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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锦衣为王txt下载     锦衣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冲突

    “我老子已经往生仙界去了,”张佳木淡淡一笑,道:“你要找他估计找不着,石大人,你杀人太多,估计得下地狱。”

    “呵,看你的打扮和年纪,你才是多大的官儿?”石彪也是笑,他道:“谁他娘的给你挺腰子,让你这么对我说话?”

    “有没有人挺倒是无所谓的事,就现在,一张弓一支箭,谁再敢充我的老子,我就真格叫他下去寻他老人家……有没有人愿意去,包准快!”

    张佳木说话之时,手中弓箭猛然抬起,弓弦微开,铁箭搭于弓上,可以说,石彪只要稍有异动,一箭飞出,非得将他脸部射穿不可!

    石彪的脸抽*动了几下,他今年三十余岁,在边关戍边已经十余年时间,身经百战,厮杀无数,手下亡魂不知道有多少。自己身上亦是伤痕累累,光是脸上就有三道明显的伤疤,抽*动之时,伤疤跟着脸部肌肉一起扭动,甚是骇人。

    但越是经验丰富的人,越能判断对方是虚言恐吓还是当真敢做。石彪现在不知道张佳木是谁,但他知道,对面的少年人是下定了决心,只要自己再出侮辱之语,必定就会一箭射将过来。

    他在大同时,遭遇蒙古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如张佳木这般善射的,也得是千中选一,甚至是万中选一。

    这么近的距离,他没有把握躲开这一箭!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石彪在京城有石疯子一说,在大同,是连总兵官和巡抚并镇守中官一律都不买账的豪横人物。

    但今天受制于一弓一箭,虽然窝囊,但却是无法可想。

    “好,今天看你弓箭的份上,就这么算了。”

    石彪说出这种话来,身边的伴当下巴掉了一地。他们自然不知道,石彪当着张佳木的弓箭在前,无形之中受制于人,那种滋味感觉极为难受,使得他急于脱身。

    事后张佳木想,也是侥幸的很。大约是石彪没想到他射术如此犀利的同时,胆子也大的惊人。以他的身份,还身边这群手下,张佳木居然敢以弓箭威胁他,这使得惯使英雄欺人手段的石彪无从挥,自然也谈不到惯用的那些法子了。

    石彪说出这种话来,自己心头当然不舒服极了,他冷冷看了张佳木一眼,问道:“少年英雄,敢通名报姓否?”

    “下官姓张,”张佳木笑笑,答道:“锦衣卫试百户。”

    “姓张,锦衣卫试百户……”石彪尚在沉思,他身边有一个伴当上前低语两句,石彪眼神一亮———他已经知道张佳木是谁了。

    他用极好奇的眼神盯视着张佳木,再三打量了几眼之后,才点了点头,慢吞吞的说道:“原来就是你。”

    石彪这等人物,少年戍边,从叔父石亨一起为边军,杀人越货的事不知道干了多少。土木之战也先来犯北京,石彪一支大斧所向辟易,不知道多少鞑子死在他斧下。杀蒙古人他行,祸害自己也是一把好手,这等无法无天的人物,已经在张佳木手中吃了两回亏。这股怨气,是再也压不下了。

    他的脸色阴沉极了,脸上的乌云浓的能挤下水来。那些箭衣伴当都是石彪的亲兵,在大同杀人越货的事也不知道干了多少,每次一见石彪这种脸色,便是杀人的先声,当下各人都紧了紧手中的刀枪,准备动手。

    再有两个心腹神情紧张,盯视着张佳木手中的弓箭,准备随时帮着石彪挡箭。

    正是剑拔弩张的当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响,一队衣甲鲜明的大明禁军旌旗飘扬从远方赶来。

    “又是那个老厌物!”

    石彪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了一声,居然就这么不管不顾,掉转马头就走。

    他一走,其余的亲兵伴当自然也是转身就走,他们训练有素,收刀入刀鞘,翻身上马,几乎就是眨眼功夫,十几人全部上马转身,控马而行,几息功夫过后,走的连人影也瞧不着了。

    张佳木和任怨对视一眼,彼此失笑。石彪走的这么痛快,连几句场面话也没留,这倒是当真叫人诧异的紧。

    不过,笑过之后,也是脸有忧色。石彪不等于普通的官宦纨绔,他可是镇边守土的边军大将,为人狠辣莽撞,行事暴厉酷烈,换了别人,刚刚最多是打一架,换了石彪,张佳木相信,要不是忌惮自己手中的弓箭,还有正巧出现的这一队官兵,恐怕石彪就敢下令把自己这些人全部杀光。

    他有这个手腕和胆子,也有事后脱身的实力。

    惹上这种对手,又得罪的如此之深,将来势必无法善了。于今之计,还真是要早早设法为妙。

    最不济,也要增加自己手中的实力筹码,不能再遇到今天的这种险境了。

    张佳木知道,任怨看似镇定,其实也极为紧张,便是他自己,亦是汗湿后背,适才的情况,看着只是对峙说话,其实是一触即,一旦动开了手,便非得死伤累累不可。

    他长出了一口气,神情郁郁。

    今天这一场冲突,当真是莫名其妙,无谓的很。上一次得罪石家的事,则是事出有因,势成必然。

    事后想想,倒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不必说什么大仁大义的话,总之想要做事,得罪人是必然的。京师里头多少权贵,做任何事都可能得罪某一家,要么就干脆什么也不做,要么做了,就得冒这种风险。

    象他这种没根基又想出头的,得罪人就势成必然,只是选择谁来得罪罢了。

    这会儿庄小六几个也爬了起来,脸上神情都有点讪讪的,颇是难堪。他们平时跟在张佳木鞍前马后的,都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今天遇着人,结果一动了手就被按翻在地,几把刀架在脖子上,说自己是伴当护卫,结果还要张佳木护着他们,想想当真是无味的很。

    “拍拍身上的土,大过年的,别死眉瞪眼的。”

    张佳木倒也不恼,只是没好气的吩咐一句,就不加理会了。

    倒是迎上那队官兵去,见对方也就十余人,带队的好象只是个小旗官,便停住了马,等对方过来说话。

    “见过大人。”

    那小旗倒似知道他身份一样,过来就下马行礼,极为恭敬。

    “不必太多礼了。”张佳木语气温和的问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倒是巧了。”

    那领队的小旗官笑了一笑,答道:“巧倒是算不上。”他向着石彪消失的地方努了努嘴,道:“自从这位回到京城,我们将爷就吩咐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这几天下来,都不知道擦了多少回屁股。”

    “原来如此!”

    张佳木这下才恍然大悟,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这边冲突刚起,就过来一队骑兵。石彪似乎也知道他们干吗来的,立刻就走。

    “那么要请问:你们将爷是哪位?”

    “回大人,我们将爷是都督同知范大人!”

    原来是范广,张佳木这才明白过来。大约在石彪那里,也只有提督十团营副总兵范广能让他忌惮三分了。同样是功臣宿将,同样握有兵权,并且在边军系统中极有威望的范广才能镇得住他!

    “大人该干吗还干吗去,”那小旗又翻身上马,苦笑道:“咱们还得跟着石副将,他在京城到处惹事,我们家大人极不高兴,到晚上给将爷覆命了,还有不少嘴皮官司要打呢。”

    范广对十团营约束极严,讲究军纪,自己又廉明公正,在军中很有威望。大约今天的事这个小旗官也会汇报上去,到时候,范广自然会找石亨说话。

    这才是真正的朝廷柱石!张佳木心中感佩,但他现在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微微点头,示意那小旗离去,直到骑兵踏起的烟尘散去,他才拨转马头,带着任怨等人,再护卫着马车,重新动身上路。

    经过这一场波折,众人的兴致少了很多。唯有马车上小姑娘不知世事险恶,看着风景说着话儿,就这么一路叽叽呱呱,声若银铃,飘洒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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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庄子

    庄子在广渠门外再向东南二十来里的地方,经过刚刚的冲突,大家无意在路上多做逗离,由去过一次的余波带路,赶路攒行,二十来里路,半个时辰刚刚好走完。

    从早晨装备出,再打猎争斗耽搁了时间,到庄子的路口时,可巧正是午时。

    一眼看过去,张佳木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村落掩于密林之中,不到一千亩耕地的村庄占地却是极广,从村口看过去,村落密集处有三四排人家,每排隔着三四十步的距离,住着约摸四五十户人家。再向远眺,但见炊烟袅袅升起,隔着一两里地,大约还散乱居住着十来户庄民。

    村口处原本有几个顽童在追打嬉戏,看到有一辆马车过来,还有十来个骑马的城里人簇拥着马车进来,顽童们一哄而散,有人躲在村头的草堆后头看,也有人一边叫一边跑,却是向着里长家里头去了。

    眼前情形,倒是勾起他童年的回忆。他前世亦是农家子弟出身,这里除了没有电器和一些机械,还有房舍全部是草房外,村落的居住情形,还有这些村中少年的模样,倒是和几百年后几无区别,几乎是完全一样。

    这勾起了他的乡愁,张佳木笑着摸了摸头,道:“谁带糖了,拿点给那些孩子吃去,叫他们闹闹笑笑,看着也是个乐子。”

    这会儿,他不象是一个杀伐决断,城府极深,手腕高明而且智计百出的锦衣卫试百户,反而有点象个腼腆的少年。

    他的人都是些流氓无赖出身,带刀是习惯,但谁会想起带糖?

    庄小六几个刚刚灰头土脸的,现在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好在余小旗知道大过年的到庄上来总得带些东西,当下叫人拆了一个纸包,里头都是些蜜饯糖果什么的小点心,叫人过去分派了,十几个村童人人有份,领了东西之后,都是欢呼雀跃,一时间村口处立刻欢闹起来。

    “大哥,真好玩儿!”

    张小花从车口处探出头来,笑嘻嘻的也要了一块蜜饯,含在嘴里并不吃,只是看着那群少年笑。

    “你也去玩吧。”张佳木心情很好,抱了小妹子下来,放她去玩了。

    再下来,徐氏也下了车来,娘儿俩个说说笑笑的往庄子里走。

    其实这村庄的收成还算不错,土地看色泽肥力也足,村口处就看到一条小河蜿蜒而过,所以水力灌溉也不是问题。

    整个庄子里的农户都是自耕农,虽然全住着草房,但年前都换过一次草,门前菜畦和猪舍,散养着土鸡,屋后是厕所积肥,虽然不是怎么富裕,但自给自足是绝无问题的。

    整个庄子合计了一起卖地,然后均分掉卖地的钱,接着就做人的佃农,每年上交四成左右的收入,这不是他们集体犯了臆病,而是迫不得已。

    大明的官收赋税是极有限的,现在这会儿私田是一季每亩交五合,官田才交三斗或五斗,这点农税并不算什么,极有限的。但劳役不少,从国家一级到府县,甚至是乡里,都不时会有劳役派下来。耽搁农时不说,经常还会把役折钱,这就是不小的负担了。再加上收粮时加征的折耗,收多少看县官的心情和贪污的程度,还有差役的盘剥等等,加在一起,负担就更重了!

    仅是如此,还不至于要当佃户,当了官绅的佃户皇粮劳役是不必服了,但收成最少交四成,或是更多,而且田主也会叫佃农干一些额外的差事,一般的扰民。

    庄民卖地,实在是因为地处京郊,城里的达官贵戚不时的出来买地,有时就是半买半抢,公侯驸马,一品文武,城中的贵人实在太多,京师附近已经极少有没有主人的田地了。

    卖给那些大户,倒不如卖给刚迹文官武将,豪奴不多,差使也少,待下头佃户也不会太苛刻,所以倒不如自己早点卖断,也省得总有人来惦记!

    这个庄子,最近有个都督看中了,隔三岔五的派家中豪奴要来买,拍桌打板的骚扰,庄中上下急的要命,正巧张佳木要买,庄上人打听了张家的底细,觉得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公推了几个人,到城中张家去卖地,两边算是一拍即合,正好是嗑睡遇枕头的事。

    听说未来的田主来了,庄中上下都是大惊,原说是年后就来,没想到初三就来了。村口顽童们耍笑的时候,庄中里长和有年纪的老人们已经准备好了香案,等张佳木侍奉着母亲往村里走的时候,庄老们正抬着香案出来,见是他来了,去过张家的几个庄老一说,各人就把香案放下,里长带头,庄中十来个有身份的长者一起跪下,各人都道:“原来是老爷下临,小人们不曾远迎,当真失礼!”

    他们在这里跪下行礼,村中不少人也都惊动了,所有的百姓都开了自己家的院门,伸头探脑的看着,但他们身份卑微,根本就不敢出门。

    “何须如此!”张佳木急忙上前一步,扶起跪了一地的老人。以当时的生活条件和医疗条件来说,士大夫活过七十就能杖于朝,民间的百姓活过六十的都并不多,叫一群老爷爷跪下迎接自己,实在是太折寿了。

    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和态度就叫下头跪着的人全部安心了,当时的田主都是富贵人家,一般都不大可能到庄上来,派了豪奴下来,整个庄上都是鸡飞狗走,摆香案,吃小鸡,打人骂人,都是等闲事。一个侍奉不到,整个庄上都要受累,所以当佃农的最怕遇到这样的主家,现在看来,大伙儿的这个年轻田主脾气秉性都很忠厚,是个好脾气又知道体恤下头的人。

    再看老太夫人,也是慈眉善目的,看起来更是个好相处的。

    一时间众人心中大定,都觉得卖田给张家是个英明的决定,于是都是喜笑颜开,簇拥着张佳木和徐氏,加上余小旗等人,先到村里各处看了一圈,大致完事之后,便又一起到里长家里坐下说话。

    早有人收拾了刚打的野兔野鸡,收拾午饭,一股饭菜香气从厨房里直飘出来。这种农家饭用的是大锅灶,烧的是草,虽然手艺一般,不比城里人精致花巧,但胜在质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香气传来,引的人食指大动。

    坐下之后,再有人泡了茶来,张佳木品了一口,笑道:“不坏,茶叶说实在不大行,但水好。”

    “是了!”里长陪笑答道:“京城里头用的是死水,咱这用的是河水,当然水好。”

    张佳木一笑,放下茶碗,道:“都好,今天先放定银,大伙把田契什么的备好,过一阵子把银子全拿来,这个庄子,我买了!”

    “好,好好好。”庄民们对他这个新田主也极满意,听着他说,一时各人都站了起来,一起躬身作揖,都道:“一切都听大老爷吩咐!”

第七十八章 窑厂

    说妥了买田的事,张佳木摩腹叫饭,里长预先声明道:“老爷,寒家贫舍,没整治过什么好吃的东西,手艺不成。”

    “今天的东西应该不赖,闻着挺香。”张佳木向着徐氏笑道:“娘,就在这儿吃吧,这会往家里赶,也太晚了些。”

    徐氏倒是正经的城里人出身,这会怀里抱着小女儿,看着野景听着乡谈,正是高兴惬意的时候,撵她都不想走,听着说,就立刻道:“就在这吃吧,我也懒得动了。”

    于是吩咐摆饭。房间里小摆不下,好在院子够敞亮,虽然冬天,但太阳好,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也是暖暖和和的,四人一张的小桌,连主人带客人,一共摆了六张。庄户人家,没有什么好吃的,除了张佳木自己打来的兔子肉和野鸡肉,就有四样菜,腊羊肉、辣白菜、酱菜,还有一道新年必不可少的鱼。

    里长再三再四的不安,只道:“老爷来的突然,不及预备,实在是寒酸的很。”

    张佳木笑吟吟举筷子,道:“就这样挺好,吃吧!”

    野鸡和兔肉确实烧的不坏,大锅烩出来的,肉烧的通红透亮,稀烂入味,虽然配菜也就是北地冬天最常见的大白菜,仍然是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酒呢,喝什么酒?”一边桌上,庄小六见桌上无酒,不觉问。

    里长颇感不安,道:“庄上没有什么好酒,只有自己酿造的‘地瓜烧’!”

    庄小六道:“管他什么烧,上来再说。”

    一边任怨作道:“要喝酒?先灌你一肚马尿要不要?好你个庄小六,还嫌丢人丢的不够?”

    他是正牌的当管上司,一通排揎,弄的庄小六脸又红又白,难堪极了。

    张佳木吃一口菜,目视任怨,微微摇头。任怨知他意思,不必在这些乡下人面前弄的这些心腹手下太过难堪,当下恨恨一哼,道:“吃你的饭!”

    几人闻此语如蒙大赦,只得连忙低头吃饭,再也不敢啰嗦了。

    张佳木也是很觉头疼,这些无赖,血勇之气不少,身上毛病更多,用兵法部勒至今,仍然有不少积习难改的地方。

    对他们身上的一些小毛病,张佳木倒是无所谓,但这些家伙就是欺压良善的时候才有血气之勇,对老百姓敢于大呼小叫,遇到真正的狠人,立刻草鸡。如果长此下去没有变化,他倒是真要考虑一下,是不是还养着这群人!

    不过无赖也有无赖的好处,今天在边军面前丢了人,庄小六几个都是颇觉丢脸,感觉失了他们京师里大爷的面子,善加利用,未尝不是叫他们进步的机会。

    但现在这个不是当务之急,张佳木刨了一口蒸出来的黄老米饭,觉得真硬,但还是大吃大嚼,自己边吃,还让着里长等庄老一起,再挟肉给妹子,风卷残云般的吃下来,大冬日的吃的一头大汗,当然,这般吃法就使得宾主尽欢,庄中上下,都是高兴极了。

    饭毕擦了嘴,时间还早,不妨坐下闲谈。

    徐氏安人知道儿子有正事要谈,于是带着睡眼惺松的小女儿找地方歇响觉,她们颠簸了一上午,吃了饭也是累的很。

    问了些田地收成的话,张佳木问道:“我要问一下,庄上为什么都用草房?我看,隔不到十来里路,人家就用的是砖房瓦顶。”

    里长约摸五十来岁,已经是须皆白,一脸皱纹深的如牛犁过一般。听着张佳木问,他苦笑道:“回老爷的话,靠京城近的,泥瓦匠人多些。我们这里,离官道远,烧作不易,运输更不易。一百块砖就要两分银子的本钱和工价,瓦更贵,如何烧制的起!”

    其实当时的大明农村,一百家有九十九家是住的草房。就是用草和泥混和了筑房,顶亦是草编成的屋顶,最多边墙下的墙基用点烧制的土砖。

    这种房造价便宜,一年翻修几次,换换新草就可以继续住下去。当然,舒服就谈不上了,不防大风,不怎么防雨,最怕是下大雪,这种草房很可能被积雪压跨。

    有钱人家,当然修的象样的砖瓦房,青砖绿瓦从角到顶,但当世之时,能置办起瓦房的毕竟还是少数。

    “都在我身上吧。”张佳木面无表情,语气却是笃定的很,他道:“既然是我的佃农,现在这样亦是太不成话。”

    他向里长吩咐道:“泥瓦匠人你来找,多找一些,村里有多少人家,需要多少砖瓦,你算算人手,该请多少人,烧多少天,把钱算好,然后到我府里领银子。”

    此语一出,在场的庄民无不大喜,而欢喜之余,亦不免有不敢置信之感。

    就算是张佳木好心,也是好心的太过份了一些。

    整个庄子五六十户人家,每家工价都不能低于二十两银,这样一算,就是千多两银子的总价。

    买这个庄子,不过才两千余两,现掏出这么多钱来做这种善事,所为何来?

    张佳木亦知反常即妖,所以笑着解释道:“也不全部是为你们。”

    他道:“我打算建个窑厂,烧制些东西器物,事先说好,试烧的时候也顺道给你们烧制砖瓦,庄里的精壮男子要出来帮忙。等你们砖瓦烧好,将来再说工价吧。”

    原来如此!

    在场的庄民老者都是露出释然的表情,还是里长问话:“不知道老爷要建什么窑厂?烧瓷器?琉璃?砖瓦?”

    当时建窑厂也算是技术活了,弄好的话,也能赚得不少。就是要本钱,眼前这位大人虽然年轻,看着却是极精明的人物,却不知道,他要在庄上舞弄的,到底是什么营生了。

    “这个,你们且先不要去管。”张佳木笑道:“总之,把地址选好。向阳的坡地最佳,再派人多多砍些木头,劈块储备,过一阵子我再带人过来一次,把窑厂给建好。”

    这对庄民当然也是一个极好的消息,他们农时忙着农活,闲时却也闲的慌,这里距离京城较远,去城里打短工也不相宜,所以虽然也说是在天子脚下,生活却过的极为辛苦。

    如果这个窑厂建城,农时务农,闲时做窑工,收入自然也是不无小补。

    在场众人,无不感觉迎来了一个天大财神,各人都是鼓起兴头来,都是一迭声的答应了下来。

    倒是任怨捅捅张佳木的胳膊,问道:“要烧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张佳木笑笑,只道:“现在可不能说,等弄出来你就知道了!”

第七十九章 拜年

    下午到回京里,张福已经在门前翘而盼,一见张佳木过来,飞奔向前,喜道:“大爷你可总算回来了。”

    “怎么着?”张佳木笑着打趣道:“咱家也有债主上门不成?”

    “那,倒不会!”张福是老仆,当然无须同他客气,将手中抱着的一摞红色拜帖往他怀里一塞,道:“你自己看吧!”

    这么一弄,张佳木倒是当真吃了一惊。

    怀中拜帖,有单帖,有双帖,还有描红洒金,绘有龙凤祥云图案的,总之,极尽讲究,而且,数量极多。

    当下顾不得进门,就在门房里看帖子。徐氏进门时倒是很懊恼,道:“光顾着跟你出城去玩,倒是把规矩给忘了。”

    这倒说的是了,按当时规矩,到了初三就得各处去拜年,亲戚好友,同僚乡谊,总得挨家拜到。当然,最紧要的是那些当道大老们,那是必须得家家到。

    当然,人家也未必见,总之把帖子送到,就是门房“挡驾”,表示主人不敢当客人来拜年行礼,但只要帖子收了,就算拜年成功。

    如果能登堂入室,按着官位爵位彼此行礼,甚至能在新年时留下喝茶说话,那就更是与主人交谊非浅的表现了。

    张佳木是后世穿越客,母亲是个寡妇,小妹还没成年,一家三口居然没一个想到这回事的,论说起来,当然是有点失礼的。

    “唉,于少保清高,向来不闹这些,但你怎么会忘了给王老伯爷去拜年呢,怎么能忘了呢……”徐氏颇觉难受,吩咐他道:“快点换衣服,去挨家回拜。”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不需多说。

    张佳木看了一下怀中的帖子,有一些是锦衣卫同僚的,或是百户,或是总旗,这些可以稍迟一些再回拜,无关大碍。

    再一类,就是直属上司家里的,比如刘敬、朵儿、朱骥等几个大佬,承蒙他们看的起,飞帖过来拜年,而且朵儿的帖子上还言明,这几天不拘是哪天,请张佳木上门吃年酒,等他自己定了日子,再教下人去朵儿府上知会一声就可以。

    这就是把张佳木当至好的态度,让他着实感动。朵儿这个指挥使,蒙古鞑官出身,但是素行忠义,人品很不坏,而且与朱骥交好,亦是于谦心腹,虽然身上有这种标签,但为人忠直,脾气豪爽大方,张佳木实在想结交这个指挥使大人。年前抽空去他家几回,演射过弓箭,也较过斗技,他不藏拙,朵儿府中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所以就对张佳木更加欣赏了。

    这几个,是必须得抽大块时间去回拜的,绝不能一抽身就走。

    想了一想,倒是他的直属上司杨英没有帖子来,想来是自恃身份,不可能以上拜下,倒是今天没去他的府上,估计还要招怨。

    其余几个不熟的千户,也就是面子活,敷衍到了就成。

    倒是靖远伯王骥,这是头等贵客,非得立刻回拜不可。还有都督张軏、都督同知范广,都是极贵的客,也都声明是叫他去赴宴,不能等闲待之。

    倒是有一张帖子,足可叫他诧异: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徐有贞拜。

    双红洒金的帖子,极显气派。

    来给他下帖子的,不是锦衣卫就是别的京卫武官,就是王老伯爷也是以文改武,虽然是文进士出身,但毕竟是武臣,但徐有贞可是正经的三品文臣。以现在文贵武贱的趋势来说,虽是文官三品,但与一个都督同知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这人来拜他,却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想来想去,弄不明白。但现在先去回拜王骥总是没错。

    当下叫了家里下人过来,今年不能穿常服公服,换了一身吉服穿上,再戴上纱帽,脚穿官靴,徐氏看在眼里,不觉笑道:“还别说,象个新郎官。”

    张佳木也是头一回穿吉服,心里怪别扭的,被她这么一打趣颇感撑不住,立刻叫上庄小六几个,上了马就要走。

    正好,胡同里过来王勇和王英兄妹,见他一身吉服要走,兄妹两人一楞,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年前张佳木很帮了王家一把,所以这个年这兄妹两人也过的象个样子。这会过来,当然就是要拜谢大恩的意思在里头。

    张福在一边道:“从一早晨这两兄妹就过来了,已经来了几回。”

    盛意可感,张佳木连忙翻身下马,向着王勇一抱拳,笑道:“王大哥,新年好!”

    “大人新年好,”王勇被他别致的贺年词弄的一楞,王英则是抿着嘴笑,那天夜里没仔细看她,这会儿看过去,虽然不是什么美女,但妆容素淡,神情落落大方,特别是双目有神,有若点漆,见他看自己,王英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晕红,在原地福了一福,道:“小妹来给安人和大人贺年。”

    “都是街坊邻居,称什么大人。”张佳木对这兄妹两人感觉挺好,于是笑道:“兄妹相称好了。”

    “是!”王英很见机,脆生生答道:“那小妹给大哥贺年!”

    “好,”张佳木向张福吩咐道:“一会备些年礼,给王大哥和小妹带回去。”他又向着王家兄妹道:“请贤兄妹到屋里坐坐,我去去就来。”

    他这打扮当然是要去拜年,王家兄妹都忙道:“倒是不必急急回来,咱们给安人贺了年就出来。”

    新年事多,这话也不全然是客套,张佳木点了点头,脸上带了点歉意的笑,他道:“得闲了常过来走动,我娘最爱热闹的。”

    他上了马,又向着王勇道:“王大哥,过了年去办袭职的事,如果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找我。记得,我这不是虚客套。”

    “好!”王勇也是个豪气汉子,年纪比张佳木大了一两岁,弓马功夫也很不错,感觉都算是对眼对脾气,于是也很痛快的答应下来。

    当下各人相揖而别,任怨不便一同前往,自己回家去,张佳木则带着一众随从,向着靖远伯府飞奔而去。

    到了正南坊中,他人缘极好,一路上遇着不少京卫中的武官出来拜年,只得频频下马,等到了王骥府上时,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因为是熟客,不需要通报,直接就登堂入室,王骥听着他来,也到正堂相迎。一路红毡铺地,到了堂上,张佳木老实跪下,给王骥叩了三个头,算是正经的贺年。

    “佳木。”王骥却是脸色阴沉,丝毫没有过年时的喜气,他屏退左右,向着张佳木轻声道:“今天宫中传出消息来,皇上御体很不舒服,已经召太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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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会客

    “啊?”张佳木也是大惊失色。他历史学的不咋地,但常识还是有的。中国向来有一个原则,就是“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病了,还没太子,也就是皇帝病重而储位空虚,人心不稳政局不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事闹的!

    试想一下,现在这情形,皇帝突然一下重病不起,储位空虚,那么,请问庞大的帝国谁来继承?

    总会有派别,各派都会有自己的利益,为了利益会因为一个储位争的你死我活。明朝的文官集团政治这会才刚刚开始,还没有形成绝对的统治力。外戚,军功贵族,宦官,这三方势力对国事还有着极强的影响力。要是真有这么一天,京师大乱,顺带祸乱全国,这种事亦非必定不可能生。

    可以说,张佳木自从回到大明,并且进入锦衣卫之后,这件事在他的认识之中,才是第一件严峻的大事。

    别的事,虽然史书上把明朝写的多乱多残酷,但那或许是前朝之事,现在的景泰年间,政治清明,国有正臣,如于谦、范广那样的文武大员,对贵族外戚和宦官势力多有压制,所以,张佳木并没有感觉到政治有多黑暗,锦衣卫有多残暴骄横。

    但如果政局一旦生突变,后果如何,无法逆料。

    所以他急道:“伯爷,此事严峻,需得早些设法才好。”

    王骥点头道:“总得先弄清楚,皇上的病是不是当真严重的很。”

    其实年前就有消息,皇帝病重,而且,因为储位空虚的事,各大学士、科道詹翰分别上书,请早立储君,宫中传出消息来,皇帝因为此事肝火大旺,脾气也变的异常的焦虑暴燥。

    总之,刚入正月,国事突有让人感觉至不可收拾之感,张佳木不由心生感慨,一国一人之治的家天下,大抵如此了吧。

    王骥当然不知道张佳木心中所想,老头儿须皆白,但神精还好,他拍了拍张佳木的肩膀,道:“现有一个内使在,算是来送信的。佳木,你向来能干,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由你来盘问他。”

    “好,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张佳木义不容辞,这等事当然也是他的强项,推不到别人身上去。

    王骥想了一想,又吩咐道:“这是御马监的人,听人说,你和曹太监曾有过误会?佳木,我要劝你,国事要紧,私怨什么的,不必放在心上。”

    张佳木苦笑道:“伯爷,御马监的太监是何等样人,我一个小小的试百户,敢来同他记仇!”

    这话说的是了,王骥也是肯,只是强调道:“一定要问出实情,现在宫中情形晦暗不明,看脉案,宫门请安,总是不得要领。今天好不容易曹太监派人来拜年,一定要问出切实情形来,切切,切切!”

    王骥如此郑重,张佳木当然不敢怠慢,深吸了一口气,在脑海里想了再想,总觉得还有几分把握,因此用笃定的语气道:“伯爷,我一定尽力就是了。”

    他又笑道:“如果我也问不出什么来,估摸着也没有人能问出话来了。”

    王骥点头道:“这话说的是,我的想法亦是如此。”

    说话间,下人引到后园,前头拜年的宾客太多,而且多不了解大局将会有变,所以还是嘻闹说笑,嘈杂不堪,不宜于细细问话。

    到了后园引入一座小楼之中,可以于春夏之时临窗看景,这也是当时士大夫之家园景建筑的惯例,不消说得。

    沿梯而上,楼上是三明两暗五间房的格局,王骥与张佳木上来,一个中年宦官正在靠着楼梯的明间里凭窗喝茶,后园中几株腊梅开的正艳,看来此人虽然是阉人,居然还有点雅性。

    见王骥上来,这个宦官连忙上来见礼,口中道:“给老伯爷贺新喜了!”

    这人穿着青色曵撒,脚上穿着白皮靴子,头上戴着的是元青色的折上巾,还饰着一块玉,看模样,正值中年,两眼炯炯有神,透着精明。再看动作,装了消息机关似的,一动就滴溜溜的转动,张佳木心中暗自警惕,知道这位主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宦官请安,王骥欠了欠腰,就算还礼。大明的公侯伯驸马身份尊贵,不比寻常官员,象张佳木来,就得大礼参拜,但这个宦官就是半跪行礼,王骥也得还一下礼,宦官的威风,已经是渐渐凌驾于勋戚百官之上了。

    “这位是苗奉御,佳木,你来给他见个礼。”

    奉御是宫中低品宦官,太监、监丞、少监、令、司、局、大使等之下,才是奉御。说起来,就是比小火者和净军高两级的有资历的宦官,算不上什么人物。

    但内廷来人,就是比外官尊贵,张佳木忍着心头的一点不适,也就过来给这个苗奉御行礼。

    “不敢不敢,咱家哪敢当这位大人的礼!”苗奉御嘻嘻哈哈的,侧身让了半礼,然后一手把张佳木托起,盯着看了一会,才道:“这位大人好生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哪里能见过张佳木,不过是在盘底。

    张佳木心里暗笑,心道:“我没问你,你倒是先来问我。”

    当下不免通名报姓一番,好在他最近风头甚劲,内廷之中也闻得他的大名,当下那苗奉御惊道:“原来就是屡破奇案的小张百户,内廷里头,可也是传你的大名啊。”

    “哪里,贱名不足挂齿。”张佳木忙谦谢道:“都是侥幸。”

    “你们倒不必太客气了。”王骥坐了一回,已经给足了这个苗奉御的面子,当下起身道:“佳木替我陪客,老夫还有些事,过会再来。”

    当时贵人家里一天总得有几十拨客人,要是一个个慢悠悠的会,只怕到天黑也见不完。况且,新年伊始,家里拜年的人当然多,所以王骥来坐坐就走,绝不算失礼。

    苗奉御与张佳木都站起来,看着王骥踱步出去,这才又坐下来,这会有个下人进来,拎水泡茶,待下人退出,张佳木已经想好了打开局面的办法。

    他笑嘻嘻道:“苗公公,今天下官能与公公相识,真是哪里来的运气。”

    “不敢,张大人太客气了。”

    “总是伯爷青眼,叫下官来陪公公坐坐。但也巧了,刚得一个新鲜玩艺,自己不配使,可巧遇着公公,下官想,除了公公,还有谁配使?”

    他说的郑重,宦官又都是喜欢银子和新奇玩意的,原因很简单,宫中呆着无聊,不弄些新奇玩意,无以打长日。

    当下苗奉御伸长了脖子,却要看看,张佳木能从怀里掏出什么样的新鲜玩意来。

第八十一章 大变将起

    张佳木在怀里掏掏摸摸,却是拿出一件精致的小玩意来。原来是纯金打制的小沙漏,里头有沙,以水晶储之,每到一定时候沙漏完了,还会自启四扇小窗报时。

    这是京中名匠打造,原是张佳木买了准备给小妹玩的,今天凑巧,正好用得着,所以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老实说,这东西在当时可以归为“奇技淫巧”之类,技术上,并不出奇。后世人喜欢的金表自鸣钟什么的,一则,尚未能传入,二则,比起这东西来,亦未必见得高明到哪儿去。

    “真好!”

    苗奉御虽是宫里出来的,但他才巴结上奉御,离位高权重还早的很。所以,就算有什么好东西也轮不着他,偶尔到外头办差,拿点碎银子赏赐就算没空跑,所以看到张佳木手里的这玩意,他毕竟也是识货的人,当下就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

    “送给公公玩儿。”张佳木笑咪咪的把东西往苗奉御怀里一塞,笑道:“不值什么钱,就是新奇好玩罢了。”

    说不值什么钱,也是胡扯。这玩意用的纯金,镶嵌的绿松石边,还有水晶沙漏于其中,用料不说,做工也是一等一的精致,苗奉御是识货的人,知道这东西就算是大内的银作局也未必能造的出来。

    欢喜的过了,嘴倒是变拙了,苗奉御眼看着东西,嘴里只道:“这个,似乎太过贵重了一些,但受之有愧,却之也是不恭。”

    “哎呀,”张佳木把手里的小玩意往他怀里一塞,笑道:“公公还同我客气什么,你我一见如故,还计较什么贵重不贵重!”

    “好吧。”东西入怀,苗奉御倒是镇定下来,他笑了一笑,道:“咱家就认了小张百户这个朋友。”

    有此一事,气氛就热络的多,也随意的多了。

    张佳木没先开口,倒是苗奉御先道:“有件事,不妨同你说一下。”

    “哦,请公公说。”

    姓苗的先卖他个关子,道:“我看,我比你大些,叫你声老弟,你叫我声大哥,如何?”

    “好,就听苗大哥的!”

    “老弟,前一阵,我跟着我们曹公公随驾,在东华门西边的内校场里看操。皇上虽然身子不大爽利,那天精神倒是挺好。看人射箭,皇上倒是说了句话。老弟,绝计想不到金口一开,说的是些什么!”

    宦官说话,就是这副德性,很少有痛痛快快的时候。张佳木心里清楚,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苗奉御,等他自己说。

    但脸上好奇的神情,也是掩饰不住。

    苗奉御大为得意,很起劲的喝了一口茶,然后才道:“原来说的是老弟你。天子看了一会内操,对曹公公说道:我看,这些人射的也算不错,马术也过的去。但是听说,锦衣卫里头有个叫张佳木的百户,骑射双绝,恐怕无人能及。”

    “喝!”虽然是有意做作,张佳木还是吃了一惊。倒是真想不到,自己善射之名,居然在御前有这么大的名声。想来,宫中耳目甚多,他在锦衣卫校场射柳时的表现,已经传入深宫去了。

    苗奉御哈哈大笑,对他的表现甚为满意。

    当时的情形倒确实是如此,不知道皇帝怎么听说的张佳木弓马功夫极强的事。但曹吉祥与张佳木有些嫌隙,当然不肯为这个小百户多说好话,当下只是谈谈的应承了几句,也就了事。

    底下这个,姓苗的当然不肯说,改乱以他语,他道:“宫中射柳,照例要等到三月或四月,没有在正月的道理。但这次听说,皇上怕正月无聊,叫先选一些人,于初九或初十日左右进宫,到时候,恐怕老弟也要进宫,你可要一展身手,夺面金牌回去!”

    这个消息,看来就是苗奉御卖给自己的人情了。如果他现在不说,总得再过几天才知道消息,到时候临时仓促,未必能安排的开。

    但事情也是诡异的很,射柳是件高兴的事,总得春暖花开,京中郧戚子弟,武官舍人,一并入宫,折柳而射,走马御前,到时候,上下开心,有点儿类似宋朝的金明池龙舟争胜,也是宫里的一个乐子。

    现在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只能在内教场比试,不象是娱乐,倒真是比武争胜了。

    心里虽然疑惑,但得了一个大人情总是不假,张佳木站起身来,深深一揖,笑道:“这真是千金也难买的消息,苗大哥,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花花轿子人抬人,宦官也喜欢人捧,有张佳木这些话,姓苗的心里更开心的多了。

    见有此态度,张佳木适机很从容的问道:“这么说,皇上御体还算强健。”他用担忧的语气道:“天寒地冻的,内校场又不挡风,御体驾临,似乎有点不妥。”

    “似乎也没什么吧?”苗奉御道:“再说,皇上想去,谁还能拦着他不是?”

    这样试不出什么来,张佳木想了一想,又想起个由头,他又道:“按例,正月要祭祀天地于南郊,锦衣卫官都须扈从,不知道日子定了没有,下官也好及早准备!”

    南郊祭祀天地,是明朝最重要的祭典,向例由天子亲自祭祀,不能例外。

    这个绝大题目,立刻难倒了一直侃侃而谈的苗奉御,他想了再想,终道:“此事尚无眉目,我实在是不知道。”

    有此一难,张佳木心中有数,当下乱以他语,和苗奉御聊起别的话题,然而,似乎是透漏了消息一般,姓苗的始终提不起劲来,又耽搁了一会之后,不见王骥回来,终于起身告辞,说是宫里有事,不能久留。

    临行之际,苗奉御似笑非笑,看着张佳木道:“老弟,你真是个人物。这样吧,我替我们曹公公做一下主,有空的话,你可以去拜会他老人家。”

    他又道:“虽说上次有小小不快,但我家公公最喜欢武艺高强的伴当,老弟过来,一定不会再吃亏就是了。”

    有此一语,倒是真赏识,张佳木想了一想,含笑道:“好,有空一定去曹公公府上请教就是。”

    苗奉御一走,王骥倒是从楼里的一个暗间闪了出来,他沉声道:“如此看来,皇上当是病重无疑?”

    自然,刚刚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了。张佳木面色沉重,点头道:“什么要在正月射柳,皇上亲临,全是放屁。乱我心智耳目,想迷惑我来着。后来一问,才知究竟。伯爷,依我看,皇上不仅病重,而且,恐怕已经不能起床,其势不轻!”

    王骥霍然起身,绕室不语,而张佳木心中却如藏了一块冰一样,冰凉彻骨!

    京华风云突变,深宫之中那位皇帝从未谋面,然而一场重病,就能使政局大乱,眼看大变将起,而他张某人将于其中,做何立场,如何自立,这,将是一件极难决断的大事!

第八十二章 重臣

    “如何?”张佳木走后,王骥一折身又进了内室,原来适才并不是他一个人在里头,另有两人,都是皓苍髯,身着一品文官吉服的老头儿,正在暖阁中对坐饮茶。

    听着王骥问,先有一个富态老头答道:“不赖,反正比我年轻的时候聪明多了。”

    王骥失笑,道:“你老王直除了一身臭脾气,谁说过你聪明来着?”

    他又目视另外一个清癯老者,笑道:“怎么样,洁老以为如何?”

    以王骥的地位和年纪,对别人以“老”相称,当然是极尊敬的口吻了。但被他称为洁老的也是受之不疑,但看他年纪,也就七十多老翁,头尚黑,比起须皆白的王骥来,显的年轻多了。

    但明朝官场,年纪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科场的辈份。这位“洁老”就是建文二年的进士,永乐年间的名臣,历经建文,永乐、仁宣二帝,到正统、景泰,已经是历经六朝的级元老,身份资历,满朝中没有几个人能比,与在场的靖远伯王骥、吏部尚书王直相比,身为太子太师的胡濙在永乐年间干到礼部左侍郎时,王直和王骥都还刚刚踏入仕途,比起资历来,两边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不止。

    此人的奇特之处还不仅是如此,简单来说,他在永乐年间虽然先是户科给事中,后来又是礼部的侍郎,但近二十年间几乎没有在职的时候。整个永乐朝,除了派郑和下西洋宣扬国威,顺道查访建文帝下落外,这位胡大哥就是在内陆地区寻访建文皇帝行踪下落的总负责人。

    十几年间,间关千里,几乎连家也难回,整个大明疆域何等辽阔,胡濙几乎全部走到了。明寻暗访,最后在永乐二十一年终于有了结果。

    史书记录,当时成祖正北征,大驾在宣府停留,听闻胡濙到,帝已就寝,但立刻传召入,整夜长谈,直至漏下四鼓胡濙方出。

    至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寻访建文下落的事了。

    所以说,现在建文帝的下落,除了已经死了多年的永乐帝知道外,就是这位神色怡然,正捧茗而饮的老翁知道了。

    听着王骥问,胡濙先是默然不语,半响过后,才点头道:“放此子在正南坊,是一着妙棋。尚德,你这一手下的很漂亮。”

    当时重臣,胡濙以心思缜密而著称,王直则是以脾气暴燥憨直闻名。有这两人的夸赞肯,王骥自然大感得意。

    但胡濙夸完之后,就站起身来,淡淡道:“老夫倦矣,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王骥和王直说话,便自下楼,就这么洒然而去。

    王直瞠目摊手,道:“我说此老必不与闻此事,你看如何,被我说中了吧。”他又道:“既然此子试出宫中出大事在即,情势紧急,尚德,我要问你,可有什么应变之法没有?”

    王骥摇头道:“实话同你说,我现在只是镇之以静,能安住人心,不使正南出事。这是第一宗的要务:太上皇无事,最为要紧!”

    他有未尽之言,并没有说出口来。以王骥看来,反正当今皇帝无子,虽然有一些人头脑昏,但昏有什么用,只要护住大局不乱,皇帝一旦大行,到时候拥立太上皇复位,或是沂王复位为帝,都是很容易的事。

    正因为有这种见解,所以他要保住正南坊平安无事。答完王直之后,他想了一想,又道:“但袖手待变,也非善策。我看,我们暗中联络,过几天到宫门请安,并请会议建储之事。”

    他长叹了口气,向着王直道:“请行俭兄务必要力成此事,如果皇上允准,那么,朝局必稳,我等对天下人,亦有个交待了。”

    这是持正之论,真正的老成谋国之语,王直原本就有这个打算,于是当即点头,道:“义不容辞的事。”

    但他又警告道:“这件事,于延益是什么态度,至为要紧,不然的话,吾等再怎么急,也是做无用功罢了。再有,那个小张百户你要掌握好,不论如何,正南坊这里不能容宵小之辈行冒险之事,太上皇的安危,至为要紧。”

    王直的话,是两个方面。第一,他的态度是不允许政局变乱。所以王骥掌握的正南坊一定要安静,不能出事。

    同时,于谦的态度极为要紧,只有他才能压住那些猜度皇帝心思的小人之流,如果于谦能如当年迎回太上皇那样坚持正论,那么,立储之事,将迎刃而解。

    王骥慨然点头,正色道:“行俭放心,这两天,我就先去和于延益谈谈,但事先说好,不论他是否同意,我等都要面请立储一事,我们位列大臣,绝不能一言不。”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王直原本就是清节暴燥的脾气,王振当权时,也就他敢当面顶撞。当下也是起身,重重点头,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

    从王骥府里出来,张佳木一时间有茫然无措之感。

    和那些沉得住气的重臣相比,他的资历太浅,而且身上还有不浅的于谦一系的烙印。石亨要动他,是于谦保的。他的百户,虽是王骥保,但朱骥和朵儿等指挥也是肯同意的。

    虽说和南宫的关系不错,但大变一起,究竟该如何自处?

    想来想去,这会竟是不知道到哪儿去是好。

    好在,身边有人跟着。张佳木想了一想,向庄小六和曹翼吩咐道:“你们俩不必跟着我了,四处传话,年假就到今天为止,明儿早晨开始重新点卯,不论是各小旗、校尉、军余、坊丁,统统入值当班,听到没有?”

    向来年假是初五或初六结束,这一下提前一两天,庄小六不觉答道:“大人,这么着是不是有点急了?”

    “急了?”张佳木勃然大怒,向他怒喝道:“混账东西,今天你不嫌丢人?和你说吧,这阵子坊管并锦衣卫校尉、军余,一起团练,怎么练法,明天我和你们说。平时一个个装的跟个大爷似的,遇到边军就尿了,你不觉得丢人,我还嫌丢人哪。实话和你们说吧,你们再不争气,我可不要你们伺候了,带你们这种手下,丢人!”

    鸡鸣狗盗之徒,最害怕的就是被人这么从头到脚的否定和侮辱,如果说话的不是张佳木,庄小六几个非得拼个三刀六洞不可。但偏生说话的是张佳木,恩义已结,威信早立,他的话,虽然如鞭子一样抽在这哥几个的身上,叫他们一个个脸憋的通红,但却是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他们不敢,亦没有立场来反驳。

    “去吧!”张佳木把语气缓和了一下,想了一下,又道:“知会给两个武教头,就是说我的话,把今天的事告诉他们,这一阵子,恐怕要辛苦他们一下了。”

    “是,大人,你放心吧!”

    自觉受辱的庄小六等人涨脸了脸,转身就走。他们当然不能记恨张佳木,只能把一腔怒火,记在了那伙边军身上,几个人骂骂咧咧,打定了主意,这一回再怎么吃苦,也得把功夫练到家了,再这么丢人,不如哥几个到金水河边,一起投河死了算了!

    张佳木身边只留下两个顶马,他略作思索,就吩咐道:“走,去朵儿指挥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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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异常

    提醒大家一下,今晚过十二点就布一章VIp章节,从凌晨过后,就算上架了。这本书,公众期近四十天,字数也二十万了。

    写到现在,感想很多。开始时手有点生,现在算是慢慢进入了状态。自己感觉还算能看得,比我前几本书都强,但究竟如何,只能由读者诸君来肯定了。

    入V之后,就是进入了大乱斗的情节。在夺门之变中,张佳木是个突如其来的角色,在元老重臣、勋戚、军功贵族、野心家、太监等诸多势力中,他扮演怎么个角色,怎么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是我要处理好的。细节很多,线头也很多,我努力写好,争取让大家看的过瘾。

    大情节要展开,明朝最著名的宫廷政变就在眼前,希望大家能跟着我,一起回顾和改变这一段精采的历史。

    最后,谢谢大家在新书期对我的支持,也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下去。您的每一个点击,一张推荐票,上架后的订阅,月票,打赏,都是对作者莫大的支持,谢谢了。

    再最后,再预报一下,今晚过十二点VIp开通,如果顺利的话,到时候更新一章,请大家订支持,给我信心,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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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朵儿家极远,这种蒙古鞑官,家都很少安在内城核心地段。朵儿先祖是朵颜三卫出身,成祖年间归化,家就安在正阳门内附近,嘈杂喧闹,张佳木心里有事,真急的额头冒汗,等到了朵儿家门外时,才算松了口气。

    “你来的正好,”朵儿闻报,竟是迎出门来,很起劲的道:“我府里正在摔跤玩,你上回打败的人请了帮手来,正好,他们正叫着要去找你。”

    张佳木得闲来过几次,朵儿这里的蒙古鞑官败在他手上的不少。这是件开心事,听朵儿这么一嚷嚷,饶是他满腹心事,还是禁不住笑起来。

    他道:“请了谁来?别又三两下就倒地,那可太难看了。”

    朵儿搂着他肩膀,大笑道:“你这小子,人家都说你鬼心眼多,我看,也是和我们蒙古汉子差不多,你好的很!”

    这么一路说笑向里头走,朵儿家地方极大,后园里没建什么亭台楼阁,倒是碾平了地,建了老大的演武场在里头。

    张佳木和朵儿进去的时候,一群群的蒙古鞑官正在里头说笑摔跤玩儿,大冷的天,不少鞑官脱了身上的衣袍,光着膀子,身上抹了油,正摔的热闹,有人一倒地,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你们看,谁来了。”

    朵儿一走近,立刻大声叫起来。一众鞑子一看,都是围拢了过来。

    各人七嘴八舌道:“真正晦气,大过年的叫这厮来做甚。”

    有人直接指责朵儿:“把这小子叫过来,却不是扫俺们的颜面?大伙玩的正开心,你这般鸟乱,当真可恶。”

    想来也是可笑,一群身上肌肉盘结,一块块腱子肉着油光的蒙古汉子,见着张佳木如同绵羊见着狼一样。见他来了,上几回被他摔的很惨的几个汉子见他来了,索性往人群里一躲,没皮没脸的跟着笑,但别人叫他们再上,却是打死不肯了。

    张佳木刚来的那会儿,朵儿府里的这些鞑官颇不把他放在眼里。现在这会的大明已经不比当年了,武官子弟袭职多半就是走个过场,弓马刀枪功夫是一代不如一代,张佳木年纪又小,虽然在锦衣卫里有名,但鞑官们可不懂这些,见他来了,就请求和他比武较技。

    结果一试下来,除了马术还有鞑官能和张佳木较较劲,比射术,比斗技,甚至是比摔跤,别说是打个平手,就算是能坚持三五回合的都少。

    打架还讲个半斤八两才有味道,和张佳木一搭手就飞,这谁受得了!

    这伙人如此,朵儿也只是笑,待乱的差不多了,他才清清嗓子,叫道:“乱甚鸟乱,亏你们平日说嘴,说汉儿怎么不成,见着真正能打的,却也是这般怂样,好生丢脸。”

    “你不要这般说,”有个鞑官甚是不服,叫道:“他也是哈铭教出来的徒弟,也算是咱们蒙古人中的好汉。”

    这般歪理,也是穷极无聊。朵儿瞪他一眼,道:“休要乱,待俺给你们引见一个人。”

    说着,他就从众人队中拉出一个矮壮汉子来,甚是郑重的介绍道:“来,这位是三千营的提调把总官,也是十团营的把总官,是咱蒙古人中的好汉,叫做朵颜。”

    朵儿这里,多半是锦衣卫和旗手卫、府军前卫这三个亲军卫中的军官,因为皇城守备,御驾出行随扈等等,都是这三卫负责。其余京营诸卫,能在御前当差的寥寥无已。所以上述三卫彼此间交往很多,算是自成一派。

    至于朵颜则是三千营出身,现在又在十团营里,与大家系统不同,所以并不熟悉,还要朵儿特别介绍才行。

    三千营的鞑官,应该是成祖年间的蒙古降人,约有三千左右,特编成营,到如今已经是几万人的大营,而且也并不全是蒙古降人,而是蒙汉皆有了。

    虽然不熟,好在全是鞑官,大家彼此行一下抱见礼,就算是熟识的好朋友了。

    “还有一位,”朵儿又拉出一个红脸汉子来。

    这个汉子甚是机警,不等朵儿说话,就先团团一揖,笑道:“俺叫马亮,御马监四卫军里的百户官。”

    能到朵儿家里来玩的,最不济也得是个百户,总旗小旗什么的,身份相差较远,没有办法脱略形迹的话,在一起就彼此无味了。

    等这人自己介绍过,朵儿才拉着朵颜笑道:“他的武艺,也好生高明。今天俺把他请来,就是要他和佳木老弟交交手,也给你们这些厮们出出鸟气。”

    “好,俺们把场子清出来!”蒙古人秉性憨直,一听这般说法,立刻就清出一块场地来,叫朵颜和张佳木比试。

    “呃……”朵颜原本生的一张黑脸皮,这会儿燥的一脸通红,憋了半天,才道:“俺同张百户交过手了。”

    “哦,”朵儿还楞征着,直筒筒问道:“什么时候,俺怎么不知道?”

    朵颜甚是扭捏,答道:“上回小张百户在东厂的时候,俺正跟着曹公公,一时不合上去和小张百户交了一下手,结果三两下就被摔了出去,唉!”

    他末尾这一声叹气,倒是惹的身边一群鞑官齐声大笑,朵颜说的甚是晦气,但在场的十有**遭过毒手,他这点小小遭遇,也算不得什么。

    张佳木不愿教朵颜太过难堪,含笑上前,道:“上次是误会,不必多提。”

    他看着朵颜和马亮,笑道:“今天来给指挥大人拜年,可巧正遇到两位,咱们是初会,一会好好喝上几坛,把朵儿指挥的好酒都给喝光了算。”

    “尽管喝罢了,俺不在意。”

    虽然看不成斗技,朵儿也没有觉着失望,他对张佳木甚是喜欢,所以听说张佳木闯东厂时已经打败过朵颜,心里反而更加高兴。

    当下畅开喉咙叫道:“来人,就在这里开宴,派人拿支子过来,烤全羊,喝烈酒,今天来的,不醉不归,谁站着出去,就是瞧我不起!”

    这般吩咐,按理来说大家合当凑趣,不过当下就站出十来人来,都道:“不成,俺们晚上都有差使,酒是断断喝不成了。”

    “这是什么道理?”朵儿大为诧异,道:“又没边警烽火,大过年的,你们这些人要值什么班,点什么卯?”

    马亮先答道:“说的正是,俺们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上命不由人,从昨晚开始,晚间也是轮流点卯轮值,听说,明儿开始就不准拜年,白天全班伺候,晚上轮值……真是怪事!”

    朵儿虽然粗直,但到底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他想了一想,便挥手道:“如此败兴,那么酒亦不必喝了,诸位早行,不要误了差事。”

    当下各人告辞,乱纷纷走了,朵儿拉住张佳木,冷笑道:“这般异常,你看如何?”

第八十四章坳相公

    出去的武官,有御马监下四卫营甲的。也有十团营,有御卫亲军里头的。品流复杂,虽然都是蒙古教官,但各司其职,各为其主。

    就算是与朵儿交情莫逆,但牵扯到个人终生荣辱,甚至是身家性命的大事时,恐怕说的话也就未尽未实了。

    就算是张佳木,心里盘算一下,也觉得未必能把心中所思全盘托出。毕竟朵儿只是浅交,尚远未到可以述说心事的地步。

    当下只是淡淡一笑,道:“大人,也可能是因为皇上要南郊大祭,所以内外准备关防随扈的原故。”

    “着啊!”朵儿粗直,倒真是相信此语,他拍拍自己的腿,笑道:“到底还是你心细。”

    他屈指算了一算,笑道:“今儿才初三,按例,总得十几才去南郊。现在就预备,是比平时早了那么一点。”

    南郊祭祀,是国朝祭祀天地的第一等大典。向来是皇帝亲自驾临,没有例外。而皇帝出宫出城,当然不是一件小事,当其冲的,就是锦衣卫。

    朵儿想明此节,倒也担心起公事来,他道:“我是必定要随驾出城,佳木,你未必轮得着,想不想随着出去热闹热闹?”

    “想是想”这会儿出城绝不是上策。张佳木笑了一笑,道:“就怕正南坊那边走不开。”

    他又道:“最近市面有点不稳,流言四起,我想,我还是留在坊里的好。”

    “也对!”朵儿点头道:“我也听说了,人都说皇上病的很重,所以流言四起。今天我在府里,就有不少人私底下议论。这真是笑话,要是皇上当真病重。又岂能没有旨意,就是从脉案上,亦看不出病的如何了。”

    “大人说的是!”

    “不过”朵儿又道:“也不能全然掉以轻心。”他皱眉道:“总得去打听一下消息看看。老实说,最近几天,我也心神不宁。”

    张佳木差点笑出声来,但脸上却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他自己个就是“心神不宁”结果眼前这个上司居然也是心神不宁,这真是打哪儿说起!堂堂锦衣卫指挥,如此粗直,恐怕不是上位者之福。

    不过,明朝对鞋官的重用,此风由来也非一日。这股歪风不知道打哪儿开始的,大明对朝贡的使臣是极为优待,赏赐是贡物的十倍甚至二十倍,使臣有所请求,一般也会为了天朝上国的面子而加以隐忍优容,甚至使臣犯法,也是多赦免了事。

    这样做法,和优待蒙古教官的道理是一样的,说好听点就是大国风范,说难听点。就是纯粹的二百五。

    怪不得仁宣之时,禁绝百姓出海,亦不再要求朝贡,但此风尚且未止。仍然有不少小国借朝贡之名来大占便宜,而蒙古教官一旦投降,多半授以官职,就算是在俸禄上,一般汉人军官总会打点折扣,朝廷财政困难之后,耍无赖的事干的多了。但对蒙古教官,则向来是实实授,一点儿折扣也不打的。

    朵儿这样的救官,没有什么办事的能力。多半靠的是鞋官的身份加上祖荫,所以才如此无能。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张佳木心里也不愿多想,毕竟朵儿为人忠厚,性子是极好的。他想了一想,道:“以下官之见,不如去见见朱指挥,打听一下实信为宜。

    这也是他的来意。贸然到朱明府上,关系不到,不便开口。而如果导朵儿同往,那可能情形就大大不同了。

    朵儿也点头称是,不过他提出自己的意见:“现在去他府上也见不着,肯定在于少保家里,我看,我们直接去上少保府上拜年,顺道在他老人家那里打听消息,岂不更好?”

    “有理。”张佳木也觉得这个办法更妙。

    于是两人起身,带上随从,备年礼,从正阳门附近直奔东城的西袜胡同。

    倒果然不出朵儿所料,两人到了于谦家门口时,看到了朱旗的随从护卫就在外头,见了朵儿来了,于府下人直接延请进去,常来的熟客,不需要通报了。

    于谦府里一点过年的气氛也是没有,来客稀少,而且,于府狭也根本容纳不了什么客人。小小的一个院子里,就朵儿和张佳木,还有一个左都御史耿九畴在,别的客人,一个也没见着。

    当朝一品,过年的时候居然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也算是罕有的事了。

    待朵儿和张佳木进去,于谦板着脸在正堂里坐了,由着两人叩行礼。待他们起来,才道:“我向来不喜敷衍应酬,今日既然来了,也还罢了。但带来的年礼,你们需拿回去。”

    “是,戏二珑带回朵儿似乎早知道如此结果,刚刚准备时候,也是漫不经心,根本没有仔细挑捡。

    显然,这会的结果,完全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张佳木心中感慨,怪不得于老头除了寥寥几个好友外,根本没有朋友,如此做事,在大明官场里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异类了。

    朵儿粗疏,张佳木个卑言轻,而且于谦似乎并不喜欢他来拜访,所以宾主一时冷场,竟是无话可说。

    好在,现有一个耿九畴在,此老过来,到是受人之托,他的来意,恰巧也是与张佳木相同。

    如果是当着别的武官,耿九畴必不会说,而是要与于谦密谈。但是当着张佳木这个锦衣卫百户,反而觉得当面提起更加妥当。

    说的当然就是王旗与王直等人商议灯的事,两层意思,第一,宫门问安,请问皇帝病情如何。如果允许的话,最好是择重臣入宫,当面视疾。

    第二,则是要议立储有

    耿九畴脾气素性耿直,他与于谦也是知交,所以无须避讳,直接道:“节庵,此事已经是迫在眉睫,你该说话!”

    于谦先不答他,只是向张佳木道:“最近坊中情形如何?”

    谈公事,当然就得起立回答,张佳木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的答道:“是有些流言,下官已经召集部属,取消年假,总以安静地方为宜。”

    “好”于谦肯道:“这件事你做的不坏,回去之后,就照此施为

    朱膜在一边也道:“如果有人同你为难,切不可退让,有什么事,不要和别人说了,直接派人同我说就是

    两人如此重视正南坊,张佳木压力顿增,但于此同时,也觉得于谦的调派,实在是很成问题。他一个锦衣卫的百户,官职太手里的实力也不是很强,就靠着种种手段来维持坊里的平衡。如果说以这两人手里的权力,派心腹去,或是增调人手,甚至派禁军入正南,都不是什么难事!

    但可能是兹事体大,真的这么做的话。反而会使原本就不安的局面更加混乱。

    于谦和朱旗想来是有见如此。才做此安排。但无形之中,魄力不足,甚至警慢不够的毛病,也是暴露无疑。

    到这会儿,张佳木才佩服王旗,更佩服一开始就安排锦衣卫入正南坊的布局人,一步一步,几个月时间,居然正南坊就换了天地,真是思虑也深,其行也密,他现在隐约觉得,在王旗身后,还有一个执棋的人,他与王楼,都不过是人家棋盘上的棋子,而于谦等人,应招全无,因循守旧,亦没有魄力,就如眼前这种风雨俱来之势,于谦这里还是不紧不慢,似乎全无感觉,这一点,可就太不应该了!

    他想来想去,于谦破家身死,大约就是在这件事上了。而太上皇与皇帝的胜负,大约也就是要在这一段时间水落石出。从于谦身上来推算,再从王横等元老重臣暧昧不明的态度来分析,还有中下层武官对皇帝虐待太上皇的不满,可以说,京师之中,不论是力量,舆论,民心,种种迹象来看,太上皇已经胜了皇帝不止一筹!

    他心里明白,但当着眼前诸人,却也只能噤口不语,侍立一边,只等着于谦说话。

    于谦却闷了半天,只翻看着身边几案上的信件,半天过后,于谦才和耿九畴说道:“真是胡闹。九老,现在是什么时候,北直隶一冬下了多少场雪,多少人受灾,我已经行文下去,要以救灾为先,但地方官员多疲玩懈怠,九老,你执掌都察,你要说话!”

    “这耿九畴自觉此来商量的事是第一要务,谁料于谦居然全不放在心上,反而乱以他语,当然,救济灾民也是头等要事,今冬以来,流民几十万人进入北京,关防要事,都归于谦一手掌握。

    石亨这个十团营总兵,过年前后,不知道被于谦斥了多少回,还有顺天府等衙门,更是被于谦骂的狗血淋头,虽然事情办了,但得罪的人,真不知道有多少!

    有心要劝几句,谁知于谦突然激动起来,手化成掌,在自己脖子上狠狠一砍,怒道:“大家全无心肝,什么时候,就无人把心放在国事上?我也不管,总之,这是皇上自己决断的事,我决定不一言由他们闹去吧!”

    说完之后,于谦余怒未消,对着目瞪口呆的众人道:“余一腔热血,竟洒何地。总之,我以国事为重,其余的事,我绝不理会”。

第八十五章断指

”干谦家里碰了头的钉午出来。张佳木面赤表情。心翻江倒海一般。于谦这个人,凭良心说,他也不喜欢。太无私,太公正,太网直,太暴烈”,说句屈心的话,也是太没人味了一些。    这样的人,生来就是给人仰视的。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只等闲。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除了治国能力稍强之外,于谦就是一个强化版的海瑞。这样的人,极少私人的酬酥,浑身上下看不到几分人性,但就是这样的人,于国于民,也有极大的作用。

    现在的于谦,犹如一根定海神针,将满朝上下压的死死的。到这会儿,张佳木才憬然醒悟,要于谦死的,绝不会是现在被囚禁在深宫里的太上皇,于谦对社稷有功,真正要他死的。是满朝的这些文武官员们!

    木秀于林,风必揣之。

    于谦所为,就如鸡群中的凤凰,他太显眼,太夺目,也太异类了一些啊,,

    “于大人啊,你今日所为,就是来日取死之道啊”

    立储争储的大事,就要展开,这时候就是站队。站对了,自然飞黄腾达,站错了,灭门之祸近在眼前。所有人都卷了袖子上台拼命了,但于谦居然在这种事上不一言,这样的话,不管哪一派获胜,于谦将来的下场都很不妙。

    这种关系到未来身家性命的大卓,他怎么这么糊涂!

    于谦糊涂,张佳木却不能糊涂。

    夜色之中,北风呼啸,他的心里却是一团火热!

    他心中明白,以他的背景和做事的能力,如果不生变乱,终此一生,也就是到锦衣卫千户就算顶点。至此之后,想再有寸进,也是难了。

    可锦衣卫千户在普通百姓面前还算个人物,在真正的大人物面前,真的是连狗也不如!

    乱世将至,正是男儿丈夫闻机而起之时。这会儿要是因循守旧,不思进取,甚至是畏缩退让,甚至如于谦、朱骤那样只有国事而无自己,他办不到,也是绝无可能之事。既然机会摆在面前,就须得自己牢牢抓住才是!

    两盏灯笼引导着他前行。张佳木骑于马上,只是一迭声的下令:“快些,回正南坊!”

    百户府中,已经站了满满耸当一院子的人。

    张佳木驻下宽严有度,既不暴烈,也不一味怀柔。其中分寸,他掌握的极好。到现在这会儿,不管是新投效的两个教头,还是任怨这个生死兄弟,又或是刘勇这个总旗,都是各司其职,份内事做的停停当当的,不需要他多操一点儿心。

    而一声令下,则号令无有不尊,能将锦衣卫部下和无赖混混鸡鸣狗盗之徒出身的坊丁调教成如此模样,能将各方势力应付的不出一点漏子,张佳木自思,自己已经做到了最佳。

    他经营数月之久,今日就是试金之时。

    到了院中,早有李瞎子见机,一声大喊:“大人到!”

    院中“轰”的一声,数百人整齐列队,依十人一队的队列,站的整齐哉一,见张佳木进来,便是一个个注目行礼。

    便是任怨与刘勇等人,亦是这般行事。无人敢于例外。

    等他踏足阶上,任怨带头躬身,暴喝道:“见过大人!”

    “见过大人!”自任怨与刘勇以下,一张张熟悉的再孔低了下去,各人都是再尽肺腑里所有的气息,一起跟着暴喝起来。

    张佳木神色淡淡的看着石阶下如林般弯下去的身躯,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一呼百诺,百夫折腰,岂是容易得来的?

    有权的感觉……真好。

    眼前情形,已经成为常态。年前坊丁小队的校阅震动刘勇等人之后,后来所有的锦衣卫官校也轮流到坊丁那边去轮,一切站班礼节都是相同,到现在,终于成了这般气象。

    “今天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短短一天,生的事也极多。但张佳木此时所说,在场的人当然都知道话中含意。当下院里所有的人都向着庄小六几人看过去,一时间,几个今天随行的人都低垂下了头,不敢面对众人的眼光。

    “抬起头来!”

    张佳木暴喝一声,庄小六几个猛一激灵,立刻就把头抬了起来。

    下意识的动作,熟极而流,昂抬头,挺胸收腹,双腿并拢,双手低垂,立刻就有了一个样儿出来。

    “站的不错。但只有样子是不成的。”张佳木声若金石,在夜空中来回飘荡:“对付老百姓一个比一个拿手,真到动手的时候,却是怂的比谁都快。你们不是常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对着边军时,怎么把这话给忘了!”

    庄小六的脸涨的通红,上前一步,大声道:“大人,小人是大人一手提拔的,平时的嚼裹,过年赏的东西,都是大人的。现在穿着这一身皮,出去也是个人物了,今天的事,是小人们丢了脸,折了大人的面子。小人,”

    “嗯?”

    场中一片寂静,就庄小六一个人侃侃而言,在场的人,除了少数锦衣卫的旗校有闹的意思,十停有十停不是张佳木手拉拔起来的,就是张佳木一手一脚踢腾出来的势力,到了这会儿,就算看出真章来!庄小六丢人,丢的也是这群人的脸,虽然平时大伙儿嘻嘻哈哈的兄弟一般,在这个时候,竟是没有一个人出来替庄小六几个求一句话的情。

    庄小六说了几句,脸上鸡血般的红,他不比别人,虽然为人警醒,手脚也快,但拙于言辞。说这到儿,竟是卡了壳一般。

    他想了再想,终于将身上腰刀一抽,众人还在诧异,任怨刚要喝斥。只见庄小六手中长刀一转。“嘶”的一声,这厮竟是用腰刀将左手的小指给切了下来。

    手指落地,庄小六面白如纸,断指处鲜血狂涌,他只是昂着头。直视着张佳木,声音竟是无比沉毅:小人的手还要替大人提刀,这一次就以一指为报。请大人放心,日后再有今日般事小人就自己割了脑袋,再不会把这条贱命留在世上,丢人现眼!”

    这个混混竟是对自己也如此狠手,饶是效果正是张佳木所要的,他也不禁为之动容。

    这伙人,真的是他一手拉拔起来,所以最是忠心不过。况且他们行走坊中街面,要的就是一个脸面。今天的事,就算张佳木不提,他们自己也要拿一个交待出来,不然的话,以后真的没脸出门,也见不得往日弟兄了。

    见庄小六如此,曹翼与其余几个今天跟随的坊丁也一起抽刀,都欲自断一指。

    “都住手!”张佳木大步而下,止住曹翼几人,然后才将庄小六断了一指的手捧起,看了一看,又将他刀拿了过来,一刮而下,竟是将自己衣袍下摆割了下来,然后将断指之处包扎止血。

    庄小六痛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但见张佳木如此行事,眼中含泪,竟是满脸的感动之色。

    不仅他如此,四周坊丁无不露出感激的神情。做无赖混混的。不是天生坏种,就是有说不出来的苦衷,江湖上打滚的多了,什么事没见过?今天的事,是庄小六几个不仅不能护主,还丢了脸,就算被打几十棍开革,也绝不会有人说什么。

    庄小六自断一指,在经常三刀六洞的无赖群里也算不得什么,但有张佳木割袍包断指的举动,在场的无赖混混们,都是感觉脸上飞金,似乎失掉的面子,这一瞬间已经全部挽回。

    待张佳木包扎完毕,庄小六忍着痛道:“大人,”

    “你什么也不必说了。”张佳木打断他话,温言道:小六,你是好样的。今天的事,咱们从此不再提,好么?”

    “是,夫人!”有此一语,庄小六彻底挺直了腰板,用响亮的声音回答道。

    “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张佳木回到阶上,侃侃道:“没叫大伙儿练胆气,练真正的杀人术。其实,边军有什么了不起,鸟儿比咱们大不成?”

    此语一出,众人都是笑起来,张佳木却不笑,只是接着道:“就是杀过几个人,身上有点儿杀气倒是真的。从今开始,坊里也要狠练军姿队列什么的,就到此为止,从今往后专练斗技,下回再遇着边军。咱们打他娘的!”

    “对,打他娘的!”

    李瞎子第一个振臂而呼,其余坊丁自然相随,便是锦衣官校也向来与边军不睦,对张佳木也是服气的紧,当下亦是相随,一时间,院中气氛立刻就热烈起来。

    张佳木又宣布,取消休假,明天开始轮值练,再有,坊中巡查,更要加紧。他威望极高,虽然提前取消假期,但也没有什么人觉得不妥。

    看着眼前情形,张佳木只觉得疲惫的很。这一天,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现在已经成功的将士气鼓动起来,眼前的这些人,就算不如边军精锐,但也不至于见着强人就成怂汉了。来日大变,他手里的实力就是眼前的这二百多条汉子,如果不把他们捏在一起,抱成一团,能拿他们当成身后强援,来日大难,又将如何自处!

    只是庄小六的这根手指”张佳木摇摇头,不为人知的轻叹口气:将来再说吧!

第八十六章商议

    二待宗事情,下头人纷纷散尖只张佳木揉了揉涨的删出;立天。事情可真够多的!

    但现在还不是能休息的时候,屏退众人。只留下任怨几个,关门密谈。

    这几个,人,都是与张佳木休戚相关的人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是蒙他提拔上了台盘的人,不比寻常的旗校或坊丁,一旦张佳木倒台,他们也必定受到牵连。

    所以有什么话。倒是不妨和他们稍做商量。虽然不能全然吐实。也好过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了

    事虽复杂,但说起来,不过一剩钟的功夫,就已经说完。

    红色的小火炉上炭火跳跃。添着一座紫砂小壶,茶水被烧的沸腾起来,冒着白气,但屋中诸人。却是庙中泥塑雕像一般,寂坐不动。

    良久之后,任怨才先开口:“这件事关系极为要紧,但是,我脑子里乱的很。实在说不出来什么”他看着张佳木,道:“佳木。我跟你交情也非一年两年,去年又承你在东厂里救我出来,生死兄弟。你领头。我总跟在你身后就是了。”

    任怨的态度并不出张佳木所料之外,他含笑点头,心里着实安慰。

    “我亦是大人一手栽培。”南宫守备薛祥小旗受恩也重。历来正南坊的百户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有张佳木对他极为照顾,且又有保举他为总旗的打算,薛祥感激至深。已经是张佳木心腹,此时也自然而然的道:“总之听大人的招呼就是。”

    有此二人在前,刘勇境遇虽稍好一些。但官场中事,一旦打上某人的烙印。就再难消除。他这个总旗。已近被卫里上下视为张佳木的心腹,就算想脱身,又岂是容易的事?况且。虽然局面混乱,但看眼前这位年轻百户的样子。似乎还算胸有成竹,此时背叛,找不到新主子不要紧,还白坏了名声,何苦由来。

    但紧跟着任怨和薛小旗说话。也未免是把他自己看轻了。刘勇再三再四的想了一会。终于想了一个比较适合自己身份的说法,他道:“听大人的说法,实在已经是迫在眉膛的事。依下官看,我们在耍紧的地方。重要的是持正而行,不偏不倚,亦不要给人以话柄。等大局定下来,我们这一番辛苦。总会有人看在眼里,到时候。大人高升。我们也跟着沾光就是了。”

    这一番话,在他来说是老成持重。但以张佳木来听,却是全无用处。刘勇的做法。不外乎是缩头骑墙。当然。这样做法相对要保险一些。只要他们切实把自己的份内事做好,将来尘埃落定,倒也不会太倒霉就是。

    但一旦骑墙,好处很难得。分些残羹剩饭罢了。如果万一要人背黑锅。骑墙的偏又最先垫刀头。所以,张佳木甚为不取。

    不过也不必伤刘勇的面子,等他说完了。张佳木点一点头,道:“现在看看风色当然也不坏,刘大哥为人持重,帮我们守着老营。大伙也就可以放心了。”

    薛小旗很见机,知道张佳木对刘勇的回答不满意,他插话道:“看风望色有一条最为要紧,自己手里得有实力。如果真有什么变故。咱们没有实力,也就是任人提调罢了。真有什么好处,也轮不着咱们。”

    “着!”武志文拍腿道:“这话说的极是!”

    在场的人。都是在结识张佳木前很不得志的人物。任怨是军余刘勇和薛祥是两个黑透了的总旗和小旗,两个武进士,说是习武二十年,打遍沧州。京城试武无人能敌,但就是补了普通的校尉,连个旗也当不上。要不是张佳木。连吃饭也困难,京城之中,居大不易,想混口热乎饭,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刘绢则道:“我看事情一出就不我们人手还是不够。大人,我有个法子,不知道能不能试试?”

    “说来听听看?”

    “我与武小旗有一些同乡。有一些是试武举不中,流落在京师。平时替人看门护院的。京营校阅比武时,替人作弊,替拭骑马射箭。

    也算是穷极无赖。都是苦极了的人,不妨找他们来,先给坊丁的名义。将来再慢慢设法,这些人比起坊丁来。弓马都很不坏,算是有力的臂助。”

    被他一说,武志文也很起劲的说道:“是了,我们沧州武风极盛,习武的人极多。但年年武进士武举人的名额很少,老实说,考中了下场也未必好。但京城中比起在沧州当然要强不少,所以流落在此的人虽不多。但也足为可观。大人如果有意的话,不妨招致一些,事急时。可能会有大

    天气仍然很冷,炉火仍旧,但谈到这里。大伙儿心里和身上都暖和了很多。果然人多力量大,七嘴八舌的。也算商量了个眉目出来。

    对两个。沧州教头的建议,张佳木仔细想了一想,既然人数不多。不怕“掺沙子”反而会壮大自己的力量。他这里,基本初创,人才当然是越多越好。

    不过,他心里想起件事来。不觉问道:“志文,我来问你,当初你说你们同乡中有不少中了武举进士的,境况都不得意,还有不少直接到边关使用。这样的人。能不能招为我用?。、

    张佳木现在的胃口极大,既然要招罗人才,不妨再收罗一些真正得用的。坊丁里头。有李瞎子几个可堪一用。别的人只能供驱使。

    眼前这几位当然不错,如果能弓来和他们差不多的,就更好了。

    “有啊!”武志文也是共有此意,他原本是个只能一个月领两石粮的校尉,到了正南坊里管坊丁练,张佳木极为礼遇,月月开粮饷不说,年赏也是头一份,这两个。月,拿的银子比过去几年都多。年前那会。又提升了他做小旗,境遇如此。有时候想起来感觉如在梦中。

    既然他得意了,当然也想援引同乡,一则,是有财大家的意思。二来,也是引为助力,他的眼光极准,知道张佳木将来还会高升,麾下自然会分成小团体。那么,谁掌握的实力最强,张佳木自然也就最重视谁了。

    “有就好”张佳木也是极有兴趣,问道:“都是谁,现在哪里高就?。

    “五军营里有两个”弓马都很不错,人也粗直可信。”武志文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个”武艺还在属下之上,就是,”

    “点是什么?尽管说就是了。”张佳木开了句玩笑,道:“我这里。言者无罪

    “就是人有些狷狂任性,颇有些恃才傲物,他在崇文门外当校尉,和属下当初的境况差不多,所以脾气不大好。牢骚也多了一些

    “这倒不妨事脾气不好。可能是境遇不佳所致。只要境遇略有改观。当然就可以从容改变原本的坏脾气。

    “好,一会属下刻,去同他们说。也请大人调他们过来

    张佳木点一点头,道:“这件事我会立刻就办。至于坊丁练。武大哥。我想急切之间,提高他们的武艺是不太可能。有两个办法。一。精其器械,这方面我可以设法激励斗志。我想,这就要请你和刘大哥两人多辛苦了。”“大人的意思是?”

    张佳木不答。只是拿出一张纸来,交给武、刘二人。

    两个教头也识得字,当下传看了,看完之后,脸上却是阳晴不定;

    张佳木道:“我也知道法子有些残忍,但急切之间,想叫他们练出点凶厉之气来,也就只能先苦苦他们了

    原来他的法子。主要还是用体罚和实战格斗为主,坊丁练一向严苛,就算这样加大力度,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但这般练法。肯定有不少人会受伤。甚至致残。所以张佳木只能说明,是特殊时期的特殊办法。下不为例刻,是。

    张佳木自己估计,出乱子可能就在半个月左右,坊丁想练出什么高强的武艺是绝无可能。想和边军真刀实枪长枪大马的在疆场较量,更加是笑话。好在。边军不能久留京城。就算有人要起事,用的多半是各府中的家丁,京卫的武官和士兵。人数不会太多,武力也不会有多强。现在临阵磨枪。把坊丁拘起来几天,叫他们自己人对打。狠狠操练。一则,有庄小六的事来说明。不致于叫大家太过不满。二来,练出一股凶悍之气来。临场才可以震的住。

    当然,这般练法。他认为以后可以设为常法。但学武的人并不会喜欢这一套类似于打黑拳的练习办法,所以他暂且敷衍这两个教头,以后再说。

    正事谈完,张佳木默想一会,知道还有两户人家必须在今晚去一回。看看时辰。天虽然黑透了,但辰光还早。大户人家,要不是过年,这会正是追欢买笑。酒楼妓院寻欢的好光景。就算是年节时在自己府邸里。也是必定置酒以会亲朋。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

    都督张府。还有左副都御史徐府,今晚必须得走到,倒不是为了去拜年。张佳木隐约觉得,或者能在那里看出些不寻常的东西来。

第八十七章都督府

。他怀有话要交待。拦住老到门口的武志女和刘确口代,问道:“两位见过偻刀没有?”“见当然是见过的。”两个教头都有点迟疑,不知道张佳木问这个是什么用意。    日本是太祖皇帝亲口说的十五不征之国之一。从洪武年间至今,朝贡不绝,所贡特产,当然就是扇子、偻刀之类最多。而回赐的,却是以日本不产的铜钱居多。厚往薄来,贡少而回赐多,大为不合算,朝中正臣多不以为然,自仁宣之后,不准日本多贡,所以使臣也是来的少了。

    但百来年间,贡来的物品也是不少。京师又是四方辐镂之地,什么货物到中国都不会少了北京这一份,所以偻刀在乡下可能是稀罕物,但在北京,也甚是平常,没有什么要紧。

    “见是见过,但不知大人问它做什么?”

    “两位觉得,偻刀好用。还是咱们的腰刀好?。

    刘绢抢着答道:“若是说起这个来,当然还是偻刀好用。不论是劈砍方便,还是锻造锋利,偻刀都远胜咱们的刀。”

    此说是实,虽然听着不大舒服,但在场的人都默不作声,显然刘绢所说,大家都以为正确,只是夸奖他国事物,实在是心里不大痛快之故。

    明朝的刀,制式花样极多,但论起锻造工艺水平来,和偻刀差距已经极大,论说起来,是一篇大文章,总之,中国刀的水平自唐之后一直在下降,而偻人国内较少变乱,且又以武士当国,所以对刀的铸造极为考究,此消彼长,自然高下立判。

    戚继光在平偻时,就有感中国兵器不及偻人锋利,虽然使用毛竹等远程兵器,加以阵法练,戚家军在平偻时总能以少胜多,但武器长处不妨拿来利用,所以后来戚帅仿制偻刀形制打制戚刀,虽然换了名字,但从材质到形状,其实和偻刀相差不大了。

    “我亦云然

    刘绢的话,张佳木也不大爱听,但是事实如此,他也只能点头道:“所以,我打算依偻刀形状,打上二百柄好刀来。不必计较工本,好选上等精铁,请好铁匠来打。名字么,就叫唐样横刀好了。”

    偻刀原本就是仿唐式横刀,略加变化。只是这个历史沿革只有后世人才知,明朝那会儿,普通人对此丰反而知道的不多。

    “何必如此麻烦?”刘绢反对:“市面上偻刀多的很,采买二三百来把来就是,总比自己打造要来的便宜的多。”

    “这”张佳木踌躇道:“我自有理由,这件事你好生去办,不要问我原由了

    打造兵器当然是预备砍人,锦衣卫都有制式的绣春刀,狭小而短,虽然锋利,但用来劈砍就吃亏的很了。虽然如此。也可以将就着使用。但坊丁用的武器,乱七八糟。不成制式,所以要通一换了,再配上一些圆盾,一旦事起,可以为大用。

    铠甲什么的,就没有办法准备了,那是军国重器,和火统、强常一样,都是不允许私自拥有的,一旦现,必获重谴。

    买现成的偻刀当然省事,但刀买了要用的,想想用小日本的东西来砍中国人,张佳木心里那点别扭劲却是无法消除,也只能自己多费些事了。

    这里的事交待完,张佳木才想起自己连午饭也没来得及吃。腹中肌饿,有若雷鸣。但现在却不是吃饭的时候,好在身上吉服未换,而且要去拜会的全是正南坊中的贵人,不然的话,时辰太晚,就嫌失礼于人了。

    先去右都督张觐家。

    张府距离极近,打马急行,不到两刻功夫就已经赶到。五间七架朱门锡环的大门,富丽堂皇,光是守门的豪奴就有十余人之多。

    以张佳木的身份,当然不够资格昂然直入。好在,有张觐的帖子,通传门上,也是少了许多白眼。

    “等着!”

    接了张佳木呈上的帖子,门上门政懒洋洋的吩咐一声,接着。便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老爷请个小小的百户官来做什么?。

    “这谁知道,不定是有什么差使交待给他吧?”

    “也是没准

    “这厮我看着有点眼熟。似乎就是管咱们正南坊的锦衣卫百户。

    “原来是他啊,怪不得”。

    “看着还挺年轻的,不到二十吧,模样也俊,这样子,看不出来怎么能干啊

    “遮莫不会是老爷看中了他吧?”

    “哈哈,瞧他那兔儿爷的样,老杨这话说的还靠谱

    当然大明可没有什么同性恋的禁忌,当大官的,不搞个水陆并进,又玩名妓,又玩相公的话,简直就不算是欢场高手。

    市井之中,专门有种职业叫“老龙阳。”就是此类,只是当然人不以为怪知二:反以为荣,眼前众此话,听在张住木耳朵里,当然刀训根们很,也叫他极为愤怒。

    只是他城府已深,下死眼看了说话的几个豪奴,知道这些人平时都在正南坊中行走,而且,多有不法之形迹,他心里定了下来,反而不大计较他们所说了。

    豪奴欺客,其实是大贵之家常有的事。眼前这些人故意给张佳木难堪,倒也没有什么极深的用意,不过是习惯使然罢了。

    见他沉的住气,脸上一无表情,说笑的一群豪奴反而觉得没了味道,一时住了嘴,改为谈其他的话题去了。

    没一会功夫,里头传见。

    当然,张佳木的身份不能从今天大开的中门走,而是叫人引导他走侧边的旁门。豪门气象,非贫家小户可以比的,一路行来,各门大开,到处都是点亮的戳灯,把庭院深深,照的雪洞也似。

    从侧门过去,一路上不知道过了多少道门,绕过多少道亮如白昼的院子,见了多少奔走供役的下人厮仆丫鬟小子,还有多少穿绸饰玉的贵人居于其中,正自把酒欢笑。

    不知道在哪里,有一个昆腔的班子正在清吟浅唱,声音婉转低沉,却又穿越黑漆漆的夜色,直达九宵。

    到这里,才知道什么是百年世家,公侯府邸!张佳木自己想想也是好笑,他家网有十来个家人,一个庄园,母亲和妹妹就感觉已经大富大贵,要是到这里来看看,却又不知道做如何之想了。

    就算是靖远伯王模,也是不能与张靴这个都督相比。张家已经是俨然百年世家,太宗,也就是明成祖为燕王时,先祖张玉就是高级武官,从成祖参加靖难之役,后来死于阵中。明成祖因此对张家后人极为照顾,张玉之子张辅先是袭封为侯,后来屡立大功,进封为英国公,张家也成为大明公侯世家中的第一家。风头已经远过普通的公侯世家。

    张靴是张辅二弟,虽然未能封侯,但为都督,领京营禁军,也是很安信任的高级武官。

    老实说,象范广那样的武官,从底层干起,不知道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但如今地位,居然还不如一个寸功未立的张觐,原因也很简单,勋戚之家受恩深重,而皇帝也视勋戚为家人亲戚,百事照顾,两者的地位,自然就大大不同了。

    张觐并没有出迎,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都督与百户相差实在太远,这一点也无从挑剔。

    见面的地方,是在一个暖阁中,等张佳木报了名,在红毡条上叩行礼后,张觐才从暖阁里声道:“等了你半天了,现在才来?进来吧!”

    话说的也不很客气,却原来是等他等的不面耐疑了。

    张佳木进去之后,却见暖阁里点了几十支红烛,灿若烟霞,红光漫映,阁中陈设,也不一不是精品上品,张觐倚在椅上,双脚还盖了大毛皮褥子,几个生的齐整漂亮的小丫头子正在一边伺候着,见张佳木进来,张觐懒懒一点头,道:“原说你看了帖子就该过来,不成想到这会才来,你这个百户,也算是架子大了

    张佳木微微一笑,答道:“原说晌午就来,但后来靖远伯召见交待事情,所以就耽搁下来小人无状,还请都督恕罪

    “我说呢听说是王膜相召,张觐倒是一点意外的感觉也是没有。他点了点头,道:“此老行事向来缜密,找你不过是叫你严防地面出事,是吧?”

    “是,不冉都督所料“这老头儿张觐笑了一笑,甚是轻浮。他不再评说王骤,却是拍了拍手,张佳木正在纳闷,一个人影从屏风后闪了出来。

    “咦,原来是千户大人张佳木颇感意外,他立玄站起身来,行礼道:“下官见过大人。原说明儿去府上拜年,今天却在都督府上遇着了

    “你来给我拜年”千户杨英笑了一笑,道:“我却是不怎么敢当

    “大人说的哪里话来张佳木道:“下官是大人部属,大人这么说下官,下官无地自容矣

    “我说”张觐打断他们的话头,道:“你们俩就不要这样了。小张百户是个伶俐人,王伯爷很喜欢他,我这里,他也算帮了我的忙,杨英,你就不要乌眼鸡似的了。他是你下属,差事干的漂亮,岂不是你脸上也有光?”

    “是,都督说的是”。

    杨英当然不敢抹张觐的面子,连忙答应下来。

    趁着他们说话的当口,张佳木却是在想:“这两人,一个是纨绔二百五,一个是心眼比针尖还能力全无的庸才,这会两人一起见我,却是想搞什么名堂?

第八十八章威风杀气

    张觐闲闲的道:“佳木,最近我府里事多,人手不够。所以,打算从城外庄子里抽调些人手过来。正南这个坊是归你管,突然多了不少人出来,我想,提前和你打个招呼较为妥当

    杨英在一边接着道:“都督这里要增加人手,年前年后的事多,我怕你人手不够。所以,我要挑一些精丰人手以坊里帮忙

    张佳木心里暗笑,这两个货,根本就沉不住气。他们俩也想在这次大事里分一杯羹,但现在就急急的动作起来,形迹也太明显了一些。

    他很客气的道:“两位大人,都是下官份内的公事,下官当然效力

    “只是”。他接着道:“下官必须得知会王老伯爷,还有朱膜指挥使大人。”

    张靴面色不愉,但还是点头道:“也罢了,这都是你的份内事

    张佳木知道话不投机,因此站起身来,拱手道:“既然如此,都督没有别的吩咐的话,下官就先告退了

    “好,你去吧

    张佳木告辞而出,到中门附近时,一个豪奴追赶出来,这一次手里提了一个碎蓝花小布包,叫住了张佳木,往他怀里一塞,道:“拿去吧,这是都督赏你的!”

    张佳木掂了一掂,约摸有十来二十斤重,想来里头是二百两银子,张靴这一次出手,倒是大方了很多。

    银子又不咬手。张佳木坦然接受,到了门口,随从接了银子放在马上,张佳木有心再去拜几家客,但实在累的够呛,想了一想,还是回百户府休息去了。

    在他身后,张觐与杨英目视他离开,杨英开口道:“都督,这小子着实靠不住,我看,想办法把他换开也好。”

    “这样的话,动静太大了张觐摇头道:“你还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正南坊里?实话同你说,我的力量,也不够把他换走的。一有动作,肯定有人出来阻止,凭白自讨没趣,何苦?”

    “大人说的是,是下官鲁莽了

    张靴嘿嘿一笑,道:“反正他听王老头的就成。对了,你要挑得力的人手进正南,不能再教这小子一手遮天。反正你是他该管上司,加些人手,别人总没话说。”

    杨英连声答应,见张觐无事,便趴在地下叩了个头,这才转身走了。

    他一走,张觐身后才又闪出一个人影来,是个穿锦袍着官靴的中年男子,他向着杨英去的方向冷哼一声,然后对着张觐道:“三哥,这厮靠不住。利令智昏庸懦怕事,我看。他不会是那个小卑户的对手。”

    “当然”。张觐道:“我也看得出来

    他沉思道:“我们兄弟苦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机会,当然不能坏在任何人手里。四弟,关键还是在我们自己身上。你我府里,都有些先国公的旧部,骁勇敢死,还有我们管十团营的心腹将校,加在一起,总有三百来人可用

    被他称为三弟的便是同为都督的张朝,这兄弟两人,都是故荣国公追封河间王的张玉之子。张玉死于靖难之役,立功甚大,所以死后封王,三个儿子,英国公一脉是长子张辅,已经战死于土木之役,三子张觐,四子张朝都封都督。

    原本,这两人没有什么战功,封都督已经是祖荫,但未能封侯,这两人心里总有不足之意,所以,这一次太上皇与皇帝兄弟失和,并且因皇帝病重引朝局动荡,兄弟两人私下商量,觉得这是大好良机不管如何,先把手中的力量聚拢在一起再说。

    张朝将手一拍,出一声响亮的脆响,他恶狠狠道:“说有三百来人,但平时不敢留在府中,现在这会可不能再犹豫了,三哥,你我二人,要将部下聚集在一起!”

    “好,就这么办。”

    张觐被他鼓起兴头来,但同时也警告道:“这件事,还要商量

    “还商量什么?都火烧屁股了。“老四,你还是这个急脾气。我同你说,我们都商量定了,起事之前,要有两条,做到了,才算成功,不然的话,随便起来,你我二人才三百余人,加上别人的部下,亦不过十多人。皇城警备就有近万人,咱们这点人,够干吗使的”。

    这话也说的是了,但张靴话中有话,一切说的含含糊糊的,倒教他这个弟弟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把哥子拖过来打一顿才好。

    正想再逼问时,门上来报:“老爷,四老爷,左都御史徐老爷,太子太保杨老爷一起来拜

    “哦,他们来了!”

    张靴脸上露出喜色,匆忙转身,看着一脸不高兴的弟弟,哈哈一笑,在张朝肩膀上拍了一拍。道:“老四

    “这两个全是文臣,身上有头巾气,我不爱见。”

    “你懂什么,真正蠢才张觐道:“老杨的那张嘴,能把死,人给说活了。姓徐的人虽阴,咱要防着点,但他脑子好使。我同你说,咱们有人有力,他们可有的是嘴巴和脑子,还有笔杆子!以后哪,我着笔杆子要比刀枪好使,你呀,学着点!”

    “是,我知道了!”

    张家兄弟和客人商量一些见不得人的大事,还有一些人也是整夜未眠,京师之中暗流涌动,张佳木倒是黑甜一觉,第二天起来,竟是比原本起身的时辰还晚。

    起来了,漱口擦脸,不免把近侍小三一通埋怨,再问着别人,却都是早早到了。

    任怨和武志文去调整坊丁,新的刮练办法出来了,可想而知,坊丁们要吃大苦头。张佳木的精神就是鼓动人对打,并且用残酷的肉刑打的人一肚火气,最近这几天,估计谁也好过不了。

    刘勇还是老差事,居中调理。薛祥那边给他加了五十个人手,把南宫卫护的水泄不通。也就一个废弃的旧宫,还不如都督府大的地方,接近一百五十来人看守,再出漏子,薛祥这个小旗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刘绢一早晨就拿着张佳木的帖子去请人了,昨天商议定了,今天他去把沧州同乡请一批回来,还有几个在禁军中不得意的武进士,能请一个是一个。

    张佳木则是一大早晨就出门,挨家拜门,他一个小小百户,能让那些大人物青眼相加,自己可是不能得意忘形,否则的话,被人说上两句闲话,名声一毁,可就什么都全完了。

    快到午时,才把应去的地方都打了个转,事是没办什么事,但也累了个臭死。

    不过还不是吃饭的时候,张佳木想了想,还是到南宫附近转了一圈。

    这一转,果然遇到了事情。

    光禄寺照例送饭来,今天是一个叫张泽的小吏当值。黄米饭,几样小菜,还有一只烧鸡,天寒地冻的,食盒已经被人踢翻在地上,饭菜还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打,给我狠狠的抽他十鞭子。”

    说话的是一个高品宦官,张佳木不认得,他却一眼瞅见张佳木,立玄尖声道:“是不是锦衣卫的百户,给我过来!”

    “是”张佳木只得答应了一,一溜小跑过来,见礼道:“下官张佳木,见过公公

    “哦”那个宦官眼前一亮,道:“原来就是你呀,东厂的门都叫你砸了,你胆子大的很哪。”

    张佳木很沉稳的答道:“不敢,纯是误会!”

    “是不是误会,走着瞧哦。

    这边说话的时候,那边有几个穿白皮靴的小宦官已经在用皮鞭抽人了,那个光禄寺的小吏倒也硬气,一鞭鞭打在身上,几鞭下去衣衫尽裂,后背被打出一条条如同小孩嘴般深的伤口,鲜血淋漓,但他就是咬着牙齿,一声不吭。

    十鞭打完,人已经打晕了过去。其余十几个光禄寺的人吓的脸又青又白,没有人敢出声。

    薛祥也赶来了,见状只趴在地上跪着。不敢出声。

    “有一阵没来,南宫这里就不成模样。”下令打人的中年宦官冷笑一声,下死眼盯着张佳木。网要说话,一个青袍宦官骑马快奔来,到了那个宦官身前,附耳低语。

    “哦,竟有此事?”那个宦官吃了一惊的样子,又看了张佳木一眼,道:“罢了,今天就是这样吧。”

    他又向着光禄寺的众人道:“你们胆子大的,尽管和他学。把太上皇伺候好了,我保你们荣华富贵。”

    “不敢小人们不敢

    光禄寺的人都吓坏了,一个个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

    经过这会子的耽搁,地上的饭菜都凉透了,还有再个食盒滚落在地上,菜也被泥土污的很脏,中年宦官很满意的点点头,令道:“把饭菜送进去吧,一个个的,都不叫我省心。”说完,抽马一鞭,四周几十个低品宦官急忙跟随,两人张着青罗伞在前,四周执事齐全,还有几十个皇城禁军跟随保护,这般声势,普通的公侯出行也比不上。

    “这是谁啊?”

    等人走后,张佳木一边叫人把饭菜送进南宫里去,一边问薛祥。

    “大人物薛祥的脸吓的又青又白,看看四周,才向着张佳木低声道:“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王诚王公公”。

    张佳木眼皮一跳,面无表情的道:“怪不得,这么大的威风杀气

第八十九章 请客

    二礼监是内逞二十四监司中最有权势部门,人员都是口测卢选拔出来,是太监里识文断字。甚至是通晓经典的宦官充任。

    按大明的规矩。内阁是皇帝的秘书处,负责处理政务,并且提出意见,但最终的决定,是要皇帝来做出。

    但皇帝也没有三头六臂,每天那么妾奏折,一本本的批复过来,实在力不从心。

    于是司礼监应运而生,代表皇权的“批红”权就落在了这一群太监的手里。皇帝如果英明,司礼监还只是代为批复。皇帝如果懒怠于政务,那么司礼监的权就大了。

    从王振驱逐内阁三老开始,司礼监权势已经凌驾于内阁之上相比于有名无实的内阁。司礼监才是明朝真正的中书省,是为真宰相。

    现在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是兴安,皇帝除了于谦的话,就是听兴安的。还有几个。王诚,舒良等人,都是司礼太监,权势极大。

    当然,这些太监还不能和他们的后辈比。比起掌握司礼监又提督东厂的冯保,权势滔天的魏忠贤九千岁,这几个太监名声还算小的呢。

    薛祥叹气道:“今天算他运气不好,王公公不知怎地跑到这里来。一通邪火出来,张泽算是倒霉。”

    张泽这个人,张佳木还算有所了解。光禄寺的小吏中,这个人是有良心的。光禄寺平常的供给从来没有给足过,南宫里的人饿肚子是常有的事。而且,多半是冷菜冷饭,难以下咽。

    张泽为人良善,送来的饭菜量足,而且是热菜饭,老实说,他到今天才撞到枪口上。已经算是运气很好了。

    听薛祥说过,一直以来,南宫的供应从来不足,不管冬夏。从来都是如此。

    这会儿,南宫里头也是接到了饭伞,看着又冷又硬,还沾上了泥土的饭食,几个老宦官面露难色。南宫不仅缺乏饭食,连柴火也没有供应,整个宫殿城。树木都被伐的精光。想捡根树枝也是办不到的事,这冷菜冷饭,可怎么吃?

    “拿来吧。”

    钱后已经知道事情经过,她也没有办法可想。接过吃食,想了再想,吩咐道:“把我平时坐的那椅子给劈了,把饭菜热热再吃。””椅子劈了,以后你坐什么!”一双手从她身后把食盒接了去。

    能这么做的。当然是太上皇集祈镇。

    “真好。有鸡吃。”

    他弓脸是笑,看看食盒里的内容,极为满意的道:“看这样子,是张泽送来的吧?”

    “是他。”钱后面无表情的道:“教王诚截住了,一通好打。饭菜也凉了,唉,这叫你怎么吃?”

    “怎么不能吃?”朱祈镇撕下一只鸡腿。津津有味的嚼着。一边吃,一边道:“刚到也先那边时,有人故意为难我。有几天彻底断了吃食,那会儿,草根都能抵饿。这饭菜冷是冷,可味道不坏啊,来,你也吃!”

    说着,他又撕了一只鸡腿,送到钱后嘴边。

    “我不吃”钱后躲了一下,道:“难得有只鸡来,我还能同你抢?”

    虽然是拒绝,但却是一番好意。温言顺语,仅有的一只眼里也是满满当当的关怀与怜爱疼惜。

    朱祈镇噎了一下,嘴里的肉似乎也没有了味道。

    他的脸阴了下来,垂着头道:”唉,苦了你了。联还算是为土木堡的事赎罪,可是你又是何苦来。留在宫里,有母后在,他也不会为难你的。”

    “他”当然说的是当今的景泰帝。

    钱后一脸嫌恶,道:“这话陛下请不要再提起。臣妾宁愿饿死,也不会去宫里看人脸色吃饭。”

    兄弟之间的矛盾已经不能用嫌隙来形容,自然,钱后这个嫂子也不会对她的这个小叔子有任何的好感就是了。

    “好吧”朱祈镇妥协,他道:“不提这件事。”他又长叹了口气,袖手道:“这里的苦日子。我也真是捱不得了。吃不饱穿不暖也还罢了,长日无聊,连个说话的人也不能有。”

    自从金刀案后,南宫这里已经成为禁地。就算偶尔有武官或是内臣进来办事,也是匆忙而入,匆忙而出,再没有人敢犯浑大胆,拿身家性命开玩笑,和太上皇说笑聊天了。

    这么一个小小的四方天,小小的院子,十来个人,八年时间,也实在是把人关的要疯了。

    说起这话,朱祈镇原本平静的脸上也是泛起一丝涟漪,他道:“看吧,皇后,我说,我们的苦日子已经快到头了。”南宫之外,张佳木叫人把张泽扶起,他问道:“怎么样,能撑住不?不然的话,叫人来抬你回去?”“。

    张泽伤的不轻,但神情轻松,也没有什备愤郁之气,他道:“十鞭子而已,我还走得路。”

    “你到是何苦!”薛祥插嘴:“这不是自己吃亏!”

    “对得起良心就行了。”张泽披了件人家借的外袍,神色轻松的道:“我也没想怎么着,只是想,到底是君臣一场,我又摊了这个差使。难道叫太上皇饿肚子才对?挨顿打也算是我尽了臣道。没有什么。”

    张泽走了,张佳木不能理解为什么人挨了打还挺高兴。只是眼前这厮,倒也算是条汉子吧。

    他吩咐薛小旗几句,又巡查了校尉并军余、坊丁们分巡的路段,再看看各处的铺舍,见一切如常,这才又骑马回百户府去。

    路上遇着个熟人,却是已经穿了一身武官服饰的王勇。

    王勇远远见了骑马过来的张佳木,他远远就招手,一脸灿烂的笑。不知为什么,见着这个年轻人脸上的笑容,张佳木刚刚颇为压抑的心情也变的开朗起来。

    他驱马向前,到王勇身边跳下马来,不等王勇说话,张佳木先问道:”怎么着,你袭了职啊?”

    “是的!”王勇声时很响亮。透着前一阵子没有过的自信,他笑嘻嘻的道:“今儿早晨去办的袭职。补了旗手卫的总旗,还是和先父一样,在皇城宫门当差。”

    “好,好的很。”

    张佳木也极为高兴,他道:“王大哥,恭喜你了。但我要饶舌要多一句嘴,宫门当差极为要紧,你可要事事当心。”

    “是,我省得。佳木,这件事,我真要多谢你了。”

    张佳木纯是好心,王勇当然明白。况且,虽然张佳木这个锦衣卫百户年轻比他还但私底下王勇自己都得承认,论心思缜密,论为人,论武艺,张佳木都在他之上。人一旦彻底对另一个人服了气,自然是事事都听,话就很容易说的下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兄弟相称,虽然没换帖子,也不必说这么生份的话吧?”

    “是,是我的错。”

    两人寒暄几句,王勇伸手一让,笑道:“倒是我真浑,来,张大人,给你介绍几个下官的父执辈。”

    王勇的父执辈,如果两人还是兄弟相称,张佳木当然就吃了亏了。眼前王勇身后还有几个武官。都是旗手卫的总旗或是小旗。想来是王勇父亲生前的同僚至交,今天王勇补了缺,这些人是给王勇贺喜。王勇到正南坊来谢张佳木,这几个人倒是一起跟了过来。

    “下官某”几个人一起躬身,齐齐道:“见过张大人。”

    锦衣卫原本就是见官大三级,张佳木又官在他们之上,这些旗手卫的军官当然是执礼甚恭。

    “不必,不敢当!”张佳木笑着把众人一一扶起,笑道:“我和王大哥兄弟行,列位都是父执辈。咱们就不必在大街上闹这么一出了。”

    张佳木为人如此光棍,几个旗手卫的军官都是露出感激之色。他们都是王勇亡父生前的挚友,但旗手卫不比锦衣卫,可没有什么外快来源。几个人又都是小军官,哪有什么银子帮衬王家?结果倒是张佳木这个外人,又是给年货,又是给银子。叫王勇顺顺当当的过了年,且又补了缺袭了职,现在又不拿大,这份恩德,这个为人,真是没得说了。

    当下几人都是满嘴感激,有性子粗直的更是拍着胸脯道:“张大人,以后你在俺们旗手卫里就是自家人,俺们穷,官又但大人只要有什么驱使,俺们这等人,却是最讲恩义良心的!”

    话说的没错,仗义每多屠狗辈,张佳木绝不会小瞧这伙军官许下的诺言。时当正午,正是吃饭的时候,他也饥肠辘辘的,当下便道:“不必在街上说话,咱们找个酒楼,好生喝上两杯。”王勇脸一红,道:“说的是。我竟忘了。大人,今天该叫我会账才是。”

    张佳木笑道:“你剩下几两银子,刚刚上任,总要请同僚吃上两杯酒,自己用还怕不够,在我这里,叫你会什么钞。”

    话说的体贴,又都是实在话。不仅王勇红了眼眶,甚是服气,便是在场的旗手卫诸官,也都是叹服。

    一行人正走,却见刘绢引着几个人往这边来,张佳木笑道:“你们看,巧了不是?”他指着刘绢道:“这是我坊里的官校,也是武教头,今天叫他去再请几个教头来,估计就是了。正好,我们会在一起,由我请客,那就更是名正言顺了。”

第九十章 新手下

    二人起前。仰着刘相见了礼,通名报信,禾燃,瓦刘绢带着几个沧州同乡一起过来。

    还有十几二十人,都是些没官身的军卒。不值当正式引见,乙经叫他们自己先到百户府了,一会张佳木接见一下,也就算完事。

    跟在刘绢身边的当然不能这么对付了事。

    除了刘绢,一共是四个人,三个汉人,还有一个壮实大个儿,黑,稀费、高颧、灰眸。一看便知是个勒子。

    张佳木用探询的眼光看向刘绢,刘绢闻弦歌而知雅意,笑着道:“这是赤那思,阿尔伯特部蒙古人,前些年入了京营,不大得意,就混了个小旗官。听说大人这里要用人,他就吵着要过来。”

    言下之意,这个人他也不算熟,而且是自告奋勇,究竟能不能信任,还未可知。

    见张佳木看向自己,赤那思大大咧咧的道:“跟着狼吃肉,跟着狗吃屎。张大人。你的名声很响亮了。我们蒙古人就讲强者为尊,跟着你肯定不会吃亏,怎么样,收我不收?”

    原本张佳木还担心他会不会是东厂的密探,毕竟东厂的番了是水银泄地,无孔不入。但看了赤那温如此模样,还有话里浓浓的轻子口音他不觉一笑,也很爽快的道:“好吧。赤那温,跟着我吃肉好了!”

    除了赤那温外,其余三个都是沧州来的武举人,一个锦衣卫的校尉,两个十团营的队官,算是大明最底层的武官,看样子,混的都很不得意。

    其中两个看着挺普通的汉子张佳木打了个招呼就算完事,他的眼光放在了另外一个大汉身上。

    说是锦衣卫的校尉,身上的飞鱼服被油污的能当抹布用了,头上的折上巾缺了只角,丑的惨不忍睹。身上还披着一件旧羊皮棉袄,泛着油光,腰间用就根皮带草草扎了。青棉布扎眼脚,脚上却穿着一双边军的制式皮扎靴。长及膝盖,后头还有马刺,但已经磨平无用了。

    人看起来老相的很,但公平的说,长相很英雄。双眼大而有神,漂亮的浓眉。脸有些长,但下巴很好看,重要的是。有一只汉人中难得的鹰勾鼻子。

    “足下有西番人的血统吗?”

    这厮一直沉默不语,上了酒楼落座之后。趁着还没上菜的功夫,张佳木小心翼要的盘问此人的底细。

    “没有,周毅大兄是我们沧州青县人,虽然没有中武进士。只中了武举,但论起斗技功夫,远在我和志文兄之上。”

    张佳木问话,周毅只是沉着脸哼了一声。就算回答。还是刘绢看不过眼,连忙笑着解释回答,这才算交待过去。

    “牛人啊。”这种脾气秉性,怪不得事先武志文和刘绢再三的打招呼,果然的是十分的不招人喜欢。

    好在,张佳木度量甚是宽广,又有王勇一群人要敷衍,没过一会,酒保上酒上菜,热气蒸腾,酒香扑鼻,大家推杯换盏的说的甚是痛快。又都是武官,说一些斗技弓马的事,更觉入港,席间一时脱略形迹,少了生疏,彼此间就亲近起来。

    只有周毅自己一个人喝着闷酒,对大伙儿不理不睬的,好在刘绢已经解说了他的脾气,众人也不以为忤,并不放在心上。

    一时酒足饭饱,张佳木与旗手卫的一票军官感情大增,与赤那温等新投的小弟也是获得了知已以上的好感度,所以会账的时候他神清气爽,这一顿小酒喝掉他三两银子“但还是很值得的。

    只有下楼的时候,周毅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民之膏血,饮来不知道是何滋味。”

    “原来是个愤青。”张佳木很宽容的笑笑,并不理会他。

    这种人,古往今来都有的是。对现状不满,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没有人赏识和认可自己的能力。心里不爽,但不思殃变自己的人生态度,总是用不满和怀疑来面对一切,久而久之,就成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过周毅有一点好,看起来武艺确实高强,刚刚众人讨论武艺的时候,周毅偶尔点评两句,都是甚为精妙,看来,刘绢说的话属实,这厮脾气不好。但武艺确实高明。有这一点就足够了,慢慢磨平他的脾气就是了。

    走在正南坊中,已经有不少商家恢复营业,大家都很热情的和张佳木打着招呼:“张大人,这个月的银子什么时候交啊?”

    “大人,这个月是年节。收入不多,能不能减免一些?”

    “哎,老李你这话说的不是了,咱们收入少了些,咬咬牙就过去了,大人用银子的地方可是多了。不能

    “嘿嘿,说的是,说的是。我一时糊涂,大人勿怪!”

    “咱们下午就去交银子上兑。不会叫大人为难

    可着北京城,讹诈商家,盘录富户,收取商人铺子保护费的锦衣卫多了去了,但是收的如此光明磊落,并且商家上赶着给锦衣卫交钱的情形,怕是只有张佳木这里算是独一份了。

    不仅刘绢等人面露得色。张佳木笑的满脸春风,就是一直板着脸,好象别人欠他十吊钱的周毅。也是在脸上露出沉思之色。事情到也是很简单的,张佳木收银子不假,但是也算取之有道。没有额外勒索的情形,也没有收了银子不办事的恶劣行径,相比较而言,是交给小张百户,还是换人重来。这是很明显的事了。

    张佳木正享受军民鱼水情的当口,百户府过来一个校尉,大冷天的,跑的一头大汗,到了张佳木身边,便道:”大人,伯府派人传令,叫你即刻就过去

    说的伯府,当然就是靖远伯府。

    张佳木凝神一想。倒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不过。王骤是他的该管上司。皇上御派的大牢头,他既然召见,立刻飞跑过去就是了。

    当下向着众人歉然一笑,道:“列位先回百户府去喝茶,我去去就回。”

    “大人,的还要去看铁匠,买精铁,正好也要告辞。

    刘绢确实也有差使在身,拉着几个沧州人也匆忙去了。听他说,周毅对斗技造诣很深,步战使刀更是一把好手,有他参谋。打造唐刀就更是事半功倍了。

    众人各自撒开,张佳木前呼后拥,顶马开道,新年街上人也不多,没一会功夫就又跑到了靖远伯王府。

    熟门熟路的,门上直接有下人等着,引着张佳木一路前行,还是上回和那个苗奉御说话的小楼。拾级而上,王老头已经在楼梯口等着了……下官要给大人具礼

    “行什么礼

    王膜急的很,一把拉住张佳木向前,一边走一边道:“你小子跟瞌头有瘾啊,以后到老夫这儿,随便作个揖就算了,不要瞌头算了。”

    熟不拘礼,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张佳木心中也是感慨,其实大明真的是一个阶级社会。几品官见几品官。该穿什么衣服,行什么礼,都是有规矩的。象他这样的六品官。见了比他高一级的,他作揖,人家还半揖,高两级的,他磕头,人家作揖还礼。高两级以上的,就只有他磕头人家受礼的份了。

    有老王头的话,以后就真不必老做啧头虫了,想想又是欢喜。又觉无奈。还带着三分凄凉。想也是新社会成长起来的有为青年,回到旧社会见人就瞌头,怎一个惨字了得。

    身处此境的,不想往上爬的人,几希?

    从楼角转过去,这一次直接进了暗阁,一进屋,一阵暖风过来,熏的他眼一阵痒痒,差点就流下泪来。

    到底是伯爵府邸,和人都督府差点意思。但也算极尽享受了。蜀锦做的棉布挡,把暖阁门挡的一丝风也透不进来,暖阁里头,只有一张坑,坑下对设四张花梨木的圈椅,垫着狼皮褥子,看着就暖和舒适。

    屋角东西两面,还各有两个白云铜的火盆,正冒着通红的小火苗。

    网刚老王头免了他的礼,不过,看到坑上坐的人之后,张佳木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老老实实的跪了下来,行礼道:“给两位大人请安

    “好,你不要妾起来吧!”

    声音象爆了的炭团一样。夹杂着火星。这是老而弥坚的吏部尚书王直,在他之后,一个声音绵软无力。但透着自信和力量:小张百户,昨儿你去我府里,可巧我正不在,倒是我失礼了。”

    这位,不用说,是左副都御史徐有贞,正三品的文官,负责监察。大明言官的势力足以驱赶内阁诸相,更何况是言官们的老大之一?一个,小小的都御史高平都敢在正南坊横着走,不把锦衣卫看在眼里,言官们,不是好惹的啊。

    说起来,倒是很久不见高平这厮了”该不会被仇家杀了抛尸深井了吧,

    张佳木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又给徐有贞行了礼,他笑道:“是下官回拜太晚,大人说的话,下官可是实在担当不起啊。”

    “罢了。你们就不要太客套了。”王膜站在一边,须皆张。怒声道:“佳木,召你来。是有事商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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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为王介绍:
大明锦衣卫,最早最拉风的特务组织,主角从一个锦衣卫的小兵到锦衣都督,异姓封王,再权倾天下。锦衣为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