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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包子才有馅     蒋四小姐txt下载     蒋四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八回 谁比谁苦

    萧寒直言不晦的问萧亭,蒋欣瑶生产时,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萧亭浑身一颤,似笑非笑的看了萧寒一眼,道:“小寒,我知道你是怪我瞒着你,行,今晚咱们爷孙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实话跟你说,以你媳妇的身子,这一胎要是没了,日后想怀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我让她冒了这个险,而且,她如果想做稳萧府这个当家奶奶,也必须冒这个险。”

    萧寒心头一震,想起欣瑶刚刚玩笑时说的一模一样的话,皱眉道:“此话何解?”

    萧亭面有悲色道:“当年,我与你祖母两个,生下一双女儿,被人称是绝了后的,你祖母为此,不知暗中掉过多少眼泪,受了多少嘲讽,你曾祖母,曾祖父为了这个往我房里塞了几个女人。我那时一门心思在医术上头,对那些姨娘啊,小妾之类的厌烦的很,占了我的时间不说,还整天唧唧歪歪的在我面前搬弄是非,弄得院子里鸡飞狗跳。于是,一怒之下,就把人统统赶了出去。我这人,一辈子是个轴性子,生女儿就生女儿,绝了后就绝了后,老子不在乎。”

    萧亭顿了顿又道:“我是不在乎,一大老爷们屁股拍拍哪边快活往哪边去。可你祖母她却一直郁结于心,在我面前也不复往日神采,变得小心翼翼,处处看我的脸色行事,就怕惹我不快。我那时在太医院忙得屁颠屁颠的,就想干出一番大事业给那些瞧不起我的看看,哪里注意到这些。就这样一晃十年过去了,等我有一天发现你祖母脸色不对时,她的身子已经很不好了。

    你母亲这么快就与赵家定下亲来,多半也是因着你祖母身子的缘因。后来……哎,你母亲去了,你祖母也就跟着去了。这些年,我常在想,人活在世上,凡事不能由着自个的性子来,有些规矩该守还是要守的。女人若没个一子半女傍身,头一个过不去的坎就是她自个。

    你们小夫妻俩个,成婚满一年,正是新鲜的时候。瞧着彼此这也好,那也好,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会不会依旧如此,难说。如今新皇登基,这才几天咱们府里就水涨船高,日子一久,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有几个姑娘不削尖了脑袋往你身上扑?庸脂俗粉倒也罢了,若来个比蒋欣瑶还合你意的人,又该如何?”

    萧寒无力低垂着头,心道祖父啊,这世上,还会有比她更合我心意的人吗?再不会有了!”

    “小寒啊,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早时不算计,过后一场空啊。你这个媳妇,外头看着是个弱的,其实骨子里最是要强不过,凡事比你看得通透,想得明白。只有冒险把这一双孩子生下来,她才能把萧家大奶奶的位置坐得稳当,即便日后你房里进了人,她也有依靠。”

    萧寒面无表情的看着老太爷,许久才道:“祖父,我答应她不纳妾的。”

    萧亭一点也不奇怪孙子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丢了半条命把人救了,还没成亲前就把两个通房撵了出去,媳妇怀了身子不能侍候,宁可自个憋着。

    萧亭是过来人,如何看不出来。他抚须思道:“得了,那就更说得通了。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她不让你纳妾,就必须为萧家留个后。”

    “祖父,她这是用命在赌,万一……”

    萧亭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道这就是你媳妇胜人一筹的地方,她若不赌,又如何能换来你这个傻小子的死心踏地呢。

    “这世上人人都在赌,新帝在赌,老臣在赌,凡夫俗子都在赌,就看有没有这个运气了。小寒啊,你得跟你媳妇学学啊,你瞧她从来不问赌得赢,赌得输,她只实实在在的做她每一日应该做的事,就这份胆然,我瞧你们几个都比不上她。你与其问我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倒不如顺着她的心思,陪她把这两个月熬过去。”

    正说话间,总管萧重匆匆进来,低头在萧寒耳边轻语几句,萧寒点点头道:“让厨房预备些下酒的小菜,送到书房来。让他们先等着,我一会就来。”

    萧寒转过身,对老太爷道:“祖父,十六他们来了,我去陪陪。”

    萧重点点头应下。

    萧寒行了两步,又折回来,对着老太爷一字一句道:“祖父,这辈子有两个人我把他们看得比我的命还重。头一个就您,其次就是她。您看着办吧!”

    说罢也不顾老太爷骤然突变的脸色,大步离去。

    萧亭一屁股跌落在椅子里骂道:“臭小子,翅膀长硬了居然敢威胁我,我这天天往药房里钻,没日没夜的是为了谁啊,你没看到我这些日子头发都愁白了吗,真他娘的不孝。”

    骂了两句,想起孙子说头一个比他命还重的人是自己,心头又涌上一股子暖意,重重的叹了口气后,萧亭在厅里略坐了片刻,钻进了药房。

    萧寒出了东院,先不急着去外院,回了西院房里,替熟睡中的女子翻了个身,坐在床沿盯着女子的眉眼看了半晌,才去了外书房。

    ……

    几杯酒下肚后,杜天翔壮了壮胆子朝闷头喝酒的萧寒道:“表哥,我瞒着你,是我不对,你别生我的气。外公他盼了这些年,总算盼来这一天,还是两个,他舍不得,我也舍不得。要打要骂你只管来。”

    萧寒拍了拍天翔的肩膀,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得杜天翔心里起了毛,才移了眼睛道:“她说了,她怕死,比谁都怕,让我信她。天翔,我信她,也信你。”

    杜天翔神色一松,深深的喘了口气,脸上才有了笑意。

    燕十六喜道:“这不就得了,你家那个,这么聪明,哪里是命薄的样子。”

    徐宏远用胳膊肘轻推了一下燕十六,笑道:“小寒,我这个侄女,素来是会算计的,吃亏的买卖从来不做,她让你信她,你只管信她便是。”

    燕十六自知薄命两字不大中听,为掩其尴尬往徐宏远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笑道:“阿远这话说得对,你想,连我在她手上都只有吃亏的份,一定会母子俱安,到时候,我府里的玩艺,只要你媳妇看中,只管拿去,给两个孩子当见面礼。”

    杜天翔轻哼一声道:“你个大老爷们吃亏跟表嫂生孩子,有个屁关系。”

    燕十六刚含进一口酒,听这话,呛了一下,猛的咳嗽起来,手指着杜天翔半晌说不出话来。

    徐宏远无可奈何的帮他拍后背顺气。

    杜天翔瞧他咳嗽的厉害了,一把抓过燕十六的手腕,手指熟稔的搭了上去,沉吟半晌,扔了手腕,从怀里掏出个瓶子,倒出两粒药丸,递到燕十六手上:“你的身子也不比从前,仔细保养着才好,别仗着年轻,没日没夜的。”

    燕十六心头微暖,接过药丸,用酒送服。半晌才道:“一年未见,天翔,你粗俗了。大小也是个太医院院首,斯文些。”

    杜天翔长叹一声,举杯朝燕十六几个碰了碰,垂头丧气道:“先是二哥伤重,再是先帝病危,我连打个磕睡都得防着人下毒手,别说是粗俗,小爷我都想粗暴了。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十六你是不知道啊,小寒去迎二哥回京,诺大的京城皇宫,就我和李禄两个在里头顶着,没有一刻不提着心吊着胆,身心俱累啊。”

    这话说来,徐宏远,萧寒深有同感。

    萧寒把杯子一扔,脸上带着疲色,洒然一笑,这笑中带着三分苦涩,七分痛楚,道:“我这四个月,除了正月里陪了瑶瑶几天,其他的日子,都是她一个人呆在府里。从来没有一句怨言,不光是府里,铺子的事井井有条,书房一半的事情都是她在操心。大着个肚子,还得盘算这个,盘算那个,我看着就心疼。天翔,我哪里是怪你,我是怪我自个。”

    燕十六学着萧寒把酒饮尽,杯子一扔,咬牙道:“比苦是吧,谁有我苦?堂堂王爷,睡的是帐篷,吃的是干粮,喝的是烈酒,还被人摆了一道,半死不活的躺着等死,外帐篷外头雪下个没完没了,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想起来,都他娘的心酸。”

    徐宏远默默的把三人的酒杯扶起,斟满,端起自个的酒杯,轻啜不语。

    杜天翔抬首道:“阿远,你怎么不趁机发发牢骚。”

    徐宏远轻笑一声,洒脱的朝众人举了举杯,眼神落寞道:“有一种苦,是无父无母,无兄无弟,红尘俗世,孑然一身。”

    徐宏远原本在这四人当中,容貌最甚,且又一派书生模样,偶尔发一通感叹,燕十六在一旁瞧着竟是呆了。

    杜天翔翻了个白眼,讥笑道:“你还有个燕红玉。美人在怀,如沐春风。”

    徐宏远苦笑道:“非我所愿,如坐针毡,苦上加苦。”

    杜天翔想到元宵那日燕红玉几次三番的扫了众人的兴致,不由深表同情的拍了拍徐宏远的肩膀,抚额叹道:“果然非同道中人,虽倾国姿色,却也是开口规矩,闭口规矩,鸡同鸭讲,无趣的很,无趣的很那,连表嫂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萧寒想着自家女人的种种好处,很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燕十六心中石头落地,喜上眉梢道:“庸脂俗粉,岂可配得上阿远。来,兄弟们难得聚在一处,喝一杯,预祝咱们苦尽甘来,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想横就横着走,想竖就竖着走,出了事,王爷我在背后替你们兜着。”

    四人同时举杯,重重的碰了碰,一饮而尽。R1152

第六十九回 做了皇帝更难

    深夜子时,皇宫内殿里。

    燕十六吊儿郎当的站在御案前,无聊的玩着手里的玉。

    燕淙元看完最后一本奏章,抚着手上的扳指,端了茶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人见到了?喝酒了?”

    “见到了。跟小寒他们一起喝了几杯。”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们四个凑在一起,哪次不拼个你死我活?”

    “小寒媳妇身子有些不好,他们几个没什么心思。我守着孝呢,不敢多喝。对了,二哥,宫里有几株人形的金参,我想借来用用。”

    燕浣元手一抖,茶水漏了几滴。

    内侍李宗贵忙上前侍候,燕淙元摆了摆手,索性把茶盏往御案一扔,环视一圈道:“冷了,叫人换了热茶来。”

    李宗贵忙向殿里的小太监挥挥手,弓身退了出去。

    “要老参作什么用?”

    燕十六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来胧去脉道了个干净。

    燕淙元微微皱起了眉头,道:“连老太医和天翔都只有四成的把握,可见这身子是极差的。”

    “原本不过是娘胎里受了些弱症,比着旁人略差些,后来出了清凉山一事,又挨了蒋家老太太一仗,外强中干罢了。小寒急得都跳脚了!”

    燕淙元意味深长道:“在军中一年,这该知道的事情,不该知道的事情,可一样也没少啊!”

    燕十六眼睛往边上一瞧,糊道:“二哥,这不有他吗,那是他亲侄女。”

    “怎么就怀了个双生子?她这个身板……确实难些!”

    燕十六眼睛有些酸,这些日子夜以继日的苦熬着,没一天能睡个整觉。他揉了揉眼睛道:“二哥忘了,赵家素来有生双生子的家族史。”

    “赵家?”

    燕浣元冷笑道:“不说,朕倒把他们给忘了,回头你问问小寒,有什么打算。”

    燕十六凑到燕淙元跟前,咬牙道:“砧板上的肉而已,想怎么摆弄,还不都随二哥你。”

    燕浣元目色暗沉,微微一颔首,一语双关道:“得了,朕知道了,金参明日让内侍送去,还需要什么,你让小寒尽管开口。十六,你说小寒兵马寺的位置是不是该动一动。六品,官位着实小了些。”

    燕十六点头笑道:“若让我说,封王也是使得的。”

    燕淙元沉吟道:“回头朕来问问他。”

    燕十六往燕淙元跟前凑了凑,嬉皮笑脸道:“二哥,我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向二哥开口。”

    燕浣元冷冷的瞧了他一眼,道:“不用你开口,你先问问他同不同意。他侄女如今这样,是福是祸尚不知晓;瑾珏阁,怡园这几处生意,他哪里能脱得了手?再说,好歹留下个一儿半女。别皱眉,你也一样。如今新朝刚立,事情千头万绪,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们两个走得一干二净了,谁来帮朕。这事过几年再说。”

    燕十六目光闪烁,却又不敢反驳,只想闷闷的的应下。

    燕淙元瞧他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呵斥,想着以前自己应承下的话,只得软语相劝道:“十六啊,父皇留下的是个烂摊子,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各地灾害频起,邻国虎视眈眈,朝庭**之风盛行,真才实学的没几个,粉饰太平的一大堆。

    朕虽有心励精图治,也需有可靠的人在身边帮衬,旁人,朕信不过,你们几个从小跟着朕起起落落,除了你们,朕还能相信谁?说来你都不会相信,就先皇入葬,新皇登基这两项,还是朕掏的私房银子才勉强维持。朕至今还欠着阿远,小寒几百万两的银子。十六啊,不做皇帝难,做了皇帝更难。”

    说罢,燕淙元轻咳几声,

    燕十六见二哥面色灰白,心生愧疚,正色道:“二哥放心,这江山既然你坐了,臣弟一定帮你守住了。我的事,日后再说,反正总能见着。倒是你,受了重伤,一日也没歇过,也该喘口气,细细保养才是。”

    燕淙元起身,拍了拍十六的肩,目光深邃道:“十六,朝堂人手如何布局,国库如何充盈,百姓如何安抚,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事啊。朕这个皇位才坐了几天,便觉得身上的担子似有千金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哪里敢懈怠。”

    燕十六略思片刻又道:“二哥无须思虑过甚,新朝刚立,需外松内紧,徐徐图之方可。”

    燕淙元仔细思忖着十六的话,一时没有作声。

    许久,燕十六道:“二哥,苏家的事也该有个了断了。”

    燕淙元摸了摸扳指,冷笑道:“苏家的事不急,那两位的事不大好办。父皇先逝前,叮嘱过朕,让朕顾念手足之情。”

    “二哥,放在眼皮子底下最是安全。”

    燕淙元颔首道:“与朕想到一处去了。承乾宫那位,我打算挪个位置,静养着吧。”

    燕十六目露凶光道:“是该留着命,好好看看苏家的下场。”

    燕淙元知道十六想起了小时候受苏家人欺负一事,冷冷笑道:“别急,先让他们熬着。”

    “皇上!”

    李宗贵打着秋千,一路小跑了进来。

    “何事?”

    李宗贵小心翼翼道:“回皇上,刚刚承乾宫宫人来报,太后今日又没有用食,并吵着要见皇上一面!”

    燕十六冷笑不已:“皇上日理万机,政务繁忙,岂是她想见便能见的?”

    李宗贵忙垂了头道:“平王所言极是!”

    燕十六正欲再说,却见皇上朝他摆了摆手,便冷着脸,背过身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燕淙元眉头微蹙,神色瞬间转冷,淡淡道:“你亲自给朕传个话,就说她一日不用食,苏家上下几百口人,便一日没饭吃!”

    燕十六猛的转过身来,面色阴沉道:“皇上,只怕苏家之人的死活,已不大有用。要臣弟之见,不如用韩王,用世子这些个能让她放在心上的。”

    燕淙元目色凛凛,对着燕十六深看一眼,忍俊不禁道:“就依平王所言!”

    ……

    清早,萧府房门来了一辆马车,门房一见是蒋家来人,不敢怠慢,忙把人引了进去。

    欣瑶刚刚洗漱好,顾氏已经进了东院,听下人回话说母亲来了,目光深深的看了侍立在身后的李妈妈一眼。

    李妈妈心头一跳,忙道:“大爷让老奴去请的。”

    欣瑶还未来得急说话,顾氏已进了屋,急急的走到女儿跟前,上下打量,又喜又急的竟泪如雨下。

    蒋欣瑶最怕顾氏掉眼泪,捧着肚子哼哼两声,惊得顾氏忙收了泪,迭声问道:“哪里不舒服?”

    蒋欣瑶不答反问道:“母亲怎的这么一大早就来了。父亲和两个弟弟呢?”

    顾氏擦了泪道:“不放心你,都来了,被姑爷请去了书房说话,一会再来看你。”

    “父亲今日不用去衙门吗?”

    “去什么衙门,昨天听说你晕倒后,恨不得连夜就往萧府跑。一晚上都没睡安稳觉。你这孩子,身子不好也派人回来说一声,什么都瞒着,万一……让你母亲怎么活。”说罢,眼泪又下来。

    李妈妈忙劝道:“二太太,老太爷说了,大奶奶不能见着眼泪,怕伤了身。”

    顾氏背过身擦了泪,道:“正是,正是,倒是我的不是,惹着瑶儿伤心了。”

    蒋欣瑶笑道:“哪里需这样。说的我像个瓷人一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母亲瞧我,不是好好的吗,吃得下,睡得着。”

    欣瑶正说笑着,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心突突的跳得飞快,脸色煞那间变得惨白。

    微云见状,忙用手抵着欣瑶的后背,帮着顺气。轻絮则眼疾手快的把参汤送到欣瑶手里,侍候着喝了两口。

    半晌,待蒋欣瑶缓过神来,顾氏已背过身擦了好几次眼泪。

    欣瑶强笑道:“妈妈,去瞧瞧厨房的早饭怎的还不送来?这会饿了,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李妈妈眼睛一红,转身出去。

    欣瑶瞧了瞧屋里的几个丫鬟,笑道:“动不动的就红了眼睛,我还没怎么呢。不过是怀了双生子,比着旁人艰辛些,等落了地,就好了。”

    顾氏笑中含泪道:“正是,正是,再熬些日子,等孩子落了地,自然就没事了。这天底下能怀双生子的,也没几个,我儿的福气真真是好的。”

    欣瑶笑道:“可不是好,一下怀两个,谁也比不上我。母亲日后可就要破费了,什么都需备上两份才行。”

    顾氏抚着女儿的手,嗔道:“那是自然,少了哪一个都不行,这都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正说话,小丫鬟端着食盒进来,一一摆在几上,顾氏陪着女儿用了些,放下筷子,把微云唤到身边,细细问欣瑶的情况。

    欣瑶一边用着饭,一边支着耳朵听,见母亲恨不得连她一日拉几回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只觉得心中温暖。

    不多时,萧寒陪着岳父及两个小舅子进屋来。

    欣瑶许久未见到两个弟弟,心中欢喜,忙招呼人上茶,上点心。

    蒋元晨,蒋元昊兄弟俩见姐姐脸色苍白,肚子奇大,心中担忧,脸上却不露出来。

    蒋元昊年岁虽小,却极为懂事,专挑些有趣的事说与姐姐听,逗得欣瑶捧着肚子直乐。一时间房里笑意融融。R1152

第七十回 给姑爷做小

    萧寒见欣瑶脸上有了笑意,暗道日后需得多把岳母及两个小舅子接进府才是。

    正说话间,萧重躬身引了人进来,众人一看,却是一个面色白静,内侍模样打扮的人。

    萧寒眼尖,忙抱拳道:“李公公怎的来了。”

    来人正是新帝身旁的内侍李宗贵。

    李宗贵恭敬的朝萧寒行礼道:“奴才奉命给萧夫人送了两枝金参和一些吃食过来。顺便替皇上带个话,皇上说,让萧夫人好生养着身子,府里若缺什么,只管让杜太医到皇上跟前讨。皇上还让奴才带了两个经验丰富的产婆来,侍候萧夫人生产。”

    蒋宏生夫妻对视一眼,暗暗惊心。

    蒋欣瑶由微云搀扶着,欲叩谢皇恩,颤巍巍的肚子吓得李宗贵忙尖声道:“使不得,使不得,皇上交待了,萧夫人身子不便,一应俗礼全勉。”

    蒋欣瑶也不过是装装样子,虚笑道:“民妇多谢皇上圣恩。”

    李宗贵满脸堆笑道:“皇上跟前离不开人,奴才这就回话去了。”

    萧寒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我送送公公。”

    李宗贵哪敢走在萧寒前头,忙笑道:“指挥使,请!”遂一并出了门。

    走出东院,李宗贵朝后跟着的小太监摆了摆手,凑近了对萧寒道:“皇上说,让指挥使得空了,往宫里走走。”

    萧寒点头笑道:“晚上我便往宫中去一趟。”

    李宗贵压低了声道:“今日早朝,有大臣提出立后一事,奴才瞧着皇上的脸色不大好,指挥使不如午后就去,到时候平王也在。”

    萧寒俊眼微动,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似又想起什么,随即笑道:“多少年的参,顶不顶用?”

    李宗贵差点没呕出血来,四百年的老参,宫里统共就五支,先太后,先帝病中各用了一支,剩下三支,皇上眉目都没皱一下,给了萧府两支,偏这位还问顶不顶用。

    李宗贵遂伸出四个手指,在萧寒跟前晃了晃,道:“好不好,问老太医就知道了。就那一框荔枝,后宫那几位,可是连个香味也没闻着,全让人抬这里来了。”

    萧寒忙道:“一会,我亲自给皇上磕头谢恩去。”

    ……

    待宫中的人走后,房里的人才稍稍自在些。

    欣瑶倒不以为然,只笑问双亲身子如何,两个弟弟学业可有长进。

    正说着话,萧寒复又回来,留岳父母及两个大舅子吃饭,蒋宏生正有一肚子话与姑爷说,欣然应下。

    蒋元晨,蒋元昊兄弟俩见父亲应承下来,心下欢喜,不约而同的朝姐姐打了个神色,欣瑶掩嘴直笑,笑着笑着,脸色就变了。

    萧寒正与蒋宏生说话,目光始终不离欣瑶左右,见情形,便知她脚抽了筋,忙蹲下替她把鞋子脱了,用力搓揉。

    顾氏这才发现,女儿的脚已经水肿的厉害,心下一痛,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蒋元晨暗中咬了咬牙,笑道:“姐,这两个小子这么折腾你,回头等他们生下来,我这个做舅舅的帮你管教他们。”

    蒋元昊也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没错,没错,还有我这个小舅舅。”

    萧寒转过身笑道:“是该好好管教,回头,就劳烦两位小舅子多操心。”

    顾氏轻点昊哥儿的脑门,眼睛却看向蒋宏生,强笑道:“能的你呢。”

    蒋宏生对上顾氏的目光,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陪笑着说了几句,就说要去给老太爷请个安。

    顾氏笑道:“都来了,哪有你一人去请安的道理,一道去吧,让两个小的给老太爷磕个头。”

    萧寒见欣瑶点了点头,便让李妈妈引着四人去了东院。

    待人走后,萧寒笑道:“瑶瑶,我扶你去外头走走吧,久坐,容易抽筋。”

    欣瑶嗔道:“还笑得出呢,他们哪里是去老太爷处请安啊!”

    萧寒替欣瑶穿好了鞋子,慢慢扶着她起来,笑道:“岳父,岳母放不下你,问问你的身子也在情喇中。我在想,以后岳母和两个小舅子若有空,可以常接了来陪陪你,我看他们来了,你脸上的笑也多了,对身子有异处。”

    欣瑶笑道:“也好,母亲这人心思重,与其让她在府里担着心,倒不如让她亲眼瞧着,省得她吃不下,睡不着的,愁坏了身子。那两个小的,倒不用了,让他们安心读书吧,别为我的事,分了神。”

    萧寒依言点了点头。

    春日的庭院百花盛开,绿树成荫,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花香的味道。院子虽不大,却颇有几分景致。

    夫妻俩慢慢的在庭院里踱着步,游廊下干活的小丫鬟,婆子瞧见了,远远的避开,微云,轻絮则默默的跟在后头。

    阳光把影子拉得长长,墙角的紫薇花开得正盛,一两只蝴蝶穿梭在其中。男人兴致上来,摘了一朵,递到女人手上,女人接过花,闻了闻,随手插在无一点装饰的发髻上,仰起头轻语了几句,阳光下的笑脸美丽依旧。

    男人眯了眯眼睛,似乎是称赞了几句。女人眼中闪过欢快的星光,笑容越发的灿烂起来。

    ……

    东院正厅里,蒋家四人眉头紧皱,蒋元昊早已红了眼眶。

    静默了许久,蒋元晨恭敬的朝老太爷行礼道:“萧祖父,您说八个月的时候让姐姐把孩子生下来,如果姐姐的身子撑不到八个月,又该如何?”

    萧亭见其年岁虽少,行事说话却老成,且心思敏锐,不由抚须赞叹道:“元晨所问,果然一针见血。如果撑不到八个月,七个月也是可行的。按你的姐姐的意思,八个半月最为佳。我估摸着,以她的心性,撑到八个月,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蒋宏生突然起身,长揖到底,面有悲色道:“如此,万事就托付给老太爷。”

    蒋元晨,蒋元昊也跟着父亲长揖到底。

    萧亭忙双手扶起,郑重其事道:“亲家公,请放心,老朽必当竭尽全力。”

    蒋家的人用罢午饭,就匆匆告辞了。

    蒋欣瑶捧了个肚子优哉游哉的回房午睡,萧寒则去了宫里。

    ……

    且说蒋家夫妇刚回府换了身衣裳,就听管家说周家来人,请二老爷一见。

    蒋宏生面色一沉道:“周家何人来了?”

    门房回话说是原靖南候周家大老爷和夫人蔡氏。蒋宏生见是大舅舅亲自来了,不由的朝顾氏看去。

    顾氏心下思量周家大老爷这个时候上门拜访所谓何事,左思右想估摸着是为了已被先帝打入冷宫的寒妃的事。

    她轻轻一叹道:“二老爷也知道瑶儿这个身子,有些事,还是能推就推吧。”

    蒋宏生自然知道轻重,点了点头,便去了外院。

    半个时辰后,蒋宏生怒气冲冲的进了顾氏的房里,把正歪在塌上做针线的顾氏吓了一跳。

    蒋宏生不等顾氏问话,直截了当就道:“岂有此理,居然想着把府里的姑娘送给咱们姑爷做小,还说什么亲上加亲,真真是气死我了。我真没想到舅舅他竟荒唐至此。”

    顾氏不怒反笑道:“只这一条就把二老爷给气成这样,二老爷的性子比着从前可是急了不少。”

    蒋宏生不明就里,突口而出道:“你哪里知道,他们打听到四姑爷与平王交好,平王府里只一正妃两侧妃,那两个侧妃娘家都是不成的,居然还想走四姑爷的路子,把府里其它姑娘送到平王府当侧室。”

    顾氏接过丫鬟递来的茶,送到蒋宏生手里,笑道:“我原本还以为是为着宫里那位事,倒没想到他们居然把主意打到瑶儿身上。老爷是怎么把人打发走的。”

    蒋宏生接过茶盏,想着夫妻俩在厅里说的那些个难听的话,只叹息道:“我真恨不得把人打出去。念着到底是长辈,总不能太过,花了点银子才把人打发走。”

    “银子,只怕不会少吧。”

    蒋宏生讪讪道:“从帐房支了一千两银子。”

    顾氏笑道:“能换个清静,倒也不多。不过二老爷需得有个打算,这大房的来了人,二房,三房势必过两天也会来,一家一千,三家就三千,咱们府里不吃不喝,二老爷一年的奉禄打了水漂。再说老太太临走前,可是每府里都给过安家银子的。”

    蒋宏生面色不豫道:“也只这一回,以后也是没有的了。你且放心。日后,我也不必出面,若有周家人来,你替我挡着。”

    顾氏笑道:“老爷就不怕我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蒋宏生饮了口茶,重重的把茶盏往几上一搁,忿忿道:“想说,尽管说,别说是你,便是我也忍不住。今日的话,我已是讲得极重,大舅舅走时,脸上的怒色比我还盛上三分。”

    你道蒋宏生为何会说这番话,原是夫妻俩个从南边回来,受老太太所托,带了些南边的土特产给三个府里。

    蒋宏生想着自己是小辈,便亲自上门。哪知,周家三府不仅没有收,还把礼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只把那蒋宏生气了个半死,直喊世态炎凉。

    顾氏冷笑一声,脸有哀色道:“只叹咱们女儿一支脚踩在阎王殿里,苦苦挣扎,偏还有人削尖了脑袋来算计,怎不让人心寒。但凡日后谁敢到我跟前说给四姑爷房里送人的,不管他是谁,我都啐他一脸唾沫星子,把人打出去。”

    蒋宏生正欲叫好,却见管家又来回话说三姑爷来给二老爷,二太太请安。夫妻俩面面相觑,心道他怎么来了。R1152

第七十一回 饭要一口口吃(二更)

    御书房里。

    燕十六吊尔郎当的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玉,朝正襟端坐的萧寒打了个眼色,冷笑道:“二哥,那迟青雯既然敢把二哥玉扳指的事漏给苏家,就绝非善类。依我看,即便为了天下人之口,不得已立她为后,也得把迟家这个靠山给我拔了去。”

    燕淙元笑道:“还记恨着呢,去年,你可是把人家两条胳膊都打断了,还不解恨?”

    几年前,迟青瑜曾当着十六的面,对徐宏远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十六一怒之下,把人打翻在地。当时是出了口恶气,过后却被先太后罚跪了整整一日。

    燕十六嚣张道:“我一想到他对阿远说的那些个话,就恨不得把他的一双腿也给打断。”

    萧寒冷冷道:“想打就打,又没有谁拦着你,说恨话,顶什么用。”

    燕淙元瞧着这两人,竟一个比一个狠,并不阻拦,却笑道:“得了,就依十六说的做,迟家,你们两个帮朕解决。记住了,给朕拔干净些,一根毛都不能留。”

    燕十六惊道:“二哥,这么说你真打算立迟氏为皇后。”

    燕淙元面色沉静,答非所问道:“昨日傍晚,朕去她宫中,正好听到她在与清儿说话,便站着听了两句。清儿只六岁,且居长居嫡,朕不能让迟氏把他教导成下一下韩王。”

    燕十六与萧寒俱吃了一惊,暗道这迟氏胆子也着实大了些。二哥刚刚登基,皇位还没坐稳,她竟想着母凭子贵,若这样的人坐了后位,二哥的后宫只怕……

    燕十六心中一动,叹息道:“立后一事,非同小可,家世太好的不行,性子阴狠的不行,野心大的不行,过于良善的更不行。二哥,你后宫那些个,都不行。”

    燕淙元冷笑道:“所以,朕依旧打算立迟氏为后。”

    燕十六与萧寒心头一动,同时明白了二哥此举的用意。

    萧寒反应敏捷道:“既如此,那迟家就得像二哥所说的,一根毛都不能剩。”

    燕十六摇头道:“留着一根残的也是好的。”

    燕淙元脸色沉了沉,道:“这事,你们拿捏。”

    燕十六思虑道:“二哥,既这样,后宫封妃势在必行,只是国库空空,户部也拿不出银子,倒是个难事。”

    燕浣元沉吟道:“先帝刚逝,湖广遭灾,朕当以一切从简。”

    话峰一转,燕浣元看向萧寒道:“小寒,兵马司这个庙着实小了些,你看看,愿意往哪里动一动。”

    萧寒心思转得飞快,垂了垂眼帘,起身恭敬的道:“二哥,我只想在兵马司呆着。”

    燕浣元挑眉道:“噢,这是为何?”

    “二哥,兵马寺庙虽小,却管着整个京城的治安,我只想踏踏实实的把京城给二哥看住,看稳当,如从前一般。再者说,瑶瑶她素来不喜我高官厚禄,也不喜应酬那些个世家夫人,她说帽子大了,沉得很,也累,倒不如小帽子戴着,既舒坦,又实惠。”

    燕十六听得一阵愕然,半天后呵呵笑了两声,道:“侄女跟叔叔果然是一个德性,他的那个户部侍郎也是我好说歹说才同意的,否则,他宁肯回到翰林院那个破地方呆着。”

    燕淙元深深的看了萧寒一眼,笑意更深道:“既舒服,又实惠,这话是说给朕听的罢。也罢,既然她不愿意,那就算了。”

    萧寒也不称谢,却是咬了咬牙,一脸为难道:“二哥,我有一事相求。”

    燕淙元摆了摆手,笑道:“你也不必说,这样罢,西北采邑一事,我再给她十年。西南她若想要,朕也给她。庆丰堂的一半,我给天翔,听说他最近穷得又是叮噹响。宫里的用药,你与天翔商议着办。”

    萧寒正在为难如何开口,一听这话,顿时面露喜色,双腿跪地,朗声道:“多谢皇上!”

    燕淙元上前抚住了道:“没有外人的时候,朕还是喜欢你叫一声二哥,听着亲切。不过话说在前头,那几百万两银子,朕是不还的。还有一件事,朕要你家媳妇花点心思。”

    “二哥,尽管吩咐。”

    燕淙元目色暗沉的拍一拍萧寒的肩膀,叹道:“阿远这个户部侍郎我打算过几个月便破格再往上升一升。”

    此言一出,萧寒已经明白二哥此话的用意。

    先帝的户部成了韩王的天下,通过孙凯源源不断的为其充盈小金库,湖广两次遇灾,户部已弹尽粮绝,交到新帝手上的,是个空壳子。

    二哥想让阿远执掌户部,实际上是看中了阿远与欣瑶的关系,想让欣瑶为其出谋划策,只是瑶瑶如今的身子……

    燕淙元见其面露难色,不由重重的叹道:“你媳妇的本事,你比我清楚。我这几日思来想去,只有她最合适,你跟她讲,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小寒啊,你是知道的,没有银子,朕也举步维艰啊!”

    萧寒沉默了半晌,掷地有声道:“二哥放心,只要孩子落地,她身子无恙,我替她应承下来。”

    燕淙元笑眯眯的看着萧寒,轻轻道了句:“好兄弟。”

    燕十六脸上浮出了笑意,却肃声道:“二哥,不光是户部,吏部,工部,礼部,兵部,刑部都需慢慢清理起来。那些个皇亲国戚该敲打的敲打,该降爵的爵,该承爵的承爵,省得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还以为这京城的天,仍是原来的那片天。”

    燕淙元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抚着扳指幽幽道:“十六啊,饭需得一口口吃,事情也得一件件做,先帝刚逝,一切以稳为主。急了,反倒不美。西北军中丢了一半的粮食,倒是始终压在我心上,等京城安稳下来,你抽空再给我回军中一趟。”

    燕十六目光一凛,正色道:“二哥,臣弟正有此打算!”

    ……

    出了宫门,燕十六朝跟着的人摆了摆手,压低了声,凑近道:“那几百万两银子中,阿远出了多少?”

    萧寒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

    “怪不得他说要问我挪个几万两,原是把家底掏空了啊。”

    萧寒轻笑道:“他问你挪银子,是为了天翔。瑶瑶把怡红院买了回来,正逼着天翔掏银子呢,他掏不出,想打阿远的主意。”

    燕十六突然跳起脚起来,一脸恼怒道:“你,你们居然打算开ji院,还敢打阿远的主意?”

    萧寒冷冷一笑道:“这里头有阿远的一份,似水如冰他也是占了一股的。”

    燕十六脸色变了几变,怒骂道:“他娘的,趁着本王不在京里,暗地里赚银子也不捎上本王。我不管,小寒,回去跟你媳妇说,这两处,我也要占一股。”

    萧寒面不改色回了他一句道:“你的,他的,有什么分别?别没事乍乍呼呼。”

    燕十六转过弯来,直呼言之有理,却见一内侍模样的人追了出来,气喘吁吁的跑到他跟前,低语了几句,又匆匆跑了回去。

    萧寒见燕十六的脸上似叹似悲,阴晴不定,很是古怪,吓了一跳,忙问何事。

    燕十六面色阴沉,一字一句道:“天翔说,庆王府今日请了太医到徐府问诊,燕红玉……燕红玉她……怀孕了。”

    萧寒打量四周一圈,脚轻捻地上,轻轻叹一句:“也是好事。”

    燕十六眼角一冷,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跟他说,我在别院等他。”说罢,甩袖离去。

    萧寒看着燕十六匆匆而去的背景,终是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

    东院偏厅里,萧重面有苦色的瞧着行动不便的大奶奶慢慢在塌上坐下,心里直替大奶奶那沉甸甸的肚子捏把汗。

    蒋欣瑶刚坐稳,就问:“哪个迟府,哪个刘府,做什么求见我?”

    萧重机灵道:“大奶奶,新帝登基前,靖王府的王妃姓迟,侧妃姓刘。”

    蒋欣瑶这才明白过了,捧了肚子冷笑一声道:“早上宫里才有赏赐,午后就找到府里来了,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

    萧重忙道:“可不是吗,老奴原本不想惊动大奶奶,找个理由打发了也就得了,只是后来细想了想,万一……”

    欣瑶出声打断了萧生的话道:“没有什么万一,就说我身子不好,老太爷交待不能见客,需静养着。东西一概退回,谁的也不能收,态度恭敬着些。顺便派人到杜家说一声。”

    萧重嘴里的“是”字还没说出口,只见大爷面色不豫的走进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萧重,前些日子我是怎么交待你的?连这点子小事也需劳烦大奶奶费心思,看来府里的总管也该换换人了。”

    萧重吓得赶紧跪倒在地,不敢分辨。片刻,厅里丫鬟跪了一地。

    欣瑶打量男人神色,笑道:“我瞧着萧总管还算称职,大爷倒是不称职了些,说是好好陪我们娘三一天的,一觉睡起来,连个人影子也看不见,可见是哄我的。大总管,忙去吧。回头记着,该来回我的事,一件都不能少。若不然,我这个当家奶奶岂不是大权旁落。”

    萧重哭笑不得的抬头瞅了眼大爷渐渐舒缓的脸色,心道还是大奶奶有办法,遂麻溜的退了出去,须臾,屋里小丫鬟,婆子退了个干干净净。R1152

第七十二回 抄家伙,灭了他

    “哪个没眼色的,居然敢惹新帝的宠臣,萧府的大爷生气。微云,让府里人抄家伙,替我去灭了他。”蒋欣瑶一本正经道。

    萧寒一个没绷住,笑出了声,微云,淡月也捂着嘴直笑。

    萧寒咬了咬后槽牙,上前几步,把女人轻轻从塌上横抱起来,往里屋走,并她耳边轻语道:“亏你想得出。挺了个肚子还居然想着打打杀杀。”

    蒋欣瑶也不答话,只皱着眉头轻轻哼了一声,男人的语调就变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让祖父来瞧瞧……”

    微云,淡月一听大爷说话的调调,两个暗暗朝对方比划大姆指,心道这大爷也就大奶奶能治住。

    ……

    蒋欣瑶接过男人递来的琵琶,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又递还给他,掏出帕子掖了掖嘴角道:“小婶婶有了身孕,十六把小叔叔叫去了别院,然后呢?”

    萧寒把女人吃剩的琵琶吃完,擦了擦手道:“哪还有什么然后,然后我就回府了。”

    “十六动怒倒还说得过去,你动什么怒啊?”

    萧寒剥了一颗荔枝,递到欣瑶嘴边,道:“也不知怎的,瞧着那两人别扭的样子,这心里的火就上来了。”

    蒋欣瑶不用想,也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样子,头一偏,遂冷笑道:“当初十六可是跟我说,只要小叔叔在他身边,旁的,他都是不在乎的。再说,孩子快两个月,也不是在国孝中怀上的,他动哪门子怒?”

    蒋欣瑶越说越气,索性扶着肚子高声道:“再者说,这门亲事,也不是小叔叔愿意的,当初还不是为了二哥和十六的千秋大业。这会子……”

    萧寒见欣瑶动了真怒,想都未想,一把封住了唇,辗转亲了几下。

    蒋欣瑶憋着一肚子话,也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祖父说你动不得怒,别吓着孩子,嗯,尝尝这个!”萧寒把手再往前送了送。

    欣瑶被吻得脑袋缺氧,乖乖的把荔枝接了过来,送进嘴里,含糊道:“甜。”

    萧寒见她喜欢吃,索性把那盘子荔枝拿到跟前,边剥边叹道:“我也是懒得理会这两人,只想着别闹出事便好。”

    欣瑶沉默片刻,才冷静道:“十六这人,看着混些,做事却极有分寸,应该不会。咱们远远瞧着便好。”

    萧寒点头道:“瑶瑶,今日二哥与我说了几件事,你听一听。”

    蒋欣瑶声音低了下来,嘀咕道:“准没什么好事。”

    萧寒把剥好的荔枝送到欣瑶手边,陪笑道:“二哥问我,对赵家有什么打算?”

    欣瑶抬了抬眉毛,示意他说下去。

    “我想等你熬过了这两个月,咱们再一处算计,你一天不把孩子生下来,我一天定不下心。我让他先帮我压一压。”

    欣瑶吃着荔枝,眯着眼懒懒笑道:“让二哥先打压着,是个好办法。等他们熬不过去了,咱们再出手。左右不过几个月,不急。”

    萧寒伸手,擦了擦女人唇边的水渍,笑道:“二哥把西北,西南的采邑都给了你,时间再延长十年。”

    蒋欣瑶撇撇嘴道:“他这样做,是不是打算那几百万两银子不还了?”

    萧寒一点也不惊讶,笑道:“不仅如此,他还把庆丰堂的另一半给了天翔,说宫中用药,让天翔与我们商议着办。”

    蒋欣瑶暗暗盘算开来。

    原本宫中用药是由苏家承了大半,福王的母族承了小半,苏家一倒,几大世医之家,包括福王,都在争这块肥肉,倘若庆丰堂能与天翔联手的话……欣瑶脸上有了几分喜色。

    萧寒打量其神色,趁热打铁道:“瑶瑶,二哥打算过几个月,把阿远再往上提一提。”

    蒋欣瑶手一抖,荔枝掉落在地,滚了几个圈,也不知滚向了哪里。

    先予后取,新帝真真好算计。

    “你怎么回话的?”

    “我说要等你生下孩子,身子康健才行。瑶瑶,二哥接手的是个烂摊子,他开了口,我不好回绝。还有,他原本是想给我挪挪位置,我想你最不喜欢我高官厚禄,所以就拒了。”萧寒有些心虚的揣摩着欣瑶的心思道。

    蒋欣瑶直直的盯着萧寒看了半晌,苦笑道:“二哥他,真是看得起我。我一介妇人,不过是做些个小买卖,赚些脂粉银子罢了,户部这么大的阵仗,哪里是我可以撑得起的。”

    萧寒只温柔的含笑看着她。

    蒋欣瑶被男人看得有些心神不宁,僵持了半天,她咬牙忿忿道:“你与他说,我只替他卖命五年,五年后,我便要带着老太爷,孩子们游山玩水去。”

    萧寒低头对着女人微翘的唇,重重亲了两下,低声道:“瑶瑶,五年后,带上我。没有我,你们这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给人欺负了去怎么办。下雨了,我得给你们打伞,日头毒了,我能给你们扇扇。你看如何?”

    蒋欣瑶嗔怒:“你舍得下你的二哥?”

    萧寒见她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妩媚温柔,心中欢喜,遂把手放在女人浑圆的肚子上,越发温柔道:“我这辈子舍不下的只有你和祖父,还有肚子里这两个。”

    蒋欣瑶笑意更盛,娇嗔道:“看在你如此诚心诚意的份上,允了。”

    ……

    深夜,燕红玉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及不耐烦道:“芙蓉,再派人到萧家去请。”

    芙蓉替夫人换了杯热茶,笑道:“夫人,许是有事耽搁了也不一定。老爷知道夫人怀了身子,心里欢喜还来不及呢,只要那边事情一了,就会赶回来的。咱们一晚上派了两拨子人去萧家,再催,就不大好了。”

    燕红玉面色不悦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早也往萧府跑,晚也往萧府跑。这萧府有什么好的,竟勾得老爷三天两头的往那边去。”

    芙蓉蹲下腰,坐在床塌上一边替夫人捶腿,一边哄劝道:“新帝登基头一天,就给老爷升了官,千头万绪的,总得找个人商议商议。奴婢听说萧家大奶奶身子不大好,萧家大爷不愿往外跑,只能累咱们老爷往那府里去。”

    “世上女人哪个不怀孕,有谁像她这样精贵的,我这也是有了身子的人……”

    “回来了,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燕红玉脸上一喜,把说了一半的话咽回肚里,扔了手中的书,便想起身,芙蓉吓得忙劝道:“夫人小心身子,小心肚子里的哥儿。”

    燕红玉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喜不自胜道:“就数你话多。还不快给老爷去泡了热茶来。”

    芙蓉心下一叹。

    夫人如今越发的粘着老爷了,一时看不见,竟是失魂落魄一样,稍带着脾气也渐长,看什么都不顺眼。一旦老爷回府,既不用劝也不用哄,欢喜的跟什么似的。想夫人在王府时,任谁也不放心上,孤傲冷清的模样真真是天壤之别。

    说话间,徐宏远一脸疲色的进屋,芙蓉行了礼,笑着退了出去。

    燕红玉又娇又羞的坐在床沿上看着徐宏远,徐宏远心下涌上一丝愧疚,坐在她身边,放柔了声道:“可有哪里不舒服?想吃些什么,回头我让人去给你弄了来。以后府里的事,就交给下人去做,别太辛苦。”

    轻柔的话语从眼前这个俊朗的男子嘴里说出,燕红玉只觉得浑身上下竟像酥了一般,她痴痴的盯着男人的眼睛,嗔笑道:“怎么才回来,人家等了你半天了,就想着亲口把这个喜讯告诉你,偏你跑到了萧家。”

    徐宏生目光闪烁道:“和小寒商议些事情。明日早些回来陪你。过几日,我让天翔给你诊诊脉,他医术高,平常太医比不了,由他帮你看着,我才安心。今日新帝给萧府送了两个产婆,听说很有些本事,到时候,咱们也把她们请回府,好生养在府里,你看如何?”

    燕红玉心里暗暗欢喜,笑道:“老爷想的就是周到。”

    徐宏生见话已都说完,微微一笑道:“安置吧,我从今日开始,去书房睡。”

    燕红玉自然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夫妻俩个不适宜睡在一处,偏又舍不得才说了几句话就让男人离去,正犹豫时,却听徐宏远温柔道:“刚刚从萧府带了些蜜饯和荔枝回来,你尝尝,若是喜欢吃,我回头再去要。”

    燕红玉只觉得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却笑道:“老爷,我可不敢跟萧家大奶奶抢吃的,我听说那位若是深更半夜想着要吃些什么,竟是一刻也不能耽误的,逼得萧家大爷满京城的找。”

    徐宏生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道:“她身子不好,娇惯些也正常,小寒也愿意宠着。你若有什么贪嘴的,只管跟我说,我也帮你立马寻了来。早些歇着吧,芙蓉,侍候夫人安置。”

    燕红玉恋恋不舍的目送着老爷出了院子,才心满意足回了房。

    徐宏远如释重负的出了内院,对着天上一轮圆月深深一叹,眼中的落寞清晰可见。

    那人的愤怒,咆哮仍在耳边,久久不去。徐宏远苦笑一声,挥退了小厮,几个转弯,推门进了书房。R1152

第七十三回 水涨船又高(二更)

    黑暗中,熟悉的气息向他袭来,心中一惊,人已被抱在怀里。

    徐宏远挣扎两下,手臂越发缠得紧了。他心头大怒,正欲发作,却听得十六低沉的声音渐渐响起。

    “阿远,当日我中毒,躺在帐篷里等死的时候,你知道,我都想了些什么?”

    徐宏远心头一痛,静默着没有说话。

    “我在想,如果我真死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你冷了,谁为你披衣;你哭了,谁为你擦泪;你累了,谁给你肩膀;你以后的日子该是怎样的苦楚啊。所以,我不想死,也不敢死。阿远,我痴缠了你这些年,好不容易等来了如今的日子,咱们别吵了,好好过。”

    徐宏远闷闷道:“十六,如果我对你能安安静静,无动于衷的撒手倒也罢了,既然做不到,我就想着有朝一日,咱们真的能在一处。这门亲事,我心中是有悔的,早知这样难,一个人冷清些就冷清些吧,

    我与她成婚八个月,一共碰过她十多次,次次喝了酒,半醉半醒才行。她一个堂堂王府千金,下嫁于我,我不得不对她负责。我给不了她别的,就想给她一个孩子,有了孩子,她后半辈子有了依靠,我对徐家也有了交待。到那时,如果我们还是分不开,就远远的离了这京城,隐居度日。”

    “阿远,你别生气,我以为你与她……”

    “她对我用情至深,我不忍心让她到头来什么都没得着。从今日起,这书房便是我的栖僧处,我……再不会碰她了。”

    燕十六只觉得胸口被插了一把尖刀,生疼,却又像喝了一杯醇酝的美酒,入口微苦,回味甘甜。

    他在阿远的耳边喃喃道:“再过几年,等二哥的江山稳当了,我带你去塞外看飞雪,喝烈酒,吃肥羊,骑俊马,住帐篷。阿远,这辈子,咱们一道过。”

    ……

    “皇上,今日迟家,刘家都派人往杜府,萧府去了。”

    李宗贵小心翼翼的回话道:“杜,萧两家都只让管家出了面,礼也都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

    燕淙元搁下手里的御笔,道:“平王府可有人去?”

    李宗贵打了个千儿,笑道:“奴才倒没听说。不过这两日往迟家去的人极多。”

    燕淙元挥了挥手,冷笑道:“李宗贵,朕身边的那些鬼魅,三日之内清理干净,一个不留。”

    李宗贵变了变神色,恭敬称是。

    两日后,宫中仗毙宫女,内侍共六人。

    这等微不足道的事,并未引得任何人的注意,却把新帝的几个妃子惊得失了半条性命。

    新帝登基后的头一份赏赐给了萧家,这使得素来默默无闻的萧家一下子走进了京城贵族的视线,私下里均派人打探萧家的底细,萧家已逝的大小姐与赵家当家人赵正信那段恩恩怨怨,以及萧家大老爷萧寒的身世之迷成了众人嘴里谈论的话题。

    蒋欣瑶对新帝如此招摇过市的做法颇有微词。

    你赏赐就赏赐吧,非要派个李宗贵来,还一大早明日张胆的来,这下倒好,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府里一天到晚这个求见,那个拜访的,搞得她萧家上下连个清静日子也过不了,忒让人心烦。

    萧寒见女人心中有气,只得耐心哄劝说,二哥是怕旁人看到萧家大爷折腾了半天,到头来还是个指挥使,小看了府里,这才故意给咱们抬抬势。

    蒋欣瑶心里很清楚这边一抬,那边一压,有人就要坐立不安了,偏扶着酸疼的腰肢,很是无理取闹的称,这哪里是抬势,这是把我们萧家放火上烤。

    这下倒好,外人把萧家大爷晚上睡哪里,打不打呼,磨不磨牙,放不放屁,放的是香屁,还是臭屁都打探的清清楚楚,就等着有朝一日把府里的姑娘送进来,好做了那姨娘。

    萧寒听罢,抚着女人的肚子直笑,称只怕旁人打听的不是萧家大爷的爱好,是萧家大奶奶贤惠不贤惠,标致不标致,能不能容人,能容什么样的人,肚子怀的是男是女,然后再作打算,看看要把什么样的姑娘送进来。

    蒋欣瑶一时玩心大起,靠在男人怀里,不怀好意的笑称,明日起,在府门口贴个告示,就说萧家大奶奶极喜黄白之物,若想进府做妾,一个姨娘百万两起价,价高者得,上不封顶。

    且大奶奶保证入府的姨娘绝无可能受主母的刁难,保证能享受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待遇,并一月中至少有三次与萧家大爷同房的机会。

    萧寒听完目瞪口呆,只觉得血气上涌,不由分说,抓住女人的手,狠狠就是一口,正欲呵斥时,却见女人脸色惨白,捧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把那萧寒吓得脸色大变,哪里再敢说半句重话,慢慢的替她顺着气。

    半晌,欣瑶缓过劲来,见男人脸有怒色,忙笑称花个百万两买个姨娘当当,你当京城那些个官宦人家是傻子不成。我若不狮子大开口,说个百万,哪里能体现出我家夫君的好来。像这等夫君,别说百万,就是千万也是使得的,足以证明萧家四小姐的眼光不错。

    萧寒哭笑不得称,哪里有你这样拿着夫君往自个脸上贴金的。

    欣瑶坏笑称,回头等她把孩子生下来,恢复昔日的风姿绰约,倾国倾城,你就能拿着媳妇往脸上贴金了。

    夫妻两对视片刻,笑倒在一处。

    萧寒心里清楚,瑶瑶她不会不明白二哥抬萧家的真正用意,这样的胡搅蛮缠,为的只是让他安心。

    就像当初在徐家夫人床前,浅浅笑语,似娇似嗔,看似随性随意,却又暖人心脾,像春日的细雨,夏日的凉风,秋日的圆月,冬日的暖阳,百般滋味,如何能说?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会明白,一颗冰冷的心,早就在那些浅笑中,变得柔软。

    ……

    待欣瑶熟睡后,萧寒去了书房。

    书房里,杜天翔早就置了一桌酒菜,一个人自斟自饮。见他来,也不招呼,只把空杯斟满。

    这对表兄弟只差一岁,幼时光着屁股在奶娘怀里喝奶时,兄弟俩就在一处了,同进同出,同吃同睡,比着亲兄弟还亲上三分。两人之间只需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心思。

    萧寒几杯酒下肚,神色有些黯然。

    杜天翔也不劝,只笑道:“似水如冰开业了,要不要上那儿舒坦舒坦去。你家那位真有本事,居然把个ji院弄得比怡园还舒服,怪不得要砸下去那么些银子。”

    萧寒呵呵一笑道:“姑娘怎么样?”

    杜天翔推了推萧寒的胳膊肘,挑眉道:“一律从南边寻来的,不仅绝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也是一等的一好。”

    萧寒冷笑一声道:“这么好,你怎么不去?”

    杜天翔眉头微皱,长叹一声道:“以前不开ji院的时候,整天就想着往那里跑,现在自个有了,又没了兴致。”

    “你杜太医对ji院没了兴致,倒是个新鲜事。是不是姨母这两日又帮你看人家了。你也是该找个合适的人成家了,姨夫,姨母为了你的婚事,头发都白了几根。”

    杜天翔朝着杯子,比划了一下。两人碰了碰杯,饮尽。

    杜天翔百无聊赖道:“以前,二哥落魄时,京里的那些个名门贵族,夫人太太哪个肯把姑娘嫁到杜家来?便是有,也是冲着我在先帝跟前的那份体面。现如今二哥得势了,这些人再想嫁到我杜家,小爷我还不乐意了。小寒,这才几天,别说是为我说亲,就连那两个小的,都被人掂记上了。”

    萧寒嘴角弯弯,道:“让你尝尝水涨船高的滋味,也是件美事。刚刚我家那位还抱怨说府里失了清静,说要在门口贴张告示,哪个想上萧府做姨娘的,一百万两起价,价高者得,上不封顶。保证入府的姨娘绝无可能受主母的刁难,保证能享受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待遇,并一月中至少有三次与萧家大老爷同房的机会。”

    杜天翔目瞪口呆,楞了半晌才道:“她疯魔了不成?”

    萧寒笑道:“她没疯魔,我快疯魔了。这几日人来人往的,也确实让人心烦。那些个萧氏族人,素日里见着我,暗地里骂我野种,恨不得嘲我身上吐口口水的,现在对着我笑得比谁都灿烂,我估摸着拜祖先都没见着我诚心。”

    杜天翔冷笑道:“也不怪二哥只信咱们几个,这世道就他娘的操蛋。小寒,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三人被太后罚跪的事吗?”

    萧寒深吸一口气,道:“怎么不记得,为了二哥身边的一个宫女。”

    “苏家那狗日的,居然敢看中二哥身边的人,硬是问先帝开口要了去。要去了,也就罢了,三天,三天就把人给弄死了。”

    “我们气不过,把他儿子苏明杰往死里揍了一顿,被人逮住了,又告到先太后跟前。”

    “又是二哥在殿门外跪求了半天,末了先太后还把祖父,姨夫叫去呵斥了一顿。”

    “堂堂太医院院首,堂堂先帝太傅的儿子,居然还被逼着到苏家赔礼道歉。小寒,那日父亲回来,一句话没说,只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到现在我都记得那个眼神。”R1152

第七十四回 赏罚分明(三更)

    萧寒听天翔说起往事,也失笑道:“祖父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骂了苏家半个时辰,出门就对我说‘臭小子,身强力壮的连打个架都不会,明日我给你找个师傅去,等以后学好了本事,再把那姓苏的打得满地找牙。’”

    杜天翔也笑道:“外公是这样骂我的‘还亏你自称是医药神童,简直丢我老萧家的脸,学医是为什么,学医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仇敌给我弄趴下。打人,那是蛮人做的事,回头你给我在他药里下巴豆,多下点,我拉不死他。’”

    兄弟俩人相视片刻,哈哈大笑。

    过往的岁月虽然艰辛,不堪回首,然细细想来,也幸得有那时的忍辱负重,让人时时铭记在心,不敢有一日懈怠,才有如今的扬眉吐气。

    半晌萧寒才收了笑道:“二哥要动迟家。”

    杜天翔冷冷一笑道:“迟家不动,便又是一个苏家,早动早好。十六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萧寒点头默认。

    一时,书房里又冷了下来。

    杜天翔懒懒的活动了下筋骨,把空了的酒杯斟满,想了想,才道:“今日,我去了徐府诊脉。你猜怎样?”

    萧寒脸一顿,冷冷道:“她的事,我没兴趣知道。”

    杜天翔拍拍萧寒的肩,叹道:“听听也好,不听你又如何知道她对你们萧府,成见深得很。”

    萧寒奇道:“这是为何?我们与她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素日里往来也少。”

    杜天翔嘿嘿干笑了两声:“你总拉着阿远商议国家大事到深更半夜,耽误了人家夫妻情深,换了我,成见也不小啊!再者说,人家现在有了身子,不能侍候,总要防备着萧府那些个伶俐的丫鬟趁机狐媚了阿远。”

    萧寒无所谓的挑了挑眉:“所谓温柔贤德也不过如此。罢了,既白担了这个罪名,回头,我也是不怕的了,正好二哥打算把户部的事交给阿远,又让瑶瑶在后头帮衬,有些事情,叔侄俩个总是要商议商议的。回头,我让管家收拾间客房出来,事情一多,秉烛夜谈也是常有的事。”

    杜天翔一口没忍住,喷了出来,笑道:“这个主意好,十六一定感激你。”

    萧寒面色表情道:“感激不感激的倒也罢了,我就是不喜欢她对瑶瑶说的那些个话。”

    杜天翔大大的翻了个白眼,生怕天下不乱似的,又胡乱说了些酒话。

    萧寒不置一词,静静的听着他说话,不时的插几句嘴,直至深夜子时,才各自散去。

    ……

    新帝登基半月后,京城出了一件大事。

    迟家么子迟青瑜一月前在ji院看中一清倌,欲买回府做妾,因先帝驾崩,此事就耽搁了下来。这日夜间,正好那迟青瑜在府里多喝了几杯酒,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清倌撩人的模样,一个没忍住,带着众奴仆去了ji院。

    推门而入,却见心心念念的女子正被一男子搂在怀里,迟青瑜怒上心来,喝令下人们动手。谁知那男子很是有几下手腿功夫,三拳两拳便把众奴仆打趴下,抬起脚把迟少爷从房里踢了出去,跳窗而逃。

    巧的是,这个伎女的房间在二楼,这一脚,迟少爷从二楼以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姿势跌落到庭中,只听得嚓嚓两声,迟少爷头一歪,人就昏了过去。

    断了两条腿的迟少爷被人抬回了府,其父卫国公迟禄一见爱子成了这副模样,气得七窍生烟,遂命府里奴仆去ji院拿那对狗男女。ji院哪敢得罪迟家?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来人把那清倌带走。

    迟禄见奴仆去了半天,只带回来了一女子,便动了私刑逼问女子行凶者的下落。

    这女子原是有了相好之人,只等着攒够银子,赎了身出去,怎舍得把心上人的行踪露给迟家,咬着牙宁死不从。

    迟禄头一回见到如此烈性的女子,长得又是绝色,便起了色心,把奴仆支走后,欲行不规之事。

    那女子受得住皮肉之苦,却不愿失清白之身,争执中迟禄突然闷哼一声,一头栽了下去。

    等奴仆估摸着时间进去时,卫国公的身子已经冷了半边,女子半裸着蜷缩在一角,吓得瑟瑟发抖。奴仆见主子死了,吓得魂飞魄散,怕引火上身,遂报了官。

    新帝上朝,卫国公暴毙一事便由顺天府尹呈了上来。新帝责令刑部严查。

    三天后早朝,刑部并都察院把查探到的事实说与新帝,末了又道卫国公暴毙并外力所为,乃大悲大喜后中风所致。新帝听罢,面色阴晴不定,未置一词。

    平王突然冷笑一声,面色哀伤,眼中隐有泪,称先帝刚逝,迟家便不顾国孝期,眠花宿柳,聚众斗殴,大不孝之罪,当重罚,以儆效尤。

    就这样,平王的一句当重罚,以儆效尤,使得迟家当天便被摘了爵位。

    就在众人暗暗踹测迟家一倒,迟王妃中宫之位必定旁落时,次日早朝,皇帝令内侍宣布后宫册封,迟王妃被册封为皇后,统领六宫。

    然,宫中隐有消息漏出来,称迟王妃昨日夜间,衣衫单薄的在御书房外足足跪了大半夜。

    中宫人选刚定,新帝便雷厉风行的处置了苏家一案。

    苏氏一案,主犯苏康平四兄弟及子侄苏明杰,苏明照,苏明煦,苏明燕,苏明熹等十四名男子均被判了斩立决,罪名有谋害皇族,私养暗卫,买官卖官,谋财害命,贪墨赈灾银子等共十二条。

    其余苏家成年男子均被流外至关外。女眷及未成年男子因新帝顾念太后之恩,网开一面,一律不予追究。

    与此同时,韩王府身后的几大世家抄没家产,主犯被判秋后问斩。庆幸的是,除了身上有命案,作奸犯科的被流放的流放,收监的收监外,余下族人未被波及,只是被贬为庶人,不日释放。

    令人唏嘘的是,当日因男风一事,令孙家名誉扫地,被赶出府去的孙景辉躲过一劫,不仅没受牢狱之灾,别院,家产也未充公,不得不令人感叹世事无常!

    ……

    苏家一事刚概棺定论,宫中便传出太后因身体有恙,迁出承乾宫,挪至乾西殿,静心修养。

    京城皇亲贵族,文武百官一见这势头,不由把目光投向了韩王府。

    有道是成王败寇,新帝连太后都敢幽禁在冷宫之中,又会如何处置这位昔日里高高在上的皇长子。

    就在众人暗自揣测之时,新帝却迟迟未见动静。

    韩王府依旧重兵把守,连个苍蝇都难飞进去。众人暗道,韩王此生,只怕再难见天日了。

    谁又知韩王府里重兵把守的不过是昔日里韩王的那些个侧妃,妾室罢了,真正的韩王以及子女的去向除了简在帝心的那几个外,无人知晓其人身在何处。

    ……

    有罚当然有赏,新帝登基后头一个被提拔官员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沈俊,升任都察院左都御史,虽只一字之差,却是实实在在的上了一个品阶。

    就在众人暗自惊讶沈家在这次两王之争中,不仅毫发无损,还入了君心时,内侍宣读了扬州府两淮都转盐运使同知叶岳定因病想告老还乡的奏章,并称湖广受灾,愿意以身力行,捐出大部份家产,为国为民尽力。

    新帝含笑纳之,并当着朝堂上百官的面,议论起了当日他在湖广赈灾时,京中的福王府,平王府,杜府,萧府,施府,沈府纷纷慷慨解囊,有钱出钱,有粮出粮,堪为天下表率。

    此言一出,众人这才明白,沈家早八百年就暗中投靠了新帝,此次沈俊升迁,新帝能放叶家一马,不过是还之以桃罢了。

    只有十六等人明白,新帝之所以愿意放叶家一条生路,实则是因为叶家这一回下了血本,足足捐出了六百万两银子用来保命。正值国库空虚,新帝自然乐得顺势而为,一来弃盈国库,顺手换上自个的人,二来也能落个仁君的好名声。

    ……

    欣瑶一边感叹叶家的大手笔,一边暗中骂了句沈平这只老狐狸,眼睛却落在了萧重刚刚送来的礼单上,只一眼,便冷冷道:“大总管,这事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萧重暗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咬牙切齿道:“大奶奶,依老奴看,把东西扔大街上去也不能解老奴的心头之恨,更何况老太爷和大爷对那府的人,恨之入骨。”

    蒋欣瑶沉吟着没有说话。

    两位总管见大奶奶都犯了难,心里头不约而同的问候了赵家的祖宗几句。事关赵家,他们两个哪敢私下做主,老太爷出了府,也只有求到大奶奶跟前,万一大老爷怪罪下来,也歹也有大奶奶拦一拦。

    四月底的天,外头日头虽毒,欣瑶却依旧穿着白底兰花长褙子,桃花型累丝嵌珍珠金领扣,发松松的挽着,只戴着平日里最爱的那只白玉簪,肚子虽大得惊人,脸却依旧苍白,消瘦。

    蒋欣瑶手抚着浑圆的肚子,轻叹了口气,道:“两位总管去忙吧,这事等大爷回府再做定夺。”R1152

第七十五回 有备而来

    等人走后,顾氏忙把参茶递到女儿嘴边,也不让她动手,亲手喂着喝了几口,又把点心,糕点往前推推。

    淡月打趣道:“二太太一来,尽把奴婢们的活都抢着干了。”

    顾氏瞧着明显瘦了一圈的几个丫鬟,笑道:“左不过是递递水的事情,有什么打紧。”

    顾氏自打知道了女儿情况后,也不用姑爷请,三天跑一趟萧府,雷打不动。

    欣瑶怕天一热,母亲来回跑,伤了身子,劝了几回,顾氏只不听,无可奈何之下,也就随她去了。好在如今的蒋府,统共就那么几个主子,清静的很,顾氏倒也走得开。

    顾氏打量女儿神色,担忧道:“瑶儿,赵家这事,姑爷是个什么打算?”

    欣瑶挪了挪发酸的身子,叹道:“大爷他想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后,再作打算,如今,衙门里事情也多,我这头他又担着心,分不开神,先拖着吧。”

    顾氏见女儿不欲多说,也不多问,只挑些玩笑的话,说于她听。

    欣瑶坐得累了,便笑道:“母亲且歇一歇,我走两步。”

    微云,淡月两个忙一左一右扶起大奶奶,三人极慢的在屋里踱着步。

    近七个月的身子已经极沉,根本看不到脚底下的路,欣瑶把全身的重量都倚着两个侍女身上,即便这样,不过十来步,已香汗淋漓。

    顾氏看不下去,拿起帕子给女儿擦了擦汗,哄劝道:“如今身子沉,好歹慢着些。”

    欣瑶咬牙喘息道:“母亲别管,多动动,日后好生产。”

    一刻钟后,蒋欣瑶累得伏在顾氏的怀里直喘气,顾氏替女儿悠悠打着扇子,心疼道:“再熬一个月,瑶儿就能脱了这罪去。”

    欣瑶却笑道:“我倒宁愿这两个小的在我肚子里多呆些时日,若能足月,便是再好不过的。”

    顾氏皱着眉头道:“什么再好不过,你的身子哪禁得住?我可不管,你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只顾着你一个就行。”

    蒋欣瑶只能连连称是。

    她算了算日子,笑道:“那位应该就在这几日吧。”

    顾氏自然清楚女儿所说的那位是谁,想着前些日子三姑爷到府里来说的那些个话,脸上便有些讪讪的。

    欣瑶何等眼色,一眼就看出母亲脸上的不自在,撒了两句娇,顾氏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她听。

    原来那日郑亮上门,除了给岳父岳母请安外,竟是要催生礼来了。蒋宏生夫妻暗中一盘算,果然三小姐再有一个月,便要生产了。

    蒋宏生思虑片刻,虽没有提及女儿已被老太太逐出蒋家的事情,却笑称如今府里分了家,三小姐的生母已跟着二爷别府另过,这催生礼的事情,回头就让三小姐的嫡亲哥嫂及生母准备吧。

    郑亮一听,暗中惊色,却依旧笑盈盈的装傻充楞道:“双亲尤在,岂有哥嫂及庶母准备催生礼的规矩。若欣珊她做了什么惹二老生气的事,我这个做姑爷的,替欣珊她给二老陪个不是,还望二老看在未来外孙的份上,饶过她这一遭,日后也好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走动走动。”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蒋宏生对女儿心中有恨,对这个姑爷却是抹不开脸。且这个三姑爷,别说逢年过节人到礼到,就是平常日子,也常常没事在蒋宏生跟前岳父长,岳父短的,热络的很。

    蒋宏生犯了难,既不能把三小姐在家做姑娘时做的那些个阴私的事一一说与姑爷听,打了蒋府的脸,又怕自己应承下来惹得身边的顾氏不满。

    正犹豫时,却听顾氏笑道:“我这个庶女给三姑爷添麻烦了。原本催生礼的事,无须姑爷走这一趟,府里也应该备得妥妥的给亲家送去。只是……哎,不瞒三姑爷说,三丫头从小就是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与我这个做嫡母的,也不怎么亲厚。老太太去南边前,把二爷从府里分了出去,又特别允熊姨娘跟着儿子别府令住,我便想着催生礼的事只怕是二爷与周姨娘已经备下。明日,我派人往那边瞧瞧去,看看东西有没有备下,若备下了,看看缺什么,我这头再补上;若没有备下,三姑爷尽管放心,该有的,一样也不会少。”

    顾氏这话说得漂亮,看似软绵绵的一记太极拳,却用意不用力,四两拨千金的把事情圆上。

    郑亮细细一品,当即也不好说什么,只恭恭敬敬的笑说了些其他的事。

    至此后,郑亮便时常进府给顾氏请安,或陪着顾氏说会子话,或送些个吃食来,或指点一下两个小舅子的学业,旁的一概不提,时间一长,连着顾氏心里头对这个姑爷都有些过意不去。

    欣瑶听罢,笑道:“催生礼的事,那头到底备下了没有?”

    顾氏摇摇头道:“哪里是备下来,压根没想到这事。我把你二嫂嫂叫来,暗示了几句,这会子,应该早就送到郑府去了。”

    “二嫂嫂也快生产了吧?”

    “估摸着还有二十来天吧,吴家的催生礼都送来了,我瞧着,准备的像模像样的。”

    “周姨娘如今还在母亲跟前侍候吗?”

    顾氏叹道:“从南边回来,我与你父亲两个尽为你担着心,哪里有时间去应付她,你父亲也怕被她琢磨出些东西来,便让她在家里安份度日。前几日,你二嫂嫂带着孩子回来,倒是说起周姨娘如今收敛了许多,估计也是怕了。”

    欣瑶沉思片刻,笑道:“有了怕惧才好。三姐夫这般孝顺,母亲便受用着,他不说,你别问,总有开口的一天。”

    顾氏道:“我哪里不知道他的用意,还不是看着如今萧府得势了,想往前靠一靠。以往的那些倒也罢了,就清凉山和在老太太跟前挑唆一事,我心里恨得不行。要不是她,瑶儿何苦会受这些个罪。我跟你父亲商议好了,凡事都让那头出面。”

    欣瑶点点头,正欲说话,却见李妈妈火急火燎的进来道:“大奶奶,二小姐亲自来府里了,说有事想见您。”

    顾氏惊了一大跳,忙道:“谁,哪个二小姐?”

    “二夫人,就是咱们府里的二小姐,与孙家和离的那个啊。”

    顾氏念闻声阿弥陀佛,变了脸色道:“她怎么来了?给人瞧见了,可怎么是好!”

    淡月嘴快,三言两句就把事情说与顾氏听。

    欣瑶轻飘飘的看了淡月一眼,淡月自知失言,忙跪地叫了声大奶奶。

    欣瑶轻轻叹了一声:“起来吧,去把人请进来,正好母亲也在,一道见见吧。也是有些年头没见了。”

    李妈妈忙道:“大奶奶,大爷若是知道,只怕会……”

    欣瑶朝顾氏笑了笑,道:“自家姐妹,既然都上了门,哪有面都不见,就让人回去的。不过是说说话,叙叙旧,废不了多少力气。”

    顾氏听出女儿话中的深意,也笑道:“若姑爷怪罪下来,只说是我允下的。”

    不多时,李妈妈,淡月引着两个女子进来。

    为首的女子身穿藕荷色对襟褙子,白色纱裙,头戴老坟种全透明玉簪子,胸前一条镶金无色玉珠,一对无色玻璃种镶钻耳坠,一只冰种飘蓝花贵妃镯水头极好,盈盈泛着光泽。

    欣瑶心下一叹,这套首饰正是当年蒋欣瑜出嫁前,自己特意为她在瑾珏阁定制的。今日二姐姐整套戴出来,看来所求不会小啊!

    顾氏扶着欣瑶,迎了两步。

    蒋欣瑜未料到在此处见着二婶,忙扑通跪下,着着实实磕了三个头。欣瑶推了推母亲,顾氏见淡月,微云两个扶住了,才放开女儿,扶起侄女,抱头痛哭,房中侍立之人,均红了眼眶。

    细算之下,欣瑶已有六七年未见这位堂姐,打量一番,却见二十出头的光景,眼角已长出细细的皱纹,脸上虽擦了脂粉,却依旧能看出肤色略显暗沉,与顾氏站在一处,俨然像姐妹俩。欣瑶暗暗惊心。

    好容易去了泪,小丫鬟绞了帕子给二人净面。堂姐妹俩人见了面,坐定,下人端上茶水,点心,瓜果。

    蒋欣瑜打量四妹妹脸色,只见她虽眉如远山,媚眼如丝,然唇上竟无一点红色,几步路倒要两个丫鬟搀扶着。

    欣愉与身后的轻风对视一眼,心下一叹,萧府总推说四妹妹身子不大好,原来竟是真的,当下便道:“妹妹这是几个月了?”

    顾氏笑道:“你妹妹这才七个月。怀的是双生子,看上去倒有九、十个月大。”

    欣愉笑道:“妹妹的福气果然无人能及,竟一怀怀两,真真是好事。”

    欣瑶深笑不语,顾氏抹泪道:“我倒宁可她只怀一个,这两个,恨不能连你妹妹的命都赔上。”

    欣愉笑道:“二婶婶别急,萧家老太爷的医术京城上下,无人能及,听说宫里又赏下两个极有本事的稳婆到了府里,妹妹想来是无恙的。”

    欣瑶垂了垂眼帘,连这事都打探得清清楚楚,可不是有备而来吗。

    她抬起眼睛笑道:“自然是无恙的,偏母亲她总担着心。二姐姐喝茶。”R1152

第七十五回 怨不得别人(二更)

    蒋欣瑜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原是雨前的龙井,小时候在南边时常喝,原是稀疏平常的茶叶,然欣愉今日喝来,心中颇有几分酸楚。

    只听欣瑶笑道:“前些日子,姐姐让轻风来,偏巧我的身子有些不适,再加上京城那时乱的很,也就没见,姐姐勿怪。”

    蒋欣瑜强笑道:“妹妹自然是保重身子要紧。姐姐受妹妹恩惠,本不该再麻烦妹妹,只是……”

    顾氏见二小姐既不问家中父母长辈,也不问兄弟姐妹,连老太太也没提一下,便直言不讳的说起了正事,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身后的轻风看得分明,心下暗自着急,怎奈一屋子人都瞧着,不好提醒一二。

    蒋欣瑶挥了挥手,片刻,屋子里的人便退去大半,只李妈妈仍在一边侍候。

    “二姐姐请说。”

    欣愉忙道:“我的事,妹妹原是知道的,若不是妹妹出手相帮,离了那狼窝,只怕现如今,我正在那牢狱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应。按理说,我正应该守着孩子安安份份的过日子,不该再给妹妹添麻烦,只是……”

    蒋欣瑜踌躇了片刻,泣道:“只是我那前世的冤孽……姐姐今日冒冒然登门,却是有要事想求四妹妹帮一帮忙,若四妹妹肯应下,姐姐我愿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妹妹大恩大德。”

    蒋欣瑶长吁一口气,叹道:“二姐姐打算如何?”

    蒋欣瑜急急道:“妹妹,我只想他平平安安的出来。”

    蒋欣瑶微微一笑道:“二姐姐不必着急,前头我就跟姐姐说过了,他必会平安无事。如今孙家的事朝庭已经有了定论,新帝仁慈,并未累及族人,想必过几日,他便能出来的,姐姐只需安心等待便是。”

    蒋欣瑜面色微讪,紧了紧手里的帕子,道:“妹妹可否给我一个准信,孙家到底什么时候能从牢里出来?”

    顾氏何等聪明,忙笑道:“欣愉,你这是打算……”

    “二婶,我想把他接回家。孙家被抄,他能往哪里安身?我那处小院,原也是他花了银子买来的。”

    顾氏闻言神色阴睛不定道:“孩子,他可是已经有了家室,有了孩子的人,你把他接回去,其他人怎么办?再说,他也未必能放得下啊。”

    蒋欣瑜拭了拭泪,咬了咬嘴唇道:“二婶,我打算把他这一房的人一并接来,大家一个屋檐下过活,也好过寄人篱下。我手上还有些银子,还有两个铺子赚着钱,紧着些,也够一家人的嚼用了。”

    顾氏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已有了焦急:“你是打算做小?”

    蒋欣瑜咬牙道:“二婶,他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只要我与他能在一处,孩子有个父亲,我……愿意做小。”

    顾氏一愣,失色道:“孩子,你要是这样做,你与他的事,可就再也捂不住了。到时候,一个私通的罪名,不仅让你后半辈子抬不起头,连带着蒋府上下都会遭人病诟,这可是要人命的大事啊。”

    蒋欣瑜神情激动,泣道:“婶婶,我们是被曹氏陷害的,不是私通,不是私通。”

    顾氏气了个倒仰,哀声道:“欣愉啊,就算你有真凭实据,旁人又如何信得。旁人只会说,蒋家的姑娘守不住,与小叔子有了私情,连孩子都快会走路了。你这是要毁了蒋家百年的名声啊!”

    蒋欣瑜突然跪倒在顾氏脚下,泣不成声道:“婶婶,我顾不得了,我真的顾不得了,我只要一想到他在狱里头,吃不好,睡不好,心里头就像刀割了一样。即便出来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他那样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怎么能受得了这种罪。侄女想过了,实在不行,把嫁妆变卖了,远远离了京城,隐姓埋名,绝不连累蒋家。”

    顾氏惊然而立,眼泪跟着流下来:“孩子,做妾哪是那么容易的啊?旁的不说,你的孩子,可就一辈子是个庶出了。”

    蒋欣瑜狠了狠心道:“婶婶,我宁愿他是个庶出,也好过一辈子背着私生子的名头。”

    顾氏颓然跌坐在椅子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妈妈实在看不出去,心头一急便不管不顾道:“二小姐,我们家大奶奶花了多少心思,才瞒着所有人,把你光明正大的从孙府里弄出来,二小姐这样……”

    “妈妈”

    蒋欣瑶头一回厉声喝道。

    李妈妈眼圈一红,心知自己失了分寸,忙收了声,回头却见大奶奶已扶着肚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吓得魂儿失了一半,忙一边顺气,一边急急道:“大奶奶别动气,是老奴的错,大奶奶要打要罚……”

    顾氏急得眼红道:“李妈妈快把她扶起来,窝在椅子上坐得久了,得起来走两步,把气顺下去。”

    欣瑶就着李妈妈的手,慢慢起身,长长的吸了两口气,渐渐的,方才觉得心头那股子憋闷舒畅了许多。

    蒋欣瑜已经看得呆了,刚才四妹妹喘不上气来的样子真真是怕人,竟像是一口气上不来,要直挺挺倒下去的样子。

    回过神时,冷不丁对上四妹妹的眼神,蒋欣瑜头一回觉得心里有些发虚。

    蒋欣瑶深深的看了她半晌,突然低低笑道:“二姐姐快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头我让大爷去求求人,若得了准信,就给你送过去。”

    蒋欣瑜面色一喜,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咽了口口水道:“四妹妹,能否让四姑爷托托关系,让他们这一房迟半个时辰出来。我想避着孙家那些个人。”

    蒋欣瑶凝视她片刻,笑道:“倒也不是难事,花点银子上下打点打点便可。”

    顾氏忙道:“瑶儿。”

    蒋欣瑶蹙着眉头摆摆手,依旧笑盈盈道:“二姐姐也是有孩子傍身的人了,有道是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二姐姐想怎么做,该怎么做,怕是心里早就有了算计,旁人劝,也是劝不住的。大道理什么的,我是最不耐烦说的,不过有一句话,妹妹多嘴,却要说上一说,若不说,倒显得咱们姐妹之间生疏了情份。”

    “四妹妹有什么话,姐姐一定听。”

    “我的身子,二姐姐也是看到了,只有一点,二姐姐怕是不知的,若上天保佑,我们母子三人便会顺顺利利,一切安好;若上天不佑,也便是我们母子三人的命数,怨不得别人。”

    蒋欣瑜知道四妹妹身子一向不好,又是生育过的人,知道怀孕生子是一脚踩进了阎王殿,因此也未极深思便点了点头。

    欣瑶见状笑意更盛:“今日因,他日果,二姐姐今日的选择与我当日的选择如出一辙,是雨过天睛,还是雨过天阴,二姐姐也一样怨不得别人。”

    蒋欣瑜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我如今怕是连自个都顾不上的,能帮姐姐的也就这些了。李妈妈,去取五百两银子来给二小姐。二姐姐日后要养着一家人,这是妹妹的一点子心意,妹妹祝二姐姐日后万事遂心。”

    蒋欣瑜喜极而泣道:“多谢四妹妹帮了我这一遭,日后……”

    “日后,姐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欣瑶突然接过蒋欣瑜的话。

    顾氏见蒋欣瑜半点都没听出女儿话里的深意,不由的心头直叹气。

    蒋欣瑜尤自不知,仍笑道:“妹妹放心,我一定好好过日子。”

    李妈妈转身进了内屋,不多时复又出来,手里多了一张银票,妥贴的交给了二小姐。

    欣瑶有些疲倦道:“二姐姐,我的身子耐不住,就不留你了。李妈妈,替我送二小姐出府。”

    蒋欣瑜遂与顾氏行了礼,顾氏忍不住,唤微云,淡月进来服侍,亲自送至院门口,交待了几句,才放人离去。

    待人走,欣瑶终撑不住,侧卧到榻上。

    淡月,微云见大奶奶脸色不豫,对视一眼,淡月坐在榻前,替欣瑶捏着腿,微云则拿了参茶,喂着欣瑶喝了几口,一时房里安静下来。

    顾氏回屋,默默的坐在女儿榻上替她摇着扇子……

    ……

    四月底的的京城,日头已经有些毒了,刑部牢房门口的石榴花盛开似火,树荫下停着几辆马车。

    不多时,孙家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相携而出,男男女女见着面了,一时抱头痛哭。

    从刑部大牢进去了,不死,也得脱几层皮,更何况是与韩王牵扯颇多的孙家。除了熬不住,死在大狱里的,余下的几乎没有不伤不病的,哪里还有几月前老爷,太太,公子,小姐的模样。

    马车上走下一人,正是那平王侧妃,孙家二房庶出的小姐孙一梅,一番哭诉后,孙一梅带着二房众人相继离去。

    随后,马车上又相继走下来几人,均扶着各自要接的人而去。片刻,牢房门口只余孙家大房诸要无人接应。

    正当大房诸人站在日头下,面含悲色,不知所措时,树荫下,走出一素衣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孙云跟前,众人一瞧,正是那被赶出府的不孝子孙景辉。

    孙云老泪纵横,悲痛不能自持。R1152

第七十七回 郑家的算盘

    孙云见来接他的正是被他赶出了府的孙景辉,想着老父,妻子及两个兄弟因有人命在身,尚在狱中。孙家膏粱锦绣,荣及一时,如今却分崩离析,连个容僧处也无。不由的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完了,孙家完了。

    孙家父子俩哭过一阵后,孙景辉扶着老父及大房诸人,上了马车。

    孙云见庶子孙景耀一房没有出来,便想让儿子去打探打探。

    谁知,那孙景辉冷冷道:“父亲不必担心,他自有容僧处,等安顿好了,再去打听也不迟。”

    孙云心头一惊,想着这个儿子素来聪明,听这口气只怕是早已知道了内情,且孙云向来不待见这个庶子,当下也就不再言语。

    ……

    半个时辰后,孙景耀胡子邋遢的走出牢房,刚站定,却见妻妾蓬头垢面,怯生生的从墙角走出来,扑到他跟前,好一番痛哭,两岁的女儿更是搂着父亲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上气。

    一夜之间,风云突变,天翻地覆,真似做一场梦一样。孙景耀搂着妻小,呆呆的站在太阳底下,竟不知何去何从。偏过头,却见树荫底下站着一青衣女子,怀里抱着了幼儿,正含泪望向他。

    轰的一声,孙景耀血气直往上涌,推了怀里的人,直奔过去,四目相对,恍如隔世。

    蒋欣瑜轻轻的扯了扯孙景耀的衣袖,笑中带泪道:“景耀,咱们回家吧!”

    ……

    “大奶奶,二小姐刚刚把孙景耀接走了。”李妈妈皱着眉头回话。

    欣瑶懒懒的嗯了一声,道:“他的妻小如何?”

    李妈妈犹豫道:“正房曹氏看不出来,姨娘高氏看着不是个好相与的,见了二小姐,竟像是见了鬼一样,怀着身子当街就与孙景耀撕打了起来。那高氏看情形应该有四五个月了。大奶奶,奴婢瞧着,二小姐往后的日子,可不大好过啊,咱们是不是……”

    “妈妈,是好是坏且随她去吧,总要尝过了苦的滋味后,才会知道甜的滋味得来不易。”

    李妈妈忧色满面道:“大奶奶,这事可瞒不住啊,蒋家那头……”

    李妈妈的忧心不无道理。

    二小姐不管不顾的把孙景耀一家接了回去,那么当初叔嫂两个有首尾,且生下孩子一事就瞒不住。这世道,一个女人居然敢行此不堪之事,那……那是个遭千人指骂的。蒋家,老太太那头,必要掀起轩然大波。

    微云见大奶奶沉吟着不说话,忙朝李妈妈递了个眼色,道:“蒋家分了房,二小姐是大房的人,要烦心也是大房的事。大奶奶,今日杜家送来的樱桃看着很新鲜,大奶奶尝几口。”

    欣瑶眯了眯眼睛,笑道:“正是这个话,扶我起来再走走。对了,妈妈,听说那位前儿生了个儿子?”

    李妈妈哼哼道:“大奶奶,真真是歹人有好命,可不是生了个儿子吗,今日正好是洗三。”

    淡月忙道:“怪不得今日二太太没来,难不成是去了郑家?”

    微云徐徐道:“二太太把事情都推给了二奶奶,只怕今日是不会出面的。”

    欣瑶不由的感叹了一句:“郑家,倒是聪明,风往哪头吹,人往哪头倒啊!”

    淡月冷笑道:“可不是聪明?一年四季的衣裳都在咱们绣坊定制,摆明了送钱给大奶奶花。”

    蒋欣瑶低头一笑:“我倒想看看,郑家能为她做到哪一步?”

    ……

    郑府书房里,郑恒面色不豫道:“今日洗三,你岳父,岳母为何没来?”

    郑亮忙了一脑门子汗,回话道:“岳父说衙门里有事,岳母去了萧府。”

    郑恒长叹一声,朝儿子郑旭点了点头,郑旭温和道:“亮儿啊,你坐下,父亲有些事情,要说与你听。”

    约摸一顿饭的光景,郑亮怒气冲冲的出了书房。

    郑旭皱眉道:“父亲,你把事情都与他说了,万一……”

    郑恒苦笑道:“总是要知道的,也不必再瞒着。我原打算着,趁她生孩子,试探一下蒋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亮儿三天两头往蒋家跑,可连洗三这样重要的场合,蒋家硬是连个面也没露,只让人送了礼来,可见你这个媳妇果真是给蒋家逐了出去的。”

    “依父亲之见,如今咱们该如何?”

    郑恒抚须叹道:“死置死地而后生。行不行,就看郑家的造化了。”

    ……

    蒋欣珊摸着红肿的左脸,眼泪簌簌而下。

    郑亮赤红着眼睛,暴跳如雷道:“蒋欣珊,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当初你和我说,你与四小姐素来不和,是因为二太太抢了你生母的正室之位,你被蒋家逐出家门,是因为她记恨着小时候你比她得宠,所以在老太太,岳父岳母跟前挑唆。我信了你,祖父把你送到庄子上,我还在祖父跟前为你求情。哪里知道,你……你居然……亏得我还在岳父岳母跟前替你周旋,现在想来,我他妈就是个傻蛋。”

    蒋欣珊掀了被子,扑倒在郑亮脚下,惊声泣道:“爷,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郑亮一腿踢开眼前的人,冷冷道:“蒋欣珊,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两条路,出了月子后,要么你拿着一纸休书走人,要么,你给我到萧府去求情,什么时候四小姐消了气,什么时候你再做回你的奶奶。”

    四小姐!

    蒋欣瑶!

    蒋欣珊勃然变色,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浑身上下散发着凌人的气势:“你们一个个,一个个的都为她说话。不就是因为她如今得了势吗,要是坐上位的是韩王,只怕你们都巴不得我与她有深仇大恨,与蒋家老死不得往来,这样就可以避了祸去。

    当初萧家得势,你们怕我耽误了郑家的前程,把我送到庄子上待产,我一个怀了身子的女人,吃的是粗茶淡饭,睡的是粗被土炕,我甚至要变卖我的庄子,才能喝一碗燕窝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凭什么让我过这样的日子!

    后来靖王不成了,萧家落魄了,张馨玉的一张贴子,你们又把我接回来,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哈哈哈……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让我到萧府去求她,求她消了气。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祖父,你父亲难道今天才知道吗?为什么早不把我休掉,不就是想留着我当棋子使吗?看看我是不是还有用,能不能让你们郑家荣华富贵。

    现在倒好,孩子落地了,洗三蒋家没人来,你们一个个的失望了,算盘落空了,荣华富贵跑掉了,嫌我没用,就想着把我休掉,我呸!我犯了七出哪一条?你给我说个清楚,若不说,哼,顺天府尹的门朝南开着,咱们往那里分说分说去。

    告诉你郑亮,就算我坏事做尽,就算是被蒋家逐出家门,到死,我还姓蒋,也还是蒋家嫁出去的姑娘。你尽管休了我,我倒要看看,我要是被休了,蒋家到底是帮我,还是帮郑家。别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十几年蒋家内宅的斗智斗勇,使得蒋欣珊这几年在郑家鲜有敌手,再加上大半年庄子上清苦的生活,使得蒋欣珊看得更深,想得明白,拿人死穴,一拿一个精准。

    她很是清楚,她与蒋欣瑶的争斗,说到底是蒋府嫡庶小姐之间的争斗,关起门来,是家事。而她与郑家,则是两个府邸之间的事。郑家要休早休了,等到现在才开口说这个话,不过是看蒋府对自己不理不问,怕前头的算计都落了空。

    真当她是个傻子呢,连这一点算计都看不明白,是方是圆由着郑家人拿捏不成?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她蒋欣珊从来就不是一只兔子。

    在比狠这一桩事情上,只会吟诗诵对,风花雪月的郑少爷又怎会是蒋欣珊的对手?想当初,她连自个的命都能舍了去,毅然绝然的往心湖里纵身一跳,不仅让蒋欣瑜禁足半年,又差一点使顾氏被休,算计之深,手段之狠绝非平常。

    所以蒋欣珊刚露了露她的獠牙,那郑亮便落荒而逃。

    ……

    郑恒得了这个消息之后,头痛不已。

    原本以为亮儿媳妇不过是个软柿子,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哪里知道,这女人居然是块硬骨头,啃下去,是要崩了满口牙的。心道,怪不得那四小姐把萧家大爷吃得死死的,屋里连个通房,姨娘也没有,想来也是个狠角色。

    看来,这蒋家的女人,果然没一个好惹的。

    倒是那郑旭听罢,幽幽道:“亮儿媳妇这个本事,若是用在正道上,倒是咱们郑家的福份了。想咱们府里女眷当中,哪个有她这份算计和狠劲。父亲啊,这事,依我看还是别兜圈子了,直奔正主去吧。我算是看出来了,蒋家二房能拍板拿主意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嫁出去的四小姐。是休,是留,就看她的意思吧。”

    郑恒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要不要我再去找找杜太医?”

    “哎哟,我的老父亲啊,开门见山吧。这会是她怀着身子,顾不上,等她缓过劲来,再找上门,那郑家可就说什么都迟了。”R1152

第七十八回 我为什么是你兄弟(二更)

    蒋欣珊的孩子呱呱落地没多少日子,蒋家二奶奶吴氏平安产下一女,重五斤二两。

    吴氏盼了几年,这一胎仍只得了个女儿,心里多少有些失望,暗暗伤心了一回。

    李妈妈送了洗三礼回来,与欣瑶说起这事。

    欣瑶笑道:“女儿有什么不好?我瞧着女儿就很好,是不是那周姨娘有什么闲话说?”

    李妈妈笑道:“周姨娘如今哪敢说闲话啊,只不过瞧着脸色不大好看罢了。”

    欣瑶冷哼一声,道:“放心,二嫂压制得了她。妈妈回头记得把满月的礼先预备下,虽说是个女儿,却待慢不得,重上一分才是。”

    李妈妈一口应下。

    ……

    深夜,欣瑶半倚在床头,任由男人替她按摩着双脚。

    萧寒看着欣瑶浮肿的双腿,心疼道:“又肿了不少,依我看,再过二十几天,就让祖父下针吧。”

    欣瑶被搓揉着舒服了,笑道:“都说瓜熟蒂落,看着最近肚子里两个还算听话的份上,且让他们再多呆些时日吧。”

    萧寒皱了皱眉头:“你都已经晕厥过两次,还说这两人听话。”

    上个月欣瑶莫名其妙晕厥了两次,很是让萧寒惊出了一把冷汗,若不是欣瑶坚持让孩子多在娘胎里呆几日,只怕以萧寒的性子,早就让老爷子下手了。

    欣瑶也不答话,只柔柔的喊道:“渴,想喝水。”

    萧寒端过几上的参茶,尝了尝温度,送到欣瑶嘴边。

    欣瑶饮了几口,皱眉道:“老喝参茶,嘴里一股子参味,你把梅子做的那些个冰镇的给我喝。”

    萧寒理都不理她,亲了亲欣瑶温温的唇,砸嗼砸嗼味道:“一点参味都没有。祖父交待了,大凉的东西不能喝,这参是百年的老参,最是滋阴润肺。你若觉得没味,我让天翔明日到宫里去瞧瞧有什么新鲜的贡品,问二哥讨了来。”

    欣瑶摸着男人明显瘦了一圈的脸,有些心疼道:“还去讨呢,三天两头的到宫里去要,二哥见你们都要头疼了。”

    萧寒搁了茶盅,替女人翻了个身,笑道:“我和天翔还好,主要是十六,打着你的旗号,实际上都是给阿远送去的。”

    蒋欣瑶翻翻白眼,心道天天把小叔叔拖到三更半夜,然后弄点宫里的好东西,让小叔叔去哄府里的那位,亏他们想得出来。

    蒋欣瑶念及此,轻叹道:“怀了身子的女人,心思多少敏感些,回头你劝劝,让小叔叔早些回去陪陪小婶婶。”

    萧寒为难道:“瑶瑶,你这让我劝哪头是好?我与十六好歹也是过命的兄弟,若他知道了我……心里岂不是埋怨!你啊,少操这些心,这两人都不是小孩子了,如何行事,自个拎得清。”

    欣瑶知道萧寒的难处,叹道:“我不过是念着她一个女人,怀着身孕,又是一颗心都扑在了小叔叔身上……”

    萧寒想着杜天翔跟他说的那些个难听的话,心下冷笑两声,不屑道:“依我看,阿远也不是那没分寸的人,但凡那燕红玉想要的,就是那天上的月亮,阿远也会求了十六替她摘下来。阿远对她也算是用心。”

    蒋欣瑶想着自家小叔叔的性子,懒懒的抬了抬手,心里总不是什么滋味。

    萧寒用手刮了刮女人的鼻尖,吻了吻她的眉心,沉吟片刻道:“今日赵家又送了端午礼来?”

    欣瑶点点头,道:“嗯,还说要见我。我没理会,只让人把东西收下了。哼,萧家大奶奶岂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

    萧寒失笑道:“这话我爱听。二哥前几日在早朝上,已经驳了赵正信的奏折,也快了。”

    欣瑶不可置否的笑道:“让二哥悠着些,先帝最擅长温水煮青蛙,药下得猛了,反倒没了意思。”

    萧寒见女人脸上有了笑意,轻轻咳了一声,把她搂在怀里道:“瑶瑶,这几日,京里有些不大好的传言出来,是关于蒋府二小姐的事,你看……”

    欣瑶深深一叹道:“既是传言,只怕堵不住,这事,我不管,你也别管,随她去吧。”

    萧寒神色一松,笑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压着了,那曹氏瑶瑶打算如何处置?”

    “既然身上有人命,按律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吧。我如今倒有些高看那孙景辉了,原想着纨绔子弟,只会玩乐,哪料想,他居然硬生生的站到了人前,不仅把那男风之事抛之脑后,还担起了一家的重任,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可见世上之事,皆无一定啊!”

    萧寒见她披散着发,侧卧在锦垫上,眼角眉梢都是风情,不由的动了情,一把吻住了。做了几个月的和尚,只唇齿相依的一刻,身下便有了反应。

    就在两个气喘吁吁时,萧寒突然抽身离去,站在床前,咬了咬牙道:“再一个月,无论如何得让祖父动针,不然,这日子没法熬!”

    欣瑶嗤嗤笑道:“似水如冰里的姑娘听说都是绝色,大爷若有空,不防去泄泄火。”

    萧寒无可奈何的看着身下支起的帐篷,狠狠的在欣瑶脸上亲了两口,才转身去了净房。

    欣瑶笑着正欲起身,突然心口一紧,一阵刺痛袭来,只觉得天眩地转。她像一条溺水的鱼儿一样,拼命的吸着气。

    萧寒听得动静,飞奔出来,见势不对,大叫一声:“快去把表少爷叫来。”

    片刻,杜天翔只穿了件中衣就匆匆赶来,见欣瑶面色痛苦的捂着心口蜷缩在床上,二话不说,拿起针便往欣瑶几个要穴上扎。

    ……

    半个时辰后,萧寒与杜天翔脸色凝重的站在庭院里,杜天翔勉强一笑道:“幸好我来的快,若不然……”

    萧寒紧绷的心慢慢舒缓下来,冷静道:“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她的身子有什么变化?”

    杜天翔摇头叹道:“七个多月,正是孩子长势最快的时候。这头一快,那头就更吃不上劲,压着她的五脏六腑,牵动了旧伤。已是强拏之末了,最多再半个月,必须要让孩子落地,不然,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萧寒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杜天翔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一轮弯月,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从今天开始,在你院里收拾间卧房出来,我住进来,关键时候一刻都耽误不起。一会我去东院,再跟外公商议商议,看看挑上什么时机对大人,小孩子都好。”

    萧寒依旧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杜天翔被看得毛了,怒道:“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就是这么个情形。你倒是说个话啊。”

    萧寒突然笑了笑道:“五月十八应该是个好日子,我看,那就天吧。算了算,刚好满八个月零六天。我去宫里一趟,跟二哥告个假,明天开始,我就不去衙门了。”

    话音刚落,萧寒已不见了人影。

    杜天翔站立片刻,边往外走边叹道:“这叫什么事?”

    “表少爷,我家大奶奶请你进去一趟。”李妈妈掀了帘子追了出来。

    ……

    蒋欣瑶半靠在床上,朝房里下人挥了挥手。

    杜天翔一看房里就剩下他一个,深感不自在,干咳几声道:“表嫂,虽说我是个大夫,咱们又都是亲戚,只这深更半夜的……”

    “表弟,我有一件事,想与你说。”欣瑶出声打断了他。

    杜天翔突然有种不大妙的感觉,他斜靠在窗下,拿了个茶盅,

    嘿嘿干笑了两声,道:“表嫂,请讲。”

    蒋欣瑶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一片平静。

    “表弟,如果生产那日,我出了什么意外,你剖开我的肚子,把他们从里面取出来。”

    杜天翔一口热茶没含住,直接喷了出来,也顾不得擦,直直道:“你说什么,你……你……不要命了!”

    蒋欣瑶眼着自个的身子,垂了垂眼帘,叹道:“表弟不用害怕,听我说。”

    ……

    很久以后,杜天翔再回忆起那一个晚上蒋欣瑶与他说的那些个话,仍觉得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气,冻得他浑身发颤。

    他突然觉得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他的克星。而那个女人,一定是老天爷派来克他的,要不然为什么每次看到她在小寒怀里笑嫣如花时,他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其实蒋欣瑶只是把她前世的经验告诉这个名满京城的太医。她告诉他,孩子生活在一个叫子*的地方,子*生活在每个女人的盆腔中央,如果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可以用刀划开她的腹部,然后再通过腹部划开她的子*,把孩子从里面抱出来。

    要是那时候她还活着,请杜天翔先把她的子*像缝衣服一样缝起来,再把她的腹部像缝衣服一样缝起来,也许,可能,或者她还有一线希望能活下来。

    ……

    这一夜,杜天翔命令李妈妈在院子里置了小几和两张竹椅,上头摆着几碟小菜和几壶酒,他一动不动的枯坐到深夜子夜。

    萧寒才进院来,像见了救命稻草一样,他扑着迎了下去。表兄弟两个喝了半夜的酒。

    素来酒量很好的杜天翔这一夜不知为何喝醉了,醉烂如泥,然后反反复复的说着一句话:“小寒,你为什么是我兄弟,我为什么是你兄弟?”R1152

第七十九回 不速之客

    且说第二日,郑旭,郑亮父子俩共乘一辆马车,刚到萧府门口,正遇着了从外头回来的萧寒和杜天翔。表兄弟俩对视一眼,各自挑了挑眉,客客气气的把人请去了书房。

    四人刚入院门口,却见一男子身着圆领通身蟒衣云白软绸,系朱红三镶白玉腰带,脚登青面白地缎子小朝靴,摇着一把折扇,眯着眼睛躺在梧桐树荫下的摇椅上,边上置着一张小几,几上一色瓜果,茶点俱全。

    听到声响,那人眼都未睁,便道:“我说你们两个,怎的才回来,让我好等。”

    萧寒忙重重咳嗽一声道:“下官见过平王。”

    平王?

    郑家父子吓了一跳,忙上前两步深深的揖了下去。

    燕十六停了扇子,抬眼瞧了瞧来人,身子动都没动,淡淡道:“原来是郑家的人,免礼吧。今日来萧府,可有什么要事?”

    萧寒见十六一副喧宾夺主的架势,当下给杜天翔打了个眼色,退到一侧。

    郑旭未曾想在萧府书房院子里见着这位传说中的平王,战战兢兢道:“回王爷,也没什么大事,再过十几日是府上孙儿满月之礼,请想萧家大爷,大奶奶喝杯喜酒。”

    不过是个满月酒,居然要亲自上门请,燕十六皱了皱眉头道:“郑家与萧府,噢,我差点忘了,是有那么点亲戚关系。”

    燕十六的用词很是能让人琢磨一翻。

    郑旭听得分明,一脸恭敬道:“正是。”

    燕十六猛摇了几下扇子,笑道:“贵府添丁,可喜可贺啊!”

    郑旭暗中推了推儿子,郑亮忙陪笑道:“多谢王爷,王爷若不嫌弃,还请赏脸喝杯喜酒。”

    燕十六缓缓直起身子,上下打量跟前两位,眼睛的余光却瞄向另一则,却见那两厮凑在一处交头接耳轻声细语说着话,盼着的那人却不见人影,心里便有些不快,复又躺了回去,挥了挥扇子淡淡的嗯了一声。

    郑家两父子当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把目光投向萧寒。

    萧寒忙道:“天翔,你在此陪陪平王,我与郑伯父说几句话。伯父,请。”

    郑家父子今日原本是打算拜见萧家大奶奶的,未曾料到在门口遇上了萧家大爷,被请进书房又见着了平王,暗道出门没挑着好日子,当下便推脱没什么大事。

    萧寒虚留了几句,便亲自把人送出去,再回来时,正巧看到燕十六咧着嘴对刚刚进院的徐宏远傻笑,心下不耻,遂招来贵生,贵明两兄弟,交待了几句,往内院去。

    ……

    却说郑家父子回了府,把萧府所见所闻说与郑恒听,郑恒听罢,静默不语,许久才幽幽道:“就冲平王在萧家大老爷院里的这份随意自在,萧家这条线,无论如何得维系着。”

    郑旭思道:“父亲,萧家大奶奶身子不大好,已不出来见客。人见不着,这事只能缓一缓了。”

    郑恒点头道:“时常留意那府的动静,有什么消息,让下人立马来报。满月酒照常办,咱们这头行事须正,让人挑不出差错来,该给人下帖子的照下。”

    “那蒋氏那头?”

    郑恒抚须思道:“派人好生照料着,一应衣物,吃食不可待慢。”

    郑旭心下一动,点头应下。

    ……

    端午那日,杜家举家来了萧府。

    原是杜天薇听哥哥说表嫂身子不大好,撺掇着母亲上萧家过节,这一提议正中萧氏下怀。

    新帝登基后,杜府作为新帝的舅家,自然水涨船高,成日里人来人往,客来客去的,竟没一日停歇,萧氏想抽空回娘家瞧一瞧欣瑶,也不得空。

    母女俩与杜云鹏一商议,正巧杜祭酒也被这官场上的人情往来缠得烦不胜烦,索性一家人都往萧府来过节。

    两家人难得聚在一起过节,自然热闹,因都是自家人,便弃了规矩,不分男女,坐在一桌。正吃得热闹之时,燕十六携徐宏远得讯也赶了来,遂又添了两双筷子。

    饶是燕十六听徐宏远说过小寒媳妇的近况,乍一见,仍是惊了一跳。眼前的女子身材消瘦,肚子奇大,脸色惨白如纸,半丝血色全无,走一步,喘三下,燕十六暗道不妙。

    欣瑶见十六那厮目光时不时的落在她身上,遂找了个机会狠狠瞪过去,直把那燕十六吓了一跳。

    这一瞪,燕十六反倒安下心来。

    有道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放眼京城,还有比眼前这位更刁钻,更狡猾的吗,可不就是只千年小狐狸,瞧着哪里像是短命的主。

    欣瑶略坐了片刻,便撑不住,便起身告退。萧寒朝府上长辈长了个招呼,也不顾众人的神色,横抱起女人,先送她回房。

    杜天薇刚想跟着去,却被母亲用眼神止住。

    杜天薇看着表嫂颤巍巍的肚子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萧静娴简单的用了几口,抛下众人,独自一人去了欣瑶房里。

    欣瑶见姨母亲自来,乖乖的伸出手。

    萧静娴扶脉沉吟良久,神色不明道:“孩子,姨母不是吓你,这一胎若是生产,必是千难万险的,你心里可得有个准备。”

    欣瑶不自觉的笑笑:“姨母,哪个母亲不是九死一生,我不过是比着旁人稍稍难上几分。我从来都是不怕的!”

    萧静娴定定的看了欣瑶半晌,抿嘴一笑,那笑浮在面上,未及眼底。

    “孩子,你既不怕,那姨母也没什么好怕的。到时候姨母亲自守着你。”

    欣瑶眼眶一热,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姨母,偷偷跟你说句心里话,其实我心里是怕的,怕的要死。”

    萧静娴抚上欣瑶的眉,一肚子话只化作轻轻一叹:“真是个傻孩子!”

    ……

    端午一过,萧寒果然每日只在欣瑶身边转悠,片刻都不肯离了身,一有风吹草动,不是把老太爷请来,就是把表少爷请来。弄得东院上下,如临大敌,人人草木皆兵。

    顾氏从三天一来变成了两天一到,即便这样,仍是心怀不安,眼瞧着人就消瘦了下去。

    那两个小的,知道姐姐临产在即,往萧府跑得也勤快,若得了些什么稀罕物件,眼巴巴的捧到姐姐跟前,搏她一笑。

    就在蒋欣瑶被众人保护得密不透风之时,萧府门口有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既不肯报出姓名府邸,也没有拜贴,想要求见萧家大奶奶。

    门房小厮见其衣着普通,自然不肯通报。只称大奶奶身子不好,需静养,概不见外人。

    那书生无奈,只得无功而返。哪知第二日,他又来。门房仍不肯报,又将其赶走。

    第三日,那书生再来时,恰巧大奶奶身边的淡月经过,多嘴问了一句,门房小厮一见是这位姑奶奶,不敢待慢,忙把事情说于她听。

    淡月上下打量书生,问其姓名。那书生正犹豫之际,却听小厮扯了嗓门道:“这是我家大奶奶身边的淡月姐姐,当得了大奶奶半个家,你若再不说,这辈子休想见着我家大奶奶。”

    那书生这才抱拳恭敬回了话。

    淡月听罢,惊了一跳,忙回东院禀报。不多时,复又出来,把那书生请了进去。

    ……

    欣瑶上下打量抱拳行礼之人,眯了眯眼睛,有些不大自然道:“听说,你想见我。”

    书生坦然一笑道:“正是。”

    欣瑶皱着眉头看了萧寒一眼,萧寒面无表情道:“孙公子,内子她身子不便,坐不了太久,你有话不防直说。”

    被称呼为孙公子的人闻言凄惨一笑:“孙某不请自来,还请指挥使原谅则个!”

    欣瑶叹了口气道:“既然来了,就请坐吧,若是在一年前,按辈份,我得称呼你一声二姐夫。”

    来人正是那名声不堪的孙家大爷孙景辉。

    只见他自嘲一笑道:“大奶奶,前程往事何须再提。今日我来,并非以旧日亲友身份而来,只是以外人的身份,想求大奶奶一件事。”

    欣瑶沉默片刻,道:“倒是开门见山。孙公子且坐下喝口茶再说话,你站着,我仰着头,看着累。”

    孙景辉也不客气,当下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盅,轻啜几口,品了几下,叹了句好茶,便直言不讳道:“在下今日为生母曹氏而来。请想大奶奶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欣瑶又与萧寒对视一眼,嘴角上挑,轻笑道:“孙公子只怕是求错了人,我一个内宅妇人,连刑部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怎能决定令堂的生死……”

    孙景辉勉强一笑,目光似落在萧寒身上,道:“大奶奶不必自谦,普天之下,只有你松了口,才能把她救出来。”

    萧寒沉思片刻,缓缓道:“孙公子,据我所知,令堂身上有着命案,并非小事。天子犯法,尚与民同罪,若是内子想救,便能救,那要刑律做什么?”

    孙景辉慢慢起身,走至厅中,忽然展颜一笑。

    “大奶奶,当日诺大的京郊,庄子上这么多屋子,若非我那屋子亮着灯,不知贼人能否找着我在哪一处?”

    “噢?”

    蒋欣瑶秀眉轻挑,看向孙景辉的目光有了几分探究。

    孙景辉熟视无睹,自顾自道:“当日顺天府尹,我若是出了面,执意不肯和离,不知蒋府二小姐如何自处?又或者当着顺天府尹的面,与他说一说蒋二小姐刚刚生下麟儿,坐完月子,不知道此时的二小姐又该身在何处?”

    萧寒夫妇陡然变色。R1152

第八十回 拿在手的才叫筹码(二更)

    孙景辉见萧寒夫妇陡然变色,上前两步,直直的跪倒欣瑶跟前

    欣瑶揣摩着刚刚那两句话,并未出言叫起。

    萧寒见欣瑶不说话,自然也不会多言。

    孙景辉苦笑道:“大奶奶,孙家扬扬赫赫,已将百载。辉托家人庇佑,得锦衣玉食至今,二十多年来放荡不羁,花天酒地,荒yin无耻。于双亲可谓不孝,与孙家可谓罪人。”

    “然时事变迁,盛筵必散,孙家大厦已倾,族人分崩离析,辉虽风尘禄禄,一事无成,又是个不堪之人,却也自幼略读过几本闲书,知君臣父子,尊师孝亲。”

    “母亲曹氏,于他人是作恶多端,罪不该赦,于辉却是含辛茹苦,舐犊情深。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辉只要想到母亲身陷囫囵,苦风凄雨,便锥心刺骨,夜不能寐,故愿意以命换命,只肯请大奶奶放母亲曹氏一条生路。”

    话毕,孙景辉拜伏在地上,久久不动。

    蒋欣瑶原以为孙景辉这个纨绔子弟是要挟来了,哪料到他舍下脸面,放下尊严,跪倒在他人脚下,说出这样一番言辞肯切的话来,不由的深感意外。

    她前后那么一想,随即道:“令堂所作之事,你都清楚?”

    孙景辉抬起身体,苦笑一声道:“知之甚清。”

    “为何不加以制止,而是听之任之?”

    “贵府二小姐嫁我多年,苦守闺房,愁怀难遣,辉不忍见她形同槁木死灰,昭昭年华,如同水流。我一介废人,无法依托,她若能得一子相伴,后半辈子也有了指望。辉乐成所见!”

    蒋欣瑶楞了一下,失声惊道:“你是故意被二姐姐发现的?”

    孙景辉俊美的脸上,有了一丝尴尬之色,瞬间隐去:“既是故意,又非故意,只能说一切只是天意。”

    欣瑶沉声道:“这话是何意思?”

    孙景辉淡淡一笑道:“大奶奶如此聪慧之人,还不明白吗?我设下一计,可谓故意;未料到二小姐与七弟情投意合,此乃天意;大奶奶使金蝉脱壳助母子二人离了孙家,此非我故意。”

    欣瑶沉吟片刻道:“你怎知是我帮了她们母子,而非他人?”

    孙景辉低着头,沉默半晌道:“她与我成婚初时,曾给我看过一套无色翡翠饰品,说是大奶奶送于她的。我便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当时蒋家四位小姐,大小姐不在京里;三小姐素来没听她提起过,我算来算去,能差遣得动兵马司的人,除了四小姐,蒋家绝无二人。”

    “所以你就顺水推舟,放任二姐姐与你和离而去。”

    “她既有此意,我又何苦拖着不放。若此去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减了我的罪孽。”

    “你怎么知道她有去意?”

    孙景辉冷冷一笑道:“大奶奶,一主一仆,想要拿着嫁妆出府变卖,在孙家这样的高门大户里,绝非易事。”

    蒋欣瑶不动声色的朝萧寒看了一眼,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赞叹道:“孙公子又何必说得如此动听,什么乐成所见,什么顺水推舟,若非你的计中有计,你以为孙家大房此时该在何处?”

    萧寒心下一震,当即明白过来,目光紧紧的落在那人身上,仿佛想一探究竟。

    孙景辉惨淡一笑,摇头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大奶奶果然聪慧过人。”

    萧寒皱着眉头道:“你如何知道孙家必倒?”

    孙景辉笑意温和,双目炯炯有神道:“我是个浪荡之人,看人看事,素来简单。先太后尚在时,牢牢把住朝廷上下,仍不能使得先帝立韩王为太子。先太后一走,韩王又岂能为胜?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爬得高,摔得疼,于皇子皇孙,于我这样的废人,都是一个道理。”

    蒋欣瑶颇有些深意的看着他道:“你既知韩王必败,为何不让孙尚书投入新帝门下,也好保你孙氏一门百年基业。”

    孙景辉目色一沉,冷笑道:“保?为何要保?大奶奶,春日才看杨柳绿,秋风又见菊花黄,荣华原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九月霜。”

    蒋欣瑶微微摇了摇头,叹道:“你倒是看得透彻。只可惜,人在红尘中,光看透不行,得放下。你今日来求我,便是放不下。既然放不下……”

    欣瑶拖了长长的调子踌躇着不说话。

    孙景辉诧异的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女子,暗自惊心。

    轻柔的声音又起:“你是个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我向来直言直语。前面的事,我一听而过,只问你一句,我为何要帮你?”

    蒋欣瑶的言外之意是,过去的事,已成事实,你就是说破了天,在我这里,没用!有什么底牌亮出来给我瞧瞧,我再斟酌要不要帮你,值不值得帮你。

    孙景辉冷汗直下,眼前这个女子的难缠,他始料未及。

    按事先所设想,这一番话下来,蒋欣瑶应该顾念当初他放了蒋欣瑜一马的恩情,然后顺理成章的把母亲的事谈妥下来。

    然而,一句一听而过,使得他失了所有的筹码。

    狠!

    真狠!

    欣瑶紧盯着他不说话。

    孙景辉,拿在自己手上的才叫筹码,你充其量叫以恩狭惠。再者说,你的恩情给的是蒋欣瑜,而如今求的,却是我蒋欣瑶。

    萧寒目色深深的看着欣瑶,心中暗叹他的女人真真是心思敏捷。

    一时间,三人各有所思,厅里一片寂静。

    孙景辉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许久,他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身子一松,又伏倒在地上,长叹道:“身无所长,唯残命而已,大奶奶得上,便成全了在下罢。”

    蒋欣瑶朝萧寒点点头,萧寒走到她身边,小心的扶起她。

    欣瑶靠在萧寒怀里,唇边含着一抹浅笑,娓娓而道:“孙景辉,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卖身给我十年。”

    孙景辉猛的抬起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回去好好想想,你若愿意,令堂的事,我便亲自去求一求人,你若不愿意,就当今日没到过萧府。”

    欣瑶转过身,冲着萧寒眨了眨眼睛,笑道:“大爷,我累了,咱们回房吧。”

    萧寒宠溺的瞪了她一眼,横抱起女人,口气有些不善道:“非要硬撑着,这会又喊累,回房给我好好歇着……”

    男子的声音渐行渐远,庭院里几只知了不知愁苦的叫得正欢。

    孙景辉浑身虚脱的从厅里走了出来,清癯的背影笼着一层淡淡的失意,俊秀的脸上尽是哀伤之色,引着庭院里忙碌的小丫鬟们频频侧目。

    ……

    萧寒把女人安置在塌上,亲手绞了温毛巾给她擦了擦手,接过微云递来的甜汤,尝了两口,点头笑道:“味道不错,瑶瑶喝两口。”

    欣瑶喝了几口,便没了食欲,有些烦闷道:“你怎么也不问,为什么要让他卖身给我?”

    萧寒把女人吃剩的甜汤三勺两勺喝光了,递还给微云,不答反问道:“你倒说说,看中他哪一点?”

    欣瑶知道男人明白她心中所想,遂嗔笑道:“我不过是瞧着人家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动了恻隐之心罢了。”

    萧寒拿着扇子,慢悠悠替她扇着,满脸无奈道:“言不由衷。说实话。”

    欣瑶斜瞄着萧寒,只笑不语。

    萧寒用扇子轻轻拍了一下女人的脑袋,笑道:“是个人才,怪不得当初孙家花百般心思培养。若不是……可见传言也不尽然。只是替瑶瑶打理那些个生意,可惜了。”

    欣瑶朝男人“呸”了一声,正色道:“我原以为他不过是个侯府公门中读过几本书的贵族公子,却不知,这人不仅有真实才学,还有真性情。他身上,有三处甚合我心。”

    “噢,那三处?”

    “其一是孝顺。其二是舍得下脸面,放得下身段。其三是深谋远虑,一针见血,我身边正需要这样看得清楚,想得明白,也知进退的人帮衬着。户部可不是那么好接手的。”

    萧寒摇扇子的手顿了顿,挑眉道:“瑶瑶,你是说……”

    欣瑶点点头笑道:“正是。哎,拿着使唤丫头的月银,操着丞相的心,你也不怕我累坏了。还有肚子里这两个,若不能把他们调教好,我怕萧家的列祖列宗气得从下面跳上来,指着我的鼻子一通好骂,然后再恨铁不成钢的跳下去。大爷,你倒是说说,孰轻孰重?”

    萧寒哈哈笑了两声,得意道:“自然是咱们萧家的事比较重要。”

    欣瑶深深一叹道:“若不是他有求于我,失了先机,只怕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来帮我这个曾经算计过他的人。”

    萧寒笑道:“你就料定他明日一定会来。”

    欣瑶撇了撇嘴,道:“不过是十年而已,他从我这里得到的,不会少。审时度势,他应该看得清的。只是这人的算计很深,怎么用他,倒是件头疼的事。且二哥那头,我怕他……”

    萧寒替她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坐姿,笑道:“你不怕二小姐知道了,把你恨死,倒怕二哥心中不快,这是何道理?”R1152

第八十一回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三更)

    是何道理?

    欣瑶垂眼略思,把男人拉到身边,用帕子细细的擦着男人额头的汗。

    许久,才轻轻一叹道:“说实话,这人应是状元之才,若不是他身有残疾,我二姐姐还真配不上他。恨不恨的,随她去吧,我若在意这些,可就别活了。我担心的是二哥,因为孙家毕竟以前是韩王的人,如果因为这人,让二哥心怀介意,倒有些得不偿失了。”

    萧寒沉思道:“不如这样,呆会我进宫一趟,把事情与二哥说清楚,你看如何?”

    欣瑶点头道:“嗯,你跟二哥说,这人我只打算暗着用,顺便提一提他身有残疾的事。”

    萧寒静默片刻,很快就明白了欣瑶的意思,遂抓着她的手,轻轻一吻,想了想道:“说起你二姐姐,我这里有几个消息,瑶瑶要不要听一听。”

    欣瑶把头靠在萧寒肩上,摇摇头道:“猜都能猜到,我不想听。祖父说不能多思虑,思虑伤身,我可得留着后劲把肚子里这两个生下来呢。”

    萧寒见她脸上有些淡淡的,想起瑶瑶与他说起过给蒋欣瑜日后的安排,便知道这件事怕是伤了她心。

    原本蒋欣瑜的事,欣瑶是有后手的。

    她打算等新帝登基后,孙家的事有了定夺,再安排蒋欣瑜带着孩子回蒋家,对外称孩子是从外地抱养来的,为的是将来有个依靠。

    蒋家众人会因为蒋欣瑜在孙家一事上做出的牺牲,使家族未受牵连而格外善待这个二小姐。

    这样,蒋欣瑜有了娘家做依靠,进可攻,退可守,往后有什么打算也能顺理成章。

    萧寒想着外头的那些个传言,抚了抚女人的发,心疼道:“不听也罢,不是什么好话。走,别在房里窝着,我抱你到园子里坐坐。初夏时节,园子里景致颇好,你许久没去了,看看有没有变了样。”

    ……

    是夜,萧寒等欣瑶睡安稳了,换了身黑衣,又悄无声息的飞身出了院子。

    皇宫内,燕淙元抚着手上的玉扳指,静默不语。

    萧寒继续道:“苏家除了苏康平宁死不开口外,其他知道暗卫一事的人,都招供说暗卫共有两百人。韩王妃只见过令牌,没见过人,有多少死士也是听其父所言。”

    燕浣元面色阴沉,双目凌厉无比道:“这么说来,竟是无一点眉目?”

    萧寒道:“我亲自查探了兵部收敛的两百六十五具尸身,倒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噢,快说来听听!”

    “二哥,这两百六十五具尸尚,有六十五具尸身穿的黑衣,持的兵器与其它二百人不同。牙缝中所藏的毒我让天翔看过,并非是同一种毒。”

    “且这六十五人,身形高大,面色粗糙,右手掌中老茧明显多于其它人,想必是常年风吹日晒,苦练功夫的缘由。仵作各从中挑出两具尸身,剖其腹发现两人之前的进食也不相同,由此可见,这六十五人的主子并非苏家,而是另有其人。”

    燕淙元皱眉道:“果然如朕所料,有人想混水摸鱼,要了朕的命。小寒,你估计会是谁?”

    萧寒摇头道:“福王我查过不下五遍,绝无这个实力,宫里和皇室宗亲其他的人,也没查出什么。各方暗桩,探子,都没有消息送来,二哥,隐得很深啊!”

    燕淙元目光微微一闪,平静如常道:“既然朕已经名正言顺坐上了这个位置,倒也不怕这些个鬼鬼魅魅。”

    萧寒思道:“二哥,不如外松内紧的暗下查探着?”

    “嗯,就依你所言暗中查探着。回去跟你媳妇说,既然孙景辉有状元之才,弃之不用倒有些可惜,左右不过是个废人,掀不起大风大浪来,让她大着胆子用。其母曹氏,到时候,你拿朕的手谕到刑部走一趟。只是死罪能逃,活罪难免,受些皮厚之苦是免不了的。”

    萧寒忙叩谢君恩。

    燕淙元亲扶了起来,复又交待了些旁的私密之事。

    ……

    第二日,孙景辉果然如约而至。

    蒋欣瑶也不多言,让人把事先起草好的卖身契往他面前一送,孙景耀二话不说,重重按下手印。

    蒋欣瑶满意的瞧着这张卖身契,淡淡一笑。

    “何必苦着一张脸,以你的心思应该明白,这桩买卖说到底,还是你占了便宜。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啊!你以为我随随便便就收人卖身契的,能不能在我身边站住脚跟,还得凭你的本事。若不然,便是你签了这卖身契,我也只不过当张废纸一样,随手就扔出去。”

    “你……”孙景辉咬牙切齿道。

    “别你啊你的,身为下人,就要有下人的自觉性,孙家诗礼传家,想必如何称呼就不用我教了吧。淡月,把我立的规矩都给他瞧瞧,若无异议,就让他把手印按了。这边完事了,让他到各个铺子,庄子上熟悉熟悉,三个月后,再把人接回来。”

    淡月忙点头称是。

    欣瑶扶着微云,梧桐的手,从孙景辉身边绕过,顿了顿足,轻声道:“对了,三个月后的今日,你到刑部大门口去等着。”

    说罢,边走边自言自语道:“要救一个不是流放就是秋后问斩的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可叹我挺了这么大个肚子,还得跪着去求人,真是自作孽啊,到哪里找像我这么好的主子,哎……”

    孙景辉呆立在厅时在,面上一阵白一阵青。

    淡月瞧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送到他跟前,冷冷道:“孙公子,看看吧。”

    孙景辉接过来,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当下便敛了神色。

    许久,他才把视线移到了淡月身上,半晌才道:“你家大奶奶都是这么对下人的?”

    淡月挑了挑眉梢道:“我家大奶奶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有用的人,大奶奶才会这么对他,没用的,便是求到大奶奶面前,大奶奶都未必会看他一眼。孙公子,别高兴太早,成不成,还得看三个月以后呢。拿着吧,这是大奶奶预支给你的银子,让你安家用。大奶奶说,把家安顿好了,才有心思帮她做事。三个月后,你达不到大奶奶的要求,这银子可是要还回来的。”

    孙景辉呆呆的看着淡月递来的六百两银子,呆若木鸡。

    若在往日,别说六百两,就是六万两银子,他也未必会放在心上。只是如今,孙家被抄了个干干净净。大房众人从刑部大牢出来,病的病,伤的伤,请医问药,吃饭穿衣都落在他一人身上。

    饶是他事先预备了些私房,为了打探消息都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他一个饭来伸手,衣来张口的大家公子,哪有什么挣钱的行当?

    孙家其他族人各有各的难处,能自保已算不错,多数在外头寄人篱下。往日的那些个亲戚朋友见孙家被抄,都避得远远的,生怕沾了边,又如何肯伸出援手。

    闭门羹吃多了,冷嘲热讽瞧多了,他也就看开了,只一门心思想把母亲搭救出来后,把别院变卖,到京郊租赁间小院,一家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罢,这才厚着脸皮求到了蒋欣瑶跟前。

    淡月见他捏着六百两银子竟呆了一般,不由的暗暗摇头。

    真真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想当初孙家是何等的金壁辉煌,富贵荣华。像二小姐这样官宦人家出身的庶小姐,嫁给那身有残疾,名声不堪的孙家大爷,竟是高攀了的,可见得孙家的府门有多高。可如今……

    淡月念及此,遂放缓了声音,道:“孙公子,把手印按了,奴婢送先送你回府一趟,回头咱们再往庄子上去。”

    孙景辉醒过神,淡淡一笑道:“淡月姑娘,我与你一样,都是大奶奶的下人,叫我景辉即可。”

    淡月心头又一赞,笑道:“可不敢当,孙公子,请!”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孙家被抄,先帝驾崩,新帝登基,那远在苏州府的蒋府众人得了消息,除了大奶奶沈氏外,均是惊出一身冷汗。

    害怕,心酸,悔恨,羡慕,难过,嫉妒各种滋味涌上心头,折磨得大房夫妇生生消瘦了一圈。

    老太太更是意料不及。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到,蒋家日后的荣华富贵竟要指望着她素来不喜的四小姐。

    老太太嗝应了几天,仰着头,看着顶上的绣花帐子,轻叹道:“四个姑娘……最有福气的……还是她……皆是命……不由人啊。”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到了五月中,蒋家突然收到了京城的来信。

    等蒋宏建咬着牙把信读完,老太太已气得倒在钱嬷嬷的怀里,面色灰白。

    大太太陈氏和蒋元青夫妻更是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

    蒋宏生的来信先是说了吴氏产下一女的事,求老太太赐名;

    又说京里有传言,传言称蒋欣瑜早在与孙景辉和离前,耐不住独守空房的苦楚,勾引孙家的七爷,与之有了私情,并偷偷摸摸生下一子。

    且她恶人先告状,把孙家大爷与男仆寻欢作乐一事拿到人前来说,借此由头与之和离,如今已做了孙家七爷的姨娘。

    信中只是把京中对蒋家二小姐的流言复述了一遍,甚至连流言的真假都未提及,蒋宏生来了个闷葫芦盛药——不知道内情。

    然众人心中都明白,以二房夫妻俩的脾性,这事十之**是真的。这一夜,蒋家几个房里的灯亮至天明。R1152

第八十二回 各人的心思

    众看官不禁要问,这蒋宏生写了这样一封似是而非的信,他到底知道不知道内情。

    蒋宏生当然知道内情,他不仅从顾氏处知道了内情,还亲自登门见了这位自打出嫁,再没见过面的侄女。

    地上三人,抱在一处哭得稀里哗啦,两个孩子懵懂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蒋宏生能说什么,只能拂袖而去,踌躇了几夜后,才提笔写了这封家信。

    蒋宏生之所以把内情隐去,一则是因为蒋家分了家,蒋欣瑜是他的侄女,又是出了这样的事,他一个做叔父的,不大好管教;二则也是因为回苏州府过年,大房夫妻二人这般行径,伤了蒋宏生的心。

    既然前头大房夫妻二人恨不得两府撕掳开来,生怕沾着一星半点,坏了他们的富贵,那蒋宏生也乐得不管大房的闲事。所以才有了这样一封似是而非的信。

    ……

    老太太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后,知道二儿子心里存着气,决定让大房父子俩速速往京城一趟,一来打探一下二丫头的事情,二来也可使两府缓和缓和,走动走动。

    老太太这头刚刚与儿子,孙子商议定。那头大儿子的姨娘杜氏便赶到归云堂,哭倒在老太太跟前,求老太太让她跟着大老爷一同进京,见一见女儿。

    自打蒋府二小姐嫁到京城后,一晃六七年,杜姨娘便再没有见过女儿的面。如今听说女儿在京城出了事,杜姨娘如何能忍住。当下也顾不得身份,直接冲到了老太太跟前。

    这厢边杜姨娘眼泪刚落了几滴,那厢边孙子的姨娘小周氏后脚也赶了来,称想念京中父母兄弟,也求老太太让她跟着大爷进京。

    老太太气得重重的捶了两下床沿,地上两人才停了哭声。

    沈氏见小周姨娘梨花带雨的模样,冷冷一笑,只称府里的爷们都走了,铺子里的生意怎么办?

    原来,自打分了家后,蒋家在南边的生意竟一日不如一日,先前是因着两王相争还未分出胜负,蒋宏建便把罪名安到了二房及出了嫁的四小姐身上。

    然而新帝登基后,蒋家的生意仍是没有起色,大房父子俩便有些琢磨不透了。派人出去打听,也打听不出个内情来。一连数个月,铺子已经关门了三五间,这在蒋宏生几十年的从商经历中,还是头一回遇见。

    沈氏这一提醒,父亲子俩心下一凛,蒋宏建当即向老太太进言,称铺子离不开人,不如让元青夫妻,带着两个姨娘进京一趟吧。

    老太太成了精的人,怎会看不出了大儿子的心思。

    先前怕二房连累到大房,夫妻俩明着暗着怠慢了回府过年的二房。

    这回二房有了倚靠,大儿子哪好意思再腆着脸上门。寻摸着二房对大爷夫妻一向不错,倒不如让儿子,媳妇先进京缓和一下。

    老太太暗道很该如此,一言不发点头应下。

    杜姨娘展颜笑了,牵肠挂肚了这些年,总算能见女儿一面了。

    沈氏掩着帕子悄无声息的笑了,蒋家铺子的事,她知之甚清。

    苏州府官场,商场上的事,蒋家打听不到,不代表沈家也打听不到。她父亲在苏州知府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六年,这六年岂是白坐的。

    那日,父亲,哥哥特意把她叫回去,告诉她蒋家的生意之所以一落千丈,除了沈家为了拿捏姑爷暗中使了一把力外,京里的那一位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江南那些个商家好像都得了消息,不再像往日那样照拂蒋家。

    又与她道江南已不是几个月前的江南,新帝早年布下的棋子很快就要显山露水。江南官场上必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手脚快的官宦人家都已在削尖了脑袋寻门路了。

    所以这趟京城之行,她早就算计好了,她要为昊哥儿,为娘家搏一个好出路,当然还得借着那位的手,把眼前这根眼中钉给拔了去。

    小周姨娘虽掩饰的好,然眼中的失望清晰可见。

    她原本想着以老太太对她的偏爱,一定会同意她跟着大爷回京城。一来一去小半年的时间,凭她的手段,不仅能牢牢抓住大爷的心,还能趁这个机会怀上个一男半女,在蒋家立足生根。

    哪里料到,大奶奶轻飘飘的一句话,使得她的算计落了空,不由的银牙暗咬,心中生恨。

    当夜,蒋宏建把儿子叫到跟前,婉转的提了提,二房的四丫头怕是快要生产了,这趟进京,多从庄子带些吃食给四丫头送过去,等萧家吃过了满月酒再回来。又道二丫头的事,多听听你叔叔的意见,凡拿不定主意的,只去求他。

    蒋元青很是明白父亲的意思,遂一一应下。

    当蒋家的船慢慢驶离码头时,京城的蒋欣瑶却出了意外。

    ……

    这日傍晚,李妈妈,微云,淡月三个正在里间整理蒋府,杜府送来的催生礼。

    轻絮,梧桐一个在净房预备水,一个在房里铺着床。

    萧寒照例扶着她在庭院中散步,廊下。

    荣晓正坐在小板凳上,守着小火炉,左手一副戥子,右手一把扇子,紧盯着正咕噜咕噜翻腾的药罐子。

    欣瑶走了几圈,便喊累要回房。

    萧寒正欲横抱起她,却听她笑道:“就三步路,何苦抱来抱去,今日少走了两圈,正好走回房吧。”

    萧寒瞧了瞧那几个台阶,摇头道:“你肚子大,看不清脚下,我还是抱你进房。”说罢,横抱起欣瑶,便往屋里去。

    荣晓正好邀完药,端着个热热的药罐子走到门口,小丫鬟眼尖,忙掀了帘子让人进屋,屋里竹香,菊香两人刚在房里熏完艾草出来。

    荣晓见状,往边上让了让,欲让两人先出来。就在三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竹香手里的艾草划过荣晓的眼睛,荣晓眼中一痛,下意识的闭眼,突然,身子像被什么扯了一下,失了重心,不知要往哪里倒下去。

    一米开外,萧寒正抱着欣瑶往台阶上走,突然见门口乱成一团,一个闪身,至五米开外。

    一声清脆的声响,药罐子应声而落,在荣晓脚边炸开了花,刚翻滚的药汁连着药渣溅落在她身上,只听得一声惨叫,人已痛得缩成一团。

    李妈妈几个闻讯赶来,撩起荣晓的裤裙,已是一片红肿,忙把人扶进房上药。

    欣瑶在男人怀里一起一跳,有些惊了魂,被男人抱进屋时,便觉得肚子往下沉。只她惦记着荣晓的伤,全没在意。

    不多时,微云进来回话说起了些水泡,已上了药,并无大碍,欣瑶这才放下心来。

    哪知到了半夜子时竟隐隐有些肚子疼,忍了小半个时辰,肚子越发的疼起来。欣瑶便知不对,忙推了推身边的萧寒,称有些不舒服,让他把天翔找来。

    杜天翔就睡在院子的耳房里,听得叫喊,披了件衣裳就赶过来,一搭脉,脸色大变,冲着萧寒便喊:“不对了,不对了,快去把外公叫来,快,快,快,”

    萧寒腿一软,不知为何竟跌坐在地上,呆愣着一动不动。

    杜天翔气得抬腿就是一脚,怒吼道:“还不快去!”

    萧寒身上一痛,才回过魂来,一个闪身,人已不见。

    不多时,萧亭穿了个中衣,伏在孙儿的背上,被请了来。一搭脉,脸色变得比杜天翔还快,当即从凳子上跳起来,在屋里走了几圈,停在杜天翔跟前。

    爷孙俩默默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

    萧亭走到欣瑶跟前,郑重其事道:“孙媳妇,孩子只怕要提前出来了,你心里要有准备,一会我要施针了。”

    蒋欣瑶歪过头看了看面无人色的萧寒,平静道:“祖父,先把他带出去,小心吓着他。让两个稳婆进来,叫李妈妈,微云,淡月几个去准备。派人到蒋家去一趟,我想让母亲陪着我。姨母那边,赶紧去捎个信。”

    萧亭见她一丝慌乱全无,井井有条的把事情安排下去,不由的定下心来:“孙媳妇,放心,必一切妥当!”

    产房,被褥等一应物什李妈妈早已准备妥当。欣瑶在半个月前就让四个大丫鬟跟着稳婆学习如何应对,虽然离原定的日子还差了几天,众人却是忙而不乱。

    一个时辰过去了,蒋家夫妇匆匆赶到,顾氏不等姑爷行完礼,人已经冲进了产房。

    蒋宏生拍拍萧寒的肩安慰道:“一听到消息,就吓哭了,一路急得不行。放心,有她母亲陪着,一定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得了讯的萧静娴带着女儿进了院,把女儿往萧寒身边一推,挽着袖子就往产房去。

    此时院里已挂满了灯,亮如白昼,丫鬟婆子都聚在院中,等候差遣。

    萧寒让丫鬟搬来几张竹椅,置了张高几,摆上茶水,点心招呼来人坐着等,自个则背手站在产房外,目光盯着脚下,凝神听着里头的动静。

    哪知房里半天没个声响,只姨母和岳母两人说话声,自家的女人半丝动静也无,不由的心存担心。

    心道不是说女人生孩子都要叫个撕心裂肺的吗,怎的他家这位悄无声息的,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如此反复,萧寒彻底乱了心神。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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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814/ 第一时间欣赏蒋四小姐最新章节! 作者:包子才有馅所写的《蒋四小姐》为转载作品,蒋四小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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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四小姐介绍:
生平的理想是混吃等死。
却不知——
前有,打不过就跑的亲祖父;
后有,深藏不露的亲老爹;
左有,心偏到太平洋的亲祖母;
右有,随时想抢她嫡女身份的庶妹子;
四小姐说:要不搭个戏台吧,咱别的本事没有,演戏是一流!蒋四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蒋四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蒋四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