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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户流年全文阅读

作者:春温一笑     绮户流年txt下载     绮户流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3第122

    少女年纪尚稚,涉世不深,根本没发觉不远处站着个大活人。她把玉石月亮门前前后后欣赏了个够,门上雕着优昙婆罗花,脉络纹理清晰,祥瑞灵异,为世间所无。

    少女绿鬓如云,容颜胜雪,恍若出尘脱俗的仙子。秀逸男子只觉她美丽不可方物,心中着了魔一般,明明还离她甚远,鼻间却好似闻到少女如兰似麝的体香。想要走过去,想要跟她说些什么,却是根本迈不动腿,开不了口。

    少女旁若无人的参观完,旖旎而去。秀逸男子痴痴望着她的背影,静静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出声。“瞅这模样,该是相上了?”清秀童儿过来寻人,看着自家少爷这呆相,心中猜测。

    这名秀逸男子,正是太子妃卓氏的幼弟,卓显。卓显早年丧母,卓父又当爹又当妈的抚养他长大,三子两女之中,最宠爱他。卓显人物俊秀,风度翩翩,胸中又有才学,才十六岁便中了举人,卓父老怀大慰。

    卓家男子娶妻,向来最重妇德。娶回家的媳妇必须是“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媳妇么,是要孝敬翁姑,相夫教子,和睦亲戚,约束仆婢,管束家事的。偏偏到了卓显这最小的儿子,有点费事。卓显坚持“要娶位绝色女子”,媳妇是天天要见面的人,不好看怎么行。

    卓父在长子、次子面前,一向是严父。卓昆、卓昂到了他面前,毕恭毕敬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可到了幼子面前,却摇身一变,成了慈父。卓显说要绝色女子,卓父捋起胡须微笑,“配我阿显么,自该有好相貌。”

    卓父又不能出门相看姑娘去,是以为卓显择配这差使,便落到卓昆的妻子鲁氏身上。鲁氏这做大嫂的入门多年,待小叔子跟亲弟弟也不差什么,为卓显的亲事真是操碎了心。相貌倾国倾城的女子本就不多,还要门当户对,还要教养良好,哪里寻摸去?

    看到流年,鲁氏眼前一亮。这位小姑娘的容貌称得上无可挑剔,言行举止也优美得体,阿显见了这样的好女子,岂能无动于衷?

    鲁氏在杜家饮宴过后,告辞回府。“京师地方繁华,人才济济。”见了小叔子卓显,鲁氏笑道:“今儿我可算是开了眼界,见了不少位名门淑女。蓝侯爷的长女,温少卿的幼女,卫阁老的孙女,个个都是好的。”

    卓显长揖到底,“好嫂嫂,西园中的少女,却是出自谁家?”大嫂看似老实憨厚,实则精明能干。她绝口不提西园中的少女,却扯上一堆不相干的人,必是要卖卖关子。

    鲁氏笑吟吟看了他一眼,款款站起身,“阿显,嫂嫂有紧要事,过会子却再说。”还没请示过公公、丈夫,暂时告诉不得阿显。

    卓显浅浅一笑,“嫂嫂不疼我了。”鲁氏已是要走,又回过头来,“好弟弟,听说你得了块极品寿山石?弟弟篆刻的印章甚为精美,你大哥很是赞赏。”

    卓显微笑,“弟弟这便去书房。”给大哥篆印章去。不只大哥,亲家伯父、亲家哥哥也是雅人,时常吟诗作画。篆上几方姓名章、别号章、斋馆章、闲章,他们定会喜欢。

    鲁氏笑咪咪走了。因为家中没有婆婆,所以家中有她拿不定主意的事,是要直接请示公公的。她公公临安侯卓行正在书房挥笔作画,夫婿卓昆在一旁服侍笔墨,见她进来,卓父点点头,“你说。”眼睛依旧盯着画面,似在琢磨如何布局。

    鲁氏一五一十讲了。卓父面带沉吟,“灯市口大街谢家?家里有位阁老,有位通政,还有两位翰林,这样的家世,似是显赫了一些。”卓家的媳妇,低娶为好。

    鲁氏陪笑,“这位七小姐,是谢通政的庶出女儿。”天朝讲究嫡庶。门弟再怎么高贵,伯父、父兄再怎么得力,她是庶出,这身份上可就差了。

    “便是这一点不好。”卓父缓缓说道:“宁可门弟低一些,女孩儿是清清白白的嫡女。”卓家男子娶妻并不过于重视身份,可一百多年来,从没娶过庶女为嫡妻。

    鲁氏面色恭谨,“爹说的是。”卓父提笔继续作画,卓昆和鲁氏在一边恭恭敬敬站着,并不敢说话。卓父画了两笔,手停在半空,“阿显喜欢?”

    鲁氏如实回禀,“据童儿所说,阿显当时都看傻了。方才阿显问起七小姐的身份,媳妇没敢告诉他。如今阿显在书房为大爷篆印章。”

    卓父眼睛中有了笑意。阿显为他大哥篆印章?这孩子自小喜欢亲手篆刻,字体、刀法、风骨都颇为讲究,可是自娱自乐而已,轻易不送人的。

    “央人去谢家探探口风。”卓父淡定的吩咐,“若谢家有意,早日定下来,早日娶进门。”阿显都这般急于讨好大哥大嫂了,可见心中着急,莫让他多等。

    “是,媳妇领命,这便央人去。”鲁氏一边恭敬的答应着,一边陪笑提醒,“七小姐上头还有五小姐、六小姐未定亲,便是谢家有意,怕是也要等。”

    “隔房的那位,无妨。”卓父低头看画,随口说道:“倒是和她同父的那位姐姐,越不过去。”谢家都分过家了,大房的姑娘定不定亲,关四房姑娘什么事。可亲姐姐没定下,妹妹只好等着。

    杜家,杜阁老正发着脾气,“谁哄着小七去西园的?唤他来见我!”那是阿屷的小媳妇,竟让旁的男人看见了,真是岂有此理。

    杜阁老的次孙杜统战战兢兢走了进来,在祖父面前跪下,“祖父,是我。”他有意结交卓显,先是把卓显让到退思亭,接着又差人带卓显去了西园。

    杜统的妻子苏氏也很自觉的跟了过来,跟着跪下,“祖父,还有我。”杜统有意结交卓显,苏氏夫唱妇随,也刻意结交鲁氏。是她告诉流年西园有珍宝,还派了两名伶俐丫头服侍流年一起过去。不过,卓显一出现,两名丫头就悄没声息的避退了。

    “小七到杜家做客,居然有人算计她!”杜阁老声音冷冷的,“我杜家子弟,居然会为了攀附权贵,出卖稚龄少女!”人家花朵般的小姑娘,你想让谁相看就让谁相看?你是小七什么人。

    杜统和苏氏连连叩头赔罪,冷汗直流,“祖父,我们糊涂该死,您要打要骂要罚都好,莫气恼坏了身子。我们糊涂,竟想着卓家子弟和谢家姑娘年貌相当,若事情成了,也算一桩佳话。再说,早就说好的,只是远远的看一眼,绝不会冒犯。依着卓家的家风,卓显的人品,我们心里存了傻念头,想着他们处事定会有分寸,不会有丑闻。”卓显是太子妃幼弟,人物又出众,京城想嫁女儿给他的人家多了。卓显可不是低俗、好色、不知轻重的人,不会乱来的。

    佳话?什么佳话,要抢阿屷的小媳妇,那是什么佳话?杜阁老这话只能心里想,却是说不出口,张屷和流年的事他知道,夫人向氏知道,其他杜府的人,一概不许得知。又没定下来,为了流年的名声,只能瞒着。

    杜阁老训斥了一通“立身正”“不可妄交”“不可行偏邪之事”,杜统和苏氏唯唯答应。杜统被打了二十板子,“养好伤,关在家里读书,不许他出门!”苏氏么,这个月老老实实呆在自己院子里思过,哪也不许去。

    杜阁老发落过不争气的孙儿,自己一个人生着闷气。流年看过玉石雕成的月亮门,回到花厅后悄悄跟解语告状。解语哪肯白白吃了这个亏,自然要到杜阁老这儿讨回公道,“舅舅,阿屷这小媳妇本就难娶,再来个添乱的,更费事。”

    夫人向氏估摸着他气生的差不多了,过来相劝,“横竖也没事。”杜统和苏氏这事做的不对,不地道,可他们也是思量过盘算过的,做的也算隐秘,并没人知道。

    两个丫头在不远处张望,看见流年转身离去便急急忙忙跟上了。等于流年是由丫头们服侍着厅中出来,又由丫头们服侍着回去,任事没有。

    杜阁老头都疼了,“你说,解语往后会怎么看咱们家?还有无忌,阿屷,小七,我往后怎么见他们?”不争气的孙子,丢死人了。

    含山郡主府,谢四爷专程过来查流年的功课,“小七,可有练字?”流年怔了怔,“爹爹,您不是说过,我若不想学,那便不学?”这些时日都玩疯了,练的什么字呀。

    谢四爷慢慢展开一幅字贴,“小七,这是摹本。”可不是原作,原作太珍贵了。怀素的《自叙贴》展现在流年眼前,《自叙贴》,是狂草中的极致之作。铁画银钩,圆转遒逸,如骤雨旋风,声势满堂,又如壮士拨剑,神采动人。

    流年看的想落泪,“太美了,太震撼了。”怀素穷,买不起纸张,在芭蕉叶上练的字!看看人家这豪情勃发、一气贯之的传世佳作,真是气势恢宏,妙不可言。

    “小七,想不想学?”谢四爷慢吞吞问道。你若不想学,那便不学,可你若想学呢?流年眼睛舍不得离开《自叙贴》,连连点头,“想学,想学。”我也想任意挥写,随手万变,纵横回旋,奥妙绝伦。

    谢四爷神色淡淡的,“既想学,那便依着我做功课。”流年看看字贴,看看谢四爷,挣扎了好半天,郑重点头,“成,依着您。”这才自在了几天,又要开始被谢四爷逼功课的悲惨岁月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流金岁月、PD、藤语星言、黄色月亮、3955411送的地雷。

    抱歉这么晚,我自己也头昏了,先写到这儿。

124第123

    谢四爷做老师虽严格,却也循循善诱,“小七快要做姑姑了,要有做姑姑的样子。往后若有了小侄女,跟着小七学,也做才女,好不好?”

    小侄女跟我学?好啊好啊,流年忙不迭的点头。等到丫丫生下小丫丫,模样长的像我,聪明劲儿也像我!谢家惊才绝艳两才女,一是谢流年,一是谢小丫。

    流年满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端端正正坐下来,打算开始做功课。谢四爷端起茶盏,闲闲饮茶。乖女儿,“作书能养气,也能助气”,用心练吧,好处多着呢。

    流年凝神静气写了会儿,忽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爹爹,若是女孩儿,‘侄女赛家姑’,该是像我。若是男孩儿呢,‘外甥肖舅’,该像张乃山了。您也一起教他吧。”做好两种准备,万一是男孩儿,也不能耽误孩子呀。

    浅绿油润的蒙顶甘露,香气高爽,芬芳鲜嫩。沏到第二遍,茶味越发鲜醇,令人齿颊留香。谢四爷正悠然品茗,冷不丁听了宝贝女儿这句话,顿觉口中无味。

    “无妨。”谢四爷慢吞吞说道:“姑姑么,是天天要见到的亲人。舅舅也亲,却不会时时见面。小七,舅舅好与不好,其实不相干。”

    “才不是呢。”流年放下笔,得意洋洋说道:“姑姑是天天见到的人,舅舅也是天天要见到的人啊,哥哥和丫丫要一直住在郡主府,大哥二哥和张乃山天天都能见着孩子。”

    谢四爷放下茶盏,冲流年招招手。流年一溜烟儿跑了过去,随手拉把椅子坐下。笑嘻嘻看着谢四爷,那神情分明是在说“问吧问吧,我什么都知道。”

    “你哥哥嫂嫂要一直住在郡主府?”谢四爷慢慢问着小女儿,“小七,这话是谁说的?”孙子生下来之后,儿子儿媳还不回谢家住?怎么自己这当爹的都不知道。

    “最早,是阿爷和伯伯说的。”流年眉毛弯弯,露出一口小白牙,“阿爷和伯伯说过以后,大哥二哥大嫂二嫂都点头附合。伯母就笑了,说此事不难。”

    谢四爷浅浅一笑,重又端起茶盏,“此事不难?小七,若依你说,此事难么。”流年眼中有笑意,轻轻摇头,“不难,不难。只要哥哥嫂嫂都愿意,一点不难。”

    谢四爷默默喝了口茶,并没说话。流年有些同情的看着他,其实他是很想妻妾和睦、儿孙绕膝的吧?可是谢家再怎么和睦,也比不上南宁侯府呀。南宁侯府人人待棠年亲热,又很尊重他,棠年在这儿真是如鱼得水。

    “反正咱家不吃亏。”流年笑着打岔,“咱们是大费周章把嫂嫂娶回家的,哥哥可没到郡主府入赘。”只要开头是对的,后面怎么样就无关紧要了。

    谢四爷心里算着账:七个月,五个月,南宁侯府超了多少?这可不成,等小孙孙生下来,都要一一补回。无忌,咱们既说定了,那便是君子一言,四马难追。

    十月初二下午,临安侯府。卓昆歪在临窗的大炕上,鲁氏坐在他身边,面有愧色,“是我虑的不周到,竟连累了杜家二少奶奶。我本来想着,杜府丫头陪着谢七小姐过去,阿显不动声色的瞧上一眼,这根本就是隐秘不为人知之事。谁知竟泄露了。”害的杜家二少爷挨了板子,杜家二少奶奶被禁足。

    依着鲁氏的意思,杜府两名丫头带着流年去看月亮门,卓显隐在僻静处偷偷看上两眼。之后丫头们再带着流年回去,人不知鬼不觉的。

    流年若是从头到尾无知无觉,也就罢了。若是觉察到了什么,也只是心中生疑而己,做不了什么。要知道带流年去杜家的是大太太,大太太的亲生女儿嫁到杜府,跟杜府是亲家。即便流年觉出不对,告诉了大太太,大太太也只能压下来,总不能质问亲家去。

    鲁氏哪里知道,流年根本一个字没跟大太太提,却对着解语告状。解语跟杜阁老有什么不能说的?那是解语表舅舅,谭瑛亲表哥。

    卓昆帮着妻子想了半天,夫妻二人也没想到杜阁老是如何得知详情的,“杜家二少爷不会自投罗网,二少奶奶也不会说,丫头们哪能见着老太爷?也不会是。难道是做事不隐密,途中被人看到了?应该也不会,西园很僻静。若是七小姐告状,怎么会告到杜阁老跟前的?七小姐一个小姑娘。”

    “我只担心一点,”鲁氏歉意看着丈夫,“若是七小姐告的状,怕是不喜欢阿显。那可如何是好?阿显人物出众,没有小姑娘家会看不上的。全因为我处事不当。”这样钻穴偷窥的行径,确是为人不齿。可这不是自己的本意呀,自己只想让小叔子亲眼相相人,没想到小姑娘会受了惊吓。

    “这不怪你。”卓昆拍拍妻子的背,以示安抚,“阿显这亲事,爹一直催着,娘娘也催着,全家人都着急。阿显又必要亲眼看了姑娘,是绝色佳人、得他青目,方才肯点头。你不想法子让他偷窥姑娘家,可又如何呢?”

    鲁氏见丈夫没半分怪罪的意思,心中感激,“我这心里,自责的很。好容易阿显有了看上眼的姑娘家,若因着我处事不当,让姑娘对阿显生了反感……”

    “这有什么。”卓昆不以为意,“亲事又不是姑娘自己当家。亲事么,从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阿显喜欢,爹也同意,咱们央人去探探谢家口风便是。这央的人咱们要想好了,须是有眼色有才干又和谢家说的上话的。”

    鲁氏把自己常来常往的夫人太太们想了一遍,寻思着请谁去探口风最合适。这谢七小姐是庶女,也不知她跟嫡母亲近与否?她嫡母出自汝南韩氏,汝南韩氏的姑娘,可是出了名的贤惠。

    鲁氏想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若是娘娘能亲口问上一句,这事定能成了。”太子妃亲自开口替幼弟提亲事,谢家哪好意思不答应?阿显准准的能抱得美人归。

    “让娘娘亲自开口,不妥。”卓昆连连摆手,“这透着以势压人,是万不得己时的法子。咱们还没探过谢家口风,或许谢家乐意的很呢,又何必劳动娘娘出面。”

    鲁氏脸一红,“夫君说的极是。”自己也太偷懒了,怎么能遇上一点子小事,便想向娘娘求助?太子殿下才正了位,娘娘正是殚精竭虑经营东宫的时候,娘家人不帮忙就算了,还给添乱?如何使得。鲁氏沉下心,细细想着合适去谢家探口风的人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想消极怠工,但是没事先请假,只好硬着头皮写,只写了这么多。

125第124

    谢七小姐是庶女,她的亲事,恐怕嫡母能当一大半的家。她的嫡母谢四太太,是韩司业的独养女儿。鲁氏把四太太韩氏的家世、喜好、人情往来都打听过,心里有了底。谢四太太平日和一帮堂姐妹、表姐妹过从甚密,那便从她的姐妹当中挑一个出来,去开这个口。

    十月初五,四太太的姨表姐薛氏登门拜访。先是拉着锦年夸了半天,又抱着升哥儿亲热了好一会儿,“这孩子粉雕玉琢一般,长的可真好,像他祖父。”四太太心喜,连连点头。

    亲热过后,乳母抱着升哥儿去侧间喂奶,四太太吩咐郗氏,“你姨母是自己人,不必外道。你不用在这儿服侍了,照看升哥儿去。”薛氏笑道:“自己娘儿们,不必这些虚客套。外甥媳妇跟着过去吧,锦儿也去。”

    郗氏、锦年都笑着答应,去了侧间。四太太抿嘴笑笑,“姐姐,瞧瞧您容光焕光的样子,是有喜事了吧?”表姐快五十的人了,脸色红润,眼角眉梢都是欢喜,显见得日子十分舒心。

    薛氏矜持的笑着,“也不是什么大喜事,不过是祺哥儿有了差使。”祺哥儿是薛氏最小的儿子,年方十五岁。这孩子机灵、有眼色,是薛氏的心头肉。

    四太太忙笑道:“这可要恭喜姐姐了。祺哥儿这差使,想必是个得意的。”表姐嫁给武安侯次子章辅,章辅一向精明能干,手段圆滑,给祺哥儿谋个好差使,应是不在话下。祺哥儿才十五岁,会是什么差使呢?五城兵马司,京营,还是哪个衙门?

    薛氏微笑,“祺哥儿,进了府军前卫。”圣上已有了春秋,朝中大小事务如今均是太子殿下主持。府军前卫是太子亲军,能到东宫做侍卫,这可是极有体面的事。

    四太太又惊又喜,“府军前卫?”府军前卫要进去一个人可是不容易呢,五军都督府、兵部、吏部都要打通关节,少了哪一关也不成。章辅本事还真大,才十五岁的幼子,送进府军前卫了。

    薛氏笑的愉悦,“是,府军前卫。”四太太的脸色是掩饰不住的吃惊,让她心中欢喜。岂只表妹吃惊,武安侯府的公婆、妯娌、兄弟,哪个不吃惊?要知道祺哥儿这差使可是不费一兵一卒,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薛氏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前日我不是去了普济寺上香么,碰巧遇到了临安侯府的大少夫人。祺哥儿是跟着我的,少不得上去拜见。大少夫人见了祺哥儿,着实夸赞了两句,差他去东宫送了个信儿。祺哥儿跑了这么一趟,这不,差使到手了。”

    薛氏这话真把四太太惊着了。原以为是章辅有本事,会上下打点左右逢迎,原来是因着祺哥儿机灵有眼色,给临安侯府的大少夫人跑了个腿儿?这下子好了,章家省了多少银钱,多少情面。

    薛氏把四太太的神色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跟四太太闲闲说起来,“临安侯府的大少夫人真是再和气不过,难为她主持着偌大一个侯府,还这般平易近人。只她也有烦心事,她最小的小叔子,今年十七了,还没定下亲事。临安侯也催,卓妃娘娘也催,可把大少夫人愁坏了。”

    四太太家里有位待嫁的女儿,听到“今年十七了”,心里马上热乎乎的,“要说她小叔子是太子妃幼弟,年纪又正是时候,不难寻摸吧?”

    薛氏掩口笑了笑,“妹妹,她小叔子举人出身,相貌清逸脱俗,京中多少人家想许女儿呢。只不过,她这小叔子立誓要娶位倾国倾城的佳人。妹妹想,这倾国倾城的佳人,岂是易得的。”

    四太太热乎乎的心一下子凉了。她再看重锦年,再偏爱锦年,也知道锦年称不上“倾国倾城”。锦年是嫡女,贵在雍容,贵在腹有诗书,相貌却没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地步。

    薛氏意味深长的说起,“姐姐觉着吧,若是自己亲生的嫡女,却不必嫁到临安侯府。临安侯府往后是正经外戚,朝野瞩目的人家,有风光之处,也有艰难之时。倒是家中若有容颜绝世的庶女,嫁过去正好。一样能得了姻亲之利,自己亲闺女却又不必战战兢兢过日子。”

    四太太沉吟问道:“姐姐的意思是……?”小七倒也算不得什么倾国倾城,不过她沾了玉郎的光,生的细腻白皙,像个小瓷人儿似的,美丽的很。

    薛氏年长,少不了细细替表妹盘算,“妹妹,你家七丫头,着实有幅好皮囊。她若能得嫁到卓家,妹妹不就和太子妃成了亲戚么?若真有幸和太子妃成了亲戚,不说别的,妹夫和外甥的仕途能再往上走,锦儿也能说个好婆家!”

    四太太心里挣扎了半天,“姐姐,也不知卓家能不能看上她。”小七平日被老太太娇惯坏了,没规没矩的,卓家能看上她?再说了,一般体面人家都不愿意娶庶女为嫡妻的。

    薛氏笑了笑,“大少夫人说了,卓家是娶幼子媳妇,不用能干,也不用贤惠,更不用出身高贵。只要性子柔顺,跟夫婿和和美美的,便足够了。”当然了,最最重要的,是要生的美丽非凡。

    四太太低头想了一想。玉郎总说小七的亲事不急,锦儿是姐姐,等锦儿定下来再说。可锦儿的亲事挑来选去,竟没个趁心如意的。前些时日看过大嫂娘家侄子,小伙子白白净净的很是斯文,也有举人功名,倒还差强人意。跟锦儿一提,她哭着跑开了,显是极不喜欢。

    薛氏熟知四太太的心性,微笑说道:“妹妹,宜春侯府和镇远侯府,你瞧着如何?他们府中都有未婚的世子,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正在择配。”

    四太太惊喜抬头,宜春侯府是新近才回京的,不太熟。镇远侯府可是赫赫扬扬,树大根深,权势大的很呢。世子郑嘉更是少有的青年才俊,半分纨绔习气没有。

    薛氏循循善诱,“妹妹,若是小七许给了卓家,大少夫人出面也好,卓妃娘娘出面也好,不拘哪家的世子提起锦儿,锦儿往后都能做侯夫人!”本朝公侯伯属超品,公夫人、侯夫人、伯夫人也属超品。多少女子兢兢业业的相夫教子,一辈子也混不上夫人的封诰呢,可锦儿只要嫁给侯府世子,请封夫人极容易。更何况,这两家都不只有空爵位,是有实权的。

    四太太嚅嚅道:“姐姐,待你妹夫回来,我跟他商量。”这么大的事,总要玉郎答应了,方可。薛氏扑哧一声笑了,“商量什么啊我的好妹妹,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先去大少夫人面前提一声,若是卓家有意,你再跟妹夫商量去,岂不是好。”我的好妹妹,连个庶女的亲事你都做不了主?

    四太太尚有犹疑。薛氏端起茶盏,惬意的喝了口清茶,“咱们锦儿啊,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往后她若嫁入豪门,做了威风凛凛的侯夫人,妹妹你说好不好?”

    四太太勉强点了头,“姐姐,先提提看吧。”还不知道卓家看不看的上小七呢,若是真看上了,再跟玉郎商量不迟。想来临安侯府那样的人家,又是为锦儿好,玉郎再没个不愿意的。

    薛氏不辱使命,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好妹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好好跟大少夫人提的。”祺哥儿不过帮着大少夫人跑跑腿,就得了个好差使。这要是真给卓显说成了亲事,得有多大好处啊。好表妹,你家那小庶女,顺顺当当嫁了吧。

    四太太送走薛氏,心里很有些不踏实。“还是跟玉郎先商量商量为好。”四太太坐立不安的想着,“卓家是太子妃的娘家呢,可不是普通人家,提了之后尚能反悔。”

    四太太打算着,等谢四爷回府就提这茬事。偏偏她等啊等啊,脖子都伸长了,谢四爷也没回来。倒是大太太派人来告诉她,“郡主发动了,速去郡主府。”四太太忙去了萱晖堂,听着谢老太太交代了一番,和大太太一起出门上了马车,赶去含山郡主府。

    “真是不巧,偏偏郡主对住月时有了身孕。”四太太和大太太同乘一辆宽敞的黑漆马车,抱歉的说道:“害的大嫂跟着来回奔波,真是过意不去。”

    大太太笑道:“听听弟妹这傻话,郡主怀的是谢家骨肉,咱们忙碌些还不是应该应份的。”其实谢家人到了含山郡主府,估摸着什么也不用做,什么都是齐齐备备的。可是夫家人总是夫家人,媳妇生孩子,夫家人可不能躲懒。

    二人一路说着家常,不知不觉间已到了。进去一看,热热闹闹的,却又有条不紊。仆妇侍女们、产婆、大夫,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忙而不乱。

    南宁侯府四位祖父,岳培和安瓒貌似悠闲的下着棋,沈迈和傅深团团转。张雱不耐烦的说道:“阿爹,傅侯爷,你俩转的我头晕。”沈迈闻言一脸委屈,傅深则是冲着傻女婿怒目而视。

    沈忱安慰沈迈,“阿爷,爹爹也是心里着急,您甭理他。要不,我陪您打一架?”沈迈沮丧看一眼张雱,勉为其难的点了头,“成,打一架去。”这会子心烦意乱的,打架好,打架去。

    岳池拉拉傅深,“外公,咱们也下棋。”傅深脸色愤愤,“看我乖孙子的面上,不跟他计较。”岳池微笑,“外公说的对,不跟他计较。”爷孙俩去下棋。

    四太太见了这一家人,感觉还和在太康头回见他们一样,昏头胀脑。见礼寒暄过,大太太频频跟解语道谢,“有劳,有劳。”解语照顾的是自己亲生女儿,更是谢家儿媳妇,谢家理应道谢。

    大太太和四太太都进产房看了眼,丫丫躺在床上,两个嫂嫂一边一个陪着她,或是陪她说说话,或是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水,或是亲手喂她吃块点心,喝口参汤。两个产婆时不时的过来看看,都说“还早着”。

    大太太拉着丫丫的手,慈爱的交代,“好孩子,若不是疼的厉害,先忍着。要不,到后头你可就没力气了。”四太太也交代,“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熬一熬,生下来就好了。”

    丫丫忍着疼痛一一点头答应。坐了一会儿,大太太和四太太被让到后厅,谢四爷、棠年、流年、张屷都在,四人凑了一摊打牌。棠年心不在焉的,输了不少。

    其实四人都没什么心情,不过走开又不放心,干等着又焦燥,所以流年提议“打牌吧”,可以分散分散注意力。要不,一个一个魂不守舍的踱来踱去,也帮不上丫丫的忙呀。

    大太太、四太太都失笑,“你们倒有心情。”这会子,且做这些有的没的。流年嘻嘻笑,自己是没出阁的姑娘家,不许进产房。棠年是男人,不许进产房。仆妇侍女产婆医生都齐齐的,伯母和大嫂二嫂坐阵指挥,我们只有打牌了。

    解语在跨院安置了几间卧房,请大太太、四太太随时可去歇息。又派了人去谢家给老太太送信,“且早着,老太太先安歇吧,定会顺顺利利的。”

    丫丫从小也是练过两手功夫的,身手比常人敏捷,身体比常人结实。当晚子时,丫丫产下一名小女婴。小女婴哇哇的哭声传出来,棠年扔下牌,踉踉跄跄跑了过去。孩子出世了,自己和丫丫的宝贝孩子出世了。

    “哥哥真没风度。”流年看着哥哥的背影,很中肯的评价道。张屷微笑不语,傻小七,棠年眼睛都直了,你当他还有心思跟你打牌不成。谢四爷淡淡看了爱子一眼,心里也觉着他没风度。

    “爹爹,您从来没有这幅模样吧?”流年凑近谢四爷,笑嘻嘻问道:“您啊,一定是火烧到眉毛了,也是淡定从容!”泰山压顶而色不变,我喜欢。

    谢四爷施施然站起身,“孩子该包裹好了,看看去。”见流年和张屷都不动身,淡淡扫了他们一眼。这什么姑姑,什么舅舅,孩子出生前兴兴头对打牌,孩子出生了你们还在这儿安坐?流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讨好的笑笑,“爹爹,我们即便去了,也轮不着看孩子的。”排不上队呀。

    谢四爷自恃是亲祖父,和流年、张屷这样无足轻重的人物不能相提并论,因此信心满满去看孩子了。等到了,蓦然发觉可能流年是对的,真是轮不上。南宁侯府四位祖父,无忌,沈忱岳池,这些人都在,自己哪抢的过他们。

    棠年待遇最好,被允许抱了抱小襁褓。其余闲杂人等,一人只许看一眼,看完就被解语撵走了。谢四爷也是,只许看一眼,根本没来的及仔细瞅瞅小女婴究竟像谁。

    等到小女婴的曾祖父们、祖父们都被撵走之后,张屷和流年并肩走来。棠年坐在床边,丫丫握着他的手,倦极熟睡。丫丫身边躺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张屷和流年凑过去看。宝宝好小好小,很稚嫩,很脆弱,让人顿起怜惜之感。

    解语过来,把两人拎了出去,“看过了,快回去歇息罢。”流年挣扎着回头,“伯母,哥哥会不会困?”解语笑道:“放心,伯母有分寸。”

    流年本来走了,又跑回来,“伯母,小侄女这么小,万一睡觉被压到怎么办?”丫丫疲倦之极,睡的天昏地暗,小侄女就在她身边。

    解语轻抚她的鬓发,“小不点儿放心,通宵有人守着。”才出世的婴儿,哪放心她独自在产妇身边。解语送走爱操心的流年,命人另铺一张床给棠年,棠年、丫丫、新出世的小女婴,一家三口沉沉入睡。

126第125

    “第二天,沐氏、崔氏、郗氏等人奉了老太太的命,纷纷来看望。“老太太听说生了位姑娘,笑的合不拢嘴”“孩子生的真好看”“头胎是闺女好,先开花后结果”,丫丫听着妯娌们的夸奖或安慰之语,一一礼貌道谢。

    二太太带着儿媳妇,和三太太一起也来凑热闹。大太太、四太太少不了请她们过去看丫丫和小女婴。二太太温和说着,“虽是女孩儿,咱家也是宝贝的。”三太太热心给着建议,“小名儿叫招弟吧,下一胎啊,肯定就是儿子了。”

    简胜男性子直率,哧的一声笑了,“亲家伯母真会说笑话,我爹娘只生我一个,也没叫招弟引弟啊。”丫丫的女儿叫招弟?谢家这位三太太可真逗。

    江笑寒则是微笑站起身,“亲家伯母、亲家嫂嫂们请到厅中坐坐吧。”别在这叽叽喳喳了,小丫丫睡的正香,丫丫也要歇息。丫丫正坐月子呢,不顺心的话一句也不爱听。

    大太太笑着站起身,“是呢,咱们到厅中坐坐。”回身柔声嘱咐丫丫,“你呀,昨晚上可是累坏了,这会子且好好补一觉。月子里要吃好睡好,不可大意。”丫丫含笑应了。

    四太太也不情愿的站起身。她也是生养过孩子的人,自然知道产妇精神差,不愿应酬亲戚们。可二太太、三太太是夫家尊长,大老远的过来看望,该客客气气的招待不是。

    到了厅中落座,简胜男、江笑寒都热情的很,曲尽待客之道。四太太心里很有些不舒服,这里明明是含山郡主府,论理谢家该是主,南宁侯府该是客,瞅着这架势,谢家人倒像是客人一般,真真岂有此理。

    正说着话,谢老太太带着瑞年、锦年到了府门前。众人忙都迎了出来,众星捧月一般把老太太请到厅上,“您老怎么来了?很该说一声,我们接您去。”简胜男、江笑寒都很是过意不去。

    小丫丫降生后,解语命她俩去歇息,自己一直张罗到破晓时分才歇下。简胜男、江笑寒互相看了一眼,心中为难。叫醒解语,她们舍不得。不叫醒解语,又觉得失礼。

    谢老太太有什么不明白的,乐呵呵说道:“亲家夫人必定是整晚没睡,这会子不许吵醒她。趁着她不在,咱们偷偷看小丫丫去。”若是她在,无论是谁,只许看一眼,那可看不够。

    简胜男、江笑寒忙笑着答应了。谢老太太又命大太太等人,“你们安安生生坐着,我带小五小六过去。”起了身,又觉着不对,“小七做什么呢,怎么没见着。”江笑寒笑着附耳告诉老太太,“凌晨才睡,这会子睡的正香。”虽是附耳,其实声音也不小。老太太上了年纪的人,声音太小哪能听清楚。

    老太太点头,“小孩子家,睡不够可不成。”简胜男、江笑寒扶着老太太去看丫丫,大太太等人哪坐的住,都站了起来。瑞年顽皮的眨眨大眼睛,“母亲,嫂嫂们出门之后,祖母翻箱倒柜好一通折腾,不知寻了什么体己出来给小侄女呢。这会子又要偷偷去看,您千万莫跟过去,要不,祖母该没意思了。”说的众人都笑。瑞年和锦年也笑,跟在老太太身后走了。

    二太太点头称许,“还是大嫂会调理人,瑞年这孩子落落大方的,哪像庶女。”三太太转转眼珠,探着大太太的口风,“大嫂,小五这嫁妆,少不了吧?”阁老的女儿,妆奁再丰厚点,小五可是不愁嫁。

    大太太微笑,“自然是公中一份,我再贴补她一份。”老太太早已放出话,小五小六小七每人三千两白银。公中的一份,老太太的,自己再添点儿,瑞年的嫁妆,会很像样子。至少,比寻常庶女体面多了。

    三太太来了兴致,“大嫂,我倒有门好亲事,想说给瑞年……”大太太温和的止住她,“多谢弟妹。大爷已有了主意,瑞年的事,年前或是年后,也要定下了。”谢大爷同年之中有位忠厚长者,名蘧琝,一直在甘肃任职。前不久蘧琝调任回京,旧友相见,自有一番唏嘘。蘧琝长子次子都中了进士在外地做官,身边只随侍幼子蘧谦。谢大爷看蘧谦顺眼,蘧琝夫妇也喜欢瑞年,这亲事,差不多算是定下来了。

    三太太满脸失望,“大嫂,这庶女的亲事,不是嫡母做主的么。”大太太失笑,“儿女亲事,一向是父母做主,却没听说过嫡母做主的。”礼法上是父母做主,实际上做父亲的大多不管内宅之事,嫡母做主多些,也是有的。可那是做父亲的不管,若做父亲的想管,他才是一家之主。

    三太太忿忿,“四弟妹,你家呢?小七的亲事你能不能做主?若换做是我,丰年那丫头,我让她嫁谁,她便要嫁谁。”四太太笑的温柔,“自然是和四爷商量着,若是四爷已有了主意,我自然是顺从四爷的。”大太太是四太太的嫡亲嫂子,只有帮大太太的,没有帮三太太的。

    自己和这帮妯娌们坐在一起,从来都是自己一再受挫!大房和四房是一家子,二房心思阴沉坐一边看热闹,就自己最傻。三太太自尊心受损,撇撇嘴,“四弟妹,你也别一味贤惠。该你拿主意的时候,你就拿。这孙子的名字是祖父起,孙女的名字该祖母起吧?这是你头一个孙女,名字就叫招弟吧。”

    四太太心里很有些厌烦。这三房明明是靠着大房、四房才能立足,三太太偏偏总在自己面前摆嫂嫂的架子。她凭什么敢这样?还不是因为大爷、四爷为人厚道,爱护兄弟,遇事总会替三爷着想。不管三太太怎么折腾,三房若有事,大爷、四爷总会出面相帮。

    三太太正在高谈阔论,忽见外头一阵忙乱,丫头们跑来跑去的,不禁皱了眉头,“侄媳妇这府邸,弟妹你也该替她管管。主子们现坐在这儿,有什么事很该过来回禀,却慌乱什么?”

    门帘挑起,一名身材窈窕的侍女盈盈走了进来,恭谨的曲膝,“太太奶奶们请安坐,前头并无他事,是宫里来人传圣上的口谕。”过了一会儿,又来禀报,“圣上为新生婴儿赐名‘子颐’,小名便叫做颐姐儿。”

    厅里一阵短暂的沉默。大太太笑容满面开了口,“颐姐儿,这名字好。陛下圣明,给起了个好名字。”崔氏认真的点头,“娘说的是,陛下给起了个好名字,比招弟强太多了。”

    三太太自恃是长辈,**辣的目光看向崔氏。崔氏一脸天真的冲她微笑,我说错了么,陛下起的名字没您起的名字好?借你个胆子,看你敢不敢说。三太太气的头昏,也没敢开口说话。

    沐氏借口更衣,拉着弟媳妇崔氏走出来。“这又何必?又不是天天见面,忍让忍让便过去了。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沐氏好言好语劝道。

    崔氏陪笑,“知道大嫂是为我好。”继而笑道:“回家我到娘面前领罪去。大嫂您不知道,我实在是气不过。爹爹为了三叔的差使,为了把绮年捞出来,前前后后费了多少事?她可好,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再怎么是亲人,也搁不住这么折腾。什么情份都会折腾完的。

    沐氏微笑,“三婶婶一向如此。”三叔是庶子,娶不到名门嫡女,又不愿将就庶女,最后娶了三婶婶这位小家碧玉。三婶婶和谢家,一直有些格格不入。

    沐氏劝了崔氏几句,两人更衣梳妆后,又回到厅上。厅中众人正三三两两的闲谈、品茗,谢老太太显然是看孩子看上了瘾,还没回来。

    谢老太太看着小女婴,移不开眼睛。这眼睛,这鼻子,这小脸,可真好看!才睡醒不久的流年正眉飞色舞,“陛下这意思多明显啊,子颐子颐,子时出生,颐指气使!”谢小丫,你以后可以嚣张神气了,跟姑姑我一样。

    谢小丫皱了皱小眉头。谢老太太心都酥了,“小子颐皱眉了,才出生就会皱眉了。”丫丫和胜男、笑寒都乐,皱眉不用学吧,好像都会的。瑞年推推流年,冲她挤挤眼,“你看,小子颐烦你了,有眼色点儿,快走开吧。”

    流年大为气愤。小子颐烦我?我是她亲姑姑,她还在丫丫肚子里的时候,我就天天陪她玩、给她讲故事了!我以后还要做她的好榜样,好楷模,她会烦我?

    流年拉着瑞年出门,寻了个僻静地方跟她讲道理。瑞年很是无奈,“小七,你很把自己当回事呦。”小子颐跟谁学不好,一定要跟你学。

    中午用过饭食,二太太、三太太先告辞走了。哺时,谢大爷下了衙,先去看了小子颐,然后接上老太太、大太太,回了谢府。四太太吩咐郗氏,“你也一起回吧,照看升哥儿要紧。”郗氏陪笑答应,她心里自然也是惦记孩子。

    哺时末,谢四爷和棠年一道回来。这会儿解语不在,谢四爷命棠年把小丫丫抱出来,看了个够。“棠儿,孩子还是像你多些。”越看,越像自己宝贝儿子。无忌硬要说像丫丫,真是昧良心。皇帝更过份,给孩子起名本是祖父份内之事,他越俎代疱。

    四太太颇有些困倦,在郡主府又歇息不好。谢四爷带着四太太、锦年回了谢家,却命人把何离送了过去,“阿离细心,又亲自养过小七,能帮着照看小子颐。”

    忙累了一天,等到上床歇息,四太太方才想起来,“玉郎,昨天薛家表姐来过,给小七提了临安侯府卓家,太子妃幼弟卓显。”卓家是新贵,卓显人才又好,玉郎一定会乐见其成。

    “卓家不成,推了吧。”谢四爷声音很平静,“一来,谢家不宜联姻外戚。二来,小七还小,上面还有锦儿。卓家若一定要求娶,长幼有序,该是锦儿。”

    四太太没料到丈夫会不答应,怔了怔,“玉郎,卓家想要倾国倾城的女子……”锦儿什么都好,却称不上倾国倾城。小七没旁的好处,生了一幅好皮囊。

    谢四爷冷冷道:“卓家如何知道小七生的好?”看中小七的容貌,是女眷看上的,还是卓显自己看上的?若是卓显看上的,我倒要问问,我谢家养在深闺的女儿,他是如何见到的。

    四太太有些迷糊,“是卓家大少夫人见过小七吧。”想了一想,又忙道:“玉郎和棠儿风姿秀异,朝中无人不知。小七和棠儿同母,想必卓家是见过棠儿,猜测到小七容色过人。”

    谢四爷慢吞吞说道:“不妥,推掉。”四太太牵住他的衣襟,“我已让表姐去卓家提亲了。玉郎,我本想着这是千好万好的亲事,怕被别家抢了先。”谢四爷转头冷冷看着她,四太太打了个寒噤,“卓家不比寻常人家,既提了,不好改口的。玉郎,不如咱们将错就错……”

    “一没下定,二没过礼,为什么不好改口。”谢四爷轻轻一笑,“你放心,卓家不敢怎么样。”辽王如今只是太子,卓妃也好,卓家也好,正是屏声敛气的时候,断断不会生事。

    四太太还想再劝说什么,谢四爷起身下了床,“还有些公务要处置,我去书房。”四太太见他脸色不对,没敢强留,眼睁睁看着谢四爷施施然离去。

    郡主府。解语睡醒了,来看小丫丫。何离本是坐在床边的,见解语进来,忙谦恭的站起来,陪笑称呼“夫人”。解语冲她温和笑笑,低头轻吻小丫丫的鼻尖,“祖母在照看宝宝呢,宝宝知不知道?”

    何离眼泪差点掉下来。流年拉着何离的手,殷勤求证,“您倒是说说,是我小时候可爱,还是小子颐可爱?”棠年揉揉妹妹的头,“当然是小子颐可爱。”何离忙做和事佬,“都可爱,都可爱。”

    这话传到厅中,张屷嘟囔道:“我觉着是小不点儿可爱。”张雱哈哈大笑,“这还不容易,过不了两年,就知道了!”傻儿子,你把小不点儿娶回家,生下孩儿,不就比出来了么。

    流年最近无比自恋。才跟谢小丫比完可爱,第二天紧接着跟谢四爷、棠年起了争竟之心。“咱们三人若是各在一处,让她选,一定是选我。”流年拉着何离不放手。挑衅的看看谢四爷,你不是她生的!怜惜的看看棠年,你不是她养的!只有我,是她亲生,是她亲养。所以她最看重的人,自然而然该是我呀。

    谢四爷淡淡扫了小女儿一眼。咱们三人怎么会各在一处,傻小七,你要过几年才出嫁,棠儿这便回谢家,咱们三人都姓谢,都要住在谢家。她么,自然是跟着我的。小七,我们打小便认识,交情之深,不是你能知道的。

    小子颐的洗三礼是在郡主府办的,很隆重。临安侯府的大少夫人鲁氏也来了,往盆中添了一件碧莹莹的翡翠挂件。鲁氏告辞离去时,拉着流年的手依依不舍。解语微微一笑,“小七,你送送大少夫人。”流年笑着答应,“是,伯母。”

    鲁氏拉着流年的小手,流年一直送鲁氏到马车前。车帘掀起,车上下来一位锦衣华服的青年公子,面如莲花,风采夺人。“这是舍弟。”鲁氏微笑看向流年,“他呀,平日不爱出门,只是醉心于书画。”阿显仪表出众,又有才情,哪有姑娘家会不喜欢呢。

    流年浅笑,“夫人慢走,恕我不能远送。”都已经送到这儿,怎么着送客也送到头了吧。鲁氏微微有些失望,怎么七小姐连看都不看阿显一眼,阿显这样的美男子!

    流年转身欲走,卓显柔声问道:“七小姐,我央人到府上提亲,好不好?”七小姐一定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有轻薄之意。不是不是,我郑重的很,认真的很。

    “不好。”流年停下脚步,清晰的回绝,“一点也不好。”提什么亲呀,难不成像谢流年这样的小才女,会已是及笄之年还待嫁闺中?早就定出去了好不好,那年我才一岁零两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花裙子、黄色月亮、600984送的地雷。

    流年自恋,可是流年专一啊,不会三心二意的。小说嘛,YY,我只愿意写一心一意的男主、女主。

    只有这一更了,我还没吃晚饭,出去吃个饭,休息下,回来就不早了。不能熬夜,要早睡。

    呼吁大家全都早睡,熬夜真是对身体不好啊。

127第126

    卓显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些时日百般讨好大嫂鲁氏,鲁氏看着他长大的,也不忍心捉弄他,索性给他交了底:央人去谢家探了口风,七小姐的嫡母谢四太太颇有应挟意。卓显心中窃喜,以为迎娶佳人有望。今日他特地来接鲁氏,想着哪怕能远远的看上一眼,也是好的。却不想鲁氏如此体贴,竟引了流年来到马车前。

    魂牵梦萦的人儿到了眼前,卓显难以自持,下车相见。却不料七小姐很是守礼,正眼也不肯看自己一眼。等到自己表明心迹,七小姐又直言相拒。原来佳人不止容颜绝世,不止仪态从容,且又如此尊重矜持,真真令人爱煞。

    卓显不敢造次,站在马车旁看着流年盈盈走远。流年前方的青石台阶上,一名面目俊美的青年乌帽珥貂,缓步而来。流年迎了上去,那青年低头微笑说了句什么,片刻后,和流年并肩走回郡主府。卓显心揪了起来。

    鲁氏早已微笑上了马车,对车外之事仿佛毫不知情。这时却掀开车帘淡淡说了一句,“那是含山郡主的小哥哥,南宁侯最小的儿子,张屷。”含山郡主和她的小哥哥是双胎,她小哥哥跟着南宁侯姓张,传言会是未来的南宁侯世子。

    卓显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这是含山郡主的小哥哥,那便无妨。含山郡主嫁了谢棠年,七小姐的胞兄。如此,七小姐和张屷,永远只能是姻亲。

    卓显披着一件白色斗蓬,骑了一匹雪白的宝驹,缓缓跟在鲁氏的马车旁。时值初冬,天色寒冷,路上有不少行人看见卓显便发了痴,这是男人的脸蛋么?欺霜赛雪,比秋天的月亮还美丽洁净。

    鲁氏和卓显回到临安侯府,卓显笑道:“才得了块上好青田石,正好给亲家伯父篆枚闲章。嫂嫂,伯父喜欢‘不谷山人’,还是‘青田居士’?”不谷山人,青田居士,都是鲁氏父亲的别号。

    鲁氏溺爱的看了小叔子一眼,“都好,只要是阿显篆的,家父定会宝贝的不得了。”阿显对七小姐真是上了心,这般不遗余力的讨好自己,盼着自己给他张罗亲事去。

    卓显去到卓父书房请了安,陪着说了会儿话,既回去篆印章。伯父素日最喜柳体,这闲章上自然要篆柳体字。卓显寻思着鲁父的性情,琢磨着印章该如何布局。

    鲁氏才到家不久,薛氏上门了。薛氏面有惭色,“大少夫人,实在对不住!我那表妹忽的改了口,坚称长幼有序,六小姐还没定下,七小姐的亲事放放再说。”薛氏是真没法子了,谢四太太一口咬定“长幼有序”,说急了竟直接扔下一句“若真要议,便议锦儿。”薛氏百般劝解也没用,被谢四太太逼着来了临安侯府。

    鲁氏微笑,“如此,待到谢六小姐亲事定了之后,却再说。烦请转告谢四太太,之前我家答应的事,必定照办。”这谢四太太想是忧心嫡女亲事不一定能不能成,虽有些小家子气,倒也算是人之常情。临安侯府便依着前言,替她嫡女做了大媒。若嫡女亲事定了,难道谢四太太能耍赖不成。阿显这亲事,还是稳稳的。

    薛氏千恩万谢,“真真大少夫人有胸襟有气量,令人心中感激。”看看人家这度量,不只没怪罪,还照旧要帮表妹的忙。表妹啊,这样厚道亲家多么难得,能到哪里寻摸?快应了吧。

    含山郡主府,流年得意的跟张屷炫耀,“有人向我求婚了呢。”虽然自己不可能答应他,可是有人求婚,终究能小小的满足一下虚荣心。男人对女人最大的恭维,是求婚。

    张屷定定看着流年,慢慢说道:“昨天一上午的功夫,又有两家来南宁侯府提亲。”南宁侯府没成亲的人,只有张屷一个了,自然是给他提的。这两三年来,给张屷提亲的人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流年先是一脸好奇的凑过去,“张乃山,是谁家呀?姑娘好不好看?”转念一想,觉着不对劲,“又有两家?看来之前也有的,可你头回告诉我!”

    张屷微笑,“告诉你做什么?爹娘都推了。爹爹总是哈哈大笑,说‘我家阿屷有小媳妇了’。娘亲客客气气的,说‘小儿媳年纪尚稚,需耐心等几年。’”可是推了一家,又来一家,挡都挡不住。

    流年小脸发烧,原本白瓷一般的肤色透出粉晕,连耳后根都是粉粉的。流年掩饰的转过头,装作在看案几上的鲜花。张屷温柔目光扫过她娇柔的脖颈,耳根后的那抹粉色,一阵心悸。小七,小七,你这么美,我快被你害死了。

    案几上一只汝窑美人觚,觚中插着数枝饱满鲜艳的红玫瑰。流年专心数着玫瑰花瓣,一瓣,两瓣,三瓣……还没数完,柔嫩白皙的小手被张屷牵住。张屷的手掌宽大、温暖,流年却是指尖冰凉。

    张屷心疼了,“小手这么凉。”握紧流年的小手,替她暖着。流年虚弱的挣扎,“不用啊,张乃山,我手不凉。”不用暖,真的不用暖。

    张屷温柔却又坚持,“凉,要暖。”流年挣了两下挣不脱,撅起小嘴,“我脚还冰凉呢,你要不要帮我暖?”张屷眼睛中有了笑意,“明年吧,小七,明年这时候,替你暖脚。”

    流年轻轻啐了一口,低头不语。她一低头,又露出耳颈后那抹粉,无比动人。良久,张屷在她耳畔温柔叫了一声“小媳妇儿”,流年摔开他的手,飞快跑开。

    “不该这般孟浪,吓到小七。”张屷正在心中后悔,却见流年回过头,嗔怪道:“明年才许这么……”,话说了一半,脸色粉的像朝霞,转身轻盈跑了。

    张屷心中又酸又甜,说不出的舒服受用。一个人傻愣愣坐了半晌,直坐的腿脚都麻木了,兀自岿然不动。张雱舍不得,几回问解语,“叫醒小阿屷吧”,解语微笑摇头,“不用。”难得的时光,让他一个人呆着,一个人回味。

    小阿屷啊,你和小不点儿总是这么温温吞吞亲如兄妹,可要到什么时刻。今天妈妈给你引进了一个“情敌”,是不是你们两个小傻瓜都有点开窍了?

    张雱很少见的不同意解语,“我小儿媳妇被个色鬼看见,不好不好。”解语微笑,“在我眼皮子底下,怕什么。”张雱嘟囔道:“那也不好。”

    流年回到厅上,大太太、四太太等人还没走,有年、华年、丰年也在,正和瑞年、锦年说说笑笑。谢家姐妹中只有绮年因是寡妇身份,凡喜庆场合都不好露面,是以绮年没来。

    有年颇为好奇的看看流年,小七有什么好,娘家老太爷、老太太喜欢她,夫家老太爷也看重她?老二两口子如今还禁着足呢,老太爷怒气未消。自己只隐约知道是因为小七,详细缘由,却是打探不出来。

    华年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强笑着。其年、养年有谢大爷关照,去了国子监读书。米芮却是无人照管,最后二太太又是托人又是使银钱,送米芮去了西山的书院攻读。米芮这些年过惯了舒服日子,吃不得书院的苦,在书院附近赁了所小房子居住,二太太给拨了两名机灵丫头使唤。渐渐的,两名丫头得了米芮的意,竟是一时半刻也离不得,把华年倒越来越不放在眼里,极少亲近华年。华年仔细想想,真不明白自己怎么把日子过到这一步的。

    二太太总是劝华年,“他已经这样了,有什么法子!华儿,日子只有往好处奔的,他若有出息了,你也跟着沾光不是?”二太太是真管不了自家侄子。二太太也纳闷,怎么明明年少有为的米芮,成亲后竟会变成这样?一日不如一日。

    丰年谦和的笑着,脸色红润,衣饰精致,显见得日子十分舒心。她并不是一嫁人就这样的,也很吃过一阵苦。丰年初嫁入苗家时是冲喜,公婆不喜欢,夫婿不待见。丰年拿出在谢家服侍三太太的水磨功夫,慢慢融进苗家,得了公婆夫婿的欢喜。

    大太太满怀感概。有年是不用说了,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亲生女儿,长大后精心细选,嫁到天长杜氏做嫡长孙媳。华年也一直是个好孩子,可惜遇人不淑,自己又没手段没心计,这日子竟是越过越不顺心。绮年和丰年这对亲姐妹,谁能想到嫡出的姐姐如今守了寡,庶出的妹妹却是夫妻恩爱,儿女绕膝?

    虽说绮年如今守着三爷、三太太居住,毕竟是寡妇身份,诸多不便。旁的不说,但凡有喜庆事,她头一个就不便露面!年纪轻轻的就要深居简出,也是凄惨。

    更有定海侯府的婆婆、妯娌时常上门聒噪。亲婆婆、亲妯娌,不帮如何过意的去。可若帮了,便有个无底洞要填。每每她们上门了,自有三太太同她们对骂,可绮年这心里能好受了?苦命。

    天色不早,众人都起身告辞。有年上了大太太的车,笑咪咪道:“您顺道送送我。”把大太太差点气乐了,杜家和谢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顺道送送你?

    上了马车,有年偎依在亲娘怀里,撒了会儿娇。大太太把女儿好一通揉搓疼爱,母女二人亲腻过后,有年说了杜纶娶妻当天的事,“我家老爷子大发脾气呢,我也只是隐约知道个大概。您说说,小七有事竟是不寻着您,倒去告诉外人。”有年别的打听不到,当天南宁侯夫人去过老太爷书房,这个是能打听到的。

    大太太沉吟片刻,“这事,我早留意到了。”小七和南宁侯府分外亲热,南宁侯夫人和含山郡主一直待她好,多少年了。若不是郡主嫁了棠儿,真以为南宁侯府是有意求娶小七。

    有年嗤之以鼻,“南宁侯府虽没立世子,九成九是阿屷了。兄弟三个,只有他跟南宁侯一个姓,不是他还能是谁。南宁侯世子,娶咱谢家庶女为妻,图什么呀。”

    大太太乐了,“咱们也是闲的,替古人忧心。”玉郎心里有数着呢,他那么宠爱小七,小七的终身大事能不紧着?咱们在这七想八想的,没一点用。

    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大太太先送有年回了杜府,自己才慢慢回谢家。回到谢家,把洗三的详情一一回了谢老太太,“您放心,亲家夫人做事井井有条,小子颐好着呢。”谢老太太乐呵呵道:“放心,放心。”棠儿有那么能干的岳父、岳母,有丫丫这美丽动人又识大体的媳妇,有什么不放心的。

    十一月初六,热热闹闹给小子颐办了满月。满月宴过后十日,皇帝大概是真忍不住了,召来宫里的老成嬷嬷询问,“婴儿多大能出门?”嬷嬷陪笑回道:“若论起来,满了月即能出门的,包裹的严严实实,经心照看,不碍的。”

    皇帝派了两个老成嬷嬷,照看着丫丫和小子颐到了乾清宫。正巧棠年在御前回话,辽王来禀报政事,皇帝殿中一下子热闹起来。

    才满月的婴儿,基本上还是什么也不会。皇帝却有不少发现,“小子颐在看朕的脸”“小子颐头抬起来了”“小子颐懂话了,阿嶷,你说话她会转头看”。当然了,最后的话题照例转到孩子像谁上,“像阿嶷,活脱脱一个小阿嶷。”皇帝脸色苍白,笑的欣慰。

    棠年温柔看看女儿,“陛下,臣觉得,小子颐像父亲多一些。”皇帝又专注看看小子颐,坚持己见,“棠年,小子颐像娘亲。”辽王在旁凑趣,“都说外甥肖舅。父亲,儿子瞅着,小子颐像我。”皇帝笑倒在蹋上,十分开怀。

    小子颐没白白进宫。进宫的时候,还是“小子颐”,出宫的时候,身份已成了“遂平县主”。带着新鲜出炉的封号,一大车的丰厚赏赐,丫丫和棠年抱着女儿回了家。

    辽王天黑透了才回到太子府。卓妃接着他,才要行礼,辽王伸手止住她,“阿晨,莫闹这些有的没的。先让我囫囵两口饭。”忙了半天,连饭都没顾上吃。

    卓妃忙命人备了吃食端上来。辽王吃着饭,卓妃坐在他身边说着家常。这不怪卓妃,她要不趁着这时候说,辽王真没功夫听她说话。倒不是不待见她,是真没空。

    卓妃闲闲说起,“殿下,我给谢阁老的侄女做个媒如何?说给宜春侯世子。”其实宜春侯世子人物虽也算得上出众,也还罢了。奈何谢家四太太喜欢这样人家,愿意把亲生女儿嫁进这种人家。

    辽王停了筷子,“哪个侄女?不是小七吧?”小七是阿嶷的嫡亲小姑子,在父亲面前画过一幅画的人,她的亲事,你可别瞎搀和。

    作者有话要说:又晚了

128第127

    卓妃忙道:“是六小姐。”谢锦年是书香门弟嫡支嫡女,宜春侯世子黄恪是有爵位的青年英杰,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正是天作之合。

    辽王笑着摇头,“和宜春侯做亲家?谢寻未必肯。”宜春侯黄彬长年戍边,为人未免粗鲁,礼仪未免疏忽。谢寻讲究惯了,看黄彬不到眼里,也是有的。

    卓妃怔了怔。听大嫂所言,谢四太太是极愿意的,宜春侯夫人更是满口感激之辞,显见得两家内宅主母都是乐见其成。敢情谢四太太还没跟丈夫商量过,谢寻不一定同意?自己真还没想到这个。

    辽王微笑看了她一眼,“怎么想到给人做媒了?”卓晨可算得上王妃中的佼佼者,不论是处置府中内务,还是到皇宫之中周旋后妃,都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给人做媒?不记得她有这个嗜好。

    卓妃实话实说,“为了阿显。阿显立意要娶位绝色佳人为妻,谢家七小姐,可不正是容颜绝世?可惜七小姐尚有胞姐未嫁,想求娶七小姐,只好想法子嫁了六小姐。”阿显娶媳妇可真够不容易的。

    辽王用过饭食,漱口净手,早有宫人将饭食撤下,奉上香茗。辽王慢慢喝着茶,“阿晨,卓家不能求娶小七。若是出身平民之家,或低品级小官吏之家,姑娘知书达理,容貌又姣好鲜艳的,方和阿显般配。”

    卓妃神色一凛,恭敬应道:“是,殿下。”按照惯例,后族只授虚衔,不领实差。本朝自太祖皇帝立国之初至今,一直防范外戚专权。外戚联姻大臣,是很受忌讳的事。

    自从当今圣上登基之后,推行“宗室自养”,又迎娶魏国公之女为皇后,从前对于后族的种种禁忌才有松动迹象。魏国公府是开国元勋,姻亲大多是功臣、勋贵,圣上也从没约束过。卓妃背上出汗,原来圣上不在意的事,自己的夫婿却是在意的。

    辽王喝了杯茶,把五个儿子唤来,逐一查问功课。其实他还有一名嫡女,两名庶女,不过女儿们的课业他是不管不问的,全部交给卓妃。

    查完儿子们的功课,辽王又到书房看了几份紧急公文,深夜方回。卓妃正在灯下独坐,见他回来,忙起身相迎,亲自服侍他洗漱了歇下。辽王疲倦已极,一挨枕头便闭上了眼睛。卓妃怜惜的替他掖了掖被角,看着他沉沉入睡。

    第二天送走辽王,卓妃自己静静坐了会儿。平心而论,谢家家世是显赫了一点,阿显并不合适娶谢家女儿。可阿显这性子……自幼丧母,被爹爹惯坏了。他眼高于顶,好不容易看上一位谢七小姐,哪会轻言放弃?真是让人为难。

    晚上辽王回宫,用过饭食后闲坐饮茶。卓妃摒退宫人,端端正正在他面前跪下来,拜伏于地。辽王伸手扶住她,沉声道:“阿晨,你说。”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常言道‘长姐如母’,我这做长姐的,却着实惭愧。”卓妃仰起头,神色凄然,“殿下,家父也是不愿求娶谢七小姐的,谢家门弟高了些,女孩儿却是庶出。可阿显快十八岁了,只喜欢过谢七小姐一个人……”他喜欢便是喜欢了,拗不过他呀。

    辽王大奇,“阿显如何见到小七的?”又不是亲戚,又不是世交,谢寻怎么会让宝贝闺女随随便便被男子看见?阿嶷还抱怨过,每回要带小七出谢府,都要费上一番功夫才成。

    卓妃含糊其辞,“遂平县主三朝时,我大嫂也去了。七小姐送大嫂至马车前,阿显恰巧在车中安坐,就这么着,惊鸿一瞥,从此难忘。”

    辽王笑道:“原来如此。阿晨起来吧,你还是多下力气,为他好生寻访平民之家好容颜女子。阿显年纪轻,没见过几位倾世美女,待到见的多了,心思自会不同。”

    卓妃面带哀求,“殿下!”阿显岂是见异思迁之人?辽王笑着扶起她,“若阿显执了意,非小七不娶,卓家上门提亲也可。切记,提亲要静悄悄的,只许跟谢寻提。”谢寻能答应你们才怪了。谢寻这人,看着好似飘飘欲仙,其实精明强干。小七嫁卓家有什么好处,跟皇家攀上转折亲?谢家有阿嶷,哪会贪图这个。联姻外戚,实在不是明智之选。

    卓妃大喜,“多谢殿□恤!殿下放心,卓家定会依礼求娶,若实在求而不得,也并不敢有抱怨之心。”跟谢寻提就跟谢寻提,有什么不一样?这儿女亲事么,总要做父亲的应允了,方才使得。

    辽王笑道“依礼求娶,甚好甚好。”卓晨素有分寸,可真遇到亲弟弟的终身大事,一样也是犯糊涂。这便是所谓的关心则乱么,阿晨,旁的我都不理,卓家果然依礼求娶,那也罢了。要知道,卓家求恳,谢家不一定答允。

    卓妃便和辽王说起宫中之事,皇后处如何,梁贵妃处如何,说的井井有条。皇后是嫡母,梁贵妃是生母,都要敬着。皇后如今大病初瘥,精神一日好似一日,“照这么看,皇后快要重掌宫务了。”卓妃轻描淡写的说道。皇后毕竟嫡妻,若她身子大好了,梁贵妃便要交还权柄。

    辽王不以为意。谁掌宫务,无关大局。横竖后宫不许干涉朝政,要威风她只能在后宫中威风,管不到朝堂。“皇后是一日好似一日。”辽王神色黯然,“父亲的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有油尽灯枯之势。

    卓妃心中一紧,忙道:“我前日过去请安,父亲脸色虽苍白,精神似还好。”辽王沉默片刻,吩咐道:“父亲似是喜欢小女孩儿,你明日进宫,带霞儿一起去。”辽王幼女栖霞郡主,系卓妃嫡出,小名霞儿。

    卓妃自然唯唯答应。辽王握住她的手,温和说道:“阿晨,辛苦你了。”以前辛苦,以后会更辛苦。若父亲真的不在了,后宫中有徐皇后、梁贵妃,再加上静孝真人,每人都是婆婆,每人都要敬着,日常相处,定会艰难。

    卓妃温柔笑着,“有殿下爱护我,一点也不辛苦。”辽王微笑,携着卓妃一同就寝,“阿晨,两名嫡子太少,咱们再生个儿子。”卓妃柔顺答应着,共赴罗帏。

    次日,卓妃使人送信给大嫂鲁氏,“可出面为黄、谢两家作伐。”要请什么人跟谢寻提亲,还要再细细琢磨。谢六小姐的亲事,却是拖不得。六小姐一日不定亲,七小姐也不能定亲。

    “十一月二十九,是小七的生辰。”含山郡主府,谢四爷闲闲坐着,眼光淡淡扫过面前的棠年、流年、丫丫三人,“虽然不是整生日,也是及笄之年,不同寻常。”

    流年嘻嘻笑,“爹爹太客气了,要给我过生日呢。我过生日不用太隆重,吃碗长寿面就行了。”当然了,如果有送寿礼的,却之不恭,多多益善。

    棠年悄悄看了眼丫丫。小七过生日,肯定得回谢家操办,爹爹这是催咱们回去呢。丫丫,咱们回不回?要说起来住这儿咱们是自在,可爹爹不自在呀。还有祖父祖母,嘴上虽不说,心里哪有不想的。

    丫丫笑盈盈的,不说话。谢四爷微笑看着她,“丫丫,昨天你大嫂嫂在萱晖堂陪老太太,随口说了一句,‘老人家么,不就是盼着儿孙绕膝,都在跟前服侍孝敬。’老太太却摇了头。丫丫,你猜老太太说了什么。”

    “老太太必定是说,只要儿孙有出息,过的好,在不在眼前服侍孝敬,并不要紧。”丫丫爽快的说道:“爹爹,我们跟您回去!热热闹闹给小七过个生日,再热热闹闹过个年。”

    把流年感动的不行。丫丫在郡主府多舒服呀,邻舍就是娘家,父母亲人天天能见着,什么事都有人替她打点的周周到到。她却能毫不犹豫回到灯市口大街谢家,这是爱情的力量么。

    “爹爹,哥哥,丫丫。”流年毅然决然站出来,一脸严肃,“南园有小子颐,凡事都要小心再小心。不许养猫养狗,不许闲杂人等胡乱进入。小子颐是我侄女,不能随便给人乱抱!”先讲好条件啊,小孩子娇嫩,要特殊保护。这个时代害人的把戏不见得多高明,却很致命。流年依稀记得,哪家亲戚家中不到半岁的婴儿,被猫出其不意扑了一下,就吓病了。而那只扑他的猫呢,据说平日里是很温驯的,那天不知怎么发了疯。

    谢四爷静静瞅着流年,半天不说话。流年打了个寒噤,抱着丫丫的胳膊讨好笑笑,“嫂嫂!”刚才说溜嘴了,当着谢四爷的面叫“丫丫”,没有尊卑大小。

    其实流年叫“丫丫”只是从小叫到大,叫顺嘴了,真没有别的意思。她认识丫丫的时候才一岁多,大人叫丫丫,她也跟着叫丫丫,只会显得可爱,根本没人说她。慢慢的叫丫丫成了习惯,很难改。可是落在谢四爷耳中,却有了别的含义。

    谢四爷看了会儿流年,又转过头看着棠年。棠年背上一凉,爹爹曾经吩咐过自己,“看好小七。”自己也防着张乃山呢,怎料到没防住。不知什么时候起,小七会脸红了!回吧回吧,爹爹,咱回灯市口大街,看张屷那小子还有什么法子。

    解语听说丫丫要回谢家,倒没旁的话。“看好小子颐,宁可摆摆郡主、县主的架子,不可让孩子吃了亏。”丫丫笑着答应,“您放心,我和棠年都商量好了。”宁可得罪人,宁可落下张狂的名声,也不能让女儿受一丝半点的委屈。

    张雱大为不满,“走什么走,回谢家能有这儿舒服么?晚鸿你凭良心说句话,丫丫一家三口在我家自在,还是在你家自在?”你家,哼,单你媳妇一个,就够烦人的了。

    谢四爷根本不接他的话茬,“丫丫这回在郡主府住了得有十个月,把明年的也住了。无忌,丫丫这一走,要后年才能回来。”住我家不自在?无忌,你太小看我了。

    张雱忿忿,要和谢四爷理论。解语微笑拉住他,“无忌,不急。”转头看着谢四爷笑道:“我们是无可无不可,只要丫丫一家三口过的好,住哪里都成。谢家七个月,张家五个月,这是原本说好的,我们绝不改口。往后么,只怕你家倒会改口。”谢晚鸿,谢家内宅,你说了算不?若是丫丫和棠年在谢家日子过舒心,又何必住回娘家;若他们日子过的不舒心,难道你强留他们不成。你是亲爹,不是后爹。

    作者有话要说:七点到现在,写这么点儿。

    听说有人能一小时写好几千字,星星眼。

129第128

    谢四爷面不改色,客气的拱手告别,带着棠年、流年等人扬长而去。张雱挠挠头,“解语,要是谢晚鸿生气了,不答应嫁小不点儿,那可怎么好。”谢晚鸿是个小气鬼。

    “他若不答应,咱们便抢。”解语笑盈盈牵着张雱的手,两人一路慢慢走了回去。张雱有点犹豫,“可是小阿屷不同意呢,说抢亲会吓着人的。”小不点儿胆子又不大,禁不住惊吓。

    解语笑弯了腰。阿屷跟无忌真是父子,爷儿俩都有颗赤子之心,“无忌,谢晚鸿并不意气用事,是位疼爱儿女的好父亲。”解语笑道:“阿屷喜欢小不点儿,咱们两个也喜欢小不点儿,小不点儿若嫁到咱们家,日子能不舒心?谢晚鸿可不傻,他心里清楚着呢。”

    张雱却没有解语这般自信,嘟囔道:“我跟谢晚鸿提过亲,他都不理会我。”如果心里是肯的,面上总要委婉客气些吧?谢晚鸿可不是,冷冷淡淡的,好似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解语拉着张雱的手,细细告诉他,“无忌,谢晚鸿家中长女未嫁,次女的婚事自然定不得,你提也没用。等到锦年亲事定下,我自然相机行事。放心啦,一定让小不点儿顺顺当当嫁给阿屷,这个儿媳妇跑不了的。”

    张雱自然而然的点头,“解语,你说的对。”解语最聪明了,说什么都对!解语含笑看着丈夫,心中柔情万千。无忌太单纯了,他哪里能想到谢晚鸿的心思?谢晚鸿是不会早早给小不点儿定下亲事的,只会等到小不点儿年纪长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定亲、成亲。

    虽说谢家家风厚道,嫡女庶女一体教养,可是本朝风气向来注重嫡庶之分,嫡子极少娶庶女。以小不点儿的身份,若是被阿屷聘为嫡妻,不知多少人会瞠目结舌。这门亲事,最好出其不意定了,快手快脚娶了,之后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因着棠年和丫丫,阿屷和小不点儿的亲事又添了一层艰难。谢晚鸿心里再愿意,面子上也是过不去的。所以,这亲事怎么提,由谁来提,怎么做才能让谢家颜面不失,也要推敲好了,不容有失。南宁侯府能够完全不在意世人的眼光,谢家却不能。

    “礼部已是好几回催促咱们请立世子。”张雱跟解语商量着,“阿沈、阿池都不肯要这世子之位,解语,给小阿屷吧。”沈沈说“我姓沈,做你的世子,理上说不通。爹爹,往后我自己挣功名,光耀沈家。”岳池已搬到靖宁侯府居住了。岳培年老,依恋儿孙,岳池回家后晚晚陪祖父下棋、闲谈,岳培很乐呵。张雱舍不得次子一家,却不敢说话。他但凡一开口,岳培定会笑咪咪吩咐,“无忌,你和解语全搬回来吧,咱们一家子团团圆圆。”张雱从小不在靖宁侯府长大,从没觉得靖宁侯府是自己的家,哪会愿意回去,只好不了了之。

    “再等等。”解语笑道:“等咱们小阿屷成了亲,再请封世子。”阿屷若是做了世子,上门提亲的人怕不是更多了,烦不胜烦。还是再等等吧,不着急。

    等咱们小阿屷成了亲?好啊好啊,张雱笑咪咪。长子次子都已成亲生子,丫丫和棠年也恩恩爱爱的,只剩下小阿屷还是孤身一人。等小阿屷也娶上媳妇,生下宝宝,张家真是圆满了,十分圆满。

    张雱和解语回到南宁侯府,沈迈和傅深都气哼哼的,看都不看他俩一眼。这么着就放丫丫走了?还带走小丫丫!你们俩干脆笨死算了。

    解语亲自下厨做了沈迈、傅深爱吃的点心,命张屷给他们送过来。张屷板着个脸,“阿爷,外公,你俩好好玩,不许吵架淘气。”沈迈、傅深到了孙子面前一点脾气没有,唯唯答应,洗了手过来吃点心。晚上见到张雱、解语的时候,已是好了。

    “也不知丫丫在谢家自在不自在。”张雱惦记起女儿和外孙女,“还有小子颐,一下子换张床睡觉,孩子睡不睡的着?解语,你说小子颐会不会想咱们。”

    解语失笑,小子颐才满月的孩子,知道什么呀。“放心吧,谢家老太爷老太太都慈爱,谢晚鸿也疼儿孙,丫丫和小子颐吃不了亏。”解语笑着安慰张雱。无忌,眼下丫丫和小子颐是没人敢招惹的,将来么,可就难说了。

    皇帝已将政事委托辽王,极少过问朝政。皇帝做了近三十年的劳动模范,一旦积极怠工,说明他的身体真是撑不住了。说来倒也正常,按他那工作强度,身板差一点的,早已支撑不住。更何况端贤太子青年早逝,皇帝人到暮年,白发人送黑发人,岂有不伤心的?身体一下子就垮了。

    皇帝若活着,丫丫就是时常出入宫廷、备受宠爱的含山郡主,夫家人喜欢她也好,不喜欢她也好,只要不是缺根筋,不会刻意跟丫丫过不去。皇帝去了之后么,可就难说了。辽王眼下看着不错,可他究竟是个什么性情,要等到他坐上那把椅子,坐稳了,方才知道。

    “眼下,你先忍着她。”谢府,四太太的表姐薛氏悄悄说道:“等到往后,却再说。她能一辈子这么神气不成,日子且长着呢。”她所依靠的,不就是圣上么。圣上已是久不视朝,朝政全出自辽王,不,应该叫太子殿下。好表妹,你那郡主儿媳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四太太幽幽叹了口气,“姐姐,我不过是命她把颐姐儿抱过来,见见亲戚。结果您猜怎么着?我前脚派人去支会她,她后脚便起身进了宫。”不就是仗着圣上宠爱么,这么嚣张。

    薛氏又安慰她几句,便提起正事,“妹妹,锦儿和宜春侯世子的事,你打算怎么着?宜春侯府等着回信儿呢,若你点了头,宜春侯府便要央媒人了。”

    四太太红了脸,有点扭捏的说道:“姐姐,你看着我堂姐家的澄哥儿怎样?我堂姐,就是靖宁侯府的二夫人。”前日韩氏忽然亲自上门,拉着锦年亲热了半晌。过后打发走锦儿,吞吞吐吐说了来意,却是想为岳澄求娶锦年。

    韩氏也是不容易。岳霆长年守卫辽东,三年才回京一次,一次只能呆上个把月。韩氏膝下两子,长子岳泽,次子岳澄,婚事一个比一个不顺。岳泽是挑来拣去,直到前年才娶了一位世袭指挥佥事的女儿古氏。古氏生的明媚动人,性情也开朗讨喜,和岳泽夫妻相得,韩氏算是松了一口气。总算长子娶了妻。

    岳澄也是淘气。韩氏给他说了多少名门嫡女,他都不中意,急的韩氏嘴上起泡,“澄哥儿,你是铁了心要跟泽哥儿学?”也学你哥哥,年纪一大把了再娶媳妇不成。你哥哥直到如今也没生下一男半女,可急死人了。

    岳澄生了气,“我想娶的人,您又死活不让我娶!我想娶小七,您答应不?”韩氏咬牙指着他,“有胆子你再说一遍!你这讨债鬼,想气死我不成。”你要真娶个庶女,我干脆一头撞死算拉倒,没脸见人了。

    岳澄倔强的绷着脸,不说话。韩氏恨了一会儿,厉声问道:“澄哥儿,你跟我说实话!你和那丫头,是不是有了首尾?”哪天见了阿凝,要跟她好好说道说道。她家这小庶女,不守规矩,胡乱勾引人!

    “您胡说什么!”岳澄炸了,“有什么首尾,我连她的面都见不着,能有什么首尾?娘,小七一个姑娘家,名声要紧,您可别出去瞎说!”到谢家见不着人,到丫丫那儿也见不着人,我都多久没见小七了,您还扯什么有首尾。我快被您气死了。

    韩氏生了会儿气,冷冷说道:“你若是中意谢家女儿,却也好办。我这便为你求娶锦儿,锦儿是你姨母嫡出,身份又高贵,性情又好,配得上你。”她那个庶出的妹妹,你就别想了。

    岳澄拂袖而去,“锦儿是我妹妹!哪有娶妹妹做妻子的?”韩氏急急站起身,“澄哥儿,你给我回来!”岳澄不理她,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韩氏独自发了会儿呆,狠下心,“既如此,还是锦儿吧。”澄哥儿,锦儿是你妹妹,你一定舍不得害她,对不对?我真为你求娶了,难道你会不好好待她?你跟她过过日子就会知道,还是锦儿这样的嫡女贤淑聪慧,庶女怎么着也是比不上的。小七不过是生的好些,顶什么用。当家主母要的是身份,是手段,可不是相貌。

    韩氏定了主意,也不假手于人,亲自到了谢府,拣个没人时候跟四太太说了。四太太又惊又喜,“我倒是喜欢澄哥儿,靖宁侯府家风更是没的挑,子弟都是好的。可是,澄哥儿是郡主的堂哥啊。”没法称呼。锦儿是郡主的小姑子,又是郡主娘家堂哥的妻子?称呼乱了,没法论序,这是大忌。

    韩氏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无忌从不曾认祖归宗,他和丫丫自姓张,澄哥儿自姓岳,有甚相干?”凭什么为了公公一个外室子,耽误澄哥儿的好姻缘。

    四太太开始犹疑不定。挑女婿么,身份地位重要,人品更重要!岳澄虽不像宜春侯世子黄恪似的有爵位,可这孩子是堂姐亲生子,知根知底儿的,放心呀。

    四太太心里,还是喜欢岳澄更多些。可是宜春侯世子好像也很不错,到底哪个才是东床快婿?四太太想来想去,也没个决断。这会儿见了薛氏,少不了要表姐帮着出个主意,说说利害。

    薛氏低头想了想,“黄家有黄家的好,岳家有岳家的好,只能拣一头。妹妹,若要锦儿日子过的舒心,还是说给岳家妥当。”横竖卓家只是想把锦儿的亲事定下,至于定给哪一家,倒是无关紧要。细想想,锦儿还是嫁到岳家更好,亲姨母做婆婆,亲表哥做夫婿,无论如何亏待不了他。靖宁侯府的家风,是让人称许的。

    四太太还是犹豫。薛氏抿嘴笑笑,“妹妹,你跟妹夫商量商量,不就好了。”女儿的亲事又不是你一个人做主,总要做父亲的也同意才成。

    四太太微笑,“他么,要我挑拣好了,再跟他商量。”可我还没挑好呢。薛氏劝她,“又不是拿着十个八个让他挑选,如今只有两个女婿人选,全说与他,谅他也不至厌烦。等妹夫回来,妹妹还是细细告诉他,让他拿个主意。”

    四太太想想也是,点头答应了。薛氏站起身,“妹妹,我先家去。你和妹夫商量过后,我再来讨回话。”四太太感激的笑道:“哪能总累着您呢,明后日我得了准信儿,亲去告诉您。”薛氏跟她多年表姐妹,也不虚客气,“也使得。”告辞走了。

    薛氏走后,锦年端庄的进来,行礼问好,在一边坐下。四太太见锦年脸色不善,柔声问道“谁惹我锦儿不高兴了?”锦儿性子最好,极少摆脸色的。

    锦年闷闷坐了会儿,忿忿说道:“六嫂好偏心,她进宫陛见,只带小七一个人。”我和小五,难道不是她的小姑子?进宫露脸又见世面,多好的事,偏就轮不着我。

    四太太不想女儿白白生气,好言好语哄她,“锦儿,不是她不带你,是宫中来人传圣上口谕,圣上召见她的。”这进宫又不是到普通人家做客,不是你想带谁就带谁的。

    锦年冷笑道:“您莫哄我了。六嫂若不在圣上面前提起小七,圣上怎会知道世上有谢七小姐这个人?六嫂若时时在圣上面前提起我,圣上或许会召见我,也未可知。”她根本不提,谁会知道我。

    四太太见女儿气白了脸,心疼的要死,“乖女儿,不气了啊,咱们不生这个气。”本来还盼着郡主能常带锦儿出门,常在王公大臣家中露个脸,说门好亲。谁知她住对月时便有了身孕,在娘家一直住到孩子满月。好容易回来了,要么不出门,要么出门只带小七,难怪锦儿不服。

    乾清宫中,皇帝拿个拨浪鼓逗着小子颐玩了一会儿,见小子颐张开小嘴打了个呵欠,命丫丫带孩子到偏殿歇息。丫丫抱着小子颐去了偏殿,流年却被留下了。

    “小不点儿,你是个聪明孩子。”皇帝倚在蹋上,温和看着流年,“你来猜个迷,好不好?从前有个国家,国王荒淫无道,民不聊生,天下大乱。有一位天才少女,她明明有过人的才华,又能调动成千上万的兵力,却愿意俯伏在国王异母弟弟面前称臣,帮助国王异母弟弟夺宫,赶走老国王,奉新国王上位。小不点儿,朕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起兵,自己称帝?”

    “两个原因。”流年不假思索,伸出小手掌,数出两个指头,“一个,是因为她善良。陛下,天下大乱,趁乱起兵,要想统一天下需要什么年?历朝历代的情形,异姓要想取代前朝,至少也要十几二十年的光阴。这十几二十年中,有多少百姓会遭受战乱,流离失所?为了一家一姓的霸业,以致生灵涂炭,何其忍心。”

    “另一个,是因为她懒散。少女的梦想一定不是叱咤风云,建功立业,只是想和父母亲人一起平安温馨的生活。如果要统一天下,那要耗尽心力在战场、争斗上,过不了舒心日子呀。”

    皇帝看向流年的眼光中,多了几分温柔。怪不得阿屷痴心不改要等着小不点儿长大,小不点儿心地坦荡,见解不凡,跟解语有不少相像之处。

    丫丫和流年带着小子颐出宫的时候,又拐了不少好东西。流年很有经验的又要了书法和绘画作品,要贿赂祖父、大伯和爹爹,这是最管用的了。

    丫丫走后不久,辽王步履匆匆进了乾清宫。今年春天时南疆苗人叛乱,朝廷照例派军征讨。如今大半年过去,叛乱竟有愈演愈烈之势。上个月,奉命剿匪的都指挥使杨栋战死,杨栋所带领的五千精兵,全军覆没。

    皇帝看了战报,面色平平无波,“阿德,你意下如何?”辽王恭谨答道:“儿子以为,不可等闲视之。苗乱不平,贵州危矣,四川、云南恐也将不保。唯有调动精兵强将,不惜耗费人力财力,一举将其击溃。”

    皇帝听了辽王的调遣,沉思片刻,淡淡说道:“准。”阿德性情果断,虑事周全,用人么,也算得当。若是阿德能长久如此,天下苍生有福了。

    说过正事,辽王见皇帝似有嘉挟色,放下心来,笑道:“儿子方才遇见阿嶷,小子颐好似会认人了,更加可爱。小七顽皮的很,还是一团孩气。”卓家既有那个意思,总要探探父亲的口风。若是父亲有意为小十择配,让卓家早点死了这份心。

    “小七,真是个好孩子。”皇帝微笑,“怪不得张雱和安解语会看上她,一定要她做儿媳妇。阿嶷的小哥哥能娶着小七,也算艳福不浅。”

    辽王呆了呆,阿嶷的小哥哥?敢情张屷也看上小七了。卓显,张屷若同到谢寻面前求亲,谢寻会答应哪个?卓显和张屷都是一表人才,差不了什么。论起家境么,卓家是外戚,联姻卓家,似有攀附皇家之嫌,料谢寻不肯。南宁侯府倒是什么都好,可阿嶷嫁了棠年,小七再嫁阿屷,理上说不通。

    “父亲,阿嶷没求过您,给她小哥哥做个主?”辽王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皇帝微微一笑,“朕才不做这个主。娶儿媳妇是张雱的事,让他作难去。”张雱什么都顺,小儿子让他多操操心,正好。

130第129

    辽王笑道:“父亲,若是张都督求娶不遂,来个抢亲,可如何是好。”张雱这做过盗匪的人,行事往往出人意表。谢寻若是答应还则罢了,若不答应,张雱没准儿会动武。

    “他不敢。”皇帝听辽王说的有趣,脸上也有笑意,“他年轻时候虽荒唐过,成亲生子之后,倒是规矩的很。有儿有女,日子过的好好的,怎会胡乱生事?阿德,百姓也是如此,若有饭吃有衣穿,合家团圆,再不会造反逆上的。”

    辽王听皇帝说起治国之道,恭敬听了,正色答应。正说着话,宫人进上汤药,皇帝厌恶的看了眼黑乎乎的药碗,拿起来一饮而尽。没法子,既然还不想死,汤药再苦,也要喝下去。

    皇帝喝完汤药,宫人呈上蜜饯,皇帝疲惫的挥挥手,闭目养神。这药真苦,吃蜜饯也没用的。自己这幅残躯,一日坏似一日,不定哪一天便会驾鹤西去。真不想死,可是自古以来的君王,有几个能长命百岁的?大限到时,逃也逃不掉。

    皇帝睁开眼睛,眼神平静。辽王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颗茧糖,“父亲,儿子小时候不肯吃药,母亲总拿这个哄我。您吃一颗吧,很甜的。”笑着递到皇帝面前。

    皇帝微笑接了过来,“小孩子好似都爱吃这个。朕初见阿嶷那一年,她才六岁,旁的赏赐都不要,只要糖。”古董摆件什么的,看过就算了,又不能吃。只有看到茧糖,会两眼发亮。她娘亲平日不许她吃糖的,可把阿嶷想坏了。

    皇帝把糖放入口中,闭目享受,“很甜。”阿嶷小时候,吃到一颗糖便会无比满足,真是个不贪心的好孩子。她在自己跟前十几年,带给自己多少欢乐,要求的却始终只是一颗糖。

    皇帝慢慢吃完茧糖,睁开眼睛,微笑看着辽王,“阿德,往后我若不在了,你要善待阿嶷。”天下最大的是皇帝,皇帝肯善待阿嶷,阿嶷无忧。

    辽王缓缓在皇帝面前跪下,“父亲,我是真把阿嶷当妹妹。那年阿嶷六岁,您牵着她的手在御花园玩耍。我一眼看见她,就喜欢她,觉着她是我妹妹。”父亲,阿嶷令您欢笑,她还帮过我的忙,我定会待她好。

    皇帝低头看着辽王,“阿德,小十长大成人之后,你给他个富庶封地,让他悠悠闲闲过一辈子。他如今在安瓒处读书,若安瓒同意,让他娶安晓旭为妻。安宁么,择一清清白白的士子嫁了,她的夫婿你亲眼看看,相貌要端正,人品要端方。”

    辽王听皇帝大有交代遗言的意思,心中酸楚,面上还什么也不敢流露,只笑着答应,“您放心,小十的封地、亲事,还有安宁的亲事,儿子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辞别皇帝出来,天气阴沉沉的,刺骨的寒风吹来,辽王打了个寒噤。回到东宫,辽王特意交代卓妃,“阿晨,卓家若要求娶,只能跟谢寻提,不能跟谢太太提,切记。若谢寻有推托之辞,不许纠缠。”卓妃笑着答应,“是,听您的。”

    丫丫和流年回到谢家,流年又神气了一回。“祖父,这幅《竹林七贤图》,孝敬您了。”“大伯父,这幅《游春图》古意盎然,您一定喜欢。”“《秋山问道图》境界清幽,烟岚气象,送与爹爹赏鉴吧。”皆大欢喜。

    谢四爷欢喜归欢喜,女孩儿们的功课一丝不肯放松。瑞年锦年也好,最懒散的流年也好,书画功课必要按时交来,容不得半点马虎。谢老太爷得了幅名画,喜欢的不知如何是好,“小七啊,祖父给你减了功课,好不好?”别看你爹爹臭着一张脸,他还是要听我的。

    流年一脸郑重,“不用,祖父。祖父我跟您说,我要写狂草的,也不用太好,比怀素差不太多就行。写狂草要想好看不出错,不是要苦练基本功么。祖父,我要好好练习,不偷懒。”

    谢老太爷捋着白胡子,半天没说出一句话。谢大爷嘴角抽了抽,玉郎你就糊弄孩子吧,女孩儿家写什么狂草,还拿怀素做样子,小七练上两辈子也不可能及得上怀素半分。谢四爷神色坦然,毫无异色。

    十一月二十,蕖家央礼部的申老尚书夫妇为媒,到谢家下了文定之礼。申老夫人拉过瑞年细细看了,满意点头,“是个齐整孩子。”跟蘧家小子很般配。蕖谦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瑞年明媚娇憨俏丽可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蘧家虽算不上什么名门世家,族中进士举人的,倒也有十几位。虽算不得豪富,却也有些家底,不是那种毫无根基的穷门小户。蘧夫人来谢府拜访过,送给瑞年等姑娘们的见面礼是水头极好的老坑玻璃种满绿手镯,一看就不是凡品。

    二太太三太太也敬陪末座。二太太对瑞年这夫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蘧家比米家可是强多了,不服不行。蘧谦一进京就去了国子监读书,显见得蘧家是有些手段的。蘧夫人这做派,米家更是拍马追不上。米家如今还指着华年的嫁妆过日子呢,出手哪会如此大方。

    三太太也羡慕。大嫂这做嫡母的太过宽厚,把瑞年娇养长大,又给寻了这么个好婆家!家也好,夫婿人才也好,婆婆还待她和颜悦色。瑞年这庶女,嫁的不比绮年华年差呢,大嫂实在是好性子。

    大太太笑容满面的张罗,四太太心中着急。瑞年已经定下,锦年跟瑞年只差不到一岁,也到年纪了。偏偏宜春侯世子也好,澄哥儿也好,玉郎全不愿意!宜春侯世子,他嫌人家粗鲁。澄哥儿么,“你堂姐是自作主张吧?让她问清楚靖宁侯,若靖宁侯点了头,却再说。”看玉郎那意思,好似笃定靖宁侯不会同意。

    瑞年是直爽性子,不怎么爱害羞。锦年和流年打趣她几回,见她脸红一红就过去了,觉着没意思,只好一笑作罢。锦年回房,流年去了南园。

    流年去南园,是有正经事的。张屷已在耳房大炕上等着她,两人见了面,头凑头看图样,“小七,娘亲说可以修成苏州园林,也可以修成西洋样式。”小七喜欢大圆床,没准儿也会喜欢西洋房子。

    流年真想仰天长笑。一个男人最理想的生活是“住西洋房子,吃中国菜,娶日本老婆”,那一个女人最理想的生活呢?“住西洋房子,吃中国菜,嫁给张乃山”!

    两人正看的专注,棠年静悄悄立在耳房门口。棠年心里这个不满,就甭提了。住郡主府,我挡不住张乃山倒还罢了。住在谢家,居然还是挡不住张乃山?我家小七才多大,张乃山,你也忒急了点儿。

    棠年正要开口,衣襟被人拉住了。回过头,丫丫精致面庞上满是盈盈笑意,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温柔看着自己。棠年没了脾气,跟着丫丫走出来。“损之,爹娘命小哥哥来的。”回了房,丫丫悄悄告诉他,“要给他们修整园子,得小七喜欢才成呀。”

    棠年无奈,“爹爹命我看好小七。”不能被张乃山这别有用心的坏小子轻薄了。丫丫嫣然一笑,“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呢,会看好的,没错。”

131第130章

    睡在婴儿床上的小子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哇哇大哭。棠年快步走过去,俯□子抱起宝贝女儿,柔声哄着。丫丫抿嘴笑笑,“她呀,许是饿了。”算算时候,该吃奶了。

    丫丫接过孩子,给孩子喂奶。小子颐美美的吃着奶,自然就不哭了。棠年怜爱看着小子颐,心中发愁。乖宝贝,你舅舅总是缠着你姑姑,这可如何是好?

    小子颐吃过奶,玩了一会儿,又甜甜睡着了。丫丫小心翼翼把女儿放回到婴儿床,轻轻拍了一会儿。棠年也在床边看着女儿,等小子颐睡踏实了,给她盖好小被子,夫妻二人手牵着手,走到外间坐下。

    棠年终是有些坐立不安,爹爹命自己看着小七,若这般放任不管,岂不是有负爹爹所托?丫丫笑道:“娘亲说了,眼下先商量着园子如何修,往后还是商量家什怎么打,都要小七喜欢。损之,小哥哥会常来的。”你要是天天都这么着,咱们会很累。

    棠年摇头,“打家什,是谢家的事。”我家嫁个闺女,连陪送都给不起么。丫丫细细告诉他,“一则,亲事没定下。二则,小哥哥和小七若是挑了西洋样式的房子,家什也要是西洋样式,工匠不好寻。”等着谢家打家什,那是哪年哪月的事了,我小哥哥可等不起。亲事又没说定,西洋家什又不好打,还是我家早早的备起来,方为妥当。

    棠年心里这个难受。商量房子,商量家什,房子盖到什么地步再来知会一声,张乃山是不是天天都能过来谢家约见小七?爹爹,您让我怎么看,看不住呀。

    棠年明知看不住,职责所在,还是拉着丫丫去了耳房。张屷落落大方的跟他们寒暄问好,流年更是一脸纯真,“我帮张乃山看房子样式呢。我觉着西洋房子宽敞,哥哥,丫丫,你们说呢?”很坦荡的样子。

    棠年似笑非笑,“乃山的房子,他自己要住的,自己喜欢便好。”跟我们有什么相干。丫丫认真的点头,“我也觉着西洋房子好。往后我们照着小哥哥的样式,也盖一座。”

    张屷见棠年一幅要撵人的架势,也不多留,跟丫丫、流年一一作别,告辞走了。流年打了个呵欠,“困了,要回去。”棠年淡淡看了她一眼,亲自送她回了恬院。

    瑞年的亲事定下后,四太太憋着一口气要给锦年也寻门好亲。依着锦年这身份,夫婿怎么着也要比瑞年强上几倍不是。“宜春侯世子长自边城,可能不够文雅。镇远侯府世子郑嘉,玉郎瞧着怎样?”这位,可不能算是粗鲁了吧。

    “郑嘉此人,倒是可以托付。”谢四爷慢慢告诉妻子,“镇远侯府人丁兴旺,族人众多。郑嘉的妻子是宗妇,不只要服侍公婆夫婿,还要周旋族人,应酬豪门,很难做。”当那么大一个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锦儿怎么办?”四太太有了愁容,“这个不成,那个也不成,要拖到什么时候。”玉郎太疼锦儿了,宜春侯世子不够文雅,不要。镇远侯世子家中人多事烦,会累着锦儿,也不要。这可愁死人了,给锦儿寻个什么样的人家方好。

    谢四爷淡淡看了她一眼,“你那堂姐呢,不提澄哥儿了?”前两天,看她的意思,心里最情愿的是澄哥儿。也不想想,澄哥儿是丫丫亲堂兄,靖宁侯怎会同意?

    四太太红了脸,“岳侯爷不许。”堂姐亲来告诉自己的,堂姐她也是为难,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岳侯爷太偏心了,总是向着南宁侯那外室子,让堂姐这嫡子媳妇如何不抱怨。

    谢四爷淡淡看了眼妻子,从袖中取出一张彩笺,“许尚书次子,吴翰林长子,古学士的独养儿子,这三家都跟我露过口风,子弟我亲眼看过,人才很过的去。明日昭仁郡主长子娶妇,这三家的太太奶奶都会亲去。你冷眼瞧着,她们脾性如何。”家世、子弟我可以看,可婆婆好不好,我实在无从得知,靠你了。

    四太太忙答应了。次日赴宴归来,晚上拉着谢四爷细细盘算,“许尚书的夫人看着是个宽厚的,想来不会苛待儿妇。吴翰林的夫人有些清高,看样子难伺候。古学士的夫人穿戴过于讲究,恐是个挑剔的。”

    谢四爷问她,“单看婆婆,你选哪家?”四太太犹豫不决。要说起来是许尚书夫人最和气,可她家是次子,锦儿这样的人才,做个次子媳妇岂不委屈了。

    谢四爷见状,温和说道:“家风都好,子弟也踏实。可家常过日子,婆婆、妯娌也是要紧的。咱们细细打听清楚了,却再说。锦儿一辈子的事,不可大意。”

    四太太心里热乎乎的,点头答应。可不是么,锦儿的终身大事可不能马虎,要精挑细选,挑个千好万好的婆家。玉郎连婆婆好不好都替锦儿想到了,真是疼锦儿。

    十一月二十九是流年十五岁生辰,“小七今年是及笄之年,这生辰怎么办理?”四太太特意问过谢四爷。她对庶子庶女并不关心,可当着丈夫的面,总会作出好嫡母的样子。

    “照着瑞年的例子办理便是。”谢四爷淡淡说着,心中升腾起一股怒气,“横竖有大嫂操持,你莫理会了。倒是锦儿的事,要上上心。”小七还用你操持生辰么,无忌早早的送了她两盒子小金砖,有了寿礼,过不过生日她哪会放在心上。这无忌,女孩儿家爱金子银子是好事么,他偏偏投其所好,给小七送金子,真真可恨。

    四太太喜滋滋的,“便依玉郎。”不理会小七,单操心锦儿,玉郎真好。锦儿又孝顺又懂事,不像小七似的一团孩气,正该多疼锦儿,方是正理。

    四太太一心一意为锦年挑选夫家,流年的生辰宴会是大太太一手操办。来客大多是谢家老亲戚,南宁侯府的亲戚,济济一堂,宾主尽欢。

    解语亲手把一支镶着猫眼石的金钗插在流年光可鉴人的发髻上。这只钗以金为托,珍珠作星,一只金绿□眼宝石嵌在正中,形成众星捧月之势,光华夺目,珍贵无比。

    流年甜甜一笑,向解语行礼道谢。解语含笑看着她,心里满意极了。小流年和她父亲、兄长一样,生的面如凝脂,目如点漆,神情散朗,颇有林下之风。长的真好看,和我家小阿屷真是天生一对!

    “爹爹是玉人,你哥哥是小玉人,小七你么,是玉女啊。”丫丫拉着盛装丽服的流年,啧啧称赞。若是小哥哥也在,你俩站在一起,就是金童和玉女。

    宾客中不少女眷都向四太太打听,“七小姐定下亲事没有?”四太太不敢提卓家的事,只能含混过去,“小着呢,才及笄,哪能定下。”含混完又不满,问小七做什么,我家锦儿才是谢家嫡女,才是玉郎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小七不过是生的好看些,顶什么用。也就卓家那种外戚人家,会只看相貌,求娶小七。

    也有心直口快的,直接跟四太太开了口,“我想给七小姐做个媒。”四太太委婉的推拒,“还小呢,再说上面还有个姐姐。过个一两年再说。”

    四太太推拒完,心里忽然觉着有些奇怪,怎么卓家竟然没来人?卓家若有意求娶小七,临安侯府的大少夫人不是该露个面么。若大少夫人来了,给小七插钗的宾客,该是大少夫人才对。

    四太太彬彬有礼的应酬着宾客。等到宾客散尽之后,四太太回了房,命人请来谢四爷,“玉郎,卓家竟没来人。”这事透着奇怪,难道是卓家有变不成。

    谢四爷闲闲说道:“前几日,礼部的莫侍郎跟我喝了回酒,席间问起小七的亲事。莫侍郎是朝中元老,对着他老人家我自是实话实说。万寿寺的高僧给小七卜过卦,小七命中,只能嫁属兔的男子。”卓显又不属兔,别跟我歪缠了,没用。

    四太太很是吃惊,“属兔的男子?怎么玉郎从未告诉过我。”要是早跟我说了,卓家才提亲的时候,我便会问他是不是属兔的。若不是,便可直接推了。

    谢四爷浅浅一笑,“才卜的卦。”四太太信以为真,“这属兔的男子,得有二十出头了吧?这个年纪,好多人都做爹了。玉郎,小七是不是要给人做填房?”

    谢四爷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再睁开眼睛时,眼神冷冷的,“我谢寻的亲闺女,给人做填房?”话中渐渐有了咬牙切齿的意思。四太太忙道:“不能够,不能够!咱们小七,一定是嫁人做原配嫡妻的,一定是。”

    谢四爷定定看了四太太一会儿,施施然站起身,“有事,去书房。”四太太什么也没敢说,陪笑送他离去。自己真傻,怎么会脱口而出“填房”?玉郎真护短,这就恼了。可小七这身份,再寻个二十出头的夫婿,不是填房,难道是原配?这个年纪还没成亲,可见是小门小户窘迫已极的。唉,小七真可怜。

    谢四爷到书房生了会儿闷气,抬脚去了静馨院。去了静聲院,看见何离,更生气。何离正低头做着件婴儿的小里衣,一针一针密密缝着,那个柔情蜜意,那个专心致致,就别提了。

    以前是小七,如今是小子颐,阿离整天就惦记着她们。谢四爷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慢慢把何离的针线活拿了过来。何离有点吃惊的抬头,只见谢四爷正凉凉的看着她。

132第131

    何离跟谢四爷认识了三十多年,知他甚深。见他这模样,便明白他是吃醋了。何离抿嘴笑笑,小心收好针、线,从谢四爷手中拿过婴儿里衣,放到精致小巧的木筐中,

    “正打算给玉郎做件亵衣。”何离把丫头们支出去,清澈的眼眸中笑意荡漾,伸出双手轻轻揽着谢四爷的腰,“可是不知道玉郎的尺寸呢,要仔细量一量。”

    “阿离又勾引我。”谢四爷眉目舒展,嘴角含笑,“我的尺寸你哪有不知道的,趁机亲近我罢了。”阿离还算识相,知道亲手给男人做亵衣。

    何离不承认,“我哪有?玉郎想多了。”谢四爷轻笑一声,低头在她耳畔私语,“真要量尺寸?阿离,穿衣服量怕是不准,不如我脱了衣服,你细细丈量,好不好?”捉住何离的手,放在自己腰带上。

    何离耳根子都羞红了,挣扎着不依,“不用,不用脱衣服。”谢四爷抱着她不放,“阿离好不容易给我做回衣衫,还不给做件合身儿的?要量,要量准了。”

    何离微微喘息,在他怀中软语央求,“玉郎,好玉郎,晚上再量好不好?今儿是小七生辰,过会子怕是小七和棠儿都会来。”天还没黑呢,别闹了。

    “暂且饶了你。”谢四爷静静抱了何离一会儿,微笑放开她,“阿离,夜深人静之时,你再好生丈量便是。”何离娇嗔的横了他一眼,自去镜子前整理发髻。谢四爷目光胶着在她身上,温柔缠绵。

    “六少爷,郡主,七小姐。”门外响起小丫头殷勤的声音。棠年和丫丫并肩走了进来,丫丫怀中抱着小子颐。流年跟在后面,头昂的高高的。

    “您看看,这支钗好不好看?”流年凑到何离眼前,炫耀镶有猫眼宝石的金钗。何离眼睛湿润,一迭声夸奖,“好看,太好看了。巧夺天工,登峰造极。”这金钗实在华贵,小七本就生的美丽,戴上这只钗,高贵的像公主。

    小子颐安安静静躺在丫丫怀里,不哭也不闹。何离夸完女儿,眼谗的看着小子颐。丫丫笑着把孩子递过来,“乖宝宝,让祖母抱抱,好不好?”何离感激的接过孩子,眼睛离不开孙女娇美的小脸蛋。小子颐,你长大了会叫我祖母么。

    谢四爷咳了一声。何离会意,抱着小子颐慢慢走到他身边。谢四爷看了会儿小孙女,实在不过瘾,干脆抱了过来。抱婴儿的姿势,十分纯熟。

    流年走到他身边质问,“爹爹,我似小子颐这般大的时候,您抱过我么?”谢四爷只顾逗弄怀中的婴儿,根本不理会她。何离微笑,“没有。你爹爹么,是在你一岁多的时候,才学会抱孩子的。”这些年来抱过远哥儿、升哥儿,抱的多了,自然熟练。

    流年下气的走到丫丫身边,抱着丫丫的胳膊,“还是张伯伯好呀,张伯伯是最好的爹。”丫丫笑咪咪的,“我爹爹疼爱儿女,娘亲有时埋怨他,惯孩子惯的没样。”好在都没被惯坏。

    最好的爹?谢四爷目光没离开孙女的小脸蛋,口中淡淡问着,“棠儿,你岳父是最好的爹?”棠年口气也淡淡的,“您是最好的爹。岳父么,是最好的岳父。”

    棠年牵牵妹妹的衣襟,低声吩咐,“小七,不许顽皮。”今儿你过生日,大好的日子,要高高兴兴的,知不知道?他已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要操心的事太多了。何苦来,白白气他。

    流年嘻嘻一笑,“孩子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我是有良心的好孩子,备了礼物给爹娘。”拍拍手掌,两名丫头各捧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件浅蓝色衣袍,和一双轻便的浅蓝色鞋子。

    “这颜色真好看。”何离拿过衣衫和鞋子细细看着,爱不释手。谢四爷怀中抱着小孙女,淡淡瞅了两眼。小七还是一团孩气,自己喜欢蓝色,给爹娘做衣衫,居然也是这么浅的蓝色,像一汪碧水。

    流年殷勤蹲□子,“给您试试鞋子合不合脚。”何离连连说着,“合脚,合脚,肯定合脚。”丫丫和棠年在旁相视而笑,鞋子还没穿到脚上呢。

    流年和棠年一边一个,替何离换下旧鞋,穿上新鞋。流年自恋的看看,“哥哥,我这只,比你那只合适。”棠年憋着笑,“嗯,没错。”何离娇惯流年,忙附合着,“是,小七那只合适。”

    谢四爷就自觉多了。抱着小子颐坐在官帽椅上,等到流年和棠年也替他试好鞋子,低头看了一眼,认真的评价,“小七给穿上的这只,最合适。”

    流年大为得意,“那是。”那还用说么,也不看看我是谁。棠年肚中狂笑,面上偏要作出幅淡然形状,憋的实在够呛。丫丫拉着何离,两人都笑倒了。

    正说笑着,有丫头过来传话,“老太爷命七小姐去书房。不用换衣衫,就这般盛装前往。”流年笑吟吟答应了,等传话的丫头走后,原地转了几个圈,“好不好看?若是入画,会不会成为传世名作?”老太爷向来以书画名家自居,命自己盛服前往,自然是要画及笄图的。

    何离喜滋滋点头,“好看!若是画出来,定比洛神还要美!”谢四爷、棠年都是面色淡然,不置一词。丫丫则是对张屷无比同情。小哥哥,她从小被这样的亲娘夸奖长大,往后你俩一道过日子,这拍马屁的学问,你要再长长。

    丫丫和小子颐留在静馨院,谢四爷带着棠年、流年去了老太爷的书房。老太爷笑咪咪端详流年半天,下笔画了一张及笄图出来。画完后捋着胡子看了又看,得意之作,神来之笔!

    谢四爷客气的拱拱手,“献丑了。”命人铺好雪浪纸,提笔也画了一幅及笄图。他这张图用笔细劲古朴,恰如“春蚕吐丝”。画中女子梳着高高的云髻,翩若惊鸿。

    棠年手痒,也提起笔,“小七,哥哥也为你画一幅。”流年笑咪咪点头,“好啊好啊。”这个时代又没有照相机,要是有,我得照个成千上万张。画吧画吧,画的传神一点。

    晚上,流年又被丫丫拐到南园耳房,约会张乃山。张乃山本是送过生日礼物的,有雅有俗。雅的是一管自制的竹笛,俗的是一匣子金器玉器。这晚看到盛装的流年,张乃山忽然想了起来,“小七,我把你画下来,请能工巧匠雕成玉像。”把流年乐的,画下来,还要雕成玉像?张乃山你真识趣,知我者,张乃山也。

    过了流年的生辰,很快就是腊月了。四太太忙着过年前的种种,还要操心锦年的婚事,人都瘦了。谢四爷宽慰她,“不急,慢慢挑,给锦儿挑个趁心如意的。”终身大事,急不来的。

    到过年的时候,小子颐已是会认人,也会笑了。若是丫丫和棠年在,她便不肯给别人抱。当然也包括谢四爷和流年。谢四爷只是心里发闷,流年很是愤愤,“谢小丫,我是你亲姑姑!”连我都不让抱,真不像话。小子颐窝在丫丫怀里,咯咯笑出声来。

    元旦朝贺,皇帝强撑着亲自出席,仪式结束后,将养了半日才略好些。接下来的春节宴会,皇帝都委派太子代为主持,自己在乾清宫中静养。

    后宫事务,如今是徐皇后和梁贵妃共同主持。本来徐皇后才是名正言顺的六宫之主,可梁贵妃一旦主持过宫务,便放不下权柄。后宫中诸妃嫔也多有巴对她的,要知道,梁贵妃的亲生儿子已被立为皇储,将来会登基做皇帝。本朝惯例,皇帝若非嫡出,嫡母、生母同为太后。梁贵妃这太子生母,铁定会是未来的皇太后。

    同样是皇太后,一个是亲娘,一个不是亲娘,皇帝听谁的?向着谁?这还用问么,自然是向着亲娘。太子殿下肖父,和圣上一样英明果断,有这样的储君,还是多多奉承梁贵妃,以求自保。后宫中不少妃嫔,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因此奉承梁贵妃的,竟比奉承徐皇后的还要多。

    还有几个心思灵慧的,时常往静孝庵中走走,使出浑身解数讨好静孝真人。这位是圣上原配,更是太子殿下敬重之人。将来么,也是说得上话的。

    含山郡主依旧备受皇上宠爱,每回她带着遂平县主进宫,殿中都会响起笑声。不过宫中并无人巴结讨好含山郡主,一则是郡主从不在皇上面前为谁说好话,二则,皇上眼看着不行,含山郡主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正月下旬,朝中发生两件大事。一件是梁贵妃被隆重册封为皇贵妃,一件是苗乱愈烈,太子命原东昌侯沈迈为贵州总兵,带兵平叛。

    皇贵妃和皇后只差一级,梁贵妃这位份一升,在后宫中自然更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文官中颇有几位为此皱眉的,觉着太子未免过于抬举自己生母。但是要劝谏呢,又很是犯不着:梁贵妃根本没娘家!她是家乡遭了灾,父母族人死的死散的散,剩下她孤身一人。这样没娘家的妃子,兴不起什么风浪,不必多事。

    至于命原东昌侯沈迈为贵州总兵,也让人说不出什么。沈迈是打死过徐朗,是曾经被夺爵毁券,可沈迈确实是位良将。沈迈在陕西、辽东都有赫赫战功,抹杀不掉。也许徐皇后一直忘不掉前仇旧恨,可是依照祖宗家法,她根本不敢明着干涉朝政。她高兴也罢,不高兴也罢,都挡不住沈迈重新出山。

133第132

    堪堪进入二月,徐皇后便生了一场恶气。因卓家是未来的后族,所以卓家那尚未婚配的卓显,颇受徐氏族中未婚少女的青睐。卓显年轻秀逸,自是良配,无奈卓家早已放出话,“不宜早婚。命中注定要二十往后方能定亲,否则新妇会有血光之灾。”谁也不能拿着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于是眼光放到了鳏居已久的卓行身上。

    卓行虽已年近五十,可他向来养尊处优的,并不苍老。单论相貌,卓行也算得上清癯,且有着浓浓的书卷气,更显得儒雅。若嫁了卓行,虽是继室,却也是卓妃正经的母亲,临安侯府正经的当家主母。恰巧徐氏族中有一名年方十八岁的少女徐扬,是位才貌双全的姑娘,偏偏命苦,成亲前夕未婚夫从马上摔下来,一命呜呼。徐扬不愿守望门寡,自然要退了亲再觅夫婿。徐扬家中本就中落,又许过一回人,还能寻得着什么好人家?若是能嫁卓行,徐扬极愿意的。虽说夫婿老了一点,可是进门就当家呀。若嫁了年轻人,要还婆婆做儿媳妇的规矩,颇为辛苦。

    魏国公夫人进宫跟徐皇后说了,徐皇后觉着很好。让徐家姑娘去做卓家的当家主母,卓妃对着她称呼“母亲”,辽王的儿子们称呼她“外祖母”,极好的事。

    徐皇后先是跟卓妃和鲁氏说了。卓妃很守礼,“出嫁女儿,做不了父亲的主。”鲁氏嗫嚅,“家父鳏居已久,并无续娶之意。”徐皇后不悦,“那是从前他怕孩子小,被后母凌虐。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他也该享享晚福了。”

    卓妃和鲁氏都不敢做主,不肯答应。徐皇后索性直接宣卓行入宫,当面提亲。这婚事你肯也罢不肯也罢,当着我的面难不成你好意思说个“不”字?谅你不敢。

    谁知卓行是个死读书的呆子。卓行文绉绉的说道:“约为夫妇时,岂有一人先死,另外一人便再娶之约?只约终身夫妇也。男女之配,终身不变者也。故无再娶之礼。”

    徐皇后呆了呆,“天底下多少男子不幸丧了原配,都要孤孤单单守着不成。”卓行正色道:“有不得已再娶者,盖缘奉公姑,或主内事尔。卓行父母早亡,儿子俱已长成,儿妇持家甚贤,无须再娶。”

    徐皇后虽也是饱读诗书的女子,可卓行这一番之乎者也的说下来,也把她说晕了。不只做媒不成,这件事不知怎么着还传出去了,清流士林一片叫好之声。太子妃的父亲,是一位有风骨的读书人!

    卓行的发妻,十五年前已是一病而亡。卓行又当爹又当娘,辛辛苦苦养育儿女们长大,何其不易。卓行自己是举人,三个儿子也都是年轻轻轻中举,卓行这样的父亲,堪称慈父的表率。文官们,士子们谈起太子妃的娘家爹,满是敬意。

    徐皇后气的想病倒,却不得不硬生生撑住。乾清宫中的皇帝一日比一日消瘦,说不定哪天便撒手去了。这个要紧时节自己也病倒,难不成任凭辽王、梁贵妃为所欲为?只好忍下这口气,勉强打起精神。

    太子妃娘家爹声名鹊起,最后连四太太都听说了。四太太简直不敢相信,卓行敢忤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亲自开口保媒,怎么着也该应了才是。若照着戏文上讲的,皇后娘娘可以下懿旨赐婚的!虽说实际上也没有哪朝哪代的皇帝皇后下道旨意给大臣赐婚,可但凡皇帝、皇后亲自开了口,谁敢不从啊,不是找死么。

    四太太也只是感概下,就忙着挑女婿去了。谢四爷给挑选的许家、吴家、古家,确是好人家,子弟也相貌清俊,知书达理。只是家境上,四太太总有不如意的地方。古家是独子,古夫人又过于讲究,怕这儿媳妇不好当。吴夫人清高了些,十有□不好相处。许夫人倒是宽和的很,偏偏他家是次子。四太太挑来挑去,最后忍痛决定,还是许家吧,婆婆宽厚好相处,比什么都强!

    问锦年,锦年红了眼圈,“但凭爹娘做主。”爹爹娘亲都是疼自己的,听他们的吧。姑娘大了,总要出门子的,躲不过。儿时曾经做过的美梦,永远只能美梦了。

    谢四爷点了头。许尚书出了名的忠厚,家风清正,家中只有两名嫡子,都有出息。锦年嫁到这样人家,公婆能拿她当女儿疼爱,日子定会舒心。

    央了钱阁老夫妇为媒。四月初九是个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定下四月初九换庚贴。锦年躲在大理石屏风后偷听四太太和钱阁老夫人说话,身躯无力的靠在屏风上,心中冰凉。真的要嫁了么,真的就这么嫁了么。

    到了四月初九,许、谢两家并没有换成庚贴。宫中皇帝已是两日没有进食,诸大臣都在文渊阁值守,钱阁老哪里抽得出身。四太太心中又是恼,又有窃喜。恼的是锦年的好事被无端耽搁,窃喜的是皇上一旦驾崩,自己那庶子媳妇就失了凭仗,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了。虽说自己并不希罕看见她,可庶子媳妇不在跟前奉承,做嫡母的真是颜面尽失。

    乾清宫中,皇帝自昏迷中醒了过来,魏硕峰含泪喂他喝了半盏参汤。皇帝闭目将养片刻,闻得殿外隐隐有哭声,虚弱问道:“谁在外面?”魏硕峰恭敬答道:“静孝真人、皇后、皇贵妃、淑妃、贤妃,十皇子、安庆公主、安宁公主,太子妃、几位皇孙、郡主们。太子殿下在您蹋前衣不解带服侍了两日,如今趴在案几上睡着了。”皇帝困难的转过头,看见辽王趴在桌案上,睡的正沉。

    “叫醒阿德。”皇帝清晰的吩咐,“宣内阁阁臣、成国公、英国公入见。”魏硕峰答应着,亲自叫醒辽王,命小太监速召阁臣、成国公、英国公。

    辽王揉着眼睛,片刻后惊喜的扑了过来,“父亲,您醒了?”阁臣、成国公、英国公奉召急忙进到皇帝寝殿,跪在御榻前磕头。太医在旁服侍汤药,司礼监掌印太监魏硕峰、秉笔太监吉成站在皇帝脚跟前,太子、阁臣、武将之首的成国公、英国公跪在御榻前,任是谁看见这架势,也知道皇帝是真不行了。

    皇帝躺在床上,清晰的口述一道又一道遗诏。最后一道是给太子的,“遗诏,与皇太子:朕不豫,皇帝你做。一应礼仪自有该部题请而行。你要勤政爱民,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怠荒,保守帝业。”太子含泪听了,接过魏硕峰递过来的那轴黄绫揭帖,拜伏于地。

    皇帝交代完国事,闭目喘息。太医院褚医正上前跪下诊了脉,“圣上要歇息休养。”拿一个掐丝珐琅细嘴小壶慢慢喂皇帝喝下汤药,皇帝喝了药,沉沉入睡。

    大臣们磕头退出,太子一直守在皇帝榻前。皇帝只睡了两个时辰,便睁开了眼睛。太子忙上前问候,皇帝定定看着他,眼神清明,“阿德,请你母亲过来。”

    原以为静孝真人会泣不成声,没想到静孝真人脸色安详,平静的很。静孝真人在榻前坐下,皇帝握住她的手,“我先走一步。小魏子,拟遗诏,静孝真人千秋万岁后,与朕同葬。”

    丧葬讲究“卑不动尊”,不能因为地位低的人去动地位高的人。如果皇帝已经安葬,静孝真人后死,把地宫墓道重新挖开,再入葬填埋,会打扰地底下的皇帝。通常这种事情是不允许发生的,可是皇帝有遗诏,那又不同。

    有了皇帝这道遗诏,徐皇后如果死了,只能在皇帝陵寝之侧另辟新陵,单独下葬。静孝真人却可以原配的身份,跟皇帝“死同穴”。

    太子热泪滚滚。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却是她精心抚养长大的。她是平常又平常的女子,一辈子也没有什么非份之想,只愿死后跟父亲合葬。她,总算如愿了。

    静孝真人微笑,“不跟你合葬,怎么能够?你在地下安眠,我却去打扰你,怎么忍心?”她圆润平凡的脸颊比平时美丽,嘴角滴下鲜艳的血滴。

    皇帝不敢看她,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慢慢流下,皇帝喃喃,“你这又何苦,这又何苦。”我不怕打扰,人都死了,怕什么打扰。你有阿德,有孙子孙女,在这世上再逍遥活上几十年,不好么。

    太子惶急的抱住静孝真人,“母亲!”静孝真人吃力的抬起手,想替他擦拭额头的汗珠,“阿德,你有嫡母,有生母,她们并尊为太后,都是名正言顺的。我呢?你尊重我也不好,不尊重我也不好,我活着,就是让你为难。”

    太子抱紧静孝真人,“我不怕为难。”一个人既然想当皇帝,还怕为难么。内阁、通政司、六科,哪个是好打交道的?都有成堆成堆的大道理等着我。

    静孝真人脸上浮现一丝微笑,“阿德,你生母没读过什么书,可性子伶俐,能帮你不少。那个女人么,你登基前几年,一定要敬着她,顺着她,捧着她,博个孝顺的名声。阿德,你不比小九,做了皇帝也不要大意,知道么?”太子泣不成声,连连点着头。

    皇帝睁开眼睛,“阿德,把她抱到我身边。”太子抹抹眼泪,抱起静孝真人,放在皇帝身侧。皇帝握住她的手,温和说道:“活着,死了,咱们再也不分开了。”静孝真人腹中一阵疼痛,却欢喜无限。他说话真好听,真想听一辈子……

    皇帝静静握着原配妻子的手,这只手原本是温热的,后来一点一点变的冰凉。从没喜爱过她,这会儿心里却空空洞洞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太子擦干眼泪,轻轻替静孝真人盖好被子。皇帝依旧握着她的手,“阿德,叫小十、安庆、安宁进来。”老四老六已经就藩,在眼前的儿女,只有这几位了。

    十皇子、安庆公主、安宁公主眼睛都红红的,进来到御榻跪下。十皇子翁声瓮气说道:“父亲您又吓人玩了?一点也不好玩,您快起来吧。”还记得皇帝装病那一回的事。

    皇帝微笑道:“过两日便起来。”安庆公主已是两子之母,看出皇帝说话都已经困难了,忙推推十皇子,“小十,父亲生着病怎么起来,过两日身子大好,自然起来了。”十皇子嘟囔了一句“知道了。”神色闷闷。

    皇帝看着眼前的一子两女,小十性子憨,安宁娇气,安庆没了小九这亲弟弟,往后也是艰难。太子俯伏在地,“父亲,儿子一定好生照看弟弟妹妹。”皇帝微笑,却是说不出话来。

    接着又见了太子妃、孙子、孙女,还有皇后、皇贵妃、淑妃、贤妃,皇帝只静静躺着,没有说话。皇后和皇贵妃都知道静孝真人进来了,却没出去,更见御榻上明明躺着另外一个人,心中都是犯酸。怎么圣上临走之时,放心不下的竟是她么。

    国事、家事都已交代完,皇帝还闭不上眼睛。太子在御榻前跪下,“父亲,召阿嶷前来,可好?带上小子颐。”皇帝摇了摇头,“阴气太重。”临死的人,阴气很重,小孩子抗不住的。

    太子一时冲动,“如此,请南宁侯夫人一见,可好?”父亲隐藏的这么好,世上知道这件事的根本没几个人。朝臣都知道含山郡主六岁进宫,皇上一眼便喜欢上了。却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皇帝已经混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彩。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皇帝又摇了头,“对她声名有碍。”皇帝临终前召见一位侯夫人,成何体统。

    太子站起身,“南宁侯夫妇来见您最后一面,有何不可?阿嶷是您干女儿,您和南宁侯夫妇,也算是亲家。”不等皇帝答话,急促的说了一句,“父亲,您等等我。”疾步出了殿。

    皇帝已是弥留之际,心神有些恍惚。她会来么,她会来么……殿门开了,太子大踏步走了进来,“父亲,南宁侯夫妇求见。”

    皇帝努力睁开眼睛,一道轻盈的倩影现在殿门口。皇帝打起精神,微笑叫道:“安姑娘!”一辈子只能叫她安姑娘了,能叫她芳名的,是张雱那傻小子。

    真不想死,真想再活五百年。守护着自己的子民,守护着自己的儿女,守护着她。可是贵为帝王,一样敌不过流年,和凡夫俗子一样会老去,会死亡。再也逃不过的。

    四月十一日,皇帝驾崩。全国各地所有官员一律换成青服角带的丧服。禁宴乐三个月。京城的官员们每日到衙门办公务之前,必要先到会极门外跪祭。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的登基大典正紧锣密鼓的进行。四月十二日,阁臣和礼部按仪式上了《劝进表》。太子依仪式谕答“览所进笺,具见卿等忧国至意,顾于哀痛之切,维统之事,岂忍遽闻,所请不准。”这样经过两个来回,在大臣们第三回劝进的时候,太子终于准了,“卿等合词陈情至再至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诚难久虚,况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从所请。”

    钦天监选定的登基吉日是四月二十八。四月二十六,太子入住乾清宫。四月二十八,太子祭天、祭祖、祭祀先帝之后,在中极殿接受百官朝贺,成为天朝新的皇帝。

134第133

    新皇登基,照旧例尊嫡母、生母并为太后。徐皇后尊号为端贤太后,梁贵妃尊号为端荣太后,一居慈宁宫,一居慈圣宫。嫡妻卓氏册封为皇后,总领六宫。

    虽是新皇登基,朝事却丝毫不见纷乱,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因为新皇帝虽是才登基,做太子时抚军监国时日已久,朝堂政务,大多在他掌握之中。

    九月,贵州总兵沈迈平定苗乱,凯旋而归。皇帝大喜,赐还沈迈东昌侯爵位,“卿原来的侯府,是收不回来了。”皇帝笑道:“寿荣长公主的府邸空闲已久,和南宁侯府只隔了一条街,赏赐与卿。”沈迈乐呵呵呵答应了。空闲已久的府邸才好呢,慢慢修整着,我和阿忱还住南宁侯府,跟我家阿雱一起。要我离开阿雱,真是舍不得。

    一时间,京城贵妇们羡慕死了南宁侯夫人。她三个儿子,有两个世袭罔替的侯爵爵位!更有机灵的已是打听清楚了,“长子沈忱,是跟着东昌侯长大的,将来必会继承东昌侯府。次子岳池从小给了靖宁侯,如今在靖宁侯府住着呢。最小的儿子张屷,会是南宁侯世子。”

    这张屷年纪二十出头,在锦衣卫任职,前程尽有。最主要的是,他相貌俊美,尚未婚配!家中有待嫁女儿的夫人太太们,心里都热乎乎的。南宁侯府不只是有爵位有实权,富贵逼人,他家的男人个个洁身自好,身边只有嫡妻,并无姬妾。这在富贵人家,是多么的难得。男人么,田舍翁多收了两担米,还想买个妾呢。

    到南宁侯府贺喜的客人颇多,明着暗着跟解语打听张屷亲事的也不少。解语委婉的笑着,“其实已经定了。不过小儿媳年纪还小,要再等等。”

    十月初五,是端荣太后的寿诞之日。内命妇、外命妇都入宫道贺。端荣太后头回过这么奢华的生日,心中得意的很。席间拉着端贤太后不停叫“姐姐”,端贤太后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客气的叫“妹妹”。

    端荣太后如今已是天朝最尊贵的女人,行事说话和从前大不相同,连皇后卓氏也不放在眼里。“姐姐知道不,卓家才碰过一个大钉子。”端荣太后笑吟吟说道:“卓家有个小子不是没成亲么,还放出风声说什么不宜早娶。呸!什么呀,卓家看上位姑娘,人家姑娘看不上卓家!”

    卓家,是令徐太后厌恶的人家。徐太后不动声色的问道:“哪家姑娘,眼界这么高?”岂有此理,徐家有姑娘想嫁,卓家竟然还不要。

    梁太后乐了,“含山郡主的小姑子,谢家七丫头。姐姐,你说谢家倒霉不倒霉,一上来就得罪了新皇后的娘家。这往后啊,谢家日子怕是不好过了。谢家七丫头,谁娶了她谁倒霉。”娶了她就是得罪卓家,得罪皇后。皇后和皇帝情份非同一般,皇帝对卓家、对皇后,宠信的很。

    徐太后微笑道:“若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断断不敢娶。”谁家娶来个儿媳妇,是为家中招祸的?要是众人都知道这段**,情管谢家七丫头是嫁不出去了。

    梁太后朝不远处一名贵妇淡淡看了眼,“姐姐,南宁侯夫人真是风头正劲。”这话中颇有幸灾乐祸之意。你贵为太后,可你拿南宁侯府没辙!南宁侯府显赫了这些年,如今又多出一个爵位,不服不行啊。

    徐太后脸都变形了。新皇帝派沈迈平乱,摆明了就是想给沈迈功劳。谁不知道啊,任贵州总兵的虽是沈迈,其实打仗的却是沈忱。皇帝这是跟自己做对呢,明知道徐家和沈家有仇,偏要抬举沈家。

    如果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是小九,是自己亲生儿子,自己还用犯愁么?自己若说声收拾沈家,小九难道敢说“不”字?可是阿德么,和自己向来不亲近,他亲近的,是和先帝合葬的那位。

    想到和先帝合葬的静孝真人,徐太后更是肝儿疼。自己是以元后之礼被迎入宫中的,偏偏临了临了,先帝在名份上还摆了自己一道!静孝真人死后追封为孝敏敬贤纯懿元皇后,和先帝同穴。元皇后,她是元皇后,自己成了什么?

    和先帝争不过,和眼前这些人还争不过么?可是干涉朝政,万万不敢。背地里使阴招,徐家又没人。后宫之中,卓氏奉承的是亲婆婆,自己这嫡母婆婆她面上敬着,可实际上么,且得靠后。

    梁太后颇有兴致的说道:“南宁侯家小儿子成了香饽饽呢,听说但凡有女儿的人家,对张屷那小子都有意思。姐姐你说,张屷能娶着个什么媳妇。”

    徐太后面色平平无波,“谁知道呢。”脑中迅速的想着,谢家七丫头,谁娶谁倒霉,谁娶谁会得罪卓家!张屷那小子尚未定亲,若他娶了谢家七丫头……?还用自己对付他们么,卓家自会出手!

    与宴的贵妇们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人,都注意到南宁侯夫人、谢通政夫人被宫女请了去见两宫太后。众目睽睽之下,徐太后温和问道:“张家三公子尚未定亲,谢家七小姐尚未字人,哀家来做个媒,不知你们情愿否?”

    张家三公子,谢家七小姐?席间不少贵妇心中吃惊。谢家七小姐是庶女,还是张家大小姐的小姑子!身份又不般配,称呼更是混乱,这样亲事如何能做?可徐太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了口,为人臣子的,如何敢不听从呢。这可为难死人了。

    谢四太太有些发呆。小七嫁给张屷?小七都嫁侯府世子了,我锦儿该嫁什么人家?锦儿本是四月要定亲的,结果因着国丧,推迟了。国丧过后,许尚书父亲在老家病故,许家已回原籍丁忧守孝,是以锦儿的亲事,还未定下。太后您这不是难为人么,真要结亲,长幼有序,也该是锦儿。

    谢四太太还呆着,解语已经领旨谢恩,满口答应。解语暗中推了谢四太太一把,谢四太太醒悟过来,也是满口道谢,“太后看中的,必是好姻缘。”

    回到席上,解语也不背着人,一脸惭愧的告诉谢四太太,“太后娘娘的美意,实实推拒不得。谢家是诗礼大族,犬子着实是高攀了。称呼全按着谢家来,往后犬子和令爱生下孩儿,便称呼小女为舅母。”不让谢家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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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四爷萧萧肃肃,上了张雱的马车。张雱兴致勃勃的问他,“晚鸿,小不点儿喜欢快哉风,咱们也去快哉风如何?”解语真聪明,我家小阿屷的亲事定了!

    谢四爷慢吞吞说道:“只要能安静说话,哪里都成。”张雱打了个哈哈,“好说,好说。”敲敲车厢,命车夫去快哉风。他在快哉风的凝碧阁预定有雅间。

    张雱本是大为得意的,却记着解语交代过的话,不大敢流露出来。张雱心中默念着“谢晚鸿是个小气鬼”“谢晚鸿是个小气鬼”,小气鬼此刻正憋了一口闷气,自己不能太高兴。

    凝碧阁建在水中央,宽敞轩朗,景色优美。张雱殷勤把谢四爷让了进去,“晚鸿,请,请!”谢四爷冷眼瞅了瞅,推开窗就能看到院中景致,关上窗则安静的很。很好,无忌你选了个好地方。

    叫了菜肴,烫上酒,两人慢慢喝着。张雱心虚,不停的给谢四爷夹菜倒酒,献足殷勤。谢四爷淡淡看了他一眼,无忌,当初你嫁女儿时是怎么为难我的?一口咬定“我丫丫不嫁人”,差点没把我愁死。如今到了我嫁女儿,你弄出个端贤太后!无忌,这事不算完。

    “那个,晚鸿。”张雱忍耐不住,小心翼翼开了口,“我家阿屷和小不点儿的事,你听说了吧?太后金口玉言,没法子的事。晚鸿,内子说知道谢家委屈了,称呼全依着谢家,一切礼仪全依着谢家。”

    太后金口玉言,没法子的事?谢四爷似笑非笑看着张雱,“无忌,令正是怎么做到的?说来听听。”端贤太后很爱做媒么,怎么想起来把我小七嫁给张屷的。

    张雱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得意”“不要得意”,还是忍不住得意了,“内子很聪明的!她怎么做到的,详情我也不知。不过,晚鸿我跟你说,内子很久之前就有计较。我家房子也修好,家什也打好,什么都齐齐备备的。内子说,下月便可成亲。”

    张雱说到高兴处,大力拍拍谢四爷的肩膀,“晚鸿啊,内子算的准准的,我家把什么都备好,到小不点儿十六岁生日前后,瞅准时机,果断下手!”

    “下月便可成亲”“算的准准的”?谢四爷慢慢喝着杯中酒,一言不发。张雱眉开眼笑凑到他眼前,“晚鸿,这计策不错吧,内子是不是很厉害?她早就告诉我,等到要娶小不点儿的时候,寻一个位高权重的坏蛋出来做媒人。徐太后这媒人,算不算位高权重,算不算坏蛋?”

    她真是很厉害。不只顺利给儿子娶到意中人,而且没有伤到谢、张两家的名声。不是谢家、张家不知礼仪,是太后开了金口,违逆不得。

    “我家阿屷可是个好孩子,又聪明又厚道。先帝临终前个月,曾提过要给他做主的,阿屷推了。”张雱炫耀过妻子,又炫耀儿子,“我家阿屷说,不忍心为了自己的私事,让先帝声名受损。把先帝感动的够呛。”张家、谢家结亲违背常理,做了这个主,先帝难免会被人暗中非议。

    张雱越说越高兴,和谢四爷推杯换盏,一场痛饮,“我家这回不只能娶儿媳妇,还能卖皇帝一个大人情。他那个嫡母压在他头上,不就是仗着名份么?让他那好嫡母多做几件蠢事,言官们话就少了。”皇帝在他嫡母端贤太后面前已是做足孝子样子,还有多事的言官上表章“圣主以孝治天下”,唯恐他亏待嫡母,偏向生母。这事一出,看言官们话还多不多。

    两人直喝到月明星稀,谢家派了车夫来接,方才散了。出了快哉风,冷风迎面一吹,张雱才蓦然发觉:解语让跟谢晚鸿定下成亲的日子,这事自己还没说呢!怎么办,回了家小阿屷会抱怨的。张雱挠挠头,坐上马车回了南宁侯府。

    谢家,四太太陪笑把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娘,媳妇也知道此事不妥,可太后娘娘金口玉言,怎么敢违背呢?”小七嫁侯府世子,锦儿该嫁谁?愁死人了。先帝和徐太后真是一家人,都是这般跟自己作对。

    大太太在一旁微笑不语。她也进宫领宴,却和解语、四太太都离的远,并没说上话。宫里的情形,她自然也都看到眼里。这事透着些奇怪,好端端的,徐太后怎么就想着玉成小七和张屷了?先帝在世时都没管过这事。

    谢老太太心里又是诧异,又是欢喜。徐太后怎么忽然生了这个念头?真真令人想不到。要说这门亲事么,太喜欢人了。张屷那孩子一表人才,和小七正是天生一对。

    四太太看着谢老太太的脸色,陪笑说道:“论起来,这门亲事真是做不得,单单称呼便混乱不堪。好在亲家夫人说了,称呼全依着咱们家,一应礼仪,全依着咱们家。如此,倒好多了。”横竖谢家不吃亏。

    谢老太太失望的看着四太太。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凡事都不上心!南宁侯府什么都依着谢家,谢家便能坦然接受么。怎不想想,小七嫁过去之后,还要在婆家过日子呢。

    若说南宁侯府诸人心性坦荡豁达,不计较小节,依旧善待小七,那便更不应该了。太康谢氏,岂能在风度上输了给人?亲家大度,谢家应该更大度才是。

    谢老太太温和说道:“你累了一天,回去歇着罢。”她已是四十多岁的人,四十不智一辈子愚,多说无益。况且,不是自己亲生的,不会真心疼爱,也是人之常情。

    打发走四太太,谢老太太问起详情,大太太一五一十说了。谢老太太沉吟片刻,“倒让人摸不透。不管怎么说,这事算是定下了,更改不得。既如此,咱们便好生操办,让小七风风光光出嫁。”

    “出了宫,南宁侯夫人跟我说过几句话。”大太太抿嘴笑笑,“意思是小七和乃山早日完婚方好,求媳妇跟您递个话。媳妇算着,瑞年的好日子已定在这月底,难不成小七赶到下个月?可还有锦儿呢,越不过去。”若是小七先嫁,锦年再慢慢挑拣,只怕锦年有些尴尬。

    “锦儿一辈子的事,定要拣个妥当人家。”谢老太太缓说道:“不能匆匆忙忙的胡乱嫁人,宁可晚个一年两年的,给孩子慢慢挑着。”锦儿年纪并不算大,急什么。

    大太太给出着主意,“许家那孩子,明年也该出了孝期。若是不拘早晚都成,不如依旧定许家。许家是湖州大族,世代书香,子弟都是有出息的。”

    谢老太太叹了口气,“锦儿也是婚事不顺。”要定亲的时节,先帝驾崩。出了国丧,许家老太爷又去了。锦年的亲事,只能一拖再拖。

    大太太服侍了一会儿,告辞回了房。她心里有不少疑惑,等着谢大爷给一一解答。谢大爷这阁臣回家颇晚,天擦黑才到了家。“张屷这小女婿不错。”谢大爷拈着胡须微笑,“他是玉郎亲自教出来的学生,玉郎定是满意的。”并没多余的话。

    晚间谢老太爷回来,又是吃惊,又是喜欢。“表妹,我早就觊觎阿屷。”谢老太爷凑在妻子耳畔私语,“这孩子跟咱家小七,多般配呀。”原本想着棠儿娶了丫丫,小七和阿屷只能作罢。谁知徐太后慈悲心肠,办了大好事。

    “是般配。”谢老太太笑咪咪,“表哥,我跟你一样,早就看着阿屷那孩子顺眼。”最开始听说南宁侯一家,觉着匪夷所思。怎么一双夫妇会有四个爹,四个儿女倒分成三个姓?真的相处下来,觉着这家人很好,胸怀坦荡,不拘小节,都是真性情。

    晚间谢四爷醉酒回来,谢老太爷、老太太都心疼,“怎么喝醉了?”就算有喜事,也不能这么喝呀。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保养身子。命人送回房去,精心服侍。

    四太太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丈夫说,见他醉的不省人事,也只得罢了。亲手替他洗漱了,喂下醒酒汤,看着他沉沉入睡。

    次日谢四爷依旧早早走了。四太太的表姐妹、堂姐妹纷纷上门,“你家小七,倒寻了门好亲事。锦儿怎么着,可有着落没有。”这是怎么话说的,嫡女还悬在半空,庶女倒说下了好人家。这徐太后,成心跟人为难么。

    四太太有苦难言。她表姐薛氏把她拉在一边,迟疑的开口,“妹妹,昨儿个宜春侯夫人问我,锦儿可许了人家没有。”宜春侯世子挑来拣去的,这都一年了还没定下,宜春侯夫人也是着急。

    四太太眼圈一红,“我锦儿真是命苦。”本来还能慢慢挑着,如今可倒好,小七先定下了,锦儿颜面尽失。急着挑人家也不行,比妹妹晚出嫁也不好,左右为难。这宜春侯世子倒是不坏,可玉郎看不上呀。

    薛氏低声道:“从前妹夫看不上,如今呢?锦儿素日好强,若是小七嫁了,她还待字闺中,只怕锦儿会气出个好歹。妹妹,女儿是你亲生的,你可要拿稳主意。”其实宜春侯家底又厚,爵位又是一等侯,又是实权指挥使,很不坏了。宜春侯世子彬彬有礼的,哪里粗鲁了?

    四太太拿帕子拭拭眼睛,“晚上我跟玉郎说。”今晚不会再喝醉酒了吧。薛氏交代她,“妹妹,不可一味柔顺。该你拿主意的时候,只管拿。”女儿又不是谢寻一个人生的,他凭什么独断专行。卓家的事没办好,卓家宽厚大度,并没责怪过。黄家这事可要给办好了,不能再失手。

    四太太送走姐妹们,独自坐了一会儿,只觉心里闷闷的。好在今天谢四爷回来的早,四太太见了他跟见了救星似的,“玉郎,锦儿怎么办,锦儿怎么办?”小七先嫁,把锦儿闪过去,情何以堪。

    谢四爷施施然坐下,“不急。你放心,锦儿不嫁,小七只能等着。”无忌,你不就是仗着有个好媳妇么?她把什么都算到了,怎没算到我家中长女未嫁,幼女便要等着。

    四太太放下一半心。玉郎到底是疼锦儿的,舍不得锦儿吃亏。四太太心里才舒服了一会儿,谢四爷慢悠悠喝了一盏茶,站起身,“有事,要去书房。”四太太又怨念了,怎么又要走。

    谢四爷到了书房,抽开暗格看了看。小七,这里头大都是你的心肝宝贝,这些年攒下来,该是不少了吧。傻小七,等你出了门子,爹爹赢谁的钱去。

    “爹爹!”锦年出现在书房门口。谢四爷慢慢推回暗格,“锦儿过来。”这孩子怎么了,眼圈红红的?傻孩子,不过是妹妹先定下亲事,这有什么,也值得你哭。

    锦年咬咬嘴唇,走到谢四爷面前跪下,“爹爹,我不想输给小七,不想被人指指点点。爹爹,求您答应把我许给黄恪。”黄恪和张屷一样是侯府世子。自己是嫡女,夫婿即便不能比小七好,也至少不能比小七差。

136第135

    锦年说完这番话,脸色煞白,手脚冰凉。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家,哪有自己开口说亲事的?莫说亲自开口提及,便是听到一丝半点风声,都该远远的避开,方是做女孩儿的道理。

    谢四爷静静看着锦年。锦儿从小乖巧懂事,功课不用人督促,礼仪不用人反复教导,极少调皮捣乱。她神色憔悴,大异往日,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锦儿,终身大事,不可赌气。”谢四爷慢慢说道:“爹娘疼爱你,自然一心为了你好。乖女儿,亲事你不必多想,爹娘自有道理。”傻孩子,女孩儿家嫁人,夫婿的人品、公婆的性情才是最要紧的,爹娘难道会害你。

    “我怎么能不多想?”锦年哭了出来,“姨母们、表妹们都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想行么?”锦年泪流满面,显然悲痛已极。四太太的表姐妹、堂姐妹来了一堆,锦年的小表妹也来了一堆,个个同情锦年。锦年素日好强,哪里受得了。

    这还是姨母们、表妹们,已是如此。若换了不相干的外人,岂不更会嘲笑自己?自己已是十六七岁,再等又能等到什么好亲事。既然宜春侯今日又提了亲,也是缘份,不如就定了他家。总不能小七都要嫁人了,自己还悬着,让人笑话。锦年一头哭着,心思更为坚定。

    锦年哭的天昏地暗,谢四爷如何不心疼。又不便唤侍女们进来服侍,谢四爷亲拿帕子给锦年拭泪,“锦儿,不许哭。”锦年抽泣着连连点头,眼泪却更加汹涌。

    好半晌,锦年才收了眼泪,伏在谢四爷膝上不起来。谢四爷轻抚女儿的髻发,“锦儿,单论黄恪此人,倒也是良配。可宜春侯粗鲁,宜春侯夫人严苛,尽人皆知。”宜春侯府迁回京城已有一年,黄家人是什么性子,再也瞒不住人的。谢四爷细想想,黄恪也算是名青年才俊,勉强配的上锦儿。可黄彬粗鲁不文,和这样亲家打交道,其实不愿。更何况宜春侯夫人性子严苛,谁家千娇万宠的宝贝女儿,要嫁到他家受气。

    锦年幽幽叹了一口气,“爹爹,像小七那样的好福气,不是人人都有的。”小七坐在家里不动,亲事从不操心,自有徐太后给她做主。南宁侯府确是子弟人才出色,公婆性子厚道,可京城只有一个南宁侯府。

    谢四爷微晒。小七好福气?张屷那傻小子,哪里配得上我家小七。无忌倒是真性情,可他那位贤内助,委实厉害了得。好在她也是疼小七的,否则我宁可跟徐太后杠上,也不能应下这门亲事。

    “爹爹,您应下吧。”锦年狠狠心,抬头直视父亲,“五姐姐这月便要出嫁,小七是太后保的媒,只怕很快要来换庚贴放定。爹爹,若是小七换庚贴的时候,我还没换……爹爹,我不想活了!”哪里还有脸出门见人,一头撞死算了。

    “胡说!”谢四爷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胆敢如此!”一朵花似的亲生女儿,竟在他面前说出“不想活”这样的话。即便谢四爷这样向来喜怒不形之色的人,也是心中激荡,情难自己。

    “唔唔唔……”锦年又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粗鲁,您甭理会他不就成了……严苛,您帮我应付她……”六嫂也有婆婆,婆婆还不喜欢她,六嫂不也自在的很?只要娘家得力,婆婆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好把儿媳妇怎么着。

    还成,总算没傻到家。谢四爷细心替锦年拭去泪水,扶她站起来,“锦儿,不许再哭。爹爹自有主张。”若她说“严苛,是我的命”,那是死也不能放她嫁过去。若她说“严苛,您帮我应付她”,也许还有法子可想。

    锦年泪眼迷蒙看着谢四爷,“娘亲说哥哥小时候您都没抱过,却抱着我不放,爹爹您是真疼我,对不对?爹爹您为我做主,我不要被人笑话。”小七都有人家了,我还没有,会被人嘲笑的,以为我没人要。

    “锦儿放心,你若不换庚贴,小七也不能换。你若不放定,小七也不能放。乖女儿,安心回去,凡事都有爹。”谢四爷笃定说道。无忌,你那贤内助能算计定下名份,至于何时过礼成亲,我说了才算。我精心养育大的宝贝女儿,能被你们这般轻易的赚了去不成。

    锦年心中一宽。本以为太后开了口,小七的亲事会紧锣密鼓的操办,耽误不得。听爹爹这么一说,可以回去睡个安生觉了。长幼有序,横竖她越不过我去,爹爹不许的。

    锦年收了眼泪。谢四爷似笑非笑看着她,“这幅模样若是被人看见,定要笑话于你。”锦年脸红了红,披上大斗蓬,“才不让人看见,我遮的很严实。”把自己裹好,跑了。

    谢四爷看着女儿的背影,微笑摇头。延儿、棠儿、柏儿都听听说说的,锦儿和小七各有各的淘气。儿子省心,女儿费事。锦儿的亲事要再斟酌,小七么,无忌自是会一催再催。随他聒噪去,自己当日所受的难为,少不了要一一还给他。

    谢四爷嘴角微翘。下衙的时候张雱又来接他,却不知他已从侧门从容离去。无忌,想催着我定日子,休想。咱们先捉几天迷藏,却再说。

    谢四爷抬脚去了静馨院。静馨院里,风姿楚楚的袁昭矜持坐着,纤长美丽的玉手握着只定窑茶盏,慢慢品茶。她和何离同龄,都已是四十出头。寻常女子到了这个年纪会有些发福,何离便比从前丰润许多。袁昭却依旧苗条袅娜,腰肢如杨柳。美人就是美人,不服不行。

    看见谢四爷进屋,袁昭、何离都忙站起身迎上来。“玉郎,许久不见。”袁昭眼中带着哀怨,神色有些凄婉。她近年来三五不时的生病,谢四爷向来不喜病人,极少去看她。她在溶月院日子倒也不算难过,谢四爷拿出私房银子补贴珍贵药材、各色可口吃食,供奉丰厚。若是寻常无子姨娘,应该很满足了。对袁昭这样的绝色美女来说,却远远不够。没有玉郎陪伴,景色再好,食用再精美,又有何趣味?可惜她身子不争气,只好对花流泪,对月叹息。

    “身子可大好了?我这些时日杂事多,竟没去看你。”谢四爷施施然坐下,含笑看向袁昭。袁昭一双美目痴痴望着他,“若是玉郎常来看我,许是会好了,也说不定。”

    谢四爷浅浅一笑,“我若闲了,必定常去。”何离亲手奉上茶,“这是阿昭最爱的。”茶盏中是袁昭最爱的庐山云雾,色翠汤清,香幽如兰。谢四爷淡淡看了何离一眼,笨阿离,待人总是这么实诚。袁昭早已失宠,阿离待她,依旧如亲姐妹般体贴。

    袁昭身子娇弱,说话也显着娇气,“我才听说了,来恭喜阿离的。阿离这一子一女,六少爷娶了郡主为妻,七小姐要嫁给侯府世子,阿离真是好福气。”阿离没我好看,只是会生养罢了。

    何离抿嘴笑笑,“阿昭真会说笑话。六少爷、七小姐是玉郎和太太和儿女,我不过是个姨娘罢了。六少爷能娶郡主这样的淑女为妻,确是喜事。七小姐嫁到南宁侯府么,依我看,是南宁侯府高攀咱家。”在玉郎心里,谁家儿子都配不上他宝贝女儿。乃山这孩子是好,这门亲事是好,可当着玉郎的面,还真是不能说实话!玉郎听了实话,必定不悦。再说,小七的亲事,没人上门来跟他这当爹的求亲,居然就定下了。玉郎不定怎么生闷气呢。

    谢四爷慢悠悠喝着茶,并不说话。袁昭眼圈一红,阿离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什么是玉郎和太太的儿女,六少爷和七小姐哪天不上静馨院献殷勤?连郡主和县主都常来。七小姐一介庶女,得了这么好的亲事,她还说南宁侯府高攀。阿离,你昧良心不。

    袁昭自怨自艾了一会儿,何离装没看见,热心的招呼她吃点心,谢四爷悠然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心事。袁昭略坐了坐,也没什么趣,委委屈屈起身告辞。谢四爷跟何离都没多留她,“路上慢点儿。”何离把跟她的小丫头叫过来细细交代了,命人抓了两把铜钱给那小丫头,“好生服侍姨娘。”小丫头笑着谢了赏,喜滋滋扶着袁昭走了。

    谢四爷捉住何离的手,慢吞吞问道:“是他家高攀咱们?”何离点点头,“那当然。咱们小七多宝贝,任谁家娶咱们小七也是高攀。”口气很是自然而然。

    谢四爷大悦。阿离最是知情知趣,善解人意,身边有阿离,人生一大乐事。何离认真看着他,“玉郎,南宁侯府欺人太甚,不能让他们得了意!定要好生刁难刁难他们,至少也要三顾茅庐,咱们才嫁小七。”

    谢四爷微笑把何离揽到怀中,“阿离,这话是谁教你的?是小七,还是丫丫。”十有□是丫丫。这孩子聪明有灵气,铆着劲儿要为她小哥哥拐走小七。

    何离诧异的瞪大眼睛,“玉郎你怎么……怎么猜到的?”谢四爷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口,嘴角含笑,“笨阿离!”这还用猜么,你向来温柔,任事不管,这会子连刁难亲家的主意都给出了,不是让人教唆的,却是什么。

    何离连连摇头,“我不说,我不说!”谢四爷一脸浅浅笑意,挑逗的看着她,“阿离不说也罢,小七这亲事,我便一直拖着。”嫁别人是不成了,可张家也甭想顺顺当当把人娶走。

    “别介。”何离央求,“难得阿屷这孩子对小七掏小跷的好,成全他们罢。玉郎,女人一辈子求什么?不就是有情郎么。”更何况这有情郎的家人也都喜欢小七,待小七好,多么难得。

    谢四爷暗暗咬牙。张屷这小子,自我闺女才一点点大的时候便开始惦记,如今连阿离也跟着倒戈,真要顺顺当当把小七嫁给他,我也忒窝囊了。

    谢四爷浅笑,“阿离晚上好生求求我,或许我会应了,也说不定。”何离红了脸推开他,走到镜子前整理妆容,“玉郎趁火打劫。”谢四爷徐徐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都怪阿离生的太美,让人不能自持。”何离轻轻啐了一口,晕生两颊。

    晚饭后棠年和丫丫抱着小子颐过来玩耍。小子颐已是一周岁,粉嫩可爱的很。她在地上跌跌撞撞跑着,谢四爷想抱她,被她不耐烦的拨开,“不,不!”任性的叫着,满屋子乱转。

    何离看着小孙女,脸色温柔的能掐出水来,“真跟她姑姑小时候一模一样。”小七小时候不也是这样么,不要人抱,小陀螺似的在屋里转来转去,没个消停时候。

    谢四爷目光随着小孙女转,眼谗的很。丫丫嫣然一笑,命侍女拿过一个新做好的洋娃娃,和棠年一起蹲在地上,故作惊奇的观看,“眼睛是蓝色的,头发是金黄的,好漂亮!”

    小子颐眼睛和耳朵都特好使,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小脸上满是好奇,口中殷勤说着,“我太太,我太太。”往丫丫和棠年跟前凑。棠年顺手揽住她,把洋娃娃举到她眼前,小子颐眉花眼笑,抱住洋娃娃拍哄。

    棠年自她怀中把洋娃娃抽出来,给了谢四爷。小子颐愤怒的叫了两声,看见谢四爷冲她张开怀抱,犹豫了下,也张开小胳膊,任由谢四爷抱着,在他怀着玩起洋娃娃。

    总算抱上孙女了,谢四爷心满意足。无忌还说什么要棠儿和丫丫长住郡主府,若是那样,自己这做祖父的上哪儿抱孙女去?无忌真是可恶,可恶极了。既要抢我棠儿,又要抢我小七。

    谢四爷逗小孙女玩了会儿,半晌方想起来,“小七呢?”棠儿来了,怎么没见小七。丫丫笑盈盈不说话,棠年含糊说道:“在南园呢,看个花样子。”张乃山这小子时常过来,丫丫又帮着他,真没辙。

    南园,流年满是同情,“张乃山,伯伯真是不容易。”昨天晚上喝高兴了,没提正事。今天没堵着人,估摸着谢四爷跟他捉迷藏呢。可怜的张伯伯。

    “张乃山,你不许抱怨伯伯。”流年熟知张屷的性情,在家里是被惯坏的小儿子,怕他抱怨张雱,“伯伯今天没逮着人,心里说不准会难受呢,不许雪上加霜。”

    “不抱怨。”张屷神色认真,“我是孝顺儿子。”抱怨什么呀,是我娶媳妇,自然该我想辙。爹爹每天都有一堆军务要处置,很劳累的。阿爷和娘亲都舍不得抱怨他,我也舍不得。

    “小七,我去求谢世叔。”张屷跟流年商量,“他心里不自在,让他冲着我出气,也就是了。”换了是谁,女儿的亲事被算计出去,都会不高兴的。

    流年淘气的笑笑,“若单单为成亲,再算计一回,绕过他定下婚期,也是可以的。不过,不能气着他呀,是我亲爹,舍不得。”只有委屈张伯伯和张乃山了,多看看谢四爷的冷眼,等谢四爷气消的差不多了再说。

    接下来的几天,张雱又到通政司堵过几回人,都没见着谢四爷的面。通政司诸人都是感概:两家都不容易!谢家世代书香,实在不想结这门违背常理的亲事。南宁侯碍着太后的情面,捏着鼻子认了不说,还要跟在谢通政身后陪笑脸。人南宁侯府是一位青年有为的嫡子,往后会请封世子,长的俊人品又好,如今为娶个庶女低声下气的,真是难为人。唉,端贤太后真是……让人没法说。

    张屷不在锦衣卫当值的时候,去通政司献殷勤。有张屷在,谢四爷的茶水不需别人服侍,文案也有人整理,还有人管跑腿,生生是节省了通政司的人力。这天下衙的时候,通政使简大人对着谢四爷叹了口气,“谢通政,这样的女婿,认了吧。”年轻人一头汗水替你跑腿,比亲生儿子还听话,难得啊。

    张雱终于逮着谢四爷的人,连着几个晚上都陪谢四爷出去喝酒。张雱也不敢得意了,对着谢四爷陪尽小心。谢四爷心里总算舒服了点,无忌,你嫁女儿的时候难为我,我嫁女儿的时候难为你,咱们算是扯平了。

    二太太和三太太消息不灵通,过了好几天才听说这件事。两人先通了声气,然后一起坐上马车来了灯市口大街。“小七有福气”,二太太温和夸赞。“小七自是有福气,更有福气的,却是四弟妹。”三太太笑着说道。连庶女都嫁的这么好,我倒要看看,四房嫡女能嫁什么人。

    四太太客气的道谢,脸上的笑容也得体,并没有如同三太太所料想的那样气急败坏。四太太和宜春侯夫人见过面,宜春侯明年似要是调任外职,宜春侯世子却要留在京都。宜春侯夫人急着替儿子毕姻,省得他无人照管。四太太听的极是动心,这可是大好事,锦儿能嫁位侯府世子,却不必服侍公婆。

    十月十六,皇帝在乾清宫西偏殿召见谢四爷。公务处置完毕,皇帝提及私事,“卿幼女和阿屷的婚事,如何了?太后前日还问过。”

    谢四爷心里这个气呀,先是弄出个太后,如今又弄出个皇帝,无忌,显摆你家有权势?谢四爷不卑不亢,“长幼有序。臣长女尚未字人,幼女只好等着。”

    皇帝神色很和悦,“卿幼女,朕见过两回,是位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卿舍不得幼女出嫁,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太后的美意,切勿辜负了。”

    谢四爷出了乾清宫,回到通政司。张屷满头大汗过来了,提着壶热水。谢四爷淡淡看了他一眼,“回去转告令尊,请他央媒人吧。”张屷深深一揖,“是,大人。”

137第136

    杜阁老当仁不让,自告奋勇做了媒人,“阿忱和阿池都是在辽东成的亲,我连杯喜酒也没喝上。到了小阿屷的亲事,做舅公的要出把力气。”

    杜阁老的夫人向氏乐呵呵拉着谭瑛,“阿瑛啊,小阿屷都要成亲了。”谭瑛微笑点头,可不是么,解语四个孩子,阿屷成亲最晚。丫丫是阿屷的妹妹,已经做了母亲。

    安瓒笑的温和,“阿屷成亲,该我们两夫妻多操心。阿忱分给沈家,阿池分给岳家,阿屷是分给我们的。”丫丫最小,分给了傅深。

    张雱和解语相视而笑。幸亏是四个孩子分给了四个爹,要不咱们真是片刻不得清静。多少回深夜被敲开门,正睡着觉被窝里多了个孩子。自家这三子一女,小时候都依恋爹娘。

    张雱和解语请了杜阁老夫妇为大媒,十月二十到谢家换了庚贴。谢四太太笑容满面,极其殷勤。一则杜阁老夫妇是姻亲长辈,德高望重,二则谢锦年两天前才和宜春侯世子黄恪换了庚贴。对锦年这门亲事,四太太极满意。

    十月二十九,是瑞年出阁的日子。流年提前数日去谢老太太处取存款,“祖母,取两只小金砖。”把谢老太太乐的,瞧瞧我小七,多知道友爱姐妹!笑咪咪给了两只秀丽的小金砖,又给添了一只点翠珠钗和一只赤金步摇,“这是利息。”

    好高的利息啊,祖母您是世界上最好的银行!流年抱着老太太亲热了一会儿,兴冲冲拿着小金砖和珠钗、步摇去给瑞年添汝。瑞年啧啧,“小七,你好阔气。”这又是金砖又是金珠首饰的,我都过意不去了。

    锦年也来添妆。锦年细心,送了两件贵重首饰,是给瑞年自己佩戴的。另有些精巧的珠串、手链,“留着赏人罢。”到了蘧家,总有要打赏、要拉拢的人,用的上。

    瑞年含笑道了谢。她本是光风霁月的性情,临出嫁也没做出害羞的模样,“如今是两位妹妹给我添妆,到下个月,到腊月,可轮到我给你们添妆了。”锦年的婚期定在十一月二十六,流年的婚期定腊月初十,谢家一年之中,要嫁三位千金。

    锦年脸色一暗。因为圣上亲口催促,小七的婚期定在了腊月初十。自己是姐姐,只能比她早,不能比她晚,便定在了下个月。如此一来,婚事难免仓促,令人饮恨。虽说嫁妆是打自己出生便开始攒起来的,毕竟尚不齐备。

    有年、华年、丰年也择日来给瑞年添了妆,绮年没有亲来,托三太太带来两个赤金手镯。她是寡妇,喜庆日子里不好露面的,忌讳。有年笑吟吟送上一个金丝楠首饰盒子,她和瑞年同父,虽不多么亲近,也并不疏远,姐妹情份尚可。丰年中规中矩的送了两件金钗,微笑说了无数祝福话语。华年失神的看着瑞年房中华贵讲究的大红嫁衣,还是做闺女好啊,多么娇贵。一旦嫁了人,苦日子便开始了。

    到了姑娘要嫁人的时节,嫁妆总是受人关注的。华年自己妆奁丰厚,少不了格外注意瑞年的嫁妆。瑞年是大房庶女,可她的嫁妆自去年到如今准备了一年的功夫,公中的,谢老太太和大太太给她额外添的,很像样子了。华年颇为羡慕,瑞年是庶女呢,大伯母也为她这般尽心。

    十月二十八下午,谢家发了嫁妆。大太太给瑞年准备的嫁妆十分齐整,嫁妆发到蘧家,蘧家亲友们都啧啧赞叹。等到瑞年进了门,更是赞叹声不绝于耳,“谦哥儿媳妇真不愧是太康谢家的姑娘。”相貌、礼仪、谈吐,都是落落大方的,无可挑剔。

    十一月初一,瑞年回门。蘧谦和瑞年肩并肩走到厅中,过门槛的时候,蘧谦伸手扶了瑞年一把,瑞年回报他一个娇美的笑脸。谢老太爷、谢老太太、谢大爷等人看在眼里,俱是欣慰。

    谢老太太带着女眷们在花厅饮宴、听戏,男眷则在外院花厅。瑞年坐在谢老太太身边说了好一会儿私房话,老太太笑咪咪的,大郎两口子眼光不坏,给瑞年挑的这婆家,又和气又厚道。

    二太太和三太太心里都不舒服。二太太那娘家侄子米芮至今也只是个举人,架子却端的很大,莫说华年,连二太太如今也很是吃不消。二太太的娘家哥嫂又抱怨,“白白去了京城!”到了京城也出不了贡,那去京城做什么?还不如依旧在家中。

    三太太更别提了。亲生的绮年守了寡,庶出的丰年却夫妻恩爱,儿女绕膝。如今看见大房庶出的瑞年好像也嫁的挺好,心里更为不忿,“五丫头可去看过你姨娘了?”三太太很煞风景的问道:“到底是亲娘,好歹把新女婿带去,让萧姨娘瞅一眼。”二太太温和的点头,“极是,萧姨娘到底是你生母。”

    四太太颇为忿忿,哪有二嫂三嫂这般做人的,大好的日子净来给人添堵!大嫂待瑞年比亲生的也不差什么,从小娇养着,长大了细细挑婆家,挑好婆家给精心准备妆奁。到了回门日子,你们偏偏当着她的面提萧姨娘,怕人心里不难受还是怎么着。

    大太太微笑不语。瑞年站起身,笑吟吟对二太太、三太太福了福,“二婶婶、三婶婶当年嫁进谢家的时候,二叔、三叔的生母姨娘都还在。不知二婶婶、三婶婶是怎生给两位生母姨娘行礼的?说出来,让侄女开开眼界。”

    真没看出来,瑞年这孩子很机灵啊。四太太掩口而笑,二嫂三嫂你俩神气什么?嫁的是庶子罢了。大太太也颇有些惊奇,一直以为瑞年是个笨孩子,没想到口齿这般伶俐。

    二太太涨红了脸,三太太拍了桌子,“五丫头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敢揭长辈的老底,反了你。你二叔、三叔的生母是姨娘,这话你能说么?

    谢老太太顿顿拐杖,三太太顿时摒了声气,不敢再说话。老太太回头看着瑞年,“五丫头,再跟祖母细说说。”瑞年响亮答应了,依旧坐在老太太身边,一五一十说着婆家的事。

    二太太、三太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无人去理会她们,她们也没脸跟别人说话。饮宴过后,二太太、三太太颇为狼狈的早早告辞了。四太太轻蔑的看过去,“大嫂,难得她们走的这般早。”要搁了往常,总要再三盘桓,不肯离去。

    大太太笑道:“四弟妹还有功夫理会她们?这个月嫁锦儿,下个月嫁小七,咱们都忙的脚打后脑勺了。这来来回回的过礼,一趟也少不得。两个孩子的嫁妆也不能简薄了,要体体面面的。四弟妹,咱们有正经事呢,快别跟她们置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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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子弟,衣冠磊落; 谢家女儿呢? 朱门绮户,似水流年 说明: 1、庶女文; 2、基本日更,有事会请假。绮户流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绮户流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绮户流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