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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包子才有馅     蒋四小姐txt下载     蒋四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三回 弃子先争

    施杰宣读完圣旨,递给赵虎。赵虎接过圣旨,看了看,当即磕头并三呼万岁。

    施杰笑眯眯的感叹道:“恭喜将军,简在帝心啊!”

    赵虎心中得意,脸上却不显,环视一圈笑道:“虎,皇命在身,不敢耽搁,老尚书……?”

    施杰会心一笑道:“请将军先行,老朽脚程慢,随后便来!”

    赵虎也不客套,当即把圣旨往怀里一塞,吹了声轻哨,翻身上马,朝老尚书抱了抱拳,绝尘而去。

    施杰被扬起的尘土呛得一阵猛咳。

    身后的小兵掩鼻叹道:“真是无理,明知道咱们在这里,还跑得那么快,瞧瞧这灰尘多的。”

    施杰止了咳嗽,望着渐渐远逝的马群,冷冷一笑道:“他是防着我在此设埋伏。走吧,追上去,说不定还能赶上一场好戏!”

    ……

    一刻钟后,疾驰在马背上的赵虎突然胸口一疼,猛得喷出一口血,坠下马去,马失了主人,发了长长的斯鸣声,整齐划一的队伍一片慌乱。

    远处的山坡上,萧寒,杜天翔背手看着官道上数百位黑衣人手起刀落,相互对视一眼,均长长的叹出口气。

    杜天翔面有不忍的叹道:“是条汉子,若论行军打仗,朝中无人能比,可惜了!”

    萧寒摇摇头冷笑道:“你可别小看了他,马革裹尸之人,野心,胆量不会小。韩王只道赵虎是他手里的棋子,孰不知,他也不过是赵虎的一颗棋子罢了。你当今上真是因为韩王的原因才痛下杀手的?”

    杜天翔幽幽道:“我若是个帝王,有这样一个手握重兵的人在一旁虎视眈眈,也会睡不安稳的。”

    萧寒点头道:“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先太后为韩王铸下的这把利剑,若无人约束,一旦利剑出销,说不定饮的便是自己人的血。”

    “他难道就不顾虑着父母,妻小?”

    萧寒冷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他在军中也有老婆孩子吗?父母,妻小与那个位置,孰轻孰重?”

    杜天翔默默道:“回头一定要跟二哥提一提,军中藏着太多的鬼鬼魅魅,等合适的机会,也需清理一番。”

    萧寒目光紧紧落在黑衣人身上,许久才抬了抬下巴,朝杜天翔示意:“走吧,那边,才是当前最要清理的。”

    杜天翔愁眉苦脸道:“我是个太医,又不是武将,这种恶心的场面,我就不去了吧。”

    萧寒挑了挑眉,面无表情道:“你若不去,那赵虎……”

    杜天翔翻了个白眼,轻地声骂了句:“小爷我真晦气!”乖乖的跟着萧寒翻身上马。

    马行几步,杜天翔回过头冲着萧寒咧嘴一笑。

    “小寒,你说若是苏皇后知道她所依仗的赵虎,赵大将军不仅进了京,还落在你我的手中,会不会气得吐出一口鲜血来?”

    ……

    二月初六,蒋家二房回京,蒋宏生先到衙门里消了假,出了衙门,左思右想,还是直接去了萧府见女儿。

    父女俩许久未见,不由的相互打量一番。

    蒋宏生这些人虽在江南,却心系京城,日夜担着心,一过正月十五,就辞了老太太,带着妻小连夜赶回京。船上陆陆续续听到京里传来的消息,惊恐万分惶惶不安的熬了二十个日夜,蒋宏生明显消瘦许多。

    欣瑶见了,多少有些心疼,唤来李妈妈去库房找些补品给父亲带回去。

    蒋宏生的心思哪里会在这上头,连说不必,摒退了众人,当即问道:“瑶儿,姑爷什么时候回来?”

    欣瑶笑道:“父亲一来,便问他,也不问问你女儿可吃得香,睡得着,身子如何,可见父亲偏心。”

    蒋宏生苦笑道:“瑶儿身子如何,可有哪里不适,你母亲从南边给你带了小半船的吃食,回头得闲了,让人送过来。”

    欣瑶笑道:“瞧瞧,还是母亲疼我。”

    蒋宏生笑道:“一天总要念叨个几回,连对我都没这么上心过。瑶儿,父亲也不跟你绕弯,如今京里时局如何?”

    蒋欣瑶拿了茶盏奉到蒋宏生手里,笑道:“父亲先喝口茶润润嗓子。京里的事,我也是不大明白的,只知道大爷这些日子早出晚归,连个人影也难得看到。”

    蒋宏生目色一暗,脸上便有些沉重起来。也是,这家国大事,一个内宅女子又如何知晓。

    “不过女儿倒是问了几句。”

    蒋宏生搁下茶盏,迭声问道:“噢,快说说。”

    欣瑶慢慢踱回了坐,道:“大爷说,若是父亲回京,请父亲安心当差,深居简出,外头的事情,不必过多理会。父亲在太仆寺已四年,按资历,也该往上升一升。”

    蒋宏生心头一震,忙道:“万一……”

    “父亲!”

    蒋欣瑶截住了话,话中有话道:“依女儿的意思,是想让父亲辞官避一避的,只是大爷说事情远没到那一步。为此我还与他闲话了几句。有道是夫为妻纲,父为子纲,我这做妻子的,也只能听大爷的吩咐。父亲,您说可是这个理?”

    “夫为妻纲,父为子纲?”

    蒋宏生沉吟不语。

    欣瑶见其未悟透,又添了一句:“便是贵皇后,太后,也得尊遁这个理!”

    蒋宏生瞬间明了,一语双关道:“理是这个理,只是女儿顾及娘家也是人之长情,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娘家人……”

    “父亲!”

    欣瑶及时的截了话头,深笑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顾及又能顾及到哪里去?事事还需以夫家为主。”

    蒋宏生稳了稳心神,点头道:“理应这样。”

    欣瑶笑道:“大爷既然能说这样的话,女儿想,他到底是有几分把握的,所以也就没有书信与父亲提起。”

    蒋宏生转了几个心思,又道:“这次户部出了大事,户部孙尚书都下了狱,父亲听说姑爷与户部徐郎中颇为要好,也不知这徐郎中,会不会有事?”

    欣瑶心里暗叹了一声,收了笑道:“姑爷说,徐郎中入户部是走了路子的,想必那背后之人应该有几分神通。”

    蒋宏生满意的点头道:“如此这般,便好!这回父亲来京前,你大伯私底下托我在京里打探打探你二姐姐的下落,只是这诺大的京城要找个人,谈何容易!”

    欣瑶答非所问道:“父亲擅棋,围棋中有一招叫弃子争先。二姐姐说到底,也是有几分福气的。”

    蒋宏生大惊。所谓弃子争先,是下棋人主动牺牲一些意义不大或者很难处理的棋子和局部利益,来换取先手的之利,从而获得胜利。如此说来,那孙家已然是……

    “女儿听大爷说,韩王昨儿个刚刚纳了个侧妃,是孙家嫡出的八小姐。想必孙家已经是想明白了的。”

    蒋宏生一阵冷汗,只觉得心中翻腾不已。

    却听女儿又道:“女儿还听说,沈家大房的大奶奶最近病了,沈老太爷让其安心休养,把管家大权交到了张氏手上。沈家百年大族,历经几朝,仍皇宠不断,倒也并非徒有虚名。”

    蒋宏生蓦的倒吸一口凉气,拿起茶盏猛喝几口,压了压惊。

    沈家大房叶氏的娘家与韩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个时候沈老太爷让其休养,看来……

    蒋宏生想至此,不由再次打量起眼前的女儿。

    只见她一身家常的湘色锦缎压桃红边褙子,素着脸,笑语盈盈,秋水点点,浑身上下有种让人说不出的风韵与气度。

    蒋宏生不知为何,一颗悬着的心沉稳了下来。

    ……

    欣瑶站在院子站口,目送父亲渐渐远离的背影,身旁的微云压低了声道:“二老爷苍老了不少,奴婢瞧着,总觉得有些心酸。”

    欣瑶撂起垂在耳边的几丝碎发,叹道:“这个年,只怕父亲,母亲过得不易。如今我也没空去理会,回头你把靖王府送来的那两方上好的砚台给三爷,四爷送去,辰哥儿另备一套一并送去,顺便替我给二太太磕几个头。”

    微云点头应下。

    ……

    话说蒋宏生出了东院,又去了西院给老太爷请安。

    老太爷留饭,他陪着老爷爷用了午膳,才出了萧府。回程的路上,他细细想着女儿的这翻话,越想越惊恐,忙让下人加快了脚程。回了府,坐在书房里思来想去,总觉得心神不宁,又抬腿去了内院。

    内院里,顾氏正指挥着下人把从苏州带来的东西盘点入库。夫妻俩人进了里屋,关起门,蒋宏生到萧府的事情说与顾氏听。

    顾氏听罢,眼泪簌簌而下,哽咽着说不出话。

    蒋宏生见状,搂住妻子,默默不语。你道这夫妻俩怎的这般模样?

    原来这次回南边过年,京城不断有消息传来说靖王年前被远远遣出京城,入湖广赈灾,失了帝心;且今上寿辰这么大的事,凡有品阶的官员都进京贺寿,而远在西北的平王居然没有接到召书,回京祝寿。

    短短数日,江南流言四起。

    众人纷纷猜测如无意外,今上大寿后,韩王便会被封为太子,继承大业。更有好事者预料一旦韩王登基,会如何处置素来与他不对盘的靖王与平王?

    兄亲弟爱的场面恐怕是不会出现的。

    倘若韩王仁慈,远远打发了倒也罢了。

    若韩王心狠,那两王是个什么下场……R1152

第五十四回 蒋府众生相(二更)

    江南的流言,瞒不过蒋府众人。

    作为与两个落魄王府有些远远牵连的蒋家来说,如何撇清这层牵连便成了蒋府众人头痛的事。

    首先发难的是蒋家的掌舵人,已经半身不遂的蒋家老太太。

    老太太虽然身子不便,脑子尚还灵活。外头的风风雨雨根本瞒不住她。

    老太太很是郁闷。与孙家联姻的二小姐,好好的居然和离了。原本想借着孙家与韩王攀附上关系的算盘彻底落空。二小姐下落不明,孙家那头更是颇有微词,连过年蒋府送的年礼都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一看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盘算了这些年真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更让人担心的是,四小姐嫁到了萧府。萧府与杜家联姻,而杜家则是二位王爷的母族,这关系再掰饬也掰饬不开来。那么,作为四小姐娘家的蒋家,在日后的清算中,会不会有所牵连,会牵连到什么程度,老太太心里实在没底。

    若是安南侯府还在,老太太倒也不怕什么,只是安南侯府已经被摘了牌匾,成了过眼烟云,作为一家之主的老太太,如何能不担心蒋府以后的命运。

    老太太思来想去,头痛不己,不由的埋怨起蒋,萧两府的这桩姻缘来。

    当初这门亲事,她是反对的,只因与顾氏早有约定,四小姐,三爷的婚事需得顾氏允下,顾氏看中萧府清静,萧家哥儿又救了她女儿一命,执意把女儿嫁给萧家。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懒得去管。哪料想……

    老太太把顾氏叫到跟前,极其不客气的让钱嬷嬷替她痛斥。把这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顾氏身上,并直言不讳道,若是蒋家被牵连,顾氏便是蒋家的罪人。

    老太太显然已经忘了,当初这桩亲事,她是点了头的,她心里是存了侥幸的。

    顾氏跪在地上,心头冷成一片。

    ……

    其次表示不满的是大房夫妇。

    蒋宏建常年在商场上走动,这些消息哪里逃得了他的耳朵,回府就把消息说与陈氏听。

    夫妻俩想到当初女儿与孙家和离一事,在顺天府尹的公堂上,二房连个面也没肯露,人也没看住,心下生怨。

    再加上小半年来,蒋府各处铺子生意大不如从前,以为是二房因对分家不满意,故意不使劲,心里头多少有些嗝应,这一嗝应,脸上便有些淡淡的。

    ……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蒋宏建的姨娘,二小姐的生母杜姨娘。

    杜姨娘自打女儿和离失踪后,伤心欲绝,几欲寻短见一死了之。被人救下后,性情大变。

    杜姨娘这些年在大太太跟前伏低做小,端茶侍候,百般隐忍,不过是想女儿能找个好归宿,有娘家父母,兄弟可有依靠。

    如今一切都落了空,这些年憋在心里的怨恨如雨后的春笋,源源不断的冒了出来,一向藏愚守拙的她一改往日老实本份的模样,不仅与蒋宏建的那些个姨娘争起宠来,对大太太陈氏也没了往日的殷勤,言语中更是带着尖酸刻薄。

    杜姨娘认为女儿被和离,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二老爷顾着自己的官位,在关键的时候没有站出来。娘家无人,嫁出去的女儿自然要被人欺负。

    且杜姨娘看过女儿留下的那封信,虽然她大字不识几个,却能听明白里头的意思。

    蒋欣瑜留下的书信中有一句写道“两府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认为两府不是指的孙府与蒋府,而是指的孙府与萧府。

    天底下的人谁不知道孙府是韩王的人,萧府是靖王的人。同样是蒋家的女儿,凭什么二小姐就要白白被牺牲,而四小姐却稳稳当当做着萧家奶奶,连孩子都怀上了。

    杜姨娘恨得牙直咬咬。所以,当京城的消息传到蒋府时,杜姨娘再也忍不住,大着胆子偷偷跑到二房顾氏跟前,好一通冷嘲热讽。

    顾氏气得直想把真相都说出来,又想到女儿的交待,只得生生忍下。

    那杜姨娘见二太太不吱声,以为是心虚的缘故,越发的起劲,言语中带了几句四小姐。

    顾氏哪里容得她对女儿不敬,朝身后的春兰打了个眼色,早已怒不可遏的春兰上前就是两个巴掌,打得那杜姨娘眼冒金星,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嚎哭不已,又是一翻闹腾。

    所以蒋家这个年,过得着实有些沉闷。

    蒋家两房人家早在京里,就已分家,南边的所有家产均归大房所有,所以二房这次回南边过年,实际上的身份是客人。

    主子是这样的脸色,自然下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怠慢,无礼的事情常有发生。顾氏素来是忍让的人,只会冷眼瞧着,暗记在心,旁的一句都不会多说。

    蒋宏生挂念着京里,一心想着如何帮女儿女婿及三弟脱离那个是非之地,没心思理会这些小事。

    偏蒋元晨,蒋元昊咽不下这口气,告状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对顾氏不满,对小儿子,孙子则疼爱的紧,把大太太,大奶奶叫来敲打了几句。

    沈氏哪里料到这些个下人如此胆大,当即把几个管事叫到跟前好一通发作。蒋府众管事诺诺应是。

    沈氏犹不放心,二房的食宿亲自照看,并趁夜偷偷给二房众人陪不是。蒋宏生夫妇见她言词肯切,心头这才暖了几分。

    ……

    进京前一日,老太太特意把蒋宏生唤到房里,一番叮嘱,交待入京后,找个机会与四小姐断了来往,三爷也不必再跟着杜祭酒读书,重新找个师傅好生教导着,并再三要求蒋宏生备了礼,到孙府陪个不是。

    蒋宏生顾着老太太的身子,一一应下,只这心里头的滋味,五味杂陈,实在难受。

    老太太为着这个府,挖空心思,费尽心机,真可谓是殚精竭虑,蒋家能有今年,老太太功不可抹。然而用牺牲女儿,侄女换来的荣华富贵,他堂堂七尺男儿无论如何都无法安享。

    更何况他这个女儿,在他心中的份量,比着两个哥儿,只多不少。蒋宏生把自己关在书房静静坐了一夜,思量着该如何办才好。

    蒋宏生去了归云堂,顾氏不用深想,就知道老太太心里的打算。左思右想后,去了蒋元晨的房里。

    顾氏把女儿这些年吃的苦,担的重任,受的委屈和朝堂上的风云变化,老太太,大房诸人的暗地里的打算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大儿子。并声色俱厉的让儿子指天发誓,若有一天,萧府有难,他蒋元晨如何要照顾好她的姐姐,不让亲姐姐受一丝委屈,若不然,她便没有这个儿子。

    蒋元晨听罢,只觉得这些年自己的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十五年的日子都白活了。

    原来大名鼎鼎的瑾珏阁,怡园都是她的手笔;

    原来小叔叔是她瞒着老太太找回来的;

    原来她早就知道清凉寺害她的人是谁;

    原来二哥哥的舅家,安南侯府都是姐姐动的手;

    原来老太太的病是她求的萧太医;

    原来二姐姐与孙家的和离是她出手帮的忙;

    原来这些年母亲,弟弟还有自己,都在她的庇护之下。

    深深的震惊后蒋元晨郑重其事的跪地发誓,若他不能护着蒋欣瑶,他便不配为蒋家儿郎,不配为顾氏的儿子。

    顾氏含泪看着儿子,满意的点点头。

    送走了母亲,蒋元晨突然想起当年蒋欣瑶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她说‘一个真正的男人,被人打倒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当你爬起来,能不能给对手一记重拳,打到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她说‘蒋元晨,四书五经教你齐家,修身,治国,平天下;若想要立于不败之地,那就需要多学些谋略学’

    她还说‘敌强我弱时,姐姐喜欢避之,等敌弱我强时,姐姐喜欢以十倍兵力围之,大军压境,黑鸦鸦一片,能逃到哪里去,不过是你手中的玩物,让他生,他才生,让他死,他不得不死。’

    原来,她与他说的那个话,竟然都是真的……

    蒋元晨颓然盯着头顶的帐子,回忆着这十年来,姐弟俩相处的点滴,苦苦思索着,如何才能保住姐姐姐夫还有他未来的外甥。

    这一夜,蒋元晨同他的父亲一样,彻夜未眠。

    ……

    老话说得好,人情如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谁又能料到,蒋家二房的船刚刚驶离苏州码头,朝堂上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远家江南的蒋家大房诸人没有料到,蒋宏生夫妻自然也未料到。

    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担心受怕,惴惴不安后的两人,这才有了前书中相拥而叹的那一幕。

    顾氏轻叹道:“南边的事,也不必跟瑶儿多说,她如今怀着身子,又是个心细的,多说了反累得她思虑,寒了她的心。”

    蒋宏生冷笑:“人啊,真无前后眼。老话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真真不假,大哥大嫂把此事做得如此之绝,别说瑶儿寒心,便是我这心里头,也冷成块冰。”

    顾氏轻瞄男人一眼,幽幽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至此后,蒋家二房闭门谢客,安静度日。蒋宏生在衙门里也越发的谨言慎行。R1152

第五十五回 风云突变

    这厢边蒋宏生夫妇怕寒了女儿的心,千方百计的瞒着,那厢边蒋欣瑶仍是不可避免的知道了南边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微云按大奶奶的交待去了蒋家,把东西交给了二太太,又把大奶奶这些日子吃的,穿的详细的汇报了一遍。

    顾氏听了脸上才有了些喜色,只说待府里安顿好了,再去瞧女儿,就让春兰把从南边带来的吃食让微云带回去。

    微云见二太太清减了不少,脸上微有愁色,暗下留了个心眼。一出了秋水院,便朝春兰打听。

    春兰正憋着一肚子怒气无从说起,与微云又是交好的姐妹,当即朝微云打了个眼色,寻了个安静的地,竹筒倒豆子似的,吐了个一干二净。末了还交待别让四小姐知道,免得她听了伤心。

    ……

    微云从蒋家回来,脸色极其难看,坐在房里想了会,拿不定主意,与李妈妈私下商量后,还是告诉了大奶奶。

    蒋欣瑶还没说什么,一旁侍候的淡月几个早就听得火冒三丈,银牙紧咬,若不是李妈妈用眼神暗示,只怕早就骂了起来。

    微云越说越气:“大奶奶,早知如此,二小姐的事情也不必管。您在背后为二小姐和蒋府的名声殚精竭虑,没落得好不说,还惹得一身腥,何苦来着?一个姨娘也敢在二太太跟前放肆,这大房还有没有点子规矩。”

    淡月也气道:“瞎了他们的狗眼,谁说咱们萧府快不行了,有本事日后别求上门,上了门我也给他们打出去。”

    轻絮怒道:“最可气的是杜姨娘,想当初二小姐在京里连个音讯也没有,求到大奶奶跟前,还是大奶奶写了信才得了二小姐的消息,难不成这些她都忘了。”

    梧桐忙不迭的点头,对姐妹的话表示赞同:“二小姐的事情,若不是咱们大奶奶出手,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呢,这会子倒来说咱们奶奶连累了大房,真真笑死个人!”

    李妈妈倒底老成些,皱着眉头颇有深意道:“大奶奶,妈妈说句不该说的话,有的时候护的太好,反倒不是好事。”

    蒋欣瑶明白李妈妈的话,自打她嫁到萧家后,蒋家在南边的几十处铺子的生意,被韩王的人打压。明面上是父亲与沈家帮护着,只有她与李妈妈知道,萧寒私下叮嘱过他布在江南官场上的几处暗桩,这几处暗桩才起到了置关重要的作用。

    蒋欣瑶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冷冷道:“母亲身子如何,两个弟弟如何?”

    微云忿忿道:“奴婢瞧着二太太脸色不大好,清减了许多,两位哥儿读书,奴婢没见着。而且奴婢听春兰说,这回从南边带来的吃食,一半是二太太掏了自己银子置办的,还有一半是大奶奶从娘家带了半车的补品,吃食,绸缎私下给二太太送来的。”

    蒋欣瑶挑了挑眉道:“两位少爷?辰哥儿没跟着来?”

    微云道:“大太太怕受咱们府里的牵连,死活不肯把辰哥儿再送到京里。倒是大奶奶与大太太争执了几回,为此还闹到了老太太跟前。”

    欣瑶淡淡一笑道:“老太太怎么说?”

    微云气愤道:“老太太没说话,只说辰哥儿是重孙辈的,让她们自个作主。后来,大奶奶到底是没争过大太太,大太太到外头找了个好的西席,在府里读着书。”

    蒋欣瑶冷冷一笑道:“大奶奶没争过大太太,除了孝道外,只怕还有别的原因吧。”

    微云点头道:“听春兰说,多半是因为小周姨娘的关系。小周姨娘很会做人,不仅得了老太太的欢心,连大太太也拢了过来。大太太还夸小周姨娘温柔贤淑,孝顺听话呢。”

    “孝顺听话?”蒋欣瑶微微摇了摇头道:“那大哥哥呢,是个什么态度?”

    微云摇头道:“春兰没有说起,她只说,南边府里上上下下,也就一个大奶奶一个明白人,明里,暗里的帮衬着二老爷,二太太和两位哥儿。”

    蒋欣瑶端起手边的燕窝,尝了尝温度,冷热正好,用了几口,才悠悠道:“你们说说,这会咱们该如何行事?”

    淡月见小姐问,头一个没忍住,干脆道:“大奶奶,既然南边这样待咱们,咱们也不必管得太多。”

    “正是,合着咱们帮了人,还帮出仇来了,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梧桐忿忿道。

    欣瑶见众丫鬟眼巴巴的朝她看来,遂轻叹一声道:“微云,把守在二小姐府门口的人都撤回来,以后再有二小姐的事情,一律推出去。妈妈说得没错,护得太好,反倒不是好事。”

    微云痛快的点点头。

    蒋欣瑶想了想又道:“既然母亲想瞒着,今日的事你们都给我装着不知道,也别在大爷跟前提起,门前拴上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门前放根讨饭棍,亲戚故友不上门。你们跟着我这些年,这个道理应该是能看明白的。蒋家大房,二房既然分了家,我又是嫁了人的,只顾着府里和自个的父母兄弟要紧,旁的,也是顾不及的了。”

    李妈妈听得分明,不由的心下痛快,赶忙道:“大奶奶,很该如此。”

    蒋欣瑶见那几个丫鬟们仍绷着脸,笑了笑,又道:“你们几个,也都别拉长着脸,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不过是受了几句冷言冷语,看了几回旁人的冷眼罢了,父母都是有岁数的人了,这点子人情事故看得明白的。那两个小的,从小顺风顺水的,经此一遭也是好事。得了,都去忙吧,此事不用再提!”

    几个大丫鬟走后,欣瑶独独把李妈妈留了下来。

    李妈妈知道大奶奶把她留下来想问什么,忙笑道:“二小姐那头如今还算安稳。孙家自顾不暇,没时间理会旁的。大奶奶此时把人撤下来,应该无碍!”

    欣瑶点头笑道:“虽说大房混是混了些,只这事也牵扯不到她身上来。如今,我倒的佩服起一个人来。”

    “什么人?”李妈妈奇道。

    欣瑶笑道:“经得越多,看得越多,我越佩服沈家的那个老爷子。沈家家大业大,嫡出的,庶出的,比着咱们蒋府可多多了,瞧瞧人家沈家,再看看咱们蒋家,让我不由的朝老爷子竖起大姆指。”

    李妈妈把手炉塞到欣瑶怀里,笑道:“能让大奶奶叫一声老狐狸的人,哪里是简单的。”

    欣瑶淡淡的叹道:“这才是百年大家该有的掌舵人。蒋家与之相比,何止差得一星半点。”

    李妈妈道:“这回京里闹成这样,老太太会不会动什么心思啊?老太太那么厉害的人,万一起了心思,一府的人拦都拦不住。””

    欣瑶知道李妈妈担忧着祖父的坟墓,目色深深道:“老太太最是个聪明人,不到板上钉钉那一刻,不会轻易动手,暗下的心思怕不会少。妈妈安心,都着人看着呢,谁敢动,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走吧,妈妈,陪我去看看母亲都给我带了些什么好吃的来。”

    主仆两个刚出院子,只听一声轻啸声,蒋欣瑶心中一凛,朝四周的丫鬟,婆子挥了挥手。下人们极有眼色的远远走开了。

    欣瑶见状,才点了点头,只见一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黑衣人抱了抱拳,附在欣瑶耳边暗语了几句,。

    欣瑶听罢,脸色大变,身子晃了晃,李妈妈眼疾手快,忙扶住了。

    欣瑶急道:“大爷知道了吗?”

    黑衣人点了点头,道:“在赶回来的路上。”说罢,身子一闪,也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蒋欣瑶脸色惨白,紧紧握住李妈妈的手,道:“妈妈,快扶我去大爷的书房。”

    李妈妈心中焦急,又不敢问什么事情,只得依言行事。

    ……

    一柱香后,萧寒,杜天翔神色凝重的匆匆进门,李妈妈倒了茶,反手把门带上。

    贵生,贵明两兄弟立马一左一右守在书房门口,李妈妈转身瞧了瞧,心里默念了声:“阿弥陀佛!”

    书房里,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开口。

    这个消息来得实在是突然,杜天翔拿起茶盏,发现手抖的厉害,一气之下,里外里把茶盏狠狠的往地上一砸,惊得蒋欣瑶一声惊呼。

    萧寒见欣瑶神色不对,忙把人搂在怀里,手拍着她的后背,呵斥道:“天翔,你这是做什么!”

    杜天翔双手掩面,浑身轻颤,一言不发。

    蒋欣瑶不忍再看,转身投入男人怀里,眼中含悲道:“这个消息可靠吗?”

    萧寒艰难的张了张嘴,一脸哀伤:“目前收到的消息是二哥身边的二十个死士,无一生还。”

    欣瑶双腿发软,无力的靠在男人的怀里,泣道:“二哥呢?”

    萧寒红了眼眶,哑着声道:“尚六箭,箭箭致命。”

    欣瑶追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不是前两天才来讯说,湖广一事已了,过些日子就准备回京。你把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与我说。”

    萧寒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声调悲凉:“三天前,二哥来讯说,湖广诸事已妥,他准备先行一步。一是赶回来替今上祝寿,二是不大放心军中的事,若快马加鞭,日行千里,说不定还来得及,还让我派人前去接应,结果……结果……我还是晚了一步。”R1152

第五十六回 峰回路转(二更)

    萧寒懊恼的闭了闭眼睛,平复了心情,继续道:“因为赶路,二哥没有走官道,暗卫行至河南境内,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啸声,是他们惯有的联系方式。寻着时,是在一处山林里,地上没有打斗的痕迹,六人尚数箭,五个暗卫,其中一人还有轻微的气息,未留一言,很快就断了气。”

    “二哥的尸身现在何处?”

    “已经在回程的路上。”

    “确定是二哥本人?会不会是替身。”欣瑶追问道。

    “原本我也是这么认为,只是暗卫带回来了这个。”

    萧寒从怀里掏出一枚玉扳指,轻轻抚摸道:“这是二哥常年带在身上的玉扳指,当年是十六送给他的,上头刻着两条龙,不会有错。”

    欣瑶忙道:“万一二哥把玉扳指留给了暗卫也说不定。”

    萧寒痛苦的摇了摇头道:“玉扳指当年是十六送的,扳指上雕着两条腾飞的龙,栩栩如生。二哥很是喜欢,平时放在身上,因为扳指上的图案若给有心人看到,说不定会趁机大做文章,只有跟我们几个在一处商议事情时,才会拿出来把玩一下,这个习惯很多年了,所以玉扳指是不会随意离身的。”

    蒋欣瑶想抬起手,接过来,却发现浑身上下无一丝力气。若这是真的,只怕……

    杜天翔突然抬起头来,泪流满面道:“小寒,现在该怎么办?”

    萧寒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与欣瑶默默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自己,满脸忧伤。

    许久之后,萧寒撇过脸,把欣瑶扶到椅子上,沉声道:“出动所有的暗桩,查清到底是谁做的。通知十六,速速回京。还有三日,便是二月十二,事情必须先暂时压制住。我已经通知步三,所有兵马司兄弟,暗中警戒。”

    “不行,十六不能回京!”欣瑶尖声道。

    杜天翔咬牙道:“这个时候十六不回京,那京里谁来与韩王抗衡?”

    欣瑶冷静道:“如果十六回来了,军中万一……那才真的是无法挽回。你别忘了,还有一半的粮食没有找到。中军刚刚没了主帅,人心浮动,沈力与施程没有一呼百应的能力,这个时候十六再回来,变数太大了。”

    杜天翔眼泪突然划落下来,泣道:“表嫂,十六……与二哥他们是亲兄弟,是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亲兄弟。”

    欣瑶背过身,擦了擦眼中的泪,平静道:“正是因为是亲兄弟,十六才更应该替二哥把这江山守住。不然,杜家,萧家,施家,两个王府,二哥身后的那些个人,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只要十六手握重军,韩王才会有所顾忌,我们也不置于输得太惨。”

    萧寒眼底酸痛,却也知欣瑶所说有理,强忍道:“天翔,瑶瑶她,说的对。若二哥真的……十六在军中,咱们总还有别的机会,再不济,也能保住两个世子的性命。”

    杜天翔早已乱了心神,流泪哽咽道:“表哥,我……听你的!”

    蒋欣瑶知道燕淙元在这两人心中的份量,非比寻常,除去别的不说,只这从小到大的兄弟情份,足以让两人悲痛欲绝。

    她满眼哀伤的转向萧寒道:“二哥的事,都有谁知道?”

    萧寒重重的叹了口气:“除了两名暗卫,就我们三人知道!阿远我刚派人通知他,估计一会就赶到。不知道能瞒多久,杜太傅,姨夫他们,我怕他们经不住,没敢说。”

    杜天翔悲戚捂着脸道:“表哥,二哥没了……一下步咱们该怎么办……表哥……我这会脑子乱成一团,什么都想不出来。”

    萧寒摇了摇头,一时悲中从来,拉过欣瑶的手,捂在脸上,一言不发。

    男人滚烫的泪水穿过欣瑶的手,划落了下来,欣瑶一惊,脸轻轻靠了上去。

    ……

    时间慢慢流逝,书房里渐渐昏暗,几上的热茶早已凉透,三人就这样枯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为什么只有五个暗卫的尸体,其他人呢?”昏暗中,蒋欣瑶幽幽出声道。

    萧寒抬起脸,眼熬得通红,当即道:“在距离山林五里开外,又发现了六个,再往前,还有四个,再往前,还有四个半。”

    欣瑶心下一痛,眼泪差点落下来,道:“怎么还有半个?”

    萧寒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咬牙道:“这几个都是剑伤,少则十几剑,多则几十剑,应该是被人围攻至死。那半个只找到了一只胳膊,一条腿,还有半个身子。二哥他们应该是一路遇到了追杀,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最后还是被事先埋伏在四周的人,冷箭所伤。”

    欣瑶闭目沉思,突然睁眼急道:“不对,还少了一人?”

    萧寒一愣,茫然道:“少了谁?”

    欣瑶一把抓住萧寒的胳膊,心急如焚道:“二哥的替身啊,他们这一行明里是二十一人,暗中应该有二十二人,还有一人去了哪,尸身在哪里?”

    “替身?”

    萧寒,杜天翔突然醒悟过来。

    萧寒猛的拍了下额头“该死,只顾着伤心,根本忘了这一茬。”

    萧寒朝欣瑶点了点头,闪身出了门,却见徐宏远失魂落魂,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一把抓住杜天翔,大冷的天满头满脸都是汗,磕磕巴巴道:“他……他……”

    杜天翔眼眶一热,按住徐宏远冰凉的手,大喝一声道:“来人,掌灯!换热茶!”

    ……

    不多时,四人重新坐定,

    杜天翔一杯热茶灌下肚,才感觉身上有了点热气,他赤红着眼睛,激动的语无伦次道:“替身不见了踪影,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死了,还有一种也是死了。”

    萧寒拍拍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沉稳道:“我刚刚问过了,确实只有二十一具。天翔说得对,一种可能是他死了,死在二哥之前,不然以他对二哥的忠心程度,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会挡在二哥身前。我敢以项上脑袋担保,他是不可能背主私逃的。”

    杜天翔激动的看了萧寒一眼,拼命点头。

    “还有一种可能是,山林中的二哥,确实如欣瑶所说的是替身。那么,真正的二哥去了哪里,是死是活,为什么那只扳指在替身身上。”

    杜天翔忙道:“我刚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萧寒继续道:“刚刚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肝碎胆裂,心神大乱,未及细想这其中的深意,现在细细想来,我觉得这事不大对劲。”

    杜天翔与徐宏远神色一凛,忙道:“你说来听听。”

    “二哥领兵两万,奉旨灭寇赈灾,走前他曾说这件事是今上为他造势,这一趟差事,若办得好,既得了民心,又有了功勋,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京里的赈灾粮草刚刚出发十几日,按脚程,行程至半,二哥这个时候动身回京为今上祝寿,孰轻孰重?”

    徐宏远忙道:“你是说二哥这个时候不应该回京!”

    萧寒凝神思量半晌,点头道:“确实不应该回京,这个机会如此难得,以二哥的为人必定会实实在在的把灾民安置好,流寇灭尽,再趁机把湖广官员肃清,换上咱们的人,才会领军打道回府。如果今上想为其造势,回京那日说不定还会派官员迎至百里外,这才说得过去。偷偷摸摸的进京,前面的那些个功劳岂不是前功尽弃?”

    杜天翔低声道:“若是进京为今上祝寿,其实也是说得过去的。凡事大不过个孝字。”

    萧寒道:“寿辰眼看在即,二哥他就算是日行千里,短短几日,无论如何也赶不回来祝寿。且以二哥凡事亲力亲为的性子来看,确实不该这么草率的把事情做到一半,扔下大军,先回了京。这次灭流寇,他是主帅。”

    杜天翔疑道:“那二哥传来的讯息又是怎么回事呢,他的亲笔信,应该不会有假?”

    徐宏远道:“平日里传讯都是暗卫互传,这次路程长,用的是信鸽,会不会是被人调了包?”

    萧寒摇头道:“不会,这里头有我与二哥约定的符号,错不了。”

    杜天翔咬牙闷哼了一声,只觉得脑子想得生疼。

    徐宏远把目光移向蒋欣瑶,欣瑶点头道:“我觉得大爷说得很对。二哥做事向来是认真的人,不该这么半徒而废。”

    杜天翔把眉头拧到一处:“小寒,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萧寒道:“这个扳指暗卫是在二哥的手里拿到的,我们都知道,有外人在时,二哥从来不会把扳指拿出来把玩,更何况是在生死关头。”

    欣瑶迅速的转动着脑子,接话道:“你是说,如果是真的二哥的话,这个玉扳指应该在他身上,而不应该在他手里。”

    “没错!”

    “替身临死前把这个扳指拿在手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想表达什么呢?二哥为什么把玉扳指交给他?那些个杀手为什么不顺手牵羊,趁机藏匿起来?”欣瑶发出一连窜的问题。

    徐宏远动了动嘴,确没有说话。R1152

第五十七回 局中局(三更)

    蒋欣瑶发出一连串的问话,徐宏远欲言又止。

    萧寒眼尖,迅速道:“阿远,想着什么只管说出来,这会不用顾忌。”

    徐宏元心中微微一动,凤眼微眯。

    “我在想二哥是不是想通过这枚玉扳指,告诉我们什么。”

    蒋欣瑶心里咯噔一下,垂眼沉思道:“小叔叔说得对,二哥一定是想通过这个异常,告诉我们什么。咱们把思路理一理。二哥送讯说要回来,大爷派人接应……”

    似有电光在眼前闪过,萧寒急忙道:“天翔,阿远,二哥以往出京办公,从来不派我接应的。上回去江南,也是入了京才着暗卫通知我的。这是头一回,当时我接了信,心下还有些奇怪。”

    徐宏远剑眉微蹙:“这就对了,二哥回京从来不要人接应的,为什么这次要让你派人接应?”

    “对啊,为什么?”杜天翔凑上前道。

    萧寒面色微舒道:“看来,这枚玉扳指确实是二哥故意给我们看的。”

    杜天翔刚端起茶盏喝了半口,立马抬起头道:“二哥想让我们看什么?难道是为了让我们误以为他被害了?”

    欣瑶突然站起来,走到杜天翔跟前,神情激动道:“天翔,刚刚你说什么?”

    杜天翔不明就里,如实道:“我说,难道是为了让我们误以为他被害了?”

    欣瑶面色紧张,一把抓住杜天翔的胳膊,回头对萧寒道:“对,二哥就是这个意思。”

    萧寒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瞬间明白过来,急急道:“瑶瑶,你是说,二哥是故意把扳指给我们看的,让我们误以为他出了事?”

    蒋欣瑶恍若未闻,盯着脚下的青石砖凝神许久,突然才抬起眼睛,眼中露出惊喜,激动的扑到萧寒怀里,哽咽道:“萧寒,我明白了,二哥没事,他没事,还活着。”

    杜天翔,徐宏远屏息凝神,目光紧紧的盯着欣瑶的脸,等着她的下文。

    萧寒被她扑过来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搂住,锢在怀里,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忙道:“坐着说话,我想我也明白了二哥的意思。”

    徐宏远忙道:“什么意思?”

    夫妻凝视片刻,同时点了点头。

    萧寒扶欣瑶坐下,起身在房里走了两步,转身挑眉道:“因为二哥在布一个局,一个能置苏家,韩王于死地的局。”

    ……

    萧寒此言一出,屋里三人除了欣瑶外,如被雷击,顿时石化。

    杜天翔大悲大喜之下,一时承受不住,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哭丧着脸道:“表哥,你别吓我,我胆子小,禁不住吓,这一喜大悲的容易出人命。”

    欣瑶微微点头,眼含赞许道:“天翔,你表哥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且问你,这个世上,想让二哥消失的人有几个?”

    杜天翔茫然看向徐宏远。

    徐宏远冷笑道:“左不过那两个?福王不会动手,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是他想要的,十之**是韩王。”

    萧寒冷哼一声道:“还有一个,你别漏了。”

    “还有一个?”

    徐宏远拔高了声调:“谁?小寒,你快说!”

    “小寒,快说!”杜天翔恨道。

    萧寒斜挑了眼角,声音清冷的道:“韩王已经占了先机,这个时候动手,那是得不偿失,他不会那么傻,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福王没这个实力,那么剩下的,只有苏家。”

    “苏家?”

    杜天翔,徐宏远同时惊道。

    萧寒咬牙点头道:“咱们得到的消息,中宫与韩王为了得到那一纸召书,已经决定暂时弃卒保帅。苏尚书心底很明白,就贪墨财赈灾款一条,够苏家喝一壶,何况这么多罪状。今上的态度很明显了,这回我就是要动你苏家,所以苏家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你们猜,苏家人愿意被牺牲吗?”

    徐宏远摇头道:“换了谁都不愿意。”

    蒋欣瑶端着茶盏,斯条慢理的喝了一口,笑道:“换了我,就愿意。”

    “表嫂,这是为何?”

    “只要韩王上位,苏家早晚有复起的一天。这样天大的人情,韩王日后肯定有所补偿,只要渡过了这个难关,富贵更胜从前,只不过暂时屈居人下罢了,”

    “说得好!”

    萧寒深深的看了欣瑶一眼,接口道:“苏家人肯定是愿意的,但前提是,韩王必须上位。但是,凡事总有万一,这个万一如果发生,苏家又会如何?”

    徐宏远低声道:“抄家灭族,永无复起的可能。”

    “没错,这就是苏家最担心的地方。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苏家必须铤而走险,把这个万一扼杀掉。如果我没猜错,苏家应该是派了杀手去了湖广,目的只有一个。”

    杜天翔一扫前头的颓势,兴奋道:“这么说来,二哥应该发现了有人要杀他,也知道想杀他的人是谁,所以故意写了信,说要提前回来,好让别人有下手的机会。”

    萧寒点点头道:“如果在湖广,二哥身边有两万大军,没有人敢冒这个险以卵击石。只要离了大军,他们才有下手的可能。所以二哥传讯说要提前回来,并故意把讯息露出去。杀手不明就里,一路派人追杀。”

    徐宏远疑道:“那扳指是个什么用意,我还是不明白。”

    萧寒怔了怔,道:“二哥让我派人去接应,并把玉扳指交给替身,叮嘱他生死关头握在手里,如果我没猜错,二哥是想通过这些个蹊跷的地方,告诉我们,他布了这个局,并希望我们配合他把这场戏演下去。谋杀当朝皇子,这个罪名足可以让苏家灭九族。”

    灭九族三个字从萧寒嘴里说出来,众人心下一颤,脸色史无前例的凝重。

    萧寒顿了顿,目露阴郁又道:“不仅是苏家,苏家背后的两个人也脱不了干系。即便苏家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个身上,但旁人不会这样想,今上更不会这样想。敢朝堂堂皇子下手,若不是背后有所依仗,谁敢!”

    “这么说来……”杜天翔小心谨慎的说了半句话。

    萧寒如箭目光看向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没错。拨出萝卜带出泥,韩王与中宫必定会受牵连。上回十六的事,今上已经大怒,这回再加上二哥的事,韩王这辈子,绝无染指皇位的可能。这样一来,二哥更加明正言顺。”

    欣瑶微微叹息道:“我想二哥还有另一层意思。”

    萧寒心神一动道:“瑶瑶,快说!”

    欣瑶垂着眼帘,轻轻一转:“刚刚大爷说玉扳指是十六送的,二哥平日里从来不带,只有在与你们商议事情时,才拿出来把玩一下。”

    “没错!”

    “如此说来,这个东西,不是一般人能见,只有像咱们这样与他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有这个习惯。“二哥”中箭,是死是活,杀手们总要查看,他们不会没有注意到“二哥”手中这个玉扳指,没有拿走,说明什么?”

    萧寒顿时明白欣瑶的话是什么意思,眼含赞许道:“说明他们也知道这枚玉扳指是二哥心爱之物,或者说,只有这个玉扳指才能证明二哥的身份。”

    杜天翔犹不明白,挠了挠头,苦着脸道:“你们夫妻俩,一唱一合,能说得明白些吗?”

    徐宏远清了清嗓子道:“我明白了,杀手也得防着万一错了了人,有了这个玉扳指,他们便以为是真身,小寒的意思是二哥身边有人暗通苏家。”

    杜天翔恍然大悟,迭声道:“是谁?”

    萧寒慢慢睁大了眼睛,神色不豫道:“统共不过那几个,我们几个不可能,那么剩下的,只有靖王府的人。”

    靖王府,众人心下一惊,反复低吟着这四个字。

    欣瑶眯着眼睛摇头道:“这是二哥的家务事,让二哥自己解决吧,我想二哥心里是有数的。”

    三人点点头,均表示赞同。

    徐宏远捂着额头,只觉得手心一片冰凉,轻声叹息道:“幸好是虚惊一场,我这腿到现在都是软的,真不知道二哥是怎么想的,居然设了这样一个局,万一咱们没猜到,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思。”

    蒋欣瑶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适时遮住了唇边的一抹忧色。

    一个能极时察觉出身边的危机,善加利用,因时而谋,并舍得牺牲的人,终究能成就一方伟业,只是可惜了那二十一条暗卫的性命。

    杜天翔佩服的看了夫妻俩一眼,感叹道:“按二哥的意思,我们该如何做?”

    欣瑶看着萧寒,静默不语。

    萧寒沉声道:“等寿辰过后,把玉扳指交出去,无须多说,今上自然会派人去查,适时把证据引向苏家,把苏家,韩王连根拔起,守住京城,坐等二哥回京。”

    条理清楚,思路明确,分毫不差。

    蒋欣瑶深深看了萧寒一眼,眼中的赞赏之意一览无余。

    徐宏远低声道:“小寒,你说今上知道二哥‘遇害’的消息,会如何?”

    众人心头一震,都没有说话。

    可以预见的是,这一回,苏家在劫难逃。R1152

第五十八回 皇帝寿辰

    夜色已深,烛光摇曳。

    众人商议妥当,欣瑶起身,欲让下人摆饭,只觉得一阵眩晕,身子软了下去。

    徐宏远脸色突变,惊呼一声,却见人已被萧寒搂住,紧接着又一道身影从他眼前掠过,再看时,杜天翔的手已稳稳的搭了上去。

    半晌,杜天翔皱着眉头回过身对着一脸焦急的两个男人道:“孩子长得太快,母体供血不足,这些日子思虑过重,情绪波动起伏,再加上没吃晚饭,才有了眩晕之症。不碍事,吃几盏安神药,静养几日就好了。”

    像是为了验证杜太医的问诊之术出神入化,某人的肚子适时的叫了几声,蒋欣瑶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红着脸对萧寒报羞道:“孩子的娘饿了,想吃饭。”

    女人的玩笑话使得三个男人的心头均被石头压住般难受。

    这些日子的压力,算计与煎熬便是他们三个大男人都顶不住,各自消瘦许多,更何况一个怀了身孕的女人。

    徐宏远看了看时辰,叹息一声,遂转身推门而出,交待了几句,又折了回来,佯怒道:“你这孩子,饿了也不吱声,你禁得住,肚子里的孩子可禁不住。”

    话音刚落,四个大丫鬟拎着食盒相继而入,香喷喷的饭菜摆了满满一桌,众人才觉得饥肠辘辘。

    两碗热热的当归红枣乌鸡汤下肚,欣瑶的脸上,才有了丝红色,她舒服的叹了口气,打趣道:“这个孩子以后落了地,二哥可得送份重重的礼,在娘胎里,受了多少惊吓,亏得我身强志坚,若不然……”

    蒋欣瑶轻瞄淡写的看了杜天翔一眼。

    杜天翔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到徐宏远碗里,朝萧寒翻了个白眼,道:“这鱼肉不错,阿远,你多吃些!”

    萧寒夹菜的手顿了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欣瑶布菜,轻声细语的哄着她多吃些。

    蒋欣瑶极为受用,心道我这会饿得连头牛都吃得下,哪需你哄。不多时满满一桌菜被四人一扫而空。

    萧寒怕欣瑶劳累,不敢让她再留下,亲自扶着去了内院,陪着说了一会子话,被欣瑶催了几回,才狠狠的把女人搂在怀里吻了几下,掀了帘子出去。

    欣瑶等男人走后,深感疲倦,丫鬟们侍候着简单漱洗了下,倒床就睡。

    ……

    萧寒入了书房,那两人各自捧着一杯香茗等着他。

    杜天翔见他来,搁下茶盏,似随意的问一句:“外公这几天在忙什么?一会我瞧瞧他去!”

    萧寒皱眉道:“这几天他说要研制些新的药方,我也不知道他在捣鼓些什么。对了,你刚才对我翻白眼是个什么意思?”

    杜天翔当即又翻了个白眼,痞痞道:“翻个白眼还有什么意思,小爷我想翻就翻。这一日,小爷我受的惊吓太多,医书上说,翻白眼有助于缓解精神压力。快,咱们再把事情再商议商议,看看还有哪里不妥的地方。”

    三人复又坐定,低声细语商议起来。

    ……

    深夜,西院老太爷房里,杜天翔坐在床前的小圆凳上,叹了口气道:“外公,表嫂她……”

    老太爷倚在床头幽幽道:“你知道了?我也正在想办法。赵家素来有怀双生子的家族史。”

    “若是换了旁人怀双生子,除了生产的时候比常人更艰难一些外,旁的倒也罢了,只是表嫂她自娘胎里就带着弱症,又受过极重的内伤,如今孩子长势飞快,母体明显供血不足,月份一大,就会压迫五脏六腑,眩晕,晕厥是常有的事。再到后面,就举步维艰了,能不能撑到足月都很难说啊!”

    杜天翔叹息一声,愁眉道:“女子生产,本来就是极为艰险的事,表嫂的身子已是强拏之末,这万一……外公,这事不太妥当啊。”

    老太爷沉吟道:“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杜天翔顿了顿,仿佛极难开口。

    “外公,你也无须问我,我的这点本事,你都清楚。咱们爷孙俩联手,也只有两成把握能使母子俱安。”

    老太爷脸色凝肃道:“你说得没错,我也正头痛这个事。”

    “外公,最稳当的一个办法,就是把这胎打了,调养好身子再怀。”

    老太爷面色大变,抄起枕边的医书朝杜天翔砸了过去,怒斥道:“你个混帐东西,我盼了多少年,才盼来老萧家的两条根,你居然要把他们打掉,除非我死,想都别想。”

    杜天翔被砸了个正着,气急败坏道:“外公,弄不好,这可是一尸三命的事。”

    “滚,滚,滚,你个孽杵,不还有两成把握吗,你嘴上就不能说些好,你这是要存心气死我。”

    杜天翔猛的站起来,胸口上下起伏不停,半晌才咬牙道:“两成,就相当于送死。外公,即便表嫂母子俱安,身子也亏损的厉害,只怕日后断不了药根。我就不信你没诊出来。”

    老太爷瞬间息了怒气,颓然倒在靠垫上,一声不吭,一瞬间像是老了许多。

    杜天翔一屁股坐了下去,也是垂头不语。

    这两人心里非常清楚,一把修缮过的弓箭只能射出一支箭,如果非要两只箭同时射出,最后的结果也许就是——弦断箭落。

    ……

    时间一点点流逝。

    许久,爷孙俩突然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激动的神色。

    杜天翔猛的从圆凳上跳起来,坐上床沿,面露惊喜道:“外公,有一个法子可以试一试。”

    老太爷顿觉眼前一亮,从床上坐起来,接着便道:“你有几成把握?”

    杜天翔伸出四根指头在老太爷跟前晃了晃:“四成。”

    老太爷沉思片刻,一把掀了被子,边披了衣裳,边道:“跟我去书房。你表哥那头,瞒着些。”

    杜天翔苦闷的扯了扯老太爷的衣裳,轻道:“外公,这事早晚得露出来,表哥那个脾气,我怕……”

    “怕什么怕?能瞒一时瞒一时,到时候瞒不住了,再如实相告。若此时就说与他听,就冲他对你表嫂的宝贝劲,我这辈子都别想看到我那一对重孙儿!”

    “可万一……”杜天翔犹豫不决。

    “不孝子,万什么一,哪有什么万一,还不快跟我来……”

    ……

    二月十二日,睛,宜祭祀,嫁娶,动土。

    京城上下,街道巷陌,到处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景象。

    五更时分,皇帝领宫中妃嫔及皇子,皇女起程前往太庙祭祀。太庙位于皇宫东侧,殿宇雄伟壮丽,装饰考究。

    老皇帝叩拜之后,把香插入香炉之中,回头看着地上跪着的众人,目光落在皇后及韩王身上,眼中似有冷意,只一瞬,就隐而不见。

    祭祀毕,皇帝回御殿与中宫一道,接受王公百官的朝贺及进献的礼物。

    今日是皇帝五十整寿,除了京官外,各地够品级官员都需入京为皇帝祝寿,不够品级的各地文武百官,则要设置香案,向京城方向行叩拜大礼,祝贺皇帝万寿无疆。

    王公百官进贡的寿礼非常讲究,可谓是天下珍奇,齐聚一堂。

    寿礼多为盆景,钟表,大型插屏,漆器,织绣等物件,倘若欣瑶在此,定会发现其中有几柄玉如意及几座大型玉雕均出自瑾珏阁之手。

    寿礼中韩王府三位皇孙齐心协力所做的一副百子祝寿图,标新立异,颇为打眼,皇帝笑而赞之。

    靖王府,平王府的寿礼稀疏平常,安安静静的摆在一边,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圈寿礼献下来,始终未见西北中军大将军赵虎的身影。

    老皇帝的脸色微沉,众官员心中揣测,却谁也不敢提起。抬眼偷偷打量中宫,只见苏皇后似未曾见,端庄温婉的脸上一派祥和,看不见一丝涟漪。

    献完寿礼,群臣跪拜在地,韩王带头高呼:“圣体康泰,国运昌盛”群臣响应,三呼万岁。

    献完寿礼,皇帝在奉天殿宴请群臣,皇后则在中宫设宴招待女眷。

    寿宴共有热菜二十品,冷菜二十品,汤菜四品,小菜四品,鲜果四品,瓜果,蜜饯果二十八点,点心,糕,饼等面食二十九品,共计一百零九品。

    宴饮食物原料均为四方珍异,由御膳房名厨精心烹制,都是绝佳上品。

    皇帝携中宫入了御座,御座东是韩王座席,御座南是靖王座席,诸王依次由南向东设座,群臣四品以上在殿内,五品以下在殿外,另有司壶、尚酒、尚食等一班人伺候。

    大乐奏响,群臣起立,谢恩之后复座,序班开始上菜,宴会算是正式开始。

    蒋宏生坐在殿内,手持酒盏,沾了沾唇,目光频频向御座上两个空位瞧去,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上司李威偏过脑袋,压低了声音道:“今上大寿,两王未归,耐人寻味。赵将军未见人影,更是非同寻常,蒋少卿,早做打算啊!”

    蒋宏生微微一颔首,举杯沉声道:“多谢李大人提点。”

    李威捊了捊胡子,轻轻一叹,一饮而尽。

    此时礼乐奏响,舞伎进殿献舞,婀娜多姿的妙龄少女们着盛装,施脂粉,轻盈得如同漫天的飘雪,好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R1152

第五十九回 雷霆手段(二更)

    西北的军营里。

    燕十六挥退众副将,令雁落置了几盘小菜,一壶烈酒,朝京城方向拜了拜,举杯饮尽。

    雁落眼尖,复斟酒,却见一小兵入得帐来,在燕十六耳边轻语几句。

    燕**喝一声,喜上眉梢道:“快快有请!”

    此时,一中年男子浑身是雪的进帐来,来人乃兵部主事高鸣。

    高鸣见平王,欲行大礼。

    燕十六上前扶住,上下打量笑道:“高大人一路风餐露宿,想必是吃了不少苦。”

    高鸣苦笑着抹了一把脸,抖了抖身上的雪,笑道:“回平王,苦吃的不多,风雪吃了不少。”

    燕十六拍了拍高鸣的肩膀,爽声大笑。

    高鸣腿一软,踉跄了几步,才收住了身子,忙从怀里掏出圣旨。

    燕十六收了笑,双膝跪地。

    高鸣大声宣读完圣旨,递给燕十六,陪笑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燕十六接过圣旨,也不磕头,起身一把搂住高鸣,笑道:“走,走,走,高大人千里迢迢为我送了这么个大喜讯来,怎么能不喝上几杯?今日普天同庆,你陪本王不醉不归!”

    高鸣虽是个武官,干的却是文职的差事,且不善饮酒,被燕十六这么一搂,见堂堂王爷无一点架势,倒有几分称兄道弟的味道,当即生出若干豪气来,连连称是。

    酒品需得人品与酒量的支撑才能体现。

    耐何高鸣体力,酒量均为下乘,又经长途跋涉,两杯烈酒下肚,人已一头栽了下去,昏睡不醒。

    燕十六哈哈一笑,雁落机灵的把人扶下去安置,刚走置帐门口,却听燕十六肃声道:“去把他们几个都叫来,我有事要商议!”

    ……

    寿宴午时摆设,未时举行,申时结束,美酒佳肴,君臣尽欢。

    戌时五刻,暮钟敲响,守城门的小兵刚把城门合到了半,见一骑黑马呼啸而至,快速穿过半合的城门,绝尘而去。

    “操他娘的蛋!”

    小兵骂骂咧咧嘲地上啐了口浓痰。

    黑马一路疾驰,向皇宫方向驶去。

    不多时,八百里加急的密奏已送到皇帝手中。

    皇帝看罢,喷出一口血,人便载了下去,寝殿里慌乱成一团。

    太医杜天翔匆匆赶到,诊过脉后,手起针落,片刻后,皇帝幽幽转醒。

    当天晚上,刑部,兵部,大理寺,都察院一把手以及内阁首辅大学士张华入宫面见皇帝。

    与此同时御林军左卫王承武,禁军统领周统也悄无声息入了皇宫。

    第二日一早,宫中便传出今上因昨日多饮了几杯酒,身子不适,称病免朝。朝中事务若有要紧者,均由韩王代为批奏。

    此言一出,京城上下一片哗然。

    ……

    中宫寝殿里,苏皇后慵懒的靠在塌上,心下微微酸涩,许久,才对着地上的人道:“还是不见吗?”

    李福把头往下低了三寸,尖声道:“回皇后,说是要静心休养,任谁也不见。便是后头那几位正得宠的妃子,也没让进。”

    苏皇后淡淡道:“太医院谁在侍疾?”

    李福道:“太医院院首杜太医。”

    “昨儿晚上,都有谁被叫进了宫里?”

    “回皇后,刑部,兵部,大理寺,都察院以及内阁重臣都来了。”

    苏皇后目色一沉,冷冷道:“可打听出来是什么事?”

    李公公微有迟疑道:“听里头的人说是立太子一事,具体的,奴才还没有打听到!”

    苏皇后半磕着眼睛,轻轻颔首,许久才道:“跟那几个传个话,说这立太子的事情,也确实该提一提了。”

    “是!”李公公恭敬的垂了头。

    ……

    三日后,皇帝仍是称病不朝,京城上下异乎寻常的平静,仿佛皇帝的病,韩王批阅奏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久京里便有流言出来,说是皇帝此举,意在韩王。

    果不其然,朝中几个老臣联名写了奏章,请今上尽早册立太子,以固国本。此后,奏立韩王为太子的奏章纷涌而出,堆满了韩王的书房,

    韩王看着那一本本折子抄本,颇为得意的笑了几声。

    ……

    二月十六日晚,京城突然又有了一股流言,说靖王在湖广遇流寇,中箭身亡。

    流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短短一天时间,路人皆知。更有甚者,连靖王尚几箭,箭伤何处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似个个亲眼所见一般,言之凿凿。

    又有一种说法是靖王回程路上遇了刺客,刺客穷凶极恶,剑剑致命,靖王在护卫的保护下,受了点小伤,幸留一命。

    流言愈传愈烈,版本也愈传愈多。最为离奇的一个版本是说靖王回京途中,遇上一妙龄女子,女子貌美如花,楚楚动人,王爷心生怜悯,带其回京。

    哪知回京途中,女子以身诱之,靖王不幸中招,**之后,被女子刺杀在床上。

    蒋府书房内,蒋宏生听管家把打听来的说完,摸了摸嘴上新起的一溜窜密密的水泡,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头痛不已,实在忍不住了,便甩甩袖子去了内院。

    内院里顾氏正拿着帐本在灯下盘帐。听蒋宏生这么一说,心里也没了底气。

    蒋宏生急得满头是汗,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女儿说的他固然相信,奈何世间万事,哪有说是十拿九稳的。就算有七八成的把握,也总有两三分的变数,不到最后一刻,他这颗悬着的心,如何能放得下来?

    顾氏从怀里掏出帕子,替蒋宏生擦了擦额头的汗,叹道:“老爷,到了这个地步,是福是祸,也只有听天由命了。我看四姑爷做事稳当,不会想不到这一层,总有保命的法子。依我看,咱们还是看看再说。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也都是命数。”

    蒋宏生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渐渐冷静下来,叹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事情有几分蹊跷,你想啊,靖王领两万兵马,想要动手,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罢了,罢了,我如今也越发的沉不住气了,一遇着瑶儿和三弟的事,便失了分寸。要真到了那一步,大不了辞官回南边罢。”

    夫妻俩个互相安慰一通,倒也缓了几分担忧。

    ……

    沈府书房内,沈平,沈俊父子俩面有忧色的对视片刻,沈平当机立断喝道:“来人,马上派人到萧府去打听萧家大奶奶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

    亲信在门外面应了一声,便一溜烟的跑了。

    沈俊拧着眉头道:“父亲,都这个时候了,打听她做什么?倒不如找徐郎中,萧指挥使问一问。”

    沈平一掌拍向书桌,怒道:“你懂个屁。老子要像你这样一遇着事情便抱头乱窜,沈家还有今天?”

    沈俊被骂得捧了个脑袋一声不吭。

    半个时辰后,亲信匆匆来报,只说萧府大奶奶安安稳稳的在府里养胎,几日前还带着贴身的丫鬟去了城南的绣庄做了几身春衫。旁的就打听不到了。

    沈平长吁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人出去,随手拿了枚棋子对着棋盘沉思许久才叹道:“到了要做春衫的时候,果然是要变天了!”

    “父亲?”

    沈平突然把棋子落下,拨散了棋盘,叹道:“真是步好棋啊!”

    沈俊似还未明白一般,有些迷蒙道:“父亲,万一靖王……”

    沈平冷笑一声,阴**:“万一,哼,这世上的万一又岂是你我能猜测的?你以为靖王跟你一样蠢?哼,不出三天……”

    ……

    二月十七卯时一刻。

    冬末春初的凌晨,气温有些低,天微微亮。

    苏府房门小厮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门里走出来,眼睛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立马吓得瘫倒在地。

    领头的内阁元老张华,兵部尚书施杰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只听得一声令下,带刀侍卫鱼贯而入。

    施杰理了理官服,朝张华弯了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恭敬道:“张大人,请!”

    张华抚了抚胡子,朝正门上方写得龙飞凤舞的几个字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中气十足的喝了声:“请!”

    富贵滔天的苏家就在这一日被查抄了个干净。

    苏康平,苏康安,苏康喜,苏康乐四兄弟面如死灰,披枷带锁被人推搡着上了囚车。

    有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头苏家刚被抄完,那头孙家跟着被抄,一连五天,京城先后共有大小官员十余人府邸被抄,家产充公。

    京城风云骤变。

    ……

    与此同中时,福王奉旨出京,调查苏家在江南买官卖官一事。谁都知道江南是韩王的地盘,韩王在此经营几十载,根基非浅,这一调查,苏家背后的韩王只怕脱不了干系。

    紧接着,宫中又传出苏皇后在今上跟前替苏家求情,惹恼圣意,被禁足。

    寒妃殿前失仪,打入冷宫。

    随即宫中放出数名太监,宫女。皇后身边的李公公被查出偷带皇室宝物出宫,仗毙。

    就在众人惶惶不安,静观其变时,御林军右卫,禁卫军左,右两个副统领被查出玩忽职守,入了大狱。

    这一番雷霆手段,使得京中百官从骨头里渗出了寒意,碎心裂胆。R1152

第六十回 你敢胁迫朕(三更)

    二月二十二,今上病愈复朝。

    头一件事,便是把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共同呈上来的有关苏家罪状的奏章轻轻扔到了韩王脚下。

    韩王捡起来只看了头一行,便脸色惨白,连连后退数步。

    谋杀皇子,怪不得父皇要抄了苏家,禁了母后,怪不得有消息称靖王遇难,原来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抬头看见御座,一道凌利的目光向他看来,这目光中的冷意,是韩王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梦魇。

    ……

    “什么,苏家,孙家被抄了?”只听得一声脆响,郑恒猛的起身,失手打碎了茶盏。

    郑旭眉头微皱,急急道:“千真万确啊父亲。不仅如此,宫中传出消息,皇后被禁足,韩王被呵斥,韩王身后的几大世家都被抄了家。父亲,京城的天,要变了。”

    郑恒跌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道:“郑家,完了。”

    郑旭心中一寒,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年前,靖王奉旨出京灭流寇,京城都在传言靖王失了帝心。正巧沈家奶奶张氏执意要见蒋氏一面,父亲与他商议后,心一软,就把人接了回府。

    原本想着靖王铁定是不成的了,蒋氏与沈家奶奶张氏交好,沈家与韩王府七拐八拐的沾着点关系。沈家大奶奶叶氏的父亲是韩王的亲信,且那张氏又是长公主的嫡亲外孙女,这层关系若能维护好,将来对郑府总有益处。

    哪知道,千算万算,就没算到……

    郑恒猛的一拍桌子,恼怒道:“我当初怎么就同意把人接回府,这下连回转的余地都没了,真真是个祸害啊。”

    郑恒心中那个悔啊,真是悔到姥姥家了。

    如果不把蒋氏接回府,无论那个位置谁坐,韩王也罢,靖王也罢,郑家左可进,右可退,始终站得住脚。这下好了,把蒋氏接回府,不就明摆着是给四小姐难堪吗?

    四小姐是萧家大爷,杜太医甚至是靖王都护着的人,给她难堪,就等于给这三人难堪。完了,完了,真被杜太医说中了,郑家几世书香就毁在了这个女人手里。

    郑恒一屁股跌坐在黄花梨太师椅里,以手覆额,老态尽现。

    郑旭亦是后悔,只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何用,蒋氏再过一月就要生产,总不能这个时候再把人送回庄子上去吧。再说,这个时候送,还顶个屁用啊。

    脑子里把事情前后理了理,郑旭心中有了计较:“父亲,有个法子倒最简单,等孩子生下来,找个由头把人休了,不就成了吗?”

    郑恒眉头紧锁,沉思道:“不妥,这个法子简单倒是简单,可万一蒋家……”

    郑旭冷笑道:“蒋家又能怎样?就挪用银子一项,蒋家就无话可说。”

    郑恒摇了摇头道:“我看老太太,蒋家二老爷对咱们亮儿,倒是真心喜欢。而且再怎么说,明面上,那萧寒见着咱们亮儿,还得称呼一声‘姐夫’。一旦把人休了,咱们郑府与蒋家,萧家就可再无一点干系了。不妥,不妥。”

    郑旭不急不慢道:“父亲果然想得深远。儿子想过了,靖王坐那个位置比韩王坐那们位置对咱们府里有利。且不说父亲与杜云鹏十几年的同僚之谊,就咱们与蒋家,蒋家与萧家这层关系也比着沈家更近些。儿子认为,这事的根子还在萧府大奶奶身上。若能让她把昔日的恩怨放下,姐妹们重修于好,说不定到时候她顾念着手足之情,还能照拂郑府一二。”

    “话是这么说,换了你是她,可会把这新愁旧恨一笔勾消?你这儿媳妇,坏事可没少干,都要取人性命了,还能重修于好吗?”

    郑旭深思道:“父亲,有一个人至关重要。”

    “谁?”

    “蒋家二夫人顾氏,的生母。我听说四小姐对其母亲尤为孝顺。”

    郑恒眼前一亮,略一思索便道:“亮儿许久没有去他岳家走动,催生礼的事,适当的时候也该提一提。开春了,府里男眷,女眷的衣裳也该做起来,跟你家媳妇说,今年府里的衣裳都到城南的绣庄定制。以后那些玉啊,珠的都上瑾珏阁。”

    郑旭恭敬道:“是,父亲。”

    郑恒抚须想了想又道:“你说沈家与韩王关系也不错,京城都天翻地覆了,怎的沈家还安然无恙?沈家大爷进御林军,还是走得其岳父与韩王的关系,真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啊。”

    郑旭脸色微变,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

    深夜,皇帝仍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内侍来报,苏皇后想见今上一面。

    天顺皇帝扔了手中的笔,喃喃自语道:“也是该见一见了!”

    夜色中的承乾宫内,略显安静与冷清。宫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显得华丽而庄重。

    寝殿里数名宫女见皇帝来,曲膝行礼后,悄悄退了出去。

    皇帝环视一周,见几上美人瓶里插着数枝牡丹,又把视线落在伏地而跪的苏如烟身上,眉头一皱,淡然道:“皇后还是没变,最爱牡丹这一抹艳色,虽簇簇生姿,雍容华贵,却也失了几分俊秀,灵气。

    苏如烟缓缓直起身,柔声道:“皇帝素来只爱清婉素淡的兰花,这些年也还没变。只是空谷生幽兰,入了这红尘俗世,不免为尘垢所污。倒不如这牡丹,红尘里生,红尘里长,艳冠群芳。”

    天顺帝目光深沉而幽远的穿过盛放的牡丹,冷笑道:“皇后找朕来,所谓何事,也不必拐弯抹脚,直截了当说罢。

    苏如烟眼中含泪,哀声道:“请皇上高抬贵手,放过苏家这一回。”

    “苏家?”

    天顺帝淡淡一笑,语含讥讽。

    “皇后可知道从苏家查抄出来的银子比国库还多两倍。”

    苏如烟身子轻轻一抖:“自古皇亲国戚,王侯相将,大都如此,皇上何必揪着苏家不放?”

    天顺帝挑眉道:“好一个大都如此,倘若朕若不愿意呢?”

    苏如烟垂了垂眼帘,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含笑道:“那就肯请皇上立韩王为太子,以固国本。”

    天顺帝居高临下与苏皇后对视片刻,叹道:“皇后果然是心直口快,先要我放过苏家,又要我立韩王为太子,朝廷大事,信口说来,随性随意,想必皇后已是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

    苏如烟浅笑如风,幽幽道:“先太后在时,曾赞韩王为人纯孝,人品贵重,躬亲友爱。韩王居长居嫡,臣妾以为韩王乃继承大统之最佳人选。”

    此话说的婉转,含着淡淡的讥讽。

    谁不知道皇帝软弱,先太后在时,朝廷大事最后拍板的不是皇帝,而是太后。国本之事上,先太后意属韩王,是人尽皆知的事。所谓后宫不得干政这句话也不过是说说罢了。

    天顺帝哈哈一笑道:“太后乃朕之嫡母,朕思极太后的养育,栽培,扶持之恩,故忍让一二。皇后以为,朕也该忍让你吗?立不立太子,立谁为太子,朕难道也该听你的?”

    苏如烟脸色微变,依旧沉稳道:“皇上为人孝顺,更应该顾念太后遗愿。”

    天顺帝敛了笑容,正色道:“倘若朕还是不愿意呢?”

    苏如烟心头一震,却并无半点惧色:“如此说来,皇上当真不顾念先太后的遗愿,不顾念与臣妾三十几载夫妻情份,视宗族家法于不顾,要弃长弃嫡吗?”

    天顺帝轻摇了摇头:“我若说是,你待如何?”

    苏如烟眼皮倏忽一跳,沉着道:“皇上,立长不立贤,废长立幼乃乱国之本啊,皇上违太后前言,难道不怕日后背千古骂名吗?”

    天顺帝冷笑一声:“外戚弄权,国运渐弱,朕若为南燕国择这样一位君主,才会背千古骂名。”

    苏如烟缓缓起身,目光直视面前的男子,终是咬牙道:“皇上别忘了,中军二十万将士,身披铠甲,手持利剑,遥望京城。臣妾不欲燃起战火,生灵涂炭,只想肯请皇上您为天下百姓,为江山社稷,为祖宗家业立韩王为太子。”

    天顺帝脸色大变,含着隐隐的怒气,指向苏皇后的手微微颤抖:“你……敢胁迫朕。”

    苏如烟见状,轻轻一叹道:“皇上您放心,只要您肯立韩王为在太子,苏家上下几百条人命,均可任您处置。且臣妾保证,善待靖王,平王,只要他们肯守份守己,该有的荣华富贵一样也不会少。”

    苏如烟高昂着头,眸中寒光渐起,一双黑瞳直直的逼视着天顺帝。

    天顺帝的目光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依稀记得眼前这个女子头一回见他时,娇羞的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眼里的柔情似要漫出来一般,即便是那最娇艳的牡丹与之相比,也会暗淡几分。

    若不是他的心里藏着一个人,若不是她冠的那个姓氏,也许他们会如同寻常夫妻一般举案齐眉。

    苏如烟见皇帝恍若未闻的盯着她看,脸上似有迷离的神色,遂抬高了声调,冷笑道:“皇上以为如何?”R1152

第六十一回 迟了,皇后

    “皇上以为如何?”

    苏如烟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再度响起。

    天顺帝瞬间敛了神色,凝视苏氏,摇头一笑:“皇后不愧是太后的亲侄女,连惯用的招式都一模一样。当年太后也是用了这一招,让我立你为后,而云兰只能为妃。只可惜啊,朕早已不是当年的朕,而你也只学到了太后的皮毛而已。”

    天顺帝如愿的在苏氏脸上看到了惊讶,冷笑道:“不防如实的告诉你,你所倚重的赵虎此刻应该在大牢里躺着,听说是中了毒,杜太医好不容易才把毒压制住,救回了一命。不过藐视皇权,召而不返,该以谋逆罪论处,按律当诛。”

    苏如烟神色大变,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突然尖声叫道:“不可能,赵虎在中军,统领二十万大军。他绝不可能被你拿住,不可能,绝不可能?”

    天顺帝上前两步,眼中寒光顿现:“怎么,皇后当真以为朕老眼昏花了,你的两封亲笔密信,一前一后由韩王府暗卫送出京外,朕没有说错吧。”

    两封亲笔密信?

    韩王府?

    暗卫?

    苏如烟后退连连,脸上一片惊恐:“你怎么知道,你居然知道?”

    天顺帝冷笑道:“皇后若是知道,朕这个无用的皇帝知道的还很多,会不会感到失望?”

    苏如烟如觉得晴天霹雳,一股寒气从脚底而起,瞬间笼上全身。

    她强撑着尖叫道:“没关系,赵虎没了,还有左副将,左副将没了还有右副将,他们都是韩王的人……是太后留给韩王的人……这江山是韩王的,是我儿子的,没有人能抢走。没有人能抢走!”

    “只可惜,如今手撑中军的是十六,按他的脾气,这些个人多活不了几天。”

    老皇帝用极其淡然的语气,仿佛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短短几语,就把军中翻天覆地的变化道尽。

    “苏家被抄,孙凯,赵虎下狱,你所仰仗的那些个世家也都不成了,皇后觉得此时此地,还有什么可与朕谈条件的?”

    苏如烟觉得自己的血一定是被这冬末的天冷的凝住了,不然她的牙齿不会冷的发抖,身子不会冻得发颤。

    不对,她一定是听错了,皇上素来是心软的,他从来不会用这样冰冷的声音与她说话,他不会用这般雷霆的手段用在她与苏家的身上。他从来都是胆小如鼠,平和温柔的。

    她连连冷笑道:“不会的,你不会这样做的,你不敢,太后临终前交待过你,她让你善待韩王,善待苏家,你不敢,你绝对不敢……”

    天顺帝神色一黯,感慨道:“不敢?为什么不敢?朕是天子,九五之尊,这江山是朕的,朕有什么不敢的事?”

    天顺帝步步紧逼,苏如烟步步后退。

    “你们朝云兰下手倒也罢了,连十六和老二都不放过。皇后,你的胆子太大了,苏家的胆子太大了,给十六下毒,派人追杀老二,灭族之罪啊!不防与你说句透亮的话,自从云兰走后,朕就发誓,日后一定要把你和苏家欠她的,统统要回来。这一天,朕忍得够久,隐得够久,等得够久了。不过好在,朕终于等到了。”

    苏如烟似被人生生挖肉般痛楚难当,她突然嘶声裂竭的赤红着眼吼道:“原来你是为了杜云兰那个贱人……”

    “啪”的一声,五个指印赫然出现在苏皇后的脸上。

    老皇帝威严道:“皇后慎言。苏家上下几百口人若是因为皇后一句无心的话,而惨遭横死,不知皇后你,还骂得骂不出来?”

    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锢住了苏皇后的颈脖,她颓然倒地,却尤自不甘道:“他死了,那个畜生死了,这个皇位还是我儿子的,没有人能抢走,是我儿子的……”

    天顺帝蹲下,手用力捏着苏氏的下巴,怒视片刻,突然大笑道:“哈哈哈,你们都道他死了,只可惜,朕刚刚得了讯,死的是他的替身。就算是他死了,朕还有十六,还有老四,你的儿子从你容不下云兰那一刻起,就注定与这个皇位无缘。”

    苏氏怒目相斥道:‘他也是你儿子,是你的亲骨肉,身上流着是你的血,燕煜哲,你好狠的心啊!”

    天顺帝冷笑道:“他是朕的儿子,更是你的儿子,朕若立他为王,这江山说不定哪一天就到了你们苏家人手里,皇后啊,你不会不知道苏家人的野心有多大罢!”

    苏氏不甘示弱的回视过去,眼中的怨毒掩饰不住,深深一笑道:“就因为我动了她?”

    天顺帝目色森然,一字一句的道:“就因为你动了她。”

    苏氏撇过眼睛,默默良久才道:“皇上可知道,真正动她的人,不是我,是你孝顺了几十年的太后。”

    老皇帝猛的甩开了苏氏的下巴,狠狠道:“胡说,母后虽然不喜她,却也知道朕素来看中于她。母后答应朕,只要朕不偏不倚,将来立韩王为太子,就会睁只眼闭只眼。”

    “哈哈哈哈……”苏氏惨然大笑

    “好个不偏不倚,皇上,当年你一个月宿在她寝殿里半月有余,只有初一,十五才与我同床,我堂堂一国皇后,贵为国母,仰人鼻息,这就叫不偏不倚?”

    苏氏怔怔的流下泪来:“我得了伤寒,你打发内侍送些个补品,问候几句,就算了事。她做个针线,手不小心被针刺了几下,你心疼几天。我生下儿子,痛了三天三夜,你却与她出宫避暑,不闻不问,直到太后发话,才回了宫。她产老二时,只一天一夜,你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连连发作了几个太医。这就叫不偏不倚?

    “所以你就撺掇着太后对她下了毒手。”

    苏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仪态万方的掸了掸凤袍上的灰尘,冷冷一笑道:“皇上还记得先帝尚在时,宠幸玉贵妃,欲立玉贵妃之子为太子。皇上虽居长居嫡,奈何母族式微,迟迟得不到册立。太后当时贵为国母,遇贵妃之事,仍需忍让三分。若不是太后深谋远虑,机智过人,布下天罗地网,使得贵妃娘家兄弟犯了死罪,一举扳倒了贵妃及其族人,皇上以为凭你与先帝的父子之情,能登上大位?”

    老皇帝眼中寒光四起,脸色陡变。

    苏氏不顾皇帝渐渐阴沉的脸,似笑非笑道:“太后英明,早早看出杜云兰就是下一个玉贵妃,况且太后只得皇上一个儿子,那杜云兰却有两子傍身,前车之鉴尚历历在目,太后又岂能容她存活之今?”

    苏皇后仰天长哭道:“姑母啊,你的真知灼见果然应验了,皇上他如今不仅要毁了苏家,还要扶那贱人之子登上大位,姑母,您若再天有灵,看看吧。您辛辛苦苦谋划的江山终是落入了他人之手,苏家亡了……亡了!

    天顺帝转过身,摇了摇头,背手叹道:“苏如烟,你知道朕最讨厌你哪一点吗?明明心含嫉妒,却装着温柔贤淑;明明汲汲富贵权势,却装着无欲无求;明明是你在暗中挑唆,到头来却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旁人身上。你当真以为李福被杖毙了吗,你当真以为李福跟了你十几年,就一定跟你是同一条心?”

    似一盆冰水从头而淋,寒彻心骨。

    李福,身边十几年来最得宠,最信任的太监,原来是他,居然是他,怪不得她输得一败涂地,苏皇后陡然变了脸色。

    天顺帝冷冷道:“怎么?皇后,就许你在朕身边安插人,难道就没料到朕也会在你身边安插人?你做下的孽,还需朕一五一十的讲与你听吗?”

    冷汗涔涔从发根沁出,苏如烟不由自主倒退一步,耳中嗡嗡地焦响着。

    “太后心狠,也不过是让云兰容颜衰老,不能承宠,你却是要了她的命。错,你不仅要她的命,你还要老二,十六的命。这盘棋,朕陪你下得够久了,到了该收子的时候了。皇后啊,杜云兰不是玉贵妃,朕也不是先帝。朕虽无用,却舍得花二十年的时间陪你下这一盘棋,你也算对得起太后的栽培。只可惜,落子无悔,你终究还是输了!”

    苏如烟心凉如寒冰,眼泪簌簌而下,哽咽道:“皇上,臣妾自十六岁嫁与皇上,与你夫妻三十余载,为你生儿育女,打理后宫,臣妾以为即便皇上心里没有臣妾,也该念着一日夫妻百日恩,善待臣妾。皇上,我与你是夫妻,不是下棋的对手。”

    “夫妻?”

    老皇帝淡漠的笑道:“既是夫妻,你算计我的时候,可曾念着我们是夫妻;你向云兰动手时,可曾念过我们是夫妻;宫中夭折的那些个皇子,你狠心下手时,可曾念着我们是夫妻?皇后啊,你该庆幸我把你当作了对手,如果是夫妻的话,二十几年前,这承乾宫就该换人了。”

    苏如烟飞身上前,扑倒在皇帝脚上,泣道:“皇上为了兰妃深恨于我,臣妾辩无可辩。臣妾与苏家愿以死名志,换韩王一个前程,求皇上看在先太后的份上……”

    “迟了,皇后,迟了。”R1152

第六十二回 鼻子都很灵(二更)

    天顺帝冷冷打断苏皇后的话,长长叹了口气,绕过苏如烟,走至美人瓶前,取出其中一枝开得正艳的牡丹花,仔细端详。

    “这承乾宫如此富丽堂皇,这株富贵牡丹能在此处开花,枯萎,倒也不枉它来这一遭。皇后啊,韩王府能不能保住这荣华,苏家几百口人能不能保住性命,就看这花开得够不够久,够不够艳了!”

    天顺帝说罢,把花轻轻插入瓶中,未再看苏氏一眼,甩袖而出。

    苏如烟伏倒在宇殿中央,泪水顺着脸颊缓缓而落,目光呆滞而绝望。

    ……

    燕煜哲出了承乾宫,一路向西,渐渐的四周草木萧疏,落叶漫地,一阵阴风吹来,前头提着灯笼的内侍抖了个机灵,背后竖起了汗毛。

    行至一座孤零零的宫苑处,燕煜哲停住了脚步,神色黯淡的盯着有些斑驳的木门,静静不语。

    太临总管李禄陪着站了会,心里揣摩着圣意,正欲上前推开木门,却听老皇帝叹息一声道:“走吧!别扰了她的清静!”

    ……

    京城的第一场春雨如约而置。

    有道是春寒料峭,京城这几日的天气陡然下降,比着冬天更为阴寒几分。

    然而,比天气更阴寒的是朝堂上的气氛以及皇帝的脸色。

    这世上雪中送炭者寥寥无几,却从来不乏往井里扔几块石头的人,不管是大石头,还是小石头,只要是石头,就会砸得人脑门生疼。

    中宫刚被禁足,京里弹劾苏家的奏章比这春雨还密集几分。

    皇帝统统留中不发,正常上朝,下朝,绝口不提苏家一事。

    随着三司日夜审案,堆积在御案上的卷宗一日高过一日,韩王称病不出,靖王生死未明,福王远赴江南,朝堂里弥漫着一股子暗潮涌动的神秘味道。

    众朝臣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一不小心便牵扯到自个身上。那些屁股干净的倒还罢了,素日里与韩王,与苏家走得近的那些个,日子就极为难过,头一回觉着万物复苏的春日,居然有了一股子萧索的味道。

    这雨一下就是数日,滴滴啦啦的让人看了心烦,就在百官觉得气压低得让人实在喘不过气来之时,兵部传来捷报称湖广流寇尽灭,秩序井然,百姓安稳,靖王不日即将领兵还朝。

    消息一出,京城哗然。

    ……

    次日早朝,皇帝刚刚在御座上坐稳,便令内阁老臣张大人把近日刑部,都察院及大理寺审案呈上来的卷宗大声宣读。

    这一宣读,把底下的文武百官惊了个目瞪口呆。

    再联想起前些日子皇帝的一连窜的举动,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荣及一时的苏家一夜之间被抄了家,只谋害皇族一条,便是灭顶之罪,且罪无可赦。

    百官偷偷把目光移向那个空了的位置。若是往日,那里站的必是英姿雄发的韩王。而今日,韩王已经称病不出数日,中宫被禁足,那么苏家谋害皇族的背后……

    这一日的朝堂,百官们各自惊出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

    蒋欣瑜一身素衣,站在屋檐底,瞧着庭前密密的细雨,一脸愁苦。

    轻风把披风轻轻披在二小姐身上,轻声劝道:“小姐,外头天寒,咱们还是进屋里吧。”

    蒋欣瑜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他在里头,也不知吃得可好,睡得可好,有没有挨冻?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家公子,可怎么禁得住?”

    说罢,心头一痛,眼泪落了下来,泣道:“你明儿个再去趟萧府,看看能不能见着四妹妹,若能见着,替我求求她,好歹留着他一命。”

    轻风摇头道:“小姐,如今这个时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四小姐不见咱们,自有她的道理,若再去,奴婢怕四小姐烦了奴婢。”

    蒋欣瑜泪如雨下,泣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她为难?可是事到如今,我哪顾得了这些?四姑爷兵马寺当差,与刑部,大理寺那帮子人肯定熟,她只消在四姑爷跟前说几句,再不济,总能让我和孩子见他一面吧。”

    轻风大惊,忙道:“小姐,你想带着小少爷见七爷,那咱们的事,就真的瞒不住了。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孙家都被抄家了,她还能拿我如何?这个时候我若不能站出来救他一命,日后他真要是被问了斩,流了放,你让我们母子日后如何过活啊!”

    蒋欣瑜幽怨的看了轻风一眼,斥道:“去,也别等什么明天了,这会就去,跟四妹妹说,只要能把他从牢里弄出来,使多少银子我都愿意出。”

    轻风为难的咬了咬唇,点头应下。

    ……

    萧府议事厅里欣瑶捧着手炉看着恭立在一旁的陆尘晓,和言悦色道:“陆掌柜,有件事,需得你出面去做。”

    陆尘晓恭敬道:“大奶奶尽管吩咐。”

    “京城鼎鼎大名的怡红院听说正打算关门,你去把它买下来。”

    陆尘晓惊道:“大奶奶,怡红院明里是苏家三爷的,实际上是韩王的产业,这个时候去买会不会……”

    蒋欣瑶不怀好意的笑道:“韩王没了苏家这座财神爷在背后撑着,哪来的银子养病啊?你放心,这事大爷知道。”

    陆尘晓思量道:“大奶奶买下来是想……”

    蒋欣瑶展颜一笑,道:“想交给陆掌柜你来打理?”

    陆尘晓一个踉跄,脸色涨得通红,连连摆手道:“使不得,大奶奶,万万使不得啊!”

    蒋欣瑶见素来沉稳的陆掌柜急出了一头的汗,遂笑道:“玩笑而已,陆掌柜只需把他便宜的买回来,便是帮了我的大忙。”

    陆尘晓心有余悸的擦了一把冷汗,心里体会着“便宜”二字分寸,沉吟道:“大奶奶放心,十日之内必定办妥。”

    蒋欣瑶满意一笑,朝身后的淡月点了点头,淡月利爽的朝陆尘晓作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人去后头支银子。

    待人走后,蒋欣瑶疲倦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微云见大奶奶如此,体贴的替她揉着太阳穴。

    欣瑶舒服的叹出口气。

    四个多月,肚子像吹了气般一夜之间隆了起来。她觉得最近身子有些沉,腰肢微微发酸,猛的起身时,总会一阵眩晕。按着前世的经验,欣瑶知道她这是贫血的征兆,便让厨房常常煮了补血的汤水来,奈何成效不显。

    想着前世自个八个月时,还箭步如飞穿梭在各个商场之间,蒋欣瑶不由的深深感叹人果然没有事事顺心的时候。

    李妈妈进屋,面色不豫的在欣瑶耳边轻语几句。

    蒋欣瑶睁了眼睛,愣了愣神,才皱眉道:“就说我身子不好,推了吧。”

    李妈妈踌躇道:“二小姐也真是的,这个节骨眼上居然想带着孩子一道去牢里看孙家七爷,也不怕蒋家的名声……”

    “妈妈”

    欣瑶极时打断了话:“你跟轻风说,我能保证的是人肯定死不了,至于其它的,我也无能为力。若二姐姐不顾惜蒋家的名声,执意要见,让她另找了门路去疏通关系。”

    李妈妈见欣瑶脸上有了薄怒,忙规劝道:“大奶奶何苦跟自个身子过不去?这一动怒,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生了气,何苦来哉。大爷瞧了,岂不是又一番心疼”

    素来温和的微云也有些了不耐烦,冷声道:“要我说,这二小姐也着实急了些,这才进去几天,就三天两头打发人来问,咱们家大奶奶千算计,万算计的帮她瞒着,偏她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非把里子都露出来给旁人看。”

    微云的气也不是无故就有。

    那日她上夜,亲耳听到大奶奶跟大爷说,暗地里找人照看着些孙景耀,免得在狱中伤了身子,日后让二姐姐伤心。

    大奶奶要操心的事情够多的了,怀了孕身子也不如从前利索。老太爷千交待万交待不能让大奶奶操劳烦心。二小姐倒好,派人上门先不问一声大奶奶身子如何,尽提些无理的要求,也不管旁人为难不为难,真真是让人生气。

    刚刚进屋的淡月一听这话,也来了气:“不过是坐了几天牢,就三天两头的来问,若是以后判个流放,问斩什么的,岂不是还得怪咱们家大奶奶见死不救?”

    李妈妈见这两个丫头一个比一个伶牙俐齿,不由的啐骂道:“作死的蹄子,都给我少说两句。”

    淡月杏眼一睁,道:“妈妈也别骂我们,想着韩王得势时,大房他们是如何待咱们老爷太太的?老太太又是如何待咱们家大奶奶的?幸好如今孙家是被抄了家的,若还高官厚禄的安享着,只怕没几日,咱们萧府的人便成了瘟神,连蒋家的大门也是登不得的。这人情也太冷暖了些。”

    微云轻轻一笑道:“淡月这话说得对,这两日上咱们府里来的人还真多了不少,素日里与府里不来往的族人,这两天不知为何也都登了门。连大总管都说这朝廷还没什么说法呢,怎的这些人就闻出了味,鼻子可真灵,难不成都是属狗的?”R1152

第六十三回 早做决断(三更)

    蒋欣瑶被微云逗得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妈妈见大奶奶笑了,心里暗松了口气,笑道:“这么说来,我倒想起昨儿个我家那个傻小子回来说,这两天绣庄和客栈的生意好了不少,说不定是一个道理。”

    蒋欣瑶扶着微云的手,慢慢起身,边走边笑道:“只怕日后上门的人更多,有你们忙的时候。这两日总觉着身上酸,妈妈去忙吧,你们俩个陪我走一走。”

    李妈妈笑着应了一声,斜过身子让大奶奶先走,视线正好对着隆起的肚子,回想到刚刚大奶奶起身有些困难的模样,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

    大奶奶这些日子总是喊饿,吃得也多,偏身上,脸上不见长胖,肚子却出奇的大,像是怀了五个多月的样子。行动也比旁的有孕的女子慢了不少,走个十几步,便要歇歇,还有些喘,真真是有些奇怪。

    李妈妈未及深思,有婆子前来回话,便匆匆忙去。

    ……

    深夜,韩王府书房里。

    韩王萧淙贤手持白玉酒盏,目色阴郁的看着底下跪着的王妃苏素月,苦笑连连道:“连你也是来劝我去给父皇求情的?”

    苏王妃抬起脸,一脸坚毅道:“王爷,父亲一个月前把我叫了回去,他给了我两样东西,让我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交给王爷。”

    燕浣贤冷笑两声,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狠狠的朝苏王妃脚下砸去,怒道:“你父亲,哼,若不是你父亲擅自轻举妄动,我至于在这里喝闷酒吗,滚,滚,都他妈给我滚。”

    上好的白玉杯在苏王妃的脚下应声而碎,尚余的残酒溅到苏王妃绣着牡丹的衣裙上,顿时不见了踪影。

    苏素月想到这些时日王爷落在她身上冰一样的眼神,心如刀割,眼眶一热,泪险些滚落下来。

    谋士沈云峰眼珠轻转,上前一揖,面沉如水道:“王爷,时局已然如此,不防听王妃把话说完,许是苏大人事先有所安排也不一定。”

    燕浣贤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面色阴郁道:“快说!”

    苏王妃从怀里掏出半块玉壁以及一支小瓶,苦笑道:“父亲说,苏家十几年来暗中养着一批死士,共二百人,这半块玉壁可号令他们做任何事情。”

    燕浣扶着小几的手指微微泛白,掩饰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十几年,二百死士,苏家留着这一后招是什么意思?

    他把目光看向沈云峰,见后者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遂放缓了声音道:“王妃,这小瓶里装的是什么?”

    苏王妃咬了咬牙,身子轻轻颤了起来,把目光看向沈云峰。

    燕浣贤挥了挥手,沈云峰退了出去。

    苏王妃起身,走至王爷跟前,把玉壁,瓶子放在小几上,一字一句道:“能让人心悸而死的夺命丸。”

    燕淙贤惊得从塌上跳了起来,甩手就给苏素月一记耳光:“大胆!”

    苏素月匍匐在地上,嘴角渗出一丝血色,她强撑着爬起来,仪态万千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朝着燕浣贤轻轻一福,冷冷笑道:“臣妾只是代为保管,既给了王爷,王爷用不用,如何用便不是臣妾烦忧的事情。臣妾只想他日王爷心想事成之时,还臣妾,还苏家一个清白。”

    说罢,苏素月不顾燕浣贤一脸的惊色,挺直了腰身,不卑不亢的走出了书房。

    燕浣贤惊恐万状的看着小几上的东西,颤颤幽幽忍想伸手去拿却又不敢,好不容易手指尖触摸到瓶子时,他突然跳着连连后退几步。

    “不……不……”

    片刻,书房里突然涌进四五个人,纷纷跪倒在上,为首的沈云峰肃声道:“请王爷早做决断。”

    燕浣贤颤威威的伸出手,指着地上的人道:“你,你们……”

    沈云峰眉峰一挑,哀声道:“太子之重关乎国本,自有史书记载以来,立太子的顺序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我朝自开国以来,素来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先帝在时虽宠幸玉贵妃及其子,然册立国本时,仍以嫡长为先,才有了当今天子。

    王爷即居长,又居嫡,中宫世家名门出身,无论从哪处看,今上都该以立王爷为太子。如今苏家被抄,中宫被禁,王爷失势,看来今上早有打算,想令靖王取而代之,然长幼有序,不可紊乱,祖宗规矩,势必遵循。古人云,立长不立贤,废长立幼取乱之道,臣恳请王爷以天下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早做决断!”

    众人拜伏在地,齐声喝道:“请王爷早做决断!”

    “你……你们……大胆!”

    燕浣贤面色惨白,只觉得心头突突跳得厉害,浑身不住的颤抖。

    夺命丸?

    死士?

    “请王爷早做决断!”

    ……

    熟睡中的欣瑶突然惊叫一声,小腿一阵疼痛。

    外间的微云,轻絮听到声响,披了衣裳,点了灯进来,只见大爷坐在床塌上,替大奶奶慢慢揉着小腿,忙把灯放下道:“大爷,让奴婢们来吧。”

    萧寒摇摇头,道:“今日大奶奶都做了些什么?是不是累着了。好好的怎么腿抽筋了?”

    微云,轻絮对视一眼,不敢有瞒,一五一十的大奶奶白日里的活动说于大爷听。

    蒋欣瑶疼得冷汗直冒,脸色在烛火中更显得惨白。孕妇抽筋,应该是在孕后期才有的症状,说明母体体内的钙在流失,她才怀孕四个多月,怎么就会抽筋?

    连想到这些日子身上的不适,欣瑶突然心头一颤,目光渐渐黯淡了下来。

    “瑶瑶,请祖父过来瞧瞧吧,让他诊一诊,心里也好踏实些。瑶瑶……瑶瑶……”

    蒋欣瑶回过神来,笑道:“深更半夜,怪冷的,何苦让祖父再走这一趟?许是我今日在园子里多走了两步路,夜里才抽了筋,等明日天亮了再把祖父请来也不迟。再说,祖父天天诊脉,比我还小心,不会有事的。”

    欣瑶不等萧寒说话,又笑道:“这会倒觉着肚子有些饿,想吃些东西。”

    轻絮忙道:“大奶奶,小厨房里温着燕窝粥,我去给您热了端来。”

    欣瑶摇了摇头,道:“不想吃那个,让梅子给我做一碗鲜肉小馄饨,撒些葱花,滴几滴麻油就行。”

    轻絮“哎”了一声,刚准备掀了帘子出去,只听大爷道:“多做一碗。交待小厨房,以后晚上一应吃食都给大奶奶预备下。”轻絮高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微云打了热水,绞了帕子给大奶奶擦汗,伸手往脖子后头一摸,竟密密的都是汗,忙道:“大奶奶还是换身衣裳吧,瞧这后头,都湿了。”

    萧寒起身摸了摸,皱眉道:“怎的这么多虚汗?赶紧换了干净的,当心着了凉。”

    欣瑶娇嗔的看了男人一眼,轻笑道:“谁让你搂得那么紧?想翻个身都难,不热才怪。”

    男人嘿嘿一笑,全不在意。

    一番忙碌后,欣瑶换了干净的衣裳,夫妻俩各吃完一碗热腾腾馄饨,在房里走了几圈,欣瑶打了几个哈欠,才被男人扶着上了床。

    黑暗中,男人轻轻摸着欣瑶隆重起的肚子,无声的笑道:“这些日子肚子像是大了不少,也比以前能吃了,看样子,咱们的孩子胃口很好。”

    欣瑶美目半睁,轻轻的嗯了一声,道:“这点随我,我从小就能吃。”

    萧寒笑道:“吃这么多,也不见长胖,还是那么瘦。”

    欣瑶不以为然道:“你怎么不说,我把你儿子养胖了。”

    男人轻笑出了声,叹道:“若是个女儿就更好了,长得像你一样,又好看又聪明。小子太皮,管不住。”

    欣瑶翻了个白眼,心道我若真生了个女儿,只怕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说了。这年头,若没个一子傍身,当家奶奶的位置坐得可不会稳当。

    蒋欣瑶慢慢转了个身,找个了舒服的姿势躺着。

    男人就势从后头拥上来,手依旧轻轻搁在欣瑶的肚皮上,把头埋在欣瑶的颈后,细细的亲了几口,沉默了半晌道:“瑶瑶,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怀了身孕,也没有安安稳稳歇过一天,总操着心。”

    男人温厚的手掌轻抚着肚子,欣瑶觉得无比舒服。

    “如何能松懈,人命关天的大事。”

    萧寒轻叹道:“好在一切稳妥!”

    “二哥到哪了?等他回来,我就能卸了担子歇一歇。”

    “估摸着还有个五六天的脚程。等二哥一回京,事情就妥当了,到时候我歇几天好好在家陪着你。”

    欣瑶打了个哈欠,心道只怕他一回来,你比现在还忙,遂懒懒道:“现在想想那段日子还真是辛苦,好在一切稳妥,倒也值得。萧寒,你打算怎么犒劳我?”

    萧寒被女人身上的温热烘头心头有些噪热,手慢慢往上,揉住了胸前的丰盈,正感叹大了不少,听得欣瑶这话,愣了愣神,笑道:“你想怎么犒劳就怎么犒劳,反正我都听你的。”

    一阵困意袭上来,欣瑶迷糊道:“先犒劳我睡个好觉。这几日我身上倦怠的很。”

    “必是累着了,明日我天翔得空,我让他给你把把脉。”

    “何必那么麻烦……不是有祖父吗?”

    “祖父年龄大了,我怕他有个什么疏忽。你身子从小就弱,又受过重伤,半分不能马虎……”

    萧寒自得其乐的说了半晌,见怀里的女子早已睡得香沉,遂把被子严严实实的替她盖好了,吻了吻女子的额头,心下盘算着京里的事。R1152

第六十四回 睛空下霹雳

    待蒋欣瑶一觉醒来,男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欣瑶习惯性的摸了摸早已凉透的半边床,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值得您收藏WwW。LWXS520。COM

    微云,轻絮听到声响打了帘子进来,笑道:“大奶奶醒了?”

    欣瑶睁开眼睛,思了思道:“让萧清马上去庄子上一趟,找几只正在下奶的羊回来。再让几处庄子每日里着人把刚打捞上来的新鲜的鱼虾送到府里来,交待梅子,日后做菜,用骨头汤做底料。”

    微云停下手里的活,笑道:“大奶奶这是要做什么?”

    蒋欣瑶淡淡笑道:“大爷嫌我太瘦了,我准备把自个养胖些,你们说可好?”

    轻絮笑道:“自是好的。只是大奶奶要那畜生做什么?膻的很。”

    欣瑶笑道:“羊奶里加几颗杏仁,煮开了,即没膻味,又养人。以后让梅子一日三餐前都先煮一碗来给我喝。对了,老太爷这两日在忙什么?”

    微云一边扶起欣瑶,一边回话道:“老太爷这些日子常在药房里呆着。”

    “表少爷像是有几日没来府里了吧?”

    轻絮捂着嘴巴笑道:“表少爷前儿个还在老太爷处蹭了宵夜,还点名要吃梅子亲手做的玉米甜羹和紫薯小汤圆,梅子说表少爷的嘴真是刁,尽挑看着简单,做起来却费事的吃。”

    欣瑶淡淡一笑,道了句:“原来是这样啊!”便再不言语。

    微云与轻絮一个穿衣。一个打水,忙忙碌碌的没有在意欣瑶脸上的那一抹忧色。

    ……

    三日后,韩王出现在朝堂。递上一纸奏章,称苏家为非作歹,贪墨赈灾银俩,谋害皇子,罪大恶极。王子犯法,尚与民同罪,苏家虽为其母族。不敢包庇,请皇帝严惩苏家。

    又称自己被亲情蒙蔽了双眼。虽不知情,却难逃其咎,甘愿受罚。

    老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却直言问道。按韩王所言,苏家之罪该如何判罚?

    韩王暗中咬了咬牙道,按律当诛。

    老皇帝抚掌叹了句,我儿果然大公无私便宣布退朝。

    韩王看着父皇在内侍的搀扶下离座,适时的低下头掩住了眼中的寒光。

    ……

    三月初的头一天,夫妻俩刚刚入睡,只听一声尖锐而急促的啸声突然响起。

    萧寒心中一惊,跃起身来,连衣裳都未披便冲了出去。

    片刻后。复又回来,一边穿衣裳,一边对抚着胸口欣瑶道:“出事了。二哥遇刺,受了重伤,如今正在八百里外的回程路上,瑶瑶,我需得带人去接应。”

    蒋欣瑶强忍心口不适,忙道:“消息准确吗。会不会……”

    “二哥的副将亲自来报的讯,两三百人。全部是身手一流的死士,二哥身边没有暗卫,普通士兵根本招架不住。”

    男人的脸上陡然升起一股杀意,勾唇道:“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后手。”

    “太医院,准备带谁去?”

    萧寒敛了神色,道:“来不及了,我带祖父去,暗卫我统统带走,步三我已让人去通知,有什么事,你让他去办。贵生,贵明两人留在你身边。”

    欣瑶披了衣裳下床,忙道:“别急,二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京里的事情安排妥当再走。宫中需派人通知。”

    萧寒道:“天翔今日当值,今上这会怕是已经知道,宫中会做防范的。”

    说罢,萧寒忙不迭的转身,欣瑶一把拉住了他,眼色微暗道:“自个小心。”

    萧寒转过身,抱了抱女人,湿润的唇在女人的脸上蹭了蹭,目光深深道:“当心身子,等我回来!”

    欣瑶刚想说话,男人已不见了踪影。

    心突突跳的飞快,紧握胸口的手心也渐渐渗出了冷汗,她晃了晃身子,深吸一口气,缓缓而沉稳道:“来人!”

    淡月,梧桐早就候在外头,见大奶奶叫,忙进来。

    “梧桐,你帮我梳头,淡月,你去把贵生,贵明及总管叫来,让萧清到门房迎一迎步三,见来人,马上带来见我。”

    ……

    一刻钟后,欣瑶已端坐在塌上,发号施令道:“贵生,你立即派人去施家,把这消息告诉他,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贵生抱拳而出。

    “贵明,你去宫外守着,表少爷在宫里,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来回话。”

    贵明抱拳而出。

    “步三,暗中派人把韩王府看住,任何人进出,随时来报。靖王府有任何可疑人接近,一律先抓了再说。兵马寺所有人全城巡逻。天亮后,派人到五百里驿站迎一迎大爷。”

    步三抱了抱拳,爽声道:“大奶奶放心。”

    萧总管见人都走了,忙上前两步道:“大奶奶有何吩咐?”

    欣瑶闭了闭眼睛,复道:“你亲自到杜家走一趟,府里的那些个护院今夜全部起来当值。”

    萧总管见大奶奶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心中不由的暗暗赞许,脚下却不敢耽误,快速的向院外走去。

    三更时分,贵明匆匆来报,说表少爷传出讯来,二更三刻,今上突然晕厥,幸好他就在身边,施针及时,暂时无恙,只是心肺受损厉害。宫中一切安稳。

    心肺受损厉害?

    蒋欣瑶胸口一痛,只觉得头晕目炫,心直往下坠。

    果然是低估了对手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

    一方面派出死士埋伏在回京的路上暗杀靖王,若靖王身死,最大的对手已除,一切顺理成章。若靖王受伤,则可以拖延他回京的步伐。

    另一方面趁三位皇子均不在京中之时。向皇帝下手,一旦皇帝驾崩,在未留下只字片语的情况下。韩王居长居嫡,那个位置无论如何,他都能明正言顺的坐上去。

    等靖王回京,一切尘埃落定。若他俯首称臣,韩王则趁机应下,日后慢慢图之。若他拥兵自立,也只是乱臣贼子。所谓明不正,言不顺。便是这个道理。

    好计,真真是好计。时间把握得不差分毫,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个后手,着实厉害。如果没有料错。宫中还有韩王内应,看来上回清理的不够干净。

    微云见大奶奶脸色惨白,忙把参茶递到嘴边,欣瑶就手喝了几口,才稍稍缓过些劲来。

    贵明皱眉轻道:“大奶奶,表少爷递出消息来,问该如何行事?”

    欣瑶翠眉轻拢,沉思片刻,果断道:“跟表少爷说。人老了,身前身后事,都得安排起来……若不然。便是弥天大祸。”

    事关重大,贵明不敢耽误,朝微云看了一眼,匆匆而去。

    ……

    四更时分,步三派人来报,说韩王带兵马已往宫中去。韩王刚走。禁卫军便把韩王府团团围住,连个苍蝇都难飞进去。请示欣瑶韩王的人拦还是不拦。

    蒋欣瑶暗暗松了口气。禁卫军直接听命于皇帝,没有皇帝的手谕,禁卫军不敢轻举妄动,如此说来,皇帝应该是清醒的。

    她沉吟着摇了摇头。

    来人前脚刚走,后脚又有兵马寺兄弟回话道:“刚接到讯息,几位内阁元老,兵部施尚书,刑部武尚书,杜太傅奉召入宫。另有五百禁卫军刚刚出了城门。”

    欣瑶长长的吁出口气,一颗心落了下来。待人走后,她疲倦的把头靠在靠垫上。

    四个丫鬟对视一眼,微云大了胆子上前道:“大奶奶,靖王也不知道伤得严重不严重?万一……”

    欣瑶半阖着眼睛道:“尽人事,听天命,但愿天遂人愿吧。抚我到房里歇一会。”

    说罢,掀了毯子,刚欲起身,只觉得天眩地转。

    微云忙扶住了,一脸着急道:“大奶奶?”

    欣瑶在微云身上靠了靠,虚弱道:“许是起的急了些。”

    ……

    三月初二,第一缕阳光斜照在京城上空。

    百姓纷纷而出,开铺门的铺门,出城的出城,有细心的人发现路上巡逻的士兵比往常多了一倍,几处城门重兵把守,只是讨生活,哪顾得上细细琢磨,除了多看两眼外,日子与往常无异。

    皇帝这一日称病罢朝。文武百官扑了个空,聚在一处议论了几句,各自回衙门当差。

    午后,韩王府来了几个内侍模样的人,来人称皇后想念几个皇孙,皇孙女,皇帝特允韩王妃带着孩子入宫觐见皇后。

    苏素月盛装打扮,面色平静的带着孩子们上了宫里的马车。

    宫中的马车刚走,内阁张大人亲自带兵进了韩王府邸,带走了韩王府的几个门客。此时,消息灵通的人家,才渐渐觉察出有些不大对劲,纷纷托人四处打听。

    ……

    三月初三,靖王带兵归朝,兵部施尚书奉旨带文武百官迎至城门。

    靖王在只城门口露了露面,便钻进了马车里。

    众官员见靖王面色苍白,消瘦的厉害,心道这趟果然不是什么好差事。又听随行的副将说这几个月靖王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不由的暗中竖起了大拇指。

    三月初四,皇帝病愈早朝。早朝队伍,除文臣百官外,皇亲宗族亦赫然在例,为首的便是老庆王爷。

    内侍奉旨宣读了两道圣旨。这两道圣旨就好比平地跳雪山,睛空下霹雳,振得人心殒胆落。(未完待续)

    ps:三日九大分类推荐,一晃而过,快得让人乍舌。哎!好想死皮癞脸的癞着啊!今日起恢复二更,对不住各位书友!

    要感谢滚动的溪,睛果儿,太后老佛爷,小微蓝,enigmayanxi书友们的粉红票票,感谢sunflower,107的打赏,特别是enigmayanxi,sunflower.

    书友们的不离不弃,令包子感动,溪儿,晴果儿,太后都是陪包子一路走过来的,包子捂嘴偷笑之余,心里高歌一曲小苹果。

    么么哒!

第六十五回 祖宗规矩(二更)

    三月初四,皇帝病愈早朝,头一件事便是令内侍宣读了两道圣旨。

    头一道圣旨便是发落了韩王。

    圣旨洋洋洒洒几大页,称韩王不法祖德,不遵朕训,肆恶暴戾,专擅威权,引奸为心腹,伙同苏家买官卖官,搜刮民脂民膏,纵容苏家行凶作恶,贪墨赈灾银俩,至死百姓流离失所,起兵造反。

    于父母无孝顺之心,于亲兄无友爱之意,私养死士,残害手足。于国,于家,不可托付祖宗弘业,自日起在府内闭门思过,无召不得擅出。

    一句不可托付祖宗弘业从内侍口中宣读出来,百官心里咯噔一下,除了少数几个暗暗窃喜之外,大部分人顿时面如死灰。

    张华与施杰各自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了对方一眼,很快垂下了眼帘。

    第二道圣旨则是褒奖了靖王在此次湖广灭流寇一事上,暗中筹银五百万两,筹粮数千担,分派给两地百姓,使得朝廷在没有损兵折将的情况下,平息了流寇,安抚了百姓,居功甚伟。”

    天顺帝等内侍宣读完两道圣旨,眯了眯眼睛道:“朕少时登机,至今已有二十六载。惜年事渐高,于国于民,怕有心无力,也是时候册立太子,以固国本了,众爱卿有何高见哪?”

    殿中一片寂寞,谁也不愿先开这个口。

    天顺帝温和朝老庆王笑道:“皇叔,皇室宗亲里头,数你辈份最大,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老庆王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道:“国本不固,人心不稳;人心不稳,国运不昌,早该立了。

    天顺帝抚须笑道:“以皇叔之见,该立何人为太子?”

    老庆王素来乖张,撇了撇嘴,冷笑道:“你是皇帝,你想立谁就立谁,统过就那几个,挑个好的不就行了?”

    看似不偏不倚的一句话,在群臣心中炸了个响雷。

    皇室宗亲中有人忍不住轻声嘀咕了一句:“又不是挑萝卜,总得守着祖宗规矩才是正经。”

    老庆王今日一大早被人从温柔乡里叫了起来,心中极不畅快,正憋了一股子怒气。一听这话,不由分说的破口大骂。

    “按祖宗规矩,你这个烂萝卜府门口挂的牌匾,早就该摘了当柴烧,你他娘的爵位,怎的不给你那脑子被酒烧糊了的傻儿子继承,偏给了老二?按祖宗规矩你他娘的只能娶四房姨娘,那多出来的六房美妾,早就该剪了头发当姑子去。你个烂萝卜夜里光溜着身子搂着美妾的时候,怎的不跟美妾聊一聊祖宗规矩?”

    那人被骂得一口气提不上来,身子直往后仰,若不是边上的人眼尖,赶紧扶住了掐人中,只怕又多了一个被老庆王活活气死的。

    有道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像老庆王这样既浑又横,且辈份又高的人,有几个敢惹?

    一时间,皇族中人个个缩了缩脑袋,生怕不一小心,这个老王爷把怒气撒在自个身上。

    张华见时机已到,轻咳一声,朝施杰打了个眼色。

    施杰暗中骂了句娘,遂上前一步,高声道:“贤君,安邦治国者也,臣以为,靖王仁孝之人,理应册封为太子。”

    张华抚着胡须,慢条斯理道:“皇上,施尚书这话虽言之有理,只是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皇上还请三思啊!”

    施杰心中又骂了句娘,脸上却虚笑道:“中宫只有一子,韩王德行有损,按长幼的顺序论起来,靖王继承大业倒也合适,不知张大人以为如何?”

    张华遂点头叹道:“如此说来,倒没乱了祖宗规矩。”

    皇帝浅笑盈盈道:“皇叔以为如何?”

    老庆王脸有愠色,像是昨日夜间,府里哪个小妾没有随了他的意一样,极不耐烦道:“皇上啊,不就是选个太子,怎的还挑三捡四,既然定下了,就下旨吧,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站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众大臣倒吸一口凉气,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天顺帝不怒反笑,忙挥了挥手,内侍火速搬来一张椅子,请老庆王坐下,。

    庆王大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顺势翘了个二郎腿,脸上才有了一丝笑意。

    天顺帝起身,目色暗沉,高声道:“靖王,朕之二子,其人诚孝友爱,兄友弟恭,勤勉敬业,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堪当大任,册立为太子,着礼部筹备册封大典。”

    众臣跪地齐呼:“皇上圣明。”

    天顺帝满意的看着群臣的反应,当即笑眯眯宣布退朝,由李禄扶着进了偏殿。

    刚入偏殿,老皇帝终支撑不住,身子朝李禄软了下去,一旁候着的杜天翔忙不迭的迎上去扶起。

    ……

    萧府外院书房,禁卫森森。

    士兵五步一岗,三步一哨。

    书房外,贵生,贵明两兄弟一左一右,像钉子般站立不动。

    书房里燕淙元被绑得像个粽子似的躺在床上,细细听张华,施杰讲朝堂上的事。

    萧寒,徐宏远一左一右随立在床前。

    凳子上一并溜坐着萧亭,萧静娴父女俩,两人正凑在一处,轻声商议着如何用药。对面坐着的则是刚刚拿起茶盏的杜云鹏。

    ……

    萧府大门口,萧重,萧吉两位总管送走了一拨又一拨前来送礼的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从嘴里发出一声冷哼。

    门房两个小厮喜滋滋的捧了两个茶盅,双手捧到两个总管跟前,谄媚道:“两位总管请用。”

    萧重挺了挺腰身,接过茶盅,一饮而尽后把茶盅往小厮手里一扔,两人挥了挥手。小厮机灵的走开了。

    萧重掏出怀里的礼单,递给萧吉,萧吉翻看了几页,叹道:“我的娘哎,这才头一天,就十拨人上了门,这以后啊,咱们萧府的门槛岂不是要被踏平?”

    萧重擦了擦额头的汗,压低声道:“要是他们知道那位如今在咱们府里养着伤,只怕一天几十拨子人上门都是少的。得了,你亲自到厨房盯着些,我给大奶奶回话去。”

    萧吉神色一凛,不敢耽误,行了礼,匆匆而去,

    ……

    萧府东院正厅里,蒋欣瑶坐在椅子上喝完一杯热热的羊奶,把碗递给梧桐,用帕子擦了擦嘴,才抬头看向萧重道:“把礼单拿来我瞧瞧。”

    萧重恭身把礼单递了上去。

    欣瑶从头到尾认真的看了一遍,又把礼单递进身后的淡月,微云,笑道:“你们都瞧瞧吧。”

    淡月看罢,笑道:“照这个样子,咱们府里以后可就没有清静日子了。”

    萧重陪笑道:“淡月姑娘说的极是。”

    微云笑道:“大奶奶,这礼可不轻啊!咱们收下来合适吗?”

    欣瑶道:“萧总管你说说,合适不合适?”

    萧重头一低,忙道:“大奶奶说笑了,这哪是老奴能作主的事,大奶奶说合适就一定合适,大奶奶说不合适,老奴立马的就把东西退回去。”

    欣瑶笑道:“退回去倒也不必了,收进库房吧,上咱们家的人只怕还是少的。”

    萧重笑道:“大奶奶料得就是准,杜府今日上门的人也多,只可惜姑奶奶,姑老爷全在咱们府里,听说是吃了闭门羹。”

    欣瑶秀眉微蹙道:“杜家与咱们府里不同,是该避着。萧总管,如今咱们府里也算是富贵了,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苏家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儿,萧总管该知道如何做了吧?”

    萧重笑意敛去,正色道:“大奶奶放心,我一定约束着府里众人。”

    欣瑶点头道:“这就对了,越是富贵,越得低调。你跟了我一年,多少也该知道些我的脾性,凡事,我只找你说话。”

    萧重如何能听不明白大奶奶话里的意思,恭恭敬敬的称是。

    “去吧,那头精细着些,万事容不得半点差错。这些日子你与吉总管辛苦,旁人我不放心。”

    萧重一脸感激道:“大奶奶放心,老奴一定把大奶奶赏的这份体面办得稳稳当当。”

    待萧重走后,淡月撇撇嘴道:“真是一帮势利小人。就十日前,还把咱们府里当瘟神避着呢,这会倒上竿子凑上来了,

    欣瑶看了眼前两个丫鬟,笑道:“如今大事已定,我也有时间来料理府里的事。你们两个年龄也不小了,那两人也盼了多日,是该把事情给你们办了。”

    微云与淡月对视一眼,双双跪倒在欣瑶跟前,只听那微云道:“大奶奶,奴婢与淡月商议过了,想等大奶奶做完月子后,再嫁人。”

    淡月也道:“奴婢侍候大奶奶十几年,换了旁人,奴婢们不放心。”

    欣瑶皱眉道:“不是有轻絮,梧桐两个吗?”

    微云笑道:“大奶奶月份渐大,身边一刻也离不开人,轻絮,梧桐也没长了三头六臂,难勉有疏忽的时候。不过是迟几个月,有什么打紧的。”

    淡月忙不迭的点头道:“正是,正是。”

    欣瑶笑道:“也罢,正好让他们俩知道我身边的人可不是那么好娶的。都起来吧。今日阳光真好,抚我到园子里走走。”

    淡月,微云一左一右扶欣瑶起身,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她的肚子,心里同时咯噔一下。R1152

第六十六回 尘埃落定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萧府的书房里却依旧燃着银丝细炭,烘的房里暖暖的。

    塌上铺着一整块老虎皮,梨花木小几上垒着几叠子奏章,一素衣男子斜靠着,目光落在右手中的奏章上,左手接过梅香递来的药盏,一饮而尽。

    梅香接了空碗,退后几步,兰香上前,双手托着一个錾胎珐琅花卉漆盘,盘里放着各色蜜饯及点心。

    素衣男子熟练的从里头挑了一块点心,送入嘴边尝了尝,皱眉道:“怎么又是这几样?明儿换个样。”

    兰香圆脸抽搐了一下,恭敬的道了声:“是”

    男子似想到了什么,又道:“今儿晚上,我想吃酱鸭,花雕醉鸡,浇汁野生鲈鱼,野山菌炖老鸽,密汁烤羊腿,鲍汗扣辽参,糯米蒸虾,桂花红豆糕。”

    兰香嘴角抽抽的更厉害,依旧恭敬道:“是,王爷!”

    男子又道:“今儿的宵夜不用太丰盛,五,六个小菜,三,四个主食就行了。对了,一会我要沐浴。”

    兰香想着老太爷的交待,忍不住道:“回王爷,老太爷说您伤口还没愈合,不能沾水。”

    燕淙元放下奏章,冷冷的盯着两个侍女看了一眼,两个香腿一软,忙跪下。

    燕淙元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出去,两个香心有余悸的对视一眼,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

    ……

    “大奶奶,那位爷不仅大吃大喝,还说要沐浴。可老太爷再三叮嘱伤口还没愈合,不能沾水,奴婢不敢善作主张,只好来请大奶奶示下。”

    蒋欣瑶无可奈何的看着地上的梅香,兰香,太阳穴隐隐作痛。

    那位爷自打入了萧府养伤,不仅厨房的梅子怨声哉道,便是两个香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看着憔悴。

    蒋欣瑶不由的火起。

    你说你一个病人,捣鼓个什么劲?整天的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想一出是一出,还让不让旁人活命?

    蒋欣瑶暗下咒骂了几句,认命的叹了口气道:“随他吧,再忍几日,我估摸着也快了。”

    ……

    夜间,萧寒,徐宏远匆匆而入。

    行过礼后,徐宏远道:“二哥,钦天监看了日子,四月初九是个好日子,册封大典就定在那一日。”

    燕浣元愣了半晌,神色不明道:“他身子怎么样?”

    萧寒摇头道:“不大好,天翔说最多再撑半个月。”

    燕淙元脸有悲色道:“明日,我便入宫侍疾。”

    “二哥,你的伤?”两人异口同声的叫道。

    燕浣元摆摆手,摸了摸心口的缠着的绷带,道:“无碍,有天翔在里头,你们大可放心。本王也是该露露面了,父皇他……撑得够久了。”

    萧寒,徐宏远互看了一眼,萧寒极为冷静道:“二哥,十六那里……”

    燕淙元若有所思的看了徐宏远一眼,道:“让他把军中安顿好后,速速回京。”

    徐宏远犹豫道:“二哥,军中那一半的军粮不找到,十六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不太稳当?”

    燕淙元赞许的点头道:“确实不太稳当,只是凡事大不过个孝字,天下人都看着呢。”

    两人默默的点了点头。

    燕浣元拿起手边的奏章,往前一送。

    徐宏远接了过来,见是刑部的奏章,正打算翻看一下,却听燕淙元道:“刑部奏章称苏家老四招供苏家暗中养了二百个死士,但那日围攻我的绝不止二百人,兵部最后清理出来二百六十五具黑衣人。”

    那日归程途中,兵马在一处山脚下安营扎寨,子夜时分,数百个身着黑衣的杀手,手持明晃晃的长剑,向他袭来,若不是众将士以命相护,他焉有命在?

    念及此,燕淙元眼神闪了闪道:“如果不是苏家老四说了谎,那就是追杀我的还有一拨子人。”

    两人面色一滞,沉声齐口道:“二哥。”

    燕淙元摆了摆手,示意两人都坐下,轻咳了两声,道:“我突然想到小寒与舅母从军中回来,一路被人追杀的事。当时小寒媳妇还说这事透着怪异。”

    “二哥的意思,是这两件事有着什么联系?”徐宏远悚然一惊道。

    燕淙元下意识的掏出怀里的玉扳指,来回把玩道:“百思不得其解,小寒,你暗中帮我查一下这事。”

    萧寒思道:“二哥,这事还得从苏家着手,先把死士的数目确定了,才好往下走。”

    燕浣元面色不豫道:“不急,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多与你媳妇商量商量,听听她的意思。”

    萧寒恭身称是。

    燕淙元缓缓的摸了摸鼻子,思虑道:“湖广一事,你们几个把家底都掏空了,这份情谊,二哥记在心里。自家兄弟,也不说客套话,算二哥欠你们的。”

    萧寒,徐宏远双双起身,抱拳道:“不敢当。”

    燕淙元满意的叹了口气,道:“小寒啊,二哥有个不请之请啊。”

    萧寒心里咯噔一下,想着昨晚夜里瑶瑶在他面前的报怨,面露苦色道:“二哥,只要不是厨娘的事,其他二哥只管开口。”

    燕淙元先是惊讶,随后转了几个心思,幽幽道:“我这还没开口呢。”

    萧寒苦笑道:“二哥,这个厨娘是欣瑶她从娘家带来的,调教了近两年,才有了如今的厨艺。她怀着身孕,也吃不惯旁人做的菜。”

    徐宏远忙接了话,笑道:“二哥,不如这样,回头让王府的厨师跟梅子学两招,实在不行,从怡园挑两个,我让莺归再调教调教,您看如何?”

    燕淙元见这两人这般神情,嘴角弯弯道:“罢了,也不必这样麻烦,回头想吃了,我直接上府里来。”

    ……

    萧寒暗暗松了口气。

    三月二十日,消失了近半月的靖王出现在朝堂上,同时,宫里传出皇帝病重,由靖王监国的消息。

    天顺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九日,山陵崩。

    举国同哀。

    平王跑死了六匹快马,终是在帝崩前赶到了皇宫。

    四月初九,新皇登基,国号永嘉。

    一切终是尘埃落定。

    半月后,怀孕六个月的蒋欣瑶午后在庭前散步,不知为何,突然晕厥过去,人事不醒。

    ……

    东院正厅里。

    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一左一右的两人皱着眉头看着交椅上一脸阴沉的男子,同时叹出口气。

    不多时,徐宏远一身单衣,满头是汗的从外头进来,还没来得及坐下,就道:“怎么好好的就晕过去了?”

    杜天翔挑眉道:“你怎么来了?刚升了户部侍郎,这会不在衙门里呆着,来凑什么热闹。”

    徐宏远也不理他,只管向老太爷询问侄女的情况。

    孙媳妇的亲叔叔,想瞒也瞒不住啊,萧亭如实的把欣瑶的病情说与徐宏远听。

    徐宏远听罢,惊出一身冷汗,呆呆的坐在交椅上,静默不语。半晌才怒道:“既然四个月的时候就诊出她的身子不适合怀双身子,会有性命危险,天翔,当时你怎么不跟我们说?”

    杜天翔偷偷看了眼老太爷,打了圈腹稿,斟酌道:“阿远,即便说了,也不抵什么用,四个月怀双身子,如果打胎的话,也是件极危险的事。我与外公商议不如暗中想些办法,看看能不能母子俱安。”

    徐宏远胸口一滞,说不出话来。

    一直没有出声的萧寒突然道:“办法想出来了?”

    杜天翔忙道:“我与外公打算等表嫂怀孕到近八个月的时候,把孩子生下来,这样,大人,小孩都能平安。”

    “有几成胜算?”

    杜天翔沉吟,避重就轻道:“四成。小寒,即便是一个正常的女子生产,一只脚也是踩在阎王殿的。”

    萧寒目色一暗,道:“她知道吗?”

    老太爷摇摇头后突又点了点头。

    杜天翔忙凑近了,挑眉道:“外公,您告诉她了?”

    老太爷摇摇头叹道:“她这般聪明的人,哪需要我告诉她。自个的身子哪里不对,想一想便明白。你这个表嫂看似柔弱,心性却极为坚强,愣是装着一声不吭。”

    “外公,为什么这么说?”

    老太爷面有不忍道:“你前些日子在宫里,许多事情不知道。按她的身子,在五个月的时候就应该出现眩晕,胸闷,四肢浮肿,呼吸不畅,昏厥的情形,偏她六个月了,才支撑不住,你道为何?”

    “为何?”徐宏远双眉紧锁道。

    “因为她除了喝我开的药外,还自己帮自己用饮食调理,每日里晒足一个时辰的太阳,腿肿成那样,天天扶着下人的手在园子里散步,一日都没歇过。以她的身子,翻个身都要喘上半天,他们夫妻俩天天睡一张床上,小寒到今日才知道她身子不好,可见她的忍耐。”老太爷抚须长叹道。

    “小寒,这事是祖父做得不对,是我要天翔瞒着你。祖父想着有五成的把握,总该要搏一搏。”

    萧寒强忍心绪,听完这一番话,冷冷的看了太师椅上的两人。

    杜天翔生平头一次见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心中一痛。

    他朝着萧寒冷笑道:“表哥,你也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和外公没有哪一日,心里不在盘算这事。表嫂之所以会出现今日的危情,蒋家三小姐居功甚伟,蒋家的老太太也算是立下一功,如果不是老太太那一杖,引了旧疾,哪至于如今这般头痛?你有本事,怎么不去找她们算帐。”

    徐宏远见两人脸色不大对,忙打圆场道:“过去的事情,何必再说。想办法如何把这两个月熬过去,才是正经。”

    话音刚落,里屋传来一声惊呼:“大奶奶醒了。”R1152

第六十七回 我向你保证(二更)

    卧房里,女子静静的躺在那里,散着发,露出巴掌大的小脸,眉尖微蹙着,呼吸轻轻浅浅,薄被下面高高隆起的肚子,显得是那样的突兀。

    萧寒眼中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怪不得前些日子瑶瑶与他商议,说如今怀了身子,睡眠极浅,他深更半夜回房,常常会把她吵醒,让他睡到书房去。

    偏那时他顾着外头的事,忙得脚不沾地,未及多想,便应了下来。原来只是为了瞒着他。

    萧寒走到床前,守着床边的四个丫鬟红着眼睛让出位置,萧寒坐在床沿,目光紧紧的盯着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蒋欣瑶是被心口的一阵绞痛疼醒的,她急促的呼吸起来,睁开眼睛,见男人在床前,未及多想,便低声道:“快把我扶起来。”

    萧寒把欣瑶扶起来,搂在怀里,手贴着欣瑶的后背帮她上下顺着气。

    欣瑶的呼吸渐渐平缓,抬头,却见房里涌进了许多人,吓了一跳,忙把头埋进男人怀里,低声道:“怎么都来了?”

    萧寒柔声道:“你晕倒了,他们不放心,来看看。”

    欣瑶暗暗叹了口气,从怀里露出半张脸,朝老太爷笑道:“祖父来了,正好孙媳妇想请祖父把把脉呢,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

    说罢,欣瑶推了推男人。

    萧寒心中一痛,把欣瑶扶在床边靠妥当,薄被往上拉了拉,退到了一旁。

    萧亭坐在床前的小圆凳上,四个手指稳稳的扶在脉上,半晌,收了手,正欲说话,却听欣瑶轻脆道:“祖父,有句老话叫七活八不活,您看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几月产比较合适?”

    萧亭脸色变了几变,目光终是落在床边的几本医书上,笑道:“我看七月底,或者八月初都应该无碍,只看你的身子禁得住,禁不住。”

    欣瑶笑道:“八月初早了些,我估摸着我的身子能撑到八个半月,祖父回头可得挑个好日子。”

    杜天翔靠在墙边,抱着胸似笑非笑道:“表嫂,回头我找钦天监的人算算。”

    蒋欣瑶大大方方的翻了个白眼,道:“需得福禄双全,富贵安康的命才行。”

    杜天翔拍拍胸脯笑道:“放心吧,表嫂,要不是福禄双全,富贵安康的命,表弟我把钦天监那老头的胡子拔了当柴烧。”

    蒋欣瑶欢喜道:“如此,可就多谢表弟了。”

    萧亭轻咳一声,起身道:“孩子很好,药也不用吃了,府里的事情都交给下人去做,孙媳妇好生养着,我明日再来。”

    杜天翔做作轻松道:“表嫂,表弟我这几日被家里逼婚逼得紧,从明日起,外书房可就归我了,你交待梅子,多做些好吃的,我也要那两个香侍候。”

    说罢,不等欣瑶答话,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蒋欣瑶心下一暖,笑意越发深了起来。

    徐宏远见人走了,上前摸了摸欣瑶的脑袋,叹道:“小叔叔府里还有几株上百年的老参,原是当年全叔去西边寻摸来的好东西,回头我让人送来。”

    蒋欣瑶调皮的笑了笑,一语双关道:“小叔叔,我听说平王府有很多奇珍异草,你都帮我寻了来,说不定到时候用得上。”

    徐宏远身子一颤,强笑道:“放心,他不敢私藏。好生养着,小叔叔明日再来看你。”

    很快,屋子里清静了下来。

    蒋欣瑶挑跳眉,突然“哎啊”一声,人已经在男人的怀里。

    萧寒急得脸色突变:“瑶瑶,哪里不舒服?”

    欣瑶顺势投进男人怀里,仰起头,指尖落在男人紧皱的眉头上,轻抚道:“你板着个脸,一声不吭,我心里不舒服。”

    萧寒五味杂阵的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女子,抓住眉上的手,轻咬一口,恨恨道:“这么大的事,连我也瞒着,还找借口让我睡书房里去,你的胆子真是太大了。你可知道,我这心里有多急?”

    蒋欣瑶把头靠在男人的肩上,轻叹道:“不是想瞒着你,前些日子京里乱成一窝粥,何苦再让你分心。”

    萧寒紧了紧怀里的人,哀道:“瑶瑶,如果我早知道,我不会让你冒这个险的,有没有孩子,我一点都不在乎,只要你安安稳稳陪在我身边,比什么都好。把身子养好了,以后孩子总会有的。”

    蒋欣瑶苦笑道:“你不在乎,我在乎,万一哪天,有个女子抱着孩子,找上门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快快把萧家大奶奶的位置让出来,我怀里抱着的可是正正宗宗萧家大爷的儿子’到时候,我一无子傍身的内宅妇人,打又打不过人家,骂又骂不过人家,哪里挺得起腰杆与别人争啊。”

    萧寒神色一凛,道:“若哪个女人敢这样对你,我让她生不如死。”

    话刚出口,发现自己钻进了套子,却听怀里的女人幽幽道:“萧寒,死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我比谁都怕,所以,我和孩子一定会没事的,你信我。”

    欣瑶拉过男人的手,摸上滚圆的肚子,轻轻道:“这里面有两个,都是你和我的骨血,六个月,已经长出了头发,眉毛,能听到咱们俩的说话。想想,这是件多奇妙的事情。这个时候,你不能惹孩子的娘生气,你得哄着她,顺着她,事事都听她的,这样,孩子以后才能听你的话。”

    萧寒深深的看着怀里的女子,似无奈又似叹息的轻道:“蒋欣瑶,从小到大,我一直认为我是个没什么福气的人,既无父也无母,府里只有祖父他老人家与我相依为命。自从娶了你之后,我觉着我这辈子比谁都好福气,不仅白得了一个娇滴滴的媳妇,一怀还怀了两个孩子。天翔,阿远,十六他们哪个都赶不上我。所以,如果你一不小心把我这么好的福气弄没了,我这辈子都不放过你。”

    蒋欣瑶的心里头像是大冷天,喝了碗热腾腾的鱼汤一样,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服。

    她把头在男人怀里蹭了蹭,像只极温顺的小猫,摇着尾巴哄主人开心般笑道:“萧寒,就是给这三人弄三匹千里马骑着,他们也休想赶上你。我向你保证。”

    ……

    徐宏远,杜天翔两个刚出萧府,只见一辆四驾马车稳稳的停在府门口。

    车帘掀了开来,露出一张俊气十足的脸,痞痞的朝徐宏远笑道:“天翔,阿远,上车!”

    来人正是那许久未在那京城露面的平王燕十六。

    两人上了马车,杜天翔着实不客气的一人占了半辆车身。

    燕十六欢喜的朝徐宏远处靠了靠,强忍着把人搂进怀里的冲动,目光灼灼的盯着许久未见的面庞,发起呆来。

    杜天翔无声的翻了个白眼,遂低垂着头装起磕睡来。

    徐宏远被看得极不自在,客套道:“王爷,怎么来了?”

    “王爷?”

    燕十六眉头深皱,极为不满的眯了眯眼睛,道:“换个称呼,这里没外人。”

    杜天翔猛的睁开眼睛,用力的白了两人一眼,复又闭上。

    徐宏远面色微红,轻咳道:“你怎么来了?这是要往哪里去?”

    燕十六最喜欢他这般似喜似嗔的表情,凑近了笑道:“你忘了?离小寒府不远,我有个宅子,今日带你们看看宅子去。”

    杜天翔差点没气得跳起脚来,当即睁开了眼睛道:“宅子有什么好瞧的?我这会打算去怡红院,解解乏。”

    燕十六冷笑一声道:“先帝刚逝半个月,怎么着,杜太医是想被人参一个国孝中玩乐的罪名?”

    杜天翔怒道:“送我回府!”

    燕十六瞧着不对,道:“这又是怎么了,谁惹他生气了?”

    徐宏远轻叹一声,把萧府的事情说与燕十六听,末了又道:“你府里要有什么奇花异草,送到萧府来,瑶儿说怕到时用得上。”

    燕十六愣了半晌,身子颓然靠在马车上,沉声道:“皇宫里有几株人形金参,估摸着有个三五百年,明儿个,我去讨了来。回萧府,走,我瞧瞧小寒去。”

    马车调转了个头,快速飞奔起来。

    ……

    夜幕低垂,萧寒等女子的呼吸渐渐平缓,悄无声息的出了里屋。

    正厅里,李妈妈及四个大丫鬟垂手而立,见大爷出来,轻絮,梧桐忙进里屋守着。

    李妈妈见大爷沉着脸,壮了壮胆子,上前回话道:“大爷,有些事情需得准备起来。稳婆,奶娘,产房得提前预备下。”

    萧寒点点头道:“府里没有女眷,这些事妈妈多操心。岳母何时来?”

    李妈妈低声道:“二太太明日一早就来。”

    萧寒坐在太师椅里,目光在微云,淡月两人身上转了个圈,道:“你家大奶奶的身子,你们都清楚。这几个月铺子的事,淡月辛苦些,内宅的事情,李妈妈和微云辛苦些,万万不能再让大奶奶操劳。”

    微云,淡月红着眼睛道:“大爷放心。”

    ……

    东院书房里,萧寒用了口热茶,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老太爷。

    萧亭把茶盏往几上一搁,带着一丝无奈的表情,道:“说吧,想问什么,我知道你有话憋在心里一晚上了。”

    萧寒直直对上萧亭向他看来的目光,平静道:“祖父,我只想知道,万一瑶瑶生产的时候……你准备保大人,还是保孩子?”R1152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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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四小姐介绍:
生平的理想是混吃等死。
却不知——
前有,打不过就跑的亲祖父;
后有,深藏不露的亲老爹;
左有,心偏到太平洋的亲祖母;
右有,随时想抢她嫡女身份的庶妹子;
四小姐说:要不搭个戏台吧,咱别的本事没有,演戏是一流!蒋四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蒋四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蒋四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