市，这样一来，在m市举办丧礼的话，规模按道理不会很大。
送殡的那天，是个晴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堤坝边上的桃花还未完全凋零，一片的粉红在蓝天掩映之下显得格外漂亮。
在那之后，at仍是at，依旧有一大堆工作要处理。
集团方面，杜承希帮了很多忙，而那天晚上，她一时冲动要求他承诺带她离开的那句，自那之后，在没有提起过。
她抽了个时间去了趟m市，原来的房子分给了叔叔还有婶婶，不久之后就被卖了。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再回来的时候，忽然有种无处收留的惨淡。
在世的人容不下她，那就只剩下往生的人了。
坐公车，然后换行地铁，出了地铁站后，转做出租车。没多久就到了奶奶所在的公墓。
她来的时候跟门卫戒了把扫帚。几个月没来，应该会有很多积累的枯叶，灰尘。
可到了墓前，看到墓前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还放了一束菊花。她不免有些吃惊。
菊花已经开始枯萎但还没完全枯掉，应该来了有一段时间。
她把带来的东西都摆放在墓前，把这边打扫干净之后从提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到眼前。
那是一张旧照片，大概是因为常常被拿出来看的缘故，边角有一点脱落。
她坐在目前，拿着照片，看了眼墓碑，说：“这张照片就是那天她来找您的原因对么？”
她看了眼照片，凄然一笑，说：“可这个秘密还是没能守住。我知道了，奶奶，知道你为什么从小对我就时好时坏的，我理解了，现在。
“您留给我的钱，我还存在那里，如果真能按照您帮我们想的那样过日子，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用上去的。
“奶奶，我好想你。”
之后她去了宋宁的墓地，生前再怎么显赫，死后不过就那么点地方。
人和人之间，能有什么区别呢？
这张照片是宋宁临死前托宋娜给她的，可能是他在临死前几个月才认到自己的亲生女儿，此前十年，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生人，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太大了，所以不想留给她同样的遗憾。然而这些也只是可能而已，宋宁已经走了，再没有人能知道他在临死前的那几分钟想的是什么。
唯一能肯定的是，宋宁是想让她跟自己的亲生母亲相认的，一个想让她和她相认，一个宁愿把秘密带进棺材里。一个或许是为了弥补，源于爱，一个同样也是源于爱。
不同的抉择，都没有过问她的意思。
苏禾在墓前做了很久，手上拿着那张照片，她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把打火机。
如果烧掉的话，一切都能结束，她不会有那样的母亲，不必相认，可这样，她真的对么？她能确保自己今后不会遗憾么？
下午的天空，阳光被乌云遮住了大半，天气微微转凉。
她的心绪似乎也如这天空一般，瞬息万变。
她仔细看着那张照片，画面中的女子，曾经拥有着无比璀璨的微笑，像是阳光一般温暖，当年的爸爸，何时又有过如此明媚的笑容？
第七十八回：那却是事实（2）
当天晚上她回到了a市。
第二天上午见到sarah的时候，距离宋宁离世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
这一次，是她主动约的她。
“上回的事情考虑好了？”sarah一见到她就开门见山问道。
苏禾拿着照片的手，有细微的颤抖。
sarah见她没回答、脸色有些难看，不免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她没有回答，仍定定看着她，放在大腿上的手松开，拿着照片放到桌上。
“这是什么？”sarah没看清，随意问了句。
她张了张口，把照片上下颠倒，移到她面前，“这张照片，您见过吧。”
sarah起初还是一脸平和模样，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容，等到看清楚那张照片之后，脸上立刻失去血色，像是被人抽干了血，变得无比苍白。
那张照片是苏禾小时候的全家福，上面的三个人，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刚满周岁的她，还有一个就是她的母亲，她的亲生母亲。
“苏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她拿起水杯，喝了杯茶，不再看那张照片。
杯子握在手上，只那么十几秒，依旧不难发现里面溅起的微微涟漪。
从她的反应来看，苏禾已经不难猜到些什么了，她无心跟她兜圈子，直接问道：“生我的人，到底是谁？是十多年前被你逼走的妈妈，还是——还是——”
sarah很快收拾过来，淡然一笑，所：“这种事情苏小姐不该问我吧。”
她没有片刻停顿，接着问道：“我和宋董事长的dna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鉴定我们是父女无疑。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我是宋宁的女儿，那我的亲生母亲会是谁？”“我妈妈一向洁身自好，不会在外面有……有外遇，更不会破坏别人家庭。”她平静说完，自始至终没有一丝表情变化，而sarah在听到后一句的时候，目中明显有了一丝波澜。
破坏别人家庭，搞外遇？是的，以前的杜若就是这样的女人。可那又怎样？她现在是sarah。
《旧约》中拥有这个名字的人被称作是“万物之主”。
她为了达到她的目的，经历了那么多，区区嘲讽谩骂，哪怕那来自她的亲生女儿，那又算得了什么？
“你今天来，就为了说这些？”她扬眉，笑了笑，说：“那你恐怕是找错对象了。”
她没有认可也没有反驳，而是平静拉开提包拉链，拿出另外一份文件，说：“这是您和我的dna鉴定结果，您如果不相信的话，那它就是假的。”
sarah目光一滞，看着那份文件被递到她面前，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手伸了伸，却很快撤退。转而是一如以往深邃的目光，含着一丝笑意，“你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苏禾脸上露出一丝波澜——错愕还有惊诧。
sarah顿了顿，笑问：“你以为这个就能对我造成威胁？苏禾，你还嫩了点。不知道那种东西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废纸一张而已。”
“所以……你是承认了？”她抑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很奇怪。
“我承不承认，照道理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她笑着抿了口茶，说：“制造舆论，然后是逼我跟你合作挤掉宋娜，或者……”
“够了。”她忽然打断sarah，直直看着面前这个女人。
她不会知道，她今天是有多大勇气才决定要跟她见面，在此之前，又是想了多久，哭了多久才接受这个现实的。
她的母亲是最为人所不耻的小三，是破坏别人家庭的人，是间接导致安羽昏迷不醒的坏女人，是害死奶奶的凶手……
“所以，你很早就知道了，对么？十年前收养我是你计划的一部分，把我安排到宋宁身边，目的是想让宋宁懊悔，让郑琳还有宋娜痛苦，帮我进入at是为了搞垮你曾经有过最痛苦回忆的地方？”
她一句一句问完，sarah没有说话，或者说，无话可说。
而在苏禾看来，她没有否认也就是默认了。
早就知道了还一直不认她，让她痛苦，把她当作棋子，她怎么会是她的母亲？她怎么可以是她的母亲？
sarah没有看她，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时候，才晃了晃神，透过玻璃窗看了眼外面。起初只是一眼，然后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她大概是真的伤了心，走路都不稳，却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掉下来，她很坚强，一直都是那么的坚强。
出了茶室，她望着眼前的街道，街边的车站，路上的行人……忽然感到一阵茫然。
回家么？该怎么跟杜承希说，怎么解释？如果去公司的话，她现在怎么面对宋娜？这个她一直当作敌人的亲生姐姐，到头来，该说“对不起”的人却是她自己。
她关了手机，在附近最热闹的咖啡厅坐了会儿，身旁来来去去的大多是一对对的情侣，她脑子里面混乱成片，机械地喝着面前的咖啡，忘了放糖。
jojo找到她的时候，面前的咖啡喝到一半，已经完全没了温度。
她想了很久，最后脑子里只是模模糊糊蹦出一个念头，“带我去见安羽。”
jojo虽然有些吃惊，但察觉到她现在的状况似乎有些不对劲，也就没多问，很快把车开过来。
车子开的不是很快，算时间，还有一个钟头才能到达。
时间还很长，自从苏禾回来之后，她们之间很少有聊天的机会。
“苏禾，我呢，一直都有个问题想问你。”jojo带了几个语气词，让语气显得稍微轻松些。
苏禾看着窗外，有些失神，隔了几秒钟才问道：“什么问题？”
她皱眉，说：“大学毕业之后，我们一同被分到at实习，你当时的实习成绩不错，为什么之后不留在at？非但如此，还另外读了一个专业，原先在大学里学的东西完全算是白学。”
这个问题，当年jojo不止一次问到过她，她那个时候并没有正面回答过，因为可能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at是宋宁所在的企业，是郑琳当时为了维护宋娜的位子而对她百般排斥么？这些，或许是有的，但并不尽然。
过了那么多年，当时的很多想法现在都不记得了，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当年的懦弱还有那一点其实微不足道的自尊。
当年没能说出的理由，现在说来，其实都不算什么。
第七十九回：那却是事实（3）
她的解释不是很多，而jojo只是想借此开个头而已，当年苦思不得的事情放到现在，已经算不上重要了。
“你是为了安羽才进入at的，”jojo顿了顿，问道：“如果安羽没有发生过车祸，如果一切都回到从前，如果……如果没有杜承希，你会不会和他在一起？”
很多如果，很多假设，即便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甚至问这些有些愚蠢，jojo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她对安羽有没有过一丝情爱。
苏禾沉默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后，目光落到jojo身上，笑了笑说：“不知道。”她叹了叹，说：“一个‘如果’就有很多条路要我选择，更何况，这么多假设堆在一起。我不知道放在那种环境之下我会做什么选择还有决定，事实上也不可能重来一遍，你让我怎么回答？”
“如果按照原先的轨迹呢？”jojo追问。
“不可能。”苏禾回答她。
“如果呢？”jojo没有死心。
她一愣，看着她，目中露出平和的笑，如果说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话，那该有多好，可如果真的那样，她这辈子说不定再也不会遇到杜承希，如果再也遇不到他……
“如果能够重来的话，如果安羽还喜欢我的话，我想我不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了。”她回答jojo的时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可在说这些的同时，她心里却不禁问自己，如果一切重来的话，如果真如她所说，跟安羽结婚生子，就此度过这辈子，她此生会不会有遗憾？
jojo听完，心中不由苦涩一笑：当年因为自尊而选择逃离的地方，几年后她因为安羽而主动争取进入它的机会，当年几乎班上所有人都觉得苏禾一定会被安羽追到手，可最后仍然没能成，直到现在，她能为安羽付出很多，算计很多，可却不会和他在一起。而如果没有这些坎坷，她就真的会和他在一起？其实在开始的时候她就说过了:“如果”，只是“如果”而已。真假参半，本就不能当真。
“可那都是假设而已，现在在你身边的是杜承希，在你心里的也是杜承希。”她说，似乎带着点无奈。
苏禾的目光下意识落到左手无名指，上面是他们的结婚戒指。
“大学的时候追你的人就很多，可你除了安羽以外，谁都不搭理。那个时候我们就猜测你跟安羽一定能成。可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定下来，反而是选择了跟安羽性格完全不像的人。”
“jojo……对不起……”
“我没想说什么，不用‘抱歉’，即便是要抱歉的话，也应该是我才对。”她说着笑了下。
车子已经到了郊区，周围是浓郁的芳草味道。
“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选择，不能因为安羽就不让你跟杜承希在一起。其实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说不定也会跟你做出同样的选择。”她长长叹了口气，笑了笑，说：“所以苏禾，如果真的喜欢那个人的话，为什么要管那么多呢？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已经是不容易了，更何况你喜欢的那个人同样也喜欢你？以前是我想得太过于偏狭了，因为对安羽……”
“对他……”苏禾忽然打断她，jojo的语气一直都很平静，跟平时完全不一样，苏禾本该意识到这里面的异常的。
她没说话，jojo也就没出声，须臾，才听到了她的声音：“我知道。”
很简单的三个字，却涵盖了所有。
jojo是她最好的朋友，一直都是，而安羽是她十年来唯一的精神依靠。所以，她能意识到jojo对安羽的异常关心，看安羽时候无比柔软的眼神，但却始终不肯相信她对安羽的感情。即便只是柏拉图式的单方面精神恋爱，她在感情上也是排斥的，她知道那样不对，但或许这就是某种程度上的人性。
jojo脸上露出一丝落寞还有尴尬。
“我知道……你对安羽的感情。”她说，脸上露出微笑，说：“这不算什么，安羽他很好，他一直都很招人喜欢。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其实可以当面跟他说的，对不对？”她说到后来，声音就小了下来，其实说起来，她欠jojo一声“抱歉”。
jojo笑了笑，看到满目的绿色。
已经到了郊外，距离他不远了，可她似乎这才意识到这点。
苏禾透过后视镜看着jojo，迎着阳光，眼睛不由眯了起来。她忽然想到一个人。
同样是喜欢一个人，一个默默选择守护，一个则费尽心机想要得到对方，到最后弄到两败俱伤。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在去病房的路上却意外地碰到了安正天。
“你怎么来了？”安正天显然有些诧异，复又看了眼jojo，显然这句话只是对苏禾而言。
“我来看看安羽。”苏禾回答说。
安正天不再看她，看向前面出口处，说：“你回去吧。”
很直白的逐客令，苏禾找不到理由来拒绝。
这时候，jojo忽然拉住她的手臂，向前一步，说：“安伯伯，是我带苏禾过来的。”
“你？”安正天虽然不难猜出，但仍然流露出一丝惊讶。
“安羽跟苏禾的关系，您是知道的，而他现在的状况，想必没有人会比您更清楚。所以，我想您能给苏禾一次机会，让她跟安羽单独相处一会儿。”
安正天的神色有些许的缓和。
jojo停顿了会儿，说：“不瞒你说，我之前带苏禾来过一趟，那次之后您也明显看到安羽有轻微的转变了。医生当初诊断的时候，也说过安羽有醒过来的可能，做了那么多康复工作没有用的话，为什么不让苏禾试试呢？说不定……”
“不必了。”安正天打断她，转身就要走。
“那天宋娜就任记者会上，”苏禾忽然大声说道：“您的到来很大程度上扭转了局面，我能顺利坐上at总经理的位子，您是居功至伟。”
安正天停了下来，因为那冷冰冰的语气里面满是理性。
他不禁想到这些日子来充斥在耳边的关于苏禾的事情：成功进入at、击破宋娜列出的方案、和安宁总经理联姻以巩固自己的地位……他倒是想看看眼前的这个苏禾短短几个月间究竟成了什么样的一个人。
第八十回：婚礼前风波（1）
“那天在电话里，我就提到过以照顾安羽为条件，您出面帮我，您拒绝了我，但事后仍然帮了我，我欠您一句‘感谢’。这段日子一直没能投桃报李，我很遗憾。所以今天还有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履行之前在电话里的承诺，照顾安羽，直到他完全康复。”她的语气近似冷酷，“所以说，我来看安羽，只是履行自己的义务而已，您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我都会去看他的。”苏禾说完，对着他的背影微微躬身，然后拉着jojo，快步走开。
安正天站在原地，沉默不语。隔了会儿才微微转过身，看向苏禾的方向，嘴角漾起一丝微笑。
到了安羽病房门口，她带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期待，打开了门。
人还是以前的人，只不过，来看望的人，已经不是以前的心态了。
苏禾看着病床上的人，许久，回头说：“能不能让我单独跟安羽待一会儿？”
jojo想了一秒钟，说：“也好，这会儿他今天的康复工作大部分都做完了，不过要记得待会儿……”jojo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了下来，脸上不免有些尴尬。
苏禾明白jojo的心情，可以时间却找不到话来说，场面也就显得有些僵。
她迟疑了一会儿，笑了笑握住jojo的手，说：“我知道，待会儿发个短信给我，我会注意的。”对于jojo说再多“抱歉”，她都难以表达自己的那份歉意，而jojo实际上也并不需要她那么多的“对不起”，对她来说，苏禾能做出的最好回应就是把全部身心都付出在安羽身上。
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幸福。jojo对此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门被轻轻带上。
窗帘被扎起来搁在一边，下午时分，夕阳透了进来，已经没有那么炽热的温度了。
她看着安羽，心里的愧疚就不断袭来，但更多的还是迷茫。
她忽然想到，以前每当她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除了jojo就是安羽。那个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自己刚刚起步的事业当中——当时的一间算不上办公室的屋子里面。即便如此，对于她的电话他总能完整听完然后做评论、提建议。这些似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当后来的苏禾得知那段日子里面他时常每天睡眠不足三小时的时候，她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她对他，永远都是后知后觉。
细细想来，安羽对他何尝不像jojo对他自己呢？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安羽可以正大光明向她表白，而jojo从来都是默默守护而已。
说起来，他们三个人里面，只有她一个人自私了。
她在来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她企图在安羽这边找到答案，但在开门的一瞬间，那份希望却是极其渺茫的，好在，她原以为只有逃避才可以解决的事情，终是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jojo在外面等她，再过一个小时，她可以看见杜承希，除了公司的事情以外，他们或许可以聊一聊五天后的婚礼细则。
婚礼之前的最后一次约会是在两天之后的v市。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油菜花正大片地盛开。”当天晚上，星空下的阳台上，杜承希指着地图上的某个地点，饶有兴致跟她说了一句。
她凑过去看了眼他指的地方，说：“v市？夏宁镇那边？”
他合上书本，放在腿上，点点头说：“不过我们要去的不是那个地方。”
“那是哪里？”苏禾问了句，然后把玻璃杯拿过去递给他。
他凝眉，目中带着一丝诧异，问：“真的忘了？”
她想了会儿，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幅画面，“是客厅挂的那幅画么？你说过，那是我画的。所以，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那边？”
他点头，喝了口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并没有做声。
苏禾看出了他的表情异常，便语气轻松地打算着之后的安排：“距离婚礼还有三天，我们可以在那边住一晚，两天一夜的外出旅行，算在婚假里边。”
他仍是没有作声，她看见他微微皱了下眉，走近几步在他边上坐下来，说：“你在担心么？”
似乎是因为她的小心翼翼，他不免笑了笑，转过脸看着她，说：“担心的事情很多，但现在要担心的只是婚礼。”
“婚礼有什么可担心的？”她疑惑。
“担心要是去了v市，遇上一场大雨，赶不上婚礼怎么办。”他回答说，似乎还带着一点认真思考。
苏禾没听出来他话里面的玩笑意味，脑子里面还在搜索着合适的回答，完全没看见他的目光渐渐迷离起来，然后，趁着地理优势，猝不及防吻住她的嘴唇。
她有些怔，下意识用手抵住他的胸膛，很柔软也很温暖，他似乎完全没有把它当作抵抗，更是加快了手上的掠夺。他将手伸到她的后背，然后腾出一只手来解她的衬衫纽扣。
像是回到了他们的第一次，中间隔了的这段日子，第二次到来之前，她完全没有机会来学会习惯。
那就这样吧，她的手渐渐从他胸前移开，然后放到他的腰间。她爱他，无论这场战争里面是谁负了谁，她都爱这个男人，刻骨铭心，甚至曾经一度迷失自己。
她想，即便要经历那么多苦痛，她这辈子如果生命里面没有一个叫做杜承希的男人，该有多遗憾。
她的衣服几乎已经被半褪到手肘，两人都有些意乱情迷，他却忽然放慢了攻势，问道：“会不会冷？”
她笑，室内温度这么高，再加上刚才那么一番折腾，她怎么会冷？而且，他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会不会慢了点？
他看着她的眼睛，还很认真等着她的回答。
苏禾笑了笑，抬头看了眼星空。然后踮起脚尖，主动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了然，打横将她抱起来。
他腾出一只手去开卧室门，很快用脚带上。
绵绵长吻，她似乎这才想起来要帮他解开衣服，她的手有点冷，在触及到他纽扣的时候还鬼使神差地想到要把手搓热。他很快察觉到她这一不正常举动，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直接把温度传给她。
第八十一回：婚礼前风波（2）
的确比她高明，她迷迷糊糊地想。
渐渐地她才发现他的目的并不在此，她才意识过来就感到自己的手正被他引导着放在胸口。
吻还在继续，他的手在她身上肆虐，她下意识用手去挡，却发现正被他抓着，本就被他弄得七荤八素了，这下除了帮他解开衣服外，完全想不到自己还能做别的了。
他怕弄疼她，动作一直都很轻，这样下来也就不敢太快。这样一直缠绵着，几乎到了半夜才睡下。
床头依旧留有一盏灯。
他怕她刚出了汗会受凉，等到半夜的时候把空调温度稍微打高了点。正要下床，却忽然听到她翻身的声音。
她看着他，刚才的画面忽然闪现在脑子里，脸上就不由红了起来。
“吵醒你了？”他说，“再睡会儿，天还没亮。”
她咽了咽口水，看见他替她掖好被角，正要按下她的肩头，忽然说道：“我饿了。”然后，没等他回应就很快拿了衣服，穿好下床。
“冰箱里还有几袋速冻饺子，正好我也有些饿了。”他笑了一下，说。
然后把架子上的毛衣拿下来，说：“三月份温度还没完全升上来，多穿件衣服免得着凉。”他顿了顿，笑着说：“过几天就要当新娘了，生了病的新娘可就不漂亮了。”
他看着她穿上毛衣，很快走出卧室，从冰箱里拿了两袋饺子，进了厨房。
食物的味道总是很诱人的，尤其当一个人很饿的时候。
苏禾从卧室出来，迎面就闻到一股香味。是香菇猪肉馅的饺子，她想。
“还有多久能好？”她简单把头发扎成马尾，走过来想掀开锅盖看看。
他正在把杯子准备好，电热水壶里面正在煮水。
“等水开了之后，关了火，还要再等一会儿才能吃，所以别急。”他说。
苏禾靠着墙面看他，完全是一副欣赏的模样，她忽然皱了下眉，说：“我最擅长的是煮面，这你是知道的。”她顿了一顿，说：“我也只会煮面。”
他倒是很淡然，问道：“所以呢？”
她原本想说，婚后下厨的事情就别指望她之类的话，可却犹豫着，只是说了句：“没什么，反正你都知道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婚后不强求你下厨，偶尔吃吃杜太太煮的面，就全当是体验生活了。那么作为杜太太，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陪在杜先生身边。”
他说出了她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同时也嗅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他对苏禾一向都很了解，那份迟疑背后一定蕴含着她的难处。然而，不管她抉择如何，正如他所说的，他想要的只是苏禾能陪在他身边，仅此而已。
可他不知道，这对苏禾来说，不仅仅是个未知数，到如今，几乎是不可企及了。
四月初的v市，有着灿烂的阳光，一碧如洗的蓝天，难得的清新空气还有美丽的油菜花海。
他们在这里住了一个晚上，本想找个时间另外去一趟夏宁镇，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几乎在同一时间，at那边却忽然出现了问题。
第二天早上八点订了当天最早的航班，匆忙赶回a市。
结果，原本计划好的两天一夜，成了一天再加上一夜，缩短了三分之一。
有时候，事情的发生，完全是令人防不胜防的。
比如说，这次宋娜突然宣布跟自由投资人sarah合作而解除跟安宁资本的合作。
一时间，at上下，一片哗然。
这样下来公司会赔进去多少金额，这是无法想象的，而更多人担忧的则是区区一个自由投资人跟有固定合作的安宁资本之间会有可比性么，再加上at刚刚才经历过一次换位风波，如果at还想在明年的纳斯达克上市的话，该牢牢抓住安宁资本才对。
而那些等着看at笑话的人，当然就会自然而然把宋娜这一举动定义为借机动摇妹妹苏禾在at的地位，借此趁早逼苏禾下台。这样一来，宋娜一早之前就有心维护的外界形象，至此，将轰然倒塌。
宋娜单方面宣布这一消息之后，便拒绝一切媒体采访，这同她以往行事作风一般，但在这个时候，外界媒体却不会按照以往思考方式来对其进行解读。
董事会对宋娜的不满虽然不至于在媒体面前表达出来，但可以想见的是，他们对宋娜的信任度几乎丧失了大半，他们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就转移到了新任继承人的身上。
再加上外界媒体一路揣测不断，狂轰乱炸之间，苏禾几乎是一夜间被定义为at下一任掌舵人。
苏禾不明白宋娜此举是何意思，她试过去找宋娜，但每次电话打过去，都是石沉大海。
直到一天后的下午，这时候，距离婚礼还有一天。
是宋娜找到的她，见面地点在郑琳娘家。
这是苏禾第一次去她名义上的外公、外婆家。
她来得匆忙，忘记了自己会见到一个老人，什么都没准备，就过来了。老人待她很殷勤，问长问短的，还准备了她最喜欢的水果。当然，当她看到桌上的草莓的时候，想到的只是偶然而已。
“外婆，我还有点事跟苏禾谈，我们晚点再来见您好么？”宋娜微微低头，方便老人听清。
老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看着苏禾，眼里面满是笑意。
一旁的郑琳见状，想到以往种种，不免伤感起来，便跟着离开。
宋娜却忽然喊住她，说：“妈，你先别走。”宋娜说着，挽住郑琳的手，说：“这是苏禾，也是爸爸的女儿，即便您不喜欢她，不想认她，她也还是爸爸的女儿。”
宋娜像是把她当作一个陌生人一般，重新介绍给郑琳——作为宋宁的女儿。苏禾看到这些，不明白宋娜是什么意思，但除了尴尬之外，更是有一股苦涩，闷闷的憋在心里面，重得难以承受。
她原以为郑琳会施以冷眼，或者直接不说话，负气离去，可在几分钟的沉默过后，她却听到了她的声音：“苏禾。”这几乎是郑琳喊过她的最为柔软的声音，她不禁皱眉，旋即怔住了，因为在抬头看她的时候，她竟发现，郑琳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和蔼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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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确是偏颇了些，你爸爸当年把你带回家，我是一肚子的不愿意，不满意，满心的怒气，以至于这十年来，活得并不怎么开心。他走后的这些日子里，我想了很久，我一直以为你是造成这个家，家不成家的罪魁祸首，可到今天我才明白，什么叫做‘自作自受’。窗户不干净的一直都在我这边，再怎么埋怨别人也是徒然。”
“我……也有错的地方，阿姨，您没必要这么想，我从没觉得自己对您对这家是一点愧疚都没有的。”苏禾连忙说道。
“不……”郑琳笑了笑，握住苏禾的手，说：“你没有错，一直都没有。还有，以后，你要是愿意的话，‘阿姨’这个称呼就改一改吧。宋娜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我非常希望你能多一个人来疼爱。”
苏禾看着她，一时间，手脚有些冰冷，简直是不敢相信，转而，一股温暖从心里面升起。眼前这个人，她也曾一度想要被她认可，努力了十年，失败了十年，一次一次她向她投来的冰冷目光都让她离那个愿望更远了几分，到最后，只能是望而却步。
可是现在，她却主动来说要让疼她，她觉得不可思议，半天没有回答，隔了会儿，等到宋娜推了她一下，她才慢半拍，小心翼翼喊了句：“妈”。
郑琳听她这一句，目中忽然地便有了湿意。如果能早一点的话，这十年来，也许她的家庭会十分幸福美满。
接近正午，今天的阳光很好。
屋外的一个露天草坪，装饰十分精致。
宋娜和她相对而坐，有一段时间的沉默，她难得有这么闲适的感觉，便坐下来好好欣赏美景。
“苏禾——”宋娜抿了口茶，玻璃杯放在嘴边顿了顿，说：“我不说，你大概也知道我找你来要谈的事情。”
她点头，她们之间，即便像现在一般没有仇视，能谈的话题也并不会有很多，无非就是at。
“虽然我不明白你的意图，但是at这么大变动，无论如何对公司或者对你来说都是不利的。”她说得委婉，仍旧难掩那份担忧：“媒体报道现在对……公司猜测很多，什么都敢往上写，连一些跟我们一直要好的媒体也来凑这个热闹。”
这些都在宋娜的意料之中，她并没有显示出多大的错愕，只是淡淡一笑，说：“这些我都知道，媒体在传，大多是关于我的事情。”
她说出了苏禾刻意省略掉的事情，但却是实情，“不仅如此，说句不好听的，现在连公司的那些董事们都有拉我下台的意思了吧。”
她既然都清楚，为什么不出来辟谣？苏禾觉得不可理解：“既然如此，为什么一直都不出来？你完全可以跟外界说清楚。选择投行事实上并不会给公司造成多大影响，但你中途解约，怎么给公司做交代？”
她说的这些，宋娜如果不懂得话那还好解释，但事实上，宋娜在这一行懂的东西并不比她少。
“我都知道。”宋娜的回答，依旧是云淡风轻。
苏禾想不明白，拿起水杯喝了口水，问道：“那你还这么做？爸爸的公司对你来说不是一直都是最重要的么？你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还执意要越过董事会更换投资人？”
宋娜没有立刻回答她，想了想，忽然问道：“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会跟安宁解约，跟sarah合作，而且偏偏挑在爸爸刚刚去世，at上下并不稳定的时候？”
这一点，苏禾并不是没有想过。今天之前，她一直都认为宋娜一心想把她赶出公司，她所做的一切自然也就是奔着这个方向去的，稍微推理一下，也就不难看出她这次更换风投的目的了。
可是就在刚才，当宋娜领着她拜访她的外婆，郑琳不计前嫌，亲口说愿意接受她的时候，她迟疑了。
或许宋娜所想真就是这个答案，而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表演。但是在苏禾心里，除了这个以外还存有另外一个疑惑，因为刚才可真可假的一切。
“为什么？”苏禾终是没有说出自己心里面的假设，只是接着她的话问了一句。
宋娜明白苏禾此刻所想。
在看清形势前，绝不吐露自己的真实心思。苏禾真的比以前高明了许多。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宋娜笑了笑，说。
苏禾揣测着问道：“什么意思？”
宋娜抿唇，说：“对sarah的了解，我并不比你少，我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也知道现在公司内部的那几位董事，私底下收了她不少好处。”
苏禾大吃一惊，问道：“如果真是这样，这次跟sarah合作，按理说，董事们不该会有这么大反应。”
“不过是演戏而已，表面上装作关心公司利益，实际上他们在乎的不过是自己而已。”宋娜冷笑着，把杯子搁在桌上。
“可是光靠收买董事的话，她也不可能取得对at的控制权，她并不是at的人，即便入驻at，协议上也不可能会让她分到足够多的股份。”
“你错了。”宋娜笑了笑。
“错了？”苏禾不解。
宋娜收敛笑意，正对着她，说：“sarah从一开始就不想也知道自己没有能力获得at的控制权，所以一直以来，她想做的只是把at搞垮而已。开始她找到我，用我在美国的一段录音威胁我，不过这也正好让我慢慢猜到她的野心。与此同时，她利用安宁资本进入到at，企图在at即将上市的时候，在地下做小动作，但渐渐地，她发现杜承希开始不受她控制了，所以，她一定会另外再找方法。”
苏禾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满是汗水，sarah事实上已经开始行动了，那天她来找她不就是最好的明证么？
宋娜略一停顿，说：“sarah应该找过你了吧，毕竟你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在说到后面那四个字的时候，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找过，但不是你说得原因。”苏禾勉强笑了笑，说：“sarah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你如果因为这层关系才刻意询问我意见的话，其实没有必要。”
之前的那些，如果说都是出于真心的话，这根本不像宋娜的风格，仇视了十年的人，就算郑琳看得开，宋娜心里面也还是有芥蒂的。
“你打算怎么做？就这样赌上at么？”苏禾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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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娜一怔，旋即笑了。她现在所做的事实上就是在赌：要么赢，把sarah彻底赶出商界；要么输，at就此垮掉。
“sarah现在能走的只有三条路，第一：找你帮她，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这一条显然是行不通；第二：换掉杜承希，但旷日持久，她不会笨到等at恢复过来再算账；第三：跟我合作。”宋娜说完最后一个字，看了眼苏禾，说：“媒体不是猜测我是借此把你身边的杜承希拿掉，转而引入一股对我有利的力量么？他们这样想，其实正中我们下怀。这样一来，sarah不会有所怀疑。”
宋娜这样打算，表面上来看，的确并没有什么不妥，但苏禾总觉得事情不止是如此，“协议都看过了？”
宋娜有些诧异，说：“美国还有内地两大律师事务所的人逐条审阅过。”
苏禾皱眉，问道：“合同签了？”
宋娜有些不明所以，回答说：“已经签过约了。”“怎么了？”宋娜问了句。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觉得sarah并没有她所说的那样好对付。
这是一场赌局，而sarah显然会是个中高手，这么轻易就入局的话，这根本不像她。
可宋娜是铁了心要把sarah彻底赶出商界，宋宁走了，她一心要保住宋宁留下来的at，她不会放弃这个反击的机会。
“没什么。”苏禾知道自己不能劝说她什么，也没有这个理由，只能问道：“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宋娜把她叫来，说了那么多，最终目的不过这一句而已。
“帮我把sarah手上的一份录音拿过来。”
苏禾皱眉，说：“她用来威胁你的录音？”
“没错，”她抿唇，脸上露出一丝艰难，苏禾意识到她的尴尬，不打算再问下去，却很快听到宋娜说：“那是我在美国的时候跟朋友吸大麻后录下的一段音频。”
“大麻？”苏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当是在哈弗念书，是商学院的优等生，郑琳常把她放在嘴边夸耀——
——她怎么会吸毒？
宋娜看出了她的错愕，定定解释说：“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天是我生日，爸爸第一次发邮件来说要给我买生日礼物，我当时特别开心，拒绝了很多朋友的邀请，怕快递会出错，不能第一时间拿到。可我等了一天，都没等到，后来快接近十二点的时候，有几个朋友来约我，我想都没想就跟着出去了，跟着就有了那段音频。”
宋娜一向都很理智，唯独不是在父亲面前。
“我跟sarah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苏禾没有立刻拒绝，但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并不容易。
宋娜脸上有一丝不悦，说：“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对你不会有那么多防备的。”
“不，”苏禾冷笑着，说：“她根本没想过要认我，她在十年前就有这个机会，可这么多年来，她这个所谓的亲生女儿曾无数次站在她面前，可她没有一次表现过一点点关心。”
“苏禾——”宋娜听完，忽然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诚恳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我希望你想想爸爸，想想at是他花了多大功夫才打拼下来的成果。你去找sarah，不一定会被拒之门外，但是如果不去的话，到最后那段录音一定会被公布，后果会有多严重，你是知道的。你可以不帮我，但是总不能让at再经历一次舆论风波吧。”
“我……”她心里面有一阵苦涩，宋娜说到这里，完全是请求了，她不是不能拒绝，只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宋娜把这当作是一次让步。
从位子上做起来，走到她身边，把她之前的计划一一说给她听。
回去的路上，那件事情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
等到上了公交车，她翻开手机来看的时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下午四点，赶到at还有一段时间。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外面是城市郊区的美景。
春天，百花盛开，她微微开了点车窗，似乎只要用力吸气就能闻到花香。她不禁想到那天在v市的花海，也是这么一个阳光明媚的时光，摈弃所有纷扰，她投入到那片金黄色的世界里面，身边是他。
她曾想过，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情，十年前她没有走，她没有出过车祸的话，那该有多好。
然而，“如果”也只能是“如果”而已，跟现实比起来，纵然美好，不过虚幻一场。然而细细想来，现实给人的又何尝不是虚幻呢？
杜承希，杜承希，她在心里无意识地念着这个名字。
这时候，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杜承希打来的。
正好，他也在想她。
她很快接通。电话那边立刻传来他的声音，“现在在哪儿？”
语气轻缓，带着一丝关心。
“在回来的路上。”她说，换了个手拿手机。
“跟宋娜谈得怎么样了？她有没有为难你？”他问她。
苏禾稍微想了想，说：“还好，她没有为难我。”
“就这样？”
苏禾抿唇，不觉把视线从窗外移开，犹豫着，说：“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
“什么事？”
“sarah她是……”她发现这句话，真要跟他说明的时候，她心里面不仅是慌张，更是不住的忐忑。
明天就是婚礼了，本来还有一点期待的婚礼，这句话说出之后，她的希望可能就此成为零。
她是sarah的女儿，是sarah跟宋宁的女儿，宋宁当年害死了他的父亲，而sarah则是为了一己私利，利用了他十年，有了这层关系，他们之间还怎么走下去？
“是什么？她又来找你了？”他不由担心起来。
“不是，”她抿唇，说：“其实sarah是我的……”
电话忽然没了声音，她后面说的四个字正好被漏掉了。
她有些泄气，把手机拿下来：手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
她想对他说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这次不行那就下次，她原以为自己有很多时间，可这么长时间下来，上天跟她开了那么多次玩笑，她仍旧没能习惯还有洞察。
那是最后一次她亲口跟他说明sarah和她的关系，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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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边，他重新打了个电话过去，没有接通。
这时候，忽然有一条信息进来，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手机暂时没电了，别担心，我很快去找你——苏禾。”
她怕他担心，很快借别人的手机给他发信息。
这时候，门忽然被敲了几下，然后被推开。
进来的人是谭惜。
而这时候，公交车已经到了站，她记得宋娜跟她说的地址，很快叫了辆出租车。
车子停在一家酒店门口。
她把写着地址的那张便签从口袋里拿出来，翻开再次看了眼，然后推开玻璃门，走到电梯间。
十六层，她脑海里念着这个数字。另一方面又不断安慰自己：那个女人现在不一定在这里。
她看着电梯闪烁的数字，电梯忽然停了下来，她正准备出去，这时候进来一个人。她下意识皱了下眉，然后就听到那个人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sarah看着她，目中透着一丝疑惑。
“我……我来找你。”她有些支吾，只能实话实说。
sarah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还没到十六层，电梯重又起动。
这个时候，他们之间距离很近，苏禾感到很不自在，像是小学生被老师批评了一样，手足无措。
好在，只是一层，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既然来找我，先进来吧。”sarah说了句，没等她回应，走在她前面，拐弯，很快到她住的套间。
sarah脱下外套搁在衣架上，“随便坐吧，想喝点什么？茶，咖啡还是果汁？”
“不用准备了，”苏禾偏过头去看了她一眼，说：“我坐一会儿就走。”
sarah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问道：“说说吧，今天来找我是为什么？”
“明天就是我和承希的婚礼。”她皱了下眉，坦然说：“我想您能来。”
sarah怔了怔，旋即笑了，说：“我现在跟at有生意上的来往，at总经理大婚，按道理也该到场。”
不难想到的答案，可她心里还是不免有些空空荡荡。
“那就好。”她说。
“要看电视么？”sarah把遥控器拿过来，放到她手边。
苏禾笑了笑，说：“不用了，我有些累不知道能不能在您这儿睡一会儿？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
sarah想了两秒钟，很快，脸上露出和蔼的笑，说：“可以。”
苏禾感激地笑了笑，脑袋靠在沙发上，找了个比较好的位子。
“去房里睡吧，沙发上睡会着凉。”sarah忽然说道。她说完，自觉有些尴尬，很快回头一边走到卧室，一边说：“这里没有客房，你就睡在我床上吧。”
苏禾心里闷闷的，不知道是何滋味。
笑着说了句“谢谢”。
宋娜算计到的，都一一得到了验证。这么说来sarah对她仍是有一丝关心的，不是么？
可能吧，她想。
对万事万物抱有太大的希望，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这是这几个月来她学到的最深刻的两点。
门被关上，sarah自始至终没有对她有过一丝怀疑，而她也如愿，依着宋娜所说，找到录音笔，随后检查sarah的电脑，u盘。sarah的确很细致，电脑和u盘里面全部都有备份，她很快删除，正打算关了电脑，此时，一个mp4文件的命名牢牢抓住了她的视线。
她没有犹豫，立刻点开视频。
那是安羽车祸当天车子上的摄像头录下来的一段视频。
车子在马路上行驶着，不时能听到两人交谈的声音，安羽迷迷糊糊说了一会儿，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时回应他几句，安羽大概是喝醉了，而开车的人如她之前所想，的确是个女人。而那个女人的声音她不难听出来，那是宋娜。
她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接着看了下去。车子似乎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宋娜下了车，前面是一家便利店，就在这个时候，画面中又出现了一个女人。女人很快下了出租车，把车子开走。
画面起初还很平静，接着，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不由捂住自己的嘴巴。画面忽然转黑，一阵杂音，而后转为死寂。
是谭惜，那个人是谭惜。那个时候天很暗，人脸不免有些模糊，但苏禾辨认得出，那个人就是谭惜，是谭惜把安羽带走的，是她把安羽害成这样，而不是宋娜。她看着画面里的人，忽然感到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脑子隐隐有些疼，渐渐的，头疼痛的厉害起来，不断加深，她双手保住自己的脑袋，强忍着，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声来。
……
头疼在渐渐消退，她已是满头大汗。对着镜子把自己整理好，平复心绪。她看了眼时间，然后去开门。
sarah正坐在客厅里面看节目。
“对不起，这一睡忘了时间。”苏禾关上卧室门，走了过去。
sarah微微扬眉，看向她，说：“没什么，吃了晚饭走也不迟，正好到了点。”
“还是不用了，明天婚礼，今晚还是在家里过比较好。”
sarah挑眉，不知怎的，被她的那个“家”字吸引了注意，很快笑了笑，恢复过来，接着她的话，问道：“跟承希一起？”
“嗯，我们一直都住在一起。”她说。
sarah微微皱眉，说：“我记得，你动过手术，手术过后身子一直不太好。”
“他很照顾我。”
sarah微微点头，“他一向很有节制。”
“嗯，您很了解他。”苏禾说了句，不知怎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另外一个意思。
sarah笑了笑，说：“所以，跟承希在一起的话，你大概是不会有机会受委屈的。”
苏禾点头，说：“他对我一直都很好。”
“很久没有这么跟人聊天了，你要是不介意，不妨多坐会儿吧。”sarah随意说了句。
苏禾有一瞬间的迟疑，很快笑着拒绝：“还是不必了吧，我得赶紧回去免得他担心，就不打扰您看电视了。”
她说完，微微躬身。
“苏禾啊……”后面忽然传来sarah的声音，很轻的一句，像是一声叹息。
她停下步伐，转身看她。
“我希望你能明白，无论如何，我都是爱你的。”
她背对着她，苏禾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现在才承认，会不会太晚了些？
她转过脸去，说：“明天的婚礼，您答应过要参加的，别忘了。那天我妈也会去，您正好可以见见她。”
电视机屏幕很大，耀眼的光打在她的脸上，那渐渐开始松弛的脸上，苍白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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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开门，心里面感到沉甸甸的，很是难受。
她忽然想到多年前，那条冰冷逼仄的巷口，她看到她的时候，那双眼睛像是包含了世上最为温情的善意。
她想，也许在那一刻，她从她那里就得到了那一丝温暖，虽然那么的微不足道。
之后她把她送到宋宁身边，除去她从一开始就有的想要报复宋宁的心以外，她想，里面会不会还能存有一丝对她未来的打算呢？
可到现在，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不论是以前的杜若还是现在的sarah，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亲情，更谈不上“爱”这个字。
“我是爱你的”，很温暖，但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
她很快离开，电梯从十六层一直到一层，不时有人上来又下去，灯光还在闪烁，不过就那么几秒钟。
这边不是很偏僻，但距离at有一段距离，她的头还有些疼，不想换乘一路颠簸。她权衡了一下，去路边拦计程车。
刚跑到路边，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声影。
从来的路上就一直提着的心一瞬间松了开来，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跟计程车司机说了句很快走到他那边去。
他也在看她，目中却多了分别的味道。
“怎么知道我会在这边？”苏禾很快走过来，开口就问他。她心里面不免有些疑惑。
他微笑，说：“我正好也想来见见sarah。”
这个回答，很是自然。
“先上车。”他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可是，你不进去么？”苏禾问他，“我可以在车上等你。”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先回家。”他笑着替她开门。
苏禾也没多想，很快就上了车。
天渐渐暗了下来，路两旁的街灯相继亮起。这个时代，很多时间都花费在路上，可真正看得进去的风景却没有多少。
苏禾看着相继亮起的街灯，想到身旁坐着的人，心里面不由一阵温暖。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她心里想着这句，轻声念了出来。
他微微皱眉，说出了出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怎么想到这句？”
苏禾抚摸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抿唇笑了笑，说：“有人陪我‘惯看秋月春风’。很断章取义，是不是？”
他笑，说：“杨慎要是知道你把这句用在这里，一定气得吹胡子瞪眼。”
她对杨慎没什么了解，不打算借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明天结婚，今天是最后一晚，有什么安排？”
“看电影？”他征询着问道。
他们难得几次的约会，只是吃饭，逛游乐场而已，很多次计划要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但每次都被突发事件打断。
苏禾想了想，说：“先吃饭，然后看电影，我先在网上订位子。”
“吃饭订在哪儿好呢？”她问了句。
他笑着看了看她，说：“计划不错，不过顺序稍微变变。”下一个路口是红灯，他停下来，正好能面对着她，“先是看电影，然后回家吃饭。”
“又吃速冻水饺？”苏禾皱眉，“方便面吃多了是会厌烦的，杜先生好意思让我跟着你吃这些么？”
他笑了下，说：“谁说回家吃速冻水饺的？”
苏禾想了想，说：“吃意大利面？我是中国人欸，喜欢吃饭。”
他以前怎么没觉得她这么挑食的？
“那就吃饭好了。”
“去超市买冷饭，然后微波炉里蒸热？”她想不出除了这个还能怎么办。
他想了想，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如果你想的话，这样也可以。这样的话家里的电饭锅是没什么用了。”
他语气轻松，似乎还带着点遗憾。
苏禾觉得有些古怪，问道：“你要我学下厨？”
他没有要说出实情的意思，看到挡风玻璃外红灯灭了，很快发动汽车，“先去看电影。”
苏禾云里雾里的，直接就不去深究。
反正她之前几年的日子里，晚饭是可有可无的。吃好吃坏或者不吃，其实都没差。
她在网上订了票，到了电影院，她负责取票，他负责去买吃的还有饮料。
吃什么无所谓，能消磨时间就行。
电影很快开始了，是最新上映的电影，她想应该会有很多人才对，结果，他们到的时候，空席占大多数，而且陆续没有人来。
她看图片选的电影，没花时间去看看评论，而评分则是直接被她过滤掉。最后就有了这个结果。
好在，这部片子不是恐怖片，而且前面还是有几个人的。
杜承希把爆米花放到边上，把塑料袋里的果汁拿给她。
她看到他，在电影开始的时候满含歉意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刚才看了下评分，好像很差。”
他皱眉，看了眼爆米花，说：“不想看电影就吃爆米花，不够可以再去买。”
他这个建议真是——很现实。
但却忽略了一个问题：现场坐着的大多是情侣，她想，同她一样不看评分，不看评论，只要稍微网上买过几张电影票，大概就不会这样做。所以那些情侣挑在这个房间，还挨得那么近，黑灯瞎火的……
她没有推断下去，因为她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他们是坐在第五排正中央的位置，前面空了一排，再往前坐着一对小情侣。
电影刚开始几分钟，她在认真看屏幕上的剧情，忽然就听到后面一声轻叹：“世风日下啊~”
她下意识皱了下眉，看了眼身旁的杜承希，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往她这边看了过来。他们之间只是简单的牵手而已。
他看见她目中流露出的疑惑，大致猜到了什么，不由苦笑，然后用眼神看了看前面。
那对情侣隔了一个位置，就正对着他们的方向。她起初是没怎么注意，等到真正看过去的时候，不由一阵脸红。
现场版的接吻场面，几乎可以看到两人之间的唇舌交缠，这时候，电影镜头正好切换到一片蓝天，很明亮的光，在大屏幕下那个场面就显得无比清晰。
她下意识偏过头，然后偷偷看了看他。他似乎无动于衷，完全没看到一般。
他把手从他手心抽出来，反过来握住他的。
他皱眉，看向她。见爆米花没怎么动，问道：“怎么不吃？电影很有趣么？”
他绝对是明知故问。
“我想先走，好么？”她实在是不忍心打扰那对小情侣。
他简单想了想，回答说：“好。”
然后就这屏幕灯光，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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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经过那对情侣的时候，她看见那对小情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
真是——有口说不清。
出了电影院，一阵寒冷袭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脸烫得厉害。
“那对应该是九零后吧。”他上了车忽然说了句。
她皱眉，“嗯”了一声，忽然笑了，说：“对九零后不满？”
“那倒没有，”他略一沉吟，说：“这一代的孩子们很独特，个性张扬，急于表现自己，而在感情方面——”他说着，略一停顿，说：“就那刚才的事来说，在公众场合，那个男孩子不太尊重女生。”
“这还不是不满？”苏禾笑问。
他皱了下眉，说：“我只是就事论事。”他似乎很有理由。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说。
“什么？”
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看着前面的灯光，映在眼里，成了一抹笑意，“结婚之后是不是就该计划生孩子了？四月份结婚，过一年生孩子，这样算来，我们的孩子应该是17年或者18年出生，最迟应该不会超过这个世纪二十年代。”
他一个男人计划这个？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杜太太打算生几个？”他很是自然问道。
苏禾听他这种一本正经的语气，不免笑了，“你想生几个？”
他想了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悠然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不切实际。”苏禾立刻点评。
“怎么不切实际？”他问的还很认真。
“我……”苏禾愣了下，本来只是一句戏言而已，现在想来，却似乎并不是。她身体不太好，而且如果他知道她跟sarah的关系，他们之间会何去何从，还是个未知数。
“我怕累。”须臾，她笑了笑说。
这，大概可以算作理由。
她以为接下来就是回家，谁知他在一家商场停了下来，然后，去了三楼超市。
“去超市做什么？家里缺东西了么？”她问他。
他拉着她去了蔬菜区。
“要做饭的话，得有食材。”他看了她一眼。
她简单推理了下：“你带我来超市，选食材，所以——”她很快得出结论：“你下厨？”
他点头，说：“家里面总要有一个人会下厨。”
“家”？数十年来，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承希——”她忽然喊他。
“嗯？”他手里拿着一颗白菜，正细细挑选，但显然还不太会分别。
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他一怔，旋即笑了，低头吻住她的唇。
很突然的一个吻，但却很合时宜。
除了这个，他想不出能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曾经以为不用说出口的话，说出来的时候，比起甜言蜜语，更像是一个承诺。
我想陪你看秋月春风，我们之间会有很多孩子，我会尽力做好杜太太，因为——我爱你。
她原本以为这个吻会很短暂，却比她想象的要长那么十几秒钟。
他手上大概还拿着白菜，她感受到他的手臂搂住她的腰，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就只有手臂夹在她的腰间，这个动作，一定很奇怪，她想着，不禁咧开嘴，这就更方便他往里面深入纠缠。
原本很浅的一个吻，这样下来，十几秒钟，足够让她面红心跳。
好在他像是掐好了时间，在她接近意乱情迷的时候撤了出来。
她一怔，心里莫名有点失落。
她很快整理好心绪，忽然看向他，笑问了句：“杜先生，这里是公众场合吧。”
他把白菜放回远处，重又挑了一棵，平静的脸上似乎也有了些波澜。“大概算是。”他回答的很是勉强。
“之前某个人还义正言辞批评那对九零后孩子，现在……”她故意拉长声音。
他一直侧着脸，没有面对他，看起来是相当冷静，想了想，给出了答案：“情之所至，不能自已。”
这个理由——绝对是借口，可听起来，甚合心意，勉强算是过关。
他说完就打算把白菜放到购物车里。
苏禾见状，皱了皱眉，说：“你还没称重，杜先生？”
他明显是乱了方寸。
真是难得，她心里暗暗有些幸灾乐祸。
//
到了家，她不会做饭，只能帮他打下手。
煮饭还是很简单的：淘米，然后放进电饭锅，倒点水进去。
她开了水龙头，直接把锅子拿过去接水。
接了大概有一会儿了，她趁这个时间特意上网查了查，选了一个满意答案，然后把水加好，擦干锅子底部还有四周，放进电饭锅，插上插头，按煮饭键。
厨房里很快有香气弥漫。
她煮完饭，然后煮水。
等到两样都好了的时候，他那边也结束了手头的作业。
“很香。”她点评说，帮她把菜都端上桌，顺带拿了两个碗，打开电饭锅盛饭。
每盘菜的分量都不是很足，刚好够两个人吃。
不留下剩菜，不至于浪费。
“什么时候学的？”苏禾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问他说。
他回答得很简洁：“不久之前。”
就像他所说的，家里面总要有个人会做饭，她不会，那就他来学好了。
她有种坠入棉花糖里面的感觉，笑了笑，说：“一定很辛苦，是不是？”
他抿唇，说：“到现在感觉一直都很不错。”
“我感觉自己像是你的累赘，还很不听话。”她说，目中露出一丝暗淡。
他笑，说：“那以后听话些不就好了？”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他问，替她夹了一筷子菜。
“要到什么程度，你才会不接受我？”她问，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实在很拙劣。
她这样问他，教他怎么回答？
他一时间没有回答。
“不回答也好，”她说，低下头，眉头深锁，“我现在很怕失去你，怕你一旦发现我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的时候，就再也不会接受我。”
这是这几个月来她第一次对他说出了心里最真实的担忧，他可以不用回答，她想做的很大程度上只是倾诉而已。
她也以为，他不会回答，如果回答也不过是安慰而已。
“很多事情，我看得出来也感受得到。”他搁下筷子，看着她说：“苏禾，知道么，从你的眼里我可以读到很多。伤心、高兴、难受、痛苦、掩饰、隐瞒，我都知道。”他顿了一顿，：“《基督山伯爵》里面有一个场面至今我都还记得：十多年后，当唐代斯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未婚妻美尔塞泰斯在见到基督山伯爵的时候，依旧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其实你早就知道了。”
“不需要。”他笑，目光越发温和起来，“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
因为我爱你。
爱一个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爱是过程，也是结果。
我爱你，就意味着我能接受你的一切，如此，也就够了。
“谢谢。”她已经忘了他们之间有多久没出现过这个字眼了，但这个时候她能说的只有这句。
很平淡，但却包含了她的所有感情：谢谢你的理解，谢谢你毫无理由爱我、护我，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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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床头灯开了一盏，不是很亮。
她躺在床上，发现自己今晚怎么也睡不着。
她的手无意识掰着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指，很轻的动作，他却察觉到了。
“怎么还不睡？”
不用问，一定是被她弄醒的。
“睡不着。”她说着，翻过身，正对着他，看着他的眼睛，说：“明天就结婚了？”
“嗯。”
“明天就结婚了。”她说，然后伸手主动搂住他的腰，靠了过去。
他一怔，看着她难得这么小鸟依人，笑了笑，抚摸她的头发，说：“今天不行。”
她皱了皱眉，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他绝对是想歪了。
“明天的婚礼会很累，今天晚睡的话，可能会吃不消。”
他这个回答实在是不高明，颇有点激将的味道。
好在，苏禾没有多想，实话实说道：“我就是有些担心。”
“担心婚礼会出意外？”
说实话，她的确有这个不安。
他笑她杞人忧天，但在他心里其实并不排除这方面的可能。
毕竟这段日子里面，发生的事情实在很多。
而他们的婚礼实际上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有这很复杂的背景，集团里面几股势力的冲击，sarah的阴谋还有宋娜的虎视眈眈，这些注定了这场婚礼不会平淡。
//
婚礼安排在一家酒店。
新娘在静静坐在镜子面前，周围是化妆师还有伴娘。
门忽然被推开，是宋娜。
“婚纱很好看。”宋娜看着她说。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妆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剩下头饰还没戴上。
宋娜看了眼周围，说：“我想跟苏禾单独说几句话。”她说着走了过来，拿过镜子边上的头纱。
化妆师闻言，很快离开，jojo有点不放心，拉住苏禾的手，说：“你一个人不要紧么？”
苏禾笑着，让她安心。“没事，戴头纱不是什么难事。”
jojo没有多说，犹豫着仍是离开了。
“你今天很好看。”宋娜走到她身后，帮她戴上头纱。
苏禾一怔，看着镜子里面的宋娜，说：“谢谢。”
宋娜将桌上的一字夹拿过来，将头纱固定，问她，“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她迟疑了几秒钟，说：“录音笔拿到了，但我不能保证sarah那边不会存有备份。”
宋娜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停了会儿，说：“戴好了。”
苏禾抬眼看了看镜子，勉强笑了笑，说：“麻烦了。”
“哦，今天妈来了，正在门口帮你招待客人呢，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宋娜双手按住她的肩，忽然说道。
“我想等承希来了，跟他一起去妈那边。”
宋娜略一点头，说：“sarah据说也会到场。”
“我知道，我请她过来的。”苏禾淡然回答。
“sarah承认你了？”
“她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她抿唇，目中露出一丝无奈：“正如你所说的，有血缘关系的一对母女不可能做到没有一丝感情的。我能帮你的就这有这么多了。”
宋娜脸上渐渐有了怒容，看着苏禾，却转而笑了笑，说：“所以说，那件事情，你没尽力是么？”
苏禾低下头不再看她，显然不愿意再谈下去。
宋娜无计可施，只得悻悻离开。
到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苏禾的声音：“昨天在外婆那边，我很感激你让我看到这些。”
即便那只是一种手段。
宋娜那天安排得很好，的确是打动了她，但当她说出最终目的的时候，苏禾就已经明白这一切都只是铺垫而已。
……
//
婚礼在继续，耳边演奏着婚礼进行曲。
放映室里面，工作人员把幻灯片拷到电脑里，正准备打开事先录制好的视频。
化妆室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她有些失神地盯着镜子看，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她忽然感到一阵眼酸，双手不自觉颤抖起来。
门，忽然被推了开来，她连忙对着镜子看镜子里面的自己，还好，她看起来很正常。
她以为是jojo，没想到进来的人却是杜承希。
她转过头看他，目中漾起笑意。
“在古代时候，结婚双方，大多时候到洞房掀开红盖头的时候才能知道自己新婚妻子或者丈夫的模样，结果就只能认命。”他说着，脸上渐渐浮现出微笑，看着她的眼睛走了过来，说：“我刚才在想，还是生在新社会的好，起码能知道自己的新娘，是个美人。”
她听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伸手搭上他放在她肩上的手，皱了下眉，说：“我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你夸我。”
他笑，俯下身子，下巴抵住她的肩，看着镜子里面的人，说：“以后有的是机会，杜太太很优秀，你不觉得么？”
她微笑相对。
窗外有阳光透进来。
四月份的a市，天气逐渐回暖，花开如簇，很是漂亮。
再过几分钟，婚礼就要开始了。
而这个时候，远在a市郊区的一个康复中心，那躺在洁白床单上的男人，手指微微动了动，一直守在他身边的老人，没有疏忽掉这个细节，顿时欣喜若狂起来，连忙拿过拐杖，一步一拐跑出病房。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满座，鸦雀无声。
大屏幕上正播放着他们婚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伴随着甜美的音乐。
她从红毯的一头向他走去，这是人生当中最美的时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似乎她在哪里，那里就是光之国度的入口。
他站在红毯的尽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微笑。
她想，这一刻，似乎就是他们之间的缩影。他在等她，似乎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这场漫长的等待。
可这一次，比起以往，无疑，这段路程不算艰难。
她来到他身边，伴随着满座宾客的目光。
牧师在做婚礼前宣告。
她看着他，慢慢移开视线，落到宾客席上，像是在搜寻着什么一般。
她很快看见了郑琳的笑脸，宋娜微微皱着的眉头……
最后，在离她并不算远的距离上面，看到了那个人。
她答应过的，终于还是来了。
她心里松了口气，可很快的，一丝担忧慢上她的心头。
牧师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
“……如果你们知道在你们之间尚有阻拦你们进入婚约的因素，我在上帝以及众人面前希望你们大胆表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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