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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锦衣为王txt下载     锦衣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杨大老爷

    一家人聊了没一会就开饭,徐胜酒量极宏,说话也还算风趣,和张佳木说些锦衣卫里的掌故,倒教张佳木长了不少的见识。

    后来张佳木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举起酒盏到眉间,敬了舅父一碗,然后笑道:“舅舅,我父亲当年在卫里如何?”

    “你父亲啊……”徐胜也是一饮而尽,仿佛不胜唏嘘:“尚荣哥武艺高,人也好,就只拿俸禄,不该取的钱一文不取,要不然,你们娘母子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落魄。”

    坐在一边的徐氏听着很不乐意:“弟弟,你喝多了!”

    “说的是实话么。”徐胜确实有点酒上头,他摇头晃脑的道:“尚荣哥就是太老实了,不然,凭他的出身……”

    “他什么出身!”徐氏大怒,起身撤了徐胜的酒盏,厉声喝道:“不准再喝,也不准再说,吃饭,堵住你的嘴。”

    可怜徐胜已经大把年纪,儿子都快能娶媳妇的人,被他姐姐这么断喝也没有办法,只得眨巴眨巴眼,就此住嘴。

    张佳木心里真是好奇极了!

    但眼下再问,明显是一件极为不智的事,于是也只得默然不语,没一会功夫,金氏端上面汤来,大家喝了汤,徐胜带着家人告辞而去,临行时向着张佳木道:“朱大人那里,我会帮你好好说上几句,虽然舅舅只是个校尉,但说话还是有人听两句的。”

    明知他在吹牛,张佳木也不说破,笑笑说道:“起动舅舅劳心劳力的,怎么敢当呢。”

    “没事,没事,一切有我。”徐胜醉醺醺的去了。

    徐胜走后,张佳木刚想回房,却被暴走的娘亲拎到了上房。

    “儿子,你也补了校尉了,”徐氏端坐椅中,板着脸道:“主意要拿定了,我们张家忠厚传家,锦衣卫里也千万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懂么?”

    诱抓百姓不知道算不算伤天害理……张佳木老老实实的垂着手站着:“娘请放心,我一定不干那些欺男霸女的事。”

    “嗯,”徐氏点一点头,脸上怒气稍解,她又想了半天,才又道:“儿大不由娘,我也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样的,只是先和你说,家大业大,子孙胆也大,祸事也大!咱们现在虽然过的窘迫一些,但平安无事就是福!”

    这些话,尽管有不小的道理在,但张佳木听着实在是没法入耳。

    这一通庭训可真不短,一直说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完。

    等好不容易放他出来,张佳木可真是长出了一口闷气。

    换了以往的他,可能也就被说动了,平安是福,说的倒也不错。可是换了现在的他,对着这个破败的小院,勉强温饱的生活,黯淡无光的前程,就真的能沉的住气,静的下心?

    万难办到啊……

    但自己究竟要走什么样的道路,前程又将如何?怕只怕,稍有不慎,在这纷乱如麻的京城各派势力之中,他这样的小虾米随时都会被人吞掉啊……

    就这么在家里平平淡淡的过了两天,这是门达特意给的假,赏他立的功劳。

    两天过后,拜辞母亲和家人,仰出门的时候,张佳木回看着自家小院,终于明白:自己恐怕要有负家中亲人的叮嘱和牵挂了!

    他的正份差使已经挪到了门达那边,所以上值还是在正南坊里。

    一路急行,到了坊门附近,虽隔了几天,街面上倒是情形依旧,没有一点变化。

    只有一群闲汉无赖,远远看到他过来,伸头探脑的看了一阵之后,就有几人欢天喜地的奔了过来,为的,正是张佳木用的很得力的李瞎子和薛胖子几个。

    “好我的大人,您老可算回来了。”

    “是啊,咱们可等了好几天了!”

    “大人,小人们又能伺候你老,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一众无赖七嘴八舌,拍马逢迎的招数层出不穷,没说几句,就有人提议到坊中的酒楼里去,给小张大人接风洗尘。

    “好了,”张佳木面沉若水,他喝道:“这一回的差事不要人多,你们都在坊里候着,要用人,我找你们!”说罢歪着头看了一看,张佳木就点了李瞎子和薛胖子两人,对别人挥一挥手,赶苍蝇一般就赶走了。

    看着留下的两个青皮无赖,张佳木皱眉道:“换身光鲜点的衣服,到门大人府上来找我。”

    “是勒!”

    两个家伙欢天喜地的去了,张佳木自己一个人慢悠悠的向着金鱼胡同的门达府邸而去。

    一边走,脑海中还在快的思索着。

    杨煊这人他不知道,大明的文官已经渐成气候他是清楚的。给事中和都察院的都察御史都不是一般人,那是一般人绝不敢招惹的言官!

    就算在文官系统内部,言官也是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

    他可没有和文官集团过不去的打算,一个小小校尉,随便出来一个大佬也捻死了他。再说,他求的是富贵显达,大丈夫不可一日无钱,也不可一日无权,想成功,就得有人脉。别弄到最后,没有人脉不说,还凭白得罪了一大堆人。

    到时候,乱蜂蛰头,可就真麻烦了!

    到了门达府邸门前请见,门房报进去,里头传出话来,立刻请见。

    张佳木排众而入,等在百户府里的有总旗、小旗、大队的校尉,军余缇骑,大几十号人衣着光鲜,就守在外院等候,唯独张佳木一到就传,这份信任倚重就别提了。

    越是如此,新差事的重要性也就沉甸甸的压在张佳木的心头,门达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到了客厅,门达正与一个客人对坐饮茶,见他进来,门达双眼一亮,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他道:“好了,人来了。”

    “就是他?”

    与门达对坐的正是家里遭了雷劈的杨煊,四十来岁年纪,面色红润,气度沉稳,只有眉宇间隐隐显露出忧虑之色。

    上书言建储大事,原本就可能大倒其霉,但杨煊也没想到,自己家里居然遭了雷劈祸事。如果是因为上书言事被责罚倒不要紧,但如果因为雷劈一事被责,那对他的名声就大大有碍,一旦罢官,将来想起复做官可就难了。

    他看着张佳木,面露薄怒,道:“门大人所说的校尉,就是眼前此人?”

    他这般无礼,张佳木却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上前道:“见过杨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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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查案

    “是的,”门达知道他的意思,连忙道:“杨老爷,请放心好了,小张校尉如果办不下来,我这里也就没有人能办了。”

    锦衣卫的能耐杨煊倒还是知道的。洪武年间,大臣晚上回家干什么,是玩牌还是写诗,或是干些不轨勾当,皇帝都清楚的很。锦衣卫展了近百年,机构庞大,特务侦察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防不防胜。

    可以说,大明只能是有锦衣卫想不想查的案子,而没有查不出来的案子。

    既然门达这么看重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想来也确实有可取之处,想到这一点,杨煊心气平了。

    他站起身来,沉吟着道:“那么,就请张校尉着手办事,如何?”

    张佳木答道:“是,卑职这就过杨老爷府上去查看。”

    “好,这件事压在我心上太难受了,如果……”杨煊话说了半截,最终没有说出口来,只是点了点头,自己就带头先走了。

    他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是很明显的。如果张佳木查不出什么来,他就只能辞职走人了。不然的话,等到有人出折子弹劾他,到那时可就更加难堪了。

    杨煊先走,到杨府查案,门达这个百户也得去。这是皇上特别交办下来的御案,不少大臣都等着消息,他这个锦衣百户如果不用心去做,来日大祸,就在眼前!

    门达一边换衣服,看着脸上没有表情的张佳木,心里却是一阵后怕。

    这件事似乎有点轻率了啊……

    皇上交给王骥办这件事,王骥又交给他,他又把千斤重担交给眼前这个年轻后生。办砸了,王老爷子的面子就是皇上也不能不买,最多罚俸就算是重罚了。但他门达呢?他可是扛不住的啊!他不能不说话了:“佳木,这件事,干系实在太大了,你有把握没有?”

    “***,”张佳木心道:“好象老子自己想干似的!”

    但这种话只能吞在肚子里,他想了想,才慢条斯理的道:“大人,要是想漂亮完事,卫里不少前辈都比我拿手的多。”

    “但是,”他又紧接着说道:“如果说要查看蛛丝马迹,查个清楚明白,我想,卑职不会比任何人差就是了。”

    上一次钓鱼的事给了他不小的信心,古人当然不比后人差,论狠论心机,锦衣卫里比他强的人多了去了。

    但论思维散,逻辑推理和历史沉淀,他张某人当然也是在锦衣卫里不做第二人想。

    这件雷击案,也颇有推敲的地方。

    当然了,皇帝交办下来的案子,就是因为有不能服人的地方,否则,要是没有疑点,还查个屁?

    门达极欣慰地:“好的很,你这样有信心,最好不过。”

    他又突然问道:“哈通事和你是什么关系?”

    怎么突然问哈铭?张佳木不及细想,如实答道:“哈师傅是我骑射的授业恩师,自小教卑职骑马射箭,后来随太上皇北征才断了音信。”

    “哦,”门达恍然大悟的样子,又看了张佳木几眼,道:“哈通事人不错,我们交情也是很好的……”

    说到这儿,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笑道:“不过,佳木,你背后有贵人相助啊!”

    张佳木脑子动的极快,说哈铭,哈铭不过是个通事,袁百户只是个没职没份的试百户,王骥老爷子只见过一面,当然不是说他们。

    舅舅徐胜?别开玩笑了……

    那么,当然就是府军前卫的指挥使李春了。

    百户是六品官,京卫指挥使可是正三品的高级武官了。况且,李春奉上唯谨,办事小心,最近有风声,他可能升任都督佥事,这样就是开府二品,地位比起门达来真是天差地远了。

    但李春是什么人,张佳木一点也摸不清楚。如何选择,他心里明白的很。

    他飞快的答说道:“就是一点小事,说不上什么交情,向来也是没往来的。大人,我想李指挥使就是还我一点人情,卑职的前程,还是在大人手中!”

    门达果然很开心,但是他连连摇头,用神秘的口吻道:“不是这么回事,小子,你运气可真是够好的!”

    他又道:“运气好,也是你有本事,长街定马,换了我肯定不成,哈哈。”

    张佳木被他说的云山雾罩的,看门达的样子,必定不会和他细说,他也就跟着笑笑,脑子又转到杨煊家里的事去了。

    门达换好衣服,与张佳木一起出门,外头伺候的锦衣旗校们围拢过来,站班伺候。

    门达向着一个小旗官厉声喝道:“来,把这几天查的东西呈过来!”

    虽然不大情愿,但那个小旗官还是把手中的卷宗呈给了张佳木。

    这几天,门达已经把杨府上下所有人都控制住了,连只狗也不要想出大门一步。所有仆人的底细都查了个底儿掉,连所有人的祖上三代都摸排研究了一遍。

    不要以为后世查案才有这些手段,锦衣卫办起案子来,不仅是肆无忌惮雷厉风行,而且行事细密没有疏漏,看着手中厚厚的卷宗,上头用绳头小楷写的密密麻麻的,其中还不乏下人们的初步口供,又大致去掉了一些不大需要细查下去的名单。

    杨府四十三人:男二十七、女二十六;主人家口七人,仆人三十六名,年过六十的四人,其中包括杨给事中的父亲,年在十二岁以下的九人,包括杨大人的一对儿女。

    仆人的亲友,社会关系,最近来往的人员名单,统统都查的清清楚楚,一字一笔一丝不苟的写了下来。

    细腻,太细腻了!

    到这会儿,张佳木才自内心的由衷的感到害怕。怪不得明朝人视锦衣卫如虎狼,提起来都是心惊肉跳,恨不得避鬼神而远之,这个组织的机构和运行已经成熟无比,再加上无限的执法权和那些让人闻之而色变的酷刑,哪怕就是张佳木这样的锦衣卫内部人士,也是感到心寒害怕,对这个组织的敬畏之心大起!

    这就是提前几百年出现的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的混合组织啊……

    他翻看着卷宗,门达就在一边静静候着,杨府那边,早就派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怕人起事作乱。

    门达府邸里,校尉如虎狼侍立两边,就等着张佳木看完说话。

    岂料张佳木看的仔细,看完之后,却是不一词,只是长出了一口气后向着门达道:“大人,我们去杨府看看再说。”

    “也好!”

    门达心里有点失望,但还是挥手下令,道:“出队,到杨给事中府!”

    书好些天了,蒙大家支持上了新书榜。因故荒废一年的人,能有眼前这成绩,感觉真的不赖。

    总之,要谢谢大家的支持。

    有什么意见或建议,还望在书评区提出,觉得好的,也请留下几句话来,只要不是侮辱性的话,作者是不怕大家提意见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啊,大家三言两语的,没准就能激我的想法了。

    大伙儿一起努力,我写本好书,大家闲暇之余能轻松消闲一下,岂不两便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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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内鬼

    大队的锦衣卫出来,街面上立刻清净无比。正南坊原本就是一个很特殊的坊,平民百姓并不很多,等门达和张佳木他们出来时,街面上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几只黄狗夹着尾巴,从胡同口一窜而过。

    杨煊的府邸就在坊中深处,地段不是很好,胜在地方还挺大,不然,也容不下几十口人居住。

    到了府门前,杨府所有的下人已经全部在前院院落里等候,张佳木一眼扫过去,觉院子里灰尘杂物满地都是,很明显,这几天这些下人一直在被看管审问,家务活已经没心思做了。

    从前院进去不远,过了倒座,从垂花门再进去,绕过一道门,就是东西南北厢房对列的一个院子,这里是下人们的居所,出事的房间,就在这院子里了。

    张佳木一进院门就看个不停,被雷击到的房间是东厢,碧瓦飞檐已经消失不见,房顶上就剩下光秃秃的房梁,墙壁是青砖抹着糯米合缝抹起来的,坚固无比,就是这样,墙壁上也是出现了一道道裂缝。

    雷击之威,真的能致如此吗?

    此案的疑点颇多,怪不得杨煊不服,而且皇帝会被人彻查。

    拿不出有说服力的东西,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随意处置人,还不如直接拿杨煊的奏折说事比较好。

    现在杨煊家里的情况已经牵扯到大明朝堂最深层的权力之争,可以说,张佳木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在暗中瞩目着!

    这种感觉,还真不赖!

    他在现场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还在倒塌的房间里窜上跳下的,门达看的皱眉不已,心中已经隐约觉得自己恐怕挑错人了。

    门达如此,在场的其余锦衣卫旗校们也都是面露鄙夷之色,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这小张校尉看起来是个聪明人,前一阵子办的事也很漂亮,但办案可不比在大街上勒索人,灵机一动可是没有用的。

    就这么窜上窜下的,能查出原因来?

    倒也不能怪他们这么想,锦衣卫断案是可以用刑的,任你是一身铁骨,进了北镇抚司也能把你熬成铁水!

    既然能用刑,何必费事研究物证?再者说,当时的条件搞物证调查也根本就是没影的事。

    唯一值得一提的,倒是仵作验尸的水平在中国是很不错的,但这个案子的几个死者在房里全烧成了焦炭,锦衣卫的仵作看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异样,所以这一层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上下折腾了半天,张佳木甚至用手在没倒塌的砖墙上抹来抹去,弄的一手黑灰,最后,还在自己鼻子上闻来嗅去的,这一下,不仅门达大为皱眉,还有的锦衣旗校笑出了声来。

    这闹的是哪一出啊!

    好不容易,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张佳木总算从废墟里出来,要了洗脸盆打水洗脸洗手,正好,被他派去做事的两个无赖在府外求见,守门的进来一说,张佳木立刻叫进来,李瞎子和薛胖子俩人一左一右,夹在张佳木耳边窃窃私语了半天。

    听到最后,张佳木还是一脸木然的样子,一见如此,杨煊急急迎了上来,目光中满是希望:“小张校尉,可有所得吗?”

    他在自己家里已经没办法保持镇定了,阖府上下的杨家人也都眼巴巴的看着这个年轻俊秀的锦衣校尉。

    张佳木要来查案,风声早传了出来,杨家上下也都议论纷纷,传言这个张校尉年纪不大,但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在坊里办了好几件让人竖大拇哥的事。

    今天这事,可就全靠他了!

    要是老爷被罢官免职,或是充军遣的话,府里的下人可能被官卖为奴,或是星散四去,重找东家,总之,这会子主子和奴仆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杨老爷倒霉,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至于杨煊的亲人已经实在耐不住了,他们比普通的下人还要关切的多,两个老人白苍苍,正是杨煊的父母,杨煊问话,张佳木还不及回答,两个老人家已经跪了下去!

    “校尉大人,咱们杨府上下可就全靠你了!”

    老太爷老夫人一跪下,其余的家人仆妇们也全部跪了下去,黑压压跪了一地。

    杨煊的小女儿才五六岁大,梳着小辫儿,也随着爷爷跪在地上,两只眼睛又大又圆,用好奇的眼神盯着张佳木看。

    见家人如此,杨煊也撑不住了,他跪在老父老母身边,泣道:“儿子不孝,让父母如此担忧,实在是该死!”

    “唉,大家起来!”

    张佳木原本还想卖卖关子,让悬念继续持久一点时间,这样过一会儿好多看看同僚们的脸色变化,可惜,他的心肠还没有硬到让一个家族从老到幼跪在自己面前还不动心的地步。

    封建社会啊……就在几十年前,明太祖和成祖这爷俩还喜欢诛人三族,壮丁不论男女全杀死,十六岁以下男的充军,女的送到教坊司,给千人骑万人压,诛连之惨,至今叫人想起来还胆战心惊!

    锦衣卫,就是在这种惨酷的大屠杀中被利用到极致的皇家鹰犬啊……

    他定了定神,用着极为自信的语调向大家宣布:“好了,这件事已经水落石出了!”

    “当真?”刚刚张佳木还一脸木楞的样子,杨煊都已经绝望了,要不然也不会情绪失控跪在父母身边哭泣。他好歹也是大明文官,传了出去,科举同年和同僚们都要笑话的。

    “是的,”张佳木点了点头,上前几步,在杨府家人之中转悠了几圈,看他的动作,不仅是杨府上下,就是门达和所有的锦衣卫也都瞪大了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张佳木的动作。

    “小子,出来吧!”转了几圈之后,张佳木站在一个下人面前,伸手一拉,就把对方给提溜了起来。

    那下人年纪不大,二十来岁,一身青衣头戴大帽,刚刚也混在人群中眼睁睁的看着张佳木的动作,这会子被他给提了起来,那人吃惊过甚,嘴巴先是张的老大,却不出声,半响过后,才叫起屈来:“大人,怎么把我给提出来了,这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张佳木嘿然一笑,双手一丢,那人“砰”的一声被丢在地上,砸起一堆灰尘来。

    “张校尉,”杨煊先是看呆了,现在见他如此,颇不乐意,道:“我府里下人和这件事有什么干系?”

    “有什么干系?”张佳木哈哈大笑,手指着那人道:“这是个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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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最大赢家

    “大人,着实冤枉!”那下人叫起撞天屈来,他道:“我在府里已经五六年,向来老实,太爷和老爷都知道的。”

    “是的,他是不错。”杨煊也道:“这人叫英明,虽不是我家老人,但当差几年向来勤谨,也没事非。平时没事也不出府,怎么会是他捣的鬼?”

    不但是他们,门达也不大赞同张佳木所说。府里下人的底细,锦衣卫们早就查的清楚,他略一示意,就有一个校尉上前禀报:“大人,这厮我们查过,京城北面德胜门北关教忠坊的老住户了,身家清白,前几年到杨府做事,老实本份,从不生事。”

    “嗯,”门达点了点头,铁青着脸道:“再看看!”

    张佳木根本不理会杨煊,他盯着那个叫英明的下人,问:“雷击那天,傍晚就下雨,你顶风冒雨的出去,干什么去了?”

    “回大人,”英明一点不惧,挺直了腰板,答道:“小人职司是杂役,遇着该买的东西,就到帐房老秦那儿支银子,再出门买去。”

    他想了想,又道:“那天去买了一锭墨,还有两令纸,再有一些杂物,开销是十一两银子,这些,都有帐!”

    一旁的帐房老秦听到说到他,连忙插嘴:“是的,那天是小人叫他去买东西,回来后报了帐,我看钱物相抵,就记上了,别的可没有了。”

    英明也是跟着冷笑:“府里一天到晚,出入的人总有好些个,大人,你可不能为了销案就胡乱拿小人开刀。”

    他又掉转头去,冲着杨煊拼命碰头,咚咚有声:“老爷,求老爷给小人做主。”

    这厮真是的唱念作打俱佳,张佳木很想颁个小金人给他,他道:“你演的不坏。不过,我帮你把画皮给揭了吧。”

    他略一示意,李瞎子和薛胖子就过来,张佳木道:“这厮除了买杂物,还干了什么,你们说!”

    李瞎子人前露脸,甚是得意,他道:“是!大人交待之后,小人就到杨府来打听。那一天有七个人出门,三个是回家探亲,现在还没回来。还有三人就到胡同口转了一圈,和人说些闲话就回去了,这些小人们都打听明白了。就英明一个,说是出去买东西,出去整一个半时辰,买什么要这么久?小人们就觉得他可疑!”

    薛胖子不甘他一个人出风头,立时就接话道:“觉着可疑,咱们就顺着他买东西的店铺一路又打听着重走了一次,一共用了半个时辰多点时间就回来了……这法子是大人交待的,现在可以问他,这么久时间,他去哪儿了?”

    “是啊。”张佳木微微一笑,问着已经呆的英明,道:“你去哪儿了?”

    这种法子看起来笨级了,其实就是最简单的案件重现,但当时的刑案老手也想不到这么个办法。张佳木不懂刑侦,只是在了解了那天出入情形之后,觉得英明嫌疑最大,但因为帐目明白,锦衣卫也没有把英明列入嫌疑名单,而他就交待几个无赖一查,英明出入的时间明显不对!

    如此逼问,一般人当然就吃不住劲,但英明脸上神色不变,答道:“我在路上闲逛,不成么?成天在府里,出去玩玩怎么了?”

    “况且,”他又接着道:“这房子是雷击倒了的,请问,小人能捣什么鬼?大人,小人可不是雷公,能用雷劈人。”

    “阴险狡诈之徒,好生可恶!”门达听到此时,也觉得这人最为可疑。他瞪了其余的旗校一眼,意思很明显:这么简单的疏漏你们都查不出来?

    一众锦衣旗校当然觉得丢脸的很,于是有几人上前,对着英明客客气气的道:“你还是说了吧,不然,有你受的。”

    “这……”锦衣卫的手段,京师吃奶的孩子都知道一些。英明就算是再硬挺,这会也是有点脸白。

    不过,他还是咬着不松嘴:“小人不服,天雷击人,和小人有什么关系!”

    “放屁!”张佳木终于爆了,这王八蛋,不给他点颜色瞧瞧,真当大爷是傻子?锦衣卫没想到的事,他早就想到了。

    什么狗屁天雷击人,这冬天打雷能打到人原本就少,能把一幢还算坚固的房子震成那样,更加就是胡说八道。

    如果说之前张佳木心里还只是有点疑惑,到了杨府一看,心里就彻底明白了。

    房屋不是被雷击中然后烧毁的,压根就是被火药给炸的。整个房顶都飞了,四周的墙壁也被震裂了,不仅是被火药给炸了,用量还不少。

    自从大明成祖建神机营后,明朝对火药火铳的运用已经极为先进了,可以说,在当时的明朝火器运用水准不仅没有落后于世界,相反,是全面领先的。

    在北京城里,有专门储藏和制造火药的火器局,民间因为禁用火铳,所以火药用的很少,就是逢年过节放点烟花爆竹什么的,这一点倒是和后世一样。

    这件案子,就是英明这厮干的。他干的也算漂亮,趁着下雨天打雷的当口,用火药炸飞了一间房,还炸死了几个人,此事一出,风言风雨的,杨煊辩无可辩,眼看就要丢官罢职了。

    就算是锦衣卫,想到用火药炸房子的,恐怕也是寥寥无几。

    这就是一个认知问题,搁现代人脑子很容易想到的事情,在古人脑子里却压根没有概念,毕竟当时火器的运用还只是启蒙阶段,用火药炸房子,更是前所未有的事。

    张佳木骂完之后,将一张纸往英明鼻子前一伸,喝道:“这是什么?”

    英明这下无话可说了!

    这是张佳木刚刚从房子里搜刮到的一点火药残渣,下雨天,又是雷击过的房子,根本无人探查究竟,很容易的就让他找到了火药的残留。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奇怪,造成这么大的损伤,火药用量当然很大,当时民间根本搞不到这么多火药,英明这厮的火药是从哪儿搞来的?

    他冷笑道:“好狗东西,用火药炸了房,死了这么多人,你倒是没事人一样?”

    杨府上下已经哗然,府中上下,还真没有人疑到这看着忠厚老实的下人身上。而且,也没有人想到是火药炸的房。

    原本只是请这位大人来查清杨煊无有不义情形,或是逮个替罪羊什么的,没想到,这位大人看着年轻,从从容容的,就把这泼天大案给破了!

    “青天啊!”

    突如其来的,杨老太爷已经涕泪交流,老头儿扑到张佳木脚下,连连叩头:“青天,大人真是包公再世,断案如神,断案如神啊!”

    “青天再世,青天再世啊!”

    “包公怕是不如,是狄公!”

    底下一伙人嚷嚷的张佳木头都大了,他也很得意,今天可又是大大的露了一回脸。现在不要说是门达了,连在场的锦衣卫旗校们,尽管是老手,但都是对他露出佩服之至的表情。等门达把经过报上去,不要说李春、哈铭、袁百户他们,就是王骥老爷子,还有一群国家重臣,甚至是皇上,都可能知道他这个小小锦衣旗校的大名,今天这场辛苦,很值!

    尽自得意,但案子还有疑点,他急着要问下去。

    不过,英明已经不让他问下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英明从容起身,向着张佳木挑了一个大拇指,露出一脸笑来。这么大罪又被查了出来,这厮居然还如此从容,一时间,众人都是看的呆了。

    “门大人,给你看看这个。”

    英明居然大摇大摆的走到门达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铁牌,丢给门达。

    “混帐东西!”

    门达看完之后,脸色沉的能拧下水来,他把铁牌又丢给英明,喝道:“滚蛋,叫你上官到我家来,给我一个交待!”

    “是喽,”英明笑嘻嘻的行了个礼,答道:“您老放心,准定不叫您老为难就是。”

    说完,就这么摇头晃脑的走了。

    “佳木,”看着英明走了,门达沉着脸道:“你差使办的漂亮极了,我会和伯爷说你的功劳。但是这件事,我们不必管了!”

    门达说罢,扬声喝令,就这么带队走了。

    只留下杨府众人面面相觑,委实不知道生了什么事。

    天大的事,就这么虎头蛇尾的完了?

    张佳木心中疑问很多,不过,好在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了:今天的事,只有他可能是最大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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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变故突起

    一路上门达阴着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见他如此,所有的锦衣卫们都不敢吭声,老老实实的跟在门达身后。

    等回到自己家中客厅里,门达“砰”的一声摔了一个花瓶,骂道:“真不是东西,气死老子了!”

    到这会儿,大伙早就明白了。

    一个向来有面子的小旗上前,轻声道:“是不是东厂的人?”

    门达瞪眼道:“不是他们还有谁?英明这厮,看样子是几年前就安插到了杨府,一直没用。前一阵杨老爷上了折子,东厂的人就给他一个厉害,嘿,用火药假做雷击,这一手可真够狠的。”

    说到这,门达脸色和缓,用极为激赏的目光看着张佳木,他道:“这件事,是那群没卵子的人干的鸟事,但佳木你办事可真漂亮。你放心吧,你的功劳不小,该给你的赏赐绝不会少。”

    他顿了一顿,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半响过后,才道:“升你做总旗,似乎有点快。但你接连立功,似乎也没有什么。”

    张佳木大喜过望,几乎有欢呼雀跃之感。但他定了定神,稳住了心气,很沉稳的答道:“些许微劳,当不得大人这么夸赞。”

    “当得,”门达现在对张佳木真的是欣赏极了。他想了想,道:“让你当总旗,我可做不了主,只能向上头力荐,所以这是个空头人情。”

    一边说,门达一边起身站起来,在自己房里看了半天,终于找了一柄镶嵌着绿松石和红宝石的绣春刀来,抽开一看,寒光四射,不用说,这是一柄难得的宝刀。

    门达似乎也有点不舍,但还是交到了张佳木的手里,笑着说道:“赏人银子是常有的事,但赠人宝刀,这在我也是头一回。大郎,你拿去!”

    “这……”张佳木真踌躇了,门达对这柄刀的喜爱是很明显的,他不确定门达是真要送,还是做做样子:“似乎太过贵重了,卑职不敢当此厚赐。”

    “当得。”门达把刀塞给张佳木,笑道:“佩上我看看。”

    这样的神态举止,是真的把张佳木当成心腹,并且有种长辈对子侄的感觉。不仅张佳木本人,四周伺候的旗校们都用羡慕之极的眼神看着他,这小子,运气真是太好了。

    门达并不理会别人,只是笑咪咪的看着张佳木换刀,等他换完,他上下端详了几眼,点头道:“不坏,名马宝刀,英雄所爱。可惜,我只有宝刀,没有好马,哈哈。”

    他开玩笑,大伙儿也便随着一起笑。看张佳木时,果然都觉得不错。

    长身玉立,身高体健,剑眉星木,气度谦和温润,这样的人穿着一身浆洗的干干净净的飞鱼服,再佩上一柄华丽漂亮的宝刀,果然是一表人才。

    门达大为满意,笑了一阵。不过,脸很快就阴了下来,他道:“今天的事,一会我就去见指挥和伯爷,上禀上去,咱们就不必管了。还有,杨府的事,出去不准乱说,都听到没有?”

    “是,听到了!”

    众人都是暴诺答应,大伙儿不傻,牵扯到东厂和内廷的事躲还躲不及,怎么会去招惹!

    张佳木也是连忙答应下来,但他心里有疑问,虽知多事,但不问心里太难受了,他道:“大人,那个英明就算是东厂番子,但这件事是皇上交办的,就这么叫他走了,皇上那头就这么好交待,况且,还有那么多大臣看着,皇上就算不喜欢杨大人上的奏折,似乎也不能叫番子去杨大人家炸房子吧?”

    他有话没敢说出来:要是真这样,这皇上也太下作了吧?

    门达闻言,先是叹了口气,接着才道:“到底你还年轻,经的事不多。这里头的事太多,真是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啊。”

    “总之,”他接着说道:“皇上可以敷衍,东厂可是越来越难得罪了。这件事情,皇上未必知道,但厂公和司礼监是肯定知道的。咱们要是不放英明走,捅下了大篓子,公公们恼了,可比皇上恼了要吓人多了!”

    说到这,一旁有个小旗倒是先恼了:“大人,要我说我们锦衣卫干吗怕东厂!这些年,公公们越欺到头上了,再退下去,我们锦衣卫成什么了!”

    要说起来,锦衣卫这些年威风确实大不如以前。洪武年间宦官根本没有势力,锦衣卫这个特务组织一家独大。

    后来成祖年间虽然组建了东厂,但皇帝信任的是指挥使纪纲,锦衣卫的威风比洪武年间只强不差。

    就是正统年间,因为锦衣卫掌卫指挥使马顺是司礼监太监王振的干儿子,所以卫权仍然大过厂权,东厂就跟着锦衣卫屁股后头混吧。

    现在可不成了,太监权力越来越大,东厂到底是内臣,可以直接在内廷里向皇帝报告情况,无形之中就亲近方便了许多,锦衣卫有什么事,还得用正式的奏疏,远近之分,昭然若揭。

    特别是现在太监又有兵权,御马监下管的四卫就不必说了,两三万人的禁军精锐都直接在太监管辖之下,而曹吉祥、刘永诚这样的大太监还在十团营里提督监军,此消彼长,这几年来,锦衣卫受东厂的气委实是不小。

    这些事,上头的人当然心知肚明,锦衣卫内部对东厂渐渐嚣张也很不满意。但势不如人,只能暗中隐忍罢了。

    指挥使们都没法子,门达一个小小百户有什么可扑腾的?

    他瞪大了眼,盯着那个小旗,道:“好的很,你真有志气,实话和你说,你去把东厂给烧了,上头一定很高兴。”

    “呃,”小旗打了个哆嗦:“卑职可不敢。”

    “不敢就甭在我这废话!”门达一顿脚,喝道:“事都完了,还赖在我这干吗?滚滚滚,快离了我这!”

    百户大人心情不好,众小旗校尉立刻跪辞,作鸟兽散。

    张佳木也拜辞,门达对他当然客气许多,在座椅上呵了呵腰,笑了一笑,才道:“你去吧,我一会就写说贴向上头说明今天的事,放心,不会埋没了你。”

    有这么一句话就行了,张佳木板着脸退出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碰了大钉子。其实,心里愉快极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出了门达府邸大门,一眼看到李瞎子和薛胖子两人正鬼头鬼脑的猫在街角,他上前就是一脚,笑骂道:“两个混帐,等我赏是吧?放心,少不了你们的。”

    “大人,小人在你心里怎么就这么没成色,”李瞎子挨了一脚,脸上笑的春光灿烂:“小人们的前程都在大人手里,赏不赏的,大人看着办就是了,小人们还敢争不成?”

    “这话说的是了。”张佳木甚是嘉许:“我用你们的日子多的是了,好好巴结差事,有你们财的时候!”

    正训戒这两个青皮,街角又跑过来一个,看到张佳木就道:“大人,坏了事了。”

    张佳木神色一凛,喝道:“慢着点说,什么事?”

    “大人,任爷刚刚叫人给逮了去!”

    “什么?”张佳木大吃一惊,任怨好歹也是锦衣卫的缇骑,谁敢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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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拼命!

    事情很简单,那个叫曹翼的无赖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

    前些天,任怨和张佳木商量着买两匹好马,张佳木没空,他就把这事放在了心上。今天一大早晨,任怨先点了卯,这个月他又得了个闲差,没什么事,所以点卯之后任怨就溜了号去买马。

    马市在德胜门外,任怨是军户世家,挑马的眼光很好。而且,运气颇佳。他在马市里可巧遇到两匹上等马,马主用关系从口外弄了不少好马来,就剩下两匹,都是三四岁口的青壮马,高大雄壮,每匹都有五百斤左右,在蒙古马里是难得的神驹了。

    任怨好说歹说,以他锦衣卫的身份,再加上马主不想再耽搁,于是八两银子一匹买了下来。这价格算是很赚了,要是搁几十年后白银大量涌入时,这种上等好马少说也得大几十两了。

    得了这两匹马,任怨心里可高兴极了,他反正是没事的人,也没多想,就一人牵着两匹马跑到正南坊里来了。

    原本也不会有什么事,正南坊的局面打开了,现在就是锦衣卫的天下。坊里的无赖闲汉们都认得他,一看任怨牵着两匹好马过来,大伙儿都围了过来奉承,任怨也很得意,手舞足蹈的把买马的经过说了,一边吹牛,一边等张佳木办完事回来。

    结果就是这么点时间就出了事。任怨吹牛的街口是坊里的要道,过往的人很多,一般人看到锦衣卫和混混们在街头上早就避走了,可是有一群人不但不避,看到这边人多,反而围了过来。

    这群人头顶尖顶小帽,穿曵撒,白皮靴,手里拿着铁鞭铁索什么的,一个个都是面色阴冷,被人欠了八百吊钱的倒霉样。

    任怨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东厂的番子是见树踢几脚的,没事也要惹出事来。京师里头,除了少数人之外就没东厂惹不起的。原本锦衣卫也不必尿东厂这一壶,但现在厂权渐渐压过了卫,虽然大伙儿都憋气,不过上头都没办法的事,下头小喽罗还有什么想法不成?

    一看到番子们过来,任怨就住了嘴,挥挥手叫大伙散了,他自己打算牵马到锦衣卫当值的铺舍里去,在外头还是太张扬了点。

    原本就这样没事了,东厂的番子们看到是锦衣卫的人,楞征了一下,带队的役长挥了挥手,番子们也就打算走了。

    最近正南坊里锦衣卫风头正劲,干了几件大事,面对锦衣卫咄咄逼人的扩张态势,东厂上头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大家相忍为安,少出事为妙。

    事情就坏在两匹好马上了,任怨牵马走过,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番子役长眼前一亮,立刻就看到这两匹马了。

    好马难得,当时的京城坐轿子的人少,骑马和坐车的多。一看到这两匹好马,带队役长眼前一亮,喝道:“那汉子,过来!”

    说话很不客气,任怨就带了气,问道:“什么事?”

    “这马不错,我要买你的,”役长一边说一边过来,拿手摸了摸马,又端详了一下,心里更加喜欢,便又向着任怨道:“三两一匹,不欺负你。”

    “三两?”任怨一笑,道:“三十两也不卖,您把手拿开,我又不是贩马的。”

    东厂的人原本就有点惹事的心思,任怨答的这么不客气,役长的火气立刻就上来了。

    按他们的想法,还真没欺负人,东厂的人什么时候给过别人银子?况且是带着一队几十人等于是锦衣卫总旗的番子役长?

    一句话不对,役长下令,立刻就有几个“干事”过来,铁索一套,把任怨一锁,役长才道:“好小子,看你就不象汉人,准定是蒙古奸细,不然哪来的这等好马?带回去,严加盘问,非得拷问出实情来不可!”

    一看东厂和锦衣卫之间起了纷争,众无赖立刻就鸟兽散了,任怨就这么着被带走,连着两匹刚买的好马,也被牵走了。

    好在曹翼记着张佳木就在门达麾下效力,也是正当红的校尉,他们就指望锦衣卫吃饭,别人跑了,他就屁颠屁颠的跑来报信了。

    说完之后,已经一嘴白沫,曹翼看着张佳木的脸色,问道:“怎么办,大人?”

    李瞎子脑子转的快些,看到张佳木脸色不善,忙道:“大人,不能和东厂硬顶啊。快些回去见门百户,请他老人家出面,赶紧把人弄出来。过了今天,明天就算把人弄出来,人也废了!”

    京城里的无赖对顺天府和东厂、锦衣卫的办事手段都熟悉极了。东厂本来没有监狱,抓的人按理是交给锦衣卫处置的,但凡事都没有绝对,抓了锦衣卫的人,难不成还往锦衣卫送?没有正式的监狱,几间小黑房总有的。

    进门先用杖打,然后用鞭,夹棍、几轮酷刑下来,任你是铁打的汉子也打废了,就算不死,以后也是个半残,京城里头,被东厂或是锦衣卫北镇抚司打残的人又不是一个两个,正南坊里就有不少!

    张佳木也是醒悟过来:没错,救人要紧!

    门达的担当他也知道,以他现在的地位,一求之下门达肯定答应。但他去托人,再去求上面,然后说动东厂的人,打笔墨嘴皮官司,没有几天扯皮准定保不出人来。

    几天之后,任怨还能不能自己走路,这个就很值得怀疑了。

    自己去救?

    饶是和任怨亲兄弟一样的交情,张佳木在这一瞬之间,还是犹豫了。

    东厂的厉害,犹在锦衣卫之上。用刑的惨毒,株连的狠毒,绝不给人留余地,只要被东厂盯上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不弄的你家破人亡,绝不会完事。

    但就这么看着自己兄弟被人搞死搞残?

    这口窝囊气,实在是难咽下去啊……

    薛胖子最善察颜观色,他小心翼翼的劝道:“大人,忍字头上一把刀,该忍的时候,还是得忍啊!”

    “忍?去你娘的!”张佳木终于忍不住了,不要说什么大道理了,也不要谋而后动,要是就这么当了缩头乌龟,连自己兄弟也护不住,以后还怎么挺得起腰板来!

    “李瞎子,你去门百户那里,给他报信!”张佳木想一想,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刀,道:“告诉他,我与任怨生死,就在他老人家那里了!”

    “啊?”

    李瞎子大惊失色,想劝,想了再想,没敢。

    张佳木的脸色太吓人了!面色如铁,双目通红,递刀的时候,两只手的骨节都捏的惨白。

    在场的无赖都吓坏了。小张大人一直就是那种和和睦睦对人彬彬有礼的样子,不象普通的锦衣卫,整天阴沉沉凶巴巴的。

    现在这模样,谁都知道他动了真怒,一劝之下,恐怕适得其反。

    张佳木不理他们,又道:“曹翼你带我追过去,薛胖子,你找个医生跟过来———要真的,不要那种瞎糊弄的!”

    “是是,大人。”

    曹翼汗落如雨,无赖都是欺良怕恶的,锦衣卫他怕,东厂他更怕,原想报信弄点好处,谁知道张大人一听就燃了,现在要激出大事来,他也跑不了。

    曹翼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薛胖子也好不到哪去,两人都是惨白着脸,虽然答应着,脚下却是一步没动。

    张佳木知道他们生性,沉声道:“万事有我,你们躲远远的,我叫你们再过来。”

    说罢,拔腿就走,只赶着曹翼在前头引路。

    这一回,和***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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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乱

    长街之上,张佳木疾奔如火。

    而宣南坊中,锦衣卫百户门达心中却是一片冰凉。花厅的方砖地上,跪着捧着宝刀的李瞎子,刚被门达泄恨时踢了好几脚,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虽然狼狈极了,但他却是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连动也不敢动!

    谁知道门百户盛怒之下,会拿他如何办理?

    “太胡闹,太胡闹了!”门达如拉磨的驴一样,在自己家的客厅里转个不停。转来转去,看到一个大花瓶,伸手拿起来“砰”一声,又摔了个粉碎。

    可怜在廊下伺候的小丫头子们一个个吓的脸白,老爷今天真是邪性了,已经摔过一个,怎么又摔了一个瓶!

    “这么说,他走了有一会,追不上了?”门达摔瓶之后冷静了许多,问李瞎子道:“你们怎么不拉住他?”

    “拉不住啊!”李瞎子都快哭了,他道:“大人,要是拉得住,小人们敢不拉么。”

    门达“哈哈”笑了,上下打量了李瞎子几眼,道:“听说你是个机灵人,下去等着,今天这事要是闹大了,你等着被剥皮!”

    丢下已经吓傻了的李瞎子,门达横下心来,喝道:“来人,拿大衣服来,我要出门!”

    ……

    门达换了衣服,就直奔靖远伯府。好在,就是一个坊里头,骑着马一柱香功夫也就到了。

    刚听到张佳木这么莽撞时,门达也怒极了: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知自爱?

    这种事情,是脑子血一涌就敢上的吗?任怨当然是无辜的,卫里头也一定会给他出头,但那是上头的事,门达这个百户都不一定沾得上边,怎么张佳木一个刚补缺的校尉就楞敢去抢人?

    糊涂,冲动,太糊涂,太冲动了。

    可回头一想,说明这年轻人够胆,重义气。门达现在欣赏张佳木只是他脑子好使,今天这事一出来,反而觉得这小子真是一块好料子,不但有文,而且有武。

    怕就怕,人家人多势众,不抢回任怨来,反把自己给折进去。

    门达气就气在这儿了,就算要抢人,也多拉一些兄弟去啊……

    到了伯爵府里,他是常客,不需要通报,直接就进了内院门。

    王骥正在会客见人,门达坐在客厅的另外一头,只觉心急如焚。好在,没一会主人会了客下来,彼此间熟不拘礼,伯府下人过来伺候老头子更了衣,又上了茶,门达便上前见礼。

    “你似乎有急事?”王骥虽老,身上责任一点没减,挂本兵官衔,管十团营并正南坊中事物,其实,也就是当今皇帝给自己的太上皇哥哥找的看守,所有关于南宫一带的事情,都先由王骥处理,理不清理不顺了,才会上禀给皇帝处理。

    身负重任的人,精气神当然很好,一眼就看出来门达有很急的事情,所以干脆就不寒暄了,直接问正题。

    门达刚开了口说了两句,王骥喊停:“先不要说,”他扭头道:“来人,把李指挥和哈通事给我请进来。”

    这两人,差使也在正南,所以没事就在府里伺候,倒是一叫就来了。

    人到齐了,王骥才叫门达接着说,等门达说完,在场的人都是面色沉重,一时间,房里倒静默了下来。

    半响过后,王骥才摇着头道:“这小校尉,倒是还有点血气之勇。今天杨煊家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原说就要提拔他,上回我也说过这话,原想,不提个总旗,最少也是个小旗。这种殊恩,锦衣卫里可不多见啊。”

    门达拍腿道:“可不是这么说?这后生,实在能干,不瞒伯爷您说,卑职是打算拿他当副手看的,正南坊可不是一般的坊,他拿的起来。今天闹这么一出,事就难办了!”

    老头子原本还有点犹豫,门达提起这个,他想起张佳木快刀斩乱麻的功夫就解决了杨煊府里的麻烦,这能力,当然是没得说了。

    至于杨煊府里的那个东厂番子,他自然会和宫里的公公们去分说,这事不急。

    倒是人才可惜,老头子这会儿才真正动了怜才惜才的心思,他道:“这件事,我当然会说话,一会,我就去见司礼的兴公公,还有王公公,东厂就是他管。”

    “但是,”他皱着眉道:“这些阉人,可不是好说话的。这件事究竟怎么着,我实在没把握。”

    哈铭是张佳木的授业师傅,关系当然不必提了。但王骥说的是实,所以尽管他满脸焦急,也是跟着道:“看这小子是不是好命了,说的动,就没事。说不动,也只得由他。”

    这会众人再看李春,李春站起身来,也不推辞,只道:“是不是能救得下,那位主儿也不一定有把握。老实说,内宫的事,着实麻烦!”

    尽管在场的人都是大明官场和军中系统中数得着的人物,但提起和内臣打交道,各人都是大皱其眉。

    就算是王骥,也真的是没有什么把握。

    门达知道事情就是这样,他站起身来,道:“那么,我就回去派人打听消息去,有什么事,再来禀报。”

    “你先别急走,”哈铭拦住了他:“去一次锦衣卫衙门,求见几个指挥。”

    门达皱眉道:“这事伯爷要是管不下来,他们又顶什么用?”

    王骥可是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授位伯爵,又管十团营,兼兵部尚书,品武臣大员,要是王骥都管不了,找几个锦衣卫使有什么用?

    “这你不必多想,哈铭道:“总之,信我的没错。”

    “也好!”门达却不过他的情面,帮人帮到底,送佛到西天,也就是跑跑路的事,他答应下来,决定立刻就去。

    锦衣卫衙门在皇城西,与中军都督府和光禄寺等衙门在一起,不是有什么要紧事,一般是不必去上衙门的。

    门达答应下来,哈铭这才真松了口气,他以手加额,苦笑道:“这一下,就真的看这孩子的运道了!”

    张佳木一冲动之下,倒是搅的一群天大的官员帮着他擦屁股,这份光彩荣耀,也就不必提了。

    没一会功夫,王骥与李春等人分别出府,门达也带着人往锦衣卫衙门去回事。哈铭坐立不安,想着实在不放心,于是带着几个随从,却是往着东安门外的东厂胡同那里赶。

    算算时间,张佳木要么半途追到人,要到就已经到了东厂,哈铭决定,不管怎么说,先去看看动静再说。

    虽然已经做了许多,但哈铭心中明白,这一次,张佳木委实是吉凶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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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面圣

    哈铭去追张佳木,李春出了伯府,吩咐赶车的下人:“去东华门!”

    正南坊距离东华门很近,赶车的答应下来,知道李春事急,半空中把马鞭甩的啪啪作响,后档车风驰电掣一般,向着皇城宫门疾驰而去。

    也就是小半个时辰,车身一停,不等着跟来的下人来扶,李春自己就跳下马来。

    守东华门的是御前亲军,皇城亲军由锦衣卫、府军前卫、旗手卫这三卫组成,定额是八千七百多人,今天巧了,守门的百户官正好是府军前卫的。

    看到李春过来,那百户一溜烟似的跑过来,行了一个军礼,眉飞色舞的道:“大人,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

    “邪风!”李春没好气的回他一句,伸手把自己腰间的金牌解了下来,丢给那个百户,道:“验牌!”

    “是勒!”换了别的指挥,百户打死也不敢验什么牌的,但李春不同,对别人严,对自己也并不例外,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验看。

    李春的牌,是义字第二十一号,这牌,是出入皇城提调禁军的关防金牌,领了之后绝不能遗失,不然,将有重罚。

    验看了,百户陪着笑将李春送了进去,从东华门一路进去,没走多远已经到了内廷和外廷交界的地方,到了这儿,就算是李春这样的高级武官也进不去的,里头也没有禁卫亲军,全是内臣宦官了。

    乾清门小角门处,李春没了指挥使的威风,点头哈腰的向着几个没品没级的小内使道:“请公公格外成全,下官是真的有急事。”

    “急事?”内使们横眉立目的道:“你有急事,偏我们就没差使?”

    “唉唉,是是,下官糊涂的很!”李春一边点头哈腰,一边从袖子里摸出几颗小元宝来。都是内廷银作局打造的马鞍型元宝,一个五两重,他笑道:“给几位公公拿去喝茶!”

    “这还差不多。”

    宦官是最爱银子的———天知道他们拿着给谁使去?但拿了银子,脸上的神情就好看多了,一个年轻的内使懒洋洋道:“好吧,我帮你进去一趟。”

    “有劳,有劳!”

    李春放下心来,安心在角门这陪着几个嘴上没毛的阉人扯闲篇。好在,他也不亏,就是这么闲扯的时候,才能不经意间得到不少内廷消息,这可是花多少银子也买不来的。

    没过多久,那个进去的小宦官跑了出来,他向着李春一摇头,道:“那位主儿早出去了!”

    李春大急,问道:“那么请问,去哪里了?”

    “说是去外头玩了,谁知道去哪儿了!”

    这么着,可就真没办法了。

    李春摇了摇头,心里懊恼的紧。他这个指挥,最硬的关系就是太后,他是太后的远房亲戚,说起来算是外甥。除了太后,就是和今天来找的那位打的交道多,一个指挥使,能和内宫拉上关系,岂是容易的事?要不是这层,他能从一个普通的小旗一路升上指挥使,还能再升都督佥事?

    这一次,差事可是真办砸了。

    那天张佳木救了他们主仆俩,上头下话来,救命大恩不能不报,但似乎也不便张扬出去,毕竟怕朝野议论。但是,李春的责任可就重了,要盯着那少年人,总得想法还了这个人情才是。

    上头交待下来的事就是第一要事,别的差事尽可以放一放。可就是这么一点小事,也没办好!

    想到可能失去内宫的赏识,尽管是寒冬腊月,李春额头上的汗水可就止不住了。

    唯今之计,就是赶往东厂,看看能不能凭他的面子把张佳木保下来,便是保不下来,也要守在那儿,绝计不能让东厂的人把他杀了或是打废了。

    ……

    李春和哈铭分头赶往东厂的时候,老伯爷王骥也赶到了宫中。

    他的身份可比李春贵重多了,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皇城,接着请见皇上,见了皇帝之后,正好说正南坊杨煊的案情。

    对外面,怎么个说法还要和内廷的公公们协商,看看如何办理。

    对着皇帝,王骥倒是直言不讳,只道:“东厂这件事办的可不漂亮,就这么被一个锦衣卫的小校给查了出来。要是传扬出去,只怕于皇上的声名都是有碍的。”

    国家重臣,五朝元老,就算对皇帝说话也不必太客气,他这么说,皇帝心里虽然很不舒服,也只得一忍了之。

    王骥说了半天,皇帝倒是只对张佳木感兴趣,金口一开,问道:“这么说,这个小校尉很能干不是?他叫什么来着?”

    皇帝顾左右而言它,对东厂的包庇态度已经一点不加掩饰了,王骥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却也只得凑趣道:“回皇上,校尉叫张佳木,是个年轻后生,锦衣卫世家出身。身家清白,也确实是个干才。”

    “哦,朕知道了。”

    听完之后,皇帝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王骥知道,皇帝这是不欢喜张佳木查出来的结果,所以尽管对张佳木的能力颇为欣赏,但就是不愿褒奖提拔。

    皇帝,自从唯一的儿子死后,性情大变,越来越偏执,而且身体也越来越坏,对大臣召见的少,凡事只信内臣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王骥深知此点,知道此时更加不必提张佳木和东厂的冲突,一旦提了,皇帝可能震怒,到时候,连和平解决此事的最后一点可能也没有了。

    果然,皇帝最后表态:“王卿,杨煊雷击一案,卿去与厂臣王诚商议吧。如何办理,商议定了之后,由你们复奏就是了。”

    “是,”王骥无奈,只得起身答应了,底下无话,就叩头请辞出来。

    开头不顺,往下更加不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兴安根本没见他,同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并提督东厂的王诚倒是见了他,先谈杨煊家的案子。没等说完,王诚便起身:“老大人,我还有事,这件事就这样吧,底下您不必管了,我们东厂接了就是。”

    王骥被他这么一噎,底下张佳木的事根本来不及说出口来,老头儿须皆白,就这么被晾在那儿呆了半天,半响过后,王骥才苦笑摇头:“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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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怒闯东厂

    王骥碰钉子的同时,张佳木拉着曹翼夺路狂奔,向着东厂方向一路追赶过去。

    到底经过了一点时间的耽搁,一路追过去就是不见人,倒是路上的百姓,看到一个锦衣卫的校尉一脸杀气的跑过,立刻都是鸡飞狗走,躲闪不迭。

    东厂的办事地方就在皇城的东安门外。

    后来时间久了,已经渐渐形成了一个胡同,京城里的人都叫它东厂胡同。

    远远看到东厂胡同里头的真武庙的庙顶时,曹翼可就打死也不走了!

    “大人,”他带着哭腔道:“小人真不敢过去!”

    张佳木知道,带着他也是没用了,想了一想,吩咐道:“你回头去找薛胖子庄小六几个,想办法弄辆车过来!”

    他怀疑任怨已经在受刑,一会抢了人出来,就得立刻用车接走,不然的话,扛着任怨那么大个头的累赘还怎么在东厂番子里杀进杀出的?

    张佳木已经决定硬来了,曹翼倒是有个良心的,先是欢喜不禁的答应了,却又担心张佳木,劝道:“大人,东厂的番子都是虎狼啊,您老不要和他们硬顶了。”

    说到这,他咽口唾沫,用害怕的眼神看看四周,见左右无人,才又放心的说道:“小人说话可能不入您耳,不过还是得说———得小心把您自己个也折进去!还有,您老要是和番子们动起手来,就算您老占着理,但打死了人怎么办?不管怎么说,您也得抵命不是!”

    虽然是无赖,话说的是一点没错的。

    东厂的人和谁讲过理来?既然不怕和锦衣卫撕破脸抓了任怨,那么,非得惊动两边上层,折冲往还一番,这才可能把任怨给放了。

    还有一种结果,就是东厂就不放人,然后锦衣卫要么忍气吞声,要么把官司打到御驾之前,要么,就想办法阴东厂一道,也逮一个东厂的番子,逮着了就不放,往死了折腾。

    但不管是哪一种办法,任怨可都是死定了。

    锦衣卫的上层也不会真的为一个小小军余的死活上心,北镇抚司南镇抚司,每天弄死的官员百姓和锦衣卫自己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一个小小军余的死活,不会有人当真放在心上的。

    就算是管,也就是要保锦衣卫的面子,就是一个面子问题罢了!

    这些话,也无须和曹翼说清,但曹翼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张佳木沉吟了一小会功夫,曹翼以为他回心转意,于是就老老实实的在一边等着。岂料张佳木一开口,倒是惊了他一个跟头:“你说的是,我想,用刀也不大好。”

    接着他吩咐曹翼道:“去,给我找根合用的棍子来!”

    可怜大天白日的,又是隆冬时节,曹翼鼻尖上全是汗珠:这位小爷,胆子也大的离谱了一些吧?

    于是张佳木打量着东厂那边的情形,曹翼一脸倒霉的去给他找棍子。

    摸索了半天,张佳木都等的不耐烦了,只见曹翼捧着一根一尺来长的厚木条子跑了过来。

    “这是什么?”

    “回大人的话,”曹翼哭丧着脸道:“实在找不到什么棍子,小的从那边一户人家的大门上削下来的,您老将就着使吧!”

    原来是个大户人家的木头门栓被这厮弄了下来,慌乱之间还有如此急智,也算了不起了。

    张佳木用赞许的眼神看了这无赖一眼:三十来岁,獐头鼠目的样子,个儿也矮小,面色黄腊,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营养不良,就是一双小眼不停的转动着,露出狡猾的光来。

    他摆了摆手,道:“快点按我的吩咐办事———我可事先说明了:你如果敢跑了不来,就算我折进去了,一样会有人把你们全逮了出来,一个个剥了你们的皮!”

    曹翼原本还真打着一跑了之的心思,被张佳木一语点破,他吃了一惊,只得道:“校尉大人交办的事,我们可从来不敢打折扣,大人,您放心好了!”

    “嗯,去吧!”

    张佳木微微一笑,挥挥手叫那无赖走了。

    自己紧了紧手中的木门栓,虽然不及长棍,但也大小合手,而且大门的门栓是用铁梨木打的,沉重厚实,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别说,还真趁手。

    闹腾到现在,已经快到申时初刻。

    冬天天黑的早,夕阳西下,光影之下,只见一个身着锦衣的高大少年,长身玉立,傲然而行,手中所持的,却是一根木门栓!

    离的老远的曹翼眼睁睁的看着张佳木越行越远,走的不慢,背影却是宛如山峦,他心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怪怪的,一股热气直往眼眶子里钻,没来由的,竟是滴下几滴泪来。

    “没成色的货!”

    曹翼“啪啪”几下,狠狠打了自己几个耳光:“咱快点去找人,不能教大人看不起咱!”

    ……

    张佳木施施然的往东厂衙门里走,先前还没有人注意他,到后来看他怪模怪样的,一群番子开始围了过来。

    有人问他:“你怎么回事,穿着飞鱼服又没佩刀,还拿着个门栓———这里可是东厂,不是你们锦衣卫撒野的地方!”

    张佳木一笑:“合着你不是锦衣卫?”

    那人顿时语塞,被他噎的一时半会的说不出话来。

    东厂的番子都是从锦衣卫里头挑出来的。当然,挑的都是百里选一的“人才”。不是最狠最奸狡的根本不能入选。

    时间久了,虽然番子们是锦衣卫出身,可是还把自己当锦衣卫的,可是一个也没有了。

    被人拿住了话把,众番子一时无语,张佳木又是一笑,向着离着最近的番子问道:“劳驾,问一下,今天有人从正南坊拿了人回来没有?”

    “原来是这事啊?”在场的众番子都是眼前一亮,当先那人就道:“没错,你算问对人了。”他道:“那个军余就是我们拿的,一个人两匹马,现在全在里头了,怎么着,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张佳木把玩着手里的大门栓子,笑道:“看你们的样子,也就是个‘干事’,你们出去办事,总得有‘役长’带队,请把他叫出来,我和他说话。”

    “嘿,反了小子你的!”

    在场的番子们立刻就炸了营了,从来只有他们欺负人,还真没有被人这么顶过,就算是大明的文臣武将们,见了他们也得客客气气的。

    今天看这小校尉的意思,竟是打到东厂的门头上来了!

    “拿下他,给他过一遍全刑,叫他知道,东厂可不是人随随便便能惹上门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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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佳木从东厂出来,曹翼畏畏缩缩的从街角跑了过来。

    “大人,小人的差办砸了!”

    张佳木打量了一下,果然没有他要的东西,他勃然大怒,用大门栓子打的曹翼满脸开花:“票呢,不是说读者投了不少票吗,全让你给‘漂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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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打脸

    在场的东厂番子们叫嚣着,只是无人上来动手。

    张佳木身高体壮,体形匀称,手里还有一个大杀器门栓在把玩,番子们眼多毒,知道这个人不是好惹的,都想着叫别人打头阵,自己则缩在后头等着捡便宜。

    向来东厂拿人还没遇到敢抵抗的,今儿这么一碰,东厂的底子可就全露出来了!

    他们不动,张佳木当然也不动。

    他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不是那种讥讽味道很浓的笑,也不是面色狰狞的狞笑,笑容淡淡的,双眼的眼角有点下弯,嘴角和下巴却是微微上扬,仿佛是见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物,却又不值得一笑似的。

    张佳木生的还算俊俏,可是他脸上的这种笑容,可真教在场的东厂番子们气的心口疼。

    什么时候,有人敢这么闯在东厂的大门前,用这种云淡风轻笑看风月式的笑容来挑衅来着?从永乐年间建东厂起,谁敢?!

    这么一闹腾,东厂门前的番子们可起越聚越多了。

    他们有人知道底细,已经暗中去禀报当事的役长出来处理,有人叫嚷着要用铁索把张佳木索了进去,给他过一遍全刑,可这种都是色厉内荏,嘴巴上叫的厉害,脚下却是往后头缩,把别人推到了前头。

    还有人知道事情不对,没准一会儿会大打出手。这锦衣卫的小子看起来就是硬点子,手底下没两下,敢这么狂?于是这等人最聪明,干脆不瞧这热闹,嘴里附合着,一边说一边走,没一会功夫就溜之大吉。

    更多的番子则是困惑不解,一脸迷糊,在他们的认知里,着实弄不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仗着谁的势,竟然敢如此大胆狂悖!

    在宽达十数丈的东厂大门前,巍峨高耸的真武庙下,张佳木以一人对数十人,而且对方人数还越来越多,他竟是就这么长身而立,沉渊岳峙,宛如山峦!

    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东厂的人越聚越多,但就是没有人敢动手!在场的番子们一个个脸都涨的血红,感觉丢光了东厂的脸,但越是之前没有人敢动,到这会儿,反而越没有人敢第一个上。

    先前的番子是被镇住了,后来的不乏有大胆敢动手的,但他们没摸清楚底细,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跑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形,也只得老老实实的呆着,不敢乱动。

    就这么一来,张佳木以一人之力把东厂的大门给堵了,后来说了出来,京师之中真不知道有多少人觉得痛快,不知道多少人因为这回事情喝了个酩酊大醉,醉卧之时,还在犹呼“痛快”而不止!

    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奉命跑了过来。

    这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穿着青衣戴小帽,看起来似乎是东厂里头的杂役小厮,他看着张佳木,怯生生的道:“这位大人,我们李大人说了,问你敢不敢进去说话?”

    这话一出来,在场的番子们都感到大丢其脸,有人脸已经红的跟鸡血似的。

    人家就一个人,在场的番子都快一百了,其中也不乏好手。

    里头这位李爷,是役长档儿头里最得势的,说是役长,其实掌刑千户也不在他眼里。原因很简单,李役长是司礼少监李泰臣的本家侄儿,虽说少监不是太监,但司礼少监可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就算是阁老尚书,见着李少监也要笑脸相迎!

    可他怎么就这么孬种呢!

    “得,”张佳木微微一笑,道:“进去就进去,也没什么大了不的。”他扬了扬下巴,很客气的对那个小厮笑道:“你,头前带路。”

    “哎!”

    一个青衣小厮在前,张佳木缓步在后,四周则是亦步亦趋的东厂番子,张佳木进则他们同进,急则趋行,缓则缓行,亦步亦趋,这么一大群戴着圆帽,穿着白皮靴,一样佩着绣春刀的东厂番子随着张佳木一个人的动作而动作,眼前的场景,在番子们来说是屈辱极了,在张佳木来说,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威风豪气!

    好不容易到了东厂的大堂,迎面先是一副岳飞的画像,下面上着供香,岳飞的画像上头,就是一副牌匾,上书四个大字:百世流芳。

    呃,看着眼中情形,想想东厂现实,张佳木心里好强烈的一种不适感啊……

    “这个校尉,你好大胆啊!”

    就在张佳木东张西望的时候,堂里有人先开了口。

    三角眼,吊角眉,如同锥子似的下巴,一脸的刻薄像。说话的人,就是拿捕任怨的东厂辑事役长李石,这会儿,他用洋洋得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张佳木,活生生象一只刚在爪下捕了一只老鼠的猫儿样。

    张佳木笑道:“怎么着,李役长无故拿人,不是更大胆吗?”

    张佳木打定了先说理的主张,不过,看着眼前情形,说理似乎有点不切实际了。

    不要说跟过来的番子们,眼前李石的四周可全是人,虽然没有穿着重甲的甲士,但所有围在李石身边的番子们都是手持长枪,也不知道刚从哪个库里翻出来的,枪上还全是灰尘咧。

    张佳木的反应似乎在李石的预料之内,四周这么多拿着长兵器的手下,李役长的胆子可大了很多,他踱了出来,手摸着下巴笑道:“无故拿人?我们东厂拿人什么时候还要理由了?明告诉你吧,不仅你那个军余兄弟要留下过堂,就是你,今天也必定是走不了了。”

    张佳木笑的更灿烂了:“役长大人这是说,你就是不讲理了?”

    “没错!”李石瞪眼道:“甭以为你身后有什么靠山就敢这么狂,告诉你,没有人的靠山比东厂更硬!”

    “啪!”

    一门栓正打在李石的脸上,打的又狠又准,一下子在李石的长条脸上打出了一道长长的印记,眨眼功夫,这痕迹由浅变深,由白变紫,又红又肿,看着真是好玩极了。

    “你敢打人?”李石先是被打的一阵晕,晃了晃脑袋,半天才惊醒过来。

    他吃惊极了,就算是眼前画上的岳飞重生,就算是眼前所有的房屋都变成废墟,就算是所有的番子都变成小白兔……就算是听过古往今来所有鼓儿书戏词里的那些稀奇事儿都加在一起,都没有办法让李石清醒过来!

    “他,他敢打人?他敢在东厂打我?他敢打司礼少监的侄儿?他他他,他硬是打了?”

    脑子迷迷糊糊的李石根本没办法相信眼前的事实,他一个堂堂东厂的辑事役长,司礼少监的侄儿,就这么在东厂的大堂里,当着几十上百的属下,就这么被一个笑咪咪的小白脸给打了!

    “没错,我是敢打你!”

    张佳木抬手又是一下,这一下抽中了李石的鼻子,打的鼻血长流,四周的番子们还是在石化状态,根本无人阻止。

    他道:“横行不法,闹市捕人夺马,东厂的名声都叫你这种人给败坏了,不打你,打谁?”

    话音犹未落,“啪”又是一下,这一下打在嘴巴上,生生把李石的门牙给打飞了两颗,这一下,可终于把李石给打醒了,他哭叫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快点给我把他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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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恶战

    李石话音未落,张佳木已经大步上来,用手拉住李石的肩膀,一扳一拉,瘦弱矮小的李石已经整个人被他抱在了自己的前胸。

    “都别动啊,谁敢动,谁就是和李役长过不去啊。”

    张佳木脸上还是笑咪咪的,但话里的狠劲却是叫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冷战。给李石啪啪啪来了三下之后,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小子是个真敢下手的狠角色!

    眨眼之间,张佳木已经把李石抱在怀里,大手卡住了李石的喉咙,李石被他卡的脸都涨紫了,听到张佳木的话,李石心知小命就在人的掌握之间,从来都是他掌握别人的生死,今天却是头一回落到如此地步———他尿裤子了。

    “你们,咳咳,都给我老实点,不要动!”

    李石挣扎着,向着四周的番子们下令。

    张佳木扑哧一笑,乐道:“我正想这么说,你倒是乖!”

    他勒了勒怀里的李石,笑道:“走,把我送到门口……还有,派人把你逮的那个军余也带过来!”

    “是,是是是!”

    李石再也没有了刚刚的张狂样子,他迭声下令,让四周的番子散开,同时叫人去把早晨逮捕的军余给送过来。

    在场的番子又气又急,恨的要死。但偏偏一招输招招输,上来被张佳木把李石给制住了,大家投鼠忌器,眼睁睁的看张佳木勒着李石,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从大堂到外院,距离总有二三百步,四周番子刀枪齐出,枪刺如林,刀盾如海,而张佳木就在这千军万马之中挟着李石,大摇大摆的又从东石的内堂完好无缺的走了出来!

    到了外院,看看大门在望,张佳木心知今天此事已经有可能成功,他禁不住仰天叹了一口气:人的一生,总会有逞一时血气之勇的时候,今天这件事,干的他姥姥的实在是太痛快了!

    到了大门前,任怨已经被人送了过来。

    他倒是没有受什么罪,就是脸上又青又肿,可能是被人拿捕是抵抗,因此被打了几拳,精神看着还是挺好,衣衫上也没有什么血痕,看起来还没有被用刑的样子。

    “九哥,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啊———佳木,你这闹的是哪一出?”

    张佳木看到他的样子可算是长出了口气,今天这么着闹腾,要是任怨已经被打残了,那可真是太不值得了!

    这点儿时间任怨已经明白过来了,他倒也是傻大胆,外头那么多刀枪剑戟的,他冲着张佳木嚷嚷道:“佳木,你这可是太大胆了吧?疯了不是,这样你救我出去,咱哥俩以后怎么办?”

    张佳木冲着任怨笑笑,笑容洒脱极了,他道:“我没想过。”

    任怨语塞,其实他心里明白,张佳木再来迟一会自己就得过堂用刑。今天被番子拿捕的时候,他很是还了几下手,一会过堂,非得被往死里折腾不可。

    他自己个没有干过打人的活,但东厂和锦衣卫里用刑的水平是一样的,都是一个师傅,那些人自幼家传的功夫,用豆腐练杖,要练到豆腐上的纸碎了而豆腐平白干净,一点皱折没有,到这种程度,才算成功。

    落到他们手里,他就没有想过能囫囵着出去。可没成想,刚进来没一会功夫,张佳木就冲进来了!

    自己兄弟,一切也无须多说,任怨点了点头,咬牙道:“好吧,咱哥俩杀出去再说。”

    两人一左一右,夹着鼻青脸仲的李石,三人一体,向着门外而去。

    只要能到达东厂的大门外,再喝着番子不跟过来,然后潜入胡同,上了曹翼等人赶过来的马车,一溜烟走人,今天的事虽然闹腾的大了,但最少眼前的事就算完了。

    但事与愿违,张佳木和任怨的运气都不算好。

    东厂里头闹的跟什么似的,早就引了不少人围观,东厂在皇城一侧,经过的都是皇城里的来往人员。有宦官,有力役,也有守皇城的卫兵,还有一些路过的文武官员和随从。

    这么一会功夫,外头聚集了不少人,看到张佳木和任怨夹着人出来,外头已经是惊呼声一片。

    “来人啊,给我把人拿下!”一个特别尖锐的嗓音突然响起:“给我上,不要管那个番子是死是活了!”

    能做这种主的,当然不是一般人。说话的人骑在马上,人长的很端正,五官清秀,就是脸白的吓人,下巴上也没有胡子。而且,头上戴着乌纱帽,穿着蟒袍,不问可知,这是一位品级很高的公公。

    已经有人把他认了出来:“是御马监的曹公公!”

    原来是分管十团营的太监曹吉祥,位高权重,一个东厂辑事役长,在他眼里和蚂蚁也差不了多少。

    得了曹公公之令,在场的番子无不扬眉吐气,离的最近的十余人“嘿!”了一声,十余支长枪已经向着张佳木等三人刺了过来!

    事出突然,张佳木只顾着把任怨往一边一推,自己一避一让,枪尖堪堪就从他肩膀旁边刺了过去,李石躲避不及,身上已经被捅上几个透明窟窿,鲜血狂飙,眼见是不得活了。

    就是任怨,肩膀上也是被刺了一枪,鲜血长流,将衣衫染的血红一片。

    “九哥,你往正南那边方向跑,有人接应!”任怨已经受伤,张佳木无可退避,对面又是十只支长枪戳刺过来,他身体一转,左手横向一带,动作快若奔雷,对面番子眼睛一眨的功夫,十余支长枪已经被他挟入肋下!

    “咔嚓!”一声脆响之后,张佳木身形又一转,十余支长枪已经被他全部拧断!

    已经到了拼命的时候,张佳木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他冷眼看着有点害怕番子们,杀气腾腾的叫道:“不想死的就别过来!”

    “反了,反了!”

    曹吉祥隔的老远,眼前情形看的清清楚楚,这个小校尉有如此身手倒是教他起了点爱才之念,但张佳木又如此狂傲,却又教他怒不可遏。

    他喝道:“给我上,拿不下他,我把你们全剥了皮!”

    有此严令,纵然张佳木已经扔了门闩换了两柄短枪在手,还是有大批的番子涌了过来。

    张佳木回头一看,任怨果然在这种时候聪明的紧,受伤之后,他不仅没强留下来,反而已经折身跑了,饶是他心中杀气弥漫,还是忍不住一笑:自己兄弟,果然不是那种白痴,明明是拖累了,还非得留下来一起送死不可。

    面对强敌,心无怪碍,张佳木手握两柄断枪,心中一片空明:“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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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暗箭难防

    长街苦斗,对方人多势众,迭出杀招,遭此强敌,偏生张佳木又要留手,不敢痛下杀手。

    刚刚和任怨说没有打算是实话,但他估计门达总会救他,况且还有哈铭,王骥,打一架的话,罪过不大,被捕之后总也有机会翻身。要是杀人的话,事情可就真的没有转圆的机会了。

    虽是留手,但东厂番子们都是欺男霸女的好手,真本事却是稀松的紧。讲起打架来,一百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况且,他边战边退,已经到了胡同口,敌人虽多,耐何施展不开,最多三五人同上,张佳木手持双枪,戳刺抡打拍,妙招迭出,番子们根本不是对手。

    打了两刻功夫,皇城长街上躺了一地的番子,张佳木只受了点轻伤,却是越战越勇。

    他边战边退,只要再挡片刻,把番子们杀退一些距离,就能想办法逃走了。

    “这么看,东厂全是废物不是?”曹吉祥骑在马上看了半天,越看越怒,脸色已经是阴沉的可怕。

    他也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虽说东厂不归他管,但也是声气相连。

    东厂丢人,丢的可是内廷公公们的脸!

    曹吉祥看看左右,道:“那么,我身边有能人没有?”

    他提督十团营,麾下全是大明京营的悍将,此语一出,众将皆面露愤色。

    当下便有把总官朵颜上前请战:“公公,末将愿往与这小子过一过手。”

    “好,”曹吉祥点了点头:“原就说要叫你去,总得你自己说去最好。”

    朵颜虽是蒙古人,也是京卫军官世家出身,他的家族中,有在亲军诸卫的,也有在五营三千神机三大营的,现在他不过二十五六年纪,已经挑在十团营里当马步把总,世职是指挥佥事,除了家世之外,没有过人的骑射武艺功夫也是断然不行的。

    朵颜默然点头,叫过来自己的亲兵,脱了身上铁甲,他一直面无表情,卸甲完毕,面对张佳木时,双眼才露出炽热的光来。

    他大步向前,一路上所有的东厂番子都被他振臂挤开。

    等朵颜到了张佳木面前时,两人对面而视。

    一个是身高体长,身形匀称,身上到处都是武者的勃勃生机与力量。

    一个则是矮小粗壮,罗圈腿,看不到腰身,全身上下,犹如一块铁板,每一寸肌肉都犹如钢铸铁打,与张佳木比起来,朵颜就是一头嗜血的野兽,与张佳木对视时,双瞳之中竟是毫无表情,犹如死灰。

    看到朵颜,张佳木面色凝重,对方身上的危险味道浓烈的都遮掩不住。这是一头野兽,杀人如麻,双手犹有血痕。

    朵颜也用欣赏的眼光看向张佳木,这个少年面色如玉,身形高挑,让人看起来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他想了又想,终于想起一句汉人的成语:如沐春风。

    他歪着头笑道:“少年人,你的身手很不错,我来陪你玩玩?”

    “你真看的起我,”张佳木苦笑道:“不过,打就打好了。”

    话音未落,朵颜已经一拳往张佳木的脸上轰去。

    两人都弃了兵器,但朵颜这一拳竟是“啪”的一声巨响,一拳之威,竟能撕锦裂帛!

    张佳木神色不变,左腿上前半步,右手却迅如闪电一般,一把拿在了朵颜的腕关节处,然后顺势向前一拉,自己身体又疾冲向前,半转身,左肘迅向朵颜的喉咙关节处击去。

    朵颜面露诧异之色,他虽然年不到三十,但十几岁时先在紫荆关,后来到宣府,大同,在边关已经打了好些年仗,手里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的博斗经验可都是在战场上用身上的累累伤痕换回来的!

    眼前的这个年纪人不过十七岁年纪,就算是自幼习武,他哪来的这般果断敏捷?

    这只是神思之中一瞬间的事,张佳木如此狠攻,朵颜的反应也是快极了,他侧身一躲,让开了这一肘,整个人亦是顺着张佳木的这一股劲力顺了过来,然后双手环抱,竟是用上了蒙古人的摔跤功夫,一下子,就把张佳木缠住!

    “小子,这一手不赖吧?”朵颜大是得意,叫道:“说声认输,我带你到公公那儿给你求情,他最爱好汉,你又没杀人,没准能饶了你。”

    张佳木并不出声,用左肘往朵颜胳膊上一击,朵颜只觉双臂一麻,竟是不自觉便松了手。

    他正楞,张佳木却是一把抓住他肩膀往后一拉,右腿横扫,手腕一抖,朵颜已经如同一条破麻袋般的飞了出去。

    这一下摔的可重,张佳木因为朵颜实力太强,因此不敢留手,这一下用足了全力,朵颜被抛的又快又急,摔下之后跌的半天也爬不起来。

    “好,打的真好。”虽然跌的一嘴鲜血,朵颜还是强撑着胸口爬起来,含糊不清的夸赞着张佳木的技法真的是炉火纯青了。

    “对不住了,”张佳木也有点歉然,道:“收不住手。”

    他们俩打的电光火石一般,说起来长,其实也就是照面几回合的事。高手过招,绝对不会你来我往打上几百个回合,那是小说。

    四周的番子看的呆了,刚刚张佳木就是大杀四方,打的他们胆战心惊。张佳木枪法纯熟老辣,挑刺戳扫都是动作极快,对面的番子根本就反应不过来。高手打庸手,就是这样,跟大人打小孩似的。

    也就是朵颜这样水准的,才能和张佳木过上几招,而且还有点机会。

    他们这一楞,张佳木就有了机会,他也管不得朵颜了,回身便跑。

    正转身时,突然心生警兆,身子下意识的一闪,一只利箭已经“嗡”的一声射在了他的肩膀之上,劲力之大,把他又向前带了几步,然后便只觉肩胛骨处一阵巨痛,眼前一黑,差点就晕倒过去。

    “曹钦,你这个混蛋!”朵颜已经在往后头骂人了,这般暗箭伤人,确实有点丢脸。

    那边曹钦却是很得意,他是十团营的指挥使,正三品武官,职位不低,年纪却也只二十余岁,原因也很简单,他是曹吉祥的侄子兼养子,自幼就喜欢弓马骑射,手中弓箭向来例不虚。

    “怎么样,”他向着曹吉祥道:“父亲,还是儿子的弓箭看得吧?”

    他身边的堂弟曹铉武艺犹在他之上,委实也不喜欢他这一手,只是冷哼了一声,道:“暗箭偷人,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戚,铉弟,你这是什么话。”曹钦也不介意,他这个弟弟,就是向来鲁莽,一天不顶他几句就不舒服。

    曹吉祥横他们兄弟一眼,只是冷然道:“又没射死,你们没看到么,他已经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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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巧遇

    曹氏兄弟转头一看,果然,身上还带着箭矢的张佳木已经跑的人影也见不着了。

    曹钦大怒,向着曹铉道:“铉弟,不是你跟我缠夹不清,我能教他跑了么?再射他几箭,还怕他不成个刺猬!”

    曹铉当然也是大怒:“你自己不盯着人,难道还不准我说话?战场上要是你分分神,还有你的命在吗?”

    “这里又不是战场!”

    “是不是战场,你都不能分神!”

    “还不是你蛮不讲理?”

    曹吉祥被这两活宝气的直哆嗦!

    曹钦、曹铎、曹铉这几个全是他的侄子,太监本身无后,所以对宗族之子都很疼爱,视若亲生一般。

    这几个混帐在武学上也还争气,曹铉武艺最高,骑射俱佳。在他的麾下,有百来名蒙古鞑官,都是骁勇善战,骑射俱佳。

    但这些蒙古鞑官也都不是曹铉的对手,校场比试,经常一招就被曹铉打下马来。

    武功高强,但脑子一个个好象都不够使。

    有的时候,曹吉祥恨不得把这几个侄子回炉重造一下,他自己可是曹家有名的聪明人,不然也混不到大明宦官的最高层,可这几个侄儿……真他娘的不象是曹家的人啊!

    曹吉祥冷冷道:“你们几个去追,追不到,回来我一人打你们二十军棍!”

    曹钦很委屈:“父亲,这厮又不是我们的犯人,我们京营兵又不管抓人,咱们管他是跑了还是怎么地呢,依儿子看,我们不要管这个闲事了,还有啊,我看那小子身手不错……”

    “混帐!”曹吉祥恨不得反手给他两耳光。不过曹钦是他收养的义子,地位尊崇,他那些小兄弟已经够不给他面子了,再当面给他难堪,只怕就更那啥了。

    曹吉祥一火,曹钦只得闭嘴不语,其余几个曹氏兄弟都是面露笑容,老大吃憋,他们还是很开心的。

    “你们都给我去追,”曹吉祥脸色又青又白,当真气的不轻,他道:“擅闯东厂的要犯要是给跑了,我们的脸往哪儿搁,去追,死活不论!”

    张佳木已经消失在胡同里了。

    从东安门附近一路出去,张佳木选择的路线是一路向北,因为受过箭伤,他跑的并不快,如果不是一路上有建筑物挡着,又有些行人阻路,曹氏兄弟和禁军的马队早就追上他了。

    他一路奔逃,只觉得身体里越来越冷,张佳木知道,这是流血过多,如果再不找地方安全的躲起来,起出箭头敷药裹伤,怕是就算东厂不找他,这条小命也得交待了。

    但现在不是着急箭伤的时候,要命的是穷追不舍的东厂番子和禁军们。在黄昏与夜色交接的昏黑之中,张佳木一人在前,绕过无数的胡同小巷,后头几百步后,就是如狼似狗的番子和骑着马的京营官兵。

    一路上鸡飞狗跳,打着火把的番子与京营兵把小半个京城都惊动了,狗声狂吠,孩童的哭叫声,女人的尖叫,男子沉闷的喝斥,再加上番子们的吼叫与马蹄踩在青石板路上的清脆响声……

    张佳木自嘲的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还真算是个人物了啊……”

    肩膀上的箭影响到了他的行动,张佳木知道,非得找个地方避一避了。

    在靠近德胜门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坊门,坊门大开,好象也没有看到坊兵,他心中大喜,加紧脚步,向着坊门处奔去。

    在他身后,京营兵终于甩开了碍事的番子,火把的亮光出现,马蹄声清晰可闻。

    张佳木心中大急,他是受伤的人,体力早就透支,京营兵都骑着马,这里又是坊门处,空旷开阔,对手只要挥鞭打马,没几下就会追上来的!

    他慌不择路,过了坊门就绕道而行。

    这个坊也不知道是见了什么活鬼,道路都宽的吓人,坊里也没有几个活人,这样再想借着地形和人流来阻止对方的追击已经绝无可能。

    绝路,绝地。

    张佳木心中虽然焦急,却并没有绝望之感。天佑善人,况且,他自觉是两世为人,死便死了也罢,谁知道魂魄又去了哪儿?

    穿越客的优势大约就是这点了,既然知道灵魂不灭,还怕个鸟!

    正在此时,异变突起,就在他奔行的道路前方,又是灯火大起。虽然亮,但不是火把的亮光,而是不少人举着灯笼,似乎是某个大官的仪仗过来。

    张佳木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有变化就有转机,他向着那队人狂奔而去。

    惊呼声大起,提着灯笼的都是一些穿着青衣的奴仆下人,一个满身血污的高大少年冲了进来,各人都是下意识的躲闪,并没有人想起来要拦他一拦。

    “哪儿来的狂徒?”

    仪卫中间,一辆马车轿帘大开,一个少女正皱着眉从车上下来。

    这少女年纪不大,生的白白净净,瓜子脸,小小巧巧的甚是可爱,一身黄衫,脚踩快靴,腰间竟又是佩着一柄宝剑。

    如此打扮,在少女的俏丽之外,又多添了几分英武爽利。

    灯光的光线之下,把少女的脸庞照的红艳艳的,漂亮极了。

    看到张佳木,她先是着恼的样子,待看到他脸之后,竟又是若有所思,再接着,却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先是惊喜,然后又是愤不可遏。

    她道:“你怎么回事,京师里头,谁用箭伤了锦衣卫的校尉?”

    声音也是干脆利落,问的又急又快:“快说呀,这样还有王法没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干吗去了!”

    张佳木听着她问,脸上却是露出笑来:“我惹的人,五城兵马司的人怕是惹不起。”

    黄衫少女歪着头想了一想,道:“也是,能把锦衣卫的人伤成这样,当然不是常人。”她看着张佳木的伤势,又大皱其眉:“现在不说这个,得赶紧给你治伤。”

    对答这么几句,竟好象是熟人似的,语气里也透着一点亲切。

    张佳木想来想去,自己并不认识这么一个人,再仔细看看眼前的黄衫少女,俏丽可人,飒爽英姿,闹了这么一天,又身受重伤,他的自制力降到最低,打量了几眼,他动心了。

    “哎……”

    被一个英轻男子这么盯着看,对那个少女似乎也是头一回,她脸红了,想要斥责张佳木,却只是轻轻哎了一声,就又住了嘴。

    好在,这会子杀风景的人赶了过来,对面火光大亮,曹氏兄弟几个带着京营兵骑马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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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重庆公主

    “终于还是追上来了啊……”

    张佳木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疲惫感。他太累了,从早晨到杨府破案,然后就是任怨出事,接着到东厂救人,一环接一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

    然后再大打出手,其中还有朵颜那样的强手,再接着身中一箭,然后带着伤亡命狂奔。

    到了这会儿,他终于累了,从内心到**,他都累坏了。

    “去***,爱怎样就怎样吧,老子懒得跑了。”

    他眼前一阵阵的晕黑,意识也渐渐模糊,眼前所见,只有一个娇倩美丽的少女,正用关切的眼神在看着他。

    晕倒失前,失控的张佳木突然把黄衫少女搂在怀中,用力一吻。

    天晕地转……

    眼前一切失去了颜色,唯有柔软的双唇让他沉醉,还有淡淡的清香环绕在鼻间,挥散不去。

    “你,你疯了!”

    黄衫少女猝不及防之下被张佳木抱了个满怀,对方高大的身体让她无法推拒,一吻之后,更是让她脑子一片混乱,不过她倒是下意识的做了一个动作,旁边呆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啪”的一声,原本就是迷迷糊糊的张佳木被公主摔了个大背跨跌在一边,再看他时,却是已经昏迷过去了。

    “公主……”

    这会子黄衫少女身后已经站满了身着劲装的侍卫,一个武官打扮的中年男子吓的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他立刻跪在黄衫少女面前,抱拳请罪:“臣下侍卫不周,让这个狂徒冒犯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哼,你也知道护卫不周!”

    黄衫少女脸涨的通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她恨恨的看一眼昏倒在地上的张佳木,怒道:“把他送到大姑姑府里,着人严加看管!”

    “是,”那武官忙不迭答应了,却又问道:“那么,要给他治伤不要?”

    黄衫少女并不答,只是狠狠瞪他一眼,武官福灵心至,不敢再问,忙着人把张佳木抬了起来,送到附近的驸马都尉石璟府邸里去了。

    至于曹钦等人,早就看的呆了。

    看到张佳木被抬起来,曹钦还想说话,曹铎曹铉两人一左一右把他夹住,三人并身后的京营兵们一起跪下,大伙儿一起道:“臣等叩见公主殿下!”

    在大明,公主虽然不似汉唐的公主那么有权势,可以开府建衙,但承金册,领两千石俸禄,而且驸马都尉为亲臣,在国家朝堂政事上也很有地位,算是一种变相的公主权力的外延。

    而且,公主与亲王一样,都是礼绝百僚,哪怕是公侯遇亲王公主,亦以臣礼相见。

    眼前的黄衫少女,是当今太上皇的长女,重庆公主。

    太上皇生有重庆、嘉善、淳安、崇德四个女儿,除了黄衫少女,也就是重庆公主外,其余三个公主年纪尚幼,都还没有成年。

    重庆公主年方十四,尚未选定驸马。因在宫中闷了,有时会微服私行,有时则带着护卫,没事儿就到自己两个姑姑家里去游玩解闷。

    上次在长街上惊了马,危急之间,就是张佳木将她救了下来,拉马定马,英姿飒爽,漂亮极了。重庆公主自幼喜弓马射箭,当时对张佳木的身手很欣赏,再加上救驾功劳不小,对张佳木的映象着实不错。

    只是因为她的身份不便声张,所以就下令李春暗中寻找机会,想办法补偿张佳木护驾救命之感,没想到,今天刚从大姑姑顺德公主府里出来,就在坊门前遇到张佳木,莫名其妙的,还被他亲了一下!

    曹氏三兄弟叩下去半天也没有回应,曹钦抬起头来,用好奇的眼神看一眼公主,觉公主神色不善,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小心翼翼的道:“公主殿下,刚刚那小子……”

    “你说什么?”重庆公主瞪大双眼,跺着双脚,娇声喝道:“滚,快滚!”

    “呃,”曹钦还想再解释两句,曹铎和曹铉飞快的把他又挟起来,兄弟三人立刻掉转身体,溜之大吉。

    奔到了几百步外,曹铉满头大汗的回头看看,因见公主仪卫已经向宫中去了,这才松了口气,向着曹钦道:“大哥,你胆子真够肥的。”

    “怎么了?”曹钦闷也闷死了,先被养父喝骂,再又被公主怒斥,人也没抓到,白辛苦一场,想想真是气闷死了!

    他如此不开窍,曹铉“嘿”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曹铎性子良善一些,开导曹钦道:“这位公主是太后跟前最宠的,向来骄纵,当初太上皇,现今的皇帝,这两位都不敢去惹她,你真大胆,还敢在她面前置辩什么吗?”

    他又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刚刚那小子可真够大胆的,是个人物。公主都敢亲,还有什么事他不敢做的!”

    曹铉也笑,不过笑了一阵,却道:“这件事咱们得吩咐手下,烂肚子里!”

    这话见的是了,曹钦虽然鲁莽,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的。这件事关系到皇家脸面,一会禀报给曹吉祥必定也是如此吩咐。

    当下也闷不作声,一场厮杀追赶,最终成了一场闹剧,兄弟三人都有点意兴萧索的样子,骑马赶路,就这么懒洋洋的又回到东厂附近。

    曹吉祥还等在原地,又有几个武官模样的在曹吉祥身边,正在分说什么。

    三人到了近前,才认得是府军前卫的指挥使李春,还有一个似乎是蒙古鞑官,似乎有点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名字来。

    见了曹吉祥,三人下马见礼,曹钦垂头丧气的说明经过,原本以为要被重责一番,不料曹吉祥面露喜欢之色,向着李春拍手道:“瞧,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巧的事了!”

    听说张佳木已经被长公主带走,李春心里一块大石头也是落了地,他极欣慰地:“好了,千斤重担,我可总算是卸下来了!”

    “不一定,”曹吉祥摇头道:“东厂不归我管,不过,王诚和舒良几个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就算是公主,也不好出头硬保他不是?”

    “不过,”他又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一边掉转马头,一边道:“我也觉着这个小校尉是个命硬的主,能不能扛过这关,咱们走着瞧吧。”

    一边说,曹吉祥就这么打马走了,仿佛极怕沾包甩不脱似的。

    众人一时皆散了,倒是夜色中哈铭揪着自己下巴上的大胡子,心中盘算着:“这遇上公主,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注:明朝对公主待遇尊礼尚可,驸马都尉也有一定的政治舞台。不象清朝那么变态:公主被囚禁深宫,嫁人后受制于精奇嬷嬷,连行个房都要贿赂那些嬷嬷,人生从来不得自由,故明公主长寿者多,而清公主终二百多年只有三个活过五十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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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处理意见

    张佳木醒来已经是到了第二天的傍晚了。

    窗外有株老树,枝干上落叶已经掉落个精光,裱糊的窗户纸好象刚换过,但也是挡不住窗外的寒风,一阵阵的冷风从缝隙里吹进来。

    推开窗向外看去,只见一堵堵的高墙,除了寥寥的几颗树木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房间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凳子,还有放衣物杂物的柜子,都是用最劣的木头打造的,散出一股霉味来。

    在床边,有一个小小的火炉,生着木炭,炉子很小,炭火很少,微弱的火苗无助于驱除寒气,只能给人一点心理上的安慰罢了。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住这样的房子当然很受罪。

    但如果是在锦衣卫管辖下的诏狱里头,那么,这间房无异于天堂了!

    张佳木现在就被关押在锦衣卫的南镇抚司。南镇抚司与北镇抚司两边相望,相隔不远,又被称为“南所”和“北所”。

    北所关押的是锦衣卫根据皇帝诏命或是自己凭驾帖抓来的犯人,隔的很远,都能听到犯人被酷刑折磨时出的惨叫声。

    那是座人间地狱!

    南所用来关押锦衣卫的内部人员,不管是什么罪名,都关在这里。

    张佳木昏迷了很久,醒来之后,之前的很多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唯有肩头的箭伤犹在,动作时牵扯到了,就会很疼。

    已经被人上了药,并且取出了箭头,还消了毒,用棉布细心的包扎了起来。

    这让他想起昏倒前惊心动魄的一吻……自己怎么会那么冲动,那般无礼,现在回想起来,除了吃惊和一点若有若无的甜蜜之外,倒也没有别的感受了。

    他问自己是否后悔,当然是很干脆的一个字:不!

    那个黄衫少女的形象已经烙在他心里,男人总是喜欢漂亮女孩子的,亲了就亲了,这有什么好生悔的?

    唯有一点不安,就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不过,凭自己的遭遇来看,显然是极有身份背景,不然的话,怎么从曹氏兄弟手里夺了他下来,又治了伤之后,才把他送到了锦衣卫的南镇抚司。

    关在这里,心里只有两件事,第一,那个少女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第二,还有没有可能被放出去?

    这些现在无从说得,连打听的人也没有。倒是他从自己现在被关押的处境来分析,似乎情况还算乐观,要知道,不管是北所还是南所,进来的人不被毒打刑求几乎是不可能的,没有家属送饭的话,连饭也没得吃。

    听说,有的犯人被毒打之后没有人管,被老鼠啃食四肢五官,遭遇之惨,已经不是人类的语言可以形容。

    他有这间房可住,说明事情尚未绝望。

    ……

    张佳木抬头看天的时候,就在他不远处的锦衣卫正堂里,几个指挥使对面而坐,百户官门达站在正中,正在向几个锦衣卫使汇报着昨天的情况。

    门达昨天受哈铭之托找锦衣卫使报告消息,到了晚间风云突变,张佳木直接打进了东厂大堂,伤人无数,救出了一个任怨的同时,可把东厂给得罪惨了!

    早晨的时候,锦衣卫收到风声,司礼监的几个公公都气的早饭也没吃,后来直接把状告到了御前。

    现有决定出来:要把张佳木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事情重大,京师里已经人近皆知,如何处理这件事,锦衣卫内部也很有争议。

    主张依顺东厂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刘敬,他皱着眉头道:“这么说,他可真够莽撞的!要我看,干脆依了东厂和几位公公算了,为这小子得罪他们,犯不着!”

    刘敬和宫中的关系并不一般,说话当然也是向着公公们,偏有人不愤,同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蒙古人朵儿性子粗直,他道:“你说的倒是轻巧,可我偏不愿意!”

    刘敬脸一红,想要和他火,想了一想,没敢。

    朵儿生的五大三粗,大马金刀的坐在椅上,侃侃道:“咱们受这些没卵子货的欺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永乐爷时锦衣卫是什么风光,纪纲那反贼不必提了,后来的卫使们,谁在阉人面前低声下气的?”

    他的话,虽然粗直,但也近乎于众人的心理了!别的事也还罢了,但这个小校尉争气的很,打人打到东厂去了,老实说,真真是给锦衣卫上上下下几万人出了一口恶气!

    这些年来,锦衣卫受东厂的气真的是受够了!

    事情一出来,全锦衣卫上下都疯了。

    东厂要提人,先南镇抚的人就拒绝了,根本没有问上官的意见。

    还有不少旗校暗中给张佳木送衣服和食物,更有人自作主张生了火取暖,这种待遇,凭你是阁老尚书,只要进了锦衣卫的大狱就甭想了,可张佳木偏偏就令锦衣卫上下努力,一起给护了个严严实实。

    刘敬已经有点后悔,从朵儿的话和其余各指挥的态度来看,他的话要是传了出去,以后在锦衣卫里就别想服众了。

    经朵儿这个粗货一搅,厅里的气氛就和刚刚不一样了。

    门达这个百户在指挥使面前也是够资格说话的,他接着朵儿的话头,笑道:“朵儿大人说的是这么个理,咱们锦衣卫是给皇上办事的,什么时候轮着东厂指手划脚的?”

    话不重,但透着有骨头,在场的人都是一副赞同的表情。

    座中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叹了口气,道:“到底是打了人家的人,说来说去,不加以惩处的话,怕是说不过去。”

    朵儿和这个年轻人关系很亲近,别人没敢接话,他却瞪着眼道:“打人可不犯死罪,更说不上是凌迟了。大明律令,不能当儿戏吧。”

    “不是说死了一个吗?”

    “戚,那是他们自己人捅死自己人,刀枪没眼,手上功夫不行,可怨不着咱们的人!”

    门达又插话:“还有,王老伯爷很看重这个校尉,已经和东厂那边疏通。不过他老人家也说了,他的面子怕是不够,已经点了名说,请朱大人务必秉公办理。”

    王骥和李春等人的面子,还有宫中似乎也有不愿严办的风声,这些东西,说实话,居于座的这个年轻人都不大在意。

    他谁的面子也不会甩。

    他是国家宣力武臣,锦衣卫掌卫事指挥使朱骥,更为关键的是,他是大明少保,兵部尚书于谦的女婿!

    在于谦的授意和朱骥自己的努力下,锦衣卫这头怪兽已经被驯服的差不多了。国有正臣,不需要厂卫这种特务政治横行,这是他和于谦爷儿俩的共识。

    正因如此,张佳木是否能干,后台关系有多硬,这都不在朱骥的考虑之中。锦衣卫里,十个有八个是京师武官世职,要么就是文官勋臣家的子侄出身,谁后台不硬?要是全考虑到人情,他这个掌印指挥使就不用做了!

    他的岳父从来不讲人情,朱骥当然也从来不讲。

    但他要考虑大局!

    随着锦衣卫的全面退缩,东厂反而气焰越来越嚣张了。天顺年间司礼监太监王振掌权,阁老都被他一言斥退,尚书和公侯驸马见了王振都要叫一声“阿翁”,被王振迫害的文官不知道有多少!

    虽然王振亲信锦衣卫,但东厂的权力也在不停的扩张,到现在,东厂已经隐隐有凌架于锦衣卫之上的样子了。

    和锦衣卫比起来,阉人才是文官集团最大最阴狠的敌人!

    “好,”朱骥用下了决心的口吻道:“这件事,咱们锦衣卫内部处理好了,姓张的小校尉,擅闯东厂,殴打番子,”朱骥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他道:“着南所镇抚打他二十杖,以做薄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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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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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为王介绍:
大明锦衣卫,最早最拉风的特务组织,主角从一个锦衣卫的小兵到锦衣都督,异姓封王,再权倾天下。锦衣为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