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六十七章 播弄
“啪”一声响,万氏抬手便是打在一个小宫人的脸上,然后横眉立目的骂道:“你是成心想我死是不是?这么烫,怎么喝的下?”
“奴婢该死”
千小心万小心,却是还撞到了万氏的枪口上,这小宫人yù哭无泪,趴在地上只管叩头,尽管二八年华的女孩子,搁在外头,就算是贫门小户也娇养着的,在这宫里,却是没地方说理去。
“来人”
万氏理也不理,将那“很烫”的茶水放在一边。
她驭下向来刻忌寡恩,而且从不饶人,所以在她身边伺候的都是加倍的小意小心,唯恐哪一天触怒了她,以她在宫中的地位已经可以说一不二,所以绝没有人敢怠慢。
但越是如此,万氏的疑心病就越重,她毕竟出身小门小户,凭着自己的努力到了今天这一步,但尽管高高在上,那种疑心病和自卑感却是怎么也去不掉,所以就凭着杀伐来立威。
极权之下,没道理就成了有道理,万氏就凭着这蛮不讲理的作风和作法,在后宫横行霸道了几十年,一直到成化十八年香消yù殒,不知道做了多少恶的她,手上亦不知多少人命,但居然得以善终,而且,死后极尽哀荣。
还不仅如此,成化帝在她死后,郁郁不欢,后来也相随而去了。
这真是滑稽
“万姐姐有何吩咐?”
进来的当然是太监,万氏原本就是东宫的管事婆子,都人都归她管。不过尽管她没名没份,后宫中已经就是把她当成嫔妃一样看待了。
怀恩在时,尚且对她有所牵制,以怀恩古板的性子,万氏也是没有办法。但怀恩一走,伺候东宫的太监都是唯唯诺诺之辈,自然什么都不消说得了。
“拉下去,杖毙”
万氏今天的心情是格外不妥,一股股邪火直往上窜,对着来听命的太监,话也不多说,只是冷冷吩咐一句了事。
太监自然也不敢多说,进来原也是带了人进来,当下努一努嘴,把那个吓傻了的小宫人连拉带拖的带了出去。
这一出去,自然就yīn阳两隔了,不过,留在殿内的人根本不会留意这个小宫人的性命,太子愁眉苦脸,坐在暖阁的坑上,坑下火龙烧的很旺,把他燥的热出汗来,但此时他只是yīn沉着脸,没有叫人服侍擦洗,或是换身薄点衣服的打算。
万氏开发了宫人,心绪似乎好了一点儿,用牙齿咬住下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杨暄奏章一上,皇帝再一发还,东宫之中就是这副模样,几个时辰了,一点儿变化也是没有。
“小爷,万通来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有人进来禀报,道是万通来了。
太子精神一振,忙道:“快传,叫他快点儿”
这么一吩咐,外头自是屁滚niào流,没过一会儿,但见万通神sè仓皇,急匆匆的用小跑的步伐跑了进来。
太子*中的人当然不少,詹事府就是专门伺候太子的,此外太监、亲军将领等等,但最心腹的,当然就是这个小小的百户官了。
现在外头也是知道,万通等于是太子的私人,所以也认同了万通为太子东宫的代表人物,有什么事关东宫的事,就是由万通出头打理。
现在看到这厮这般模样,太子只觉得心一直往下沉,整个心口都是疼的难受。
这种感觉,只有在景泰年间第一次被废时的感觉能比,当时太子虽小,但生长在宫中的人在政治上可是早熟早慧,当年滋味,到现在一想起来,太子仍然会做恶梦。
一夜之间,权势尽失,宫中上下以为弃子,那种感觉,非当事人绝不能道出其中滋味之万一。
“万通,”好不容易镇静了一下,太子看着万通,沉声道:“不要做出这副嘴脸,有什么话就快点儿说。”
万通怎么说,也是前一次就决定了的。
虽然太子对他亲厚,自己这个姐姐将来会有妃嫔的身份,但万通亦非吴下阿蒙。他要更大的权势,更深广的人脉。
象被发配到甘州喝风吃沙子的事,再也不能发生在他身上。
太子又如何?一个没权没势众人没把他放在心上的太子,手里有多大的权力可以运用?当初张佳木要发配他,太子虽是说情了,但结果又如何?
可想而知,而且也必定可以肯定的就是,这样下去,太子将来就算做了皇帝,也是一个受制于臣的皇帝。
当然,到不了汉献帝那一步,不过也就比阿斗强一些儿罢了。
其实倒不是万通自己想的太严重,明朝在没有张佳木这样权臣的条件下,发展到弘治年间皇帝就开始被架空了。
明武宗和明世宗这哥儿俩都企图反抗,武宗是自己调皮,用胡闹的法子来挽回皇权。
世宗是性子坚刚如铁,上来就敢和杨廷和明争暗斗,大礼仪的事,就是皇权和文官集团的对抗。
世宗当时是赢了,但事后的几十年,还是输了。
到他儿子穆宗年间,大臣干脆就明说了,皇帝您老回宫里多生几个娃是正经,没事甭跟我们在这儿起腻了……
没有权臣,光凭一个内阁就能到如此地步,而现在摆在皇太子前头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
仅是张佳木一人专权,还犹有机会,但现在张佳木所做的一切,就是和文官彼此合作,划定地盘,重新整理分配权力。
这是当年明太祖做过的事,驱除残元,重新定下规矩,大家来遵守。而等张佳木的新规矩一条条定下来,制度是他创立,官员由他选拔,就算是文武分途,将来太子即位想对付此人,放眼天下,除了一些有限的武力和勋戚亲藩会跟随外,谁会跟着皇帝和张佳木决一死战?
万通知道,到了那时候,一切晚矣。
大丈夫不为九鼎食,当为九鼎烹,万通没有被九鼎烹的野心,也不想九鼎食,但他希望,将来能不被那股强大到叫他无法呼吸,甚至是终日不安的yīn影所笼罩。
“小爷,”定了定神,也下定了决心,万通便缓慢而坚定的道:“这一回实在是有人捣鬼……说是杨暄这书呆子和小爷过不去,但实在的,就是有人要夺嫡”
“谁,谁敢”
太子也是sè厉而内荏了,虽然拍桌打板的叫着,但脸上的害怕与惶恐之sè,人一看便知。
“是德王殿下。”
话说了开头,底下便好办了。万通侃侃而言,道:“德王最近突然名声雀起,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天大的事?朝班之上,到处都是称颂德王千岁的声音,试想,没有人捣鬼,能至如此?”
“这一层我早知道。”太子面sè铁青,点了点头,道:“怕是有王恭妃的影子。”
“不止,还有张佳木。”
“还有他?”太子一时不敢全信,摇着头道:“张佳木虽然跋扈骄纵了一些,但好歹和我还算是忠心。”
“时势不同了啊”万通痛心疾首的样子,面sè也变的狰狞起来:“当初他在什么位置上,现在又是怎样?当初是想依附小爷,现在呢?”
这一层也是太子思虑过的,就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他和张佳木的矛盾才变的不可调和。他不可能去趋就张佳木,变的君不如臣,但张佳木性子坚刚不可夺志,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大臣。
君臣之间,真正的矛盾就在如此,如果说私情,想来是比德王要深厚的多了。
太子渐信,但此事关系甚大,他一时却不做声。
“小爷,吴琮就在外头,要不然叫他进来说说看?”
如此大事,太子当然不能凭一个百户官的话就下定论,虽然万通是心腹,但毕竟人微言轻,有些事不一定nòng的明白。
吴琮是广义伯,旗手卫掌印指挥使,由他来说,必定就明白的多了。
当下欣然点头,道:“传吴琮进来说话。”
吴琮虽不似万通那般有意做作一副慌张的样子,但入殿之时,却也是面sè凝重。
见他如此,太子自也是越发信了几分,当下双手便有些颤抖,只是紧紧握住了椅子扶手,不使自己跳将起来。
“臣,拜见皇太子殿下。”
吴琮是外臣,虽是禁军指挥,到底还是正经的很了一跪三叩的礼,这才起身。
“吴琮,你来说说,万通所说,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吴琮很沉稳,但回答也很快:“现下的风cháo,就是张佳木所鼓动。杨暄只是头一个放炮的,底下还有一个现成的人选,人家已经预备动手,磨刀霍霍,要杀过来了。”
“谁啊?”太子mí茫的问。
“回殿下,是左都御史赵荣。”吴琮道:“赵荣实在是无耻小人,张佳木叫他为左都御史,为了什么,还不明白么?臣收到风声,此人已经授意不少都御史、御史,将要风闻上书言事,请废立之事”
到得此时,太子已经十成信了九成,一时之间,愤怒却是全消,代之而起的,却是一种深切的悲哀与惶恐之感。
他相信,以张佳木的地位和实力,一旦掀起废立夺嫡的风波,以自己现在掌握的资源,恐怕连对抗的资格也没有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六十八章 积毁
倒不是太子悲哀太过,又或是太没有自信。
事实上就是如此,天家较少亲情,一切都是从利益出发。立他这个太子,在天顺元年是顺理成章的事,因为没有他,皇帝连复位都成问题,毕竟他是大宗的宗子,在封建宗法上有不可替代的优势地位。
但现在不同了
锦衣卫强势,文官低头,武臣勋亲俯首听命,有这么一个强势的心腹大臣,皇帝自然感觉地位渐渐稳固,不复天顺元年那样的尴尬。
这种情形下,最大的权臣抓住了太子的痛脚,以德行不修这个大帽子来请皇帝易储,而皇太子自己心里知道……他确实不算皇帝心中的良好人选。
这还罢了,后宫之中,还有一个母妃周贵妃在帮他不停的丢分。
现在还得加上一个万氏拖累……
一时间,太子也有茫然和退缩害怕之感。
“殿下,不如请牛大伴再来说说看。”
等吴琮添油加醋的话完,太子已经是垂首无语,万通不足语,吴琮有点生份,放眼四周,却是无人可以商量。
吴琮一句话却是将他点醒了,这个时候,自然是要请人来商议。
“就请牛大伴来……”太子只咐吩一句,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急着道:“叫怀恩也来”
怀恩若来,便是坏了事了。
现在是众人商量,突然一起给太子压力,借着最近德王那里的动静,还有杨暄的孟làng上书,造成废立就在眼前的假象。
但怀恩一至,势必暴露不可。
眼下虽然确有风起于青萍之末的危机,但危机只是危机,皇帝实在是没有换储打算的,怀恩一至,三言两句的一开解,太子必定释然。
太子一释然,就会起疑,然后穷治追查,最终非得把yīn谋暴露了不少。事涉十几家勋戚公侯伯,加上都督一级的武官,还有内廷中的大量宦官和禁军武官,一旦败露,就算是吴琮这个伯爵也扛不住压力,非得自杀谢罪不可。
至于万通,不要说太子保不住他,恐怕能保住,太子也是没有兴趣来保他了。
但阻止的话,也必定说不出来,于是万通和吴琮打了个眼sè,彼此会意,吴琮便奏道:“外头还有消息传来,臣请旨,是否能到外头等着?”
“好,你先去等消息也好。”
吴琮出来,自是追到了传旨的小宦官,至于怎么威胁利yòu,不使其去传召怀恩,那就是吴琮自己可以设法的事了。
东宫之中,万通却已经又是另外一番做作了。
“小爷,”他看着太子脸sè,自己面sè也是沉痛之极:“看来张佳木是要去小爷而后快了,也不知道是要把小爷封成什么王?听说,锦衣卫那边正在帮小爷找个好地方,江南膏润之地是不成,也离南京太近,听说是想把杭州封给小爷。”
“祖宗成例,杭州也不能封,不然的话,当初宁王要杭州,太宗爷就给他了。”
太子也是心烦意luàn,情不自禁就接了一句,底下自是大怒,上前踢了万通一脚,怒道:“你这该死的,打量我必定不中用了?现在就想着这等事,这个位子,还没说就不是我的”
万氏向来是紧随太子,从不忤逆的,当下便也向着自己弟弟抱怨道:“你也是太没成sè,哪里就说得上这些了?”
挨了一脚,万通心中却是欢喜,当下只道:“这也是我在锦衣卫那边有朋友传来的消息,人家也是好意。不外是叫小爷赶紧准备,真的朝命下来,一声叫之国就得走,咱们要是真能去杭州也不坏,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是大府不能去,杭州的风景可真不坏,再说,田亩出产也好,还有近海之利,小爷当个富贵闲散王爷,子孙后代也享福,不象那些封在秦、晋两府的,听说现在宗室之中,饭都吃不饱的都有”
皇室后代,出自哪个王府,一路从郡王降封到辅国中尉,从取名到结婚,都由宗人府管着。
现在皇室人口日增,地方官员已经难以为继,地方好点的象是两湖江西一带还好算,河南一省,在几十年后欠的亲藩粮厂就到达本省年收入的一半以上。
就是说,把亲藩俸禄全给了,河南一省的全部收入一半还不够,不算官员俸禄和日常开支,光是养活亲藩政fǔ就得关张了事了。
朱元璋为了怕子孙受罪,不准应考,不准做事,只能在城中安闲受俸禄供养,这些亲藩无所事事,也就只能以兼并田产,收罗奇珍异宝,营建宫室为乐。
试想,亲藩不经朝廷批准连城也不能出,等闲也不准出王府,亲郡王间,也不是想见面就能见面。
再富贵又能怎么着?天天就在院子里看四方天,看蚂蚁上树,闲成这样,不成心理变态的怕也难。
清朝宗室,除了大辟杀头就是圈禁,明朝倒是好,宗室一出生就直接给圈禁了。
之国就藩之后的遭遇,大抵都是如此,没有什么可例外的。
一想起这个,太子自然是心烦意luàn,当下大为光火,向着万通道:“杭州确实不错,要去你便去吧”
这样一说,已经是动了真火,万通识趣,当下跪在一边,不敢再说什么。
见是如此,万氏便劝道:“有再大的事,和娘娘商量了再说,不行去求求太后,她老人家总不能任事不管。”
“娘娘平素的为人……”想起这个,太子更生绝望之感。
他这个母亲,飞扬跋扈,钱皇后在后宫很得人望,周妃都没事挑刺找事,对皇帝也屡次顶撞,不是看着南宫里头曾经患难与共,又有皇太子在,怕是皇帝早就容不得她这么胡闹下去了。
至于太后,更对周妃很不欢喜,平素老太太在晨昏定省之余,喜欢召集嫔妃在自己宫中说笑,留饭也是常有的事。
皇后和王恭妃等后妃常有这种事,但留客的名单里头,从来就没有周妃一次。
重庆公主在时,还能打打圆场,没事叫太子也到太后宫中伺候,增进一下感情,太后和皇后看她面子,自然也是虚与委蛇一番。
自从公主出嫁,回来也是匆匆忙忙的,这等事也再没有过了。
这么一想,当真是茫然四顾,不仅没有得力可用的大臣和勋亲武臣,就是后宫之中,也没有一个可倚靠的人。
想到此,太子双目含泪,几yù哭出声来。
“小爷不必如此,事情尚有转圆的机会。”
“怎么说?”
“不如去张佳木家里,臣去求见重庆公主,看看公主她怎么说?”
这也是预先商量好的,万通自然不会去求见公主,但不妨提出这个路子来,看看太子是何反应。
“唉。”太子此时倒是后悔和公主生份了,当下垂头丧气的道:“孤这个姐姐已经和她夫君一条心,哪里来管这里的事。况且,她已经有身孕,这等事,怕是张佳木会拦着,你连公主的面也见不着,白白丢脸,还是罢了。”
就是要把他bī入到绝望境地,见太子容颜惨淡,但神情中又满是不甘之sè,万通只觉得快意极了。
“奴婢见过小爷。”
等了不久,牛yù匆忙赶到,就在太子脚前跪下,泣声道:“小爷危矣。”
这一天打击一个接着一个,又都是近臣和亲信的太监,太子已经被他们左右,再也没有一点怀疑。
当下也是颤着声道:“怎么呢?”
“奴婢一听说,便着人打听。原来前几天张佳木进宫,在皇上左右说话,提起来小爷德行不修,就知道斗jī走狗,玩蛐蛐能,政务一无所知,天下交给小爷,实不妥当。”
如果是换了文臣,就算是夺嫡也没有这么直白的,当初永乐年间,汉王和赵王哥儿俩费了多少功夫,也就是在象不象朱棣,打仗勇敢立下大功上头做文章,直接攻讦太子,皇帝一翻脸,立刻就会被处死,
这个胆子,却是谁也没有。
但以张佳木今时今日的地位,在御前说话又向来是这种风格,牛yù一出口,太子便已经信了十成。
“父皇怎么说?”
“皇上……唉,皇上说知道了。”
“别的没说吗?”
“没有。”
太子终于抵受不住,顿时就是泪如雨下。
万氏却不知道是眼前这一伙人nòng鬼,当下也是大怒,起身便道:“我要出宫去见张佳木这小子,当初在宫中伺候时,那么忠心耿耿的样子,现在居然敢如此,我要去淬他一脸”
“姐姐息怒,人家现在是什么地步了,你去了,能不能见着人还是两说。”
“那该怎么办呢?”万氏一想也是,当下颓然坐下,颇有不知所措之感。
“小爷,”牛yù知道火候够了,当下便放低声音,咬牙切齿的道:“不如诛杀此人,瓦解此人势力,没有人敢出头言及废立,皇上也就不会再有这种糊涂心思了。”
“杀张佳木?”太子脸上一片茫然,只喃喃道:“可得有这种本事才行啊。”
“怎么没有?”牛yù一声狞笑,只道:“咱们又不必学曹家那么笨,和他明刀明枪的,太子召他来,他敢不来?伏甲兵于东宫,只要人来了,就别想走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六十九章 甲兵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六十九章甲兵
太子瞠目结舌,呆了半响,才道:“你们这是评书听多了罢?”
当时三国类的评书已经很流行,明初时就已经有三国演义成书,坊间流传甚广,虽不至于nòng到洛阳纸贵,但发行量巨大,普通人家都藏有一套,至于宫中更是不少了。
什么藏伏甲于幄内,摔杯为号的段子,自然而然的也就流行开来了。
不过现实政治显然不能这么搞,太子疑道:“他进宫来,总要带护卫,而且他是可以御前带器械的锦衣卫堂上官,他的武艺你们总是晓得,我这里的那些内cào,瞧着好玩罢了,象张佳木这样功夫的武将,身上又有披甲,我真不知道要多少人能拿下他来。只要稍有漏洞,教他出了东宫范围……这宫里有多少是锦衣卫的人,你们晓得么?”
“除了旗手卫算是咱们自己的人……不过说真格的,旗手卫里头也有不少是跟着张佳木走的,毕竟,王勇是打旗手卫里出来的,里头的老人,都向着他们。”
王勇原本已经是旗手卫指挥,上一次京营总兵缺额,张佳木原本是打算授一个总兵官给他,这才把旗手卫让了出来。
现在总兵官一个没用,王勇干脆到锦衣卫的缇骑里头领兵,打算缇骑出战的时候,一刀一枪,博个军功授爵。
大明的公侯伯在目前来说只能凭边将军功来得,王勇已经是武官一品,下一步自然是指望封爵了。
他人虽走,但旗手卫是张佳木先前下过不小功夫的地方,换了一个指挥并不代表整个旗手卫就不受影响,事实就是,旗手卫除了吴琮身边的一些亲信,能真正听指挥的也并不多。
提起这个,牛yù等人当然知道,当下便要解释。
“你们先不必说,想来是有你们的想法。”太子心中其实是bō涛大起,但多年的挫折和深宫中的经历已经使得他城府极深,凡人听到的事总是表面,太子却已经能多想一层两层的了。
当下止住牛yù的话头,皱眉问道:“这些事,不是杀了人就能完事的。我来问你,皇上要是盛怒之下坚持废立之举,你们怎么办?”
“还有”太子继续bī问:“外头张佳木势力极大,咱们不必提京师外的十万以上的锦衣卫,就京师之中,缇骑和幼军加起来已经超过五万人,当然,扩张太速,现在缇骑和幼军是新兵多,老卒少,但就算这样,他们也能带三万人来bī宫,我来问你,凭旗手卫这信不过的三千来人,能挡住不能?”
“请小爷放心,一切都不成问题”
按牛yù的说法,张佳木掌握的锦衣卫集团本身并不团结,沧州派,幼军派,锦衣卫老元派,坊丁派,分门别类,山头林立。
当然,若是张佳木在,以他的强力和威严弹压住这些山头并不难,但只要张佳木一去,锦衣卫中自己就非得先大luàn不可。
当然,luàn中也会有死忠于张佳木的起兵报复,但锦衣卫真正得力的武装就是缇骑,只要有一部分军队出来扛住缇骑,刘用诚这个老狐狸就会出兵,到时候几万旗勇兵一出,大局就算定下来了。
现在京营正在重组之中,范广虽然亲近张佳木,但张佳木若死,他有没有勇气征集京营来报复,殊成疑问。
而就算范广有此胆sè,是不是能成功把京营调集起来,更属可疑之事。
而牛yù称,在京营中却有大批武官,因为考核的事极度不满,所以反而太子只要有诏令出来,一纸诏书在手,就能有大批的禁军武官和京营武官出面,这些人久在戎机,在京营中威望早立,一声吆喝,就能拉出几万营兵来。
到时候放手大杀大掠,京师就算落入掌控之中了。
“你们说了半天,幼军呢?”
幼军其实战力远在京营之上,上一次京师大luàn,幼军是出来平luàn的主力,到那时候,太子才知道,这支托名在自己麾下的军队,年岁普遍不大,但训练极严,行伍极整,士气高昂,而器械犹精。
这样一支军队,与边军抗衡缺乏的也只是经验,而器械和训练更有胜之。
那一场大变luàn后,太子才知道自己痛失好局,原本一支效忠于自己的军队,借着自己的名义创立,后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全落在张佳木手中。
太子忌恨张佳木,幼军之事,也是一大主因。
幼军如此强悍,变luàn之后见了血,更上一层,现在又经扩充,人数在两万以上,已经成为京师中一支重要的武装。
“幼军之中,也要经历考选,奴婢等下过功夫,并且有得力的大人物和幼军总兵官并下属武官交接勾通……”提起这个,牛yù大感得意,摇头晃脑的道:“幼军可以保证不介入,按兵不动。就算军中那些死硬的要出头,没有号召,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一下,太子悚然动容了。
京营可用,幼军中立,皇城之中有八千九百余禁军,府军前卫三千余人,旗手卫三千余人,锦衣卫校尉和大汉将军两千余人,实力对比当然是旗手卫较弱,但事起突然,只要诛除首恶,底下的事就能好办的多了。
想到这儿,这个计划倒确实有可行之处。
不过,太子还有最后一个疑虑,他看了看牛yù,缓缓问道:“大伴,我来问你,皇上震怒怎么办?”
这倒确实是最可虑的地方。张佳木的几次政变顺利过关,最要紧的地方还是符合皇帝内心最深的yù望。
和张佳木比起来,曹吉祥yīn险,石亨和石彪叔侄狂暴难制,皇帝心里早就有诛除的打算,一场大政变,诛除干净,皇帝心中欢喜还来不及。
在张佳木手握重兵,做事又符合皇帝心意的前提下,皇帝冒着鱼死网破的危险和张佳木翻脸,恐怕也不是智者所为。
所以才相安无事。
但太子行此事,肯定不合皇帝心意。一边人家在想着正常方法夺嫡,一边太子便是政变,历来君王与太子之间都有一个消长,要么是皇帝独大,太子一旦威胁皇权,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消灭。
汉之巫蛊之祸,唐玄宗一天内诛杀太子两王,都是明证。
至于肃宗即位后困囚玄宗,不过是太子岁月时的种种委屈的反报复罢了。
今太子敢行政变之事,无疑就是权力要盖过皇帝,做为一个十四岁不满的孩童,如何能成功政变,再保有手中的权力,殊成疑问。
这个麻烦解决不了,太子仍然不敢听命从事。
凡事有风险代价,也有成功之后的赏励。眼前这件,太子成功了就是准帝王,但他原本就是储君,所以得之虽大,但与失败的后果不相当。
就算是被夺嫡,仍然能有一善地为亲王,一生荣华富贵,子孙长保禄位。
但失败了,能囚禁高墙就算天大的运气,只怕首级不保,也是很有可能。虽然太祖高皇帝有言在先,不愿子孙遭刑杀,但谋反大事,谁也不敢保后果如何。
这一次是万通上来趟浑水,他先轻咳一声,然后才道:“小爷糊涂了不是?大事一成,权柄在手,万岁爷也要看看风气是不是?外头人人都道小爷好,万岁爷就非得和小爷过不去?杀一个外臣又怎么啦,上阵父子兵,好歹是亲爷儿俩,有什么就说不开的?”
万通是以俗语开解,其实后头的全是废话,前头才是核心中的核心。
这就隐隐表示,政变一方愿意权归太子,而不是效忠皇帝。
只要军权在手,皇帝就算心有不满,又能如何?没准儿,这些大臣找一个名目,请太子监国,或是干脆请皇上再一次退位,再去**的太上皇去。
太子怦然心动,不过还是摇头:“有些事情,非强力可为。一定要有名目地位的人才说的开话,你们在这上有准备没有?”
“有,请小爷放心。”牛yù道:“准定有元老大臣出来收拾残局便是。”
“好,好”
说到这儿,太子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有兵,还有元老大臣的支持,这件事就算成了**成了。如果没有这些事前的准备,没有折冲预备,光凭甲士杀人,然后就大事已成,就算皇太子少不更事,也是知道,天下的事没有这么办的。
现在既然说妥,太子心中一块大石算是落了地,便是在一边旁听的万氏,也是一脸喜sè,不停的看向牛yù和万通,再看看太子。
此事若成,她就可能成为后宫中最有权势的人,什么太后,皇后,全部可以不放在心上。至于周妃,她满有把握能哄的服服帖帖,根本不会出来同她捣luàn。
这一来,看自己弟弟便是顺眼的多,当下便笑道:“也亏你能张罗的这么大事,放心吧,事成之后,殿下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她这个当姐姐的心疼弟弟,当着太子的面这般说,便是替弟弟请功的意思。
不过太子却不相信万通能张罗的如此细密周到,而且事涉不少大臣武将,甚至是元老勋戚,他冷哼一声,看着牛yù,道:“此事你们已经早有准备,并且进行很久了吧?”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七十章 密会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七十章密会
太子若是这般认为,就会思虑其中的关系,牛yù万不能叫他如此,当下忙道:“没有,只是废立风声一出,奴婢和万通居中联络,不想是一呼百应。”
万通也怒道:“张佳木这几年来,天怒人怨,谁不恨他入骨?”
说来也是,张佳木虽然平衡术巧妙,在京中行事从来是打一方之后就会联络更多的利益方,连变祖宗成法这么大的事,也是没有引发更多更大的反弹。可想而知,他的手段有多巧妙恐怖。
但不管怎么巧妙的权术,时间久了,必定会侵略伤害到一批人。
别的不说,宫中对张佳木几乎没有任何的好感,而依附张佳木的蒋安在宫中形同孤立,如果不是有张佳木在外,蒋安早就被打发到凤阳守高墙,要么就去孝陵挑粪种菜去了。
这般一说,太子倒也相信,当下终下决心,小小年纪,要做这种决断,倒也真的难为了他。
但一旦有决定,他倒也不负乃祖之风,当下看向牛yù,道:“宫中之事,就由大伴和广义伯居是指挥,事成后,孤不吝厚赏”
太监要的是财帛和恩荫,勋臣要的是土地和加封,太子虽然不曾明白宣示,但必定也就是如此。
牛yù一躬身,喜道:“奴婢先谢过小爷大恩。”
“事发之前,孤要见一见刘用诚。”
“这……”
“没有他的许诺,大事必定不济,孤又何必冒此奇险?”
刘用诚实在是滑不留手,牛yù一伙用尽办法,这厮却是一点明确的表示也没有,bī到最后,也只是隐隐约约的表示,如果宫中事成,四卫旗军可以起到保卫京中安全的作用,不使锦衣卫在京中多有杀掠的行为。
这样,已经算是难得之至的表示了。
想教这老狐狸踏踏实实的上船,还是免了的好。
不过这种泄气的话现在不能说,所以牛yù先答应下来,不过,还是预先声明:“小爷,刘用诚就是那种黏糊性子,指望他爽快答应,是有点儿难。”
“没事,我来同他讲。”
“好,那奴婢一准把他请来就是。”
宫中太监也是讲资历的,王振当年,可是连皇子亲藩也不放在眼里,普通勋戚够资格叫一声阿翁的就算是亲近了,能拜他当干爹的,也得是非常有权势才成。
象王骥这样的,都算是视王振为恩主,一代权阉,威风可想而知。
王振当年在宫中的助手也很不少,但最得力的就是两人,一个是曹吉祥,另外一个便是刘用诚。
到了天顺三年的现在,刘用诚的资格已经摆在这儿,就算皇帝也叫声老货而不名,别的太监提起他来,当然也更加的客气尊敬。
其中关节,太子也是知道,当下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说了。
“此是大事,请小爷务要慎重,不可在人前lù半点口风。更加不必lù出怨望的神sè,凭白惹人怀疑。”
“是,我省得。”
“时间定下来后,不可迟疑,说动手,便动手。”
这是怕太子后悔,太子想了想,便道:“应该如此。”
“对了”太子反问道:“动手的人你们打算怎么办啊?我这里的内cào和shì卫,想用他们,还不如我自己亲自来。”
牛yù陪笑道:“小爷说笑了,哪里能叫小爷自己动手。其实人不必多,二十人足矣,这些,奴婢打算和外头几个总兵官商量,挑二十个精锐边军进来,身手要好,胆也要大,当然,还得缜密小心,不会泄密坏事。”
他这般一说,太子自是放心,但一想张佳木的武勇,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这个锦衣卫使,和前任马顺当然大为不同。马顺就是个纨绔子弟,不要脸拜了王振当干爹,荼毒天下,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
景泰元年,群臣上殿议事,正好看到马顺人五人六的站在殿上,众文官一时jī愤,却是把这锦衣卫使给殴死了。
一个武官死在一群文臣手中,而且死的这般不光彩,真真是锦衣卫上下之耻。
现在这个锦衣卫使却是不同了,长街断马已经俨然成为传奇,骑shè功夫更是众所周知,至于行宫背太子于火中更是京中坊间口口相传的传奇事件之一。
别人不知道,太子可再清楚不过。
张佳木的劲力,反应,招式,无一不是上佳之选,就是锦衣卫的那些沧州的武进士们,对这个卫使也是服气的紧,从来不说张佳木武艺不如他们。
再说骑shè,也是万中无一的高手,张佳木的启门g师傅是门g古人哈铭,一身功夫,尽得真传,寻常shè手自是远远不及。
一想到此,太子自是紧张万分。
见他如此,牛yù自觉要稍做解释,因向太子道:“小爷,其实张佳木虽勇,但有人能制他。”
“谁啊?”太子茫然问道。
“当初有石彪,尽可制得住他。”
石彪自己在大同总兵任上被擒,只能说张佳木的手段高妙,叫人害怕。不过不可否认,石彪武力强悍,当初张佳木刚为锦衣卫百户时,听说在城外曾经和石彪所领的大同边军冲突,彼此对抗,张佳木的部下很吃了一些亏。
这件事,流传甚广,所以知道的人很多。
“可石彪已经死了,现在还有谁?”
“石彪是不错,带的人也够凶悍。但,石彪不过是定襄侯的部下,定襄侯在时,石彪不过是个参将,后来才又提的副将,定襄侯在时,石彪可是被管的老老实实的,小爷您想,定襄侯厉害不厉害?”
郭登确实也是一代武将,正统到景泰,再到天顺,董兴和施聚之流,虽然也不错,但只能算二流。
真正的三大名将,第一名当然是石亨,将门世家,勇武难敌。第二则就算是郭登,一样世家出身,悍勇绝伦。第三则才排得上是范广,辽东名将,骑shè双绝。
“不过没听说过郭登本事高明啊?”
“瞎,小爷,郭登的部下才是厉害角sè,奴婢叫郭登挑几十人进来,大事不就成了么?那张佳木进宫来,虽是锦衣卫官,不过也不能带护卫仪从,在外朝,还有几个人能跟着他,到这边来,只能他自己一个,最多有一两人跟着,几十个人出奇不意的对付他,还有什么不能成功的?”
“没有意外吗?”
“没有,绝不会有意外”
“好吧,都委给大伴了。”太子下定决心,人仿佛也轻松了一些儿,再看看万通,便也嘉许道:“万通这件事办的不坏,等大事一成,叫你做个卫指挥吧。”
对万通来说,眼前也只能到这一步,再高的奖赏他也受不住。就算这样,也是大喜过望了,当下砰砰叩头,连声致谢。
牛yù腹中冷笑,万通这个草包,这一回有胆sè干这种事已经算了不得。以他的能耐,城府,xiōng襟,干个百户都勉强了,太子这会luàn许诺,也只能准他,将来再说。不过,转念一想,万通要是听话顺教,和自己做成一路,也不妨好生扶值他就是了。
至于外头的那几个功臣,牛yù心中清楚,将来非得nòng成张佳木一样势大难制不可。特别是郭登这个侯爷,世家出身,干过边将总兵官,在朝中和军中都是有一等一的势力,论起在宫中和勋戚中的人望,可比张佳木还要高出来不少。
这样一人得了势,漫说是他这样的宦官,就算是皇帝和皇太子能不能被他放在眼里,还是两说。
此人的大胆也是在正统十四年就显示出来,当时皇帝被俘,也先用他来叩头,结果郭登就敢不受,而且,言明只知守关,不知其它。
不仅不开门放皇帝进来,说话还强硬无比,要是也先怒起,一刀将皇帝宰了,怕也是没地方说这个冤枉去。
天顺元年皇帝复位,郭登的总兵官当然就干不成了,不过好歹攀扯一个大义相关的名头,算是保住了禄位和性命。
这样一个人,胆大包天,牛yù可没有把握制住他。
看着眼前太子,他心中已经在盘算,将来要扶值万通和王家那小子,再有其余几个,大伙儿合起力来,一起与郭登火拼一场再说。
当然,那是将来的事,现在还不必lù出端倪来。
太子倒是没有提防眼前这太监已经在盘算胜利后怎么瓜分果实,怎么内斗,在他看来,牛yù自是一等一的大功臣没错了,而牛yù扮象也是十成的象,见太子瞧自己,便是站如青松般tǐng直,脸上也是lù出十足的忠心表情。
见他如此,太子自是十足欣慰,当下只道:“事情就这般定了吧,大伴,将来孤必有以报”
……
……
一伙人已经定计下来,预备来一场鸿门宴,暗伏甲兵,叫冥顽授首。
但张佳木的大好头颅还长的好好的,而且,还颇有兴趣做一些更叫人觉得惊世骇俗的大事出来。
他与李贤约好,两人都不带从人,换了小帽青衣,盘领丝带,装成商人模样,并马而骑,到法源寺里头去随喜上香,当然,也是择一地而密谈的意思。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七十一章 论道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七十一章论道
寺庙中有扰嚷不堪的地方,也有清静秘地。
两人上了香油钱,寺僧知客便很客气了,寻了一处可容几人坐的小亭,又叫上奉茶来,然后略坐一会儿,便很识趣的告辞走人了。
如此这般,倒有点坐而论道的意思了。
“原德兄,近来朝局更张,不知道原德兄心中想法如何,此地除了你我再无第二人,可以畅所yù言了。”
张佳木不是那种畅谈竟日而不知所云的那一类人,他说话,直截而有力量,在一开始的时候叫李贤这样的文官极为不适,时间久了,倒也听习惯了。
这般单刀直入,李贤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自管自的啜茶慢饮,半响过后,才道:“我想,太保召我到这里来,不会是来问我的意见如何吧。”
这般回答,张佳木倒是尴尬的很了。
这么些天下来,内阁等于是他的副手,其实就算是他自己,也是把内阁当自己的秘书班子来用。
大权在手,诸事顺畅,所以格外的随心所yù。
此时李贤这么一说,张佳木忙起身,双手合掌,连揖了几下,然后笑道:“原德这么说,我只能揖谢了。”
李贤平素很是谦逊冲淡,绝不会受张佳木的礼,但此时却是安知若素,坐在原地,等张佳木揖完了,他才道:“原是不该受太保的礼,委实当不得。但,最近内阁所为,尽在贤一身,这么一想,倒是只能坐受了。”
这般说法,张佳木唯有微笑以对,彼此知心,倒不必说太多了。
当下两人又是饮茶,过了一会儿,李贤才道:“我看太保所为,取法唐宋的多些,那么我要请问,是不是就此为止?”
“以原德兄来看呢?”
“这,我无可措词了。”
今日秘会,李贤其实猜到了几分。但,以他的身份地位断然不会先出口,所以索性试探两句,但张佳木反探回来,李贤便索性闭口不言了。
“原德,这么多天下来,咱们多置了不少监寺部寺,地方行政也改了,吏员也多了,国家收入也多了。但,我要和你说,这不过只是开始而已。”
因为心中已经有了准备,李贤并没有被张佳木的话所震惊,只是皱着眉,把手中茶杯放下,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三件大事,必须做的大事。”张佳木看着李贤,缓缓道:“第一件就是火耗归公,断了贪官的路,所谓改吏治就是这一条的带来的收益,原德,你也看到了成效如何。”
“是的,最近地方来报,大半的火耗全数归公。今年的收入,火耗归公以后,折银要多出百万以上,粮食在二百万石以上,去掉地方改制的支出,还余下很多。至于商税摊派,所省的当也在百万以上,百姓,得以休养生息矣。”
明朝的地税商税向来很多,以准安关为例,在到了崇祯年间开海贸易多年之后,那么重要的关口一年的商税才是四万多两银子,而到了清朝,杀落了滚滚人头之后,就是六十万一年。
这是多少倍的差距?
火耗一归公,商税和摊派一整理,果然政fǔ的收益大增,就算去掉增强了中央集权的必要开支,地方到中央,都会落下一大笔钱。
在从正统到万历年间的一百多年里,明朝的全部财政收入就是银二百五十万两,粮食起伏不定,明早期到中期,米和麦子的收入高些,但每年也会减免数百万石的赋税不等,到了明晚期,粮食收入锐减,而白银收入剧增。
当然,明的财政失败之处是不必多说的,商税是统一的,地税也是统一的,放在西北太多,放在江南太少,粮食赋税也是如此,放在陕北是要命的赋税,放在江南,也不值一提。
大明是一个完全没有办法发挥自己能力的国家,没有关锐,没有数字管理,没有通用体制,没有会计制度,银行,民法,和技术。税制二百多年不变,对富商和士绅同样的没有办法,账面上的俸禄极其菲薄,而实际贪污的损耗又极为惊人。
生铁的产量到达几千吨的时候,税收才是几十吨,不知道多少官员中饱和商人发了大财,官府却穷的要当kù子。
事实上就是到了明末那些年,沿海的商人富的流油,朝廷却收不到一máo钱的关税,崇祯在北京穷的穿打补丁的衣服……真是失败中的失败!
人的失败好办,制度的失败就很叫人头疼了。
张佳木所说的几件大事,第一件用来改革俸禄制度,实在也是抓到了个中的要点。
不把官员集团这个庞然大物哄好,如何能谈改革官制和吏制,又如何谈及火耗归公后的好处?
怕是官员会全部和他拼命,他手中的几万人,能把全天下的士绅全部杀光不成?
做成了最关键的第一步,底下的事犹如顺水行舟,做起来会比第一步要轻松许多,难道张佳木能弃手不做?
“下一步,是转漕运为海运,但最终的目的,是开放海贸。”
“这件事,似乎听你说过,海贸之要紧,恐怕现在知道的人也很多了。”
自从漕运改海运的风吹开之后,京师关于禁海的讨论已经很多了。
明初禁海,原因很多,关键之处还在于明太祖的小农思想。因为倭寇和生民出海常有不归者,又怕在海外生事,所以干脆禁海。
这种禁令当然不得人心,明朝的禁海除了在洪武年间最为彻底外,到了永乐年间就大肆出海,仁宣到正统年间,因为永乐làng费的资财太多,百官趋向保守,禁海又一次占了上风。
到弘治年间,除了神经病的地方官员外,已经没有人对禁海的事当真了。当然,此时还没有正式开海,到嘉靖年间,开放了几个通商口岸,隆庆和万历年间,才真正的放开海禁。
海禁一开,活力自现,简直不需要官府来做什么,一切都是水以渠成,顺畅之极。
现在因为充实禁军,增加官员俸禄,而每年漕运到京师的粮食是有限的。
大明现在一年的粮食收入是三千万石左右,麦子是四百多万石,还有生丝、铁、铜、钞、棉huā等杂七杂八的收入,最为要紧的,当然还是粮食。
以现在的漕运水平,也就只能运这么多粮过来,就这样,耗费也是极大。
一百石粮到京师,最少要加二十石的损耗,沿途还要动员几十万人。从水陆到起旱,一路艰难之极。
如果是改海运,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永乐年间连西洋也到了,可以说,在技术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一改海运,运粮的数字可以增加一倍,而人手可减少一倍,耗费只是以前的七成都不到就可以了。
海运之利当然是明显的,妙就妙在,还是为了给官员们加增俸禄,所以反对之声,简直就淹没在赞同声里了。
这就是张佳木做事的高妙之处,你们想涨俸禄,这自是好办。但漕运不改海运,粮食是有限的,就算增加一些粮食拨给的份额,但还是有很大的缺口。现在的新官制已经拟定,就等正式施行,为的什么,自然是粮食。
所以海运已经提上日程,松江府和苏州府,加上镇江等地已经奉旨调拨海船,并且在南京等原本造宝船的地方已经在开造新的大海船。
宣德年间被一火焚烧掉的造船业,又重新回复了它的勃勃生机。
“我就知道。”李贤面lù苦笑,向着张佳木摊手道:“改漕运为海运,想来就是为了开放海禁做准备吧?”
“是的。”张佳木坦承道:“海上都是千帆万舸了,再谈海禁,岂不是笑话?既然禁不了,就要有规矩,也不能luàn来,我的想法是,设海关司,开放泉州、广州等地为通商市舶司,由海关来管,收关税,增益国库。”
李贤很注意的问道:“关税是多少?”
“看货物不同,不能一律而论。越是贵的奢侈品,收税就越高,民生用品,三文不值两文的,收税就低些。不过,总的原则就是,一百两的货物,最低不能低于十两的关税银子。”
“这就是百分之十了,会不会高了些?”
明朝的商税和地税一样,都是三十税一,在很多税卡其实连这个数字也收不到。当然,这是官面上的税制,实际上税卡还是很féi的,特别是宦官把挂的税卡,他们损公féisī,反正官税就那么点,收或不收都不打紧,皇帝也不会把商税收取太过当真,因为官员会批评政fǔ与民争利,残苛百姓。
张佳木冷哼一声,道:“原德,又要和我争商税一事了?”
其实当时士大夫的考虑也不能说是全错,因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薄弱,很多事情是兴一事就坏一事。
比如商税,中央征十文,一个县一百多衙役加上一千多帮闲,就能把这个税收到一百文以上。
所以中央税制规定的越低,百姓受到的伤害就要相应的低一些。
这也是儒家统治的无可耐何之处,低效统治就只能从实际的情形出发,而不是从需要出发。
“得看看新吏治下,实在的情形再说。”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七十二章 尊荣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七十二章尊荣
李贤身为内阁首辅,负有天下之望,有些事情,确实也不会轻易的做出决定。如果在邮传信息和治吏上果然有进步,而都察院的巡按和锦衣卫的廉政监察果真能杜绝原本的贪污模式,那么,不妨试一试提高商税。
至于地税,那是打死也不能提的,当然,张佳木所说的地赋改革,倒是可以一试。
比如西北到陕北一带,大约有一百多个州府,上缴的粮食有限的很,不敢说年年有灾,十年倒有八年要报灾异。
既然如此,不如全免了也罢。
以当时全国统计一千多万顷土地的规模,再加上一年超过三千万石的粮食收入,提出这个地赋全免的计划,虽然是雄心勃勃,但,亦非不可接受。
事实上明朝就是年年免除赋税的,数字多的时候,一年收入加起来不过四千万石左右,免除的地赋却在五六百万石,有时候是四分之一,有时竟接近三分之一。
这种免税,其实原因很多。
灾荒减赋和免赋是一部份,有些地方赋税收不上来,干脆借着免赋一风吹了,也是重要的原因。
特别多的地方,就是江南一带了。
那里士绅力量大,地方官根本没有办法和本地士绅对抗,一个大士绅一年该上缴六百石的赋税,但他抗着不缴,最多交了一半,或是三分之一,官员也拿这个士绅没有办法。
拖的时间久了,就成了一笔烂账,根本不要指望能收起来。
士绅如此,苏州和松江地方民风不大朴实,事实上,也是明初时朱元璋恼怒苏州人帮着张士诚对抗他,所以把苏州等地的赋税定的极高,百年之下,想叫苏州人完粮纳税,也是有那么点不近人情。
这些都是没必要的行政程序,明朝的所谓减赋,大抵就是如此。
既然收不上,但也不敢下调。因为劣绅刁民确实很叫人头疼,高赋税就交八成,地方官很怀疑把赋税下调之后,仍然收不齐。
这样等于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当然没有人敢这么做。
年年在账簿上玩这些huā样,以张佳木现在的控制力来说,完全没有这种必要了。
西北和陕北免赋,再迁走一些无水地区的居民,可望最大程度改善当地民生,最少,就算是小冰河时期也不会有大规模的灾害和流民为祸了。
东南一带,采取务实的态度来征收田赋,完粮实收,而征收的额度也是从实际出发,不再玩账簿上的那些huā样了。
改制之后,年赋税仍在三千万石以上,不会对帝国的运行有任何的影响,相反,就算有影响也是良性的,不足为惧。
这原本是极好的方案,但李贤还不敢答应下来。
此时他看向张佳木,语气诚恳的道:“我知道太保是唯恐时间不够,只愿做的再快些儿。但,我要直说了,现在开放海禁还勉强可行,但最少要一两年功夫才能收功。再下来才谈得上整理摊派和商税,再下来再谈免赋和调控各地田税的事。这样一步步的来,没有十年时间,很难看到成效。”
“十年?”张佳木摇头笑道:“十年对一个政fǔ来说,并不是很长的时间。但,我要做的可不是眼前这一点事。”
以他的打算,从水利到农田,再到育种,交通、教育、行政、司法,确实是一个浩大的系统工程。
十年时间只用来做这么几件事,确实是太慢太慢了。
人的一生有限,况且现在的医疗条件也很难说人的生命能受到实切的保障,所以,还是只争朝夕的好些。
见张佳木急切,李贤却只是摇头。
他是政fǔ中的首脑人物,自然知道这个庞大的官僚体制有多么僵化。要不是张佳木巧妙的手段来引导,现在做的这几件事会引发多大的风bō,谁能知道?
就算如此,以李贤的信息情报来源也是知道,关于漕运和吏治的事,已经在江南士绅中引起不小的反弹。
特别是漕运改海运一事,不少士绅和读书人都担心会破坏海禁,而海禁和沿海治安有关,更和沿海居民出海有关。
在当时来说,因为永乐下西洋对民力的滥用,官绅和读书人都对出海一事持有反感,对那些出海不归的人更认为是背弃祖宗,死不足惜。
在福建和广州沿海经验有出海遇到海难的,景泰年间,广州海滩上冲上来三十余人,全部是海难的幸存者,也是迁居南洋的一批福建农民。
福建近海多山,土地也谈不上féi沃,所以百姓多以出海求活,遇到海难原本是死中逃生的幸事,但很不幸,他们被广州的地方官员抓到,然后以sī自出海的罪名,全部被下令处斩了。
指望这样的官员赞同开放海禁,这原本就是一件极难极难的事。需要是以实例说明,开放海禁没有安全问题,不扰民,不损耗民力,而且不对中国的人口有太大的影响。同时,还要与国有利,也要与官和有实力的民有利。
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看似一个简单的政策,但这个政策已经在这么庞大的国家执行了这么多年,要改变它,需要顾及的绝不止是公文上的考量,而是实际的执行与安抚,折冲与平衡。
李贤对这些自然是考虑的极多,所以,他有顾忌。
而且,这个顾忌还不便说出口来,哪怕就是这时对着张佳木,也并不方便直说。
但张佳木等不得了,他约出李贤,就是要畅所yù言,把今后十年甚至是二十年的大政方针都定下来。
如果他在军事上有范广这个帮手,边境上还有杨信和陈逵等助手的话,在文事政治行政上,李贤是他不二的最佳助手,除了李贤,怕是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所以张佳木务必要得到对方没有保留的合作。
他看向李贤,一字一顿的道:“原德心中惴惴,恐怕也是担心朝政并不能一直稳当,我的地位,也并不保险,是吧?”
这种诛心之问,换了别人必定不敢如实回答,但此时此景,如果李贤还吞吞吐吐的不敢答,他也不配被张佳木这么看重了。
当下便是果决答道:“是的,皇上在一天,太保的地位稳固一天。但,朝中各官并不依附,太保光是要在这上面下的功夫,就不在小。而将来就算各官依附,皇上万一有所不讳,那么,政局如何,仍然难料的很。”
做为一个政治家,所看到的绝不是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
以现在张佳木和内阁的配合,还有在六部中的势力,可以说推动改革并不难。但可想而知的就是,随着改革进一步深入下去,遇到的阻力也就会越大。
名义上,张佳木只是掌府事的都督,锦衣卫的指挥,幼军的提督,还有宗人府的宗令。这几样官职,才是他的本职。
而推动政fǔ的政务,则是以影响力,以党羽的力量来进行。当然,现在还有内阁的合作。
万一这种脆弱的联盟出现风bō变动,不要说皇帝换人了,就算是换一个部的尚书,或是shì郎,现在这种微妙的平衡就可能被打破。
现在的局面还算稳固,但一旦出现风bō,可能就会前功尽弃。
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很不容易,huā几年功夫把这些成果消化掉,再稳固下来,李贤已经觉得能青史留名了。
如果张佳木没有更好的办法来稳固联盟,加强权势,再进行更难更容易遇到反弹的改革,他是必定不会奉陪下去了。
这固然不那么伟岸,但世情就是如此,李贤虽然当得起一个贤字,但毕竟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指望他做的更多,也殊无可能。
“原德的顾虑是对的。”张佳木看向他,沉yín着道:“如果原德能手握重权呢?”
“说不得。”李贤笑而摇头,道:“太保不必再提这个,要说权位,我的权位够重了,现在这样已经有不少人说话,说我是为了一已之sī才趋从太保,要不是这么多年多少赚得一些名声,怕已经是身败名裂了。”
李贤是张佳木的建议,新官制下大学士为一品,而首辅为了尊重,光是称先生而不名还不行,以往三公是坐而论道,宋时撤了宰相座位,而此时君权更重,宰相有时也要跪着议事,当然,多半还是会赐座,甚至赐茶。
只是这是额外的恩典,不是常例,以张佳木的建议,以后宰相首辅例有座位,可以和君主坐而面谈。
至于例加太傅,也是允准,首辅例封侯爵,倒是没有答应下来。
但就是这样,已经使李贤饱受非议,而他自己也是再三固辞,只是皇帝对李贤的信任不在张佳木下,给李贤的这些尊荣加赐,皇帝自己也很愿意,所以,答复就是:所赐应受,所辞不允。
而现在张佳木还在提权位之事,李贤也只能报之以苦笑了。
“不,我不是说要给原德本人再加什么权位,我的意思,是要彻底的改一下这个内阁制度。”
“哦,”李贤心中大动,但不敢相信,只是看向张佳木,肃容道:“愿闻其详!”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七十三章 力量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七十三章力量
“我想,”张佳木笑道:“原德应该猜到了!”
“请恕我鲁钝。”李贤大摇其头:“没有猜着。”
这般狡猾,原也在预料之内,张佳木呵呵一笑,向着李贤道:“我是打算恢复宰相制度,原德,你以为如何。”
“啪!”
李贤手中的青huā瓷杯啪一声落在地上,在石板上摔的粉碎。
寺中知客僧在远处伺候,见了连忙跑过来,陪笑道:“贵客烫着手没,小僧去给换个杯子。”
“不必了,你下去吧。”
张佳木怡然吩咐,向着知客僧道:“不小心滑了手,不相干。”
他人虽年纪不大,但已经久居上位,穿着一身商人的袍服,但气度神情,绝非一个普通青年商人可比,虽然端坐不动,轻声吩咐,但知客僧却是觉得凛然而惧。
有些事,是只有感觉而不能言诸文字的。
不知道怎么的,知客就是觉得眼前这少年威严可惧,虽脸上还带有笑意,但自己却连正视的勇气也没有。
在这寺中,一年接触的人怕也成千上万,大官也不少,公爵也见着几个,但无论如何,都没有眼前这少年身上的这种凛然难犯的贵气。
他心中吃惊,嘴上是唯唯诺诺,连忙转身退下了。
打发了寺僧,张佳木才又转向李贤,笑道:“公真的害怕了,现在晴空万里,怕是没有怕打雷的借口吧。”
“太保又没有说天下英雄唯与吾两人耳,我有什么好怕的。”
和张佳木交谈,就得防着他语不惊人誓不休,但提起恢复宰相制度……李贤还是忍不住苦笑道:“大诰的话你真的不记得了?太祖高皇帝可是说了,谁敢说复立宰相制度,诛其九族。”
张佳木笑了一笑,道:“我打算说,谁来诛我九族?”
话说的随意,但语气森然,也是霸气十足,充满着说之不尽的自信。
李贤一滞,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身为一个文官,对张佳木这种肆无忌惮的武官勋戚当然不会有任何的好感,但这么久时间合作下来,李贤却知道,对方是一个完全不贪图钱财,没有个人享受,洁身自好,几乎和一个普通的低品文官一样的物质享受的水平……尽管是田宅无数,但勋戚权贵们喜欢的玩意儿,眼前这青年权贵却是一样也没有沾染过。
没有妾shì,倒还可以拿驸马的身份来分说,毕竟公主也是刚刚有孕不久,正妻没有孩子,一般的权贵之家也是不会纳妾的,毕竟嫡庶间的事不大好办,有了嫡长子,底下就能肆意胡来了。
但张佳木在公主有孕之后,也是根本没有纳妾的意思,如此洁身自好,一般的士大夫也远远不及,这一层就叫人佩服了。
此外衣服服饰,也不大讲究,吃饭什么的,更是随意。
一般权贵之家,养戏班子,讲究衣饰古董玩意,修园子打家俱,一年huā上十万八万的也是常事,张府的开销,除了养的人多开销有些大,几个正经的主人却是huā销极小,虽不是故意俭省,但也就是小康人家的水平罢了。
怪就怪在,换了别的人恐怕有矫饰之嫌,但张佳木做的落落大方,并不叫人觉得造作虚伪,大约就是他想做便做,想玩儿便玩儿,并没有掩饰压抑天性,比如常在家中玩牌,赌点小钱什么的,传了出来,不仅不教人觉得这个太保太不知自重,相反,反而是叫人觉得他有血有ròu,是个和大伙儿一样的普通人。
不得不说,在这种方面,张佳木功夫下的不深,但效果极佳。
所以就算是现在口出悖逆之语,李贤也只是苦笑着道:“众蜂蛰头那阵,恐怕太保就没有这么笃定了。”
“唉,是!”
张佳木也只能老实承认了,确实是如此。现在这几样改革已经很难了,为了持续性的继续下去,政fǔ非得实际有权不可。
内阁就一定要改组。
现在的局面就是大学士的票拟权确实很重,天下政务悉经内阁,由内阁提供意见给皇帝,皇帝批红交内阁正式成旨,颁布施行。
在体制上内阁权是很大了,但,是随机性的,不确定的,模糊的。
内阁于其说是宰相,不如说是皇帝的秘书班子,和以样的宰相是完全不同的。汉之宰相权力实在太大,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到了皇权,宰相有自己一整套的官员班底,有自己可以掌握控制的军队,有名义和实际上统驭百官的权力,甚至是系捕和处罚官员,宰相也可以自己决断。
文帝年间宠信的权臣邓通,号称天下最富,就是大清乾隆朝的和绅,但和绅在乾隆未死之前,享尽尊荣,没有人敢和他怎么着,戏文里的刘罗锅和纪大烟袋与和绅的斗法不过是后人的杜撰,根本没有这回事。
但汉之宰相如何?当时的丞相是申屠嘉,深恨邓通不法,找了个借口,要杀他。
邓通无法,只能逃到后宫,请文帝救命。
文帝却也不能枉法救他,只能再三恳求申屠嘉,命邓通把口叩出血来,才勉强得申屠嘉不杀的承诺。
就算这样,到底也没饶过邓通,打了一通板子才放走。
就算是汉武年间,丞相没有一个得善终的,但丞相当国时,却仍然有足够的权力,汉武也只能设尚书来牵制,而不能限制丞相的相权。
相权到唐宋时,虽有变化,但仍然是对皇权的牵制,只有我皇明太祖够强悍,因为元制的中书省确实尾大不掉,但太祖不是要改良,而是彻底铲除。
诛除胡惟庸后,皇明太祖下令,以后不准再设立丞相,后世子孙有见提复立宰相者,一律诛其九族。
有这么一句众所周知的祖训在,想复立丞相的难度确实是太大了。
但,yòuhuò也足够大。
张佳木看向李贤,正sè道:“我给原德官加一品又如何?尊太傅又如何?六部非君之部属,只能协商而不能约束,诸卿、监、寺、府,都是自等其事,只能皇帝负责,内阁如果要管事,也只能商量,或是通过上书由皇上下令来督促统驭。政务推等,只能是以sī信或是交情,或是sī下商议,一个环节做不好,就会全盘皆输……原德兄啊,我们改制至此,已经是没有退步可言了。”
李贤憬然动容,张佳木的话他自然清楚的很,但,这其中的风险也实在是太大太大,不是他可以一下子就有所决断的。
不过不妨问一下具体的打算,他想了一想,便道:“如果要有一个时间表,太保的意思是在多久时间复立?”
“我想,一年之内要提出来,然后由内阁牵头,都督府、诸部、府、寺、监,还有地方巡抚、巡按、三司、大府,都要参与此事,有所奏议。毕竟这是太祖大诰上说过的话,但我想,时势变迁不同,三代之下,没有不变的政体,否则的话,我们现在复用周制又如何?井田一复,怕是天下都反了。”
李贤失笑:“王莽殷鉴在前,恐怕没有人会这么傻了。”
“哼,”张佳木冷哼一声,道:“他也是想做些事,不过太想当然了吧。”
其实张佳木一直怀疑王莽就是个穿越客,看他的各种举措都有点儿象,不过这种鬼胎却不能说,万万不可。
正因为有王莽的失败前例在,所以张佳木从来不肯独断专等。遇事肯商量,甚至是遇事好商量,绝不把路子走绝,不把步子跨的太大,原因就是在这里了。
他的压力太大,很多事情一旦失败了后果可不是丢官那么简单。
事实上,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他是到今天才真正懂得了。如果不是这样,现在他决心退下来,就算皇太子也不会为难他,以后几十年的岁月,悠游泉下,想怎么富贵就怎么富贵,想做个闲人,恐怕没有比他更舒服的了。
但,那不行!
“一年之期,我看万万不行。”李贤大不以为然,摇头道:“等海运和开海的事完了再说吧,不过,此事学生断然不参与其中,还请太保见谅。”
此事关系到李贤的权位,甚至是比加太傅升级一品更为要紧,要是李贤也跟着掺合,恐怕就成为众人辱骂的目标了。
这一层张佳木不仅明白,而且有准备:“原德不仅不参与此中,人问起来,还要反对。”
“是,太保这般处断最好。”
中国人性就是这么奇怪,越是人人爱当官,越不能热衷,否则,形象一坏反而当不成官了。
李贤不仅不能同意,还要大加反对,这样保持形象,新政fǔ一成立,就可以继续当宰相了。这一层,他自己也是明白,只是当下心中茫然,看看张佳木,却不知道,张佳木的自信和从容是打哪儿来的,他一想起最近这些政务的艰苦烦难,就是一点儿信心也都没有了。
“我打算仿唐制,唐太宗的制度其实很好,但就是没抑住权相和边将这两条,这两条nòng好了,唐不会有安史之luàn。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分立,彼此分开制约,还有比这更好的制度么?”
张佳木犹自兴致勃勃,向着李贤说着,冬日之下,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熠熠生辉,充满着别样的魅力与形容不出的力量。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七十四章 赏格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七十四章赏格
李贤也被张佳木勾起豪气来,当下便笑道:“既然如此,学生就乐见其成了。不过,我要事先申明,前元和国初的中书省和行中书省制度,地方权重离心,万万要不得。”
“这个自然。”
元朝的行中书省简直就是胡来,而中央的制度也是一塌糊涂,短短九十六年的历史,政变若干次,兵变若干次,简直是一笔烂账,算都没法算。
虽然有门g古族的部族政治的影响在里头,不过也是制度太烂,luàn成这般模样,毫无统治力可言,红巾luàn起只是给这个庞然大物一个倒下的理由罢了。
这种烂制度,国初明朝还全盘接收了下来,还好朱元璋也受不得,自己先一刀切了了事。
张佳木要恢复的,是唐朝的宰相制度,而三省制度略作改良,便是无上利器,多不敢保,一直到资本主义出现那是没有问题,妥妥的。
“我真是想不到,太保竟是有如此雄心。”
虽然不觉得张佳木可以在近期之内搞定舆论和牵扯的势力,老实说,李贤对改革商税和田赋都没有太大信心,底下接着还有漕运和开海禁,这些事加起来够忙活十来年了,虽然他还没有到五十,但十来年后估mō着自己也该退休了,就算勉强在任上,精力怕也不济。
李贤的身体确实是大问题,明初期到中期这个过度,要说以人望和能力,还有公心手腕魄力,李贤都是一等一的,就是天不假年,成化二年就先致仕,然后病逝。
成化年间的种种悲剧还是这个首辅走的太早,不然历史可能是另外一副模样。
“愿和原德兄一起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今天张佳木愿意多说两句,更说两句平时一般不会宣诸出口的话。李贤微微一笑,向他道:“圣明在上,吾辈臣子和衷共济,自然无所不能为。”
“嗯。”
张佳木点了点头,起身看看天sè,笑道:“好早晚了,说的甚是痛快,原德兄,就散了吧?”
沟通到此时,彼此都知道对方心思,这样在内阁会议讨论或是当着外人会商时,又会多一些默契,所以两人都是心中大感喜悦,临行之时,却也只是互相一揖,便即告辞而去。
从寺中出来,张佳木索性也没急着回去,牵着马匹,在黄昏的京师街头闲闲的走着。
近来无甚大事,政务推行的极顺,就是裁撤禁军也很顺当,最少,暂且还没有听说有敢于闹事或出头抗拒的。
只是再过一阵子,被调出京师的武官就得分批出京,张佳木估计,麻烦就会出在那个时候。
一念及此,倒是稳不住了,翻身上马,向着王勇的住处疾驰而去。
……
时间刚巧,到了王勇府邸居处天刚擦黑,到得门上,几个穿着青衣的奴仆迎上前来,喝道:“怎么这么不长眼,就敢骑马到都督府上来!”
当时除非是身份比主人高,不然要在人家府邸门前的下马石前下马,投名刺,等回复,然后依身份不同,由主人决定接待的等级。
象张佳木这么着,骑着马直接奔到人家大门前的,也确实是少有。
当下便是微微一笑,道:“我是张佳木,今天也忘了带名刺,进去和你们老爷说一声,就说我来了。”
张佳木是谁,和王勇又是什么关系,怕也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
这般一说,里头便是哈哈大笑,有人道:“瞧着没有,现在什么样的泼皮都有,这副德性,跑在咱们这里来冒充太保公,这不是找死来了么。”
“也不必太为难他,这么冷天,怕是饿着冷着了,穷疯了,咱们晌午吃的剩饭,不拘给他一点就是了。”
“不对啊!”有人正要张罗,突然又醒悟过来:“这厮穿的光鲜,还有马,怎么能是穷饿疯了的?”
“也是,他娘的!”
里头这才出来几条汉子,骂骂咧咧,暴喝道:“找死不是,下马!”
他们虽是这般,张佳木倒也不恼,王勇毕竟是苦出身,现在官居一品,俸禄田产家宅都有了,不过还没有忘本。
从刚刚奴仆们的表现就能看的出来,不说仗势欺人了,人都惹上门来,也要先看看是不是真的凄惨落魄没办法了再说。
当时的泼皮实在没饭吃了,去撞大宅门的尽有的事,所以众人的怀疑也不说完全没有道理。
等各人奔出来,他才把遮住额头的暖帽取下来,向着一伙气势汹汹的豪奴龇牙咧嘴的一笑。
很久没这么着了,看着眼前五六人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吓的脸sè发白,张佳木神情甚是开心,拍着手笑道:“怎样,是我不是?”
这当然是一句没有味道的废话,王勇府邸的下人见他也不止头一回了,各人怎么不认得他?适才也是怪他自己,用暖帽挡着头脸,说话就是嗡声嗡气的,要不然人家听声也能听出七八成来。
“小人们该死,真真是该死!”
众人都是跪了下来,噼里啪啦的打自己的耳光。
张佳木倒是觉得老大不忍,向众人笑着道:“怎么啦,又和你们不相关,适才是我和你们逗闷子来着。”
这么一说,众人在站起来,各人倒也是知道,虽然外头把太保传的凶恶,但其实张佳木最好脾气不过,等闲从不向下人发火。
倒是那些几品的小官儿,架子脾气都很大,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说话间里头已经有动静,适才众人有的跪下,又有的机灵鬼跑去通报,这么一点功夫,王勇已经匆忙赶到,吩咐人大开中门。
在十几二十盏的灯笼照明之下,王府的中门大开,甬道之上王勇大步而来,走得近些了,便是一通埋怨:“你怎么就这么来了,就自己一个人跑到这儿来,连个传话的人也没有?”
“偶然为之。”张佳木翻身下马,笑道:“偶然为之,也很得趣味。说实在的,现在我们想这么着,反而是嗜求了。”
“我可不觉得钟鸣鼎食,起居八座有什么不好。”王勇警告他道:“你可不要一时兴起,没事就这么着。”
“这当然不会,说了是偶一为之。”
张佳木随着他进来,一边走一边呵着手,向着王勇笑问道:“怎么着,有什么吃的没有……我可是饿坏了。”
“自然有,想吃什么?”
“这么冷的天,吃点烤ròu怎么样,叫王英来动手,我们吃ròu喝酒。”
“不坏。”王勇答说道:“就是这么着。”
说话间,看到一边的huā厅里头灯火辉煌,似乎有不少人在,张佳木便问道:“怎么着,你在家里宴客不是?”
“是,说对了!”
王勇斜看他一眼,道:“都是旗手卫的旧部,老人,旧交,心里闷的慌,到我这个旧上司家里来讨杯酒喝。”
这么一说,张佳木自是有点尴尬。
王勇旗手卫的指挥使干的好好的,他打算把人安排为京营总兵,叫王勇先退了下来,现在却是没有办法叫王勇任新职,好在他已经居一品官职,皇帝赐的田庄也不少,饿不着他。
前一阵裁撤禁军要人,张佳木便叫他出山当自己的副手,算是帮闲帮忙兼而有之。
这会子这么一说,张佳木也只能mō着鼻子道:“此事是我孟làng了,王兄莫怪莫怪。”
“这是什么话!”王勇夷然道:“我这富贵都是你给的,说这些做什么!”
说话间到了内宅小客厅,自有人通知了王英出来,彼此见过了,听说张佳木要自己亲自动手,王英便笑着应下来。
接着便是准备家什,他们以前寒微尚未有如此发达时,倒是经常这么吃,吃法也是张佳木所教,所以王英熟手的很,不需人说就做的很顺溜。
没一会儿,酒烫好了,ròu也烤得一堆,两人便吃ròu饮酒,推杯换盏起来。
酒过数巡,张佳木便将自己的来意说了,王勇皱眉听了,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请直说吩咐就是了。”
“现在离过年还有几个月,断然没有办法等他们过了年再说,年前就得办理此事。一有不妥,可能会出luàn子。”
“是的,我亦云然。”
“没办法,多破财消灾吧。”张佳木豪饮之余,更兼大嚼大吃,甚是痛快,王英ròu烤的极好,抹上辣子,很是够味。
他向着王勇笑道:“能留在京师,固然是所愿,但,要叫他们知道这是绝办不到的事。这样吧,你放出赏格,先举家出外的,第一批设限多少人,只要抢先报名走人的,就能领取赏格。比如,第一批是一百户,普通武官安置搬迁银子给五十,他们就给一百,翻它一倍再说!”
“那第二第三批呢?”
“迭次递减呗。”
王勇喝了一口酒,想了一想,便是失笑道:“那不是人人抢第一批了?”
“正是。”
王英在一边摇着头道:“这个法子,实在有损yīn德。不是bī着人自己luàn起来么。”
“妹子不要胡说。”王勇斥道:“被革职的都是húnhún,油子,稍可造就的,佳木都留下来了。毕竟京师武官效力多年,一古脑就撵走,是不讲人情。但人情要讲,却不能做滥好人,该革的要革,绝不能因为人情而坏事。”
“是这个理。”张佳木面sè郁郁,道:“不过法子是有点缺德,但,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就是这样吧。”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七十五章 做主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七十五章做主
“你一会还是去招呼客人去吧。”张佳木自觉吃喝的差不离了,因向王勇笑道:“好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他们倒不急,而且,我也怕见他们。”
“怎么啦?”张佳木笑道:“还在抱怨?”
他的话已经隐约有点儿不大高兴,说笑两句就算了,要是王勇当真和他抱怨,就有点过了。
以他的身份地位和手中的权力,想给王勇补他好缺还不是简单的事?这小子连这一点时间也耐不住,那也太没城府了。
王勇瞥他一眼,摇头道:“我能这么没成sè?实在是,他们这一伙人都和我有旧,这一阵子,广义伯叫他们都不要上值了。”
“他这么做事没谱儿?”
广义伯上任是皇帝的意思,原本皇帝就有点儿不安。禁军三卫,锦衣卫是不用说了,肯定就是张佳木的地盘,皇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府军前卫在李chūn手里,以李chūn和帝室的关系,忠诚上没有问题,能力也是中规中矩,尽可以放心。
旗手卫搁在王勇这种和张佳木关系过于密切的指挥手中,皇帝才是真的不放心。
外头要平衡,禁宫之中更是要平衡。皇城这小九千的禁军中挑的兵样子,是精锐,象大汉将军也好,校尉也罢,御前带刀官和旗手卫的力士,都是万中选一的壮汉强兵,九千人护卫皇城安危,那是皇帝跟前最后的防线,他们要是出了岔子,那可比外头多十个权臣还危险!
事实也是这样,不管是张佳木出现后的曹石之luàn,还是历史上真实的曹石之luàn,皇城禁军都承担了极重的重担,luàn事一起,反应快速,做战也勇猛,虽然不敢出皇城追击,最后平luàn靠的是京营兵,但皇城守军的反应和应对也是十分重要,危急之时,曹钦几次都要破门而入,都是皇城禁军拼死守住,确保城门不失。
要是luàn兵入了宫城,那可就是大事去矣了。
不过张佳木一直怀疑宫中是不是有什么紧急预案,建文出事后不知所踪,天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通道和秘密护卫什么的。
只是此事他的身份可没办法打听,也就罢了。
再想想崇祯在京师城破后的慌luàn,似乎也没有什么预案,想想也甚是可怜。
旗手卫在皇城宫中也有几千人的精锐,虽说在和皇帝关系的密切上不如府军前卫和锦衣卫,但好歹也是上三卫之一,装备是没得说,士气也高,忠诚度非外卫兵马可以。
御前说是二十六卫,但实际担负守卫工作的就是这三卫,不论是粮饷俸禄还是武器铠甲,都是一等一的强。
后世有明朝禁军的银锁子甲传世,做工,用料,都是一等一的,当时禁军的装备之好,就从这一甲就能看出一些端倪来了。
因其重要,所以更加需要平衡之道。
旗手卫王勇去职,可算是了了皇帝的一桩心事,忙不迭的,就换了广义伯上来。
论起亲疏,广义伯和张佳木一点儿交道也没打过,当然,就是张佳木和皇帝也是不知道,不仅是没有交情,而且还颇为敌视。
一个是正经的纨绔子弟,一个是有权势而愿多做些事的人,前者却在yīn谋算计着后者,这种无缘无故的恨,自是叫人mō不着头脑。
现在的张佳木还自是不知道yīn谋正在bī近,听着王勇抱怨,只是一笑,答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还是这样,更不要提下面的人了。老实说,你的人被革出来也好,省得叽叽喳喳的生事端,你要知道,里面我也要避嫌疑!”
“原说是如此。”王勇也是展颜一笑,跟在张佳木身边这么久,很多以前意会不到的事情现在也是懂了,“只是,一下子革这么多,立刻就叫他们不必当值,做的是有点儿太过了。”
“纨绔世家子弟么。”张佳木声调冷峻,向着王勇道:“一个世袭的伯爵指挥使,眼里当然不会有太多看的上的人。没准儿,就是成心碰一碰你,再给我一个难堪。顶好就是对外传言,说是革斥旗手卫的人,我也没有办法。这样,威信就立起来了。”
“差不多吧。”王勇觉得他的话甚是有理,当下便是笑道:“也罢了,不必管他们了,咱们等差不多的时候,再给他们调剂好缺就是了。”
“说是就是喽。”
张佳木一时起了兴头,站起身来,向着王勇道:“走吧,瞧瞧他们去。”
“今儿我面子可真不小。”
以张佳木的身份地位,不要说这些中低层级的武官,就算是都督一品能不能见成他,也是两可之间的事。
张府的大huā厅里,见天都是冠带来往,普通的官员是不敢上门了,但每天来上门听令的,或是公务往来,或是有事要商议的武官实在是太多了。
张佳木的几个职务,哪一个不是管着全国武官的?
就是掌前中府事,前军都督府和中军都督府的大事小事,哪一件不是张佳木要管?从物资调配到武官升迁,武库管理再到日常训练,小到旗号金鼓的规则,大到训练日程的安排,营地的调配,哪一件不是他管辖的范围?
每天捧着手本到府里来求见的三品以上的武官,够从张府门前一路排到东华门的!
所以漫说是五品以下,就是三品以上,递了手本求见的,也得瞧太保大人今儿是否有空再说。
两人一路逶迤而行,到得人声鼎沸的大huā厅前,里头说话的声响立刻就传了过来。
“娘卖bī的,老子从太爷起就在旗手卫世袭千户,他一声无须当值,老子就得卷铺盖走人?这他娘的什么道理?”
“老周,人家是掌印信的指挥,人家同你讲道理?”
“我看这厮要造反!”有个yīn侧侧的声音道:“你们想,我们都是卫中老人,高的是佥事指挥老唐,最低的也是百户官,一下子nòng走咱们几十人,就算是排除异已,可也没有这么鲁莽干法的?”
“老钱,你这是瞎扯瞎扯!凭几十人,他能做得什么。再说他广义伯也是勋戚,造反有什么好处,凭他那样,还能是真龙天子。”
那人话一出口,众人也便是反驳,都是不以为然的态度。
这些话,换了文官们可不敢说,但这些武夫忒是粗鲁,也丝毫没有避忌的意思。东厂和锦衣卫的恐怖似乎和他们完全没有关系,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要知道,这伙人谈的话题要是叫东厂或是锦衣卫听了去,恐怕结果大是不妙。但回想明朝二百多年,宦官对禁军和京营武官向来是拉拢照顾,多方收买,所以不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从来没有为难过武官。
不仅如此,到明末时,普通的武官势力,已经不把厂卫放在眼里了。
这和一向被荼毒的文官和普通的官绅商人是两码子事,也怪不得这群武官胆大,公然议论这些犯忌的事。
“你们好生大胆!”
倒是王勇听着不象话,大踏步进去,板着脸喝道:“找死啊你们!”
“大人,酒后闲聊,算得什么……”厅里身份最高的是卫指挥佥事老唐,王勇发火,他便第一个出头,站起身来,笑嘻嘻的说着。
不过,话没说完,底下的就噎进去了。一张老脸板的通红,差点儿倒换不过气来。
这自是看到张佳木进来了,不仅是他,在这大厅里对坐或是站着的武官们,一个个都是呆若木jī的模样。
“见,见,见过太保!”
还好是指挥佥事,反应比普通人快的多,当下还是老唐第一个回醒过来,一个千扎下去,嘴里道:“给太保请安!”
这种“打千”的请安礼原本就是军中流行,后来给建州卫也学了去,清朝成立,打千就成了最流行的礼节,算是明朝的遗泽之一。
“给太保请安!”
指挥佥事一带头,底下几十个武官立刻排成列队,齐齐打下千去。
“好,好。”张佳木现在已经颇有些口头禅,比如武官请安,他便是习惯的这两个好字,好字一完,便一挥手:“都起来!”
武官到底不同于文官或是普通的士绅,一声起来,众人便又齐涮涮的站起身子。
“你们这里牢sāo可不小啊。”张佳木也不绕圈子了,看向众人,神sè严峻的道:“都来说说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先是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便有一个中年汉子上前来,先是抱拳一揖,然后才道:“吴指挥叫俺们全部换班停值,最近这几天,都不必上值去了。”
这人就是刚刚说吴琮要造反的那个,张佳木很有兴趣的问道:“当值调班,原就是指挥之责,你们休班也好,在家歇息几天也罢了。”
“说是这么说,”唐佥事忍不住上前述苦了:“突然一下就把咱们的班全给停了,说是几天,谁知道到底是多久?这要是把咱们摞在干滩上就不理了,找谁说理去?”
“还好有太保在,太保一定会给咱们做主的。”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七十六章 危机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七十六章危机
张佳木这个太保已经是所有武官视为最高上司的存在,这伙武官虽不是他的直属,但在他跟前喊上几句,请他做主,倒也不能说错了。小^说^无广告的~顶点*小说~网www.uu234.com
“此事我不便多说,”张佳木想了想,到底不便直接cha手这种事,当然,这其中的关节这些武官怕也明白,当下只笑着点了一句:“宫中的事,外臣不能说三道四的,我当锦衣卫指挥的时候,忻城伯掌前府事,他可也不能对我指手划脚的不是?”
忻城伯赵之荣早就被张佳木赶回家啃老米饭去了,说是不能netbsp;不过事情确实是不一样,现在吴琮负责旗手卫,是“xiao”,而张佳木则为“大”,大xiao相制这是祖制,虽然现在祖制已经破坏的差不离了,眼前这位太保大人就是破坏祖制的行家里手,但事涉皇城安危,此事他不便多管,众人一想,也便明白过来了。
到底都是在皇城里头hún事,而且最少也是百户官的人,说起来也是大明武官集团里的精英了,当下便由唐佥事上前,低眉顺眼的笑道:“太保有这心,咱们就知足了。说实在的,咱们在下头的,只要上头的大人们知道疼热,咱们就是肝脑涂地,心里也是觉得值当的……”
“佥事大人说的是,是这么个理儿。”
“太保,有什么要下官效力的,下官定当戮力报效,绝不敢说二话。”
“太保,下官的差事,您说了算。”
有个佥事开头,底下这些官儿们自也是随之而上,阿谀奉承,如chao般的好话喷涌而出,也亏得他们,说起来不但不觉得别扭,反是顺口的很。
“最近京营正在重建,”好话人总听了不觉厌恶,张佳木虽不是那种被几句mí汤一灌就倒的人,但好歹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没有人觉得好话难听的,当下也是笑眯眯的向众人道:“你们能在上三卫里头,好歹都是能力过的去的,怎么样,去京营效力,如何啊?”
确实如此,能在上三卫的皇城禁军里头当武官的,好歹都得有几把涮子才成。
就眼前这些武官,一个个膀大腰圆,神采奕奕,张佳木很是知道,这其中有好几个都是射柳的好手,唐佥事就很擅长马槊,校场演练的时候,用木槊对拼,也不知道被这厮挑落多少人。
就算有人是看他的身份让着他,那一身武艺也很不俗了。
而且,禁军武官,识字的多,不至于大字不识一筐。
当时的识字率叫后人难以想象的低,历史上的曹石之变时,曹钦谋反,孙镗这个伯爵还有忠顺侯这个侯爵,一侯一伯,居然写不出几个字来,说出来是笑话儿,但却是实在的实情。
禁军武官,好歹才传了几代,永乐年间,讲究叫武官也读读兵书,文武都过的去,特别是武进士和武举人的考试也曾经风行一时。
一直到明中期之后,军权落入文官之手,以文官为领军,武将只是打手型的莽夫就行了,所以武官渐不读书,识字的就更少了。
眼前这些,也算是宝贝,不是这个机会,还nong不出来。
见众人有些犹豫,张佳木大为不满,拉长声调道:“大丈夫哪有这么犹犹豫豫决断不了大事的?守在皇城里,面子是不坏,皇赏也有些,但干一辈子也难有个升腾,你们还指望有曹吉祥叫你们逮哪?”
这么一说,各人都是大笑。上一次曹吉祥叛1uan,参与内宫平1uan的武官都升级了,大家欢喜。
只是这种机会不必多想,也知道没有几回。要是隔一阵就有这种事,怕是大明的官职也不那么值钱了。
这个道理一想就知道,自是听了便笑。
张佳木自己却不笑,只看着众人,笑道:“缇骑也要人,幼军也要人,你们做武官的胆子要大过xiao兵才行,当兵吃粮的,都敢到边塞去一刀一枪挣个功名,你们好歹有亲兵护卫,要敢到边塞去,唐佥事,你就不想做都督佥事?”
卫佥事才从四品,都督佥事是正二品,这中间的位置差距可主太大了!
不说俸禄待遇,最少在现在武官还是世袭制度,老子官越大,世袭的官就越大,田产赏赐也就越多。
这就是功名利禄,一品有一品的待遇,一点儿也错不得。
象张佳木的父亲,校尉而殁,他就只能从军余做起,辛苦向上,一点儿借力也不曾有。正因如此,也能了解普通武官的心思,为子孙计,是什么也不怕的。
果然,一句既出,唐佥事脸上的rou也抖了几抖,别人说这话,他只当是放屁,不过国朝太保公说这个话,那就是两码事了。
当下又是扎下千去,脸上却没笑了,只道:“标下愿到缇骑效力!”
他这个佥事不过中年,四十左右,看着还孔武健壮,是个好手。缇骑在近期就可能调一部份去辽东,所以多一个得力的下属,自是开心的很。
被这么一带,底下几十个武官也是纷纷表态,或愿入缇骑,或是幼军,要么也有入京营的,没过一xiao会功夫,也就全部定了下来。
这件事一解决,最高兴的还是王勇。
这些人在他跟前,天天吵吵嚷嚷的,又没有办法解决,可是吵闹的他头疼。但此辈个个当他是座主,没有把人往外撵的道理,张佳木一来解决了此事,也算是叫王勇松了口气。
当下摆脱众人,送张佳木出去。
一出hua厅的门,张佳木脸上的笑容就全收了起来。
“怎么啦?”王勇拿他打趣,笑道:“你今天可抢了我几十号人去。我是你的人,他们是我的人,这么一来,可真是1uan了章法了不是?”
按封建社会的领军道德,王勇可说的一点儿也不错。
他对张佳木效忠,他这些部下对他效忠,张佳木要是当真来抢他的部下,就算是整个集团以他为,从道理上来说也是说不过去的。
好在彼此相知甚深,这么一说,只是玩笑罢了。
张佳木瞥他一眼,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必多管了,叫这些人留在这里,天天吃你喝你的,找你要官做,如何?”
“那也好办的很。”王勇倒也不急,悠然道:“我自到我的上司家里去,吃他的喝他的,也缠着他要官做就是。”
“哈哈,你这泼皮!”
两人一时均是大笑,王勇笑了一阵,便又向张佳木正色道:“适才出来,你脸色不大好看,我想,不是因为我这里的事吧?”
“有这么一点儿关系吧……”
张佳木面色沉郁,摇了摇头,道:“我心里有那么一点儿感觉,就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是说不出来。”
“是不是因为旗手卫一下子换了这么多武官,你觉得味道不正?”
“对,是这么感觉。”
“这好办!”王勇慨然道:“我虽然现在不在旗手卫了,但老部下可不止这么几个人,明天早晨,我就去宫中打听打听,看看吴琮这xiao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yao。”
“嗯!”张佳木很是深沉,只点了点头,道:“这厮看来不能久安于位,就算这回没有什么,也不是能干旗手卫掌印的人。”
这种事,王勇不便cha嘴,便只能沉默以对了。
“哼,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敢打我的主意!”
张佳木心思灵动之至,一有什么,立刻就见微知著。这一次武官调整,立刻叫他闻到了味道,但他一时也不敢肯定是不是有什么大阴谋。
但最近京中有好些不正常的事,联在一起,他心中就知道,事情必定是有相联相生之处,看来,京中又不太平了。
但是不是要对付他,还只是有人在搞权力斗争,又或是真的巧合,还真的不好说。
不过无论如何,今天晚上是不虚此行了。
如果不是偶尔兴,跑到王勇这里来扰这么一顿酒,恐怕还被人门g在鼓里。
一想至此,便不能再留下来,当下翻身上马,向着王勇道:“明早你便进宫,不可耽搁,有什么消息,立刻派人来告诉我。”
“有什么消息,自然是我亲自过去和你说。”王勇面有忧色,向着张佳木道:“不过,你现在是孤身一人,可成?要不要我带着人,护送你回府去?”
“还不至于这么蛇蛇蝎蝎的。”张佳木扬声一笑,道:“我突然过来,怕是知道的人也不多。而且,现在要在京城中调集百人以上的禁军或是京营兵,没有我的手令根本也调不动,二十人以下,想动我的手,怕还要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才成。”
王勇自己也是武艺高强,骑射俱佳的强人,但张佳木本事还远在他之上,所以话语也是极具说服力,当下便是默然不语,只看着张佳木上得马去,披上斗篷,然后双tuǐ用力一夹马腹,那马长嘶一声,却是载着张佳木远远而去了。
隐约中,只听到张佳木在远处笑道:“要是真有人犯糊涂心思倒也好了,我正好愁着没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七十七章 酒话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七十七章酒话
蹄声得得,张佳木很快便消失在寒风之中。
冬天天儿冷的早,傍晚时分张佳木来的王府,吃完了喝了点小酒,再对一群武官励志完了,时辰也还早的很。
不过,他是没有兴趣再耽搁下去,在王勇的府邸之中,他已经闻到了强烈的yīn谋味道。
一个锦衣卫使,一个靠政变再政变发迹的权臣,终于在yīn谋袭来的最后关头,感受到了危险袭来。
……
与张佳木回府的同时,在城南江米胡同的苏州小班之内,正是酒宴正酣。
主宴的其实另有其人,但,以主人的身份是断然不能到这种地方来的。哪怕就是微服,就是有天大的事,到这等地方来,有辱他自己辛苦二十年建立起来的形象。会叫这些下属把他营造出来的刚硬形象模糊化,得不偿失。
而且,有主人在,下属们也不敢放làng形骸,请客的本意也就虚掷了。
果然,主人不在,代主人宴客的却是一个陌生的低等武官,几十个来自边军的彪悍汉子们就彻底放开了。
纵酒狂饮,大碗喝,大块吃,每个军官的怀中都搂着二八佳人。
这场景,还真是难看的紧。这些武官,都是精中选精的大汉,豪杰,壮士。身形自然是孔武有力,虎背熊腰,一个个都野牛般精壮,老虎般威猛,笑将起来,几十人能把屋顶给抬起来。
喝到酣处,还有人掀开衣襟,lù出máo茸茸的xiōngmáo。
这般恶劣模样,尽管人人是华衣锦服,怀中的妓女们还是huā容失sè,那些平时惯常的应付手段,也就使不出来了。
天可怜见,她们苏州班子讲的就是情调,浅yín低唱,忍把浮名换酒钱,不知道多少自忖风流的才子或是富商在这里一掷千金而不悔,要的,就是这种情趣调调儿。
手段施展不开,好在这些大汉们也不在乎,只管手脚不老实,也不管怀中的女人是不是乐意,或是惯脸子来看。
在边塞苦久了的人,喜欢的就是大马金刀,直来直去。
好在买笑追欢的银子足够,讲好了可以予取予求,所以不必担心,尽可先吃饱喝足了再说。
这么一来,厅中自是更加的乌烟瘴气了。
……
代主人请客的却是太子的准小舅子万通,京师之中,谁不知道他万小舅子的名号?就算是被贬到甘州,那也是现在的太保张佳木亲自做的决定,换一个人,还真的未必敢,也未必有这种雷霆手段。
这般尊贵的身份,却来敷衍一群吃的满身油腻腻,又在苏州小班这种地方luàn捏luànróu的粗鲁汉子……万通自是心中一股郁郁不平之气,就算是如他这种俗人,也是知道怜香惜yù的。
等看看闹的不成话了,他才在一个领头的壮汉身边低声道:“明天预备动手,虽说是过了午时,但今天也不宜闹的太不成话。”
“这怕什么。”对方斜着眼,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侯爷叫我们来,难道没和你说过?”
“什么?”万通瞠目以对,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老万,”和万通答话的首领是一个游击将军,算是座中地位最高的一个,他拍着万通的xiōng口,似乎要把万通的肋骨给打折:“我们这儿的,全都是身经百战的汉子,你对面的老罗,曾经在辽东和兀良合人打过,七天七夜不曾下过马,深冬的时候去追鞑子,一路没停过,换马不换人,渴了喝雪水,饿了吃干ròu,结果怎么着?”
游击哈哈大笑,不顾面sè惨白如纸的万通,大声笑道:“结果是他砍了一百二七十颗脑袋,俱是真鞑子的首级!”
明朝军功只重首级,别的不论。首级每几级叙一次功,每到多少级可以授官,或是赏银,都有一定之规。
眼前这厮一战砍了一百多首级,在当时也算是大战,而且首级数量足够上报中央,可以说,够赏一个千户的世职加好几百两的银子了。
看到万通上下打量着自己,那个姓罗的咧嘴一笑,道:“有男有女,有老有弱,老子杀的性起,可没管那么多,后来驼马把首级nòng回来,才知道算数的不过十来个,我呸。”
他们说话之时,院子里的姑娘们已经全傻了眼,这伙人都是武官,这些fù人自然也是知道,一个个从衣着打扮到模样,就生生是粗鲁武夫的模样。
不过,就算是这样,听到眼前这凶脸汉子说着砍人脑袋的事,一群莺莺燕燕还是吓的huā容失sè。
“哎呀,老万,不要搅我们的乐子了。”游击怀中的女子挣了几下,惹的这个武夫老大的不高兴,当下便向着万通道:“扒下衣服,这里哪一个不是身上有几十道疤痕?说起武功,哪一个不在边塞一刀一枪自己挣的的功名?要说险,孤身深入敌后,潜伏几十天的事咱们有人干过,和门g古人在草原上互相用弓箭点名……你去过甘州想来知道,就是埋伏在草原上,一个个从后背把敌人shè死,这个shè术和潜藏隐忍的功夫,这里谁没有?要说力气,三五汉子近不得身,要说武器,刀枪剑戟谁不是用的精熟?这里不需要你来luàn,咱们自有分寸,玩到时辰了自会歇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好……”
“成成,成!”
万通生怕这些口无遮拦的军汉把不该说的话也说出来,固然可以灭口,但这么缺德的事还是少做的为好。
他虽然是个烂人,但也不大喜欢随便luàn杀人。
当下止住满嘴胡说的边军汉子们,万通叹一口气,自管自的走出了房门。
虽然吃了憋,不过还是看的出来,郭登他们,是下了血本了。
房里的这些武官,最低也是个把总,而且,并不是那种靠着恩荫和官场伎俩窜上去的武官,而是一刀一枪,全部是从大兵一路杀到武官这个职位上的杀神。
年纪最大的四十左右,最小的也在三十左右,可能在体力上稍有欠缺,但在经验和胆sè上,这两个年龄层的人却是最佳时光。
再大一些,可能会畏首畏尾,不敢参与这种可能会诛灭全族的反luàn大事。再小一点儿,可能胆气过大,沉不住气,惹出不必要的luàn子来。
只有这种年纪的武官,杀戮的够多了,身上的血腥味道连妓院里的苍蝇都感觉到了……整个跨院里头全是嗡嗡飞来飞去的绿头苍蝇,它们叮在这些汉子的身上,怎么挥赶也赶不走。
万通气闷的紧,里头也没有他什么事,和这些军汉摆国舅架子也不大妥当,当下便转悠出来,在院子里头四处看看。
各处都是灯火通明,隐隐约约的,能听到丝竹小曲的声响,还有下棋声、双陆、六博,到处都是嘻嘻哈哈,拥红偎翠,好不热闹杀人。
除了声响,便是扑鼻的脂粉香,还有酒菜的香气,天黑又冷,万通一个人yīn沉着脸,背着手在这院子里,心里自是难过到了十分。
还好,他心中暗想着,这种事不必再有第二回!
等杀了张佳木,再夺回大权,他好歹也能闹个一卫指挥。
万通已经想好了,就求太子的恩典,别的卫不要,就要锦衣卫!
这几年,锦衣卫的权势和实力经过一再的提高,亲军诸卫中,别的卫加在一起也是差的远了,这么强的卫不要,岂不是傻?
就算把缇骑什么的分出去,削弱一些,锦衣卫掌印指挥也不是普通武官能比的,到时候,他万爷也身着麒麟衣,腰佩鸾带,执绣chūn刀为堂上官,一呼百应,唯唯诺诺,就算是百官上朝时,他这个锦衣卫堂上官也够资格带刀在御前护卫……想一下,那是多么的威风八面。
在万通的脑海中,此时已经把御座上的人自动换成了太子,而他自己,就这么横刀而立,威风凛凛,人人敬畏。
脑子里正想的入港,不防从屋里窜出来一条大汉,万通的个头也不算矮了,这大汉却是比他还高出一头,踉踉跄跄的走到眼前,那人咦了一声,手在万通肩头一按,把万通身子按的一缩,那人才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道:“怎么啦,万百户,自己一个人跑来喝风,有意思么?”
“呵呵,”万通被酒气熏的差点儿晕翻过去,当下只得应付着道:“出来透透气……心里烦闷的很。”
他到底是没城府的,情不自禁,还是把自己的小小心思给带了出来。
那人先是一楞,接着便咧嘴笑道:“呃?是担心明儿的事?还真不必cào这种心,万百户,咱也是个百户,但不怕你恼,你的这百户怕是没法和咱的比……咱在大同十年,杀的血葫芦也似才博得这个功名,再说句没高低上下的话,你这样的个头身手,咱现在喝到了七成,但要动手,再来五六个,咱一把小攮子,就能全把你们nòng翻。那张……呃,张某人再厉害,吃得住这么多兄弟摆nòng?你呀,就把心放肚子里,不要在这里假扮深沉,进屋搂个小娘快活是要紧!”——
大家国庆开心快乐。
本书要结束了,应该就在这个月。新书在准备中,应该是老书一完新书就上,发书前后会通知的~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七十八章 奔马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七十八章奔马
被人这么一通数落,万通也是觉得没劲的很,再想来日前途大好,不觉也是心huā怒放,看这些粗俗武官也就没那么刺眼了。
当下便等那武官方便了,然后相与一起,重又回到huā厅中去。
他们在一起说话,不防却是被一人在隔壁听了去。
那人也是有酒了,喝到了足七八分,头重脚轻,也是在墙角方便,听到了万通与那武官的对话,当下便摇头骂道:“万小舅子他娘的也能办什么正事?还值当劝他!”
他说话声音不小,原也不曾提防什么,不过万通两人没有在意,却也不曾听到。
那人见无人回话,便嘀咕道:“他娘的,狗眼看人低,你是不曾上任的国舅,老子却是太保的亲舅,相与个边军百户就张狂,果然没成sè。”
他骂了两句,想起自己原本在锦衣卫hún事,后来外甥干了指挥,却把自己转到了府军前卫,好歹补了个百户,算是外甥没有忘本,也省得家里的老婆子嘀咕。
不料这阵子改革京营禁军制度,阖城武官全部重新考核。
可怜徐胜真真是文不成武不就,新军制下他若是能识得字,懂得军法,甚至是金鼓旗帜之事,也好歹能hún下去。
要不然懂得算账,也能任禁军后勤军官,有张佳木的面子在,稍微能提起来,人家也不会来为难他。
张佳木便是秉公执法,也断然不能真正为难自己的亲舅舅。
不过徐胜实在是一无是处,考评下来,自然是下下评。这一下要么辞职,要么就得调外任。
徐胜家族和张佳木家族一样,从高祖那辈起就在京城居住,那会儿京师还叫北平,然后改行在,再改京师,一晃近百年下来,根深蒂固,也实在是故土难离,只能领了一百二十两的遣散银子,就此当了大头百姓。
以当时的物价来说,这银子也是一笔财注,毕竟不是拿绢布或是粮食抵充,而是实实在在的白银。
买田地耕牛也尽够了,好歹能做个小地主,要不然当本图利,做起生意来也很不坏。
但京师武官世家,皇粮吃惯了,谁又愿意nòng别的营生?一年好歹几十石米,还有皇赏的银子布匹鞋子,京师武官关系皇室安危,待遇向来就不坏。
这一下开革,自己没了收入不打紧,以后子孙后代的前程也算完了!
最叫人反感之处,就在于此了!
大明的武官是正经的世袭制度,这一次查核的武官几乎全部是这种世家出身,有的是永乐年间跟随燕王,后来在京师京卫中任职,子孙相袭。
有的则是洪武年间的南京诸卫武官,后来被调至北京。
更有的还是吴元年的从龙勋旧人家,世袭已经超过百年以上了。这样的武官人家传之多年,一朝被革,当然怨气冲天。
对这种报怨,张佳木只是报之以冷笑:“若是真的把祖宗血战功劳放在心上,而不是挂在嘴上,他们考核就该通的过。满嘴对不起祖宗,现在上不得马,开不得弓,问问他们,他们的祖宗是这个样子不?”
结果当然不能说一样,明初时别的不说,徐达和常遇chūn苦练出来的骑兵完全能横扫沙漠,与王保保在西北练出来的门g古铁骑对战疆场而丝毫不吃亏,后来装备更强,以骑兵对骑兵,打的门g古人抱头鼠窜,终洪武年间,门g古人已经被打断脊梁骨,永乐年间五次出征,根本不曾遇到门g古人的主力,其实残元剩下的那点骨气早就在洪武年间就被打折了。
这么威风赫赫的王师,到今天子孙开不得弓箭,骑不得烈马,舞不动刀枪,这般无用,还有什么资格攀附祖宗?
张佳木的话说出来,自然是堵的不少人干瞪眼也没法子。
当然,明面上是没有什么了,大家安心等着领遣散银子,但也有更多的人不领银子不具结,就等着事情看看有没有变化。
徐胜和张佳木是至亲,自然不便给外甥捣luàn,早早领了银子家里休养,只是这xiōng中一股闷气却怎么也排遣不开。
今天出来应酬,不合听了几句话,想与人搭嘴,结果却了无回复,徐胜自己觉得没趣,回到房中又不免豪饮数斗,等半夜时分,寻了一处地方,酣然而睡。
这一觉却是睡到辰时末刻,不仅是天光大亮,而且日头甚好,阳光洒落在屋中各处,把房中照的暖融融的,甚是舒服。
徐胜虽是卸了职的百户官,不过威风倒也不减当年,到底有个太保舅舅的身份在,这院子里的上下人等也不敢怠慢他,见他醒了,便有一个妈妈迎上前来,福了一福,笑道:“徐大爷可是真喝的尽兴了。”
“可不是!”徐胜皱眉道:“头现在还在疼。”
“要nòng点醒酒的东西不要?”
“当然要了。”徐胜吩咐道:“别的不要了,nòng个醒酒的鱼汤来,再nòng几个小菜,再拿一瓶玫瑰lù来。”
“还喝啊?”老鸨吓了一跳,倒是有点儿不敢给他拿。
“你不懂。”徐胜笑道:“这叫回魂酒,少吃一点,头便不疼了。”
“是是,徐大爷真的是知道的多!”
“多什么啊。”
徐胜真的是满腹牢sāo,趁着点儿机会就想往外冒。不过,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和一个老鸨说这些,太跌份了!
当下闭嘴不语,只在屋里楞着发呆,没一会儿,几个小丫头子搬着桌子进来,饭菜已经做得了。
徐胜先喝几口酸辣鲜汤开胃,再又慢慢喝了几小杯酒,慢慢的胃口开了,渐渐去了心中烦闷,脑子倒清明起来。想起昨天的话,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万通显是在求人,而那人又有几十个边军出身的同伙,再又提起“姓张的厉害”也不必害怕的话头云云,这么一想,徐胜突然面sè惨白,犹如一个死人一般。
见他如此,伺候的丫头们害怕,急急又叫了老鸨进来。
老鸨一来,见了徐胜的神sè,自也是害怕,当下便勉强笑道:“好我的徐大爷,有什么东西吃了不对胃口?要不然,我叫他们重做去。”
“重做个屁!”徐胜这会子才想明白了,昨日万通勾结几十人在这里**喝酒是假,勾结一处,要对付自己的外甥是真。
关键时刻,封建宗法还是占了上风。无论如何,自己就算被开革了,外甥逢年过节时的孝敬也是不少给,几次加起来,少说了也有好几百银子,加上姐姐惦记着,也会贴补他一些儿,要不然,就凭他原本的俸禄,够资格到这种最顶级的院子里来当恩公豪客?怕是一月的俸禄,连一晚上的缠头之资也不够格儿。
这么一想,自是知道该如何取舍,当下怒火迸发,先甩起用来,用尽全身力气在那老鸨脸上“啪啪啪”打了一通漏风巴掌,那老鸨被他打的门g了,只一迭声的道:“徐爷莫怒,定是饭菜不对胃口,奴奴立刻便叫人重新做去。”
“你自己好生多吃些儿吧!”徐胜一边向外走,一边攒眉怒目的道:“昨儿隔壁是不是有一群军汉在喝酒?”
“倒是有,对对,是有!”
“那是一伙儿反贼!”徐胜冷笑着道:“瞧吧,非抄你的院子,全部入教坊司为奴不可。”
一样是婊子,教坊司可惨的多,那是犯官家属fù人待的地方,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进去几年就非死不可,死前还得受尽折磨方能解脱。
徐胜这般说法,自是吓的那老鸨跌坐在地,半响过后,兀自回不得神。
这般模样,徐胜却是懒得管了,他的马就拴在院子外头,解开马缰绳,翻身上马,立时便是驱马上街。
这处地方原本就是闹市,虽然地方不好,没有贵人住,没有什么正经院子,但平民百姓住的也tǐng多,此时又已经是辰时末刻,太阳升的老高,出了胡同口,街面上就熙熙攘攘的全是人流。
徐胜也不管,双tuǐ夹在马腹,右手挥鞭,他那马是一匹高大的枣红马,此时四蹄翻飞,被打的拼命向前,马速极快,一路上当然是jī飞狗跳,也不知道有多少摊贩被撞翻在地,又有多少人在马后戟指痛骂。
这么一路穿街过巷,好在离的不远,两刻功夫过后,便是已经到了东华门外的金银胡同的胡同口。
现在张佳木所居之处已经远不比当年,张佳木已经是侯爵,仪卫非比当初可比,高脚牌在府门外排了一路,远远的就是下马碑和拦马桩,再有便是仪戟仪刀等仪卫,侯爵之尊,光是“铁头军”按定制就是一百二十人,当然张佳木的直卫亦是远不止此数,平时轮班跟随的就是百来余人,现在守备在府中的,也是不在少数。
徐胜一副龌龊酒鬼模样,浑身还散发着酒气,这般策马飞奔,到了下马碑前也不加理会,直冲而入。
这般作态,自是远远便被人看到了,里头已经有人鸣锣示警,门前直卫更是抽刀tǐng戟,迎上前来。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七十九章 探听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七十九章探听
事情已然起了变化,但在东宫之中,却是没有任何人知道。
一切如常。
早朝正常进行,太子派在奉天门的坐探川流不息,不停的送来消息。今日朝议,仍然是围绕着最近的政革和新军制进行,政改还算平稳,最近最受瞩目的,自然还是禁军的武官考核与分流,还有革斥残病老弱与不合格的武官。
同时,在组建新的禁军,仍然按前议,分为十二团营,营制则是按张佳木的建议,一律按新的编制,名实相符,以后,便没有卫所制和营制的重迭,以免指挥不便。
今日朝议,最要紧的议题则是厢军的建立。
这件事,实在是皇帝最为着急。
新军制不能确定,架子刚搭起来,外调新军也刚入营,以前的京营兵编入厢军的也很不少,只是诸多纷扰,最叫皇帝着急的就是新军制下,除了侯伯定制的一百铁册军外,任何衙门与公侯贵戚都不准役使兵士。
京营之坏,用张佳木的话来说就是坏在占役和武官世袭制度上!占役使得军士劳苦,战斗力当然急剧下降,而且没有时间训练,如此士兵成了泥水瓦匠,哪来的时间练习刀枪棍bāng和弓箭?
武官世袭制度则造就了越来越多的纨绔子弟,京师毕竟是繁华地界,将门世家虽然不是很富贵,但一口安稳茶饭总吃的上,如果再贪污一些儿,占役几个军士效力,日子也就很过的去了。
在京师这种声sè犬马一应俱全的地方,手里再有几个钱,想不堕落腐化,也是太为难人了一些。
秦晋两军也有将门,也是世袭,但子弟多办还懂行伍之事,比半路出家的强的多,金鼓旗号调度安营,从小就学起,算是家学渊源,自是比普通人更熟一些。
但世袭制度,也就是如此了。
京师武官,只要是世袭带俸禄当差办事的,十有**,都不中用。勉强留下来的,只能当后勤官,军需官,还有很多被补入厢军之中。但更多的,则是连京师也呆不住,要被补到外地厢军历练才行。
如徐胜那样什么事都做不成的废物,十中过五。
局面这般恶劣,革斥的人这么多,禁军也好,厢军也罢,当然还都用不上。皇帝所急的,就是如此。
他自己虽然才三十余岁,不过陵寝的地址早就选好了,每年都调拨过万的京营兵和班cào军去修陵,工匠当头目,小军打下手,这样一直修葺,一直到他龙驭上宾那天为止。
只要他一天犹在,这陵就得这么修下去不可。
天家富贵,原本就在这些事上,人臣再强,管你怎么富贵荣华,在这种事上也是没有办法和天家比的。
但现在诸事烦luàn,无人过问此事,陵工当然就停了下来。
不止是陵工,城墙修理也是一直要用军人,还有城中诸多的皇家宫苑和寺庙宫观,也是要班cào军和京营兵来服役。
说起来,一提占役,大臣就把矛头指向勋戚,这也着实是冤枉了他们。这些人占役是不假,但哪里能和皇家相比。
诸工停顿,皇帝当然大不乐意。
早朝的事,就是议着此事,皇帝心中着急,已经不愿再等。
这等朝议,当然是事先就沟通过。
张佳木在朝会时,自是显的xiōng有成竹,有条不紊。
禁军暂还不能成军,各省送来的当然是挑出来的精锐,但就是这样的精锐也需要经过考核才行,以弓箭、骑术、刀枪盾牌、体力、火器五项考核为指标,如果是武官的话,还要加很多军法和实际cào作指挥上的考核。
只有考核完结了,才能正式入营为禁军的一份子。
这碗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至于厢军,当然也要考核。厢军成军之后,待遇也并不低,和原来的京营兵相差不多。毕竟厢军也是军人,是后勤和辎重部队,其中也有相当的一部份将来可以补入禁军之中,所以素质也并不算很差。
至于考核的办法,则是以力气为先,再考技艺,再下来才是武艺。毕竟入选厢军,武艺原本就很差了,而厢军的重点也不是在做战上,所以武艺等项,列入最后一等来考核,当然,考核优异者,就可以考虑入选禁军去当战兵了。
张佳木奏明的,便是此事。厢军这般nòng法,刘勇这个提督总兵也上任了,再充实一大批中下层军官,规章制度定好,京里的营房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头一个月发一次恩饷,把考选做完,就可以正式成军。
至于所谓技艺的考量,张佳木又有一个新办法。
从工匠中挑出大量的高手加入文思院,把文思院从工部中分流出来,成为一个正式的技术考核和指导衙门。
当然,文思院自己的成员就要经过层层考核,只有在匠户中也是公认的高手才有资格加入其中,然后厢军的考核与训练,还有各地大工的验收,考核,都可以制度和规范化了。
在文思院验收合格以后,再有质量问题,便是文思院的责任。而文思院拒绝验收的,施工的一方便必须整改,否则责任自负。
整个最后的监督权,则还是在工部手中。
这样,算是又彼此制衡和牵扯,这也是张佳木最近行政布局的总体思路,所有的官员包括皇帝在内也是习惯了这种思维方式,大家也是情不自禁的以这样的方式来考虑。
厢军管施工,文思院管考核厢军,再然后工部管考核文思院,而文思院如果对工部的考核不满,则可以上报法院,最后由法院进行仲裁。
种种流程,可以通过法规条例来确定下来,最后经皇帝御准之后,便可以正式施行了。
对张佳木的这种办法,众人倒没有反对的,反正是提一个衙门的事。
但对文思院以工匠为官,甚至是给“院士”的职务,与国子监博士一样的待遇,在场的官员便多是面lù不满之sè了。
事实上,成化年间就有不少工匠表现出sè而授官,他们和那些装神nòng鬼的僧道之流不同,但在孝宗初年,文官们反攻倒算,把这些传奉官一律免了,把工匠和僧道女尼之辈视同一样,在他们看来,除了读书人之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做官!
不管是算术出sè,还是有其余的特长,反正在这些腐儒眼中,就是一无是处,而且就算是读书人中,也要看“纯”或不纯,不纯者,也是党同伐异,非要把对方干翻打倒不可。
自从汉武之后,中国在学术上就没有真正的发展,不要说什么儒家分多少派别,又有多少成就,总的来说,就是在有限的小圈子里打转,到了明朝更加过份,八股一出,原本就小的圈子就更加小,人也变的更加的狭隘与偏jī。
特别是洪武早年的高压统治更使得民间上也是戾气深重,人们不敢反抗,但心里的不满却是与日俱增。
到了明中期开海前后,民间的那种sè情小说流传的风cháo,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在此时此刻,一听说要给一群工匠授官,而且文思院大使还是正四品官儿,还是张佳木亲自提名的一个青年工匠,似乎是匠人世家,姓张,倒是和张佳木同宗。
“没准儿是亲戚。”不少人这么想着,因为张佳木在发迹之前,也就是普通的军户世家,有一个匠户亲戚,也并非是不可能。
这么一想,反对的人反而少了。
封建宗法伦理还是有其威力的,太保要提自己一个本家,还有什么说的?
只是众人在心中打定主意,这个文思院,自是不能当真正的同僚往来。说起来真是笑话,一群泥tuǐ子匠人也能穿着官袍,高坐堂上,这传扬开来,以后谁还把官当一回事情?
这件事,很多官员只是暂且隐忍。在此时,便是太子听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张佳木离经叛道的事已经做了不少,文思院只是其中一例罢了。
但后来很多纷争,甚至是闹到官员十辞**的地步,也是和文思院等独立的衙门和官员出现有关,比如后来的算学院,商学院,就是文思院的后尘。以张佳木来说,是借这个由头开辟一条新路,中国人的官本位基础实在是太牢靠了,只能这么一点点的算计,一步步的撬开漏洞。
就太子来说,听着此事,只是冷哼一声,道:“他死在眼前,还有心思nòng这些,真是不知所云。”
话一说完,自己心中却也是觉得沉甸甸的甚是难过。
他毕竟是从小接受皇室储君的教育,深知张佳木这样的大臣实在难得,公忠体国,大权在握而其实并不跋扈。
如果不是这一次和自己的储位有关,那也是无论如何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准备的怎么样了?”太子面sè冷峻,把心神收回,冷声问着。
既然张佳木如常入宫,入朝,一会儿还肯定会和皇帝独对,再去内阁,等过了午时,自己便召他来东宫。
人一至,就是死期至!
太子目lù寒光,双手紧握,人也忍不住发起抖来。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八十章 开恩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八十章开恩
早朝完了事,果然是君臣独对。
这也是最近的常态,张佳木身负责任越来越重,格局已经远不止一个锦衣卫或是掌一部份都督府权力的武臣可比。
特别是在朝廷改制和禁军改制这两件事上,犹其耗费精力。
其实这样,皇帝倒放心的多。
前一阵有风声,张佳木想要驱除其余几个掌都督府的武臣,借着现在都督府从文官手中抢来不少权力的好机会,把都督府彻底握在手中。
虽说现在五军都督府都是张佳木或是他亲近的心腹在掌握,但名义不在,做事还是缩手缩脚的不能痛快。
而时人都知道,张佳木是一个愿负责与肯负责任的有古大臣之风的人,所以前一阵颇有风声,道是张佳木要整合五军都督府,上奏皇帝,恢复大都督府。
这个风声吹遍九城,自是使得不少人十分紧张。
李贤听说了都沉不住气,连夜到张府打听实情。
便是皇帝在深宫中听说了,亦是觉得心中不安。纵使张佳木现在大权在手,掌握的兵权也不小,但身为枢密正使,为大都督,元帅太保,执掌天下所有的大明王师……这个权力还是实在太大太大了!
这是连洪武年间高皇帝都自问不好驾驭的权臣,以高皇帝开国之威,提三尺剑dàng平天下的豪情壮志,又以功臣全部是自己手中使出来的部下的威权,但仍然有两个职位高皇帝是感觉驾驭起来太过吃力,因而罢废了的。
一个自然是文臣的丞相一职,纠弹百官,统驭中书,行文天下,莫不依从。以中书之权重,胡惟庸一个庸奴也敢有异志,可见宰相权重,实在是元朝制度nòng的太坏,宰相权力太大而又缺乏制约的原故。
当然,元朝年间能当上丞相的也是部族彼此制衡斗争的结局,一旦大权在握,谁又愿改革制度,使得自己的权力受到制约?
再一个,便是大都督府的大都督了。
李文忠是太祖高皇帝义子亲外甥,那又如何?大都督府哪怕就是在这样的亲近关系到不能再亲信的大臣手中,高皇帝仍然不能放心。
权力太大,就算有文官的兵部制约,但在国初时候,全国都司都归大都督府管辖,都司和卫所有自己的后勤保障能力,有武库,日常管理和训练都归大都督府管制,虽然调兵发符是兵部的事,但兵权久久在手,谁敢保不萌异志?
大都督府执掌的是全部兵权,威权太高,谁能保底下的都督、同知、佥事都督们不被大都督压制收买?等经营日久,盘根错节,恐怕就真的势大难制了。
有这种顾忌,大都督府是无论如何不能重开的,有此风声,皇帝自然也不敢安然。如果张佳木果有此志,就是君臣破脸的时候到了。
还好,这阵子已经明显可以看出来,张佳木退让再退让,却不避风险,亲自在改革官制与军制。
两件事,都是要得罪大批人的苦差事。
如果是一个有异志的权臣,在打跨曹家之后,应该暂离漩涡中心,暗中扶植自己的势力,造势养望,等时机成熟,一举成功。
这自然也是皇帝最为担心的,但现在看来,张佳木不仅没有异志,而且敢为天下先的气势颇强,这阵子时间,得罪的文官不少,武官更多,皇帝思想起来,自己都觉得惭愧的很了。
此时召入左顺门内议事,天冷风大,好在名虽为门,但与殿阁形式相差不多,在左右摆上铜盆取暖,室内温暖,君臣议事也就格外从容了。
“给张佳木上碗茶。”
等张佳木行了一跪一叩的礼之后,从容起身,皇帝便下令,赐座,接着便是上茶。
这原本德尊齿高的老臣,而且是皇帝称先生不名的内阁大臣才偶然有的礼遇,最近在张佳木身上却是成了正常的恩赐,这大半年来,他辛苦办事,筚路蓝缕的改革创新官制,一切为了什么,皇帝心中也是清楚的很,这般待他,自也是有一种酬庸的意思在里头了。
“厢军究竟何时可以成军?”
一坐定,皇帝劈头就问。
事关他自己的陵寝大事,果然皇帝把这件事放在头里,不敢放松。向来陵工也是第一大事,办好了,一定有重赏,办坏了,惩罚和兴军差不多,很有可能是会掉脑袋的大事。
“快了。”张佳木微微一笑,从容答道:“名目有了,印、旗、符都下发了,前一阵子,刘勇想调一百人,火票都发不出去,什么都没有啊。现在名目是齐了,人头也足,京师厢军,总数当在二十万人以上。去掉巡防衙门的几万,再有辎重营、工兵、管库的库兵等,剩下的专管工程的工程兵里头,还有要演练修路搭桥的人手,就算这样,也有三万以上,可以专责以陵工。”
以往皇帝修陵或是大工,都是临时抽调,或是调河南班军,或是山东班军,期限以半年或一年,工期到了再换人。
耽搁时间,但又不能把人用的太狠,而且上手也要有熟悉的过程,所以格外误事。
以张佳木的规划来说,就是有几万人当兵吃粮,平时打熬力气,由文思院的工匠日常教导,学的就是泥水瓦匠的活计,但又算军人,不需世袭,不怕把自己全家都带成黑不见天日的匠户,所以报名的很不少,三万人的额子吃的饷和以前京营兵也差不离,自然是人人踊跃,报名者众多。
当时军饷来说,只要发足了也并不低,京营兵虽不优厚,但也不薄,虽不能和边军一人当兵全家不愁吃喝相比,但吃了这粮饷,一家的光景就好过许多,也是实情。
所以张佳木极有把握,向着皇帝保证道:“天顺四年,一定可以把皇上的万年吉地修好,到时请简派大臣和工部人员去验收,如果有不妥之处,治臣的罪好了。”
他很少大包大揽的说话,这般一说,皇帝心中极是欢喜,当下眉开眼笑,向着张佳木夸道:“你办事,我放心!”
“皇上过奖了。”
“颇有些人,在我跟前念叨,说是叫一群工匠当了官,实在有辱斯文。”皇帝突然大发感慨,向着张佳木道:“你和我说过,向来变法之难,就在于人心守旧。我当时便反问他们,匠人虽不读书,但勾股描线,读书人可能?天底下学问如江河小溪,奔流不止,一起汇入大海方成大道,岂能抱残守缺,除了书本就没有别的学问了?要是真这么想,就还是读书不多,学问不纯,且回去再好生读十年书再说……”皇帝说的眉飞sè舞,其实这一套理论倒是张佳木平时说的多,皇帝自己记了下来,这会子用来批驳腐儒,当然十分痛快,皇帝自己也是大为得意。
当下喝了口茶,又继续道:“文思院之事,当然是要准,而且,要抓紧,训练工匠和厢军工程营,都由你一力主之,朕之大事,都倚卿实心规划,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张佳木是斜坐在皇帝之下,很年轻且有朝气的脸孔,留着胡须,但并不长,所以脸庞还略显稚气,就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大臣,拳打脚踢,居然到了皇帝当面说出深为倚重的话头来,这也算是一个天大的奇迹了。
向来中国传统,说是有甘罗十二岁为相,但能权秉天下的人物,无不是老成精干,是人尖子也是老狐狸,才能担当大任。原因也很简单,不是说聪明就有经验,亦不是说有了聪明和经验就有权势,总得慢慢经营,把自己的关系网盘的大了,活了,再有实际的能力,才谈得上做一番事业。
唯有张佳木是个例外,在皇帝和几个大臣的扶值下,也是自己的能力出众,所以上位极快,而掌权之后,迭逢政变,又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胜利,终使得自己到了如此高位,现在年纪轻轻,就是大明第一号的权臣,而皇帝也是忽略了年龄,如嘱咐年高德勋的大臣一般,很随口的,自然而然的就说了出来。
张佳木的脸sè也确实是不大好,虽然还是神采飞扬的样子,但眼神中略有忧sè,面sè中也是带着掩不住的疲惫之sè。
以皇帝看来,自是平时cào心政务,这阵子太过劳累的原故。以张佳木这般的身体和年纪,居然cào劳成这般模样,皇帝心中也是大为感动。
吩咐一句后,皇帝自己又向着近shì太监吩咐道:“去拿一支好人参来。”
近shì自是答应着下去,张佳木倒是躬身道:“臣的身体向来壮健,不需人参调理,皇上厚赐,臣不敢领。”
“什么话。”皇帝怫然不悦,道:“虽是你贡来的,但需着了我便赏你,咱们君臣之间,你还当不得一支人参么。”
“谢皇上圣恩。”张佳木起身谢了一谢,但脸sè一变,突发感慨道:“臣为了皇上和国事,不怕身子劳损,但,如果身后总有人算计yīn谋,甚至想要臣的性命,那么臣也实在是难以为继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免冠跪下,口中道:“请皇上将臣革斥罢退,免官于家闲居,以全臣与皇上的君臣之义,也是保全臣之令名,请皇上开恩。”——
为保证质量,最后结尾就不快赶了,保证一天一章,写完情节后结尾了。票自然不敢拜领,但希望大家有始有终,一直跟着看完。作品就是作者的孩子,虽然长的歪瓜咧枣,但自己还是心疼,希望它最终能按自己的想法结束。
新书将是争霸类的,不再涉及过多的政治和制度描写了,敬请期待。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八十一章 波澜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八十一章bo澜
张佳木如此做态,皇帝自是大惊。小说*无广告的~顶点*小说~网收藏~顶*点*书城
他站起身来,亲手将张佳木扶起,满面狐疑的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才道:“卿这是何意?这阵子诸事顺畅,并没有什么值得如此的事生吧?”
皇帝这当然是试探,张佳木突然来这么一下,皇帝心中自是惊疑不定,不知道这个股肱之臣是什么用意。
“皇上!”
张佳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自己用力在地上叩了一下,然后才抬起头来,面色已经变的极为沉痛。
“怎么啦?”皇帝这会已经知道,必定是有什么大事要生。如果是一般的事,张佳木不会这么甩官帽再做出这般的表情出来。
事情虽然突然,好在皇帝迭经大事,曹钦变1uan时连宫门也烧了,差点就打进来,他也没有觉得慌1uan,而是有条不紊的在宫中布置防御,这会子虽然心中大感不安,不过仍然镇定下来,只是向张佳木沉声道:“有什么事,卿说出来,朕自为卿一力主之。”
“是,那臣就如实道来。”
这件事,现在锦衣卫内部的调查和了解还并不充分,张佳木对很多阴谋和勾结的经过也还不大了然。
但德王的名誉突然高涨,太子又被牵连,再加上旗手卫突如其来的更换武官,而最为关键和要紧的,自然是一早晨徐胜狂奔到张府送来的密报。
“他竟敢!”
皇帝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敢相信。
但紧接着,想通了其中关节以后,便以更大的声音咆哮道:“他真的敢!”
确实,在这种废立气氛之下,皇太子急而跳墙是很正常的事,将心比心,皇帝自己忖度一下,如果是他处在太子的地位上,恐怕也会做这样的事出来。
皇太子确实不大争气,但经过废立之后,皇帝对这个儿子有一种不同样的怜惜,所以万事隐忍。
其实这种态度是很不对的。
成化这十八年成为明朝统治中很烂的十八年,也就比崇祯的十七年强些儿。比起治国的态度,崇祯强过成化一百倍,但比起治国的本事,哪怕就是用万岁阁老的成化,也比事事1uan搞的崇祯强。
“来人,来人,来人!”
一想明白,哪怕就是对儿子有一种很奇怪的怜惜和容忍,但无论如何,皇太子阴谋政变,这种事是哪一个帝王也忍不得的。
当下皇帝跺脚顿足,咆哮大叫,一伙儿太监吓的屁滚niao流,片刻之间,皇帝座前就是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立刻派人,调兵,围住东宫方向,将皇太子并其宫人上下,旗手卫指挥吴琮并百户万通等,一并抓来审问!”
皇帝很果决,既然容不得,自然是抢先一步下手。
而且深宫之中很难保密,刚刚也并没有完全屏退左右。尽管皇帝身边都是心腹,但皇帝和太子原本是一体,宫中内监彼此来往,这种事,恐怕也耽搁不得。
“请皇上稍等一下。”
张佳木适时阻止,拦住了要兵动手的皇帝。
“怎么?”皇帝皱眉道:“你还要为那个畜生说话不成?”
“太子失德,皇上如何处置都是该当的。但臣要有言在先,套一句唐太宗年间的话,便是皇上不失为慈父,而太子可假天年。”
“这……”
这一句果然说的皇帝大为动容了!
这是当年太宗废了李承乾之后,大臣向唐太宗进谏的话。总而言之,便是诛子不祥,皇帝最好是饶太子一命,则置国法在前而又不失为慈父,太子可脱xìng命,终养天年,彼此都不算落个最惨的结局。
就算是这样,太宗教养皇子失败,太子和魏王都幽禁,因着此事太宗郁郁不欢,没过多久就逝世了。
这等事,寻常书生都看过,更加不必提一定要留心前朝政治的帝王了。还是在皇帝幼时,这个故事他便读过,而且印象深刻。
所以张佳木一说,皇帝自是迟疑和动容了。
“那么,你的意思如何?”
事情紧急,东宫那边随时可能闹出事来,皇帝尽管面色从容,但急迫的语气还是暴1ù了他内心的焦急。
“请皇上稍安。”张佳木先安慰了一句,然后才又笑道:“臣以为,还是不要大动刀兵的好。”
“怎么说?”
“太子虽然有逆谋,但从逆者不会太多。”经过一夜的分析,虽然不能尽知细节,但也该是**不离十了。张佳木侃侃而谈,面色从容,也是事先有所准备的原故。若不然,一听说太子要动兵诛除于他,恐怕谁也不会这么淡定自若,毕竟,太子亦是君。
“诚然,如卿所说,但东宫备有甲兵,外必有大臣鼓应。”
“是有。”张佳木答说道:“不过,要紧的还是在东宫的布置。不诛臣,外面就算有备,亦不敢动。动者,不过是教缇骑和幼军出动诛除,恐怕稍有人心者,过了午时听说臣仍然而吴琮等伏诛,要么逃亡,要么便自杀,哪有兴兵反抗之意。所以,臣以为,为朝局安定计,还是不必大动刀兵,按捕吴琮等东宫逆贼,只需派数百人便可以了。”
按皇帝的意思,最少要调运数千兵马,然后大张旗鼓的持戈挥戟,攻入东宫。
这样一nong,非nong的朝局大变1uan不可。
虽然,这件事处理下来,震动肯定所在不xiao,但总比调集大军围攻东宫的影响要xiao的多了去了。
现在正是改制的要紧关头,昨夜锦衣卫连夜会议时,很多人的意见便是禁军改制之后,得罪的人太多,这一次算是一次触底反弹,与谋的人中,相信会有不少是原本的京营势力中大人物。
底下的中下层武官,相信也不在少数。
对太子一脉,可以从容一些,对这些京营中人,倒不妨大刀阔斧的杀伐一下。要知道,人是苦虫,不打不行。
现在好言好语的哄着,还有大笔的银子领着,仍然是怨声载道。倒不如变本加厉一番,杀上一批流放一批,却看如何?
这个宗旨是昨天定了下来,在皇帝面前,当然是要把这件事的全责给揽下来,这样才好从容施为。
对答之间,已经把皇帝引入自己的思路之内了。
果然,皇帝已经顺着他的思路,沉yín着道:“东宫逆谋,如徐胜所报,最少有数十边军军官在内,这些人武艺高强,射术过人,人手少了,怕不抵用。”
“不妨。”张佳木展颜一笑,道:“臣为引子,甲兵暗伏,引出他们的人来,再合围动手,出其不意之下,定可一举成功。”
这样的做法当然比公然杀入东宫强的多,但皇帝不能不表示反对,他摇头道:“太险了,万一你有伤损,将不可收拾。”
这也是事实,张佳木现在的权势和手中的实力,又知道人对付他,部下自然也是晓得此事。万一遇险,京中就会大1uan,局面将演变成什么样,恐怕连皇帝也控制不住。
既然已经知道敌人的阴谋,这个险就冒的无谓了。
“不妨事的,请皇上放心。”
虽然皇帝表示反对,张佳木却仍然坚持,他笑道:“臣请皇上恩准,允臣暗披甲胃,臣料定逆贼是在宫门左右埋伏,臣一至宫门,突然调头疾走,逆贼一急,必出而追赶,臣之部下,再一起上前掩杀,必可奏效。”
这个计谋自是极好,皇帝不觉点头……他被说服了。
只是看向微笑的张佳木时,连皇帝也不觉胆寒了。
“如此,卿多加xiao心。”
“是,臣这就下去。如果臣料不错的话,最多一刻功夫,太子就要派人来传召臣过去那边了。”
“唉。”皇帝的脸上简直要拧下水来。国事渐渐顺畅,却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以他的内心来说,儿子毕竟是亲生的儿子,大臣毕竟只是大臣。
但这等话,也只能藏在心里想想,根本就不能说出口来。
不然的话,谁还愿为皇帝效力?在最基本的原则线上,该讲的原则还是要讲的。不然的话,天下也都保不住了。
当下只能深叹口气,眼睁睁的看着张佳木转身下去。
看着对方脚步从容,身形tǐng拔,而紧握的双手,充满力气。皇帝却是心中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之感。
这一次太子的储君之位是一定保不住了,经此一事,张佳木的权势会将更上一层楼,朝中有实力的勋戚和武官异已将会被更进一步的打击和清扫。
现在唯一可虑的,就是不知道刘用诚那边的消息如何。
这头老狐狸,有没有上船,沾包儿沾的有多深,是一件可为忧虑的事。
老实说,皇帝身边最为倚靠的,除了三卫皇城禁军外,便是四卫两万余人的旗勇军。这是别于京营和皇城禁军的武装,建立时起就是宦官做指挥,除了听命皇帝,不归京营武官系统和勋戚指挥。
如果连这一支武装也保不住,皇帝心中也是大感悲凉和无助。
再想想诸事不顺,太子将要再次被废,后宫中将大起bo澜,皇帝突然觉得xiong中一闷,嘴里一甜,一口鲜血忍将不住,竟是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