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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户流年全文阅读

作者:春温一笑     绮户流年txt下载     绮户流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8第137

    提起嫁女儿,提起女儿的嫁妆,四太太顿时把惹人嫌的妯娌抛在脑后,“大嫂,锦儿的嫁妆不齐备呢,快愁死我了。”虽说自锦年落地开始,四太太已是慢慢给她攒着嫁妆。可是从定下亲事到成亲只有一个多月,想要嫁妆齐齐整整的,哪里能够。

    大太太微笑,“弟妹你只忙活锦儿,小七的嫁妆交给我。锦儿的架子床不是早就便打好了么?桌、椅、柜、屏也是现成的,一色的黄花梨,名贵精致。摆件儿古董玩器,家里存着的便足够。衣料么,库房中原是有的,弟妹若嫌不时兴,外头现买,也不值什么。庄子、店铺更好办,咱家的庄子、店铺都是规规矩矩的,庄头、掌柜的都是咱家老人,信的过,把地契给了锦儿就成。弟妹算算,大头咱都有了,就是缺,也是些零碎物件儿,不值当犯愁。锦儿全指着你了,你可不许愁出个好歹来。”

    锦年的嫁妆其实很齐了。不说别的,那张红木雕花拨步床是自锦年十岁起寻了能工巧匠开始打造的,去年方才完工。这张拨步床挺拔隽秀,线条流畅,横眉和挡板都镶嵌着名贵的紫檀,外侧浮雕山水人物,内侧雕刻百子图,有半间屋子那么大,很是豪华讲究。

    四太太只锦年这一位亲生女儿,恨不得把能给的全给她,总是嫌不够,“就是缺零碎物件儿呢。子孙桶、财势桶、聚宝盆都没有合心的,面盆倒是有了。前日买着一对赤金缠枝百合纹饰宽边儿面盆,样子好看,锦儿喜欢。”

    大太太笑道:“还有大半个月,总能寻过来的,莫急。四季衣裳、古董字画、首饰玩物不必说了,咱家库房存放的便是不够,也不差什么。餐具、茶具、酒器可是齐的?”

    大太太本是无意提及,四太太却幽幽叹了口气,“大嫂,做父亲的疼女儿,终是及不上当娘的。我若有什么,都舍的陪给锦儿,玉郎却不是。他有一对罕见的鸡缸杯,是极为珍贵的酒器。我想着亲家侯爷爱喝酒,这对鸡缸杯陪给锦儿也好,他竟是不乐意。”

    大太太失笑,“四弟妹,玉郎也爱喝酒。”不只爱喝,酒量还很好。“成窑以五彩为最,酒杯以鸡缸为最”,玉郎爱酒之人,自然舍不得名贵酒器。

    四太太脸色微红,“大嫂,我知道。我这不是忧心锦儿嫁妆少么。”大太太笑吟吟道:“不少不少,咱们谢家嫁女儿,嫁妆哪能少了。”一路说着话,各自回房。

    大太太回房后,不多时谢大爷也一身酒气的回来了。谢大爷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笑容满面,“谦益这孩子,不只人品好,学问好,待妻子更是体贴。”大太太抿嘴笑了笑,看来蘧谦这女婿很让人满意,看看他,高兴成这样,都称呼起蘧谦的字了,可见很是亲近。

    大太太命人煮了酸酸甜甜极为爽口的醒酒汤,谢大爷痛喝了两碗,整个人舒服不少。喝过醒酒汤,谢大爷歪在临窗大炕上闭目养神,大太太提笔写流年的嫁妆单子。

    夫妻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小七嫁妆你打理?”“嗯。”“不可简薄了。”“知道。”“咱们给小七添什么?”“跟锦儿的一样。”“南宁侯府连家什都打好了,咱家可是省事。”“嗯,省事。”

    谢大爷坐了起来,“你说说,南宁侯府怎么会连家什都打好了?”好像早有准备似的。大太太也不抬头,随口说道:“乃山也不小了,早就等着娶媳妇了呗。”

    谢大爷又躺了回去,“张屷一向待小七好。”小七才一点点大的时候,张屷就任劳任怨的跟在她身边,喂她喝水,喂她吃饭,比亲哥哥还细心。

    大太太微笑,“这就叫做缘份。”张屷是侯府嫡子,小七是谢家庶女,原本是不般配的。可是端贤太后这么一开口,两人真还就顺辣章的要成亲了,缘份啊。

    谢大爷今儿酒喝多了,话比平日多,“太太,要是南宁侯府送来的聘礼太隆重了,怎生是好。”夫家送多少聘礼,娘家也要陪送多少嫁妆的。小七是庶女,可没有母亲的贴补。

    大太太笑着打趣,“既是我来操办,若小七的嫁妆不够了,咱们拿私房贴,好不好?”谢大爷认真想了想,“成,咱们贴。太太,我私房有多少?”他的私房向来是交给大太太保管的,自己做甩手掌柜。

    把大太太乐的,“老太爷的古董任挑,老太太给了两大箱子体己,圆的扁的,金的玉的,齐齐全全。玉郎私房拿出一万两银票,还说不够再添。你算算,这些够不够。”公侯人家嫁个姑娘,也不过万把两银子的嫁妆。玉郎已是给了银票,什么买不来。

    谢大爷听说有一万两银票,还有什么不放心,“甚好,甚好。”大太太嗔怪的看向他,“却没听你问过锦儿。”一样是侄女,瞧瞧你偏心的。

    “锦儿有弟妹管,哪用着多操心。”屋里很暖和,谢大爷渐渐有了倦意,声音也含糊了,“小七亲娘说不上话,全靠老太太和你。”玉郎媳妇可没有自己媳妇这么识大体。瑞年在嫡母面前多少自在,小七到了嫡母面前,摒声敛气,何其可怜。

    大太太轻手轻脚走到炕沿,替丈夫搭上条狐皮小毯子。谢大爷朦朦胧胧中觉察了,含糊道过谢,沉沉入睡。大太太低头看了会儿丈夫的睡容,坐回去继续整理流年的嫁妆。

    四太太心无旁骛,一心为锦年备齐嫁妆,忙的团团转。谢四爷劝她,“从定亲到成亲才一个多月的功夫,便是少些什么零碎物件,黄家也不会介意。咱们给锦儿多陪庄子、店铺,也能抵过去了。”四太太口中答应着,依旧是连马桶的样式也要细细挑选,一丝也错不得。如此一来,把自己生生累瘦了一圈。

    四太太这么忙碌着,到锦年出嫁前夕,嫁妆已是差强人意。谢四爷额外给了锦年两个庄子、一个绸缎铺子、一个脂粉铺子,四太太拉着锦年叹道:“你爹爹多疼你!”这两个铺子都是赚钱的,庄子进项也好,有了这些,锦年的零用足足的,一辈子也不必跟夫家伸手。

    锦年红了眼圈。谢四爷和四太太为她做了什么,她看的清清楚楚。谢四爷把宜春侯府几辈子的事都打听明白了,才会答应这桩亲事。四太太关心的是夫家有没有权势有没有地位,还有,女儿的嫁妆能不能镇住人。做为父母,他们为女儿真是尽到心了。

    亲友们都陆续来添过妆,嫂嫂们、姐妹们也都给添了精致贵重的古董玩器或是金玉首饰。流年是跟着丫丫一起来的,丫丫送锦年的是铜冰鉴,夏天可以用来冰酒,冬天可以用来温酒,新颖奇特。流年照例送上两只秀丽的小金砖,外加两只镶着红宝石的金钗,黄澄澄的金子,红艳艳的宝石,显是珍品。当然了,小金砖是本金,金钗是利息。

    锦年客气的道了谢。见丫丫没带小子颐过来,少不了要问上一句,“小侄女呢?怎不带她同来。小子颐越发可爱了,大半天没见,怪想的。”丫丫笑道:“她呀,淘了半天气,才睡着了。”

    锦年看着相偎相依的丫丫和流年,心中五味杂陈。她俩自小要好,做了姑嫂后更是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如今小七又要嫁到南宁侯府,往后会更亲近吧?

    “六嫂,我有些怕。”锦年轻声说道:“要离开谢家,到人生地不熟的宜春侯府,我真的很怕。”半夜会醒,会睡不着,会胡思乱想。

    “不用怕。”丫丫笑盈盈看着她,“我大哥二哥都认识宜春侯世子黄恪,打过不少交道。听他们说,世子为人豪爽,对朋友很仗义,性情也开朗,很好相处。”

    锦年脸上闪过一丝迷茫。对朋友仗义,会不会对妻子体贴呢?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男子,会待自己好么?爹爹说他母亲全氏性子严苛,若他母亲刁难自己,他会不会干站在一边,好像没看见没听见?

    流年板着小脸,问了一个严肃问题,“嫂嫂,大哥二哥能打得过世子么?”丫丫忍着笑,“我大哥功夫了得,极少有人是他对手。”小不点儿,你真可乐。

    流年正色看着锦年,“六姐姐放心,要是他敢欺负你,让沈大哥去揍他!沈大哥揍完,五哥六哥一起骂他,把他骂的抬不起头,再不敢胡作非为。”敢欺负人,先虐身,再虐心。

    丫丫也笑道:“我让大哥二哥跟黄恪喝顿酒,提前把话撩下。往后他若是敢欺负我小姑子,没说的,咱们直接动手。”在勋贵子弟中,黄恪也算不错了,实打实的功夫,不是花拳绣腿。可若是对上了大哥二哥还有小哥哥,那可不够瞧的。

    锦年脸上一红,低头不语。女孩儿家出了阁,给自己撑腰的是娘家父兄。自家父兄都是斯文人,讲理可以,打架却不行。丫丫笑盈盈安慰她几句,方和流年一起告辞走了。

    回到南园,张屷来了,倚在耳房大炕上翻着本《好俅传》。丫丫笑着把流年推过来,“小哥哥,你往后千万莫要欺负小七。你若欺负她,她会二话不说,直接揍人的。”

    张屷扔下书本,下了炕,“首先,我不会欺负小七。其次,小七若揍我,我一定打不还手。”含笑看着流年,眼神温柔。小七这娇弱的模样,哪会打人,打了人也是不疼的。

139第138

    “我才不打你。”流年甜甜一笑,“你若欺负我,我便告诉阿爷和伯伯,还有伯母,还有大哥二哥。”我打你,岂不是给你挠痒痒么。我告状去,找人收拾你。

    张屷温柔点头,“好。”丫丫牵着流年的小手,郑重告诉她,“二哥已经住到靖宁侯府,阿爷和大哥大嫂也很快要住到东昌侯府。小七你若要告状,只能是爹爹和娘亲了。”

    “做什么一个一个都要搬走。”流年很是失望,“一大家子聚在一处,不是很好?你们都走了,打个牌都凑不齐人。”只剩下伯伯和伯母,加上自己和张乃山也才四个人,玩牌不热闹呀。

    “别听丫丫胡说。”张屷不忍心让流年失望,柔声安慰她,“丫丫往后住咱家隔壁,晚上让他们过来一起吃饭,饭后一起打牌。阿爷和大哥大嫂跟咱们隔了一条街,很近的。二哥离的也不远,也能常回。”

    “那也不如住在一起。”流年小声嘟囔,“要是大哥二哥都不走,多好呀。”张屷对她一向迁就,“好,咱们想法子,让大哥二哥都住回来,不许走。”

    棠年秀逸清俊的身影出现在屋门口。丫丫笑吟吟迎上去,“回来了。”棠年浅笑,“是,回来了。”丫丫微微仰头,棠年微微低头,两人含情脉脉的看了会子。自早起分别到如今,有大半天没见着了呢。

    真恩爱。流年羡慕的看了一眼,结婚两年多了,还整天粘粘乎乎的,像热恋中的情人。若是一辈子都能这样,真是美好的像一首诗,像一幅画,更像一个传奇。

    这么恩爱的夫妻,也是有分歧的。丫丫牵着棠年的手要离开,棠年坚决不肯,“乃山是客人,我做主人的不陪着,太过失礼。”爹爹交代过,从前都罢了,这些时日,不许乃山单独见小七。

    张屷彬彬有礼,“两日未见损之,正要好生叙叙话。”看棠年的样子,他是铁了心不肯走。丫丫无奈,只好歉意的冲张屷笑笑,和棠年一起坐下,看着没出阁的小姑子。

    十一月二十六,谢府满挂喜庆的大红灯笼,锦年风风光光出嫁。黄恪穿着大红喜服,笑容可掬。他一心盼着能娶位善解人意、知书达礼的淑女为妻,谢家自来出才女,能娶到谢锦年,总算遂了心意。

    二十八新人回门,谢老太爷、老太太看见孙女婿眉目俊朗,孙女脸色红润,心中都是欢喜。四太太拉着锦年上上下下打量过,又想哭又想笑,“锦儿,你日子舒坦,娘就放心了。”谢四爷淡淡看了黄恪一眼,这小子还算斯文有礼,勉勉强强配的上我家锦儿。

    二十九是流年的十六岁生辰。张雱很阔气的送了块硕大的金砖,金光灿灿,流年爱不释手。谢四爷嘴角抽了抽,小七,你不会拿它当枕头吧?

    谢四爷把小女儿叫到书房,“暗格里的,全是你的。”流年眨眨眼睛,暗格里赢了自己多少钱啊,还有罚款!流年撸撸袖子,“爹爹,我去叫个帮手!”一溜儿似的跑了出去,叫了两个伶俐丫头进来,指使她们干活。

    大冬天的,两个丫头累出一额头汗,才算把暗格里的银子、珠宝清理完。流年在旁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却不想,她这幅贪财模样被谢四爷惟妙惟肖的画了下来。这幅画作,也是流年收到的生辰礼物之一。

    流年送给谢四爷、何离的,则是淡雅的弹墨绫贴身小棉袄,“我这个举世无双的贴身小棉袄要远走高飞了,这个送给你们,聊胜于无。”

    何离抱着小棉袄红了眼圈,流年安慰她,“离的又不远,我常常回来看您!您若实在想我想的不得了,过去住几日也成。张乃山家大着呢,够您住的。”

    何离摇头,“那如何使得。”没这个道理。流年嘻嘻笑,“伯伯和伯母说了,单给您收拾了一个院子,清清净净的,风景很美。您若想我了,随时能过去,他们求之不得。”

    谢四爷神色淡色的坐着,心里这个气,就甭提了。何离轻轻握住他的手,“不要,小七,你爹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和他是分不开的。”谢四爷握紧何离的手不放,眼光淡淡看向流年。小七,我和她打小认识,交情之深,不是你能知道的。

    流年背着手叹息,“要离开你们了,怪舍不得的。你们也不用太想我,若相思成疾,我岂不忧心。”女儿长大了总要嫁人的,要想的开呀。

    谢四爷无奈问何离,“有个这般自作多情的闺女,咱们怎么办?”何离想了想,“咱们便装出幅恋恋不舍的模样,哄哄咱闺女。”谢四爷点点头,跟何离一起作出难过的样子,“小七,爹娘会想你的。”

    流年气咻咻看着他俩,是不是亲爹娘呀,就会气我!流年正生着气,棠年、丫丫抱着小子颐过来了,谢四爷、何离见着小子颐,“乖宝宝,乖心肝”的叫着,一个比一个慈爱。

    “谢小丫!”流年叉着小蛮腰,“过来给姑姑抱!”谢小丫呀谢小丫,自从你出生起,你姑姑我便备感失落。快来给姑姑抱抱,安抚我受伤的心灵。

    小子颐正满屋子撒欢,哪有功夫理会她,连给她个白眼的功夫都没有,专心致致的玩耍。流年得了意,看向何离,妈妈,我小时候哪会这么没眼色?我是很懂事的好不好。

    何离眼光根本不离开小子颐。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容易摔着碰着,可要看好了。丫丫站在何离身边,笑盈盈说着小子颐的童言童语,何离温柔点头,“孩子话最是有趣。”两人一边看孩子一边谈心,很投机。

    棠年正跟谢四爷汇报,“爹爹,他回回来我都看着,眼都不眨。”谢四爷神色淡淡的,这就对了,棠儿,你要看好小七。张屷这小子也是,离婚期只有十几天了,这么短的日子也等不得么。

    流年和张乃山说过的话,棠年也一一禀报,“爹爹,小七愿意沈忱岳池都不搬走,一大家子乐乐和和的。”谢四爷浅浅一笑,“她那是懒。”本以为嫁个小儿子,是不用管家的。结果大哥二哥都搬走了,小儿子什么都要自己操持,你说她下气不下气。

    棠年明白后,又是可笑又是忧心,“爹爹,小七总是这般一团孩气,可如何是好。”总要长大的,哪个男人愿意娶个孩子回家,自然是娶媳妇。媳妇么,除美丽可爱之外,还要会疼人,会持家,能孝敬父母,能周旋族人。

    “无妨。”谢四爷这当爹的当然了解自己亲闺女,“她能躲懒的时候,一定不会勤快。到了不能躲懒的时候,一定会有担当。”小七这丫头,有眼色,很有眼色。

    南宁侯府腊月初一来下的聘礼。金玉首饰、古董玩器、名人字画、皮毛衣料、茶具酒器、名贵摆件无数,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南北干货若干,堆了满满一院子。大太太管着流年的嫁妆,聘礼自然是她清点接收。大太太喜气洋洋告诉老太太,“比有年那时候还要丰厚,极体面。”在这之前,有年收到的聘礼是谢家这一辈姑娘中最厚重的。

    谢老太太乐呵呵听完,“既然张家聘礼隆重,咱们嫁妆也要隆重。”小七的嫁妆再添添,横竖嫁妆全是小七的私产,归她自己享用的。谢四爷轻飘飘来了一句,“您甭管了,我添。”无忌出手大方,我难道会输给他?金银珠玉的,我还有几箱子,添给小七。

    到谢家七小姐发嫁妆的时候,有不少闲人发现:谢家这三个月来所嫁三女,最小的这位七小姐,嫁妆反倒是最丰厚的。一时间坊间流言盛行,“七小姐是庶女,按道理哪有这么厚的妆奁?不都是因为端贤太后么。南宁侯府不敢拂了她的脸面,所以聘礼下的厚。谢家唯恐失了颜面,只好舍了老本陪送。唉,这么着陪送闺女,家底儿再厚也禁不住呀。”都对张家、谢家寄予无限同情。

    新婚前夜,无忌和解语给了张屷一册绘制精美的春宫图,“小阿屷,好好看看。”通常富贵人家是给通房丫头,张家没这规矩,看看图就行了。张屷若无其事的接了过来,“没人的时候,我好好看看。”你们别杵这儿不走呀,我怎么好意思看。

    流年也有性教育。四太太交代何离,“好好跟小七说,说透了。”何离拉着流年要细细分说,被流年堵住了,“我明白,我还有不明白的?”从何离手中拿过春宫图,“我这么聪明,瞅瞅就会了。”

    说完大话,流年心里也没底。按理说,这是人的本能,应该不用学习就会。可也是有技巧的吧,这是自己的空白项,急需补课。张乃山先生,全靠你了。

    腊月初十,流年早早的被从被窝里拎了出来,洗浴过后,梳妆打扮。流年闭着眼睛,任由全福太太折腾来折腾去。化好妆,往镜子里瞅瞅,流年禁不住自恋。镜子中的少女腰肢不盈一握,大红喜服映的肤色越发白皙如玉,眼眸清澈明净,比黑宝石更耀眼,横着看,竖着看,怎么看都是位绝色美女。

    “新郎官到了!”

    “七姑爷很有学问呢,少爷们出的对子全对上了!”

    “七姑爷真大方,打赏的都是一两重的银锞子。”

    “七少爷、八少爷两人捧着一堆红包,抱不过来了都。”

    “七姑爷在堂上拜见老太爷、老太太呢。”

    流年耳中听得丫头喜气洋洋的声音,心里又是温暖,又有些害怕。结婚了,两世为人,终于结婚了。幸亏自己跟张乃山已是熟的不能再熟,否则也会跟锦年一样,心生恐惧吧。

    流年被盖上盖头,扶着去了前厅。和张屷一起拜别过长辈们,听了骈四骊六的一通温言训诫,流年跟在张屷身后出了厅门。谢四爷神色同平日一般淡然,看着钟爱的小女儿一步步走远。小七,乖女儿,你要好好的。

    棠年背着妹妹,“小七,哥哥舍不得你出嫁,爹爹也舍不得。爹爹本想多留你两年,可惜留不住。”流年嘻嘻笑,“知道了,哥哥,我知道自己招人待见。”

    “小七,莫嫌闷,很快到咱家。”流年坐上挂满红绸的八抬大轿,听到轿子外张屷温柔的声音。流年咧嘴笑了笑,张乃山,如果你一直这么温柔,我才不怕闷。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路边的行人指指点点。流年在轿子里端坐了个把时辰,才到了南宁侯府。这儿比路上更热闹,人声鼎沸。流年下了轿,踩着长长的红地毯,走进自己熟悉无比的府邸。

    “拜!”“再拜!”“再再拜!”晕头转向的不知拜了多少拜,总算听到赞礼官高声叫着,“送入洞房!”流年松了一口气,被张屷拿红绸牵着,去到新房。

140第139

    言峰绮礼现在的眼神特别的无神,比往日更甚,他已经不想再去探究明明都死去的吉尔伽美什为何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个吗?吉尔伽美什。”神父顿了许久,才用低沉的语气说道。

    因为麻仓好的插足,言峰绮礼并没有在圣杯战争的最后做些什么,尽管对于结果有些失望,不过他并不强求,战争结束后,他便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状态。

    “看你这么一副禁欲古板的样子,谁也想不到你是个娶过妻子的男人吧,”吉尔伽美什一脸不怀好意与嘲笑,“所以我很好奇啊,绮礼,你是怎么与你妻子相处的。”

    言峰绮礼默默地看着英雄王,“我也很好奇。”他不答反问,“你突然这么问……这是在请教我吗?”

    吉尔伽美什的表情忽然一僵,而不等他回应,就听言峰绮礼继续说,“是云雀恭弥吗?与其问我和妻子相处之道,你把矛盾说出来,或许我能给出更适宜的建议吧。”

    吉尔伽美什:“……”

    言峰绮礼也不催他,无神暗沉的眼中悄然无息地窜起了一簇小小的光芒,陷入爱河的英雄王此刻的神情令他非常感兴趣。

    “哼,”吉尔伽美什沉默了会就又开了口,“没想到你也会这么八卦,不过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恩?”他似有所感,倏地转头看向教堂门口,对言峰绮礼说这些他倒无所谓,但若有生人在他可就没兴致了。

    “绮礼,你在吗?”教堂厚重的木门被推开,远坂凛的声音由远及近。

    没有人回答。

    “远坂,言峰真的会过来吗?”卫宫士郎有些犹疑的声音遥遥传来。

    “为什么不会?只要有麻婆豆腐他就一定会来的啦。”远坂凛不在乎地说道。

    由于自身的才能,加上远坂家的声望和对魔术协会的贡献,远坂凛早在圣杯战争前就取得了伦敦时计塔的入学资格,在完成本学期的学业后便准备去那里进修,当然对外宣称是赴英留学。临近开学,一切手续已办妥,本该早就抵达伦敦的远坂凛因为种种原因打算拖到八月末九月初再过去。那会穗群原学园也是开学的时候,卫宫士郎几人便定在今天为她做个践行。

    言峰绮礼作为远坂凛的师兄兼监护人,除了妹妹间桐樱,可以说是她唯一的亲人了,自从有了卫宫家这个闲余时间的去处,她除每星期的例行拜访,来教堂的次数就更少了,因此这次特意叫上了他,也是想在她走后让卫宫士郎代替她多和他接触接触,以免让这个寂寞的鳏夫又产生什么异于常人的另类想法,甚至赋予行动。

    不过这都是在远坂凛不知道杀死她父亲的罪魁祸首就是言峰绮礼的基础上,而在她亲眼见到吉尔伽美什自杀后十年前的恩怨亦随之而去,她未来要做的是谨遵远坂家家训将这逐渐落寞的家族再次发扬光大,以及照顾好那个疏远已久的妹妹。

    几人随手关了门,白色的透亮光线就又被挡在外面,唯有教堂高墙上的彩色玻璃窗洒下飘渺的阳光,视线的明暗变化令远坂凛有些看不清教堂里边的情景,“在里面办公吗?这时间,应该是在做弥撒的啊……”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因为她看到了站在教堂最里头礼台前的言峰绮礼,神父正不言不语地默默看着自己。

    “什么啊,绮礼,既然在就吱一声啊,站在那里吓人啊……”

    “——Archer?!”金发碧眼的少女惊呼出声。

    比起在家准备晚餐的间桐樱和Rider,Saber的食量虽然庞大,却是丁点厨艺都不会,在破坏了一次厨房后众人就禁止她进入了,因此闲来无事,她也跟着远坂凛和卫宫士郎出来了,纯当作散步,却不想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哦,Saber啊。”吉尔伽美什站在言峰绮礼的右手边,身后靠着教堂的长桌,姿势闲适,比起Saber的错愕,他非常淡定地打了声招呼,在梦中见过她,该有的惊讶早就过去了。

    战士的本能令Saber一下子闪到了卫宫士郎与远坂凛前面,戒备地望着他——言峰绮礼和吉尔伽美什,这两人凑在一起又在计划着什么?!

    “Archer,你不是死了吗?!”

    吉尔伽美什嗤笑了一声,“那么紧张做什么,圣杯战争不早就结束了吗?我可没那个精力和你们继续耗费时间玩。对了,比起Archer,本王允许你叫我的名字,你应该知道的吧。”

    Saber锁着眉不语,他这是在暗示休战吗?不过也是,几个月都过去了,如果有什么阴谋势必有什么迹象。她又看了眼神情不变的神父,略放松之前紧绷的背脊,回到远坂凛和卫宫士郎身后,显然是将之后的事情交给他们了。

    远坂凛和卫宫士郎自然也是惊愕的,但是英灵本就是与众不同的存在,加上吉尔伽美什即使丝毫没有敌意却依旧傲慢的样子,他们也就暂时没有搭话的想法。

    远坂凛跟言峰绮礼说了聚会的事情,得其同意后,她犹豫了会,瞥了下一直沉默看着他们的吉尔伽美什,问,“你们之前在说什么啊?”

    神父诡异地扫了眼金发的英雄王,道,“叙旧而已。”他顿了顿,视线掠过三位少年少女,“还没说什么,你们就来了,接下来要谈一下感情问题,你们要听么?”

    远坂凛没反应过来,“哈?”

    “绮礼。”吉尔伽美什皱眉出声。

    “你觉得比起我这个穿着神父装的代行者,哪一方更有权威性?”

    吉尔伽美什不语了,王有时候也需要集思广益。

    不管究竟是什么问题,见吉尔伽美什那副似有难言之隐的稀罕模样,三人有志一同地决定留下来旁听,于是他们挑了第三排的位子依次坐下,言峰绮礼则坐在了第四排的椅子上。

    吉尔伽美什觉得这场景略有古怪,他本意好像不是这样的,但是毫无羞耻心的他最终清了清嗓子,开始叙述。

    “是这样的,本王有一个恋人……”

    “是云雀吗?”他一句话没说完,卫宫士郎便出声问道。

    此时吉尔伽美什换了个方向,面对着几人倚靠在第一排桌上,双手抱胸,闻言,他睨向卫宫士郎,眯了眯猩红的眼,突然想起来这个人似乎对云雀有觊觎的想法,不过他不认为这渺小的蝼蚁能造成什么威胁,先不计较,“不错,既然你们都知道,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看来确实是感情问题……远坂凛挑了挑眉,翘起腿,同样双手抱胸,背靠在椅背上,准备侧耳听八卦。

    “我被恭弥命令……反正之后我又回到了这里,因为那件事想先惩罚下他,结果他非常生气,很多天都没有完全没有缓和的迹象,前几天我向他坦明我对他的重视,但似乎并不管用。”

    “……没了?”见吉尔伽美什说完等答案的样子,卫宫士郎很纠结,这是长话短说吗?根本没有实质内容好不好!

    “你……惩罚他什么了?”Saber询问。

    吉尔加美什想了下措辞,道,“我让他以为我只是被他杀死的我,然后跟他补魔了三天。”

    众人:“…………”

    远坂凛摸了摸下巴,乜了眼他的全身上下。

    正经危坐的Saber一掌拍桌面,面上很是义愤填膺,“……太过分了!”

    “等下!什么是你只是被云雀杀死的你?”卫宫士郎道。

    “圣杯战争期间是有两个吉尔伽美什吧。”言峰绮礼插嘴,“其中一个杀了另一个,可惜被云雀接受的是被杀死的那个,所以他命令罪魁祸首自杀。现在的你……应该是两者都包括的本体吧。”

    “本体?!”Saber大吃一惊。

    “哼,本王说这些不是来听你们废话的。”吉尔伽美什换了个姿势,有些不耐烦。

    “所以你让云雀误会你是特意来报复他的咯?”始终倾听的远坂凛问道。

    “一开始的确,不过我之后就说明了。”

    远坂凛摇了摇头,“伤害造成了再去挽回不觉得很多余吗?我猜你之后也是这副妄自尊大的样子吧,啊,如果真的是我想象的那样的话,我想说你活该怎么办?你被迫自戕固然气愤,可用这种方式践踏云雀恭弥的真心,我认为凭他不比你弱的骄傲没和你同归于尽你应该相当庆幸。”

    卫宫士郎看着气定神闲的远坂凛,觉得她此时的姿态口吻同样很嚣张,却相当帅气。

    Saber眼瞧吉尔伽美什似乎是哑口无言的样子,她觉得……很爽。

    吉尔伽美什皱眉,“你说的本王现在都知道了。”

    “光说不做没用的呀,即便你道歉了。”

    “那要做什么?”

    “问得好!”远坂凛一手握拳敲掌心,眼睛发亮,“你们不是恋人吗?按照定律,这时候吵了很严重的架的话,就要做点突破性的举动来翻身!”

    “是什么?”卫宫士郎代替吉尔伽美什问道。

    “求婚吗?”言峰绮礼又插嘴道。

    “没错!”

    Saber想到了什么黑了脸,“不!他绝对会搞砸的!”

    “哼哼,如果是他以前那副面貌的话,当然是会搞砸的。”远坂凛扯了扯嘴角,总结道,“所以,求婚的步骤缺一不可啊。”

    卫宫士郎想了想,“……是戒指,鲜花,还有,呃,下跪之类的吗?”

    Saber补充道,“凭他自大的性格,还要谦逊吧。”

    言峰绮礼道,“地点的话,我可以提供教堂。”

    ……

    看着自顾自地开始讨论起来的几人,吉尔伽美什的脸有些微的扭曲,他突然觉得让这些杂种给自己出谋划策是个错误

    新房里并不喧闹,温馨安宁。流年被喜娘和全福太太服侍着坐了床,张屷手中拿着刻了如意星裹了大红绸的双钩杆秤,轻轻掀开流年的盖头。

    流年被闷了半天,好容易见了天日,心情为之一爽。虽然还是低头做娇羞状,嘴角却隐隐有一丝笑意。张屷被喜娘笑吟吟指引着,和流年并肩坐在床上。

    盛装的流年比平日更加美丽动人,张屷痴痴看着她,移不开眼睛。流年不甘示弱,也看了他好几眼。张乃山,你穿大红衣服很好看呢,我喜欢。

    莹润如玉的哥窑高足酒杯,上刻白色大雁,寓意夫妻情义忠贞不渝,两只酒杯由一条精美的红绳系着,“喝了合卺酒,从此后合二为一,永结同好。”喜娘说着吉庆话,流年和张屷红着脸慢慢凑近,喝了合卺酒。

    喜娘端着盘生饺子过来,喂到流年嘴边。流年规规矩矩咬了一小口,轻声回答喜娘,“生。”张屷凑到她耳边,“小七,你还小,咱们过两年再生。”

    流年还没来得及说话,喜娘麻利的把张屷拉起来,撵了出去,“来了许多客人,新郎官待客去,快去快去。”当着喜娘的面儿就调戏起新娘了,真不像话。

    丫丫抱着小子颐笑盈盈进来,“小哥哥,新娘子交给我了。”子颐穿的很喜庆,小脸粉粉嫩嫩的,嘻嘻笑着,跟着丫丫说大话,“交几我了。”

    张屷啰哩八嗦的交代丫丫,“看看小七累不累,饿不饿……”丫丫抱着孩子笑吟吟答应,“知道了,快去吧。”小子颐殷勤帮腔,“去吧,去吧。”张屷捏捏她的小脸蛋,含笑看了流年一眼,依依不舍的离去。

    丫丫笑着问女儿,“颐姐儿,咱们来陪小姑姑好不好?”小子颐乖巧的点头,“好。”小姑姑今儿穿的跟平时很不一样,红艳艳的很好看,可是都不让人摸。要是能摸摸小姑姑,就好了。

    丫丫一来,流年算是见着亲人了。丫丫气定神闲的命侍女包上厚厚的红包,把喜娘等人客客气气请走。又命侍女替流年取下沉重的礼冠,卸了妆,脱了大礼服。流年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谢小丫在一边看着,失望之极,小姑姑怎么又变回去了呢。不摸了,不摸了。

    流年顿觉浑身松快,捧着小腹笑嘻嘻看向丫丫,“嫂嫂好人做到底,请赐饭食。”结婚是容易的么,到这会儿了,新娘子我还枵肠辘辘,饥不可堪。

    丫丫抿嘴笑笑,“有呢,都是你爱吃的。”片刻之后,五六名妙龄侍女鱼贯而入,手中都托着托盘,托盘中是各色吃食。丫丫抱着小子颐坐下,笑盈盈看着流年吃饭。小子颐同情的看着流年,“小不不,饿肚肚。”小姑姑吃了一碗,又吃了一碗,还吃了一碗,饿坏了吧。

    流年冲小子颐扮了个鬼脸,小子颐咯咯咯的笑出声来。撤了饭食,捧上香茗,流年和丫丫惬意的说着闲话,逗小子颐玩耍。小子颐指着衣架上挂着的大红喜服,“不不,好太。”流年很是善解人意,“颐姐儿,姑姑穿上这个好看,是不是?”小子颐大力点头。流年笑咪咪,“长大了你也穿红艳艳的衣服,好不好?”小子颐拍手大乐。

    逗孩子玩了一会儿,丫丫看流年有了倦意,一手牵着女儿,一手牵着流年,去到里间的浴室。浴室很宽大轩敞,中间是一个黑色大理石砌成的水池子,可以游水。两边各有一个小水池,可以沐浴,还有两个香柏木浴桶,旁边放有衣架、书架等物。衣架自然是用来放衣物、手巾的,书架用来放话本、游记,泡澡的时候可以浏览。

    “小哥哥若在家,每天下午晌都要游水的。若是沐浴,小七你看那个青铜羊首,那是从欧罗巴传过来的,娘亲说叫水龙头。唤侍女来放水也成,自己拧开水龙头放也成。蓝色羊首是凉水,红色羊首是热水。”

    流年早已看过图,也听张屷详细描述过,如今才算看见真东西。水龙头?印象中仿佛是十六世纪出现在欧洲的,有水龙头真好。

    丫丫拍拍手,侍女应声而入。“备水,少夫人要沐浴。”流年中意香柏木浴桶,侍女在香柏木浴桶中放好水,洒上新鲜玫瑰花瓣,书架上放了几本山水游记,流年满意点了点头。

    小子颐大乐,笨拙的伸手解衣服,“洗白白,洗白白。”丫丫和流年好笑的看着她,你本事大呀,自己会脱衣服了?只见她折腾了半天,衣服原封未动。

    丫丫蹲□子抱起她,柔声哄道:“咱们回家洗白白,好不好?”小子颐眼睛发亮,指着木桶中的玫瑰花瓣,“花花,花花。”在自己家里洗,你都不给我放花花。

    丫丫郑重承诺,“回家洗白白,给颐姐儿放好多好多花花。”小子颐乐的眉毛弯弯,抱起丫丫的脸蛋狠狠亲了两口,说话算话,不许反悔!

    丫丫哄了小子颐出去,流年脱下衣服,泡进暖融融香喷喷的浴桶中,满足的叹了口气。清洗自己的身体,是一件很美好很舒服的事。

    流年沐浴过出来,房中只剩下她从谢家带过来的丫头怀庆、怀明,和南宁侯府的大丫头慕荷、慕荣。慕荷、慕荣殷勤替她擦干头发,“郡主先回了。您若困倦,歇息下可好?”流年眼都睁不开了,怀庆、怀明服侍她上床歇下。

    朦朦胧胧间,流年仿佛听到“三公子回来了”“热水备好了”,还有青年男子低沉的声音,“你们全退下。”张乃山回来了么,我没听到,我困了,要睡觉。

    张屷逐出侍女,轻轻走到床边,看了看熟睡中的流年。自己有多久不曾看过她的睡颜了?自她十岁之后,谢世叔便再也不许她在南宁侯府留宿。

    张屷入迷的看了一会儿,小不点儿的嘴唇粉粉的,比花瓣还好看。情不自禁探下身子,凑近流年的脸蛋,流年在睡梦中微微皱眉。张屷脸红了,自己才喝了酒,满身酒气,会熏到她的。

    张屷轻手轻脚去了浴室沐浴。洗了一遍,闻闻好像还有酒气,又洗了一遍。披上沐袍走出来,张屷轻轻一笑,抬脚上了床,在流年身边躺下。

    张屷心怦怦直跳,不敢乱动。流年装着睡,也是心怦怦跳,一动不敢动。两人静静躺了一会儿,张屷暗哑的叫道:“小七!”声音中有着浓浓的□。

    流年硬着头皮“嗯”了一声,才睡醒,她的声音有些娇媚,有些慵懒。张屷心中一热,伸出手臂把她抱在怀里,“小七,小宝贝。”

    流年耳根子发烧,推了他一把,“谁许你搂搂抱抱的,你老老实实躺着,咱们斯斯文文说话。”张屷温柔答应了一声,却依旧抱着她不放。

    张屷的怀抱很温暖,流年先是心里发慌,慢慢觉着被他抱着也挺舒服的,便安安生生的不动,“咱们小时候也一起睡过,那时候你可规矩了。”如今可好,动手动脚的。

    “其实那时候我也想抱你睡的,没敢。”张屷老实承认,“你那时候像个小仙女,可好看了。我回回看见你,都想抱抱、亲亲来着。”不过那时候只想抱抱、亲亲,这时却想……

    流年挣脱他,坐了起来,娇嗔的质问,“那时候不敢,如今敢了?”张屷也坐起身,声音温柔似水,“小宝贝,如今咱们成亲了,是夫妻。”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娘子,自然是能抱的。

    “夫妻”?流年脸上发烧,低头不语。张屷慢慢挪过来,轻轻抱住她,“夫妻是要一起睡的,小心肝,往后咱们晚晚一起睡,好不好?”捧起流年的脸蛋,吻上粉粉的双唇。

    他的吻一点也不霸道,很温柔,很迁就。流年原本有些僵硬的身体渐渐柔软,努力着想迎合他。两人都是生手,笨拙的吻了半天,舌头总算越来越灵巧。

    张屷的吻越来越深,越来越热,越来越霸道。张屷喘息着,吻上流年眉毛、眼睛、脸颊、欣长的脖颈。两人穿的都是睡袍,很好脱,等到脱了衣服,看到流年胸前惊心动魄的白腻峰谷,不盈一握的腰身,张屷再也忍不住,他身下那处坚硬涨得发痛,叫嚣着要去攻城略地。“小宝贝,夫妻是要合成一个人的。”张屷哄着小妻子,哄她乖乖躺下。迷人的黑色影子中藏着羞答答粉粉嫩嫩的小花瓣,张屷哪里还忍的住,分开粉嫩花瓣,用力冲了进去。

141第140

    第二天早上,新婚夫妇还在睡梦中的时候,祖父们已全都到齐了。人到老年都怕冷,眼下是隆冬季节,祖父们全都穿着大毛衣服,舒舒服服服坐在太师椅中。品着香茗,四位老人乐呵呵说着话。

    岳培比平时精神头好,笑咪咪说道:“阿忱阿池都是在辽东成的亲,到了小阿屷,总算能在京里办喜事。”还是在京里成亲好,自己这做祖父的不用来回奔波。

    沈迈手里拈着粒酒心酥,一脸畅快的笑容,“真想早点见着我家小阿屷,哈哈哈。”阿屷这愣小子成亲后的傻样子,是不是也跟阿雱一样,眉眼温柔的很?

    傅深也哈哈大笑,“小阿屷不容易!从小不点儿一岁多惦记到如今,十几年了呢。我家小阿屷今日定是满面春风,神气得意的很。”小登科,人生乐事。

    安瓒捋着胡子微笑,“阿屷是分给我们的,今日新婚夫妇礼拜长辈,愚夫妇要僭越了。”四个孩子一人分一个,阿屷是分给我们的。

    岳培咳了一声,“亲家,还是先拜嫡亲祖父。”我的亲孙子,自然是先拜我。沈迈也不乐意,“亲家,阿屷在我背上长大的。”这孩子自小就亲我。傅深有些气愤,“阿屷和丫丫都该归我!”我才是嫡亲外祖父,安瓒净会瞎搀和。

    “我有个主意,爹爹、阿爹看着成不成。”解语和无忌携手而来,给四位老人当和事佬,“新婚夫妇拜见长辈,四位一齐受礼,如何?只当体恤孩子们了。”过一会儿岳家、安家、傅家诸人全要到齐,若是所有的长辈都要挨着叩头,小两口得累死。

    安瓒率先点头,“解语这主意好。”傅深也拍解语的马屁,“我解语就是聪明。”沈迈一向不大敢跟解语作对,低声嘟囔一句,“成,听你的。”岳培不大乐意,不过他向来精明强干,眼看大势已去,并不强求。

    “敬茶么,咱们公公平平的,以姓氏笔划为序。安家笔划最少,沈家其次,岳家再其次,傅家最后。”解语笑盈盈说道。排名不分先后,以姓氏笔划为序,不必争抢。

    傅深颇有些愤愤不平,解语总是这样,把亲爹放到最后,把继父放到第一。安瓒微笑颔首,“如此甚好。”岳培和沈迈见张雱满面笑容的冲解语点头,也没多说什么。他俩一向溺爱张雱,张雱却凡事都迁就解语。久而久之,解语成了南宁侯府最一言九鼎的人。

    眼见得四个爹都心平气和了,解语和无忌相视一笑,好了好了,他们不争不吵,今日这认亲就是和和气气的。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真是一点不假,四个爹如今都有些孩子气,时不时的吵个架,跟小孩子争糖吃似的,热闹非凡。

    不多时,靖宁侯府、六安侯府、当阳道诸人都来齐了。宽敞的大花厅中,顿时座无虚席,一片欢声笑语。无忌瞅瞅这个架势,偷偷问解语,“都搁到一起,不把小阿屷和小不点儿累坏了?不如错开日子。”解语轻笑,“哪个爹也不乐意呀。”阿忱和阿池在辽东成的亲,小阿屷是唯一在京城娶媳妇的,不让他们热闹热闹还得了。

    一名干净俏丽的侍女进到厅中,笑盈盈曲膝,“新人来了。”门帘掀起,新郎和新娘并肩而来。新郎一身大红喜庆袍服,如火如荼,映衬的面目更加俊美。新娘子穿着大红织金喜服,高高的飞仙髻上插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赤金凤钗,凤口衔一颗火红的宝石,光华流转,耀人耳目。“阿屷真精神”“阿屷小媳妇儿真好看”,一片赞叹声。

    四位祖父乐呵呵并排坐着,看着小两口端端正正跪在拜垫上,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沈迈冲傅深挤挤眼,看看,小阿屷是不是跟昨儿个不一样?是不是整个人都和气温柔多了?早跟你说过,成了亲定会不一样的。傅深会意点头,您说的对,果真如此。

    流年先给安瓒敬茶。安瓒喝了孙媳妇茶,送的是《古诗四帖》,“阿屷媳妇喜欢草书,外祖父特意寻了这《古诗四帖》送你们。好孩子,往后和和睦睦的过日子,互相扶持,互敬互爱。”张屷和流年恭敬听了安瓒的训示,接过法贴,磕头道谢。

    《古诗四帖》写在名贵的五色笺上,是张旭草书中的颠峰之作。落笔力顶千钧,倾势而下,行笔婉转自如,有急有缓,跌宕起伏,动静交错。笔画连绵不断,有飞檐走壁之险,云烟缭绕之美。如长江大河,又如急风骤雨,真是美不胜收。众人中有懂行的,都暗暗砸舌,这样的法贴,称的上价值连城了。

    流年又给沈迈敬茶。沈迈笑咪咪喝了茶,送了一个薄薄的红包,“阿爷在西郊有个别院,景色秀丽,送给你们了。若是你们在城里住烦了,就上别院松散松散去。小阿屷,小不点儿,能做夫妻是缘份,往后你们好好的,不许吵架,不许闹脾气。”张屷和流年含笑应了,接过红包,依旧磕头道谢。

    岳培这亲祖父排到了第三,略有些不爽。不过看着目光温柔似水的宝贝孙子,什么气都没有了,“阿屷,阿屷媳妇儿,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要听听说说的,不许惹父母生气,让父母担心。祖父有个温泉庄子,你们冬天去住着,极舒适。”也递过一个薄薄的红包,张屷和流年接过来,磕头谢了。

    解语三个儿子当中,张屷长的最像娘。傅深最偏爱的是丫丫,其次就是张屷,“阿屷,阿屷媳妇儿,你们这段姻缘来之不易,要好好珍惜,不可辜负了。外公在定府大街有个金铺,蛮好玩。”小不点儿不是爱金子么,给你个金铺玩玩。和沈迈、岳培一样,也递过一个薄薄的红包。张屷和流年收礼收的手软,磕头磕的头晕。

    岳培的继室夫人顾氏身体有恙,并没有前来。解语的母亲谭瑛是亲外祖母,一大早就妆扮整齐,等着喝孙媳妇茶。张屷扶着流年,叩拜了谭瑛,献上茶。谭瑛清冷的说道:“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把一对通透莹润的羊脂玉手镯戴在流年手腕上,“好孩子,要敬爱夫婿。”张屷和流年恭敬的磕下头,“是,外祖母。”

    张雱咳了一声,小声说道:“解语,总算轮着咱们了。”我和解语娶儿媳妇,这会子才排到我们,真是的。解语微笑,无忌,咱们儿子都这般大了,你还是老脾气。

    张屷和流年这一对磕头虫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流年给张雱敬茶,“爹爹,请用茶。”张雱眉花眼笑,“好孩子,你总算进了咱家的门,爹爹多了个小女儿。”等着小不点儿叫爹,等了好久呢。

    张雱笑咪咪喝了茶,“我儿媳妇是雅人,爹爹给见面礼,也要给个雅致不俗的。”怀素的《食鱼贴》,原作。小不点儿是女孩儿家,却喜欢草书,我儿媳妇与众不同啊。

    流年甜甜一笑,“谢谢爹爹。”谢四爷是个好爹,张雱也是个好爹,是世上唯一能和谢四爷相媲美的好爹。小时候抱在他怀里在马上奔驰、在林间跳跃的情形仿如昨日,多么美好的时光。

    张雱乐呵呵,“乖女儿,快起来。小阿屷,扶你媳妇儿起来。”张屷一边恭敬的答着“是”,一边腹诽,“爹爹,我都成亲了,还叫我小阿屷?没您这样的。”回头定要细细跟爹爹讲讲道理,逼他改了。

    流年又对着解语跪下去,“娘亲,请用茶。”解语微笑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好孩子,往后咱们是一家人了,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共享天伦之乐。”和谭瑛一样,把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手镯戴在流年手腕上,“百年好合,团圆圆满。”

    解语的手很温暖,目光柔和。流年乖巧的笑笑,“谢谢娘亲。”小时候自己每回过来,伯母都会亲手做美味的幼儿餐。那种被宠溺被爱护的感觉,十分窝心。

    解语拉起流年,温和的交代,“夫妻之间,要互谅互让。若是阿屷欺负了你,莫忍着,告诉我,我替你做主。”张屷听的清清的,嘟囔道“您真是的,我哪会欺负她。”流年笑吟吟的,“您说的对,我们会互谅互让,互敬互爱。”他疼我,我也会疼他的。

    简胜男怀中抱着儿子骞哥儿,悄悄跟沈忱说着,“祖父们和爹娘待小不点儿真好。”沈忱嘴角翘了翘,“我们头回见着她,她才一岁多,只有一点点大,可爱的紧。莫说祖父们和爹娘了,我和阿池也疼她。”

    江笑寒自始至终微笑看着张屷夫妇认亲,时不时和岳池相视一眼,会心而笑。她怀里的儿子擎哥儿睁着漆黑灵动的眼睛四处张望,岳池低头捏捏他的小脸,擎哥儿嫌弃的皱皱鼻子,岳池心中大乐。

    等到流年把岳家、安家、傅家诸人全部见了一遍,真是晕头转向,昏头昏脑。爱财如她,这会儿也不想收见面礼了,只盼着能坐下来喝杯热茶,喘口气儿。

    张屷体贴的扶着她,心里抱怨,换个日子不行么,全赶到今天,看把我媳妇儿累的。齐氏等人打趣他,“阿屷心疼小媳妇儿了!”张屷毫不害羞,认真的点头,“心疼死了。”众人都大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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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写到这儿,有可能会修改,如果明天上午之前显示更新,一定是伪更。

    明天如果下午六点之前能写出一章,就双更。否则只能单更。

    不能熬夜,熬夜对身体不好。亲们如果有熬夜习惯的,尽量调整调整,听说熬夜等于慢性自杀。

142第141

    认过亲,开祠堂拜祖先上族谱。正事完毕,流年以为能安安生生坐下来享用美食的时候,礼部侍郎冯頫亲自来了,宣了一道中旨,“南宁侯嫡子张屷为南宁侯府世子,妻谢氏为世子夫人,俱受册印”。流年只好跟在张屷身边跪听旨意,又折腾一番。

    皇帝所下的诏令,应该是经过内阁票拟的,“不经凤阁鸾台,何名为诏”。不过皇帝有时也会直接下谕旨到阁部,这种旨意称为“中旨”。冯頫宣过旨意,笑容满面的冲着张雱说道:“圣上仁孝,令郎这亲事既是端贤太后的意思,必要给个体面,方不辜负端贤太后的美意。圣上说,南宁侯虽没请立世子,可长子给了东昌侯,次子给了靖宁侯,这爵位只能是幼子袭了。”按照正常程序,应该是南宁侯府到礼部递上请立世子、请封世子夫人的折子,然后等批复。这可倒好,南宁侯府根本没递折子,皇帝旨意下来了。

    张雱一脸严肃,“圣上仁爱孝顺,英明神武,臣感激不尽。”皇帝这得有多厌恶端贤太后,才会这么揪着端贤太后的小辫子不放。方才认亲的时候,小子颐坚持叫“小不不”,已经让众人叹息了一番,“这可真是让人为难。”明明是亲舅舅娶媳妇儿,孩子却要称呼新娘为姑姑,何其混乱。要不是端贤太后,你说说,这亲事怎么结?南宁侯府倒无所谓,谢家这书香门弟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还是解语聪明,知道商量没用,索性根本不商量,直接把儿媳妇算计回来。

    张雱一再道谢后,冯頫笑吟吟回宫覆命。冯頫是位特别有眼力劲的官员,自今上被立为太子起,他便开始有意无意的结识赵国公府诸人。赵国公府虽没出皇后,却出了位静孝真人,不可小觑。果然他这番功夫没白费,太子登基后,他仕途越来越顺,日渐受皇帝宠信。

    送走冯頫,南宁侯府在花厅、外院花厅摆开宴席,开怀畅饮。花厅外搭着戏台子,萧管声悠扬动听。花厅内高朋满座,气氛热烈。

    今天这认亲说是岳家、安家、傅家三家人全来,其实只有岳家是全府出动,安家只有安汝绍一家子,傅家只有傅子沐一家子。安汝绍的异母哥哥早已举家回了西京,傅家么,解语只和傅子沐来往。傅深有十九个儿子,不知多少个孙子,若是傅深的子孙全部到场,别说流年这娇弱的小身板了,张屷都吃不消。

    男席那边,一帮堂兄弟、表兄弟少不了打趣张屷,“阿屷总算成亲了,高兴不高兴?”“你小子,早就想娶媳妇了吧。”张屷跟他老爹张雱一样,净说大实话,“嗯,高兴,高兴坏了。”“娶媳妇当然好,早就想娶了。”不说话的时候,张屷埋头苦吃。昨晚体力活,今天早上体力活,累坏了,也饿坏了。

    岳泽微笑道:“阿屷是个有福的,一点心事没有。”从小叔叔婶婶就娇惯他,长大后还是憨呼呼的,任事不理。谢家姨丈的小女儿和她父兄一样风姿秀异,有端贤太后帮忙,阿屷轻而易举娶了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回来,真是好运。阿澄比他还大上两三岁,亲事至今尚未定下。大概是面子上过不去,阿澄借口要当值没来认亲。可怜的阿澄。

    岳池舒心的喝着酒,“阿屷打小就这样。”也不是一点心事没有,阿屷惦记小不点儿十几年了,如今总算夙愿得偿。这傻小子,今儿真是眉眼温柔,神情大不一样呢。男人还是要成亲的,成了亲,有了牵挂的人,自然会稳重周到。

    岳泽、岳池是靖宁侯府孙辈中最出色的两位,自小打出来的交情,非同一般。岳池已有长子擎哥儿,岳泽膝下犹虚,把他母亲韩氏愁的,人都瘦了一圈。

    韩氏和女眷们在花厅中饮宴,羡慕的看着围坐在一小矮桌上的幼儿们。她亲生唯有岳泽、岳澄两个儿子,岳澄不肯定亲,岳泽久不生子,真真愁煞人也。

    流年坐在解语身边,慢慢喝着一碗红根菜猪肝粥。解语体贴的问道:“小不点儿,饿坏了吧?”流年点头,“前心贴后心。”解语轻轻笑了笑,“所以要先喝粥啊。”流年乖巧的附合,“伯母说的是。”

    解语颇觉好笑,“小不点儿叫我什么?”流年惊觉,忙献上一个灿烂的笑脸,“娘说的是。”解语微笑着安抚她,“伯母叫了十几年,一时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没什么。”流年大乐,“您最好了!”拍完马屁,埋头喝粥。

    韩氏看在眼里,微微有些看不起。弟媳妇做的这是什么婆婆,一点威严没有。这才进门的儿媳妇正是要好好管教的时候,不要太宽了。这会子,按理说该是做儿媳的站在婆婆身后立规矩,错不得的。

    觉着解语和流年形状亲密,韩氏心里更是不受用。堂妹家的庶女,身份真是提不起,弟媳妇不得已娶了,也不必待她如此吧。对了,定是看着丫丫的颜面,迫不得已。谢家有女儿嫁在张家,张家也有女儿嫁在谢家,怕自己闺女在婆家受委屈,只好善待儿媳。

    侍女殷勤走过去,陪笑称呼“三少夫人”,替流年换下粥碗。韩氏心里别扭了一下。她小小年纪已是世子夫人了呢,倒是好福气。唉,端贤太后金口一开,京城凭空添了位庶女出身的侯府世子夫人。

    简胜男和江笑寒是主人家,自然少不了四处走动,殷勤招待。江笑寒平日是住在靖宁侯府的,和韩氏时常见面,彼此熟悉。韩氏心有所感,对江笑寒夫妇无比同情,“阿忱、阿屷都有着落,唯独苦了阿池。”一母同胞的三兄弟,沈忱有东昌侯府,张屷有南宁侯府,岳池却什么都没有。

    韩氏趁着更衣的时候,拉着江笑寒悄悄说知心话,“心要放宽。什么世子不世子的,莫多想。”江笑寒偷偷笑着,“二伯母,当初寿春长公主上江家提亲的时候,提的就是靖宁侯府子弟啊。”早就知道岳池不能袭爵,多想什么。

    韩氏一迭声的夸奖,“好孩子,真是好孩子。”难得这么不争不抢的,实在难得。若换了心眼小的,哥哥也有,弟弟也有,唯独我没有,岂有不闹腾的?

    江笑寒抿嘴笑笑,礼数周到的服侍韩氏回到花厅坐下。自从今日旨意宣过,或明或暗同情她的人真是不少。小叔子做了世子,弟媳妇成了世子夫人,搁谁身上都会不舒服的。江笑寒却真没这种想法。自从寿春长公主提亲时特意说明“靖宁侯府子弟”,她就知道岳池和爵位无缘。成亲后岳池也不止一次说过,“大好男儿应该横刀立马,建功立业。若是靠着父母,靠着祖宗,又算什么本事了?”江笑寒和岳池夫妻同心,也是这般想的。

    饮宴过后,众女眷或在暖阁打叶子牌,或在花厅听戏,或三三两两叙话、下棋。都是常来常往的人家,也不拘束,自在的很。解语和齐氏、吴氏、韩氏等打牌,茶水点心、服侍人手自有简胜男、江笑寒和丫丫张罗。

    流年又穿了红艳艳的衣服,小子颐看着喜欢,伸出小手要抱抱。流年大喜,“乖宝贝,是要姑姑抱么?”平时或是要你妈妈抱,或是要我妈妈抱,如今轮到我了?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流年好不容易轮上回抱孩子,喜滋滋抱起小侄女,好一通亲呢。小子颐玩了一会儿,双手放在小腹上,“姑姑,饿肚肚。”流年猜她是中午晌没吃好,肚子饿了,乳母忙在旁笑道:“可不是么,姐儿只喝了两口汤,不挡事的。”

    命厨房煮了美味小云吞,各处都送上。流年喂小子颐吃了半碗,自己也吃了一碗。岳泽的妻子古氏从外头进来,“好香。”流年忙起来相让,“嫂嫂请坐,一起一起。”

    古氏也不虚客气,命人盛了小云吞,加了几钥子醋,津津有味吃起来。流年怀里抱着小子颐,姑侄俩都入神的看着古氏。那是陈醋,很酸的,她加了一钥,又加了一钥,又加了一钥……

    古氏连吃了两碗,方才净手、漱口。流年殷勤笑着,“嫂嫂,您在厅中走两步,行行食。”古氏点头,“没错,饭后走几步,这是养生之道。”果然在厅中跟江笑寒等人闲话,慢慢走了走。

    哺时,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告辞。韩氏临走,丫丫附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韩氏又惊又喜,“真的?”丫丫笑盈盈,“二伯母,您回去细问问,我们等喜信儿。”韩氏一迭声答应着,老天保佑,但愿是有了!

    客人散后,棠年来接丫丫。解语笑道:“快回吧。”谢家老太爷、老太太还有谢晚鸿,不定心里怎么惦记呢。丫丫和棠年回谢家说一声,他们也就放心了。丫丫会意,辞别而去。

    四位祖父,沈迈是住在南宁侯府的,傅深留下陪他。要走的只岳培和安瓒,张屷送走祖父、外祖父,快步回了内院,“累坏了吧?”拉着流年,温柔问道。

    沈忱忍着笑,“阿屷,这句话请你回房再问。”张雱和解语笑着吩咐,“小阿屷,小不点儿,回房歇着罢。”可怜的小不点儿,身子这么娇弱,怪不得小阿屷心疼。

    流年脸颊发烧,被张屷拉着回了新房。早有侍女备好热水,流年泡进香柏木浴桶,浑身松快。泡了一会儿,流年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游记翻着。越翻,流年越脸红心跳。张乃山这坏蛋!哪有这么勾引人的,书皮明明是游记,里面却是……张乃山,你真没羞。

    谢家,丫丫笑盈盈把昨晚、今早的事说了,谢老太爷、谢老太太都乐的合不拢嘴,“南宁侯府真是厚道人家,待我家小七没的说。”夫婿体贴,公婆待见,祖父们出手豪阔,小七是个福泽深厚的好孩子。

    谢大爷、大太太都微笑,“乃山做了世子,小七做了世子夫人?甚好甚好。七姐妹中小七年纪最小,嫁的最晚,这封诰却是最靠先。”

    谢四爷浅浅笑着,并没说话。无忌啊无忌,我给小七看怀素的摹本,你送她原作!成心要把我比下去么,无忌,我是亲爹,你是公爹,没法比的。

    四太太心中无限委屈。原以为锦年嫁了宜春侯世子,和小七至少不相上下。谁知小七新婚第二天就特旨封了世子夫人,这让锦儿怎么比?先帝让人为难,今上也让人为难,还有端贤太后,您和我家又不熟,小七的亲事怎么就劳动到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黄色月亮和白面馒头送的地雷。

    谢谢或是默默支持我、或是留言撒花的读者,非常感谢。

143第142

    丫丫含笑看看怀中的小子颐,“今儿个认亲的时候,大嫂二嫂教颐姐儿叫小七‘舅母’,她偏不,定要叫‘姑姑’。”人小主意大,说不改就不改,多少人劝她、哄她,都不奏效。

    棠年伸手抱过女儿,亲亲她的小脸蛋,“我闺女做的对。”小七是我亲妹妹,颐姐儿怎么能称呼她舅母?自然是称呼姑姑才对。两位嫂嫂实在昧良心,大舅兄二舅兄也不管管。

    小子颐知道被夸奖了,嘻嘻笑着,很是得意。谢四爷颇有些欣慰,我孙女像她姑姑,都是好孩子。无忌,我孙女姓谢,向着谢家,你再也没法子的。

    众人都笑,“咱们颐姐儿聪明,哄不了。”想哄着颐姐儿叫姑姑做舅母,那怎么能成,颐姐儿才不会上当。众人都把小子颐一通狠夸,就连四太太也是一脸慈爱,“好孩子,真是咱们谢家的好孩子。”

    小子颐高昂着小脑袋,那股子神气劲跟流年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谢四爷看的心里发热,冲棠年张开手臂,棠年知趣,忙把小子颐递过来,“乖女儿,祖父抱抱。”

    小子颐坐在谢四爷怀里,认真的说着话,“不不,红红,好太!”丫丫笑着在一边解说,“爹爹,颐姐儿是说小七穿着大红喜服,样子很好看。”这么小的孩子,说话尚不周全。颐姐儿究竟在说什么,自己这当娘的也是连蒙带猜,别人就更听不懂了。

    谢四爷嘴角微翘,“你姑姑明儿就回来了,姑姑好看,明儿个颐姐儿好好看看。”四太太探过头,逗着丈夫怀中的小女孩儿,“明儿个啊,让咱们颐姐儿看个够!”小子颐拍掌大乐。

    陪着老太爷、老太太说笑了一会儿,谢大爷、谢四爷带着妻儿行礼告退。谢大爷夫妇回房,谢四爷怀里抱着小子颐,温和对四太太说道:“你先回,我还有事。”四太太当着丫丫和棠年的面儿也不好说什么,含笑应了,带着侍女离去。

    谢四爷亲亲小孙女,“颐姐儿,咱们去看祖母好不好?”他口中的祖母,自然指的是何离。丫丫很意外的瞅了瞅棠年,棠年眼中也有一抹疑惑,缓缓对着丫丫摇头,意即“我也不明白。”

    谢四爷这个人,外表倜傥,内心拘泥。他一向遵守规矩礼法,再怎么喜欢何离,妻妾分的很清楚。正室的体面、内宅的管束一定是四太太的,不会逾越。这会儿怎么想起来称呼何离为“祖母”了,于礼不合。

    丫丫拉拉棠年,两人慢下脚步。丫丫偷笑,“损之,我弄不大清楚这些,我家没这个。”棠年握紧她的手,“丫丫,你不用懂,咱家往后也没这个。”两人四目相对,心中甜蜜。

    到了静馨院,谢四爷柔声问小子颐:“宝宝见着祖母了,高不高兴?”何离微笑接过孙女,“这么小的孩子,口齿自是不清晰。本应该叫‘庶祖母’的,她偏要叫成‘祖母’,让人没法子。”

    丫丫和棠年面面相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丫丫悄悄问棠年,“他俩商量过的?”棠年摇头,“未必。他俩自幼在一处,相知甚深。”

    丫丫会意点头。何离原本是在书房服侍笔墨的,谢四爷读什么书,她也读什么书。敢情谢四爷但凡有什么想法,何离猜也能猜着,这算是心有灵犀么。怪不得当初娘亲为自己择配的时候,坚持“有通房的一律不要”。这是打小的情份,拆都拆不开,若强拆开了,难免留下心结。幸亏棠年跟他老爹不一样,否则,自己再怎么倾心爱慕,娘亲也是不能答应的。

    何离抱着小孙女,谢四爷微笑回过头,“丫丫,把小七的事说给她听。”丫丫迎着何离期待的目光,笑道:“小七昨儿个饿坏了,今儿个累坏了,可怜的小七。”把昨晚洞房、今早认亲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何离一迭声说着,“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女婿知道爱护小七,比什么都强。公婆也和气,更是锦上添花了。小子颐坐在她怀里,板着个小脸,“好,好。”想学,学不上来。

    棠年浅笑,“明儿我请了假,一大早就出门接小七去。中午要饮宴听戏,席间让丫丫带小七过来,陪您说说话。”小七回门并没有拜见姨娘这礼节,要见,只能私下里见。

    何离柔声说道:“见不见面的,倒没什么。只要知道小七过的好,我就放心了。”谢四爷淡淡一眼扫过来,“小七是你一手养大,应该见见。”

    小子颐挣开何离,下了地满屋子撒欢。何离跟在她身后看着,谢四爷靠在太师椅里,目光也跟着她转。等她玩够了,丫丫抱着她,和棠年一起告辞出来。

    “我怎么觉着,爹爹和往日大不相同。”丫丫有些闷闷的,“损之,依我看,明儿个爹爹定会为难我小哥哥。”看着就没安好心。

    “不会。”棠年轻轻揽着她,“小七已经嫁了,爹爹只有疼女婿的,断不会难为。”做岳父的为难女婿,是嫌自己闺女日子过的太舒服么。

    不会才怪。丫丫心里嘟囔着,没说话。棠年轻轻笑了笑,“要想难为女婿,该定亲前为难,成亲前为难,哪会拣在三朝回门的时候。”丫丫叹了口气,定亲成亲,谢四爷不是没赶上趟么。

    第二天,棠年早早的出了门,去南宁侯府接妹妹。到了之后被让到正房,张雱、解语在东侧间吃早饭,沈忱、简胜男带着骞哥儿迎出来,骞哥儿乖巧的叫“姑父”,棠年微笑应了,和沈忱、简胜男见礼寒暄,牵着骞哥儿的小手进到东侧间。

    桌上摆着一笼水晶虾饺,鹅脂酥炸豆沙麻团,枣泥小点心,酒心酥,山药球,葱花饼,南瓜饼,热气腾腾的二米粥,羊肉粥,旁边搁着十几碟各色小酱菜。张雱和解语面对面坐着,正吃早饭。

    棠年没见着妹妹和妹夫,心里直打鼓。小七你不会直到如今还睡着吧?太失礼了。他真没猜错,行礼寒暄过后,解语吩咐人,“去看看新人醒了没有,若没有,不必催促。”转过头对棠年笑道:“车马、回门礼都是齐备的,只等阿屷和小七妥当了就能走,误不了。”

    棠年没话可说,恭身称“是”。张雱关心问着,“损之这么早出来,早饭可吃好了?”棠年跟他也不客气,“这会子有些饿了,请岳父岳母赐饭。”沈忱笑道:“我陪妹夫吧。”命人又摆下两张桌子,自己陪棠年,简胜男喂骞哥儿。

    棠年心里本是有些惴惴不安,却听张雱问解语,“南瓜饼可还有?小阿屷和小不点儿都爱吃。”解语笑道:“有呢,水晶虾饺他们也爱吃,都留有。”棠年听了,虽还是讨愧,却踏实多了。

    正吃着饭,小丫头打起帘子,张屷和流年并肩走了进来。两人面目含笑,都穿着大红缂丝紫貂皮裘,张屷头上戴着赤金冠,流年挽着飞仙髻,髻上一只火红的凤凰,是用红玉石雕刻而成。

    骞哥儿饭也不吃了,咚咚咚跑过来,响亮叫着“小叔叔,小婶婶。”张屷和流年一边一个牵着他,笑嘻嘻叫了“爹,娘,大哥,大嫂,哥哥。”

    张雱眉花眼笑,“小阿屷,小不点儿,肚子饿不饿?快坐下来吃早饭。”解语也笑,“不用再摆饭了,小阿屷,小不点儿,跟爹娘一起吧。”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孩子,没那么多忌讳,没那么多讲究。

    张屷和流年依言坐下。流年好奇问道:“阿爷和外公呢?”侍女替她盛好粥,张雱和解语告诉她,“老人家觉少,早早的就起了,早就吃过了。”

    流年红了脸,“我太晚了。对不住,一定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张屷嘟囔道:“不晚。”张雱也附合,“不晚,不晚。”解语笑道:“昨儿个你俩可累坏了,专门交代了服侍的人,不许叫醒你们。”

    沈忱慢悠悠说道:“你俩如今是神仙日子,凡事不用操心。等我和你大嫂搬走了,难道还要娘亲来费心费力管家?到了那时候,你俩可不能这般自在。”

    张屷不服气,“你们走了,把二哥二嫂叫回来。”我俩最小,不管家。流年凑近解语,“娘,咱们想法子让丫丫住回来,大哥大嫂不许走,二哥二嫂也回来,一家子团聚。”

    解语好笑的看看小儿子小儿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阿屷和小不点儿,两个小懒瓜!管个家而已,把他们吓成这样。小不点儿,管家没多难的,你这么聪明,教教你就会了。

    棠年过意不去,吃完早饭后把流年叫到一边,轻轻斥责,“起这么晚,成何体统?岳母年纪大了,家里事该你管的不许推脱,不许累着她老人家。”流年乖巧的点头,“是,哥哥。”

    车马早已备好,行礼告辞,棠年带着妹妹、妹夫上了马车,回到谢家。张屷和流年又做了回磕头虫,从谢老太爷、老太太开始,挨个跟长辈行礼,拜来拜去。

    谢老太爷乐呵呵送了他们一件西周的青铜古鼎,“乃山,小七,以后要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听长辈的话。”南宁侯府祖父们出手豪阔,谢家可不能认输。这给小两口的见面礼,不能轻了。

    谢老太太、谢大爷、谢四爷等长辈都给了新人红包。谢四爷冷眼看着,流年随手把红包交给身边的侍女,好似毫不在意一般。我闺女改性子了,不爱财了?流年趾高气扬看了他一眼,“爹爹,视金钱如粪土!”人有钱到了一定程度,想法和行为都会更改,知不知道?

144第143

    谢四爷摸摸鼻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七你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小七,爹爹私房还有一个钱庄,赶明儿给了你吧。你若闲了,去到钱庄数数金子银子,定会两眼放光,精神抖擞,百病不生。”谢四爷慢吞吞说道。

    钱庄?流年眼睛一亮。这个时代的钱庄其实不是银行,比银行差远了。规模小点儿的,根本就只是兑换制钱、白银、宝钞而己。规模稍大点儿的,可能会有存款、贷款,发行庄票、银票,凭票可以兑换现银。

    一家钱庄啊,流年也不清高了,殷勤凑到谢四爷眼前,“爹爹,您瞅个没人时候给我,莫招人羡慕嫉妒恨。”谢四爷无语。给你,我还得偷偷给你,小七,做你爹爹真不容易。

    流年喜滋滋说道:“爹爹,我总算知道世上最赚钱的行当是什么了。”谢四爷淡淡看过来,流年笑弯了眉毛,“是成亲啊。爹爹,我这回成亲,发财了呢。”传世法书,别院庄子金铺古董之外,更有金玉首饰无数,如今再加上一个钱庄。如此,据本人切身经验,结婚实为脱贫致富之首选途径。

    流年原本就是位细腻精致的瓷美人,这会儿喜笑颜开,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晕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粉,更增丽色。谢四爷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女儿,淡然吩咐,“小七,未时去静馨院见她。”流年快活的点头,“好啊,想死她了。”两天没见了呢。

    父女二人还没说上几句私房话,有年、丰年、瑞年、锦年等人一齐笑嘻嘻过来,有年笑道:“四叔,开席了。”流年是这一辈人中最小的女儿,回门宴办的很热闹,亲朋好友来了不少。谢四爷微笑站起身,去了外院花厅饮宴,流年则被有年等人拉走了。

    “小七,你行啊。”谢家姐妹们聚在一起,瑞年捉住流年,啧啧称赞,“看不出,居然是夫人了。”很不坏。对于女子,夫人的封诰是难得的。

    锦年微笑,“圣上特旨,真是殊荣。”自己也嫁了位侯府世子,黄恪已到礼部递过请封世子夫人的折子,什么时候能下来,可就不好说了。虽说只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到底旨意下来了方才心安。

    华年艳羡,“太后娘娘和圣上都给了体面,小七有福气,能做夫人。”本朝制度,妻室的封诰与丈夫官阶同等。三品官员的妻子是淑人,四品是恭人,五品是宜人,六品是安人,七品是孺人。一品二品大员的妻子才能得到夫人的封诰。南宁侯府是一等侯爵,属超品,小七嫁了南宁侯世子,轻轻松松做了夫人。像自己嫁了米芮这样的士子,只能盼着他先中进士,做了官,慢慢升到阁辅之位,自己才能有小七这样的福份。

    丰年点头附合,“小七福泽深厚。”其实丰年更想说好人有好报。小七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人前人后都拉着自己亲热,老太太便对自己和颜悦色不少,诸多关照。

    有年是长姐,自有长姐的风度,和堂妹、庶妹们言笑晏晏,甚是和乐。自从张屷亲事定下,有年之前想不通的事全想通了。敢情南宁侯府那位表姑母,是真不嫌弃小七的身份,一心一意要聘为儿妇。唉,女子生的好看,真是占尽便宜。谁说红颜薄命的?小七一点不薄命,她命好的很。

    到了宴席间,流年少不了长辈处走一遍,请安问好。四太太的表姐妹、堂姐妹也来了不少位。薛氏温和对流年说道:“你母亲一向待你不薄,虽出了阁,依旧要孝顺敬重,不可违逆。”

    流年温顺又恭敬,“姨母说的是。太太宽厚大度,从小善待我,吃穿用度,和六姐姐一般无二。我和六姐姐虽都出了阁,孝顺敬重太太的心,跟从前是一样的。”

    薛氏等人见流年妆扮的虽华贵,举止却毫不跋扈,言语更见谦恭,都满意点头,“如此甚好。”阿凝家这庶女还是守本份的,知道尊敬嫡母,和嫡母的姐妹。

    到了谢家大姑奶奶谢寿面前,谢寿拉着流年温和问了几句,“住的惯不惯?公婆夫婿待你好么?小七,南宁侯府是厚道人家,要惜福。”

    流年笑嘻嘻,“大姑姑,我可懂道理了,我会很好的。”我是个懂道理的人,爹爹从小就教过我的。不过知道是一回事,要不要身体力行另是一回事。能躲懒的时候,请允许我躲懒。

    流年的心里话永远没法敞开了跟人说。有谁知道我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有谁知道,上辈子我简直是累死的!饮食不规律,饥一顿饱一顿,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精神压力奇大,一桩一桩的苦处,只有吞回到肚子里,自己消化。大概是实在消化不了,才得了胃癌吧。

    二太太和三太太同坐。流年记的自己小时候,二太太和三太太是截然不同的人。三太太外露,二太太内敛。三太太受冲动,二太太善于克制。如今年华流逝,二太太和三太太相似之处倒愈来愈多了,都交代流年,“女子的依仗,是娘家。一定要提携娘家兄弟,小七知道么?”流年含笑应“是”,不肯多说一个字。

    流年自己是庶女,对于四太太这嫡母,只求不来管束自己、欺压自己,已是心满意足。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是谢老太爷、老太太、谢四爷会命人送过来,或是流年开口跟他们要。流年和棠年一样,不会想从四太太那里得到什么好处,绝不会肖想四太太的嫁妆。

    二太太和三太太却不同。谢老太太是少有的宽厚嫡母,待庶子们面上虽冷淡,实则尽心尽力的很,从不亏待他们。饶是如此,二太太和三太太还不满足,还总想从老太太处寻摸些好处。“老太太家底儿厚,手指缝里流出来的,就够我们嚼用了!”却不想想,老太太家底儿再厚,跟她们有什么相干?真是人心不足。

    其年、养年、之年资质都属中等,虽不太笨,却也不太聪明。他们之后的学业、仕途,要借助谢大爷、谢四爷的地方还多着呢。二太太执着的很,直到如今还时不时的提起“其儿、养儿若能常大爷、四爷跟前讨教,许会有些进益。”还梦想住到灯市口大街呢。这种人,实在沾不得。

    谢老太太年纪大了,这种场合一般不出席,只在萱晖堂自在歪着。菜上齐后,流年看看时辰,陪笑说道:“要到萱晖堂坐一会儿。”众人都知老太太必有体己话要问她,笑着放她去了。

    流年到了萱晖堂,得意洋洋的炫耀,“祖母,往后我不用往您这儿存小金砖了!”我自己有钱庄呢,自己打理。谢老太太笑的见牙不见眼,“成啊,我小七阔了。”

    流年在南宁侯府的种种,丫丫早已事无巨细都禀报了老太太,倒省了流年不少事。逗老太太乐了一会儿,流年殷勤凑过来央求,“祖母,我看看她去,好不好?”老太太乐呵呵应了,“她生养你一场,不易。去吧,悄悄的,莫惊却了人。”

    流年抱着老太太亲热,“祖母最好了!”歪缠了半晌,方笑吟吟起身,带着侍女怀庆、怀明去了静馨院。妈妈,我回来了!流年心中雀跃,步履轻盈进了屋。

    屋里,正当中是一张黄花梨雕花四柱长榻,榻上并排坐着两人,一位是谢四爷,一位是何离。谢四爷意态闲适,何离却颇有些局促。张屷垂手在一旁侍立,态度很恭敬。

    “对不住,对不住!”流年满面春风的道歉,“让诸位久等了,久等了。”看看这架势,分明是在等我嘛。我知道自己很重要,你们实在太客气了。

    张屷神色温柔,“我也是才到。”没等多久。何离看见流年,激动的想要站起身,谢四爷轻轻咳了一声,何离看了他一眼,忙又坐了回去。

    流年冲张屷甜甜一笑,转过头快活的看着何离,“您肯定想我想的不得了,对不对?我也想您,可想了。”何离含泪点头,“是,想的不得了。”谢四爷并不看她们,只淡淡扫了旁边的小丫头一眼,小丫头机灵的拿了两个拜垫过来,放在榻前。

    小丫头心里很犯嘀咕。虽说庶女出嫁后私下里给亲娘行礼的不是没有,可七姑爷是位侯府世子呢,身份尊贵,会不会磕这个头?如果七姑爷不肯,拂袖而去,说出来也是谢家不占理呀。

    流年和张屷相视一笑,走到拜垫前端端正正跪下来,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何离掉了眼泪,“快起来,快起来。”流年笑嘻嘻的,“您应该训示几句话,然后,您该给见面礼。”

    何离哽咽的说不出话,谢四爷替她说了祝福话,“百年好合,白头到老。”替她送了和阗白玉雕童子童女,玉质润洁,雕工精美,童子童女栩栩如生,顽皮可爱。

    流年和张屷又磕头道谢,方才站起身。流年笑道:“口渴,请赏杯茶喝。”何离忙站起身,亲自倒了茶,先递给张屷,次递给流年。最后才想起来榻上还坐着个人呢,忙给谢四爷也斟上一杯。

    谢四爷不接茶,神色淡淡的看着她。何离嚅嚅,“方才,不合规矩。”所以我心里歉疚,不知该如何弥补。所以我心神大乱,方寸全失。

    谢四爷淡淡说了一句,“他家讲规矩么?”他家若讲规矩,不该巧取豪夺我的宝贝女儿。他家若讲规矩,该先跟我商量定了,再相机行事。若我来做主,小七后年这时候方会出嫁。我闺女才过了十六岁生日,做爹的还想多留她两年。

    谢四爷接过茶盏,缓缓拨动茶叶。茶盏中是汤色翠明,叶底绿嫩的休宁松萝,专于化食。“松萝香气盖龙井”,谢四爷慢慢喝了几口,稍有苦涩的感觉,再仔细品尝,滋味方转为甘甜醇和。

    张屷拘谨的喝着茶。流年殷勤给他看茶盏,“乃山,茶盏是黑色的。”张屷仔细端详过后,认真告诉流年,“这是定窑黑瓷。”定窑黑瓷,黑如点漆,瓷器中珍贵之极的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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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七你看,这茶盏色如黑玉,光可鉴人,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朴典雅。”张屷看着手中乌黑发亮的茶盏,客气的夸奖,“定窑白瓷已是惊世绝艳,黑定更胜一筹,像黑天鹅般高贵。”

    流年墨玉般的大眼睛中满是专注,听的很入神,“原来是这样啊,真有趣。”妈妈日子过的不错嘛,用这么珍贵的黑定茶盏饮茶。也或许是自己要回来了,妈妈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搬出来了?没法子,谁让谢家七小姐招人待见呢。

    张屷见状,来了兴致,“小七喜欢瓷器么?色定之中有黑定、紫定、红定,其实上的釉是一模一样的,不过火力不一样,色泽便不一样。火力适中得黑定,再大得紫定,再大得红定。红定是色定之中最名贵的,传世极少。”

    “乃山你真有学问,什么都懂。”流年由衷赞美,“我都没有见过红定,只依稀记得苏轼写过‘定州花瓷琢红玉’的诗句,依他这句诗来看,红定该是有的。”

    张屷温柔看向妻子,“有啊,外祖父外祖母送过我一只定窑小碗,色如红玉,莹润通透。该是在库房里放着,家去寻了出来,给你把玩。”

    张屷脸微红。这只定窑小碗是他十岁生日之时,安瓒和谭瑛送给他的。安瓒当时捋着胡须微笑,循循善诱,“谢家都是文人雅士,你若没有学问,谢家怎能答应嫁女?便是勉强答应了,也会瞧你不起。小阿屷要好生读书,做高雅之人,知不知道?”自己当时傻呼呼的点头,跟着外祖父学习琴棋书画,可用功了。如今回过头想想,外祖父不就是怕自己偷懒荒废学业么,真是煞费苦心。

    流年放下茶盏,甜甜的笑,“乃山真好,乃山待我最好了。”张屷飘飘然,“小傻瓜,我自然是待你最好。”咱们是夫妻了。娘亲说过,夫妇是五伦之首,也是五伦之本,夫妻和睦,一家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小两口很是亲密。何离入神的看着女儿、女婿,跟喝了蜜似的,心里甜丝丝的。丫丫昨儿个已把南宁侯府的事全说了一遍,当时听着就放心,如今亲眼看见,更踏实了。张屷这女婿真好,待小七又温柔又体贴。

    谢四爷慢悠悠喝完一盏茶,站起身闲闲吩咐,“小七留下,乃山跟我去书房。”张屷忙站了起来,恭敬的答应,“是,岳父大人。”

    流年跟何离也站起来,送他们到门口。张屷的衣衫本来就齐齐整整的,流年这才上任的贤妻偏要装模作样替他整理,张屷心神俱醉,“宝宝,回屋吧,外面凉。”温柔看着妻子,低声说道。

    谢四爷好似没有听见一样,闲庭信步般从容离去。张屷舍不得走也要走,留恋看一眼小娇妻,冲何离长揖行礼,快步跟上谢四爷走了。

    流年目送他们走远。谢四爷虽已是人到中年,身姿还是清雅不群,超凡脱俗。张屷也是名美男子,站在他身边总显着稚气犹存,及不上他有风度。唉,美人迟暮,风采依旧啊。

    流年挽着何离的胳膊慢慢回了屋,偎在一起说悄悄话。何离又是喜欢,又是自责,“你爹爹犯了执拗,我也没法子。乖女儿,我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唯恐姑爷不高兴。”

    “他不会。”流年嘻嘻笑,“我们本来就打算看您来的,想陪您好好说说话。”不过没打算磕头下跪。自己从小到大也没冲何离磕过头,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并不需要靠磕头下拜来表达。

    “你爹爹舍不得你,总觉得你是被抢走的。”何离轻抚女儿的鬓发,“乖女儿,你多体谅他。你爹爹这么多儿女当中,最是宠爱你。”

    “我知道。”流年直起身子,沾沾自喜,“我从小招人喜欢,爹爹这么有眼光的人,自然会偏爱我。”别人都是真小孩,我不是好不好。真小孩好起来像天使,坏起来像魔鬼,我可是自始至终都可爱。话说,自始至终都可爱的小孩很难得,非常难得。

    听流年这么说,何离才略略好了些。说了几句闲话,何离摒退侍女,吞吞吐吐问起闺房之事。流年乐了乐,方才老太太好像也想问,却欲言又止的,到底也没好意思开口。妈妈和奶奶不一样,硬着头皮问出来了。

    “他迁就我,我体贴他。”流年双手托着小脸,眼光潋滟,犹如碧莹莹的春水,“我们很好,处处都好。即便偶尔有哪里不好,我会告诉他,他便会改。”

    流年不害羞,何离却已是羞的满面通红。怪不得方才情不自禁叫“宝宝”,姑爷待小七这情份真真是难得的。夫婿体贴,公婆慈爱,我家小七掉到蜜罐里了。

    “闺女嫁了人,到了婆婆家一屋子陌生人,总少不了要过几天苦日子。”何离柔声说道:“小七却不用。夫婿是青梅竹马,公婆看着你长大,都待你亲热。我家小七往后的日子,全是无忧无虑的。”

    “才不是呢。”流年心里嘀咕,“徐太后那缺心眼的,能这么善罢干休?肯定还有的闹腾。皇帝也坏着呢,居然下了道中旨。这世子夫人不是好做的,哪回节日都要进宫朝拜,面对徐太后、卓皇后,不定她们盘算什么呢。”

    流年心里这么想着,却不肯跟何离细说,只得意笑着,“谢家七小姐福泽深厚,洪福齐天。”何离连连点头,“可不是么,乖女儿,你福气大着呢。”

    母女二人说了会儿家常,何离催着流年快走,“有一会子了,再不回席,令人起疑。”陪老太太说话,也不能一去不复返吧?还要再回去应酬周旋。

    流年点头,“我先走了。若得了闲,我回来看您。明年哥哥一家三口该住回郡主府了,您跟着一道过去,咱们天天见面。”何离微笑答应,依依不舍的送流年离去。

    流年回到花厅,席间正热闹着。四太太一位表妹,夫家姓郭,原想许嫁嫡女给棠年的,却最终没能遂了心愿。郭太太的女儿后来嫁给了工部侍郎的次子,日子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平平淡淡的。郭太太看着丽色夺人的丫丫,想着风采秀异的棠年,心里难免不舒服。

    “棠哥儿媳妇进门这都几年了,还没个嫡子?”郭太太笑了笑,“谢家真是宽厚人家,饶是如此,棠哥儿还只守着她一个。若换了别家,怕不是良妾都抬进门了。”

    四太太含糊了一句什么,混了过去。她不是没想过要给丫丫立规矩,搁不住谢老太太和谢四爷护的紧,无法可施。她这边一跟丫丫摆婆婆架子,老太太便使了大丫头唤她去萱晖堂敲打几句。谢四爷回家还要慢吞吞问着她,“棠儿能住谢府,也能住郡主府,若郡主在谢家不自在了,他带着妻儿一走了之,咱们该如何对老太太交代?”四太太深知老太太疼孙子,倒也不敢造次。

    四太太不想多谈,可她的表姐妹、堂姐妹们全都是人到中年,都是娶过儿媳妇、调理过儿媳妇的,深谙此道。“你啊,孙女放到你房中养着,保管她服服贴贴的。阿凝我跟你说,婆婆要养孙子孙女,天经地义的,任是谁也说不出什么。”“不生儿子还有理了?房里放上两个温柔小意的丫头也好,抬进门一两房良妾也好,为的是子嗣。”纷纷传授绝技。

    郭太太索性命人叫了丫丫过来,当面吩咐,“姐儿放到你婆婆屋里养着,你呀,踏踏实实的,赶紧生个儿子,是正经。”郭太太和四太太一样,对先帝的怨念极深。您要嫁干女儿,耽误了我亲生女儿!

    丫丫淡笑,“老太太和父亲都吩咐过,要好生孝顺太太。我们既要孝顺太太,如何能放个奶娃娃到太太房里,令太太操心?姨母是明白人,照看个孩子,极费心神。”本是不想理会这莫名其妙的郭太太,可一拨中年贵妇死盯着,不说话也不行。

    “有奶妈子,有丫头们,你婆婆操什么心?”郭太太不咸不淡的说道:“莫不是你心里不乐意,想方设法推脱吧。”先帝已去了,南宁侯府再厉害,我家是文官,跟他们不挨着。含山郡主,你做人儿媳妇,要有儿媳妇的样子。我闺女一样也嫁了人,可没你这般自在。

    丫丫微晒,“姨母不是谢家人,哪会知道谢家内情?颐姐儿才出生时便有高僧给卜过卦,不可离开亲生父母。”你又不是谢家人,管的什么闲事。

    四太太一帮姐妹都在,哪会让郭太太孤军奋战,“棠哥儿媳妇,我夫家有位远房表姑娘,家道虽中落了,相貌、性子都是一等一的,配得上服侍棠哥儿和你。”四太太一位堂妹也笑吟吟看着丫丫,开了口,

    丫丫微笑,“如此,赶明儿请姨母赐下八字,我请钦天监给合合。若八字相合,少不得登门求娶。”当然了,八字是永远不会合的。

    姐妹们都这么帮忙,四太太也不好意思闲着,“棠哥儿媳妇,八字即便不合,也有破解之道。这又值什么呢?你姨母既提了,那表姑娘自然是极好的,不可辜负了你姨母的美意。”

    流年同情的看着四太太。谢四爷最不开心的事是什么?是小女儿早早的嫁了,是棠年一家子每年要分给南宁侯府五个月!您若是这么折腾,保不齐那五个月会变,会变成半年、八个月,甚至一年。若是棠年一家子让您折腾走了,呃,有五哥在,有锦年,有小柏儿,谢四爷也不能拿您怎么着,愈行愈远罢了。

    一拨女人在说着纳妾的事,流年这出门才三天的新妇不好搀和什么,只能干看着。锦年和流年同坐,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她们要折腾什么,良妾进门岂是好事?若是生下来庶长子,可是乱家之源。”

    流年不经意的笑笑,“又不是她们家的事,看热闹不怕台高。”谢家乱了,和她们无干,有麻烦的是四太太。偏偏四太太素日跟姐妹们交往极密,最注重姐妹们如何看她。你跟她们过日子呀?她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话说完就走人了,你可还要面对夫婿、公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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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年轻轻叹了口气,“做婆婆的人,都这么着不成。”谢家并没这家风,如今却连娘亲都管起儿媳妇房里的事来了,令人不解。姨母们素日何等和蔼可亲,这会子却是锋芒毕露,咄咄逼人。难不成一旦化身为婆婆,任是谁都会变的凶恶么。

    流年若有所思的看了锦年一眼。锦年和四太太一样,从小和这拨人过从甚密,时常“姨母姨母”的挂在嘴边。锦年你怎么了,不会是有感而发、同病相怜吧。

    “有什么为难之事,说出来,一起商量。”流年声音不大,平静清晰,“或是告诉爹爹也好。若对着爹爹不好启齿,单告诉五嫂也使得。五嫂做事向来稳妥,信得过。”

    锦年夹了一筷子青翠欲滴的菜心慢慢嚼着,没有说话。菜心很美味,锦年心中却是浓浓的苦涩。你有端贤太后做主,嫁到了南宁侯府那样的人家,有小表哥那样品性高洁的夫婿,有南宁侯夫人那样光风霁月的婆婆,怎么会知道我的为难之处。小七,你不会懂的。有些苦只能自己咽下,旁人帮不了。

    四太太那厢,丫丫心里虽不耐烦,面上犹自带着微笑,“若两人命理不合,却执意成亲,或强行化解,许有性命之忧也说不定。谢家是宽厚人家,人命关天,还是谨慎些好。”

    薛氏温和劝着,“棠哥儿媳妇,便不为旁的,为了不妒的美名,你也该应了。”丫丫微微一笑,“美名么,我倒觉着,自己的美名没有一名妙龄少女的性命要紧。”

    郭太太轻蔑的一笑,“你是不在乎名声,你娘家呢?你夫家呢?可为夫家娘家的名声想过?年纪轻轻的,只顾着自己,丝毫不念及家族。”

    “我娘家是南宁侯府,夫家是太康谢氏。”丫丫慢慢说道:“南宁侯府也好,太康谢氏也好,都是积德行善的人家。断断不会做出为了自家虚名,惘顾他人性命之举。”

    三太太一脸兴奋的看着,二太太也颇为关注。若是让她们这么言来语去的抢白丫丫,她们没这个胆子。老太太最护短,哪能容得下?若是让她们看看热闹,她们可是乐意的很。

    谢寿不是个爱惹事的人,出嫁多年的姑奶奶,娘家事也不想多管。可听着郭太太等人联手欺负小辈,连“不念及家族”这样的大帽子都给丫丫扣上了,再也忍耐不住,便要开口说话。

    谢寿还没来的及开口,大太太笑容可掬的说道:“我家棠哥儿人品出众,诸位猜猜,为何他年至二十,方才成亲?实不相瞒,便是因为棠哥儿命格奇特,寻摸了多少人家的淑女,也没有跟他八字相合的。这普天之下啊,也只有郡主配的上棠哥儿,再没第二个人的。”

    大太太是四太太的长嫂,谢阁老的夫人,身份地位在这儿摆着。她这么一开口,四太太那帮表姐妹、堂姐妹谁也不好意思再炝着,都善解人意的笑着,“原来如此。”更有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嗔怪起四太太,“怎不早说。”四太太有些尴尬,“近来记性越发不好了。”搪塞了过去。

    谢大爷夫妇是一样的命。大太太要为四太太操心,谢大爷要为谢四爷操心。“这都多大会儿了,玉郎和乃山怎么还不回来。”谢大爷暗暗着急,“训女婿训上瘾了?玉郎,那是女婿,不是儿子,该客气的时候要客气。”若是自家子侄,莫说教训了,打骂都是可以的。女婿么,到底是外姓人。

    直到谢大爷等的心都焦燥了,谢四爷才施施然进来。谢大爷看见张屷站在谢四爷身边,依旧是毕恭毕敬的样子,略略放心。玉郎,情愿不情愿的闺女都已经嫁了,咱不闹脾气了,啊?

    回门宴未时末方散。送走客人之后,流年和张屷又在萱晖堂盘桓了一会儿,流年絮絮叼叼说着话,谢老太爷、老太太,还有张屷,都含笑听着。

    谢四爷被谢大爷叫去说教了一通。长兄如父,谢大爷真摆出大哥架子的时候,谢四爷也乖乖的,很听话。“知道了,大哥。”“嗯,不为难他,不为难。”

    等谢大爷训完话,谢四爷慢悠悠去到萱晖堂,流年和张屷已经告辞走了。“这没良心的小丫头。”谢四爷心中不快,“也不等爹爹回来,不知道爹爹有话要交代她么。”

    谢老太爷、老太太满口夸奖张屷,“这女婿真是万里挑一,打着灯笼难找。多懂事的孩子,孝顺长辈,谦恭有礼。阿屷跟咱们小七站在一起,真是一对金童玉女,般配的很。”

    谢四爷更加不快,也不陪老太爷、老太太说话,走了。老太爷咳了一声,“表妹,玉郎好像不大高兴。”老太太眉开眼笑,“表哥,咱们成亲之后,我爹爹不高兴了好一阵子。”闺女嫁了,舍不得呗。

    老太爷和老太太相对叹息,“可怜的玉郎。”小七多招人疼的孩子,从十月定下来到今天也不过两个月的功夫,说嫁就嫁了。这么仓促的嫁女儿,玉郎可怜啊。

    谢四爷回到四房,四太太有些委屈,“我是一片好心,偏偏她不领情,大嫂也不向着我。棠儿都二十多了,膝下只有颐姐儿一个。她若贤良,便该为子嗣着想,给棠儿房中放人才是。”

    谢四爷弄明白前前后后,半晌没说话。给棠儿房中放人做什么,生庶子么?嫡子未生,若先有了庶子,棠儿这一房岂能不乱?你安的什么心。嫌弃我颐姐儿是女孩儿,女孩儿怎么了,希罕着呢。

    四太太偷眼看看谢四爷的脸色,有些心虚。表姐们都说自己做的对,占着理呢,可玉郎这神色好似不大高兴?唉,做人嫡母难啊,不管不好,管了也不落好。还是像南宁侯夫人那样,只有嫡子嫡女,最是清净。

    门帘掀起,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怀吉笑着走进来,“老太太有请四太太。”四太太忙答应了,进内室更了衣,随怀吉去了萱晖堂。她进内室的时候谢四爷还在,出来的时候谢四爷已走了。

    “你一心为了棠儿好,我自是清楚明白。”到了萱晖堂,,老太太摒退众人,细细告诉她,“却是虑的不周详。棠儿成亲只有三年,膝下已有一女,你这时给棠儿抬良妾进门,难道想生庶长子么?不妥当。颐姐儿须跟着亲生父母,才会安然无恙长大。把颐姐儿养在你屋里这话,再不许说了。”

    四太太恭敬顺从的答应了,“是,听娘的吩咐。”答应过后,又犹犹豫豫提起来,“同样是郡主,昭仁郡主便贤良的很,为仪宾纳了五六房妾室,谁不说她大度能容人。昭仁郡主又善事翁姑,朝夕在婆婆身边服侍。”

    谢老太太叹了口气。丫丫除朝昏定省之外,并不到四太太的正房去,这样岂不是很好?若老二老三的媳妇都能这么着,自己求之不得呢。可玉郎媳妇,却想要丫丫从早到晚的服侍在她身边。

    “玉郎媳妇,你是个有福气的。”谢老太太微笑说道:“还想着郡主儿媳朝夕在身边服侍。这样的福气,我可不敢想,我一样有庶子媳妇,待她们向来宽的很。”

    四太太满脸陪笑,“娘,儿媳只想顾着礼仪。咱们谢家是诗礼大族,嫡子媳妇也好,庶子媳妇也好,自然该在婆婆面前站规矩。便是儿媳妇身份尊贵些,也该是一样的。”她再怎么是郡主,我也是婆婆!表姐们说的对,若连个庶子媳妇也管束不了,颜面尽失。

    “说的好。”谢老太太神色淡淡的,“我虽老了,不中用了,也是你婆婆。打明儿个开始,你就朝夕服侍我吧。”做老人的容易么,宁可自己受累,也不舍得为难孩子们。

    四太太怔了怔,赶忙答应了。做儿媳妇的该服侍婆婆,那是天经地义之事,无话可说。老太太,我服侍您是应该的,我儿媳妇服侍我,也是应该的。

    谢四爷独自一人,缓缓走在青砖石小路上。腊月里天短,不知不觉天色已暗了下来。谢四爷心里闷闷的,“谢家七个月,张家五个月,这是原本说好的,我们绝不改口。往后么,只怕你家倒会改口。”解语的话仿佛在他耳边响起。小七,你有个厉害的婆婆。

    谢四爷去了静馨院。见了面,何离满目温柔,把张屷夸了又夸,“姑爷从小就尊贵,却毫不自大,这般平易近人。颐姐儿外祖父外祖母真是会教孩子,姑爷和丫丫兄妹二人都是个中翘楚,人中龙凤。”

    “不许气我。”谢四爷靠在太师椅中,淡淡看着何离,“你不知我心意么?还敢夸他。”抢走我小女儿的人,可恶之极。阿离你一向知情知趣的,今儿怎么了这是,明打明的跟我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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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离轻盈的原地转了两个圈,停下来笑吟吟说道:“玉郎,我哪舍得气你?”她穿着浅秋香色绣折枝梅花小袖掩衿银鼠短袄,水红妆缎宽幅灰鼠皮裙。原地转圈的时候,水红宽裙舞起,张扬又美丽。

    何离一向温柔驯服,安静恭顺。此刻她两眼亮晶晶,唇齿间闪烁着喜悦的光芒,显然是快活到了极点。谢四爷浅浅一笑,吩咐道:“阿离,过来。”声音低沉魅惑,蚀骨**。

    何离连连摆手,“罢,罢,四爷心里正不自在,我笨手笨脚的服侍不好,不敢过去。”脸上虽装的一本正经,眼睛里的笑意却掩饰不住,十分顽皮。

    好啊,调戏起男人来了。谢四爷口中抱怨着,“阿离又勾引我。”手上也没闲着,慢悠悠的去解腰带。他穿一袭石青色棉袍,系着同色腰带。解腰带这活儿他不常干,十分生疏。

    堪堪解到一半,何离笑盈盈走过来,替他又系好了。谢四爷浅笑,“越发调皮了,要好生管教。”何离在他脸颊上亲了两口,“晚上四爷再管教吧,如今我且乐呵乐呵。”这回不转圈了,荒腔野调的不知唱着什么,难听之极。谢四爷耳朵遭了殃,她自己倒不觉着,颇能自得其乐。

    小七嫁了,她高兴成这样。谢四爷看着两颊晕红、两眼发亮的何离,心中闷闷。张屷这小子根本配不上我家小七,她乐成这样!

    晚饭后棠年和丫丫抱着小子颐过来,房中顿时响起欢声笑语。小子颐满屋子撒欢,祖父母、父母四个大人围着她转,“小宝贝,慢着点儿。”越说慢着点儿,小子颐跑的越欢势。

    逗小子颐玩了一会儿,棠年拉拉谢四爷的衣襟,爷儿俩起身去了侧间。“爹爹,我不要什么妾室,也不能把我闺女交给太太养。”棠年轻轻说道:“丫丫是岳父岳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天之娇女,她下嫁于我,我不能叫她受了委屈。”

    谢四爷沉吟不语。棠年声音轻而坚定,“我待丫丫,必定如同岳父待岳母一样,终生爱重,不二色。”谢四爷淡淡看向爱子,棠年目光清澈,“爹爹,乃山也会这般待小七。”

    男人自己可以三妻四妾,儿子也不妨红袖添香,风流倜傥。可到了嫁女儿时节,谁不想要个洁身自好的女婿,谁想让女婿流连花丛?

    看谢四爷缓缓点了头,棠年暗暗松口气。不管祖父母、父亲再怎么疼爱,身为庶子依旧有无数的苦楚和难堪,遭受过多少白眼和冷遇。小七在谢家如鱼得水,一到了太太面前就会摒声敛气,形状可怜。还是岳父岳母家里好,都是嫡出,亲近友爱。自己的家也要和岳父岳母家一样温馨宁静,自己的孩子,全要堂堂正正出生,堂堂正正长大。

    “爹爹,出了正月,我们便去郡主府住上一阵子。”棠年再接再厉,“东昌侯府快修整好,阿爷和大舅兄很快会搬走。小七还是一团孩气,总不能再让岳母操劳家务事。我和丫丫住回去,陪着小七,看着小七,省的她出岔子。”

    谢四爷毫无异容,“去吧。”算算时候,也该住过去了。若是自己不痛痛快快答应,棠儿的岳母不定怎么着呢。再说,小七才嫁过去,有哥哥嫂嫂看着,放心不少。

    爷儿俩回到屋里,小子颐跑过来叽哩咕噜不知在说什么。棠年蹲□子,柔声解释,“祖父和爹爹去侧间说了几句话。乖女儿,是爹爹的私事,不方便在这里讲。”

    谢四爷直摇头。颐姐儿才多大,能听的懂不?何离溺爱的看着小子颐,“孩子精着呢,大人可不能哄她。”丫丫笑盈盈点头,“您说的对。我们一直把她当大人来着,不拘是什么事,都要好好跟她讲道理。”或许孩子听不懂,也或许孩子能听懂呢?多讲讲,没坏处的。

    看看时候不早,棠年和丫丫抱起小子颐告辞。何离送到门口,小子颐嘻嘻笑着,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又亲,方才抱在棠年怀中走了。

    夜已深,谢四爷沐浴出来,眸色温柔缠绵,静静看着何离。何离穿着件浅紫色衣衫,衣领上的梅花刺绣美好如梦,谢四爷冲她张开双臂,命令道:“阿离,过来!”

    第二天谢四爷早早的离开去了衙门,何离到四太太处请过安,便回到静馨院低头做针线。一针一针绣着件精致的肚兜,脸上带着梦幻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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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十五,丫丫和棠年带着小子颐到南宁侯府送节礼。解语见了女儿一家三口自是满心欢喜,却也有些纳闷,“怎这般早?”往年不是过了二十才开始送么。

    丫丫笑着摇头叹息,“被催的紧,没法子。”棠年怀中抱着宝贝女儿,嘴角一抹浅浅笑意,“家父命早来。”爹爹前天晚上便说“给你岳父送节礼去”,昨天晚上又问“还没去送节礼么”,若是今天再不来,他老人家不定什么脸色呢。

    解语微笑,也明白了。敢情谢晚鸿偏心小女儿,出了阁也放心不下,便催着棠年和丫丫来看望。如此甚好,做父亲的只要疼孩子,便会替孩子着想。

    张雱和沈忱、沈迈都不在家,解语命人,“请大少夫人带着哥儿过来。”丫丫回来了,胜男这大嫂自然要出面招待。侍女恭敬答应,轻盈出了门。

    棠年是经历过一回的,心里嘀咕,“小七和乃山还睡着?”上回还能说是认亲累着了,今天可算是怎么一回事呢。小七,乃山,没你们这样的。

    小子颐如今已是一岁零两个月,走路越来越稳,口齿尚不清晰。安安稳稳坐在棠年怀里,小子颐一本正经的跟解语说着话,有些能猜出来个大概意思,有些完全弄不懂。解语微笑点头,“宝宝说的真好。”小子颐知道是夸她的,咯咯笑了出来。

    一会儿简胜男带着骞哥儿来了,小子颐眼睛发亮,挣开棠年的怀抱下了地,“的的,的的”的殷勤叫着,跟在骞哥儿身边玩耍。骞哥儿比她大上几个月,很神气的拉着妹妹,满屋子撒欢。

    侍女奉上茶点。棠年一边慢悠悠喝着茶,一边不错眼睛的盯着小子颐和骞哥儿玩耍,一边还在心里犯着愁。小七,好妹妹,岳母再怎么大度,再怎么娇惯你和乃山,你们也不能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吧,没这规矩。

    简胜男和丫丫一左一右坐在解语身边,絮絮说着家常。“祖父乐坏了。”“可不是么,乐的合不拢嘴。”岳泽之妻古氏诊出了一个多月的喜脉,韩氏喜不自禁,天天忙活着给儿媳妇安胎、补身。岳培也是乐呵,“霆儿要抱孙了。”岳霆没孙子,他嘴上不说,心里急着呢。

    说着说着,简胜男忽觉恶心,一迭声的陪不是,“对不住对不住,娘,丫丫,我不大舒服。”捂着嘴去了侧间。丫丫转过头问解语,“又一个?”解语笑道:“看着像。”府中住着位医术精湛的老大夫,忙命人去请。

    “家里住着位大夫,真好。”丫丫随口说道。解语微笑,“必须如此。”若条件足够,家庭医生自然是要请的。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不生病?若搁在自己那遥远的前世,买房子时定会挑选附近有设施齐全大医院的小区,住着安心。

    老大夫就住在前院,没多大会儿就坐着轿子过来了。“恭喜恭喜,大少夫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老大夫含笑拱手说道。这位大夫姓钱,须发皆白,形容清癯,性子温和,医术精湛,实在是家庭医生的理想人选。

    谢过大夫,送走大夫,解语嗔怪道:“胜男,两个月了,你自己竟不知道。”又不是头回了,真是大意。简胜男心虚的陪笑,“娘,这阵子不是忙么,昏了头了。”丫丫拉着简胜男笑嘻嘻说道:“大嫂这回再生个儿子,亲家伯父伯母便该乐坏了。”简胜男是独养女儿,早就说好的,长子姓沈,次子姓简。

    简胜男有了身孕,解语便不许她再操劳家务事,“好生养着,孩子要紧。家里的事,我顾的过来。”简胜男笑道:“我身子结实的很,娘只管放心。要不,我慢慢教给小七,让她替您分忧?”三个儿子都娶了媳妇,总不能让婆婆再操劳。

    解语佯怒,“胜男,我有这么老?”简胜男和丫丫都笑着甜言蜜语,“您才不老呢!您跟我们站在一处,不认识的人都以为是亲姐妹。”解语笑道:“既不老,家还是我当,不许你们抢权。”简胜男哪敢再说别的,点头称“是”,听话的回房歇着了。

    丫丫悄悄笑道:“您就偏心吧,这么怕累着小七?可别惯坏了。”解语轻轻拍拍她,“小七才十六,还是个孩子呢。若不是逼出无奈,本该过两年再办亲事。丫丫,娘跟你说过,女孩子二十岁出嫁都不晚。”十六岁,太小了。难怪谢晚鸿舍不得。

    丫丫淘气的笑笑,“成了,这话我回谢家一学,祖父祖母还有父亲都会乐坏的。”谢四爷也不用百般放心不下,一回又一回的催着“早早去送节礼”。不跟自己和棠年说,抱着小子颐交代,“颐姐儿见了小姑姑,看看小姑姑好不好,瘦了没有。”

    正说着话,流年和张屷并肩走了进来。流年手中拿着一枝梅花,这枝梅花形状古朴,花朵如胭脂一般可爱。流年满面春风的跟众人行礼问好,走到解语身边献殷勤,“娘,这枝梅花好不好看?专门折了来给您插瓶的。”

    流年一脸讨好的笑容,张屷也有些不好意思。解语笑着夸奖,“真好看!花吐胭脂,香欺兰蕙。”命人拿了一个水晶大花瓶过来,把梅花放到瓶中。

    插好梅花,解语笑道:“阿屷来的正是时候,棠年坐了许久,都没人陪他。”棠年忙站起身,“哪里哪里,岳母您客气了,不敢劳动舅兄。”张屷满意看了棠年一眼,行啊,这才是做妹夫的样子,做女婿的样子。

    张屷和棠年去书房赏鉴书画,骞哥儿和小子颐在屋子里玩耍,解语命人盛上牛肉粥,端过香喷喷的野菜软饼,几样清淡小菜,“早上不许饿着。”又命人拣了几样张屷和棠年爱吃的点心,送到书房。

    流年娴熟的拍马屁,“您是世上最善良、最宽宏大量的母亲!”拍完马屁,颠儿颠儿的到侧间吃早饭去了。丫丫目瞪口呆看着。小不点儿啊,我也算是幸运的女子了,比起你,却好像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半点儿。咱们都有爱孩子的亲娘,可我没有宠儿媳的婆婆呀——要说起来何离对丫丫也挺好的,可何离不是谢家的女主人。

    流年吃完早饭,热情的邀请丫丫、骞哥儿、小子颐到自己的新居做客。丫丫进到新房,又开了回眼界。除原来的卧室外,张屷和流年新弄了一个卧室,室中放着张大圆床,落地玻璃窗,浅紫色窗帘,颇有异域风情。

    骞哥儿和小子颐脱了鞋子、大衣服,到大圆床上欢呼蹦跳。丫丫看着两个卧室,嘴角抽了抽。小哥哥,小不点儿,你们真行,一个卧室不够睡的,要两个。

    两个孩子玩出一头汗。流年笑咪咪拿出几个瓷人儿,都是小孩模样,形状各异,娇憨可爱。这个时代小孩儿玩具少,骞哥儿和小子颐见了小瓷人儿都喜欢,抱着不放。

    “小姑姑这里好不好啊。”丫丫弯下腰问小子颐。小子颐嘻嘻笑着,露出雪白的小白牙,“好,小不不,好!”流年亲亲她,夸奖道:“谢小丫真有眼光!”小子颐嫌弃的抬起小胖手擦擦脸,嘴里咕噜了句什么。依稀仿佛,好像是“我不叫谢小丫!”

    骞哥儿也把小脸凑过来,流年也抱着他亲了两口,“骞哥儿乖,小婶婶疼你。”骞哥儿和大多数小男孩一样,天生喜欢漂亮姑娘,流年亲他,他乐的很。

    到吃午饭的时候,岳池来了。他是来报喜信的,江笑寒这几天总是犯困,睡不醒,请了大夫来瞧,原来是怀孕了。“您放心,大伯母待笑寒极好,什么都是周周到到的。”岳池见解语听了信儿就坐不住了,想动身去靖宁侯府,忙笑着说道。

    他虽这么说,解语哪里能放心的下。吃过午饭,带着丫丫、流年和骞哥儿、小子颐,去靖宁侯府看二儿媳妇。江笑寒牵着擎哥儿接出来,亲热的笑着,“我好着呢,能吃能睡的。大夫说,脉相极稳。”

    解语交代了无数事情,留下一大堆药材、补品。岳培乐呵呵的,“有你大嫂呢,她向来是妥贴的。”三个孙媳妇一起有了身孕,真是令人欣喜。

    看完江笑寒,回南宁侯府的路上,流年喜不自禁,“娘,丫丫,我觉着吧,这三个都是小子!将来长大了,打起架来有帮手呀。”一出门就是兄弟三人,吃不了亏。

    解语莞尔。丫丫也笑,“小不点儿,这你就不懂了。他们哪是出门打架有帮手了,他们是在自己家里有人打架了!”年纪差不多的兄弟三人,肯定是从小打到大。谢家男人不会打架,所以小不点儿你不知道,这男孩从小到大有人打架,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是多么幸福的事。

    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南宁侯府。没多大会儿,丫丫和棠年也告辞了,“家里祖父祖母还等着我们呢,回太晚了,老人家担心。”想想老人那满是期盼的面容,还是早早回去罢。

    解语微笑,“回罢,路上慢着点儿。”其实女儿已经出嫁了,如果谢家是一片祥和,长年住在谢家也没什么。可是若有人常给丫丫添堵,却容忍不得。美好的年纪应该过美好的生活,做什么要把大好时光浪费在内宅争斗上。

    晚上张雱、沈忱、沈迈回来,闻讯都是大喜,“成了,可不愁没伴儿。”三个小子生下来,年纪差不多大,看谁打架最厉害!

    沈迈笑咪咪拍拍张屷的肩膀,“小阿屷,你可不能输给你大哥二哥啊。”赶紧的,早日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阿爷好教他沈家功夫。

    张屷板着个脸,不理沈迈。解语笑笑,“阿爹,小不点儿还小呢,这三年两年的,您先甭提这个事。”胜男和笑寒生头胎的时候,都有十七八岁了,而且胜男和笑寒都练过功夫,身体好的很。小不点儿么,一个是年龄小,再一个她身子也娇弱。生孩子的事,不必着急。

    沈迈大觉可惜。小阿屷和小不点儿这两个孩子都有趣,他们若是生下孩儿,一定也有趣的紧。可惜啊可惜,还要再等个三年两年的。

    晚上回房,张屷认真的跟流年商量,“宝宝,持家应该勤俭节约,对不对?烧水很费柴的,往后咱们一道沐浴,一道游水,好不好?”省不少水。

    流年摸摸下巴。乃山你这么有节水意识,我怎么能够拒绝?节水,这理由太堂皇了,我接受。“嗯,乃山,咱们一道沐浴,一道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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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乃山,我像不像一条鱼?”流年只穿着贴身小衣,快活的在水池中游来游去,怡然自得,“多么灵巧多么可爱的小鱼儿呀,你说是不是?”

    “哪有这么好看的小鱼儿。”张屷坐在池边,看着水中的妻子微笑。曲线玲珑,肌肤白腻,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明亮,小鱼儿哪会有这般好看。

    流年笑嘻嘻的露出水面,“乃山,咱俩比赛吧。”张屷跳下池子,游到她身边,“宝宝,赌注是什么?”两人一边游一边商量,最后定了,“谁若输了,今晚便要乖乖的听话。”

    张屷从小就有游水的习惯,称得上名游泳健将。流年哪里是他对手,毫无悬念的输了。“宝宝要言而有信。”张屷打横抱起妻子,吻上她粉嫩的唇,“今晚要乖乖的,要听话呦。”

    第二天早上,小两口在客厅的长榻上醒来。“都怪你。”流年窝在张屷怀里抱怨着,“今天早上又晚了。”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说要早起早起,结果每天清晨都起迟。

    张屷抱着妻子温存,“都怪我,心肝,都怪我。”腻味了一会儿,两人起床梳洗了,肩并肩往正房走去。走到半路,流年心虚,“乃山,咱们昨天折了梅花,今天到暖房折枝玫瑰好不好?”张屷欣然同意,“好啊,娘亲喜欢玫瑰。”两人拐去暖房折了红艳艳的玫瑰花,献宝似的送到解语面前。

    小两口离开新居后,当值的侍女怀庆和慕荷红着脸收拾床铺。两个卧室的床铺都乱糟糟的,长榻上也睡过人,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用手指头想也想的出来。

    “我家小姐还小。”怀庆心疼的嘟囔道。睡乱一张床还不成呀,不知道怜香惜玉。慕荷抿嘴笑笑,“就因为少夫人还小,所以夫人才这么惯着。不瞒你说,郡主十六七岁的时候,都没有这般娇养。”侯爷和夫人厚道慈爱,拿少夫人当小闺女似的宝贝着。

    怀庆低头想想,还真是。她是谢家家生子,老子娘、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全在谢家当差。嫁到谢家的少奶奶也好,谢家嫁出去的小姐也好,没听说过哪位跟自家小姐似的,婆婆如此体恤垂爱。夫人真是太好了,堪称古往今来第一好婆婆。

    正房中,古往今来第一好婆婆含笑吩咐小儿子小儿媳先去侧间吃了早饭,之后命人拿了份礼单过来,“这是送谢家的节礼,小七来看看有什么要添减的。老太爷、老太太的喜好我不怎么清楚,这节礼么,总要送几件老人家心爱的。”

    流年依言拿过礼单看,张屷凑过来,很内行的断定,“茶叶是君山银针啊,换了吧,老太爷爱喝黄山毛峰,老太太爱喝六安瓜片。再添些新鲜菜蔬果子,鲜鱼也多要几筐。”

    流年有些疑惑,不确定的看着张屷,“鲜鱼是论筐的?我以为是论条,或者尾。”可以说几条鱼,几尾鱼,这个肯定没问题。还可以说几筐鱼么?张屷笃定的点头,“是,我钓鱼都是论筐的。”

    “不论筐,论缸。”解语笑盈盈看着两个活宝,“要送鲜鱼么,装筐里不成,送去就不新鲜了,还是装缸里妥当。”送到谢家还是活蹦乱跳的。

    这下子连张屷也不确定了,论缸?娘亲您说真的说假的,我怎么听着像是开玩笑呢。晚上张雱回到家,张屷偷偷问他这个问题,张雱乐开了花,“小阿屷,你娘怎会哄你?自然是论缸的。”张雱笑的太过不怀好意,张屷白了他一眼,走了。

    腊月二十,张屷和流年盛装丽服,亲去谢家送节礼。小两口坐一辆马车,侍女们坐一辆马车,后面跟着两辆大马车,满满当当装着年货,全是精致贵重之物。

    “把我自己送回去,让祖父祖母和爹爹看个够。”坐在马车里,流年很自恋的说道:“他们肯定想我了,这么多的年货,也没有我可爱呀。”张屷识趣的附合,“那是,我媳妇儿举世无双。”

    到了谢家,各处厮见毕,坐在萱晖堂里陪老太爷、老太太闲适的说家常。丫丫也带着小子颐过来凑热闹,孩子一来,顿时热闹非凡。她一个人撒欢,满屋子的大人跟着她转。

    谢老太爷捋着白胡须,得意的跟谢老太太炫耀,“表妹,我眼光好吧?我早就看乃山和小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果然如此。”看看小孙女和孙女婿,越看越顺眼。

    谢老太太不甘示弱,“我早就看出来棠儿和丫丫是一对金童玉女,表哥,我眼光也不差。”自打棠儿娶了丫丫,从早到晚眉目舒展,日子何等舒心。

    谢老太太往侧间门帘看了一眼,心中暗暗叹气。日子过的好好的,玉郎媳妇不知听了谁的教唆,硬要丫丫效访昭仁郡主,朝夕在婆婆身边立规矩。这会子她被自己拘着拣佛豆呢,若不然,便要再三跟丫丫为难。

    昭仁郡主,说好听一点是皇室郡主的典范,说难听一点那根本是皇室郡主的异类!以郡主之尊,嫁了个王府小官吏出身的仪宾,人物俊秀,仪容清雅,却性好渔色,颇多内宠。昭仁郡主心爱仪宾,又管束不住,只好拿嫁妆出来替他置美妾美婢,以图把他留在家中,不去花街柳巷流连。仪宾孝顺父母,她便把公婆敬上了天,从早到晚小意服侍。孝顺公婆本是做人的美德,可皇室郡主向来不在公婆面前立规矩,她出了这先例,让其他人如何是好?昭仁郡主并不得人心,和她交好的贵妇也不多。恐怕在昭仁郡主常来常往的人家当中,玉郎媳妇算是身份最高貴的了。

    还是让棠儿和丫丫走吧,谢老太太忍痛想道。再怎么舍不得,没法子呀。玉郎媳妇也是四十多岁做了婆婆的人了,有儿子有儿媳有孙子的,教训的狠了,伤孩子们的脸面,也伤孩子的心。罢了,横竖郡主府就在京中,棠儿也能时不时的回来看看。郡主府邻舍就是南宁侯府,有丫丫的亲爹娘守着,棠儿一家子定是妥妥当当的。

    和和美美吃了中午饭,之后张屷陪着老太爷到书房赏鉴字画、古董,流年笑嘻嘻跟老太太请了假,“祖母,我看看她去。”老太太乐呵呵答应了,“去吧。”亲母女到底是亲母女,情份不一样。

    流年到了静馨院,神气的送上新年礼物,“您看看,是不是心思精巧?”从西洋传过来的香水,何离跟谢四爷一人一瓶。香水瓶子是玻璃的,打开一闻,很淡雅的花香。

    玻璃瓶子很美丽,何离爱不释手,“真好看。”把流年笑的不行,送她香水,她说真好看!妈妈,您也太幽默了。您能不能换个说法,说“真好闻”?

    未时末,谢四爷施施然来了。何离迎了上去,亲自替他宽去大衣服,“今儿回的真早。”谢四爷浅笑,“快过年了,衙门若无事,便可早回。”流年点头,“那是自然。”谁家不过年呀。

    何离捧上热茶,谢四爷端起茶盏,缓缓拨动茶叶,“小七,想爹娘没有。”自己这宝贝小女儿脸色娇嫩,眼角眉梢都有笑意,许是早把爹娘忘在脑后了。

    “我很忙的,哪有这个闲功夫。”流年拉张椅子坐到谢四爷和何离身边,热切说道:“不过我知道自己招人待见,你们肯定想念我!所以我把自己送回来,让你们饱饱眼福。”

    谢四爷茶盏已经端到唇边,正要喝,闻言嘴角牵了牵,茶盏又放下了。何离和他不同,一本正经的点头,“小七说的对,我们确是想念你,要好好看看你。”

    谢四爷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端起茶盏,慢慢喝着茶。何离跟流年喜滋滋说着一堆又一堆的肉麻话,谢四爷安安静静听着,心里纳闷,“我谢寻的亲闺女,怎么会一点不淡然,这般浮夸。”

    “您想我了,过去住呀。”流年眉飞色舞,“明年开了春儿哥哥住到郡主府,你看谢小丫去!我跟您说,乳母再怎么尽心,也不如亲祖母!”

    何离深以为然,“对对对,孩子不能交给乳母便不管不问了,还是亲人才会真心疼孩子。”乳母照看孩子,跟亲娘、亲祖母照看孩子,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谢四爷再也听不下去了,这没良心的小丫头,自己早早的嫁了,还盼着你哥哥一家子住到郡主府,再把她也带走!你爹爹我怎么办,想过没有。

    “阿离想跟着棠儿走?”谢四爷浅浅笑着,面目美好如画,“如此,我想法子去。”生母跟着庶子出去单过,极好设法。只要自己点了头,阿离想走不难。

    “不要。”何离温柔的摇头,“我跟着玉郎。”孙女有亲娘照看着呢,小七公婆夫婿都待她亲热,再没什么不放心的。自己么,是离不开玉郎的。

    谢四爷微笑看了流年一眼,轻飘飘的继续喝茶。流年大为叹息,“多么动人的感情!多么深厚的心意!让我心中想起美丽的诗篇,让我耳畔响起悦耳的音乐。”

    送节礼之行圆满结束,人人喜笑颜开,个个心中满足。流年和张屷回到南宁侯府,解语正忙着过年的事,流年也被派了活儿,“小七,这两天你熟熟礼仪。元旦咱们要进宫朝贺,可是不能出岔子的。”也不知徐太后回过味儿没有,会不会有什么举动。不管怎么说,礼仪必须娴熟。

    流年笑嘻嘻答应了,果然一板一眼跟着宫中出来的老嬷嬷熟悉朝贺礼仪。“要是皇帝不下那道中旨就好了。”晚上回房,张屷心疼的说道。都怪皇帝,我们都没有请立世子,请封世子夫人,你多的什么事啊。

150第149

    流年漫不经心的笑着,“我不介意。”不管皇帝下不下那道中旨,南宁侯府和端贤太后徐氏都是死敌,和解不了的。徐太后这个人,先帝在时她翻不出风浪,如今也不足为虑。

    天朝一向号称礼仪之邦,好像把名份看的把天大,其实永远都是实力说话。谁拳头硬谁说了算,这才是真理。皇帝做太子时就得人心,即位后更是一步一步把朝中实权收在自己手中,是天朝名符其实的统治者。徐太后跟皇帝向来不对盘,直到如今也不肯服输,还摆着她皇太后的架子。徐太后,看你还能威风多久。

    腊月二十二,丫丫带着小子颐回了趟南宁侯府。解语有些意外,“怎么这时候来了?”快过年了,谁家不忙。丫丫笑道:“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大嫂二嫂都有身孕,怕您忙不过来。”

    解语抱过小子颐亲热着,“横竖不过是这些事,有什么可忙的。”南宁侯府的规矩清清楚楚,仆役侍女媳妇婆子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丫丫嫣然一笑,“棠年催我来的。”小七不是懒么,棠年这做哥哥的过意不去,再三催促丫丫回来帮忙。丫丫越想越乐,“娘,棠年这两天功夫至少提了八回,让我常回来孝敬您,我看这都是因为小七。”

    解语也觉好笑,“你们出了正月顺利能住回来,也是因为小七。”谢晚鸿这当爹的,平常总是不乐意棠年一家三口住郡主府,可棠年一提“要看着小七,守着小七”,马上爽快应了。

    小子颐坐在解语怀里,乖巧的学着话,“小七。”发音很清楚。丫丫和解语都笑,“颐姐儿,那是你小姑姑,你不可以直称其名。”小子颐很听话,马上改口,“小不不。”

    “小姑姑来了。谢小丫,乖宝宝,你想小姑姑了对不对?”流年和张屷并肩而来,流年一脸喜气,高高兴兴过来逗弄起小子颐。小子颐咕噜了一句,大概又是在提抗议,“我不叫谢小丫!”流年哪里理会她,只管“谢小丫”“乖宝宝”的叫个不停。

    因为小子颐才学着叫人的时候口齿不清晰,叫张屷“小舅舅”的时候听着特别像“小狗狗”,所以张屷并不逗着小子颐叫人,只在一边含笑看着。

    简胜男带着骞哥儿也来了。小子颐和骞哥儿见了面分外亲热,手牵着手跑下地玩耍。丫丫笑吟吟说着,“大嫂,明年开了春儿,我来照看您。”简胜男满足的叹口气,“人说母以子贵,真是大实话。一个一个都要来照看我,受宠若惊,受宠若惊。”自她怀了孕,简父简母便常来照看她,从早到晚围着她转。如今小姑子也要来照看了,甚好甚好。

    流年也跟着吹大话,“大嫂,我也照看您。”流年这话一出口,发觉丫丫和胜男都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忙讪讪的改了口,“我看孩子,我看孩子!骞哥儿和谢小丫,都归我管。”拉拉张屷,两人溜去逗小孩。

    简胜男笑道:“东昌侯府年久失修,没个三年五年的可规置不好。娘,您甭嫌我们烦,我们陪您多住上几年。”看看小阿屷和小不点儿这不挡事的模样,让人哪放心走。

    解语含笑点头,“不嫌烦,不嫌烦。”胜男和阿忱真是一家人,不用人教就知道替父母家人着想,什么都打点的周周到到。小阿屷和小不点儿么,真般配,一对小懒瓜。

    解语和胜男、丫丫闲话家常,丫丫笑着提起,“大嫂二嫂身子不便,我托人跟皇后告了假,元旦朝贺就免了。”怀着孕呢,身子娇贵,才不去宫里跪来跪去的。

    “托的谁?”胜男道过谢,随口问道。丫丫和解语相视一笑,“皇帝陛下。”皇帝欠着丫丫人情,丫丫又没什么大事要烦他,只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拜托他罢了。

    胜男忽想起一件事,不由微微皱眉,“如此,陪娘一起进宫的便只有小不点儿了?”小不点儿哪会服侍人,她自己还要人照看。

    解语笑道:“放心,她这么个小小人儿,我能照顾的过来。”丫丫和胜男都啧啧,“听听这宠溺的口气,嫉妒了嫉妒了。娘,您向来公公道道的,可不许偏心。”解语不承认,“谁偏心了,她不是小么。胜男,丫丫,她比你们小好几岁。”

    说笑间,元旦朝贺的事便定了下来:解语带流年进宫,胜男和笑寒安安生生在家里养胎。丫丫大抱大揽,“大嫂放心罢,有我呢。”胜男跟她开着玩笑,“是呢,你大哥在宫里是老大,没人敢惹。”皇帝倒是个念旧的人,见了面依旧称呼丫丫为“阿嶷”,依旧自称“大哥”。

    谢家,锦年回来送节礼,也正跟大太太、四太太说元旦朝贺的事,“从没去过呢。”多多少少有点害怕。四太太满脸心疼,大太太笑着安抚,“傻孩子,有你婆婆呢,你只跟着你婆婆,她自会教导你。”跟着她,她做什么,你做什么。

    锦年红着脸点头,“大伯母说的是。”大太太又笑着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起身去报厦见管事嬷嬷了。一大家子人要过年,多少事都要她做决断。

    锦年难得回趟娘家,攒了无数的话要跟四太太说。偏偏四太太也有一堆苦水要吐,“锦儿你看看,你爹爹和你大伯明明早就分了家,可我还是寄人篱下,什么事都做不得主。只要你大伯母在,当家的永远是她,再也轮不着我。”

    锦年有些摸不着头脑,“娘,不是一直是这样么?”自从咱们搬到京城,就是大伯母管家呀。这都多少年了,一直好好的,这会子您怎么抱怨起来了?从何说起。

    “以前,都是娘太傻。”四太太红了眼圈,“还是你姨母们提点我,我才明白了。锦儿,这管家虽然辛苦,可能捞多少好处啊,又有威信。我这些年不能管家,实实是吃了大亏的。”

    锦年想起那帮姨母们,心中不快。她们都已是人到中年,有的家境已经败落,只能勉强撑着场面;有的和夫婿相敬如冰,早已成了怨妇;有的儿女不争气,镇日忧心忡忡。娘亲您若和她们相比,就算不是数一数二,也差不了什么。您何苦总是被她们挑唆着,要在自己家里生事呢?“有祖父祖母在,爹爹和大伯这亲兄弟必要同居一处的。既同居一处,自然是大伯母这长媳管家,天经地义。您莫多想,平日多逗逗升哥儿,督促小柏儿的功课,给小柏儿相个好媳妇儿,这才是正事。”锦年耐心劝着四太太。

    四太太更难过了,“锦儿,我从前跟你一样,也是这么想的。可灯市口大街这宅子是你爹爹私房的,玉鸣坊祖居才是你大伯父大伯母的!他们住在这儿便也罢了,还要霸着管家,是何道理?”

    锦年苦笑。这必是姨母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娘亲才认定“这宅子是四房的,家该我管”。姨母们大概也是好心,想让娘亲管着家,威风起来。却不想想,一个是长房,一个是四房,哪有四房管家的道理?说不通,到哪儿都说不通。

    “这宅子说起来是爹爹私房的,其实不尽如此。”锦年委婉说道:“爹爹一介书生,两袖清风,哪里来的这巨款?还不是祖母把自己最赚钱的两个铺子给了爹爹,爹爹才会财源滚滚么。”

    锦年的话,四太太还是能听得进去的。四太太仔细想了想,可不是么,这宅子说是玉郎私房置的,其实钱从哪来?还不是老太太的陪嫁。如今老太爷老太太尚在,老人家只想亲生两个儿子守在身边,自己若是和老太爷老太太说起“宅子是四房的”,也委实是不孝。

    “锦儿,你莫要学我。”四太太拿帕子拭拭眼睛,“我嫁了小儿子,只好跟在大嫂后面,不得当家。黄家只有姑爷一个,独儿独妇,你婆婆不倚重你也不行。你可要把家当好了,守住了。”

    锦年含笑答应了,又殷勤交代,“娘,您可要好好的。我虽出了阁,往后全凭娘家撑腰呢。”娘家若得力,公婆喜也罢不喜也罢,都要给几分情面。

    四太太连连点头,“你爹爹最疼爱你,时时惦记着。你五哥也是,还有小柏儿,都牵挂于你。锦儿放心罢,你有亲爹娘,有亲兄弟,都是一心一意向着你的。”

    未时谢四爷回府,叫过锦年问了几句话。临别交代着,“若有为难事,定要告诉爹娘,不可自己瞎琢磨。”锦年笑吟吟答应,“是,爹爹。”

    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日子过的飞快,转眼间已到了除夕。新桃换了旧符,从大门开始直至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都挂着大红灯笼,犹如两条金龙一般,煞是好看。

    “好太,好太!”小子颐穿的很喜庆,笑的也很喜庆,站在地上拍手叫道。棠年蹲□子,温柔看着宝贝女儿,“跟你姑姑小时候一模一样。”丫丫也蹲下来,“侄女赛家姑啊。”

    棠年和丫丫一边逗女儿玩耍,一边说着话,“明儿个都谁去?”“大伯母、太太和我。老太太年纪大,特意请了旨,免了。”谢老太太的封诰犹在大太太之前,可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进宫朝贺这种事,能省则省。

    欢欢乐乐守过岁,五鼓时分,丫丫和大太太、四太太一起妆扮好了,进宫朝贺。元旦朝贺是大礼仪,规矩严整,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出岔子,从头到尾都很是肃穆。

    流年练习了很久,礼仪娴熟,姿态优美。“这就是端贤太后亲自成全的那位?”歇息中间,有人暗中议论,“怪不得太后青目,这小模样,我都爱上了。”长的可真是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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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第150

    “她么,马马虎虎罢了。”旁边的人表示不怎么同意,“她父亲兄长才是真绝色。谢玉郎,小玉郎,皆风姿秀异,不似尘世中人。”况且不只长的好,学问也好。一是探花,一是状元,清流士子中的佼佼者。

    这种场合并没人敢过多说话,廖廖几句而已。朝贺过后,不拘内命妇外命妇,一律在宫中领宴。朝贺、赐宴对于命妇来说都是很荣耀的事,众人都欣然入席。

    席间,端贤太后特意命宫人把南宁侯世子夫人谢氏叫了过去,嘱咐了不少好话,“为女子者,善事公婆夫婿,不可多言,不可嫉妒。”端贤太后待谢氏格外亲切。

    众命妇有品级高离两宫太后距离近的,也有品级低只能坐在丹樨之下的,能偷看的都忍不住偷看过来。只见谢氏温顺答应了,毕恭毕敬的,礼仪非常周到。

    “真的不嫉妒么?”徐太后右下首一名青年贵妇笑着问道:“你小小年纪,若能真的不嫉妒,倒也算难得。太后面前,可要说真心话,不可打诳语。”这青年贵妇衣饰华美,神采飞扬,显是品级极高。

    “太后面前,哪敢说假话?真的不嫉妒,南宁侯府的女子,根本无需嫉妒。”流年微笑着,温柔入骨的说道。南宁侯府的男人全都洁身自好,女人嫉妒什么?用不着啊。

    青年贵妇冷笑几声,“既不嫉妒,我这儿有几名美貌侍女,带回去服侍你家世子吧。”她是徐太后的侄媳妇蓝氏,自然是和徐太后共同进退。先帝在时,不管是朝中,还是后宫,都没法拿南宁侯府怎么样。如今先帝去了,就算没法立时三刻将南宁侯府、东昌侯府入罪,至少能在她们家里安排下人手,徐徐图之。南宁侯夫人年长,且多谋断,不可对付,这世子夫人可是年纪小没经过事,当着太后的面,想必她只有唯唯答应。

    像南宁侯府这样的府邸,从外面攻是不易攻破的,可若从里面开始呢?送几个妖妖娆娆的绝色美女进去,不出数月,便能里应外合,罗织出南宁侯府谋反、通敌的证据。到时皇帝信也好,不信也好,对谋反这样的罪名肯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如此,南宁侯府、东昌侯府定会凄惨无比,灰飞烟灭。

    徐太后面色很慈和,“极是,带回去吧。切记,要大度能容人,不可嫉妒。”这卓家竟是毫无血性的人家,媳妇儿让南宁侯府抢走了,他们纹丝不动!卓家既然不动,也只好如此了。如今,皇帝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待自己极为恭敬孝顺。不趁着这个时候做事,却待何时。

    “外子很挑剔的。”流年面色羞怯、为难,“服侍他的美人么,或是要人才出众,或是要身份高貴。他……他想要身份高貴的女子……”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只有徐太后等离的近的人才能听到。

    徐太后心中明了。这谢氏,她是庶女!南宁侯府虽是不得已娶了,却嫌她身份不够,想另觅高貴的女子。这还不好办么,慈宁宫里的大宫女,太后身边的红人,出宫谁不敬着。南宁侯府既想要身份高貴的女子,赐他两名宫女便是。

    宴席上,众命妇都看的真真的,徐太后赐下两名端庄美丽的宫女,南宁侯府世子夫人谢氏恭敬温顺的拜谢过,一幅感激涕零的样子。这是没办法的事,太后赐下美人,哪怕心里恨的想咬上两口,面上也是要再三拜谢,歌功颂德的。不拘是哪家命妇,也只能如此。

    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变故陡生。两名宫女拜谢过徐太后,依礼要拜见谢氏。谢氏自然不敢受礼,连连推辞。两名宫女自恃身份,礼让过两回也就罢了。

    本朝制度,宫女出宫,按规矩是要太医诊脉的。理论上讲,这宫里所有的宫女全部属于皇帝,可以随时临幸。如果皇帝哪天临幸了地位卑微的宫女,一转眼就给忘了,可宫女却已经怀了身孕,那岂不是大事?

    徐太后才当着众命妇的面赐下宫女,两名宫女尊命回自己室中收拾衣物时,太医院便来了人。两名宫女相当不耐烦,“诊什么脉,不须劳动!”我们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您这不是瞎担心么?

    太医职责所在,哪会听她们的,只微笑着坚持,“请赐脉。”太医占着理,两名宫女也不敢太横,嘴里嘟囔着“多事”,依言伸出手,请太医诊了一诊。这一诊,事就出来了。

    “恭喜贵人,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太医拱手连连道喜,两名宫女又急又怒,“你胡说!”她们还是处子之身,怎么可能会有身孕?宫中寂寞,眼看着能出宫嫁到南宁侯府,服侍一位年轻俊美的世子爷,却被这莫名其妙的太医坏了事!

    太医拿出一个白色小瓶,命人喂她们喝了一小口。这药水喝下去,任是哪个大夫来诊脉,也会说“确有身孕”,再不会出岔子的。两名宫女被喂下药水,绝望的互相看了一眼。她们再傻,也知道大事不妙。

    太医姓苏,年纪不大,三十多岁。苏太医满意看了两名宫女一眼,很好,我的前程全在你们身上了。你们莫怪我狠,就你俩这样的,即便到了南宁侯府也是死路一条。

    宴席之上,众命妇们目瞪口呆:苏太医惶急的奔入,跪在徐太后面前颤抖,“包宫女和石宫女……不……不可出宫。”那两名宫女,一位姓包,一位姓石。

    徐太后拍案大怒,“为何不可出宫?你说!”连个小小太医都敢跟自己这皇太后叫板了?南宁侯府向来强硬,都没敢不要这两名宫女,你来多什么事?

    苏太医俯伏在地,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落在地面,“太后娘娘,包宫女和石宫女……实实是不能出宫的……她们,她们有了身孕!”

    苏太医这话一出口,真是石破天惊。当场有几名胆小的就昏倒了,吓傻了一大堆。端贤太后您这是怎么了,把怀了龙胎的宫女送出宫,送往南宁侯府?您是打算怎么着。您再怎么是嫡母,是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也不能这么寒碜皇上啊。

    莫说皇家了,即便是普通官宦人家,或功臣府邸,做嫡母的这么折腾庶长子,也说不过去!旁的事都能含糊,子嗣、血统不能乱啊。

    徐太后霍的站起身,厉声喝道:“大胆!你敢污陷哀家!”

    这两名宫女是自己心腹,曾想送给皇帝的,可皇帝看都不看一眼。她们两个肯定还是处子,无论如何错不了。

    卓皇后很是无措,求救般的看向端荣太后梁氏。梁太后款款站起身,“众卿请回吧。”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戏也看了,还不走?命妇们恍然大悟,一个个忙不迭的告辞,没多大会儿走了个干干净净。这种皇家**,知道的越少越好。

    走虽走了,谁不是支着耳朵等着听后头的信儿?宫禁森严,消息不好打听,足足等到正月初五,谁也不知道实情。从正月初六开始,隐隐约约听说慈宁宫暴毙了两名宫女,皇帝陛下为这两名宫女流下眼泪。

    朝臣们不干了。还没等到正月初十开衙,已有言官冒死上本,把端贤太后激烈的骂了一番,“蛇蝎心肠,吕雉再世!”这名言官名章立,年方二十三,血气方刚,一方面是真气愤,一方面是想出名,好不容易逮着个痛骂皇太后的机会,敞开嗓门,吼的天下皆知。

    一向孝顺皇太后的皇帝陛下,这回并没加罪于章立。徐太后很想辩白,可不知该说什么:那两名宫女当晚就死了,死状跟流产而亡的女子一模一样。徐太后这时才蓦然惊觉,皇帝这孝顺儿子,实际早已把控着整个皇宫,包括她所居住的慈宁宫。

    徐太后正惶惑不安之时,皇帝却对着文武百官做出孝子状,一心一意要维护嫡母的威严。“圣上仁孝!”吃了这么大的亏,还对没有生恩、没有养恩的嫡母这般优待,实在是太过宽厚了。朝中谁不知道,皇帝生母是梁太后,养母是孝敏元皇后,从小到大没跟徐太后亲近过。

    天朝以孝治天下,一时间,皇帝的声誉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徐太后还在宫中做着她的皇太后,只是,朝臣们再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劝谏皇帝“善事端贤太后”。

    徐太后并没实力,靠的就是名份,和重礼仪重孝道的文臣们。如果连文臣们都不再支持她,徐太后在深宫之中,会日复一日的寂廖。

    “小不点儿你真够狠的。”南宁侯府,丫丫对着流年摇头叹息。我不就是提醒了你一句“端贤太后没旁的本事,许是会给你塞两个美貌宫女”,你就想出这对策来!不得不说,这计策蛮奏效,皇帝大哥蛮喜欢。

    “才不狠,我多么的温柔呀。”流年轻声细语,“旁人若不惹我,我一定不惹人的。旁人若惹了我么,我怎么也得十倍八部的回报,才对得起她呀。”

    “不对不对。”流年才说过,马上改口,“爹爹教过,可以做,不可以说。我怎么说出来了呢,不对不对。”若是被谢四爷听见了,肯定会似笑非笑看过来,眼含讽诮。南宁侯府和徐太后已是不死不休,可不必说出来呀。

    丫丫迟疑问道:“爹爹他,是这么教你们的?小不点儿,你哥哥也是如此么?”棠年是多么纯净的男子,跟他妹妹不一样吧。

    流年嘻嘻笑,“日子长着呢,你自己慢慢看。”丫丫,枕边人是什么样的你都不明白,晚上敢睡觉不?装什么呀,棠郎明明是很好很好的。不只棠郎,谢四爷也是很好很好的。

    谢家,谢四爷白天喝过年酒,晚上去静馨院跟何离胡搅蛮缠,“阿离,你给我生个小八。要小小的,白白的,软软的。要笑的可爱,会调皮捣蛋。”

    何离一边喂他喝醒酒汤,一边温柔答应着,“好好好,生个小八。”如今都四十出头了,还想要小八?这都想了多少年了,也没能如愿啊。

153第152章

    第二天,谢四爷依旧出门喝年酒,何离依旧被唤去服侍四太太。今天请来喝年酒的客人颇不少,四太太的娘家堂嫂,郗氏的五六位表姐妹,还有昭仁郡主的嫡女胡月胡大小姐。

    四太太很吹捧胡月,“这可是真正的皇家血脉!胡大小姐的外祖父豫王爷是先帝从堂兄,称的上是天皇贵胄。”可不像有些人,寻常人家的姑娘罢了,先帝一时心血来潮封了个郡主,她就真把自己当郡主了。

    胡月十三四岁的年纪,眉目也算清秀,穿戴也算华贵,矜持的笑着,“四太太一再相邀,家母实在却不过面子,便命我前来赴约。”非常纡尊降贵的口气。

    大年下的,谁家都有年酒。昭仁郡主是郡主府的当家人,自然是留在家中待客的时候多。既然自己出不来,面子又却不过,索性命胡月前来。胡月是昭仁郡主唯一嫡女,胡月亲至,也算给四太太颜面了。

    座中有位郭二奶奶,笑吟吟问胡月,“胡大小姐身份如此尊贵,想来定有县主的封号了?四太太的孙女,和您一样是郡主之女,先帝亲口封了遂平县主。”这位郭二奶奶新婚不久,是王家的姑娘,在娘家排行第十九。

    郗氏很意外的看了郭二奶奶一眼。表妹向来是聪明懂事的,今儿怎么了?子女的地位高低,依据父亲的地位高低而定,郡主也好,公主也好,既嫁了出去,皇室不会再给其子女封号。偶尔有,也是皇帝陛下特旨,特殊的恩宠。这昭仁郡主不过是豫王长女,算不得什么亲支近派,皇帝陛下都不一定认得她,哪会特旨封她的女儿?表妹你这么当面问出来,不是给胡大小姐难堪么。

    胡月年纪不大,也没什么涵养,闻言忿忿的,却并不说话。让她撒谎说有,她没那胆子。让她如实说没有,那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四太太的孙女都有县主封号,自己这真正的皇室血脉竟然没有!

    四太太不快的看了郭二奶奶一眼,这没眼色的孩子,不是瞎捣乱么?我这儿要捧胡大小姐,她偏要拆台。四太太谦虚的说道:“我家小孙女出生之时,正赶上先帝心情好,才特旨封的。”歉意的看着胡月,目光温柔。

    郗氏心里咯登一下。先帝心情好才特旨封的?您这话若是传出去,旁人会怎么说?先帝英明神武,公正公道,哪里会一时心情好就胡乱给予朝廷名器。先帝做事,是这般随随便便的么。您这么一说可倒好,知道的,说您是想宽慰胡大小姐,不知道的,以为您要诽谤先帝呢。

    “表妹,胡大小姐,你们有所不知,我家颐姐儿,是大有来历之人。”郗氏温和的笑着,“她才出生一个多月的时候,便去了乾清宫。她去了乾清宫,先帝便觉精神健旺,是以才得了这遂平县主的封号。先帝曾称赞过,说她是个小福星呢。”

    胡月再不忿,也没法子。她这辈子也没去过乾清宫,根本不知道乾清宫的门朝哪儿开。乾清宫是皇帝陛下居住之地,也是日常处置政务之地,莫说她了,连她亲娘昭仁郡主也没进去过。

    四太太听了郗氏的话,好像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郭二奶奶抿嘴笑笑,“今儿个小福星出门喝年酒了,不在家?可惜了。若咱们能见见这位小福星,也能跟着沾沾福气啊。”

    胡月哼了一声,勉强说道:“是,可惜了。”幸亏这遂平县主不在家,不然自己看见她定会生气。这县主封号真是让人眼红,有了县主的封号,不只是面上荣光,更可以终身享用俸禄的。

    四太太过意不去,谦虚温和的跟胡月说着话,“胡大小姐爱穿大红,很是好看呢。大红这颜色,还是你们这小姑娘家穿着鲜亮。”从性情到模样到衣饰,把能夸的都夸了个遍。

    郭二奶奶微笑说道:“可不是么,小姑娘家穿大红色极好看。要说起来呢,今年单过年这些天,我便见过遂平县主几回,回回都是穿的大红衣衫。小女孩儿本就生的好,又穿上红艳艳的衫子,爱煞人。”

    胡月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四太太又客气的夸赞起她家,“郡主贤惠孝顺,连太后娘娘都嘉奖过的。胡大小姐,徐太后当年嘉奖令堂,是在泰始二十五年,还是二十六年?”

    胡月脸色骄傲,“是泰始二十六年。”那时先帝还在位,徐太后还是皇后,千秋节的时候,当着众多外命内命妇的面,嘉奖自己亲娘昭仁郡主“端静温恭,足为女子楷模。”多么高的评价。

    未时末,出门喝年酒的棠年和丫丫带着小子颐回来了,在萱晖堂陪老太太说话。“今儿个实在累,所以回的这般早。”没多大会儿,四太太使了侍女来请,“让颐姐儿见见贵客。”

    老太太心中不悦。什么贵客,今日她请的不就是自己娘家人、延哥儿媳妇娘家人、胡大小姐么,她说的贵客,应是胡大小姐了。也不知她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和昭仁郡主这位“真正的皇家郡主”交往,把昭仁郡主和胡大小姐当成座上宾。

    四太太是小子颐的长辈,她既开了口,棠年和丫丫也只好从命。有女客在,棠年没法前往,丫丫命乳母抱了小子颐,身后跟着大丫头慕枫、慕桦,去到宴客的大花厅。

    寒暄见礼毕,众人都笑着逗弄小子颐,“小县主今儿个去谁家拜年了?喝年酒了没有?”小子颐嘻嘻笑着,嘴里不知嘟噜着什么,眼睛却看向何离,冲何离张开手臂,要抱抱。

    四太太板着脸点了点头,何离赶忙接过小子颐。小子颐兴奋的跟她汇报行程,“舅舅家,舅舅家。”小子颐不是话唠,她说的意思是“我去了一位舅舅家,又去了一位舅舅家。”何离很是善解人意,“颐姐儿去了两位舅舅的家,对不对?”小子颐喜的连连点头,抱住何离的脸蛋亲了一口。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有人能听懂她说话,实在令她开心。要知道,如果是不太熟的人或是不太机灵的人,听她说上半天也弄不明白她到底要表达什么。

    郭二奶奶看向丫丫和小子颐的目光,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这就是小玉人的妻子、女儿么,不过如此。郭二奶奶冷冷看着胡大小姐,“抱着小县主的人,是她亲祖母。”你神气什么呀,羞不羞?谢子颐的亲祖母是妾侍,人家不也是县主了?你连个县主都不是!

    郭二奶奶眼中的讥诮、鄙夷,胡大小姐如何看不出来。她眼中燃烧着怒火,命侍女“把雪儿抱来。”侍女身子一抖,曲膝答应,过后不久抱过来一只雪白的波斯猫。胡月一脸怜爱的接过雪儿,抱在怀中玩耍。就像三太太不会逢人便讲,“我整治姬妾的利器是长指甲”,胡月也不会轻易告诉人,她整治人的利器是一只波斯猫。这只猫是被训练过的,爱扑人,会扑人。

    丫丫看见通体雪白、眼睛金黄的波斯猫,略略皱眉。小子颐胆子很大,看见什么猫儿狗儿都想上去摸摸,跟它们一起玩。可谁知谁知猫儿狗儿身上干不干净、性子温不温顺,小子颐才一岁多,还是远离为好。

    胡月爱抚着雪儿,“你怎么也看着小县主,你也喜欢她是不是?咱们便凑近些,好好看看小县主。”胡月慢慢走到何离身边,小子颐看见雪儿,喜笑颜开。胡月在雪儿背上轻轻一拍,雪儿蓦然窜起,闪电一般扑向小子颐!

    四太太吓的闭上了眼睛。等到她颤抖着睁开眼,映入她眼帘的是地上的一滩血,和一只已断气的猫。四太太向来胆小,吓的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嘉盛元年的正月,奇闻逸事颇多。先是元旦朝贺时,徐太后要将已怀孕的宫女赐给臣下,接着是灯市口大街谢家宴客,昭仁郡主的嫡女胡大小姐因嫉妒遂平县主,借一只猫对遂平县主下了毒手!

    幸亏遂平县主身边有两名侍女,都是身怀绝技的。一名忠心护主,挡在县主身前;一名禀性英勇,用袖中匕首杀死白猫,遂平县主安然无恙。虽则如此,到底县主只有一岁零三个月,吓着了。

    接下来可就热闹了。六安侯傅深性子暴躁,听说此事之后,带着一队私兵气势汹汹到了昭仁郡主府。昭仁郡主和仪宾连连赔罪,却也并没放在心上:畜牲么,不听话,闹了事,能怎么着?咱们是人,不能跟畜牲计较不是。

    傅深大手一挥,“动手!”他可不是来讲理的,跟这种人有什么理可讲?那一队私兵跟着他时日已久,极是听从命令,当即身手敏捷的拿出家伙,上了房——拆房子。

    “你们,你们,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仪宾气急,指着傅深和私兵怒喝道。可是根本没人听他的,没人理会他。仪宾也只能叹气,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昭仁郡主脸色铁青。这是京师,是天子脚下!傅深仗着谁的势了,敢明打明的欺侮自己这位皇室郡主?傅深,你虽年迈,也不必这么找死吧。

    昭仁郡主府一片狼哭鬼嚎。这么大的动静,早把顺天府、五城兵马司都惊动了,御史们也闻着了风,上本弹劾,“请严惩六安侯,以正法纪!”有王法没王法了,在京城这么动粗?!

    流年和张屷闻讯,快马奔至谢家。“谢小丫,乖宝宝,认得姑姑不?”流年柔声问着小子颐。好孩子,你不会真给吓着了吧,还认得我么。流年担着这份心,神情和语气格外温柔。

    小子颐目光清澈看了她一会儿,转过头认真告诉棠年,“小不不,傻了!”你看看她这样子傻不傻,问我认不认得她。她是我小姑姑,我为什么要认不得她?

    棠年浅浅笑,不语。流年气鼓鼓看了小子颐片刻,转身拉过张屷问道:“外公呢?还在砸?乃山你去一趟,帮帮外公。”附在张屷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张屷摸摸下巴,“小不点儿,你这主意真坏!不过我喜欢!”夸奖完妻子,笑咪咪亲了亲外甥女,走了。外公做事向来冲动,帮他善后去。

    张屷去到昭仁郡主府,沈忱和岳池也到了。兄弟三个凑到一处商量过,都点头,“这主意够坏,就这个了。”光拆郡主府可不解气,严重的不解气。

    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时,昭仁郡主府已是遍地瓦砾,十分凄惨。傅深搬了把椅子,大喇喇坐在府门口,“把心放回肚子里!我傅深一人做事一人当,连累不着你们!”顺天府尹和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都苦笑,您就说大话吧,那怎么可能连累不到。您下手倒是稍微慢这么一点呀,您这么着,我们若是上报说“来不及制止”,任是谁他也不信!

    拆完砸完,一队私兵整齐的列队,傅深起身带着他们要走,“我跑不了,明儿我投案自首去。如今呀,我先去看看小遂平,若是遂平有什么事,这可不算完!”

    傅深戎马生涯几十年,虽然解了甲,归了田,气势犹在。顺天府尹和五城兵赂挥使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拦他,还是不拦他?真和这队私兵打一场,咱们有多少胜算?

    “傅侯爷,您老人家发发慈悲,救救我们母女!”正在此时,一位身段苗条、怀抱幼儿的青年女子跪在傅深马前,泣不成声,“您老人家行行好,我闺女……快饿死了!”

    傅深仰头向天,“你闺女快要饿死了,找她爹去!”你嫁了个什么不要脸的男人,生了孩子,却不养!那青年女子连连叩头,“傅侯爷您侠义心肠,救救我们母女!我是仪宾的妾室,昭仁郡主她……仪宾也是没法子,护不住我们娘儿俩。我是苦命人,死了就死了,可孩子才一岁多,可怜啊。”

    傅深来了精神,“你是昭仁郡主府的妾侍,你的孩子就是昭仁郡主的庶女了。庶女快要饿死?哈哈,都说昭仁郡主贤惠,原来是这么贤惠的!你起来,我救你!”很豪爽的命人,“随便找个别院,把这女人和孩子养起来。还有,赶紧的,给孩子弄点吃的。才一岁多的小姑娘,快要饿死了。真作孽,作孽!”顿时觉着,这房子,老子拆对了!拆对了!

    这一对母女出来之后,又冒出两对,或是怀中抱着或是手里牵着,小女孩儿都不甚康健,头发黄黄的,脸儿也黄黄的,“求侯爷救救我们母女!昭仁郡主她,不给孩子吃饱饭,还朝打暮骂的,孩子早晚要死到她手里!”这话傅深实在爱听,宛如救世主一般,“这般可怜,这般惨伤,我收留她们!”这会儿,傅深真是体会到了行侠仗义的快感。怪不得沈迈、还有我那傻女婿要做侠客呢,做侠客感觉是很好,太好了!

    傅深兴致勃勃吩咐完,驰马离开。顺天府尹和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商量过,“咱们还是进宫陛见吧,这事太大,且诡异,仰仗圣裁。”不顾昭仁郡主和仪宾的挽留,进宫求见皇帝了。

    傅子沐带着几名彪悍亲兵疾驰而至。下了马,傅子沐温和客气的拱手,“家父性子急燥,请多担待。”昭仁郡主夫妇都板着个脸,担待什么呀,这怎么担待?你父亲性子急燥,就能把我家拆成这样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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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子弟,衣冠磊落; 谢家女儿呢? 朱门绮户,似水流年 说明: 1、庶女文; 2、基本日更,有事会请假。绮户流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绮户流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绮户流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