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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包子才有馅     蒋四小姐txt下载     蒋四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四回 钓鱼开始(二更)

    午后的蒋府分外安静。

    杜天翔把完脉,笑眯眯的带来了两封信。

    欣瑶迟疑的把信接过来,却用眼睛去瞧那杜天翔。

    那厮收了脸上的表情,装出一副受惊若宠的样子,道:“四小姐为何这般看我?”

    蒋欣瑶笑道:“杜博士低调沉稳,杜太太温柔可人,怎么调教出来的儿子这般无赖,我在想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杜天翔再看欣瑶时,眼中不由带着几分玩味与欣赏,嘴角微挑道:“四小姐冰雪聪明,能否猜猜这其中的隐情呢?”

    蒋欣瑶故作头疼状,却笑颜依旧:“从前有两条养在盆里的鱼,有一天它们闲来无事,比较一下谁才是既聪明又能干还长得好看,结果第二天那条既聪明,又能干还长得漂亮的鱼便成了一盘菜。杜太医,我喜欢喝鱼头汤,你呢?”

    一旁的李妈妈低头发出轻轻的笑,见杜太医看她,神色一正,又恢复了先前的表情。

    杜天翔朗声哈哈一笑,意味深长道:“我不爱吃鱼,我只喜欢看别人喝鱼汤!”

    欣瑶怡然一笑道:“如此甚好!妈妈,代我送送杜太医。”

    李妈妈显然听得一头雾水,迟疑的看了看小姐,只得端出一个请的姿势。

    杜天翔也不解释,轻咳一声,耸了耸肩,起身告退。

    蒋欣瑶拿出其中一封信,上面只四个字“钓鱼开始”。

    欣瑶轻轻一笑,脸有得意之色。

    接着打开第二封信,这回是九个字“弱水三千,吾取一瓢饮”。

    蒋欣瑶脸色大变,懊恼的把信扔在一边,只觉得心火旺了几分。想着到底天慢慢热了,是不是该让小厨房煮些绿豆百合去去火。

    这一日,蒋欣瑶像吃了七八个苍蝇般。胃里难受了一天。

    而怡园的那位伤病号,则心旷神怡的让人送回了萧府。

    ……

    这一日,周府许氏从管家手里接过一封信。

    许氏不识几个字,只得让管家代为读信。管家当即朗声读了两句。却听老太太大喝一声,一把抢过信纸,脸色不豫把他赶了出去。

    许氏待人走后,驱散了丫鬟,婆子,转身进了内屋,重新把信拿出来,放在桌上。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断断续续。连猜带蒙,总算把这封信的意思给弄明白了。

    许氏只觉得心惊肉跳。

    她拿起茶碗,一咕噜喝下一碗茶,抚了抚心绪,瘫倒在椅子里。心中哀号不已。

    那日珊儿的贴身丫鬟秋分来找她,哭诉自打周姨娘被禁之后,三小姐在蒋府的日子举步维艰,处处受四小姐的欺负。

    许氏一听,勃然大怒,当即起身要去蒋府为外孙女理论,却被秋分死死拦住。

    那秋分道三小姐如今许了郑家。郑家清贵之家,最讲规矩,这样一闹,岂不是坏了蒋府的名声,让郑家人小瞧了去,以后三小姐进门。可怎么做人?

    许氏这人,别看她行事粗陋,却极会钻营,当初能攀上侯府大小姐周雨睛,能把女儿嫁到蒋家。可见其算计不浅。如今随着夫君的离世,周老太太的离京,周家与侯府越走越远,全无当年风光时的模样。

    想到自个府里的儿孙大都不成器,许氏百般无奈之下才打起了蒋家及两个外孙的主意。

    蒋家到底是几世书香,累积了几代的财富,且子嗣不丰,航哥儿虽是个庶出,有老太太在,一份丰厚的家产是跑不掉的。

    如今三小姐被许给郑家,三姑爷高中举人,进了翰林,日后的前程断不会差。侯府那头离得远,靠不上。蒋家这头可是她许氏嫡嫡亲的外孙,以后府里的兴盛就全指着这兄妹俩了。

    许氏打得一番好算盘,自然对这兄妹俩言听计从,有求必应。当下问道:“三小姐想如何行事,只管道来。”

    秋分随手从袖子里拿出五千两银子,递给许氏,笑道:“四小姐长得漂亮,又是嫡出,若没有意外,将来嫁的人家,必定好过三小姐。当初三小姐与沈家的婚事就是被四小姐给搅黄的,如今四小姐又是事事压三小姐一头,老夫人快想想办法,如何拔了这根眼中钉去?三小姐说了,以后她的富贵,便是老夫人的富贵。”

    许氏接过银票,捏了几下,心领神会,当即便安排去了。

    巧的是,派去南边的人回来了,并带来了一个极好的消息。

    于是便有了二太太跪小佛堂一事。

    许氏随后又买通了常给蒋家看病的大夫,在二太太身上做了些手脚,与三小姐里应外合,最后才有了清凉山那一出。

    本以为一切天衣无缝,水到渠成,哪料到半路跑出个指挥使,让四小姐逃过一劫。

    偏那个指挥使又是六皇子的拐了弯的亲戚,这下不仅惊动的官府,也惊动了六皇子。

    许氏当夜得到消息,吓得面如土色,六神无主,万一事败,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当夜跪在观音菩萨像跟前,念了一夜的平安经。

    就这样惶惶不安,如坐针毡了几日,外头才传来那几个贼人已当场身亡的消息。许氏暗自庆幸,直叹死得好,死得干净。

    许氏又不安的观望了几日,见京城太平无事。蒋府,官府都没有动静,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便是这样,短短十几天的功夫,人已瘦了十多斤。

    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会雨过天情,云消雾散,哪料到一封信就把许氏打回原形。

    这封信把许氏如何遣人去江南,找何人写信,送信,最后如何买凶,何时何地交易,事无巨细的写在信纸上。最主要的是信的末尾写着倘若要摆平此事,五万两银子分文不少!

    许氏心里那个悔啊,只恨不能一头撞死才好,五万两银子,真真是了她的老命了。

    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把这人的嘴堵上,她周家就要家破人亡啊。可再一想白花花的五万两银子,许氏只觉得比割了她的肉还痛。

    三日后,当许氏一觉醒来发现梳妆台上五万两银票不易而飞时,吓得魂飞魄散,心胆俱裂,直挺挺的晕过了去。

    外头侍候的丫鬟听得声响,进来一瞧,只当老太太还未睡醒,复又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许氏悠悠转醒,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脑子这才清明过来。怪道那人有持无恐的让她把银票放在桌子上,这般身手,别说是银票,就是她许氏的脑袋,也是人家囊中之物。

    许氏受了惊吓,又失了巨款,心下不自在,便称病不起。

    两个媳妇闻讯赶来侍候,哪料到老太太这个不满意,那个不顺心,两人被搓揉得暗中叫苦不迭。

    ……

    正是这一日,萧家遣了官媒来,老太太因着萧府身后的杜府,被钱嬷嬷扶着露了一下脸,便称病进了里屋。

    顾氏想起当初郑府媒人上门,老太太拖着病体与人攀谈了近一个时辰,心中免不了冷哼几句。

    今日便是十日之期,老太太,蒋宏生心下早已应约,偏偏她的宝贝女儿迟迟没有动静。

    顾氏心中虽然对这门亲事极为满意,但女儿不点头,她是万万不会应下的。

    她这个女儿,说是她的掌上明珠也好,说是她的眼珠子也罢,就冲着她九死一生才把女儿生下来,她就比旁人多疼几分,两个儿子倒是落在了后头。

    顾氏之所以满意这门亲事,萧家的家世简单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萧寒对欣瑶的情谊。她是过来人,很清楚在婚姻中男子对女子的情谊代表着什么。

    萧寒这人,她见过几面,话不多,教养极好,是个心思深沉的。这样的人轻易不会动情,一旦动了,轻易不会有变。

    她生的女儿,她自个最清楚,虽重情,却心思极重,且轻易不会相信人。也只有像李妈妈,莺归这几个跟了女儿多年的人,才能摸得清楚女儿心里的某些想法。

    所这这几日,顾氏面上不显,心下却有些按捺不住。

    上回与张家议亲一事,这回的坠马一事,多多少少对女儿的名声有些影响,倘若这回再不成,女儿以后的亲事,可就更难了。

    顾氏想到这,往听风轩跑得更勤快了,偏她的宝贝女儿像个无事人似的,对她明里暗里的话,置之不理。顾氏心里的火急火燎又不能对自家男人说,只能生生熬着,急得她嘴角生疮,头发直掉。

    直到今天早上,女儿打发李妈妈过来请安,李妈妈顶着两只青到发黑的眼圈,神色激动的说小姐已经应下。

    顾氏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归了原位。

    顾氏送走了媒人,到老太太跟前回话。

    老太太听了静默半晌,脸上无甚喜色,三言两语便把顾氏打发走了。

    顾氏出了归云堂,眼泪终忍不住落下来。

    女人便是这样,自个受些委屈忍忍就过了,偏看不得子女受委屈。老太太这般明显的厚此薄彼,这让顾氏心中如何不痛。

    顾氏回了房,想到这会正躺在床上养病的女儿,刚止住的泪又簌簌落下,心中的恨意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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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佳节,包子祝书友们月圆人团圆。

第六十五回 厚此薄彼

    晚间,蒋宏生到了秋水院,见顾氏眼睛红肿,脸色怏怏,心知必是为了女儿婚事的缘故。

    那日老太太把蒋宏生叫去,跟儿子说,她老了,操劳不得。她养三丫头一场,生母又禁了足,婚事自然由她操心。至于四丫头的婚事,就让二太太忙活吧,一切规格只照着前面二个姑娘办。

    蒋宏生听老太太絮叨了半日,一一应下。

    出了归云堂,蒋宏生的脸便拉了下来。

    当初三姑爷中了举,点了翰林后。老太太私底下叮嘱钱嬷嬷给三丫头操办的嫁妆需得厚上三分。

    钱嬷嬷怕老太太一意孤行惹得两房人心中不快,特意背着老太太把这事说与他听。

    蒋宏生为此还特意叮嘱钱嬷嬷不可太过,免得到时候因着三丫头的嫁妆与大房生也出嫌隙来。

    ……

    蒋宏生轻轻一叹,拉起顾氏的手,去了书房,从暗格拿出一叠子银票,统统交给顾氏手上。

    “母亲老了,有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早说过这些银子让你管着,你偏不要,这回瑶儿大婚,你只管用去,别替我检省。一年前我让人在京城买了几个铺子,两个庄子,珊儿的老太太备下了,这些都给瑶儿吧,也省得让萧家小瞧了咱们府里。”

    顾氏向来冷清冷性的人,却被自家男人这一番言语所动,泪又滴下来。蒋宏生耐着性子哄了半日,夫妇俩才回了房。

    倒也不怪顾氏伤心,府里四个小姐,嫡庶且不论,所备嫁妆自然一视同仁,宫中出多少,老太太出多少早有定论,余下的不过是看各个房里太太对女儿的情谊。

    大小姐,二小姐的婚事老太太多少还操些心。嫁妆什么的也与大老爷,大太太有商有量。

    如今轮到四小姐了,老太太便甩手不管,其用意不言而喻。当初你顾氏不是说四小姐。三爷的亲事须得你点头吗,行哎,我便索性不管,也别想让我出银子,你自个看着办。

    老太太这招也是因着前些日子顾氏把侯府与四丫头说合的几门亲事给推了去的缘故。

    老太太如今虽然认可了这个媳妇,可多年的心结始终还在。天底下婆媳本就是天敌,更何况当年还是儿子上杆子去求娶的,这让老太太心里更为不舒坦。

    ……

    没过几日,萧家便派了人来“纳彩”,来人正是萧寒的姨夫杜云鹏。

    蒋宏生对杜博士早有耳闻。却未曾有交集,当下便引了往外院去。其它的倒也罢了,一对活蹦乱跳的大雁使得老太太的脸有些难看。

    虽然礼制中“纳彩“是以大雁为贽礼,但京中如今哪里还能看到大雁的影子?当初三小姐纳彩,郑家是以木雕的大雁替代。偏萧家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对宝贝。别说是老太太。就是蒋欣珊见了,也生生别过头去。

    蒋欣珊原本以为蒋欣瑶与萧家定亲,不过是因着那一夜的缘故,萧家不得不向蒋家提亲,二太太为着欣瑶的名声这才应下。以她的想法,蒋萧两家对这门亲事应该都是不满意的,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所以。她也不甚在意。

    只这一对活雁的出现,让她不得不对这门亲事有个重新的认识。

    萧家门第不高,家世不显,偏偏送来的贽礼与郑家不相上下。一心想在婚事上压欣瑶一头的蒋欣珊心中便有些酸涩。

    好在听说那萧寒不过是个指挥史,想必也是打肿脸充胖子而已。且萧寒这人,出生不明。指不定是哪来的野种,如此一想,蒋欣珊的脸上,又有了几分笑意。

    吴氏扶着丫头的手,看着满院子的贽礼。心中自是另一番天地。

    吴氏的父亲吴为虽是个小小的给事中,却耐不住是天子近臣。因此朝中的事,多少有几分看得分明。京城谁不知道萧家与杜家息息相关,杜家又与二皇子,六皇子荣辱与共。

    老太太真真是个厉害人,舍弃一个孙女,搏蒋家一个前程,日后谁赢谁输,蒋家全无干系。

    吴氏与欣瑶交好,如此一想,心中不免为四妹妹不平。当年萧家大小姐被休弃一事,吴氏出阁前就听母亲说过,若不是清凉山一事,四妹妹何需嫁给萧家?因此对着四妹妹,更为亲厚几分。

    倒是蒋元晨看了一双活雁,阴沉了好几天的脸上方有了些松动。

    顾氏自然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道那孩子果然是个有心的,他既如此看重瑶儿,想必日后待她不会差。

    ……

    正当所有人围着那堆贽礼各用心思时,作为事件的主角却靠在床上拿了本闲书看得起劲。

    自打换过药方以后,欣瑶明显感觉到身子比以前有了好转,血基本咳不出来了,胸口疼得也不那么厉害,也能自己慢慢撑着坐起来。身上擦伤的地方结了疤,杜夫人让儿子拿了几瓶上好的去疤膏,效果是相当的好。

    欣瑶这人便是这样,做决定的时候须左思右想,一旦定下了,她反倒坦然了。

    当初她之所以对萧寒那厮犹豫不决,很大的原因在于,她从头到尾没真正在意过这人。

    换句话说,这厮长得是圆的,是方的,她都没瞧清楚。他在十六那群人中,就像个影子一般的存在。若不是那一日他飞身一跃,把她护在怀里,她甚至不知他还会功夫。

    且欣瑶得知萧府除了他祖父,只有萧寒光杆司令一个人,倘若将来她真要带着孩子和离,这萧家可舍得放手?至于萧寒的身世,门第,与杜家的渊源,这些统统不在蒋欣瑶的思考范围内。

    若换了旁人对她说那九个字,蒋欣瑶二话不说肯定嫁了。恰恰是因为那纵身一跃的舍命相救,使得蒋欣瑶不得不认真对待这门亲事。

    到底是救命恩人,又是一脉单传,在感情上她蒋欣瑶可以自私,可以决绝,可一旦有了恩人这一层身份,事情便有些复杂。

    当初她让李妈妈送信,也是想着让这个男人知难而退。哪曾想。他却送来了那样一句话,这让蒋欣瑶颇为痛苦。

    这种痛苦,就好比你手上有一块开了口子的石头,从口子显露出来的肉质来看。是块好料,倘若你要买下来,便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里外一致,那就是物有所值;还有一种可能是里外不一,是块废石,那就要亏本,一切只看你的赌运如何!

    蒋欣瑶虽然认为一个好的赌徒应该知道何时下注,何时抽身,可赌搏最高的境界是不赌。不赌便没有输赢,没有胜负,不会受伤。

    于是她痛苦,纠结,为难。末了恨不得冲到萧寒跟前,把手上的石头朝他脸上一扔,再吼上一句:“我了个去,姑娘我不想赌。”

    意淫很痛快,现实很痛苦。

    蒋欣瑶最后能作出抉择还得感谢那朵快谢了的杜鹃花。方法很简单,单数答应,复数回绝。李妈妈不明就里。巴巴的数了两回,结果很不幸,均是单数。于是,蒋欣瑶哀号一声,只得欣然接受。

    过后她坏坏的想,那厮若知道她用一朵杜鹃花来决定是不是嫁人。那刚刚愈合的三根肋骨会不会又气得断裂开来。想至此,蒋欣瑶脸上又有了笑意。

    纳吉之后不过几日,萧家便让人来蒋家换庚贴,合八字。萧,蒋两家均合出个大吉来。婚事定在来年的二月二。

    二月二龙抬头,象征着大地回春,万物复苏,且这日又是萧寒的生辰,是个好日子。

    之所以推迟到来年,一是两人的身子尚未康复,二是顾氏着实舍不得欣瑶嫁人,想留在身边多呆些时日。

    按理说定了亲,欣瑶应该守在房里绣嫁妆,京城讲究的人家则会给府中的姑娘请宫中的教养嬷嬷教导规矩礼仪,以便日后在婆家,一言一行不给人病垢。

    欣瑶连床都下不了,这嫁妆自然由府中的绣娘代劳。好在府里的这几个绣娘都是从老太太从苏州带来的,手艺自然是好的,

    蒋欣瑶乐得在床上混日子。

    顾氏这回算是真正忙开了,蒋府主子虽不多,可奈不住事多。

    蒋欣珊,蒋欣瑶的婚事就让她忙得团团转。更何况二爷房里还有两个人怀着身孕。再加上蒋家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府外的人情往来,统统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偏宝贝女儿又病着,顾氏只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没几天,人便消瘦了下去。

    欣瑶见此情形,把微云,淡月两个移了回来,把李妈妈支到母亲身边。顾氏身边有了夏荷,春兰,李妈妈等人的,又有女儿在旁出谋划策,自然省时省力省心。

    而微云,淡月两个经过两个月的调养,已恢复得七七八八,除了淡月的腿还不能动,旁的已是无碍。

    ……

    萧,蒋两家联姻的事传到沈老太爷子耳边。老爷子把自个关在书房半天,思来想去总觉着这门亲事透着蹊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于是书信一封往北边去,趁此断了孙子的念想。

    倒是沈力的母亲刘氏闻讯,心中泛了酸意。自家儿子好不容易有了动心的人,想着成家立业。却因老爷子的变褂,变成了萧家的媳妇。

    刘氏想着小儿子十九了,还想着小儿子十九了,还孑然一身,在外头飘着,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疼,刘氏忍不住滴下几滴泪来,暗中留意起京城那些未曾出阁,门当户对的姑娘来。

    刘氏留意来,留意去,总觉得这些个姑娘比不上蒋府的四小姐,心下便又添了几分不痛快。

    ps:

    就瞧瞧妹子送来的兔子,包子甚是喜欢,感激的话,便不再说。

第六十六回 欠债还钱(二更)

    怡园众人,听得四小姐与萧寒定了亲,自然是有人欢笑有人泪,最高兴的就属那徐宏远。

    徐宏远与萧寒认得有些年头了,他很清楚萧寒为人如何,更是知道萧寒在二皇子那里的份量,一旦事成,欣瑶日后的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且那日萧寒回府后,把房里仅有的三个通房遣去了两个,徐宏远冷眼瞧着,萧寒确是动了真心,不由的又喜上三分。

    侄女、好友成亲徐宏远这个做叔叔的,正打算表示表示。却听说那个老妖婆厚此薄彼,连嫁妆都是庶出的比嫡出的厚上几分。

    徐宏远气得冷笑连连。

    瑾珏阁的当家人还怕少了好的宝贝,若不是欣瑶为人低调,就父亲,母亲送她的两匣子东西,随便哪一样不是价值千金?

    徐宏远与蒋全一商议,都觉得老妖婆欺人太,两人暗下憋了一股子气,便忙碌开来。

    莺归知道小姐许了人家,喜极而泣,越发的用心调教起手下的十几个姑娘。她想着等小姐成亲那日,萧府所有的酒菜均出自她手,为小姐挣个脸面。

    有人高兴必然有人伤心,只是这伤心的人依旧整日整日的忙碌着,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燕鸣如今显然已是蒋全的接班人,瑾珏阁,怡园,庄子三处都少不了他,尤其是怡园与庄子两处,燕鸣打理得更为用心。

    怡园中既高兴又伤心的人,也只有蒋全一个了。

    四小姐都定亲了,小少爷都二十出头了,偏偏房里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夜夜钻冷被窝,徐家这是要断了香火啊。

    蒋全那点可怜的黑头发眼看着越来越白,偏小少爷不急不慢的,这让他如何是好?更何况这里头还牵扯到另一个人。蒋全只恨不得跑到老爷,小姐坟上大哭一场。

    思来想去。蒋全觉着这事还得跟四小姐说一说,以四小姐的聪明,定会有法子的。

    ……

    许氏自打白白损失了五万两银子后,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下地走动。

    两个媳妇暗中松了口气。这半个月的滋味两人是有苦说不出。

    老太太既不问诊,又不吃药,只天天在床上哼哼叽叽,叫叫嚷嚷这儿不舒服,那儿不舒服,把两个媳妇支使的团团转。当今天子,以孝治天下,婆婆有病,做媳妇只能日夜侍候,白白便宜了房里的那几个狐狸精。

    这日。许氏刚刚睁眼,便看到床头又有一张纸,上面只寥寥几句话“三日之内,再备五万两银子,否则后果自负。”

    许氏惊得发疯般撕扯手里的纸。缩在被窝里琴瑟发抖。

    周家本是普通人家,依附着侯府方才兴盛起来,再加上许氏嫁妆颇丰,几十年经营下来,倒也有几分家底。

    可再厚的家底也禁不起今儿五万两,明儿五万两的折腾,这不是要剜许氏的肉。这是要她的命啊。

    更何况许氏存了一辈子钱,也就存了六七万两银子的私房,这让她到哪里再去凑五万两银子去?这回许氏是真正的急病了。

    躺在床上的许氏哼哼叽叽了三天,深思熟虑下决心奉行一个原则,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反正都是个死字。穷死与惨死又有什么区别?人被逼到了一定的份上,总能滋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

    许氏把自个收拾的干干净净,让厨房做了一桌好菜,与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吃了顿团圆饭。早早的上了床,就着丫鬟的手喝了一碗安神汤药,两眼一闭,昏昏入睡。

    第二日一早,许氏幽幽睁开眼睛,坐起来,动弹了一下全身,使劲掐了一下自个,觉着有些疼,方才哈哈大笑起来,可才笑了几声,就看到两个儿子破门而入,双双跪倒在许氏床前,哭得呼天抢地。

    许氏大喝一声,两个儿子止住了哭,大儿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老母亲,许氏定睛一看“欠债还钱!”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只听那大儿子面色惨白的叫喊道:“老太太,大事不好了,咱们家的两家金铺,昨儿夜里被人洗劫一空,老太太,这可怎么是好啊……”

    许氏坐在床上久久没有动静,待两个儿子觉察到异常,抬起头再看时,老太太已经口舌歪斜,两眼发直了。

    许氏小中风的消息传到蒋家,蒋欣瑶正闭着眼睛,一口气把药喝下。

    李妈妈递了清水,再拿了颗梅子给小姐,兴高采烈道:“小姐,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看老天饶得了哪一个?”

    欣瑶漱了嘴,把梅子放到嘴里,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道:“哎,这药好是好,就是苦了些,难以入口。老太太知道了,怎么说?”

    李妈妈指了指西边,道:“老太太倒没有说什么,打发钱嬷嬷瞧去了,那边一位,没事人似的,听说关在房里绣嫁妆呢,亏她还坐得住。”

    欣瑶慢慢的向后靠,冷笑道:“这才刚刚开始,许老太太就急病了,往日的杀伐决断跑哪里去了?真真是不经吓啊!既然我那好三姐还坐得住,那咱们不防慢慢玩下去,玩到她坐不住的一天!”

    事实上李妈妈真真是冤枉了蒋欣珊。

    自打那一夜蒋欣瑶被人救回府后,蒋欣珊便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夜夜被恶梦惊醒。就这样提心吊胆的过了一个月,见四方全无动静,官府也有了说法,这才稍稍好转。

    许老太太小中风的病情传到蒋欣珊耳边,又听说外祖母家的金铺失了窃,蒋欣珊惊得脸都发白了,整整一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

    老太太以为孙女是为了外祖家的事情着急上火,心道这个三丫头,倒是真有几份孝心,让小厨房做了些清淡的吃食,特特送了过去。

    蒋欣珊思来想去,隐隐约约觉着外祖家的事与清凉山一事没多大关系。

    清凉山一事虽说没成,可知道的人除了许老太太,秋分外,都被灭了口。且这事再怎么着也查不到她头上,她不过是让丫头给外祖母送了五千两银子,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真有那么一天,她也能把自己推得一干而净。

    再者说官府都结了案的事,谁还会去查?只要许老太太一闭眼,这事就算天皇老子,也翻不了案。

    蒋欣珊长吁短叹,魂不守舍了一日后,亲自往蒋元航跟前打探了一番究竟,听了半天方才安下心来。

    ……

    入夜,蒋宏生回了府,直奔老太太房里。

    蒋宏生坐在老太太床前的圆凳上,叹道:“母亲,周家金铺一事,儿子打听过了,倒也不是什么抢劫。两家铺子的墙上都写了四个大字‘欠债还钱’,原是许氏在外头欠了别人银子,用铺子的东西抵了债也不一定。”

    老太太惊道:“许氏欠了谁的银子,抵什么债?”

    蒋宏生抖了抖衣裳道:“谁知道呢,老太太如今口不能言,得养些日子才行。兵马司那边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来。”

    “你说会不会是她家两个儿子,在外头惹了什么祸事?”

    “母亲,这也是极有可能的事。只是旁人家的事,儿子也不能问得太细。大舅舅与兵马司打过招呼了,不过这案子,我看有点悬,万一真是欠了债,周家可是理亏在先。”

    老太太闭着眼睛叹息了半天,才道:“今日我让钱嬷嬷送了些药材补品给许氏,明日,你再送一千两银子过去,面上也能过得去。以后那府的事,咱们尽量远着些,怕给你惹出祸事。元航,欣珊也拘着些,不许再往那府里去。”

    蒋宏生点头附声道:“母亲说的极是,两家本来走动就不多,以后更应该远着些才是。”

    周家金铺被劫一事,在诺大的京城里,就如同河里扔进了一块石头,除了发出扑通一声响外,很快就沉了下去。

    转眼就到了七月,欣瑶在床上整整躺了两个月后,现已能扶着丫鬟的手在屋子里走两步,只咳嗽一症还有些反复。

    淡月身子刚刚痊愈,就在小姐跟前侍候,任谁劝都劝不动。微云的腿还不大能走动,仍在房里养伤,手上却没闲着,一针一线帮小姐做着嫁衣。两个丫鬟经此一事,对着小姐心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杜天翔从一日三诊到如今五日一诊,风雨无阻,从不间断。通过她,欣瑶与怡园的联系越发紧密。

    徐宏远与全爷六月底往江南去了,估摸着三四个月后才会回京。

    燕十六这厮新婚几个月后,又往西北军中去了,据说还惹得美丽,高贵的施王妃掉了无数的相思泪。

    萧寒那厮伤愈后复了职,忙得焦头烂额。也是,燕二去了江南,十六去了西北,他不忙谁忙?

    萧府府邸正在修缮翻新。为此,萧寒特意让杜天翔问了欣瑶的意见。

    蒋欣瑶想了想,大大方方提了两个要求,一是要个大大的书房,能摆下她的那些书;二是她既怕冷,又怕热,屋子冬暖夏凉便行。

    杜天翔眼角抽搐了一下,屁颠屁颠到萧府传话去了。

第六十七回 都是人才

    蒋欣珊与郑家的婚事定在八月初八,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时间,蒋府众人忙得脚不沾地。

    苏州府大老爷来信称江南一带官场最近不大太平,他与大爷忙着铺子的事,就不进京贺喜了,反正只是嫁个庶出的姑娘,多添些妆也就罢了。

    老太太气得在床上躺了两日,方才缓过劲来,又把二老爷,顾氏叫过去,一通好骂。

    蒋宏生自然知道大哥一家为什么不愿进京,根子其实还在老太太身上。

    当初蒋元航成亲,老太太大肆铺张,一掷千金,其排场甚至超过了府里嫡出的蒋元青。大哥,大嫂瞧了自然一肚子意见。

    如今老太太又把三小姐的嫁妆厚了一分,大房诸人心里肯定不乐意,碍着老太太,说又说不得,恨又恨不得,索性眼不见为净。

    顾氏只低头看地,老太太骂的,愣是一句话没听进去,她如今每天所想的,除了女儿的身体,就是女儿的嫁妆。

    因着各府里太太,奶奶,小姐上门给三小姐添妆,老太太每日里迎来送往的,渐渐也就把这事抛置脑后。只让小儿子拟信一封送去了南边。

    蒋宏建收了信,看了几回,思虑再三,只得让陈氏备了整整一船节礼送上京,并附上两千两银子给侄女添妆,把陈氏心疼的捣枕捶床,渐渐的就起了分家之心。

    ……

    又过了十日,老太太突然一下子病倒了,恰好那日杜天翔刚给欣瑶问完诊,还没开药方,就被钱嬷嬷请了去。

    杜天翔恨得牙直咬咬,脸色刷的便沉了下来,要不欣瑶眼尖,直朝他打眼色,那杜天翔十有*会置之不理。

    杜太医扶了脉。便开了药方,临了把在眼前侍疾的二太太叫到外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冷笑着说了三个字:“有所图”,便匆匆离去。

    老太太这一病。使得本来就忙碌的顾氏,更是连坐下喝口茶的时间也没有。

    顾氏心里明镜似的,就是咬着牙不松口,白日里理家,晚间侍疾,再苦再累也只和泪往肚子里咽。

    没过两日,蒋宏生便看出些门道来。老太太这回得的是心病,目的是让他把禁在小院里的周秀月放出来。蒋宏生心里头是一百个不乐意。

    当初周秀月大闹瑾珏阁的事情人尽皆知,对外的说辞也说了,人也禁了。这回要再解了禁。亲戚朋友,上司同僚看他的眼神可就不是同情,而是不屑了。

    蒋宏生私下只得硬着头皮把老太太与自己的心思说与顾氏听。

    顾氏听后只幽幽道:“老爷,按理说,老太太想把周姨娘解了禁。妾身不应该拦着,只是周姨娘那一闹,于我倒不要紧,损了的却是府里与老爷的名声。老爷在外如履薄冰,已是不易,朝廷如今又是那样,万一给有心人揪个错处。只怕是得不偿失。

    如今三小姐成婚在即,做生母的不出现也是不合情理,周姨娘把三小姐养这般大,很是不易。咱们阻了她们母女之情断断不应该,不如解禁十日,等成婚后再禁回去。这样周姨娘也能安心在院子里过活,无甚可惦记了。老太太那边既有了交待,也不至于让老爷两头为难!”

    顾氏自打知道女儿清凉山一行是遭人暗算后,心里对周秀月母女恨之入骨,这一番话是她思量许久。不得已才说出。

    果然,蒋宏生听罢冷冷道:“十日,哼,只怕她又掀出什么风浪来,三日足矣,你也不必为难,老太太那边,我自会分说。”

    次日,蒋宏生回了府,便把老太太房里的人遣了去,母子俩人在房里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果然没几天,老太太的病就好了!

    八月初五一早,周姨娘被钱嬷嬷接到老太太跟前,哭倒在老太太脚下,其哀哀欲绝之势令归云堂诸人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周姨娘被禁一年多,好茶好饭与往昔无异。耐何月色横空,花阴满庭,端的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三十五六岁月的年纪,眼色的皱纹已是再厚的粉也遮不住了。

    蒋欣珊则扑倒在周姨娘的怀里,失声痛哭。老太太看着眼前一双母女,心痛如绞,却也无可奈何。

    老太太看了眼钱嬷嬷,钱嬷嬷心领神会的把母女俩人劝慰住。刚刚净了面,却见蒋元航夫妇带着房里三个姨娘前来给周姨娘请安。周姨娘抱着儿子又是一番大哭,儿啊,肉啊的叫了半天。

    周姨娘擦了眼泪,瞧了瞧儿子身后的四个女子,不自觉得拿出婆婆的派头,着实的教训了几句,若不是老太太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大有没完没了之势。

    吴氏与菊怜的肚子很大了,长时间站着已是相当的吃力。吴氏头一回见到周姨娘,心下暗惊,怪道公公厌弃无比,比之二太太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且不说容貌上不及,言谈处事更是去之甚远。

    吴氏心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果然是不假的,只脸上仍是一副恭敬委屈的样子。

    周姨娘在归云堂呆了三日,把女儿的嫁妆单子看了又看,心下颇为满意,只是左等二老爷不来,右等二老爷不来,心里盘算好的十八般武艺全用不上,只得忿忿的在老太太跟前说了几句牙酸的话。

    老太太心下叹了又叹。

    这个秀月真真是个没脑子的,我为着你都称病不起了,二老爷仍是没能解了你的禁,你还指着二老爷看了你这副老态,能回心转意?

    那日儿子来说,如今时局不明,但凡有些脑子的约束家人都还来不及,哪里会把脖子伸长了等别人一刀砍过来,嘉兴知府的小妾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老太太苦思半晌,只得先应下,待日后徐徐图之。

    三日期满,次日清晨一早,管家带着二老爷身边的人侯在归云堂外。

    周姨娘哪里肯走,一番哭闹后还是在老太太的威慑下乖乖回了院子。周姨娘这两日也不是全无收获,老太太与一双儿女均表示会在二老爷面前说好话。

    周姨娘想着女儿嫁得这般好,姑爷又是被今上亲点入了翰林的,想必过不了多久,二老爷念着旧情也会放她出去。

    老太太怕周秀月伤心,终究没有对她说起周府的事,说了也是于事无补,倒不如让她安安心心过日子罢。

    ……

    八月初七,三小姐的嫁妆发送到郑家。

    床桌器具,箱笼被褥一应俱全,日常所需无所不包,绵延数里,引得观礼之人窃窃私语。

    八月初八,秋高气爽,西风叶落。

    郑亮身骑高马,披红挂彩,在鼓乐声中,往蒋家迎亲。欣瑶听着外头的吹吹打打,热闹喧哗,说不出的刺耳。

    昨儿傍晚,她的好三姐为了显示姐妹情深,特意亲临听风轩,冷冷的看了她几眼,说了些客套话,只末了却道:

    “四妹妹,我一想到成亲后第二日要给公婆奉茶,就双腿发软,心里怕得不行,后悔没学着四妹妹心智沉稳些。哎啊啊,我忘了,就算四妹妹再沉稳也没有用,这公婆茶啊,都不知道奉给谁!”

    言下之意,你家那位连身生父亲都不知道是谁,只能算个野种。

    蒋欣瑶虽然对萧寒那厮无甚好感,却也容不得旁人如此诋毁,刚想出言相讥,那蒋欣珊撇着小嘴,扭着腰肢转身就走了。

    人走了,蒋欣瑶左勾拳,右勾拳使得再好也是白搭。也是,你指望蒋欣珊那张嘴里能说出好话,无异于狗嘴里吐出象牙。只不过令欣瑶称奇的是,清凉山一事,她还没来得及找蒋欣珊算算总帐,她的好三姐姐哪来那么大的胆子还敢跑到她面前说三道四,

    蒋欣瑶不得不伸出一大拇指,由衷的夸一声:“人才!”

    ……

    三日后新婚夫妇回门,蒋家又是一番热闹,蒋欣瑶自然称病不出。

    淡月端着药盏进屋,见小姐又是眉头紧皱,一脸愁态,笑道:“小姐,再苦也得吃,杜太医交待了,一日都断不得。”

    蒋欣瑶痛苦道:“一日三盏,苦死我了,冷冷再吃。外头怎么样了?”

    淡月把药稳稳放下,冷笑道:“我只顾着给小姐熬药,谁耐烦去管这些。听小丫头回来说,三小姐今日一身红衣,满头珠翠,打扮得十分灿烂。又说三姑爷才貌双全,满腹文章,对三小姐更是百依百顺,老太太与二老爷很是中意,如今人在二老爷书房里呢!”

    欣瑶失笑道:“噢,这么看来,端的是夫妻情深,举案齐眉啊,真是可喜可贺啊!”

    “谁夫妻情深,可喜可贺啊?”

    说话间,李妈妈从外间走进来,手里捧着两只大石榴,笑道:“小姐,三爷让我拿过来的,一共就四只,小姐与四爷一人一半。”

    淡月接过石榴,笑道:“正好等小姐吃罢药,嚼几粒,我来剥。”

    欣瑶笑道:“妈妈从哪来?”

    李妈妈洒然一笑,道:“年纪大了,就喜欢凑个热闹什么的,我看新姑爷去了。”

    淡月凑趣道:“妈妈,可看出什么明堂来?”

第六十八回 月圆人圆(二更)

    上回书说到淡月问李妈妈看出了新姑爷什么明堂。

    李妈妈一脸神秘道:“小姐,要我看,新姑爷学问自然是好的,人也长得俊,只是一副眼睛生得太好,怕不是个长情的!”

    淡月好奇道:“妈妈是如何得知的?”

    李妈妈凑近了道:“听大小姐说,在冯家的园子里,三小姐与新姑爷见过一面,新姑爷过后是朝也思暮也想,硬是求了郑老爷,才给咱们家提的亲。”

    淡月不甚明了,眼中的疑惑更甚至。

    “丫头,你想啊,这般轻浮男子,见着一个标致的,就害了相思,嫡的,庶的也不管,香的,臭的也不问,倘若有那颜色更好的,岂不是又得意乱情迷。小姐,不是妈妈自夸,萧公子就比他好。那日在怡园,一屋子人,你看他正眼瞧过哪个?眼睛只盯着地上。”

    李妈妈凑近了,又道:“小姐,听说新姑爷房里四个通房丫头,都长得像花一样的!”

    蒋欣瑶忍着笑道:“妈妈,萧寒也没好到哪里去,房里不也有三个,不过是哥哥弟弟罢了。再者说了,人家郑亮是个读书人,读书人讲究的是什么,是红袖添香,碧纱待月,多几个美人侍候,那叫风流。所以才有才子配佳人一说。配武夫,那叫牛嚼牡丹。”

    李妈妈对萧寒印象颇好,忍不住想要为其在小姐跟前说几句好话,抬眼见小姐的神色,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忍下。

    欣瑶也不去管她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只淡淡道:“李妈妈,回头问问燕鸣,我要的人,寻得怎么样了?”

    李妈妈心领神会,含笑应下。

    ……

    八月十五,蒋家老的。少的凑在一起,也不过十人左右,中秋节过得分外冷清。

    欣瑶想着这是在娘家过得最后一个中秋,就想着与母亲。弟弟好好聚聚,另外在听风轩置办了席面,并让李妈妈在归云堂那边候着,只等那边酒席结束。

    欣瑶因着身体的缘故,并未出席。

    距离清凉山一事已过了三,四个月,用杜天翔的话来说,欣瑶这会在院子里跑上两圈也没问题,可欣瑶觉得装病有装病的好处,故对外称还未全愈。

    待二太太带着三爷。四爷入听风轩时,已月上柳梢头了。

    今日的酒席置在院子里,欣瑶原本让莺归做了几个拿手的糕点送到府里,偏这丫头细心,又特意做了些小姐与三爷爱吃的菜。一并送过来,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

    欣瑶见人来,喜得忙迎上去,刚想弯下腰抱小弟弟,却被顾氏拦住。

    昊哥儿已经三岁半了,养得白白胖胖,眉眼间与欣瑶颇有几分想象。除了顾氏外,昊哥儿最粘的就是这个姐姐,三天两头要往听风轩来,即便欣瑶病着的那些两个月,也不例外。

    令人称奇的是,平日里昊哥儿很是乖巧。唯有与欣瑶在一起,分外调皮,话也特别多。

    大户人家的哥儿,从小生活在大宅里,比着平实人家的孩子。更多了几分敏感与早熟。别看昊哥儿才三岁,谁对他好,谁对他坏,分得清清楚楚。遇着父亲的姨娘,居然也会摆出一副小爷的派头,眼睛一斜,鼻子一哼,迈着两条小短腿就走,让众人看了忍俊不禁。

    母子四人入了座,欣瑶特意把昊哥儿拉到自己自边,亲自照料。

    顾氏与蒋元晨见怪不怪,这两人一向如此,但凡有欣瑶在饭桌上,昊哥儿只要她一人。

    蒋元晨吃了几口菜,心满意足道:“还是莺归的菜做得地道,姐姐,我馋这一口已经很久了。”

    欣瑶细心的帮昊哥儿擦了擦嘴上的脏,笑道:“喜欢吃,就多吃点,有几道菜她特意为你做的。”

    蒋元晨好奇道:“姐姐,这莺归是个有心的,出去了,还成天惦记着姐姐,对了,她嫁人了没有?”

    顾氏轻点儿子额头,嗔道:“你姐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知道这些?也不问问你姐姐身子如何,倒关心起外人来,你这孩子!”

    “母亲,弟弟一天早晚两趟,往我房里跑,跑得比母亲还勤快呢。”

    “母亲,母亲,我也要一天两趟往姐姐这儿来,我要陪姐姐吃饭,有我在,姐姐饭吃得多,病好得快。”

    蒋元晨冲弟弟翻了个白脸,笑道:“昊哥儿,哥哥那儿有好吃的,你来陪哥哥吃饭!”

    蒋元昊小嘴一撅,不屑道:“我不要,哥哥那里哪有什么好吃的?哥哥身上臭臭的,姐姐身上香香的,昊哥儿喜欢香香的。”

    蒋元晨气急败坏道:“好你个没良心的,前两天谁给你两个大石榴?哥哥都没舍得吃,尽想着你了。你个臭小子,倒嫌弃起我来了!”

    昊哥儿冲蒋元晨盼了个鬼脸,一头缩进欣瑶的怀里。

    欣瑶忙搂住了弟弟,晃悠道:“弟弟,别吓着他。”

    蒋元晨无可奈何道:“姐姐,你就护着他吧,小时候,就没见你这般护着我。”

    欣瑶笑道:“哟,好大的酸味。弟弟,对不住,小时候,我又不会说话,身子又不好,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如今,你都比我高出一个头了,自然是你护着我啰!”

    昊哥儿头一仰,眼睛定定的看着欣瑶,半晌才道:“姐姐,以后我护着你。”转过身,又冲蒋元晨笑道:“哥哥,等昊哥儿长大了,也护着你,我帮你们打坏人。”

    蒋元晨心头一暖,笑道:“算你有良心,臭小子。”

    顾氏扑哧一声,笑道:“好啊,昊哥儿,姐姐,哥哥都护着了,就把母亲扔在一边了?”

    蒋元昊挣脱欣瑶的怀抱,狗腿的跑到顾氏身边,一把扑到顾氏怀里,撒娇道:“母亲,母亲,我也要护着母亲,我帮母亲打跑父亲的姨娘。”

    此话一出。惹得四周一片笑声,昊哥儿见众人都笑他,只把头埋在母亲怀里,死活不肯出来。却听得笑声越发大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你们母子四人倒是自在,有吃有喝的,把我撂在一旁。瑶儿身子可好些了?”

    只见蒋宏生一身家常衣裳进了园子,丫头们赶紧收了笑纷纷行了礼,又搬来椅子,添了碗筷。

    元晨,元昊两兄弟一个整了整衣衫,一个从顾氏怀里挣脱出来。两人均正襟危坐,显然是一副耗子见了猫的表情。

    蒋宏生对这两个嫡出的儿子一向疾言厉色,要求颇为严格,对着女儿却是另一个面孔。

    欣瑶搂过昊哥儿,嗔道:“多谢父亲关心。我的身子好大半了。刚刚昊哥说,将来长大了要护着母亲,元晨与我,我们都在笑他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志气,将来必是个好的。”

    顾氏道:“老爷这会来,老太太可是睡了?”

    蒋宏生点头道:“刚刚睡下。来看看你们,也有件事要与你们说。”

    欣瑶笑道:“父亲先吃些糕点,再喝两口桂花酒,今儿中秋佳节,月色怡人,难得咱们一家五口在一块。父亲可别板着脸教训我们,我这般弱不禁风,不禁吓。”

    蒋宏生失笑道:“你这孩子,哪有这般对你父亲说话的?今儿我要说的可是好事。”

    蒋元晨偷偷冲欣瑶使了个眼色,暗地里伸了个大拇指。

    欣瑶得意一笑。道:“再大的好消息,也容女儿与弟弟们敬了父亲这杯再说,父亲整日里在外操劳,女儿与弟弟们得您庇护,方有现在的好日子,女儿祝父亲早日步步高升!”

    蒋宏生一听,喜得眼角的皱纹深了三分,叹道:“我儿长大了,知道心疼为父了,你们啊,先得敬敬你们的母亲,把你们三个皮猴拉扯得这般大,不容易!”

    顾氏面若桃花冲蒋宏生啐道:“偏扯上我。”

    蒋元晨忙道:“姐姐,弟弟,那咱们一起敬父母。”

    蒋宏生拿过杯子,与儿子女儿碰了碰,又郑重其事的与顾氏碰了碰,道:“瑶儿身子弱,沾沾即可。”说罢一饮而尽。

    只听昊哥儿委屈道:“父亲偏心,不与我碰。”

    蒋宏生刚想摆起脸喝斥几句,却听女儿笑道:“弟弟,父亲是心疼你,你这般小,喝了酒,当心变成小笨猪!”

    昊哥儿一听,又气又急道:“我将来是要考状元的,我不要变成小笨猪!”惹得旁人又一阵好笑。

    蒋宏生收了笑,道:“今日这件喜事与晨哥儿有关,你做的文章杜博士看了,杜博士说孺子可教,决定收你为徒。”

    蒋元晨一听,心下狂喜,忙起身,跪倒在地,冲父亲磕了三个头,方才起身道:“多谢父亲为儿子周全。”

    蒋欣瑶迟疑片刻,故意酸酸道:“弟弟,瞧瞧父亲对你多好,平日里对你虽然严厉,私下里却把你的文章送到杜博士那里,你啊,得多磕几个头才行。”

    蒋宏生摆摆手道:“这事,可不是我出的力,是杜太医问我要的,我就挑了往日你所作的。不成想,杜博士居然会收你为徒,倒也出乎我的意料。总归是件好事,日后,我儿需加倍用功才行!”

    顾氏笑道:“听说,这杜博士的学问,是极好的!”

    蒋宏生叹道:“正是如此。杜太师可是今上的老师,饱谙经史,博览古今,正可谓是一代大孺。杜云鹏师承其父,又是专做学问的,心无旁骛,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晨儿能拜在其门下,真正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这事十之*是萧寒牵的线,搭的桥。晨儿,回头可得好好谢谢你姐夫。”

    蒋元晨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姐姐,忙上前给父亲斟满了酒,正色道:“父亲请放心,儿子心里明白。”

    顾氏则朝女儿望去,脸上笑意更深,道:“老爷,这孩子是个有心的,不吱声,不吱气的,办事却周到,你说是不是?”

    蒋宏生拿起酒杯,送入嘴里,叹息道:“瑶儿也算是因祸得福!”

    蒋欣瑶轻轻抿了抿桂花酒,只觉得脸上有些烧。

第六十九回 正室手段

    入夜,欣瑶想要歇下,却见李妈妈支走了丫鬟,从怀里掏出一方锦盒,递给欣瑶,笑道:“小姐,门口小叫花子递我那儿子的,说是给你的,小姐快打开来瞧瞧。”

    欣瑶接过锦盒,轻轻打开,是两串碧玺香珠手串,翠色莹莹,光华静润。

    李妈妈笑道:“小姐,这人是谁啊?去年送了小姐块玉佛,今年又送了两串手串,神神秘秘的!”

    蒋欣瑶合起锦盒,递给李妈妈道:“收起来吧,我要歇了!”

    李妈妈正欲再说,见小姐脸有疲色,只得放下帐子,灭了灯,把门带上,与外间的碧苔,轻絮交待了几句。

    欣瑶微微一笑,便沉沉而睡。

    ……

    中秋刚过没几日,一连三天下起了绵绵秋雨。

    这日丑时三刻,东园一阵喧嚣,怀胎九个多月的菊怜突然羊水破了,发动起来。

    同屋的丫头披起衣裳便往秋水院跑。顾氏刚想起身,不料却被蒋宏生一把搂住。

    蒋宏生对着来人厉声道:“一个丫鬟生孩子,这点小事也要烦着二太太,你们怎么当差的?还不快去把稳婆请来候着。”

    顾氏心中盘算了几下,柔声道:“春兰,帮我去瞧瞧,有什么事再来回我!”

    春兰在外头应了一起,侧着耳朵听了听里头的动静,便往西边去。

    吴氏院里的人见二太太跟前的大丫头来了,心里敞亮。

    蒋元航白日里刚刚被父亲责骂过一顿,晚饭时跟两个姨娘喝了些酒,睡得正香,听院子里有人哭嚎,气得骂了声娘,翻个身又继续睡了。

    唯有吴氏,挺了八个多月的肚子,披了件衣裳。在外头坐阵。

    一天一夜后,菊怜九死一生,产下一子,重七斤八两。老太太取名蒋子轩。两个时辰后蒋子轩的生母血崩而亡。

    是夜,吴氏大着肚子跪在老太太跟前,声泪俱下请求老太太把小子轩过继到她名下。

    老太太一言不吭的任由吴氏跪着,一柱香后,才让钱嬷嬷把二奶奶扶起来,并同意了她的请求。

    吴氏到底是八个多月的身子了,这一跪,当天晚上就发动起来,西院众人吓得人仰马翻。没过多久,二太太及钱嬷嬷均赶了来。

    好在白日里吴府听说女婿房里的通房丫头难产而死。吓得赶忙请了两个稳婆送到蒋家候着,这才没有手忙脚乱。

    第二日午时,吴氏生下一女,重五斤一两,老太太取名蒋若梅。蒋家两日之间。就有一男一女两个婴儿呱呱落地,这让人丁稀少的蒋家一下子生机勃勃起来,老太太的脸上笑意更胜。

    欣瑶虽不出院子,但府里的事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此时李妈妈眯着眼睛,身边围着几个大丫头,正不遗余力的灌输着凡是爬床的丫鬟都没有好下场的理论。

    蒋欣瑶歪在贵妃塌上,看着眼前众女。心里微微的叹息了一声。

    欣瑶知道李妈妈这般行事,完全是为了她。再有几个月,便是她的婚期,眼前的这几个丫头跟了她快十个年头,也到了十五六岁花一般的年龄,岁数一长。心里头的想法自然会多,为了自个的前程,保不准就有那歪心思的,李妈妈不得不时常念叨念叨。

    菊怜的下场,欣瑶早就帮她码准了。

    吴氏在娘家。生母早逝的情况下,能带着丰厚的嫁妆,怡然自得的嫁到蒋府,本身就不是个简单的。

    入了府,做了二奶奶,按说夫妻同心,她却不与二爷一般只亲近老太太、三小姐,偏与二太太、欣瑶走得更近些,足可以说明其心思深远。

    菊怜背主,有了身孕。吴氏故意纵容院里的人明里暗里踩菊怜,待到菊怜四面楚歌时,她剑锋一转,既不打,又不骂,只在暗地里弹压众人。

    菊怜不是傻子,前后众人态度的变化,她是最有体会的,自然知道二奶奶在背后起的作用。

    倘若她以后能收敛些,低眉顺目些,说不定还能活命。偏偏她把二奶奶对她的好,看作是二奶奶顾忌着老太太,顾忌着二爷,顾忌着她肚子里这块肉,不得不向现实妥协,不得不向她示好。

    因此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利的使出各种招数争宠,向二奶奶示威。用意无非就是一个,我菊怜有了孩子伴身,有了二爷的宠爱,就算你是正房奶奶,你耐我何?

    正是菊怜这一番举动,才让吴氏对她起了杀心。先前的一纵一收,不过是吴氏在试探菊怜的底线,到底是从娘家带过来的丫头,多少有着几分情谊。倘若菊怜知好歹,吴氏自然会留她一命。哪晓得那丫头果真是个蠢笨不堪的。既然她无情无意,也就怪不得吴氏心狠手辣。

    吴氏一反常态,把菊怜当祖宗一样的供起来,鸡鸭鱼肉日日不断,还三天两头送补品,人参啊,燕窝啊,当归啊。不仅不拘着二爷去她房里,背地里反而劝慰二爷常去菊怜房里瞧瞧,当然,这瞧,可不是看几眼就走了的意思。

    一个小丫头,平日里不过是吃主子吃剩的残羹剩饭,哪晓得肚子里有了块肉后,就能跟正房奶奶平起平坐。滔天的富贵扑面而来,任她是谁也无法抵抗。

    就这样吃啊,喝的,再加上产房里稍稍动动手脚,菊怜的富贵梦还没来得及做,小命就这样玩完了。

    蒋子轩呱呱落地就没了生母,老太太发话过继到吴氏名下,当嫡子教养。吴氏一夜之间,有儿有女,还落了个慈善人的名声,惹得二爷百般感激,千般怜爱,一举数得,真真是大赢家啊!

    欣瑶转过心思,正巧听李妈妈说到老太太让二奶奶罚跪一事,猛的心下一沉。

    老太太让二奶奶这一跪,跪得大有深意。看来,有些事,还是尽早不尽晚啊!

    ……

    转眼到了初冬。这年的冬天,发生了两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头一件是翰林院编修郑亮在回府途中带回一绝色女子。

    这女子姓苏名萍,原是安徽安庆府大户人家的独女。父亲犯了事,抄没了家产,判了流放,她带着老母亲千里迢迢进京投奔远亲。不曾想亲戚见其母女落魄无依,只丢了十几两碎银子便把人赶了出去。

    老母亲怒急攻心,一病不起,花光了银子还是撒手人寰。苏萍当了身上最后一点首饰,才买了一副薄棺材,把母亲下葬,自己则一身孝衣,生无可恋,打算自尽于老母亲坟前。

    恰巧郑亮从庄子上骑马回府,路经乡野之地。见一座新坟前一女子哭得肝肠寸断,下马上前,只觉得眼前一亮。

    原来这女子眉似新月,手可生花,一双泪眼如空谷幽兰般楚楚可怜。端的是人间极品。问其来历,女子含泪死活不肯开口,趁人不备一头撞向墓碑,幸得郑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便是这样,女子额头已鲜血直流。晕了过去。

    郑编修向来是怜香惜玉之人,哪里舍得把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抛置荒野,弃之不理。当下抱了上马,带回府中。没过几日,这个名叫苏萍的女子便成为郑编修的第一房姨娘。

    据说为了这事,郑编修的正妻蒋氏很是闹了几日。最后在公婆的弹压下,才悻悻作罢。

    ……

    第二件小事则与许氏有关。

    许氏自打金铺被劫,怒极攻心,得了小中风,刚开始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如活死人一般躺在床上,好在侯府请的太医医术高明,几个月调理下来,除了说话有些不利索外,倒也无大碍。

    周家经此一劫,银钱上一下子吃紧,无奈之下,只得把铺子盘了出去,接手的是个叫许燕鸣的年轻人。

    周家的经济来源,赚钱的除了金铺外,还有京城外西郊的两个庄子,余下的便是几个零碎的小铺子,做些小本买卖,赚不了几个钱。

    西郊的两处庄子共六百亩良田,原本并不属于周家。当年先帝因着慧妃一案,处置了诸多涉案官员,这两处小庄子便让安南侯府捡了个大便宜。老安南侯又作为嫁妆,给了女儿周雨睛。

    周雨睛后来定居苏州,离京之前又把这两处庄子半买半送的盘给了许氏。就这样,两个庄子到了许氏的手里,周家也因此摇身一变,成了小地主。

    如今周家衣食只得靠这两个庄子,方能体面过活,因此,许氏的两个儿子周相优,周相良只得常往西郊跑。

    且说这日,兄弟俩刚入庄子,便听得庄中佃户丢下农活,三五成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兄弟俩好奇,忙叫了人来回话,一问才知道,与周家庄子相邻的西北角边有户人家挖沟渠,说是挖出了许多值钱连城的宝贝。这两人一听,心下一动,忙派小厮前去打探。

    小厮回话说这户庄家人姓刘,名平,今年三十有六,家中一妻二子,世代为农,家*十亩水田,日子过得紧巴巴。

    又说挖出宝贝确有其事,挖沟渠的几个庄户汉子亲眼所见,说是那匣子里沉甸甸的,一打开来,也看不明白是些什么,听上年纪的老人家说都是些古物,是稀世之宝也未定。

    那小厮絮叨了半日,末了又道:“爷啊,那刘家忒好运,他们家挖的那道渠啊,就在我们庄子边上,哥哥挨着弟弟,只差了一道田埂,那匣子东西要是往咱们这边偏上一米,那就是咱们家的了。”

    兄弟一听奇了,有这等事,便亲自往田头走了一遭。

    ps:

    谢谢书友午马,107,坐等风来,叶静妹子的打赏。

    谢谢给包子送来月饼的书友,包子铭记在心。

第七十回 有鱼上钩(二更)

    周家兄弟俩亲自往田头走了一遭,果不其然,两家的沟渠只隔着一道六十公分长的田埂。

    兄弟俩对视一眼,便起了邪心。两人默不作声的回了府,关在书房你看我,我看你,只觉心中又酸又痒,一番商议后,定下计来。

    这事若换了几个月,兄弟俩未必会有这般胆量。只是如今府里吃的,穿的大不如从前,俭省来俭省去,房里的几个美妾就有了口舌。

    这也怪不得那几个姨娘,做妾是为什么?

    为了郞有情妾有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哄鬼啊,不过是为了能朱围翠绕,锦衣玉食,有个好前程罢了。

    如今周府金山银山失了一半,但凡有好的,自然先仅着老太太,太太,少爷,小姐,留给几个姨娘的不过是些残汤剩水,换了谁,不抱怨一番。

    女人心里一有怨,床弟之间的事就多了几分敷衍与不情愿,弄得两位爷心里直恨恨。

    俗话说由简入奢易,则奢入简难,姨娘尚且如此,更不屑说老婆,孩子了,桌上少个荤腥便甩个脸子不吃也是常有的事。倘若真得那匣子宝贝,也不指着它价值连城,能换个几十万两银子,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兄弟俩第二日便找到了安南侯府嫡长子周栋梁,把事情如此这般说与周栋梁听。

    周栋梁正愁父亲这些日子在银钱上管得紧,害得他眼睁睁看着怡红院的头牌被人包了去,这一来可就不是磕睡遇着枕头?

    周栋梁与周氏兄弟年龄相差无几,从小一块长大,吃喝玩乐,走鸡摸狗的事没少干过,三人达成共识,便想出一毒计来。

    第二日周家两兄弟便往衙门递了状纸,状告农户刘平暗中侵吞周家良田半亩。当天刘平一家就下了大狱。

    兄弟俩连夜带了人,抄了刘家,翻遍了每个犄角旮旯,硬是没找到那一匣子宝贝。

    周栋梁三日后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衙门里。

    吴知府一看。安南侯府的嫡长子,未来的安南侯,哪敢待慢,忙把人请了进来,好吃好喝的招呼着。

    当官的,有几个不是耳聪目明?吴知府很清楚周栋梁今日这一趟所为何事,顺水推舟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俗话说贫不与富斗,官不与民斗。

    刘平在狱中关了几日,一家四口忍饥挨饿,吓得半死。一番威逼利诱之下。很快老老实实承认了自己侵占周家良田一事,只挖宝一事只字未提。

    周栋梁与知府耳语了几句,暗中递过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吴知府收了银票,带了衙役就走。

    刘平一家落在周大少手上。吃了些苦头,为了保命只得交待了藏宝的地点,周栋梁又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扔给了浑身是血的刘平。

    当晚刘平一家四口雇了辆马车,出了京城,直往北去。

    三人连夜亲自动手,挖出了宝贝。当场打开,便惊呆了。一匣子都是古玉,从沁色上来看,很是有些年头,其中有一块白玉双虎首珩尤其引人注目。

    周栋梁咽了咽口水,当仁不让的把那块首珩放入怀里。又随便选了两样,就把匣子推到周家兄弟跟前。

    兄弟俩虽眼馋那块首珩,却不敢上前争,见匣子里的宝贝都不差,忙各自分了。扬长而去。

    第二日一早,三人进了城,便往城南的珠宝玉器一条街去。

    走了几家店铺,各自把怀里的宝贝拿出一件来,哪料想却是有价无市。

    原来古玉这个东西,门道忒多,得从背景,造型,玉材,玉色,纹饰,工艺和种类等各方面量价。那些个掌柜大多玩玉玩了几十年,眼光虽毒,古玉却是很少有人触碰,只得推托东西是好东西,估价却不好估。

    直到进了瑾珏阁,掌柜一见来人掏出的家伙,两眼放光,慧眼识珠把人留了下来,赶紧让伙计快马加鞭把东家请了来。

    东家闻讯而来,看了又看,摸了再摸,又在后院嘀嘀咕咕商议了大半个时辰,才决定用八万两银子买下这三件古玉。

    那三人一听,心下狂喜,二话不说,各自拿了银票走人,直奔怡红院而去。

    待从怡红院出来,已是深夜子时。三人相互交待了一番,无非就是天降横财,守口如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之类的客套话,各自打道回府。

    ……

    入了冬,天气一日日变冷,欣瑶的咳嗽有了反复,吃了几副药,总不见好,不得已,二太太只得往太医院寻人。

    杜天翔见来人是蒋家下人,心知定是四小姐的病有了反复,下了衙门便直奔蒋府。

    听风轩诸人早就翘首以盼,见来杜太医来了,忙把人引了进去。

    杜天翔打量四小姐的脸色,再细细的诊了脉,方道:“不碍事,吃几副药就好了,到底是伤得太重,这天又冷又干的,才引发了旧疾。”

    蒋欣瑶笑笑道:“我就说没什么大事,往常换季也总吃着药,母亲偏把你找了来,真真是小题大做!”

    杜天翔笑道:“也算不得小题大做,小心些,总是好的。你万一有个好歹,某人可要急得跳脚了!到时候不落好的,还不是我!”

    蒋欣瑶朝杜天翔挑挑眉毛,笑道:“谁是某人,某人是谁,谁敢让我们的杜太医不落好?除非他这辈子不生病,不吃药,否则,就是我,也看不下去的。”

    杜天翔清咳一声,得意万分道:“四小姐果然是个机灵人!对了,阿远回来了,去时两个人,回来倒有一条船,哎,某人真真好命,既得人,又得财,可把我羡慕死了!”

    蒋欣瑶完全不理睬杜天翔的调侃,忙道:“小叔叔回来了,事情怎么样?”

    杜天翔凑近了,意味深长道:“鱼儿上钩了,四小姐是不是准备下刀。天冷了,有碗鱼头汤喝,真是人生快意之事!”

    蒋欣瑶娇嗔的看了杜天翔一眼,一语双关:“我正搀这一口呢,不过得把鱼儿养肥了才行!”

    ……

    欣瑶吃了杜天翔开的几副药,果然止了咳嗽,心道能在太医院混得风生水起,那厮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没过几日,萧府大管家萧重奉命送了一车的补品,药材到蒋家。

    二太太喜滋滋收了下来,挑了些好的,亲自给老太太送去,又着人给二奶奶送了些,余下的便命人送到女儿房里。

    老太太等顾氏走后,盯着那几样上好的补品瞧了又瞧,半晌才神色不明道:“钱嬷嬷,在院里挑两个好的,你亲自调教一番,到时候让四丫头陪过去。”

    钱嬷嬷犹豫道:“老太太,这事,二太太怕是早有准备吧!”

    老太太冷笑道:“四丫头虽说捡了条命回来,身子怕是好不了的,你看这三天两头病的,到了萧家,可怎么是好?萧府就一根独苗,子嗣上肯定看中,以四丫头的身子,一时半会难以有孕,预备着也是应当。你就照我说的去做,二老爷,二太太那里,我去说!”

    钱嬷嬷只得把话生生咽下,上前扶起老太太,进了佛堂。

    ……

    老太太前脚与钱嬷嬷说的话,后脚就到了顾氏耳朵里,顾氏冷笑一声,放下手上的活计,便往听风轩去。

    欣瑶待母亲说完,朝李妈妈点了点头,只见李妈妈从梳妆匣里拿出一张纸,递到二太太跟前,笑道:“二太太,这是萧公子写给咱们小姐的,您看看吧!”

    顾氏展开一瞧,喜上眉梢,小心的把纸折起来,交还给李妈妈,叹道:“这孩子,果然是个好的,他既这样说,我便放心了。瑶儿,前几日你三姐姐回来了。”

    欣瑶冷笑一声道:“想必是朝老太太说了什么吧?这个时候,她还能顾及到我,真真是我的好姐姐啊,这分情,我一定会好好报答的!”

    顾氏理了理头发,道:“瑶儿,老太太想在你身边安人,多半是有想法的。俗话说,长者赐,不敢辞,你还是小心为好!”

    欣瑶笑道:“放心吧母亲,这事,我自有分寸。”

    说话间,府里有管事婆子来找二太太,顾氏上前摸了摸女儿的小手,嘱咐了几句,方才离去。

    ……

    欣瑶等母亲走后,才懒懒对李妈妈道:“妈妈,回头捎个信给小叔叔,过了年,第二颗棋子可以安下!”

    李妈妈含笑应下,想了想,又道:“小姐,听说三小姐回来那日在老太太房里哭了半日,回去时,眼睛是红的。要我说,都自顾不瑕了,还有心思插手小姐房里的事,真是个不省心的。只是老太太的用意,怕不止如此啊!”

    欣瑶冷笑道:“妈妈,别急,饭要一口口吃,棋要一步步下,我有的是时间陪她们玩!妈妈,把那些补品,药材理一理,留一些下来,余下的都送到母亲房里,母亲理着家,事又多,最该补补!”

    李妈妈笑道:“二太太眼巴巴的给小姐送来,小姐偏又给二太太送去,真是母女连心啊。不过小姐,妈妈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欣瑶起身,把李妈妈拉坐在椅子上,埋怨道:“妈妈,你,我二人之间还需要说这些话吗?有什么只管说!”

第七十一回 陪嫁丫鬟

    上回书说到欣瑶让李妈妈有话只客说。

    李妈妈思了思,笑道:“再过几个月,小姐就要出门子了,院里有哪些人跟着,小姐得早做打算。那几个大的,跟了小姐时间最长,情份自然是好的,只是都十五六了,在小姐身边呆不了几年,几个小的是二太太送过来的,瞧着也不差,小姐是个什么想法,得赶紧安排起来。

    李妈妈边说边打量欣瑶脸色。

    “还有我瞧着碧苔这丫头,心思不小,小姐你看……”

    欣瑶眸色一暗,不答反问道:“我这院里,都是妈妈一手操持的,妈妈是怎么打算的?”

    李妈妈怔了怔,叹道:“小姐,妈妈我肯定是要跟着小姐过去的,放你一个人在萧府,妈妈不放心。趁我现在还动得了,再陪小姐几年。”

    欣瑶笑道:“李君哥哥再过一两年,也该取妻了,以后就让他跟着我吧,怡园那边用得着人,回头我问弟弟要去。辛苦妈妈再陪我几年,我是一刻都离不开妈妈的!”

    李妈妈两眼含泪道:“小姐,是妈妈一刻都离不开你!”

    欣瑶上前搂住李妈妈,叹道:“从我生下来,妈妈就陪在我身边,十五年了,祖父走了,冬梅嫁了,莺归出府了,只剩下妈妈一人还在我房里,咱们俩个不管谁离不开谁,这辈子我替妈妈养老送终。李君哥哥,我把他当亲哥哥看待,定会为他挣个好前程,以后啊,妈妈只管享我们俩的福。”

    一番话,只把李妈妈讲得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小姐跟前,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欣瑶扶起李妈妈,笑道:“妈妈如今越发动不动就爱掉眼泪了。我听母亲说,我昏睡的那几日,妈妈人前人后,可掉了不少金豆子。”

    李妈妈背过身擦擦眼泪。嗔道:“这院里的人,哪个不哭几回?那一身伤,真真是把妈妈我吓死了,现在回想起来,都后怕的很,小姐,这仇你可一定要报回去!这帮杀千刀的!”

    欣瑶笑道:“你家小姐我,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大亏?好了,好了,说咱们院里的事!”

    李妈妈清了清嗓子。道:“淡月,微云,轻絮,梧桐,芳新我看着都不错。小姐可以带过去。梅子做的菜如今越来越有莺归的样子。小姐身子弱,咱们又是从南边来的,萧府的饭菜不知道合不合口味,梅子是一定要跟过去,老张头的女儿香之,小姐也要带着,这样算来就有七个。”

    欣瑶心底扒拉一下。赞同的点了点头。

    “只是淡月,微云几个年龄都不小了,也就两三年的时间,早早晚晚都要出去。依妈妈看,咱们不防再挑五六个小的,带过去。调教着。碧苔那丫头,心是个大的,小姐不能再留,留着也是个祸害。”

    欣瑶笑道:“那依妈妈之见,该如何打发?”

    李妈妈沉吟道:“以这丫头的心思。配个小厮肯定是不依的,她又是咱们从南边带来的人,就这样打发出去,不大合适,倒是难办!”

    欣瑶微微一笑,继而道:“妈妈说得全对,不过,我还是想听听她们自个的意思。”

    李妈妈猛的抬头,道:“小姐……”

    欣瑶叹道:“这些丫头跟了我这么多年,一句打发出去,就断了主仆情份,多少让人有些寒心,且再看看吧!”

    李妈妈喃喃道:“小姐,你啊就是心软,她们跟着你,那是几世修来的福份,吃的,穿的哪一样差了,活计又轻,要不是到了小姐身边,哪来这样的好日子?

    主仆两个又说了些旁的话,便有丫头端了药盏进来,欣瑶刚刚还带着笑的脸,顿时耷拉了下来。

    ……

    京城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飘飘扬扬的下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欣瑶起身,才发现外头已是白雪皑皑。

    微云打了水进来,见小姐站在窗前,窗户大开,吓得赶紧上前把窗户关起来,埋怨道:“小姐,咳嗽才好几天,别又着了凉,穿严实了再看不迟!二太太要是知道了,又是好一番说。”

    蒋欣瑶只得乖顺的点了点头。

    微云的腿歇了半年,已无大碍,只走起路来有一些高低,阴雨天时常隐隐作痛,欣瑶心疼她,总不让她服侍。

    微云在床上躺了半年,好不容易养好了伤,哪里肯依?欣瑶也只得随她去。

    “微云,还有多少日子过年啊!”

    “小姐,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个半月了,府里如今忙着置办年货,二太太忙得脚不沾地的。小姐,昨儿李妈妈回来说外头可热闹了,车水马龙的。”

    欣瑶诡异的笑了笑,道:“日子过得真快啊,一眨眼又要过年了,今年这个年,想必会很热闹!”

    “便是外头再热闹,小姐也不愿意出这府。”

    “那是你家小姐身子弱!”

    “正因为小姐身子弱,才要多动动。”

    “乌龟、王八不动,才能活千年。”

    “小姐……你……”

    ……

    归云堂里,老太太与蒋宏生正说着话,老太太道:“听说今上十一月十六要举行国宴,可有这回事?”

    蒋宏生脸上喜色难掩,道:“正是,前几日礼部集体上了折子,说今年十一月十六,正好是今上从政二十五年,礼部请奏为今上操办一下!”

    老太太算了算日子道:“一个月的时间,是不是太仓促了些,外官进京只怕是赶不及啊!”

    蒋宏生道:“折子上了几回了,今上担心西北的战事,没心思理会,这会子西北安稳了,才准了奏的!这回国宴免了外官进京,只请了京里三品以上的官员。”

    老太太叹道:“自打先太后过逝,这般热闹倒是头一回。”

    “可不是吗,如今那两位斗得越发厉害,今上也是想趁这机会缓和缓和。二皇子一趟江南之行,杀了三个,罢黜了六个,再这般下去,我们这些下头的人,日子没法过啊。”

    老太太道:“水至清则无鱼,当官的,有几个是清白的,差不多就行了。这回二老爷是没指望了,你舅舅家想必是要赴宴的,回头你让二太太从库房里挑些个好的物什,送到侯府去,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子心意!”

    蒋宏生赞道:“还是母亲想得周到,听说外头那些三品以上的人家,都在四处寻些奇珍异宝呢,今上向来不好热闹,如今有了这正当光明送礼的机会,又在这个当口,谁不想拨个头筹?”

    老太太拨了拨佛珠,笑道:“我小时候,有一回跟着你外祖母进宫给先太后贺寿,真真算是开了眼界,上好的如意,盆景,钟表,插屏摆得一溜排,礼官唱完贺礼方才入宴,宴上热菜二十品,冷菜二十品,汤四品,小菜四品,鲜果四品,瓜果,蜜饯果二十八品,点心,糕,饼等面食二十九品,共计一百零九品,看都看不过来。”

    蒋宏生笑道:“母亲是见过大场面的。”

    老太太摆摆手道:“都是老皇历了,算不得什么,你去衙门吧,回头再到我跟前来,我有话与你说!”

    蒋宏生皱了皱眉,忙道:“儿子时间充浴,母亲有什么话不防直说!”

    老太太沉思半晌,方道:“也没什么大事,四丫头自打清凉山遭难,身子骨调养半年多,总不见好,一年到头吃着药。这孩子从小就泡在药罐子里,以后嫁了人,万一……”

    老太太沉吟着打量儿子的脸色。

    “身子受过大伤,最是操劳不得,我挑了两个颜色好的,到时候就陪着四丫头一起到萧府吧,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命里有这一难,躲都躲不过!”

    蒋宏生一听老太太开口,心里便咯噔一下。

    待老太太说完,蒋宏生刚想据理力争一下,突然想起前几夜顾氏的交待,笑道:“其实这事顾氏早有准备,不过母亲调教出来的人,想必都是好的,就先放到四丫头房里熟悉熟悉吧!”

    老太太眯眯笑道:“过了年再放过去也不急!”

    “一切但凭母亲作主,母亲还有什么事吗?若无事,儿子先走一步!”

    “听说三姑爷纳了房姨娘,很是娇宠,这成婚也不过是几个月,郑家就这般行事,我看书香门第也不过如此。二老爷若有机会,还是得过问过问,宠妾灭妻这事咱们蒋家断断容不得!”

    蒋宏生无可奈何道:“母亲,姑爷房里的事,我一个做岳父的怎好插手!”

    老太太厉声道:“你是三丫头的亲老子,有什么不好插手的?她即使嫁出去了,也是你女儿!”

    蒋宏生见老太太动怒,忙道:“母亲息怒,我找个时机与三姑爷说说!”

    “嗯,这才像亲老子的样,去吧!”

    蒋宏生恭着身子退了出去,走到院里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刚走两步,冷不丁脚下一打滑,差点摔倒,惊得管家忙上前扶住。

    蒋宏生憋了一肚子气刚要发作,想了想只得压住火,交待了管家几句,便扬长而去。

    院里众人吓出一身冷汗来,赶忙拿起铲子,笤帚,铲雪的铲雪,扫地的扫地。

    ps:

    感谢的话说多了,便显得有些娇情。

    只是再娇情,包子也想对kansisi道个谢。

第七十二回 猫和老鼠(二更)

    进了十一月,京城的天气越发冷了下来,蒋欣瑶一到这个时节,便如同小猫一样,缩在房里,懒得动弹,整日里不是看书,就是写字,兴致来了偶尔做几针针线。

    这日恰巧是侯府曾孙满月,老太太与顾氏,吴氏一早就出了府,往侯府贺礼吃酒。蒋欣瑶则一如继往的推托身子不好,拒了去。

    欣瑶自打苏州沈府那年端午游船后,对内宅的交际活动深恶痛绝,凡有帖子,一律称病不出。

    老太太等人傍晚时分才人仰马乏的回了府。

    顾氏衣裳没换,就往听风轩去,在女儿房里喝了一盏茶,才回了秋水院。

    李妈妈待人走后,神神秘秘道:“小姐,好好的,侯府的库房怎么就进了贼?”

    欣瑶笑道:“许是侯府金山银山若得旁人眼红罢了,不过是少了几件东西,又不是搬空了去,有何稀奇!”

    李妈妈心有戚戚道:“小姐,年根头了,咱们房里的东西可得看紧了,别像侯府一样,遭了贼。”

    蒋欣瑶笑得如花一般:“妈妈,我一个月二两例银,一年到头也积不了几两银子,谁来偷我,救济救济我还差不多,我这点家当,贼人看不上!”

    主仆两个相视一笑。

    欣瑶歪了歪脑袋,心下一动,正色道:“李妈妈,明日一早出府一趟,带个讯给怡园,就说,让十六,萧寒那两厮在瑾珏阁,怡园四周,多派些个兄弟看守,那两处,才是真正的金山银山!”

    李妈妈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似又想起什么,正了脸色道:“小姐啊,姑爷好歹也是官场上的人。小姐这称呼上是不是得改一改,别那厮那厮的叫,倒显得咱们府里没了规矩。”

    蒋欣瑶幽幽的看了李妈妈一眼。

    “妈妈,我与他定婚也没多久。妈妈的胳膊肘怎么就往外拐了呢?”

    李妈妈一头黑线,忙道:“不是妈妈的胳膊肘往外拐,好歹也是小姐的救命恩人,而且咱们姑爷……”

    “妈妈!”蒋欣瑶出声打断,一听救命恩人这四字,蒋欣瑶心里便有些不大舒服。

    “别姑爷,姑爷的叫,我这还没嫁过去呢。”

    “好,好,好。不叫,不叫,叫萧公子总行了吧。我说小姐,往日小姐对着谁都是一副好脾性,怎么到了姑爷……萧公子这里便脾性大了呢。”

    蒋欣瑶冷哼一声。朝里翻了个身,幽幽的吐出了三个字:“我恨嫁!”

    ……

    十一月十六,京城文武百官休沐一日,凡三品以上,均入宫筳席。

    蒋宏生不过是个小小的四品,尚没有资格觐见皇帝,遂一大早就把二个儿子叫进书房。校考文章!

    这日阳光甚好,欣瑶穿得严严实实,带着几个大丫鬟,往园子里散步。

    中午,欣瑶胃口大开,吃了整整两碗饭。睡过午觉,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任谁不得打扰。

    这日李妈妈一天没在府里,据说一早就被二太太支出府当差去了。

    傍晚,老太太为了显示普天同庆的意思。在归云堂置了席面,一家老小在一块吃个团圆饭。

    只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有归云堂的小丫头来报,说侯府的人候在外头,有急事求见老太太。

    老太太今日兴致颇高,喝了两杯水酒,脸色潮红,与蒋宏生商议了两句,便把人请进来回话。

    来人低头着进了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便泣道:“老太太,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侯爷……侯爷他被下了大狱了!”

    只听得一声翠响,甜白瓷的酒盅应声而碎。

    钱嬷嬷一声惊呼,蒋宏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扶住了直往后仰的老太太,高呼道:“老太太,老太太!快请大夫!”

    片刻间,归云堂里乱作一团,哭声四起。

    欣瑶见状,朝母亲点了点头,拉着昊哥儿悄无声息的出了院门。

    走到半路,蒋欣瑶终是忍不住回过头看一眼,长长的吁了口气。

    昊哥儿不明就里,问道:“姐姐,为什么叹气,是老太太生病了吗?”

    欣瑶摸了摸弟弟的脑袋,道:“老太太生病了,弟弟这些日子要听话,父亲母亲会很忙,弟弟有什么事,先来找姐姐。”

    昊哥儿高兴道:“太好了,我就喜欢跟姐姐玩!”

    欣瑶弯下腰,弹了弹昊哥儿的额头,嗔道:“从明儿开始,我与弟弟玩识字游戏,谁识字多,就有奖励,弟弟敢不敢跟姐姐比一比啊?”

    昊哥儿小嘴一撇,不屑道:“哼,有何不敢?谁输了,谁就是小狗。”

    ……

    怡园正厅内,烛火通明,上首坐着一锦衣男子,正是当今二皇子,靖王燕淙元。下首一排溜,依次站着燕十六,徐宏远,杜天翔,萧寒。

    四人不约而同的垂着脑袋,脸上均有惧色。

    燕淙元面色冷峻,脸色变了几变,重重的将茶盏搁在茶几上道:“说吧,这事,谁干的?”

    下首四人,你看我,我瞅你,均默不作声。

    燕淙元见状,不怒反笑。

    “杜天翔,怡红院的那个叫什么的,听说你花了不少银子;萧寒,安南侯府是你未来岳父的舅家,受不受牵连还真不好说;燕浣年,父皇说你府里就一个施皇妃,太单薄了些,说要再赏几个美人给你;徐宏远,你也不小了,也该成亲了,你叫我一声二哥,你的婚姻大事,我少不得多操心些!”

    四人听得浑身一颤,冷汗直冒,不由自主的把眼睛看向那燕十六。

    蒋十六心中哀呼一声,心里骂了声娘。

    只见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道:“二哥,这事,是我的主意,你要打要骂,只管冲我来,跟他们三个都没关系!”

    杜天翔眼波微转,暗中朝萧寒比划了个手势。

    萧寒偷偷一挑眉,算是回应。

    燕淙元神色清洌。冲着燕十六淡淡一笑。

    “十六,你有几斤几两,做哥哥的会不知道?行了,都直说了吧!”

    燕十六拒不作声。只用眼角去瞄徐宏远。

    杜天翔与萧寒不约而同的各自嘴角抽抽,不敢吱声。

    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燕浣元也不急,一边品茶,一边把四人暗下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身上的寒意一分分外泄。

    徐宏远心知今日瞒不过去,咬了咬牙上前道:“二哥,这事因我而起。”

    “噢?”

    一声噢,让徐宏远绽出几分心惊。

    他深吸一口气道:“二哥是知道的,我徐家家破人亡,父亲。母亲都因安南侯府早逝,我与安南侯府的血海深仇不是一日两日了,所以才设了此计!”

    燕淙元转了转手上的板指,笑得很是诡异。

    “阿远啊,听说蒋府四小姐的奶妈。常常到怡园去!”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得下首四人心神为之一颤,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把这事圆过去。

    徐宏远挣扎了半响,只得如实道:“二哥,事情是这样的。我徐家几世玉人,到我祖父这一代,尤喜古玉。也收藏了不少好东西。其中有一块白玉双虎首珩,做工精细,镂雕精湛,年代久远,两只玉虎栩栩如生,不似凡品。当年徐家遭难。这些古玉都收在我父亲那里,我父亲临终前托孙女蒋欣瑶保管。

    蒋欣瑶从小在我父亲身边长大,祖孙俩情份非比寻常。后父亲过逝,才接回蒋府。我二哥也就是蒋宏生,娶妻顾氏。纳妾周氏,这周氏正是安南侯府隔了房的亲戚,与蒋家老太太以姑侄相称。周氏仗着老太太宠溺,仗着安南侯府为靠山,几次三番想至我二哥的正室顾氏于死地,我那侄女便受了无妄之灾。

    上回萧寒与欣瑶坠落山涧一事,正是周氏的母亲许氏与蒋府三小姐里应外合,请了江湖中人,想至欣瑶于死地,幸好被萧寒救起,这才抢回了一条命,至今还未痊愈。”

    燕淙元想着自己后院的那几个,不由感叹道:“内宅阴私,正如朝堂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徐宏远道:“正是如此。欣瑶遭此大难,便设下此计,只这计要不要把安南侯府牵扯进去,欣瑶让我自个选择!”

    燕淙元冷笑道:“你自然不肯错过这个好机会!”

    徐宏元微微抬头,毫不掩饰道:“正是如此。”

    燕淙元道:“周家的金铺是你们找人劫的?”

    “正是,在此之前,我们还讹了她五万两银子,许氏一下子被掏空了,目的是为了把周家两个儿子逼到庄子上去。”

    燕淙元道:“那户农家是你们买通的?”

    徐宏远摇摇头:“没有买通,挖沟渠是我们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引着刘家人往这事上靠!”

    燕淙元又道:“你怎么知道周家两兄弟与周栋梁交好?”

    “十六找人打探的。”

    “这么说来,这三人吞了这匣子宝贝,也是你们计划好的。”

    “是的,周家如今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周栋梁是个好色的,早就在外头打了饥荒。这么一大匣子宝贝,谁见了不心动?周氏兄弟向来胆小,这事若不找个大靠山顶着,他们也不敢动手!就这样把安南侯府牵扯进来了!”

    “你们怎么料到周栋梁一定会拿白玉双虎首珩。”

    徐宏远咽了咽口水,踌躇着要不要说。

    萧寒趁机轻咳一声,把头偏了过去。

    燕淙元见状,脸上寒意更甚。

    “小寒,什么时候也学会跟二哥打哑谜了?”

    意味深长的话,使得萧寒心头一跳。

第七十三回 一计多鸟

    萧寒心头一跳,忙恭敬道:“二哥,小寒不敢!”

    燕十六,杜天翔同时吸了吸鼻子,徐宏远当下会意。

    “欣瑶说富贵人家的子弟,从小在金玉堆里长大,眼睛毒的很,别看人家一事无成,可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周栋梁身为侯府嫡长子,府里众人都得瞧着他脸色过日子,周家兄弟俩如何敢争?那白玉双虎首珩一定会落在周栋梁手里。”

    “而后呢?”

    “他们三人得了匣子,分了宝贝,头一件事就是换银子,当铺这个地方,得的银子少,他们不会去,能去的就只有那些玉器行。一般的玉器行,对古玉了如指掌的,少之又少,所以我们就安排了瑾珏阁收了他们的宝贝,一共花了八万两银子!”

    燕浣元冷笑道:“瑾玉阁真真是有钱,三块破东西,倒付了八万两银子,这么说,那匣子里的东西都是真的?”

    徐宏远诡异的笑了笑,道:“都是假的!这三人一看换了这么多银子,自然不会怀疑东西有假!”

    燕浣元倒吸一口冷气,道:“胆子太大,史部上书的事,也是你们做的?”

    徐宏远瞅了瞅燕十六,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燕十六忙笑道:“二哥,这事是我做的。”

    “如何成事的?”

    燕十六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我只是委婉的在老尚书跟前吹了吹耳边风。那老家伙想趁机讨得父皇的欢心,就这样应下了。”

    燕浣元对燕十六的话不置一词,只面无表情的看向徐宏远。

    徐宏远幽怨的朝燕十六瞄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道:“安南侯府的库房可不是我们找人偷的。偷的人正是那周栋梁,此人偷自家库房里的东西,不是一日两日了。我们只不过把这事掀了出来,然后再穿针引线,让安南侯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了他儿子头上。”

    燕淙元眼睛一冷道:“安南侯为了找出库房里的东西,免不了搜一搜周栋梁的屋子。那块首珩就这样被抄了出来,然后当作贺礼送给了老头子。”

    “正是如此!”

    燕十六笑眯眯道:“老头子属虎,爱玉成痴,除非安南侯是个傻的。否则,这么价值连城的宝贝放在眼前。他要不借花献佛一下,怎么对得起安南侯这三个字!二哥,如今安南侯下了大牢,他可是那位的一条小胳膊,我们把他废了,也算是松了口气!”

    燕淙元正眼都没瞧他,偏过头道:“阿远,安南侯向来谨小慎微,难不成连他都分不清真假。你们瑾珏阁造假的本事倒不可小瞧!”

    徐宏生不好意思说出实情,只道:“二哥,我先前回了趟南边,南边有几个老玉人,从我祖父那辈开始手上的活计就是数一数二的。古玉做假,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二哥要有兴趣,等你有空,我细细说给你听。只是瑾玉阁,东西从来都是货真价实。请二哥放心!”

    燕淙元冷哼一声道:“小寒这事你掺合进去了?”

    萧寒如实道:“只帮了些小忙!”

    “你呢?”

    杜天翔头一缩,心虚道:“他原本不想操办的,是我趁着请脉的时候,多说了两句。还有,我负责与四小姐联络!”

    “好,好。好。”

    燕浣元一连三个好字,把站着的四人吓得打了个寒颤,一时厅里的气氛骤然变冷。

    良久,才听上首之人幽幽道:“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四人面面相觑。又把目光看向燕十六。

    燕十六又骂了声娘,只得硬着头皮违心道:“二哥,我们都听你的!”

    燕浣元冷笑连连道:“阿远,你那位好侄女有没有说怎么收场?”

    徐宏远心底转过几个心思,不得已只得老实道:“二哥,昨儿李妈妈带讯说,落井下石非君子所为!”

    “好!”燕淙元拍案而起。

    下首四人心头又颤了几颤,不约而同的看向上首之人。

    燕淙元面露悲色道:“尔等男子,熟读经史,用计却不如一个闺中女子。小寒,你说说,你那未过门的媳妇转了这么大个圈子,绕了这么多的弯,为的只是报清凉寺一仇吗?”

    萧寒看了看地下,复又抬起头,沉声道:“报仇是其一,把安南侯府从中摘出来是其二,最终的目的,怕还是蒋家!”

    燕淙元昂首长叹道:“你倒是看得分明。一颗被废了的棋子只能是颗弃子。弃子的下场虽落魄,还不至于死,总比将来身首异处的好。成者为王,败者冦,她绕了一大圈,不过是怕蒋家将来受侯府牵连,于是使了一招弃帅保卒!真真是好算计啊!”

    燕十六三人极其恼怒的看向萧寒,心时同时骂了句:“他娘的,你怎么不早说?合着我们都被耍了!”

    萧寒全然不理会左右三人那如箭的目光,意味深长的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二哥,倘若那位用一招弃卒保帅,你说安南侯会如何想?文武百官会怎么样?”

    燕淙元脑中电光一闪,猛地起身,走到萧寒跟前,抬了抬眉,道:“你是说,她连这个都算计好了?”

    萧寒重重的点了点头,稳稳道:“应该是的,要不然,也不会特意让人来传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燕淙元连连后退两步,跌落在椅子上,神色落寞道:“倘若我身边有这样的能臣谋士,何愁大业不振!”

    燕十六三人至此方才明白过来,脸上一片惊讶。

    萧寒眼中多了一份忧色,谨慎道:“二哥,欣瑶把棋盘摆开了,怎么下,咱们可得好好商议商议,别错失了好局!”

    燕淙元抚了抚额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许久,他抬了抬手,指着徐宏远道:“阿远,如果说,我不想让安南侯死在牢里,你待如何?”

    徐宏远不由自主的双手紧握,半天才道:“请二哥吩咐!”

    燕浣元起身踱了两步,走到徐宏远身边拍拍肩,语重心长道:“男子汉大丈夫,眼光要看得长远。死很容易,痛苦卑微的活却很难。如今你这大仇算是报了大半,缓缓也未必不是坏事。你们都过来,说一说明日一早该如何行事……”

    ……

    归云堂里,老太太靠在床头,面色憔悴。

    顾氏守在屋里,端茶递药,时不时的朝门口看两眼。

    钱嬷嬷则站立在床前,偷偷抹着眼泪。

    不多时,外间传来脚步声,老太太猛地起身,眼巴巴的朝着门口看去,只见蒋宏生风尘仆仆踏雪而来。

    顾氏上前,帮二老爷脱了披风,把早就预备下的手炉塞到他里,转身亲自倒了杯热茶。

    蒋宏生拿起茶碗,啜了口润了润嗓子,赶忙道:“母亲,事情打探清楚了。这事由栋梁而起。他在外头置了两房外室,养了两个娇嫡嫡的美妾,银钱上不济,便动了歪心思,与管家一起偷偷把库房里的东西拿到外头典当。这回也不知怎么就被大舅舅发现了,大舅舅气得把他一顿毒打,又叫人在他房里搜了搜,结果搜出一块白玉双虎首珩,事情坏就坏在这块首珩上。

    舅舅见这东西有些年头,找来懂行的问了问,都说是千年前的东西,很是稀奇,舅舅便动了心思。今上是属虎的,极其喜玉,这个东西要是送了上去,可不是喜事一桩?哪里知道,这一送便送出件天大的祸事来,这块玉是假的。哎,假的倒也罢了,偏这玉上有一雄一雌两只老虎。”

    老太太忙道:“我记得先太后是属虎的,这也算不得什么!”

    蒋宏生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母亲,宫里属虎的,还有中宫苏皇后,如今的局势,正是两虎相斗,这下可好了,本来是件小事,被有心人拿来作一作文章,惹得龙颜大怒,直接就下了大狱。”

    老太太气得眼泪直掉,哀道:“糊涂,糊涂啊!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会如此糊涂!”

    蒋宏生又道:“还不止如此,大理寺盘查这玉的来历,这才发现原来是栋梁伙同许氏的两个儿子相优,相良硬是从农人手上抢夺而来,逼得人家一家老小背井离乡,还差点弄出了人命。”

    “冤孽,果然是冤孽,我就说那周家没一个好东西,上回害了咱们家还不够,这回又来害你舅舅,这下可如何是好啊?”老太太嚎啕大哭。

    蒋宏生垂下眼敛,脸色发青,心中异常着急。

    如今这局面真是不好说,弄不好,自己都会被牵扯进去。一个是他的亲舅舅,那两个是周秀月的亲哥哥,缠过来绕过去总与他脱不了干系,他失了官位倒不怕,怕就怕天子一怒,来个诛连九族,那蒋家近百口人,就活生生的成了陪葬品。

    老太太见儿子神色,心下岂有不知,更是伤心落泪,任那钱嬷嬷如何劝都止不住。

    顾氏虽不知事情缘由,想着女儿与她说过的话,总觉得这事跟她多少有些关系。

    顾氏心想瑶儿做事,向来有分寸,倒也没有多少担忧,只陪着老太太滴下几滴泪来!

    钱嬷嬷忍不住出声道:“老太太,二老爷,这事虽说轮不到奴婢插嘴,只是如今之计,倒不如花点银子,找找门路,看看能不能从轻发落。”

第七十四回 高拿轻放(二更)

    老太太一听,忙擦了泪,附和道:“正是,正是,二老爷,侯府一向跟大皇子走得近,要不,咱们去求求大皇子?再不济,去求求孙家?”

    蒋宏生含泪道:“母亲,这个时候能求谁去?那只雌虎不正暗射中宫吗,大皇子这会避嫌还来不及,怎会替舅舅说话?今上正在气头上,谁求都没用,弄不好还惹得一身腥!

    老太太不死心道:“寒贵人那里……?”

    “母亲!”

    蒋宏生摇头道:“寒贵人与中宫交好,此事牵扯到中宫,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此时更是动不得啊。万一侯府有个意外,只要寒贵人还在,说不定日后还有复起的机会。如果连寒贵人都折了进去,那才是滔天大祸啊!”

    老太太哑声道:“你舅舅家现在如何了?”

    蒋宏生哀声叹气:“母亲,侯府乱作一团,栋梁与相优,相良也都入了大狱。周家已经被官府抄了家,许氏惊吓气逆,瘫倒在床上,不能动弹。”

    老太太听得泪直如雨下,一时间房里除了哭声,再无人言语。

    便是连顾氏也被吓得哭出了声。

    良久,老太太才黯然神伤道:“儿啊,你跟母亲说句实话,这事,会不会连累到咱们府中?”

    蒋宏生面色一沉,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小心翼翼道:“母亲,不好说啊。这事可大可小。往重了说,两虎同在一块玉上,无异于日月双辉,前朝之签,这可是谋逆大罪。往小了说,以假乱真,是欺君之罪,更何况还有抢玉这一茬。”

    老太太吓得脸色惨白,眼睛都直了。

    蒋宏生于心不忍。出言安慰道:“好在咱们进京不过两年光景,与侯府走动甚少,儿子在任上兢兢业业,从不结党营私。按理说牵扯不到……”

    “我的儿,怕就怕朋坐族诛啊,完了,都完了。”老太太哀哀欲绝

    蒋宏生眼圈一红,落下泪来,万念俱灰道:“母亲,一切只看天意了。”

    钱嬷嬷只觉得魂飞魄散,心胆俱裂,捂着胸口,诺诺的说不出话来半句话来。

    这一夜。

    京城多少高门大户书房里的灯亮了一夜。

    多少文武百官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又有多少人为鬼为魅。

    危机似潜在水面下的暗流,呼之欲出,引而不发,涌动着,纠缠着。只等待最后的时机暴发!

    ……

    第二日一早,蒋宏生如往常一般,出了府门。

    老太太一夜伤心落泪,又气又急,身子有些不大好,就免了众人请安,只让钱嬷嬷交待下去。各房各院安分守已度日,无事不得外出!

    二太太一大早就把大小管家叫到跟前,让他们各自约束下人,谨言慎行。

    蒋府众管家们难得见二太太神色俱厉,心知必是为了侯府之事,不敢有违。唯唯诺诺称是。背过苫约束着众人做好自个的份内事。

    外头的血雨腥风与听风轩无一点干系。欣瑶昨晚一夜好眠,一大早起来,吃罢早饭,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昊哥儿就迈着两条小短腿,屁颠屁颠的进了院子。

    姐弟两个相视一笑。便往书房里去,一呆就是半日,若不是微云在外头叫了几声,这姐弟俩连中饭这一茬都忘得一干二净。

    一连三天,蒋宏生早出晚归,四处奔走,见效甚微,老太太身居内宅,心中更是焦虑不安,没几天,人就瘦了一大圈。

    破鼓众人捶,墙倒众人推。

    自打安南侯入了大狱,百官见今上动怒,中宫却含而不露,纷纷你一脚,我一脚,把安南侯府往日里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那些个龌龊事光明正大的写在折子上。

    没几日,天子书桌上垒得一尺多高的尽是弹劾安南侯的奏章,唯一一本替安南侯求情的折子,正摊开在书桌上,显然书桌的主人刚刚阅过。

    水温还没升高,网才刚刚支开,青蛙却自个跳了出来,一头撞到墙上,头破血流。

    书桌的主人老谋深算的冷笑几声,拿起笔,一蹴而就。

    ……

    就当众人以为安南侯九死一生时,十日后早朝,内侍当众宣读了平王的一封奏折。

    此奏折一经宣读,震惊朝野。

    随后,安南侯除了爵位被一削到底,兵权被收,府第收回,人则原封不动的从大狱里放了出来。

    周栋梁,周相优,周相良责仗一百,血肉模糊的被人抬了回去。

    至此,由安南侯献假玉引发的滔天大案,就这样因一封奏折,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三日后,天子下令,平王燕淙年即日起掌管兵部,消息传来,满朝哗然!

    蒋欣瑶得知燕十六升了官,眼中露出狐狸般的精光。随即淡淡一笑,笑颜如花。

    老太太知晓弟弟周澄凯只失了爵位,人安然无恙,拖着病体在小佛堂念了七天的平安经。

    蒋宏生则破天荒的在菩萨面前拜了三拜后,备了重重的一车礼,往杜府去。

    他很清楚,舅舅这回能保住性命,全身而退,平王居功甚伟,若不是那封洋洋洒洒千字奏章,抬出了先太后属虎一事,唤起天子恩逾慈母的春晖之情,安南侯府必是抄家灭族之灾。而他轻则告老还乡,重则罢官流放。

    ……

    次日,老太太把顾氏叫到跟前,寒喧了几句,笑着拿出几张大额银票,塞到顾氏手里。只说蒋府二房嫡出的小姐出嫁,嫁妆须得丰厚,万不可给夫家小瞧了去,库房里那些个宝贝,多挑几样拿得出手的,一并陪过去。

    顾氏自然是谢了又谢,一副感恩戴德,喜之欲泣的表情!

    老太太待人走后,收了笑,对着钱嬷嬷吁叹道:“当初萧家来求亲,我还说萧家哥儿官位不显,如今看来,二太太的眼光倒是好的。咱们家四个姑爷,富贵的富贵,清贵的清贵,危急时候,却是这个最不打眼的萧寒帮上了忙,真是事事难料啊!”

    钱嬷嬷忙点头称是,想着那几日的煎熬,不禁后怕连连,老天保佑,终是有惊无险。

    夜间,顾氏把老太太给的一万两银票递给二老爷。

    蒋宏生踌躇了半日道:“这钱你只管花,瑶儿的嫁妆需得再厚上三分,母亲那里我去说!”

    顾氏摇摇头,嗔道:“你这般宠着她,岂不是要把蒋府的家底都搬空,万万不可,只比照着大房的两个姑娘就行了,咱们私底下多贴补些,凡事不可太过,过犹不及,没得让别人说咱们蒋府功利!这当口上,越不显越好,多少只眼睛盯着呢!”

    蒋宏生仔细忖度,觉得顾氏的话很是在理,心中熨贴,再加上紧绷了十天的心弦总算是安稳下来,蒋宏生眼角眉梢都是喜意,早早的熄了灯,拉着顾氏求欢。

    蒋欣瑶得知老太太贴补了她一万两嫁妆银子后,冷冷一笑,便置之不理,倒是李妈妈和那几个丫头,喜得跟什么似的。

    老太太就是蒋府的风向标,众人一见四小姐的嫁妆连老太太最宠的三小姐都越过了去,对着听风轩那位更是毕恭毕敬。

    如今的蒋府二房,已然不是几年前了。现在是二太太一枝独秀,又有三个孩子傍身,那两个大的一个是嫁得好,一个是书读得好,日后蒋府,早早晚晚是二太太说了算。

    再看二老爷的那些妾室,周姨娘禁了,三小姐出了门子,二爷是个游手好闲无用的;柳姨娘虽说解了足,可一个月里,二老爷不过是去个一两回,且柳姨娘经此一事,深居简出,像个透明人似的;红姨娘更不肖说,丫头出身,姿色中等,抬姨娘大半年了,二老爷只在二太太小日子那几天进她房里过上几晚,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众人倒也用不着二太太威重令行,只需轻轻一句话,谁不是把事情做得妥妥的。

    ……

    回头再说许氏一家,自那日两个儿子在府中被官兵拿走,府里被抄后,许氏便旧病复发,瘫倒在床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一日三餐,日常洗漱都在床上进行。

    两个媳妇忧心男人生死,忧心府里安危,早已心惊胆颤,自顾不睱,见婆婆这般混吃等死的模样,免不了有些待慢,好在丫头忠厚,许氏才少受了许多罪。

    周相优,周相良几个不安份且无生养的小妾见府里两位老爷被下了大狱,见势不妙,连夜卷了细软妆奁逃出府去,全不知所踪。

    两位正房太太早已自顾不暇,连官都没报,只随她们去了!

    周家兄弟俩被抬回府,已是皮开肉绽,奄奄一息,调养了半年才将将能下床,此是后话。

    好在周家兄弟虽挨了打,府里值钱的物什被抄了个干净,庄子没收,可房屋家舍仍在,还有两三个小铺子赚些银两。

    兄弟俩一合计,便趁着老太太不能说话之际,把家给分了,府院一分为二,用砖头彻了道矮墙,一个走南门,一个开北门,许老太太自然跟着大儿子过活,二儿子每年贴补些银两算是孝敬,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这兄弟俩鬼门关前走一遭,生死看得透透的,倒也去了些恶习,只拘着家人,安安份份过日!

    这兄弟俩安顿好了,却不料侯府那边闹翻了天。

第七十五回 闲人一个

    自打安南侯周澄凯失了爵位,兄弟之间,妯娌之间龌龊频生,口角连连,老一辈的尚且如此,小一辈的更不用说。不得已,只得请来族中元老,开了库房,拿出田产分家。

    这不分家还好,一分家,才发现原来堂堂安南侯府徒有光鲜亮丽的面子,里子却是虫吃鼠咬,烂作一团。

    周澄凯,周澄君,周澄坤兄弟三人老泪纵横。好在安南侯府百年世家,底子还是有的,各自分了宅子,田庄,搬了家各过各的日子。

    分了家后,周澄君夫妇,周澄坤夫妇这才发现独门独户的过日子虽然清静,却是难的,背靠大树是何等的荫凉。大房再不济,宫里到底还有个贵人在,太后的娘家苏家事后也派人登门,送了些银两,顿时心生悔意,纷纷上门哭着闹着要三府合而为一。

    周澄凯夫妇好不容易甩了这一大家子人,刚关起来门来过几天消停日子,哪里再愿意养一大帮子闲人要吃要喝的。自然不会首肯。

    就这样闹了几日,不曾想把个周栋梁闹得一命呜呼,归了西!

    其实这周栋梁被人抬回来就已不大好,出的气多,进得气少,全靠老参吊着。

    按理说周栋梁锦衣玉食的身子不至于此,奈何此人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出事前又被老子毒打了一顿,伤还没好齐全,就让人绑了去。关在牢里十天,早吓得魂不附体,最后这一百下实打实的板子,就成了他的催命符。

    周澄凯夫妇虽恨这个儿子累了大家,可到底是亲骨肉,当下哭得死去活来。周澄君,周澄坤夫妇迫不得已,只得歇了心思,强打精神。帮忙打理起丧事来。

    第二日宫中传出消息,寒贵人进封为寒妃,连跳两级,当日便有寒妃身边的太监前来周府吊唁。

    众人看周家虽失了爵位。可皇宠仍在,纷纷登门齐来吊唁,周府一改失爵后的冷清,新府门前一时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只有欣瑶对着李妈妈幽幽叹道:“一个无子傍身,娘家不显的妃子就是连跳五级也于事无补,不过是颗安抚的棋子罢了!”

    李妈妈不解道:“小姐,谁要安抚?”

    欣瑶眯了眯眼睛,淡淡笑道:“多了去了……”

    ……

    靖王书房里,燕淙元笑眯眯送走了最后一拨前来贺喜的官员。转过身,脸一沉,便回了书房。

    燕浣元坐在书桌后,下首的三位幕僚齐身上前道:“恭喜王爷,执掌兵部!”

    为首的刘滔上前半步笑道:“王爷此计一箭数雕。真真是好计。韩王此次对南安侯府未有只字片语,只怕是寒了百官的心。”

    次首的蔡忠义含笑道:“王爷,江南官场一事,咱们虽拿苏尚书无可奈何,却是把一只脚伸到了江南。今次假玉一案,又废了韩王的一只臂膀。假以时日……”

    燕浣元轻轻抬手一摆,蔡忠义及时的收了口。

    “一切言之过早。”

    “王爷。在下有一事不明。”

    “卫公请讲!”

    卫瑞上前一步道:“王爷本可以借此一事把安南侯府置于死地,为何还要留着?寒妃升位,无异于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燕淙元长眸半阖,冷然不语,半晌才缓缓道:“卫公。他强我弱,逼得紧了,狗急跳墙,兔急咬人。水深水浅尚不知时,便要拿跟棍子摸摸深浅。回头过河时,心里才有底。至于那寒妃……”

    燕浣元顿了顿,神色复杂。

    “卫公,你打了那人一巴掌,自然也要赏颗枣吃。先太后布下的剑还隐在暗处,一切需徐徐图之。”

    下首三人眼前一亮,异口同声道:“王爷英明。”

    ……

    腊月二十六日,蒋家两艘大船泊岸。

    因蒋欣珊出阁,蒋家大房诸人都未进京一事,老太太动了真怒,责令小儿子以她的名义写了一封义正严词的书信,把大老爷夫妇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回过年,蒋大老爷早早的收了租子,关了铺子,盘了帐,怀里揣着苏州府一年的收成,装了满满的一船年礼进京。

    因沈氏被诊出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不易长途跋涉,蒋元青一家只得留在苏州府过年。同时被诊出身孕的还有蒋大爷的一房娇妾,沈氏的陪嫁丫鬟明翠。

    船行至济宁码头时,听得路人议论说安南侯下了大狱,吓得蒋宏建一身冷汗,魂魄俱散,连夜启程,紧赶慢赶,刚刚在二十六日抵了京。

    欣瑶没空理会府里的琐事。她正拿着瑾珏阁四店及怡园一年的帐本,与淡月两个,盘得头昏脑涨,怨声载道。

    腊月三十,两府人吃了个团圆饭,在老太太跟前陪笑了半日,来不及守岁,便各自歇去。

    春节向来是国人的大日子,过了正月初二,各府之间开始走动,蒋家众人既要忙着亲戚好友之间的宴请,送礼,又得操劳一个月后四小姐的大婚,真真是吃得辛苦,送得辛苦,忙得辛苦。

    蒋宏生则多了一份差事,他得给上司,同僚送礼啊。

    过年这么好的日子,送礼皇帝都不禁,连专门找人茬儿的御史也不多言,哪个当官的不是趁着这个时机光明正大,辣气壮的走动走动?更何况如今的局势,真真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蒋大老爷一船的江南特产,三送两送也就见了底!

    蒋府的真正的闲人,也就剩下蒋欣瑶与刚刚四岁的昊哥儿。

    这兄弟俩,除了每日里老在太太跟前晨昏定省外,大部分时间窝在听风轩书房里玩游戏,再有就是唆使梅子捣鼓些稀奇的吃食,连院门也不愿意出半步!

    蒋元晨实在看不下去了。京里的那些个太太,小姐,有几个不热衷于交际的?平日里还今儿你作东,明儿我作东,赏个花啊,游个船啊,联个诗啊,吃个筵席什么的。逢年过节,更是走动的频繁。

    他的姐姐倒好,连杜府的宴请都称病推了去,害得他师娘斜着眼睛看了他半日,恁是看得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一个劲儿的陪不是。

    蒋元晨心道,我的好姐姐啊,你这回得罪的可是萧寒的嫡亲小姨,我最最尊敬的师母大人啊,她要是想使个坏,你以后在萧府,怎么会有好日子过啊!

    蒋元晨无奈,只得有事没事的在欣瑶面前直哼哼。

    偏蒋欣瑶不理他这一茬,只冷冷的道了一句:“我能陪着你们的日子,也就这个月了!”甩了脸子便走开了。

    蒋元晨听罢,又是不舍,又是难过,一想到姐姐出嫁在即,连与同窗喝酒都提不起精神来。

    蒋欣瑶打发了蒋元晨在耳边的碎碎念,却没想到陆续有亲戚朋友上门添妆。

    头一个是她用脚指头都不会想到的二嫂嫂的嫡母袁氏。

    袁氏送的礼不轻,一对白玉长簪,一对赤金嵌珠手镯,惊得顾氏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还是吴氏在边上好说歹说,顾氏母女,才敢收下。

    顾氏当着亲家母袁氏的面,着着实实夸了庶子媳妇几句,袁氏则把欣瑶赞得天花乱坠,一时间满室的欢声笑语。

    吴氏看了看火候,挥退了下人,当着嫡母袁氏,婆婆顾氏面,从怀里掏出两千两银票,含泪道:“四妹妹,嫂嫂知道你不缺东西,这两千两银子,俗是俗了点,却是嫂嫂的一番心意。去年清凉山一难,是妹妹替了我的,嫂嫂能有今日这般儿女双全,是托了妹妹的福,我替两个孩子谢谢你!”

    说罢,吴氏盈盈一福。

    欣瑶忙上前拉着吴氏的手,却歪着头对袁氏笑道:“袁伯母,您可得好好说说嫂嫂,敢情今儿个不是替我来添妆的,倒是来谢恩的。再大的恩,哪有您养了她十多年的恩来得重,她不谢您,倒来谢我,您也不说说她!”

    袁氏头一回听蒋府这个四小姐开口说句全话。这一番四两拨千金的话语从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口中说出,袁氏心下大惊。忙笑着打了个哈哈,把银票塞到二太太手里,又说了些玩笑话,方将此事略过不谈。

    等回到女儿房里,袁氏当下交待女儿以后行事,万万不可违了二太太的意,更不能得罪了四小姐,不争就是争!

    吴氏顺从的点点头道:“母亲看那四妹妹如何?”

    袁氏轻轻的拍了拍女儿的手,叹道:“京城富贵人家的姑娘我看得多了,你这四妹妹,怕不简单!”

    吴氏心思微转,略过不谈。

    除了袁氏,沈力的嫡母荀氏,冯家的当家太太叶氏,郑家的当家太太韩氏,老太太娘家的三位舅奶奶,七八个舅妈,十来个远房表姐妹均添了妆,连一向不怎么于蒋府走动的孙家的大太太曹氏,也着人送了重礼。

    欣瑶拿着礼单,轻描淡写的看了几眼,心下叹了口气,便交给李妈妈收起来。

    李妈妈收起礼单,低声道:“小姐,再过两日就是元宵节了,怡园那边给小姐备了酒菜,三老爷,全爷他们都盼着小姐去呢,小姐到底去是不去,也得给个回话!”

    ps:

    感谢给包子送来月饼的亲们,也谢谢坐等风来一如继往的打赏!

第七十六回 添妆?添乱(二更)

    上回书说到李妈妈催着欣瑶去怡园。

    欣瑶一听,便恹恹道:“大冷的天,非得让我往外跑,妈妈,我是最恨出门的。”

    “小姐啊,人家姑娘被拘在家里,只想着如何往外头跑。小姐到好,从去年上完香回来,到现在,连个府门都没出,这个春节,越发的懒在房里,推了多少筵席。”

    李妈妈不遗余力的数落欣小姐的懒:“全爷他们盼小姐盼很久了,莺归那丫头也在我跟前哭了好几回。三老爷上回回南边,给小姐带了多少好东西,总得去看看,去道声谢。听说福伯这两天就到了,他可是有些年头没见到小姐了,小姐就忍心不见?”

    欣瑶懒懒道:“我这病不是没好利索吗?妈妈,我身子弱啊!”

    李妈妈气笑道:“小姐,这话朝外人说还行,妈妈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欣瑶皱着眉细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

    其实欣瑶并非不想出门,实则大有苦衷。

    安南侯府一事,外头的人都以为六皇子之所以替安南侯说话,无非是看在杜家的面子上。杜家与萧家脱不了干系,萧家哥儿又与蒋家小姐定了亲。

    不明就里的人只以为萧家为了向未来的岳家示好,方拐了三四个弯,求了六皇子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今六皇子手掌兵部,平王府水涨船高,她这会要跟着母亲走亲访友,几个回合下来,焉有小命在!

    否则像她这个病秧子嫁给一个无品无阶的武夫,何德何能让这么多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眼巴巴的送了厚礼添妆。

    哎,这哪是来添妆,分明是来添乱的!

    念及此,蒋欣瑶心里便有了悔意,早知道就不让李妈妈传那句话。这下倒好,好事全让十六那厮占了,烦事全落在她头上,

    欣瑶想着。哪天这笔帐,一定要从那厮头上算计回来。

    ……

    正月十五那日,阴了几天的天气突然放睛。

    老太太一早由两个媳妇陪着往庙里参拜烧香。

    蒋家两位老爷则被沈家大老爷沈俊请过府一聚。

    蒋元晨带着四岁的昊哥儿跟着几个同窗往西山游玩去了。

    蒋元航夫妇则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吴府,本来人少的蒋府主子,只剩下欣瑶一人!

    欣瑶忍不住自嘲了一番,不紧不慢的任由微云梳妆打扮。

    这个时代的年轻女子,凡称得上大家闺秀或者小家碧玉的,大多遵循礼制,长处闺中。每逢元宵,才能名正言顺的结伴外出。或去寺庙烧香拜佛,或夜游观灯。蒋振与周雨睛,就是因为元宵节看灯会,才看出一世伤心来。

    所以欣瑶从跟着祖父起,两人对过元宵节就不甚在意。吃几个汤圆就算过了节。到了京城这几年,元宵那日欣瑶更是懒出门,任它灯再亮,景再美,也打动不了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头一回正月十五出门,欣瑶坐在轿子里就感觉到了外头的热闹。

    一个时辰后,欣瑶已经坐在荷风亭里悠闲的喝着茶。亭中间放着一支紫铜暖炉。炭火烧得很旺。

    徐宏远,全爷,分坐在两边,地上跪着一个人,只见他呯呯呯三个响头,这才把头抬起来。

    欣瑶赶忙上前扶起。笑着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方道:“福伯,三年没见,你可是瘦了,难不成是想我想的!”

    福伯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小姐,你就别笑话老奴了,老奴这三年在苏州府,吃得好,睡得香,铺子里的买卖也顺心,哪有瘦的道理!”

    欣瑶打趣道:“胖些好,胖些显得咱们瑾珏阁大掌柜的油水足,富态!小叔叔,你说这话可对?”

    徐宏远含笑道:“正是,正是”。

    引得众人好一通笑。

    欣瑶扶着蒋福坐下。

    李妈妈适时的把茶递到小姐手里,欣瑶亲奉了茶给蒋福,嗔笑道:“福伯,你非要给我磕三个头,也请喝盏我奉的茶,我们俩并非主仆,而是亲人!”

    福伯忙起身道:“小姐,老奴不敢当,规矩还是要守的!”

    欣瑶笑道:“若说规矩,有小叔叔在,按规矩哪有我说话的份。可见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外人面前咱们守着规矩,自家人面前,松散些无碍。小叔叔,我说得可对?”

    徐宏远笑得一脸宠溺道:“我只知道,在瑶儿面前,我就是个跑腿干活的!哪来叔侄辈份可言?”

    欣瑶嗔道:“小叔叔,我可是打心眼里尊敬您的!”

    徐宏远故作姿态道:“不敢,不敢,只求侄女别把我赶出怡园,别让莺归断了我的粮,就阿弥陀佛了!”

    蒋欣瑶俏脸一扭,刚想开口,却听徐宏远道:“好了,小叔叔说着玩的,这会咱们说正事。瑶儿,再过半月,你就要成亲了,听说那个老妖婆厚此薄彼,小叔叔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些你拿着,算是我的一份心意,你什么都别说。”

    蒋欣瑶笑着接过小叔叔递来的礼单,粗粗看了一眼,心花怒放道:“小叔叔,你不会是把祖父留给你的银子都花光了吧,那可是你娶媳妇的钱!”

    徐宏远俊脸一绷,佯怒道:“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你小叔叔我的家底厚着呢!东西都送到萧家了,回头你找萧寒拿去。”

    蒋全忙上前,掏出一叠银票道:“小姐,这是我的一点子心意,我是个粗人,只会送银子,旁的也送不出来,这二万两银子给小姐花着玩!”

    欣瑶不客气的接过银票,笑道:“全爷,还是你最了解我,送什么都不比送银子来得实在!”

    蒋福见状,起身掏出一万两银票道:“小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小姐别嫌少!”

    欣瑶看了看,笑道:“哟,敢情今儿我来是要债的,福伯,这些年统共就存了这么些银子吧?”

    蒋福老脸一红,道:“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欣瑶收了笑,盈盈而立,把银票塞回蒋福手中,道:“福伯,你能来就是给我最好的贺礼,他们俩个都是有钱的主,我收得心安理得。你一年到头在店铺,庄子忙活,赚这点子钱,不容易,再说了,祖父临终前怎么交待我的?”

    蒋福刚要推托,却听蒋全笑道:“老伙计,小姐让你收着,你就收着!”

    欣瑶道:“福伯,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劫富济贫。”

    徐宏远笑道:“瑶儿,你小叔叔我刚出了这么一大笔份子,也很穷啊,我也要劫富济贫!”

    欣瑶坏坏的笑道:“小叔叔放心,等我成亲后,我带着你们去劫富,我把你们出的份子钱,十倍,百倍的赚回来,你看可好?”

    徐宏远正喝着茶,冷不丁给呛了一口,咳嗽几声方道:“你,你什么意思?”

    欣瑶也不理会他,自顾自说:“好了,咱们说些正事。福伯,把你带来的人统统交给燕鸣调教,怡园的事,全爷会手把手的教你。苏州府所有的生意,我只交给你打理!莺归调教的十个丫头中,给你四个,扬州留四个。”

    蒋福一张老脸笑得满脸褶子,道:“交给我,小姐尽管放心!”

    欣瑶转过身,对蒋全道:“全爷,扬州府这一块,你给我找一个信得过的人管着,有什么事,我只找他!四月初八开业,可来得及?”

    蒋全想了想,道:“应该没问题,只是四个丫头的手艺?”

    欣瑶又道:“全爷放心,跟莺归比差不到哪里,卖身契在我们手里捏着,量她们也不敢翻出什么风浪。回头有合适的人,你只管买回来,本份,手巧的送到莺归那里,机灵的让燕鸣管着,以后总有用处!”

    蒋全一一应下,道:“等这事了了,我想带着少爷去趟北边。”

    欣瑶盘算了一下时间,道:“全爷,徐家的商队还是得组建起来,每次你一走,就一年多的时间,太长了。等小叔叔出了仕,京里的许多事情都离不开你。再者说,你年龄也大了,以后这种苦活,累活交给年轻人,你手下这么多能人,看着老实,能干的只管交给他们去做!”

    蒋全点头道:“小姐说的是,这事,我立马去办!”

    徐宏远听了半日,没他什么事,忙道:“瑶儿,我呢?”

    欣瑶玩笑道:“小叔叔,我带着你劫富济贫去啊!怡园的冬景,我还没见过,听说很是不错,小叔叔,你陪着我走走?”

    蒋全赶忙使了个眼色给蒋福与李妈妈。

    李妈妈上前把手上的披风给小姐披上,又把手炉塞到小姐手里,才跟着蒋全,蒋福出去!

    徐宏远一见这架势,心里有了几分明了,笑着拍了拍额头,道:“行了,大冷的天逛什么园子,身子才好些,别又冻出什么病来。这儿暖和,有什么话,咱们就在这儿说!”

    欣瑶红唇一撅,嗔道:“那小叔叔快帮我把披风解了。”

    徐宏远无可奈何的帮侄女解了披风,又亲自动手在茶碗里加了点热茶。叔侄两个不约而同的喝了一口,均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

    欣瑶偷偷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暗中打了腹稿,半晌才道:“小叔叔,这次安南侯府的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徐宏远抬了抬头,似感慨又似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七十七回 叔侄说情

    上回书说到欣瑶问徐宏远对安南侯府一事,可有什么想法。

    欣瑶见小叔叔脸上似悲似愁,不动声色的道“小叔叔,如今的周家不需要外人动手,自己就先倒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就算出个寒贵妃也没用!而且我听说年前周府分家,已是空府一座了。”

    徐宏远慢慢低下头,道:“瑶儿放心!叔叔省得。”

    欣瑶展颜一笑,淡淡道:“小叔叔,报仇有很多法子,杀来杀去,你死我活,那只是最蠢的一种方式。”

    “瑶儿?”

    徐宏远诧异的抬起头,正好看到欣瑶脸上一抹狡猾的笑,心头忽然一颤。

    蒋欣瑶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叔侄俩人默默的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的展颜一笑。

    ……

    蒋欣瑶伸手抚了抚头上的玉簪,欲言又止。

    徐宏远狐疑的看了她两眼。

    蒋欣瑶磨了磨后槽牙,下了下决心道:“小叔叔,你与燕十六打算怎么办,他已经成亲,说不定连孩子都快有了,你却还孑然一身,这对你,不公平!”

    似睛天炸了响雷,徐宏远惊愕失色,手足无措的惨白着一张脸。

    “瑶……儿……你……你……我……”

    欣瑶微微撇过头,轻声道:“小叔叔,你的事自己拿主意,我只想说,徐祖母临终前你答应她的事,不能忘了。”

    徐宏远沉默良久,喃喃道:“瑶儿,以你的聪明,我就没想瞒着。我与他并非你想的那样,我们……我们……哎……瑶儿,他对我,是很好的,他如今这样也是迫不得已!”

    “小叔叔,谁都有迫不得已的事。只是你这样干等着,我心里看着急,也为你不值。”

    徐宏远苦笑道:“原本以为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不曾想演着演着。把倒自己陷了进去。”

    欣瑶一针见血道:“那是因为小叔叔的心还不够狠,情却陷得太深!”

    “小叔叔!”欣瑶不等徐宏远回话,“小叔叔,找个好女子成个家吧,你与他隔着十万八千里,走不到一处的,他的身份,位置不容许。”

    徐宏远满脸的萧瑟,令欣瑶不忍直视,只听他淡淡道:“我何曾没有想过。只是如今我连自个的身份也要藏着掖着,试问世上的女子又有几个愿意嫁给我!”

    “想嫁给你的女子很多,只是你从未认真看过她们,给过她们机会。小叔叔,按理说这事不该我管。可瑾珏阁总有一天要回到徐家人手里,这是徐祖母的愿意,也是我的想法。”

    徐宏远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道:“瑶儿,这事等我出了孝,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蒋欣瑶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终是心有不忍道:“小叔叔。感情这东西,太娇贵,太残酷,你性子弱,不是他的对手。”

    “对手?”

    徐宏远摇摇头,“我从未想过他是我的对手。我只是想……想……”

    “小叔叔想大仇得报。想看到他生儿育女?”

    徐宏远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逝去。

    “我只是想陪着他走一程。”

    “那他呢?小叔叔,他的世界不光有你,而你的世界却只有他。”

    徐宏远脸上的绝望之色令欣瑶一肚子的话,再无法说下去。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在太自私圆滑了。

    蒋欣瑶转了几个念头,不得不退一步道:“你与他需要面对的并不是外头的狂风暴雨。而是你们脚底咯人的沙子。只要你们不怕磨脚,觉得舒服,其它的事情还是有办法的!”

    饶是徐宏远再怎么老成,也被欣瑶的话惊住了神,急急道:“瑶儿,你真的这样认为,你真的不怕我给徐家丢脸?”

    蒋欣瑶见无可奈何道:“再丢脸也是我的小叔叔,你都不在乎,我还在乎什么。只是小叔叔,感情这事,也需讲究个三十六计,七十二变的。那厮如今美人在怀,新官上任,端得是春风得意,凭什么你就在这里凄风苦里,长吁短叹的。要我说,与其在那里情思不快,鼠首两端,倒不如放手一搏,也让那厮现一现他的真身。”

    徐宏远若有所思道:“瑶儿,你是说……”

    ……

    一盏茶后,叔侄俩个神色怡然的靠在椅子里,津津有味的吃着小丫头刚刚送来的点心,眼角眉梢都是满足。

    欣瑶似想起了什么,道:“小叔叔,莺归这丫头快二十了,从小跟了我,我不得不为她思虑一番,偏她又不肯嫁,这真真是让我为了难。”

    徐宏远点头道:“是个忠心的,只是有件事你怕是不知道,这丫头似对怡园请来的琴师有些个意思,常做些点心,让小丫头送过去。”

    欣瑶一听,便皱了眉头道:“这琴师是个什么来历?”

    徐宏远道:“琴师姓杨,名帆,十六引荐过来的,原是二皇子府上的,琴技很好。每日在咱们园子里弹一个时辰,一个月结一次帐,其它的,我问他,他也不肯说!”

    欣瑶冷笑道:“你回头帮我查查这人的来历,今日怎么没见燕鸣?”

    “燕鸣今日到庄子上去了,你大婚那日的菜式,全是他们俩个在打点,很费功夫!”

    欣瑶心下不悦,恨恨道:“得让萧寒多掏银子,我的人,倒给他支使得团团转。”

    徐宏远又气又笑道:“你这孩子,什么你的他的,这筵席是我送的,就冲他救了你一命,也应该!”

    蒋欣瑶嘴角抽搐,面带不屑道:“小叔叔,胳膊肘不能往外拐,我才是你亲侄女,你怎么不说他白得了一个娇滴滴的媳妇。”

    “阿远,谁白得了一个娇滴滴的媳妇?”

    荷风亭外,燕十六慢条斯理的打着扇子走进来,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派头。

    后头两位欣瑶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不由轻描淡写的看了徐宏远一眼,后者手一摊,一脸的委屈。

    燕十六摇摇走到徐宏远跟前。俊眉轻挑道:“你不必看他,他也不知道!”

    欣瑶不得已只得起身,福了福道:“三位公子好!”目光却落在燕十六的扇子上,暗道大冷的天。这厮也不怕扇出病来。

    燕十六一把折扇,摇得架势十足,笑道:“别人好不好,我不知道,有一个人肯定是好的。小寒,你说是不是!”

    萧寒今日着一身青灰色长袍,踏进荷风亭,眼睛就盯着眼前的佳人,久久舍不得移开。算算时间,已是七八个月没有见面。今日他是得了消息,才拖着十六,天翔他们匆匆赶来,为的也只不过是看她一眼。

    欣瑶今日着一件水红色团花袄子,挽着新发髻。头插一只碧玉簪,几丝秀发垂在耳边,越发显得亭亭玉立,娇态可掬。

    萧寒听有人叫他名字,缓过神来,抱拳道:“四小姐别来无恙,那些药材用得可好?”

    欣瑶脸微红。柔声道:“多谢萧公子关心,用了确是好的!”

    徐宏远忙打圆场道:“今儿吹的什么风,把你们三个大忙人一道吹过来了?”

    杜天翔强忍着笑道:“今日正月十五,外头人山人海的,也没什么意思,就想着到怡园来清静清静。顺便讨一碗元宵吃!”

    徐宏远见十六频频朝他便眼色,刚想开口,却听欣瑶神态自若道:“燕公子,你的眼睛怎么了?抽抽了吗?”

    燕十六清咳一声,掩饰道:“许是吹了冷风。有些不适!四小姐,刚刚你说谁白得了一个娇滴滴的媳妇?”

    欣瑶笑意浓浓道:“燕公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方为正人君子。三位公子既然来了,不防再坐坐,恕我不能奉陪,先行一步!”

    只欣瑶的话还未说完,却见李妈妈欢心鼓舞地推门进来,抬头见一屋子人,吓得脸都变了,诺诺道:“小……姐,莺归说菜好了,请小姐……入席!”

    徐宏远朗声一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大家都来了,都不是外人,咱们边吃边说,瑶儿,今日元宵佳节,不必拘着俗礼!一道吃个团圆饭吧,莺归这一桌菜想必是极用心的,我可是等不及了!”

    燕十六十分自然道:“阿远盛请相邀,哎,我也只能舍命相陪了!更何况,也是到了饭点!”

    蒋欣瑶几欲呕出一口鲜血。幽怨的瞪了徐宏远一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红着脸应下。

    杜天翔意味深长的笑道:“怪不得今儿个小爷我一出门,就有喜鹊在头顶乱叫,原是今日小爷我有口福。快走,快走,我这肚子正唱空城计呢!”说罢,拉着目瞪口呆的李妈妈出了烟波亭。

    徐宏远,燕十六相视一笑,紧随其后。

    片刻间,硕大的烟波亭只剩下一男一女尴尬的两人。

    蒋欣瑶此时心里恨极,回回来怡园,总能遇见这几个厮,真真是晦气,回头再出门,定要翻了皇历才行。

    萧寒没有放过欣瑶脸上的任何表情,沉声道:“四小姐,今儿知道你来这里,是我特意拉着他们两个过来的。”

    蒋欣瑶有些诧异的抬起了头,却不料萧寒正向她看来,两人视线在空中一交汇,心头各自一震。

    欣瑶红着脸,生生把头扭了过去,片刻又回转过来,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萧寒苦笑道:“四小姐冰雪聪颖,细细一想就明白了,我如实说,省得你嫌弃!”

    蒋欣瑶见他坦白,当下便弃了扭捏,微微摇了摇头,大大方方道:“你我即将是夫妻,我又怎会嫌弃于你!今日为什么来?”

    萧寒心头一松,眼中闪过光芒,道:“我来,一是想看看你,二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欣瑶轻轻点点头,眼睛本能的看向那个如山一般的男子。

    萧寒觉得眼前那双幽深眸子如同一片深海,让他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ps:

    感谢平安梅送来的粉红票,包子心下极欢喜!

第七十八回 我很欢喜(二更)

    萧寒定定的望着欣瑶,内心似有什么东西化开了,变柔了。

    “欣瑶,我与你再过半个月就要结为夫妻,我只想跟你说,我很欢喜,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般欢喜过。”

    蒋欣瑶歪着头,反问道:“元晨拜师的事,是你求的杜博士?”

    “也算不得求,是你弟弟文章作得好,倘若没有几分真本事,我姨父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每年中秋的礼,都是你送的?”

    萧寒俊脸一红道:“你猜到了。”

    欣瑶忍了笑道:“为什么偷偷摸摸送?”

    “那日,你在徐伯母床前说,每年的中秋,蒋老太爷都会送你一件贺礼。我那时就想,不管你以后嫁不嫁给我,每年的中秋,只要我活着,这贺礼就由我来送。”

    蒋欣瑶心中微动,笑道:“萧公子,这笔买卖做得不值,倘若我活到七老八十,你岂不是得把萧家的库房都搬空了!”

    萧寒深吸一口气,半晌才哑着声道:“值不值,是我说了算。欣瑶,嫁给我,你不会后悔的!”

    欣瑶抬眸浅笑道:“萧寒,从我做决定那刻开始,我就没有后悔过,一辈子很长,咱们且珍且行!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萧寒素来冷漠的脸上,露出了微微一丝笑容,他绕过眼前的女子,从衣架上取下披风。女子伸出手去接,却被他一晃而过。

    萧寒轻轻将披风披在欣瑶身上,低下头,手指灵活的打了个结。

    年轻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蒋欣瑶轻轻别过脸,眼角的余光却看到男人低下头,目光灼灼,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很欢喜白得了一个娇滴滴的媳妇!”

    说罢,男人转过身,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蒋欣瑶含羞带怒的朝萧寒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脚。心道这厮难不成长了顺风耳?

    ……

    席面摆在暖阁里,等欣瑶过去,四个男人已一排溜坐开。

    蒋全,蒋福。李妈妈,莺归则一排溜垂着手站在一边。

    莺归眼尖,不等小姐动手,已上前解下披风。

    欣瑶一把握住莺归的手,轻轻抚一抚,叹道:“手粗了,以后脏活,累活,不许干!”

    莺归眼泪唰唰直流,泣道:“小姐。你的身子怎么样了,我真怕见不到小姐了!”

    杜天翔哈哈大笑道:“莺归,有我在,我保证,等你到了八十。还能见到你家小姐!”

    莺归这回认认真真的杜天翔行了礼,道了声谢,才扶着小姐入了席。

    欣瑶坐下去,又站了起来,走到蒋福身边,对着桌上人道:“这是福伯,原是我祖父的管家。祖父走后,托附给我,帮我打理苏州府的各种事宜,和全爷一样,我视他如长辈。福伯,这是燕公子。也是大名鼎鼎的平王。这位是杜公子,太医院院史。这位半个月后是蒋家四姑爷,你都来见见!”

    蒋福何曾见过这些个大人物,腿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实打实的磕了三个头,嘴里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萧寒起身扶起蒋福,道:“福伯不必多礼,你是四小姐的长辈,自然也是我的长辈。”

    蒋福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才说了句整话:“姑……姑爷,老奴不敢当!”

    欣瑶笑道:“福伯不必害怕,皇子也是人,太医也是人,饿了也得吃饭,渴了也需喝水。”

    燕十六笑道:“正是,正是,我头一回见你们家小姐,还被骂得狗血淋头呢。”

    杜天翔也笑道:“福伯,不必拘礼,我们能坐在这里吃饭,还得看四小姐高兴不高兴。”

    蒋福弯着腰,老泪纵横道:“小姐,老奴这辈子值了,我能与平王,太医院院史说上话,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快,小姐快坐,让老奴在边上侍候你们!”

    蒋欣瑶刚想说话,却见边上李妈妈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想必是被燕十六的身份所惊。

    欣瑶微微叹了口气,道:“全爷,福伯,李妈妈,下去吧,今日高兴,你们也多喝几杯,这里让莺归服侍便可!”

    蒋全看身边这两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行了礼,一手一个拉着就走。

    莺归背过身,暗地里偷偷笑了一下,转过脸把菜一个个端上来,在各人面前放了四个碟,碟子里放了各种醮酱,回头又给众人倒了酒。

    轮到欣瑶时,从边上换了个酒壶,主仆两个相视一笑,只听那莺归脆声道:“小姐,天冷吃锅子热乎,这底汤我用小火熬了整整两天,这些醮酱都是照着你的方子做的,这是兔肉,这是糕羊肉,这是牛肉,这是獐子肉,小姐您尝尝!”

    火锅在这个时代早已是见惯不惯的东西,杜天翔指着眼前这盘滑溜溜的小圆球道:“这是什么。”

    莺归把小圆球轻轻放入翻滚的锅底,笑道:“这是福伯从南边带来的青鱼,二斤重,取背上的肉,去了刺,用棍子敲打成肉泥,再加入各种调料搅拌而成。这个鱼圆,得沾了芝麻酱才最入味,杜太医,呆会您尝尝

    徐宏生笑道:“这个我今日也是头一回吃,须得好好尝一尝!”

    燕十六也不说话,挽起袖子,自顾自的把菜往里头放,顺手捞了几个圆球放在徐宏生碗里,又给自己盛了两个。

    莺归一看,急了,忙拿了漏勺给小姐捞了几个,再给未来的姑爷捞了几个。

    杜天翔看众人碗里都有了,偏他的碗还是空的,气得狠狠瞪了莺归一眼,自己动手下锅捞。

    燕十六神色优雅的的搛了个鱼圆,沾了沾芝麻酱,慢慢的送入嘴里,细细的嚼了两口。

    莺归笑问:“燕公子,好吃吗?”

    燕十六神情为难的道:“你统共做了几个?”

    “一个上午,只做出了二十六个。”

    燕十六气结,也不说话,埋头苦吃,旁人见燕十六这副模样,心下哪有不明白的,赶紧下筷。

    欣瑶斯条慢理的涮了些羊肉,沾了沾酱料,细细品尝,半晌才笑道:“莺归,今儿这羊肉选得好,是脊背上的肉吧!”

    莺归笑道:“小姐聪明!小姐可尝出今日汤中我多添了一味什么?”

    欣瑶嗔道:“不会是多了一味鱼吧,更鲜美,要我说,这些骨头也尽够了,咱们在老宅时,只用一味骨头熬成的汤,也很好!”

    杜天翔忿忿道:“你这丫头太偏心,怎么每回我们来,翻过来覆过去,就那几道菜,这锅子为什么不早些拿出来给我们吃!”

    徐宏远失笑道:“得了,我天天在怡园,也没见她给我做过,要是我知道她还会这个,前几日下雪,我怎么着,也得求她做给我吃!‘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何等的闲情雅致。”

    燕十六忙里偷闲,冲着徐宏远说了一句话:“赶明下雪了,你只把我叫上就行!”

    欣瑶略吃了几片肉,便已有了饱腹感,放下筷子,接过莺归递来的小元宵,尝了几口,便离了桌,往边上坐着喝茶。

    主仆俩个头颈相交细声的说起话来。

    萧寒见欣瑶吃得这般少,那三个又如饿死鬼投胎一般,自顾不瑕,不由的眉头微皱。

    吃罢中饭,诸事安排妥当,蒋欣瑶打道回府。燕十六等人则去了书房议事。

    ……

    元宵节刚过。老太太把她院里一个叫桂华,一个叫晓荣的两个丫头送到了听风轩给欣瑶使唤。

    欣瑶倚在塌上,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心里叹了口气。

    如今她这个院里真可谓是人才济济,大小丫头加起来不下二十人,难不成她都带到萧家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这个蒋家四小姐的谱摆得有多大呢。

    地上的两人见四小姐迟迟不叫她们起身,对视了一眼,只把头低得更深。

    李妈妈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两个,怕不是简单的。

    欣瑶半晌才道:“都起来吧,在老太太那是几等,在我这里也是几等。老太太给的人,规矩上想必是好的,都下去吧!”

    桂华,晓荣心里头很清楚,她们之所以被送到四小姐身边,是因为四小姐身子弱,怕侍候不了未来的姑爷,所以老太太才挑了归云堂里两个颜色最好的帮四小姐固宠。

    两人本以为四小姐必有一番言语等着她们,未曾想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人打发了,心里头有些码不准四小姐是何用意,只得行了礼,退了出去!

    李妈妈待人走后,忿忿道:“小姐……”

    欣瑶摆了摆手,道:“妈妈,这两个丫头的卖身契老太太可着人送来了?”

    李妈妈摇摇头。

    欣瑶想了想道:“去把微云几个叫来,我有话说!”

    一刻钟后,微云,淡月,碧苔,轻絮,芳新,梧桐齐齐跪倒在地。

    欣瑶打量了一圈,认真道:“你们几个都是我从老宅带来的人,跟着我也有些年头了,你们中最小的十四岁,最大的已十七。我以前就说过,侍候我一场,我必是要为你们打算的,今儿个,你们有什么想法,只管跟我说。”

    众女见小姐脸上少有的严肃,又关乎自己的前程,均各自认真盘算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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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四小姐介绍:
生平的理想是混吃等死。
却不知——
前有,打不过就跑的亲祖父;
后有,深藏不露的亲老爹;
左有,心偏到太平洋的亲祖母;
右有,随时想抢她嫡女身份的庶妹子;
四小姐说:要不搭个戏台吧,咱别的本事没有,演戏是一流!蒋四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蒋四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蒋四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