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锦衣为王TXT下载锦衣为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锦衣为王全文阅读

作者:淡墨青衫     锦衣为王txt下载     锦衣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谢赏

    “少保大人的府邸原来就是这个样儿?”

    刚出胡同口,一直不敢出声的几个随从都活了过来,庄小六先用惊奇的口吻说了一句,其余各人也都是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曹翼大拍张佳木的马屁:“大人,少保他老人家都下帖子请你吃饭,以后怕是更要青云直上了啊。”

    谁知马屁拍在马腿上,张佳木一马鞭虚抽过去,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再敢胡说,赏你一顿鞭子。”

    他对下头向来是和颜悦色的,今儿这般火是极少有的事。一通吆喝,底下几个人全楞了,大家老实走路,不敢再说话了。

    张佳木倒也不是被于谦所折服,要是真的愿意跟着于少保混,刚才他也不会虚头八脑的应付了。只是想想来日于谦这样的人都没落个好下场,自己位卑言轻的,怕是也使不上什么力,眼睁睁看着老于人头落地,刚刚还在把盏言欢,对自己大加付托的样子,这心里头,就有点那啥……

    于谦下场不妙,张佳木的认知里,好象哪朝哪代干忠臣的下场都不会怎么好。和很多对历史不大感兴趣的人一样,一想起历史名臣来,先是岳飞,再是林则徐,还有于谦关天培什么的,想来想去,干忠臣的就是赔啊。

    爷还想醉卧美人膝醒握天下权哪!

    忠臣是绝对不能干的,于谦这边,打定了主意要貌合神离,不能太近乎。虽然朱骥对自己有提拔之恩,于谦更是定海神针,朝野这么安静无事,小人不能生乱,就是靠他老人家了。但是对不起了,小人我是蚂蚁般的人物,你们这些事儿,我实在是跟你们折腾不起啊……

    再者说,干到于谦这种地步位子,人生几十年,何苦来哉?人哪,先得对自己好,再对家人好,然后才能谈得上对全天下人好吧?可着于谦这样的,自己苦哈哈的,全家跟着受罪,然后一心利国济民的,这么伟大无私的境界,小人我是拍马也赶不上你啊于老哥!

    就这么在马上一颠一颠的,张佳木想着自己的小心思,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只是个俗人,就想着老婆孩子热坑头,境界太低,符合不了于少保对他的要求和标准。

    他只求做事不太狠,对百姓不能太凶,给人留条活路,也就是了。

    一想到自己在正南坊中的所作所为居然被于谦说是爱民如子,就算是张佳木也禁不住有点脸红,事情是干了一些,但实在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和锦衣卫还有军余无赖们不仅没付出什么,还上下其手,在这些工程上捞了不少好处。

    公众环境卫生的整治绝对是一个新思维,大明朝的官员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象张佳木这样肯为百姓做点事的,就算有贪污和强拆等不法行径,在于谦等大臣眼中,已经是肯做实事,并且有良心的官儿了。

    这就是封建社会啊……

    从东城颠回南城,因为临近年关,京师里大街小巷里人头攒动,几乎要走不动。要不是带着两顶马,根本就没法行进。一直到正南坊坊门处,就立刻觉着出不同来了。

    挤的一头汗的庄小六叹口气,道:“在外头还不觉着,回到咱们坊里,立刻就是显出咱们大人的高明来了。”

    确实正南坊与别的坊不同,小商小贩都被管起来了,不敢占道。原本占道的建筑也被拆掉了,沟渠被掏的干干净净,没有那种烦人的恶臭,虽然一般的热闹,街道却是畅行无阻,干净卫生,就凭这一点,于谦对张佳木的赏识就一点也不过分。

    老实说,张佳木这样大搞街道整治,为的还不是平民百姓。一般百姓对卫生没太多讲究,倒是达官贵人虽然摆着仪仗,路过的时候总也会被人流给堵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这么一整治,坊里大官儿对张佳木的能力自然大为欣赏,这一层,才是最要紧的。

    曹翼眼尖,远远看到有几个人正在街口甩响鞭封街,他道:“大人,有大官儿过来。”

    这会儿一定品级的官员出门,都有封街的仪仗,根据仪仗的多少,一看就能知道品级,这会儿看到仪仗的排场,就知道过来的人官儿不小。

    过来的是右都督张軏,国朝正一品武官,比范广的都督同知还高一级。这位大爷没出过征,没打过仗,就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但他父亲是国公,大哥是国公,都是为国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在张軏看来,就给他干一个都督还是挺委屈的。

    这会子正南坊中街道干净漂亮,都督大人的仪仗通行无阻,张軏心情甚是愉快,远远有人看到张佳木,向他禀说了,张軏心情愉快,决定叫来这个小百户说上两句。

    等张佳木过来,他打量一下,觉得还算顺眼,当下点头道:“张百户,你的差使干的不赖。锦衣卫里要全是你这样肯干事的,京师里就不会这么着乱糟糟的不成体统。”

    张佳木赔笑道:“大人过奖。”

    “嗯,”张軏转动着自己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想了一想,道:“对了,上回我府里有丫鬟被拐,也是你找回来的吧?”

    他这会儿倒是装傻充楞,刚刚案子查破的时候,听说自己府上的人是被武清侯府拐了去的,这位都督大人一声不吭,根本不敢为锦衣卫说话。后来还是于谦暗中使力,按住了武清侯府,又把人给还了回来。这会儿,他倒是装的没事人一样,硬充大尾巴狼。

    张佳木肚里暗骂,脸上却越恭敬,俯身道:“上次是下官侥幸遇着了贼人,破案太迟,请大人恕罪。”

    当初没破案的时候,张軏府里的人动辄就到百户府上拍桌打板的骂,张軏几次要参劾张佳木办事不力,要不是有朱骥撑了一下腰,怕是张佳木也干不到今天了。

    这会儿张軏倒是一点记不起来了,他笑了一笑,道:“也罢了,总算是人找回来了,算你一功。”

    对他来说,也是难得的夸赞,张佳木无话,只躬身俯,盼着这大爷早点走人了事。

    “哦,对了!”张軏突然想起什么事来似的,向着张佳木正色道:“我听说你身手很不赖,手底下还有几个挺能打的人。和你说一下,年后过了初三,我府里会射猎比武,大家耍乐,到时候给你下帖子,你得过来!”

    这是哪一出?张佳木一时想不明白,不过现在只能答应下来。

    “好,就这么着。”张軏笑嘻嘻道:“没事了,你忙你的去。”他看了看天,道:“快着点,宫里关门关的早,去晚了说不了几句话就得出来。”

    张府下人连忙答应着,就簇拥着张軏前呼后拥的走了。一群人刚刚走了十来步,有个豪奴挺胸凸肚的骑马回来,“砰”一声,一锭十两大银扔在地上,豪奴昂着脸道:“给,这是老爷赏你的!”

    他盯着有点难堪的张佳木,道:“怎么着,不谢赏?”

    张佳木深吸了口气,躬了躬身,面无表情的道:“谢都督大人赏!”

    “嘿嘿。”豪奴冷笑一声,掉转马头,扬尘带风的去了。

    =====

    新人新书《级封印师》书号16923o2,走运的主角得到了大陆禁忌的封龙卡,开始了逃窜之旅。

    受朋友所托打个小广告,大家不要介意。

第六十二章 买田

    年前二十八,各衙门已经有不少封印,之前的事全忙活完了,各部尚书并司官统统就等着年假,就算是有事,也得等来年了。

    头天晚上张佳木回了家,快到年节了,他官事忙,但也不能忘了家事。现在忙死忙活的,不就是为了家里么!

    到家时,隔壁李婶正在坑上和徐安人喝着糖茶说闲话,见他回来,忙不迭的就下坑来,嘴里一迭声道:“看,百户大人回府来了。”

    世态炎凉啊。张佳木是个军余时,李婶男人却是府军前卫的总旗,家里日子好过的多,根本不拿正眼瞧他,也不会到张家这样的小院来窜门子,现在这会见了他脸都快笑烂了,张佳木心里只能感叹,人啊,人!

    客气两句,李婶笑咪咪的走了,然后一家人吃饭说话。

    现在院子里又多了两房人,两个中年男仆,两个婶子,两个小丫头,三个小厮,再加上原本的张福夫妻俩,张家伺候的人又有十来人,比起祖宗最风光的年头还要强不少去。

    后院原本几间没用的空房打扫了出来,不住人,专门放东西。

    这一夜几乎没睡好,这会子过一个年当真不容易,要准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第二天一早晨,打小厮去拿置办好的年货。

    天气很好,整个两进的院子打扫的干净利落,所有的窗户都重新裱糊过,看着干净透亮,还贴了窗花,看着年味很足,一团喜气。

    到辰时初刻,张福带着一群人回来,一个个从门外进来,先扛酒,再拎着捆好的鸡鸭、串好的大红鱼、各色果子,还有卤味肉心烧卖,院门大开,一袋袋米、面,川流不息的搬进来。

    徐氏安人喜的说不出话来,便是老仆张福两口子都是喜气盈腮,以前张家过年,有点肉食就算不错,一家子过的紧巴巴的,看人家大置大办的,心里头当然很不是滋味,现在这样情形,除了心满意足之外,还很有扬眉吐气之感。

    邻居也有不少来帮忙的,奉迎张佳木的,和徐氏说闲话的,还有想到张佳木那边讨差使的锦衣卫校尉,没一会功夫,就围了一大堆人。

    这里原本就是锦衣卫和亲军各卫住的人家多,以前最多住个总旗小旗什么的就算大官儿了,现在活生生一个百户就在眼前,各家哪有不上来巴结的道理!

    正忙乱着,又有个当甲的小旗官过来,原来坊中又分甲,这个胡同十来家人,照例选一个富家做甲,有什么应份差事供给,都由甲张罗。逢年过节时,就由甲牵头,各家出钱出物,供应附近的佛寺香火,灯油,还有道观、土地祠,铺丁火夫的赏钱,取暖的柴薪什么的,都是由甲张罗了,再去分送。

    所以当甲的,家当得富,应差的事情又多又繁,而且多半要自己赔累一些,不是富户,应承不下来。

    当然,也有富户不乐意当这种差,交钱免役也可。一般的中等之家或是贫门小户的,没钱没粮,就只能多出点力。

    甲过来,倒不是为了钱粮物事,这些都是由徐安人早就交了过去。现在张佳木当了百户,家中不缺钱粮,些许微物,早就交割过去了。

    甲来,却是为着张佳木早有交待的一件事。

    见了面,先是甲行礼,他是府军前卫的一个小旗,姓余,年近五十,坊里有名的厚道老实人,别人当甲还能弄两个,他是实实在在的干赔。

    张佳木知道这人,所以有事也抬举他,交待他去做。

    倒是府军前卫和锦衣卫之间转籍不方便,不然的话,就把此人弄到他的百户下去,倒还是个得力臂助了。

    “余老爹来了。”张佳木远远看他过来,叫道:“来人,看茶。”

    “大人不必客气!”余小旗连忙摆手,笑道:“大人交待的事要紧,虽说年前事多,今日还是把人叫了过来。”

    他身后站着几个庄户人,毕竟是和城里人不同,穿着破旧,脸上神情也是畏畏缩缩的,不怎么敢近前来。

    张佳木笑道:“这就是你说的那几个庄户人吧?”

    他知道这些人胆小,怕见官,特别是自己又是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因此格外客气些,当真吩咐人搬来凳子,叫他们坐下来,再叫人送了茶来喝,这么一番客套,这些庄户人的脸上就好看了许多,有个年长的脸上还露出一丝喜色来。

    “大人,”小旗喝了口茶,觉得坐着不妥,到底还是站了起来,他手捧茶碗,站着说道:“他们庄子上的那两分田,一年能出一千石粮,还有些土物出产报效,总计要卖大人两千两银子,小人做个中人,也不要什么抽头了,大人若是觉得还中意,年后就能去庄上看看,然后商量好了写文契,到顺天府备个档,这事就算成了。”

    听说是买庄子置田产的事,就是在一边和邻居说笑的徐氏也走了过来,向来大明的富户贵人有了银子,必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买田置业。

    在当时,就算你有万贯家财,没有田地也就象上无根浮萍,心里就是不得自在,若是有了几分田,旱涝保收,铁杆的庄稼田地,一生一世总是不会再受穷了。

    所以当时的人,以买田为第一要务,而且只要能置下田产的,就觉得是上对的起祖宗,下对的起子孙,一世人就算有了事业,不是白白空过了。

    这件事张佳木倒还没有和老娘说,这会在这商量,徐氏听的又惊又喜,待听说庄上田土肥力很足,再看几个庄户也不象是那种奸滑抗租的刁民,徐氏听的欢喜,脸上飞光,简直要笑出声来。

    这会儿再看儿子,要不是儿子已经大了成*人,恨不得抱在怀里亲几口才好。

    张佳木倒是没顾得上看母亲的脸色,他原本是打算给家族置点产业,现在他这个贪官一个月就能落手几百两,两千两买个庄子,不算什么大事。

    但现在他感兴趣的倒不是这个,等甲小旗说完,他笑笑点了点头,却是向庄户人中最年长的问道:“老爹,你们是广渠门外是吧?我来问你,你们那里,有暖洞子没有?”

    &1t;ahref=ap;gt;.

第六十三章 发财大计

    张佳木这么一问,几个庄户人面面厮觑,最年长的那个起身答道:“回大老爷,我们那里没有人弄这营生。”

    “哦,”张佳木很关切的问道:“这是为什么?”

    当时根本没有什么反季节蔬菜,京师中人一到了冬季,可食的新鲜蔬菜就只有大白菜一样。除了白菜,就是酸菜泡菜一类,唯有京师富户,要么从菜农的暖洞子里买黄芽菜或是小黄瓜,要么真正的巨富贵戚之家,自己就建有地窖火房,不需外购,到了冬天也有几样新鲜菜蔬可食。

    当时的蔬菜种类也颇丰富、葱姜蒜这种调味不必提,就是辣椒尚未引入,最少还没有大规模的种值。其余萝卜、胡萝卜、莼菜、菠菜、青豆、甜菜、苋菜、冬瓜、黄瓜、甜瓜、丝瓜、葫芦、茄子、山药、菲菜,林林总总,与后世已经没有太大区别。

    唯有北方天冷的早,到了寒冬腊月,除白菜一味再无别的时蔬,这些天来,张佳木最感不适的,就是这一点了。

    他可是来自物质文明极为达的时代,只要有钱,什么想吃的吃不到?这会儿除了酸菜泡菜,就是孟羹芸豆大白菜,除了这几味外,再想吃点新鲜的也就是一两一根的小黄瓜可买了。

    而且,市面上极少,这玩意原本就是达官贵人才能享用的。几根黄瓜一吃,一头牛都吃没有了,谁舍得?

    自从在于谦那里吃了一次,张佳木久思其味,他的收入还是能吃的起的,但几次派人去买,在市场上都无所得,这会他才明白,原来有些东西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他虽问的外行,但几个庄户人可不敢嘲笑他。被他问的老庄户人连忙答道:“倒是想弄来着,但着实弄不来,弄不来!”

    原来当时的暖洞子,也就是火室,并不是后世的温棚一类,而是用很多复杂的办法,在只容一人趴着进出的土洞子里保持常温,技术复杂难言,而且地方狭小,所出极少,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一根小黄瓜会那么贵!

    暖洞子最出名的是右安门外大兴县下的南苑一带,那里有不少菜农会搞这个,但相比较供应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来说,会的人极少,数量远远不足所需。而且,种类单一,能种出几根黄瓜来,就已经算是了不起的成就。

    “好,好好。”张佳木连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他转头看向余小旗,笑道:“这几个老人家看着就是老实实在的,我觉得很中意。这样,今天他们先回去,年后有时间了,我就带人去看看庄子田地,然后就依余老爹所说,把这件事给办妥。”

    “是的,听大人吩咐就是。”这阵子,余甲在张佳木手里也很了一点小财,为他奔走办事绝不会吃亏,所以这会子也是兴高采烈的答应下来。当下与几个庄户人再三再四的谢过了张佳木,这才欢喜不尽的走了。

    外人走人,关了院门,徐氏倒是把儿子好一通埋怨,她道:“怎么买庄子置地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同我商量一下!”

    张佳木笑道:“这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到时候去看庄子,我可也要去瞧瞧!”

    “这是自然,到时候娘和妹妹都过去。庄子是咱们一家人的,当然一起去看。”

    当时妇人女子是难得出远门的,听说能到城外看地瞧庄子,顺道看看沿途风景,瞧瞧京师街道的热闹,母女两个都是眉开眼笑的。笑毕之后,徐氏倒是神神密密的,把张佳木的小妹撵开,娘儿两个单独在上房,徐氏笑道:“老大,过了年你可就十七了,怎么着,想过明年有什么安排没有?”

    “有啊!”张佳木精神一振,笑道:“事儿多了去了。”

    他扳着手指头道:“明年要把那些无赖给再好好操练好,年前事忙,叫了不少出来办事。这些混蛋,做事肯做,操练就躲懒,儿子明年要好生给他们找点不痛快。”

    “第二件,就是再物色几个好帮手,再把几个得力的手下,就是李瞎子几个想法儿补成校尉,提成小旗,坊里的事,我就算真正拿在手里了。”

    “第三件,过了年和九哥好好练弓马,开了春过一阵大内里头射柳,儿子还想博个大彩头呢。要是拿了头名,爹在九泉之下也想必高兴的。”

    “第四件,就是想办法再多赚点银子。一个坊的出息是有限的,再想几个法子也赚不到太多。儿子想,得有别的门路生,这样才能赚的快些。”

    徐氏听他说,原本一脸的不自在,听到他大赚特赚银子的想法,更是摇头,她道:“家大业大,子孙胆也大。儿子,你现在拿这么多银子,为娘心里高兴是高兴,但就是担心受怕的。要是拿的更多,会不会出什么事出来!”

    “怎么会!”张佳木笑道:“都是按例我该得的,没抢没偷,也没逼良为娼,上头该打点的全打点到了,下头该的一文也不少人家,这银子我拿的心安理得,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话说的虽是,但其实张佳木自己也打鼓。他的银子赚的是不少了,京师里百户的出息比他高的还真没几个。原本门达赚的就不少,但现在经过张佳木在坊里的改良的捣鼓,他每个月入手的银子比门达还多几成,他这么没根没基的小百户,拿这么多银子,传了出去,谁不眼红?

    他的顶头上司杨千户,似乎就有点不是味道,隔三岔五的找麻烦,奔的是张佳木本人,还是他手头的银子啊?

    话说到这儿,更是激起张佳木赚钱的野望,他向着徐氏道:“娘,你说的也是。拿那些搜刮来的银子,到底心里不是味道。儿子说的赚钱,不是从坊里再捞钱了,是咱们自己掏腾出银子来,儿子想的是庄上的出息,从正路来银子。娘,到那会儿,咱就放心的多了!”

    “说的是,这才是正理儿。”

    徐氏这下可是真的放心多了,其实张佳木也只是安慰她罢了。在大明,没后台靠山的,就算你是一等守法良民,也有人挤的你破产败家,有后台的,凭你怎么来的银子,也没有人敢管你。

    就算是他真格的自己想办法赚银子,也得先拉几个靠山,给几成干股,不然的话,这生意还是做不稳!

    &1t;ahref=.>.

第六十四章 放赏

    把家里的安排妥当,张佳木又马不停蹄的回到正南,还有一大群人在等着他呢。

    到了百户府里,已经黑压压站了一群人。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大伙儿心里都在盘算着,能拿多少赏钱,或是米粮。已经给小张百户效力几个月了,不知道他手面是宽是松?

    总之这几个月来,张佳木的驭下之道还是经过了严格的考验,锦衣卫里上上下下老奸巨滑,坊管小队的无赖见佛踢三脚,都不是好人。能把这群人压在自己手腕底下,张佳木对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兔崽子们,等的急了吧?”

    见张佳木笑吟吟的进来,李瞎子一声暴喝:“给百户大人请安!”

    一声号令,大家齐齐请安,动作整齐划一,一百多号人如同一人般的动作,从服装到仪表,再到动作,一般模样,如同事先演练过千百回一样,百来条大汉呼喝躬身,恭顺行礼,这般威势,充满了阳刚之气与整齐划一的美感。

    “霍!”

    刘勇很少到坊管小队那里去,他先低声惊叹了一声。

    别的锦衣卫小旗和校尉也多半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大家都是吓了一跳,几个和张佳木距离较远的小旗官脸上阴晴不定,虽然也随着大众躬身请安,但脸上的惊惧之意却怎么也掩饰不掉。

    坊管小队的仪表姿容都是经过张佳木亲手调教的!大冬天的,站军姿一站就得站一两个时辰,受不住晕倒的也不是一个两个。都是二十来岁的精壮汉子,练站,练走,甚至又叠被子,走路,吃饭,都得照规矩来。

    开始的时候,无赖们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规矩。各种各样的规矩象一根根小绳,把人捆起来,勒的都要喘不过气来!

    用张佳木的话说,要练到站如松,坐如钟,行走之间,要有规律,不管什么时候,衣服要笔直,腰板要挺直,到这样了,才算差不离。

    特别是叠被子,吃饭,包括洗脸毛巾用具什么的,都是按规矩摆。张佳木到营房视察时还要看,一看到有人叠成豆腐块了,就拍着人家的肩膀赞:“小鬼,叠的不错嘛,给他记一次赏!”

    其实就是两个武教头,也是跟在队里头一直练。这般练法,开头武志文和刘绢都不大赞同,觉得不甚高明,因为这般练法根本无益于队员们实力的增强。等时间一长,两个月功夫下来,连两个武教头也不说话了。

    原因则很简单,从教头到队员,都如同变了个人一样。

    一个两个的队员在外头,别人最多觉得说话沉稳了,办事老练果断了,仪表也整洁干净了,总之,整个人就是叫人看的舒服了。

    但百来号人在一起操练的时候,就看出来与两个月前绝然不同了。整个队伍,就生生练出了一股子阳刚之气,一股子说一不二的精锐虎狼之师才有的味道出来。两个武教头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就是京营兵操练大伙儿也去看过,说实在的,比弓马骑射,可能坊管队还不是顶尖儿的,但如果比号令划一,比军人气质,整个京城二三十万人,恐怕没有能比过这些前几月还是无赖混混的队员们。

    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个道理,恐怕除了始作俑者,也就是张大百户之外,再也没有人能够明白了。

    其实这都是后世几百年积累下来的东西,各大陆军强国从实际到军人仪表的需要弄出来的训练操典,到后世各国基本上差不离。张佳木经过军训,看过不少战争片,也就是弄出这么点皮毛来,就是这些,放在大明这会儿,也是尽够用了。

    要说实战,阵法,弓马,步骑配合,地形利用,侦察判断,武艺操练,不要说和当时的名将比,现在随便提出个参将来,就能很轻松的把张佳木斩于马下。但要说练军人仪表,气度风范,还有纪律规范,张佳木说第二,还真没有人敢说第一就是了。

    “嗯,还不赖。”

    张佳木自己也对这些队员的表现极为满意。当然,过了年还有计划。原本的百户下有十个小旗,一百二十个锦衣卫校尉并军余。这其中,已经挑了十来人到那边训练,但这还不够。

    他的下一步计划就是所有人都得过去轮训一通,只有从那边出来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心腹。受不了的,趁早滚蛋。

    眼前的这些小旗官,说是归顺了,但各有势力,有的还有后台,趁着于谦和朱骥现在还算赏识的劲头,赶紧的把队伍给肃清了,这个,至为要紧!

    这会儿刘勇从震惊中回醒过来,上前给张佳木问了好,笑问:“大人,这就开始吧?”

    刘勇这个总旗还是可堪信任的,一直苦哈哈的,没啥背景后台,张佳木正是用人的时候,老刘见机的快,一下就融入核心之内了。

    现在老家这边就是刘勇看着,还不错,尽忠职守,街面上的事他不管,但老家这里被他看守的滴水不漏,没出一点乱子,是个好帮手。

    倒是明年还要派个总旗过来,王琦那小子已经被挤走了,不知道会派什么人过来。

    这个心思暂且收下,张佳木笑吟吟道:“刘总旗,开始吧,我就看着,你来主事!”

    “好,大人歇着也成,”刘勇笑应一声,张佳木这是信任他的表示,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当下又吩咐人道:“来,端椅子过来,让大人坐着看。”

    这原是张佳木身边小厮的差使,但庄小六为人警醒伶俐,小三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端了一把太师椅过来,还很细心的擦了一把,再搁上一张狼皮垫子,这才笑着请张佳木坐下。

    这般肯巴结,当然也是盯着一会的好处了。

    张佳木微微一笑,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只看到刘勇将手一挥,十余人开始从东厢的库房里往外抬桌子。

    桌子上,放着堆成小山也似的碎银子,从十两到一两不等,除了亮闪闪的银子,还有黄灿灿的铜钱,一千文一串,码好了放在竹筐里,冬天大太阳底下,银子,铜钱,散着温暖而润泽的光线出来。

    “按名单来!”张佳木很豪气的一挥手,道:“放赏,都过个好年!”

    -----

    有日子没要票了,大伙儿看完了,别忘了打赏几张票,谢谢!

第六十五章 感激

    赏一直到了天将薄暮,院子里点起了不少松油火把,还有戳灯,羊角灯,把整个大院照的灯火通明,有如雪洞一般。

    大伙儿兴致很好,领到了赏钱的笑嘻嘻的数来数去,数了一遍再数一遍,不少人还是头一回领到这么多钱,那股子高兴劲就甭提了。

    自从张佳木搞了几样来钱的东西,正南坊的收入大增,原本一个月只有四五百两,现在一个月给上头三百两,下给各小旗、校尉、军余,加上坊管小队,一共近三百人,每个月饭食银子和杂项公费开支二百多两,饷银平时小旗和校尉是不的,因为他们上交银子时已经扣掉了自己那份,多少不拘,是他们自己的本事。

    张佳木自己平均一个月能落下四百到六百两不等,这可是等于是门达治下的全部收入!

    就是因为收入涨了,事情也做了,还没有扰民。所以张佳木有“能员”与“干吏”的评价,上头喜欢,下头拥戴,还有百姓好评。所以于老头和朱骥才对他青眼相加。不然的话,一个小小百户,就算放在正南坊这种要紧地方,又有什么可让人瞩目的呢?

    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别小瞧每月上交的三百来两银子,除了杨英能落几十,剩下的就是各级指挥,佥事,同知们分润,而锦衣卫的收入,内廷里的公公们也不少落下。谁捞的钱多了,谁就是红百户,哪个为难张佳木,就是为难这个大系统下的一个能员干将,那是作死!

    要知道,景泰三年为了换太子的事,皇上贿赂朝中大佬,元老重臣们每人都有赐金。黄金一百两,白银一百两,在当时来说,已经是很能拿得出手的重赐了。就算到明末,白银大量涌入,两千两白银的贿赂就是阁老级别的了,不象后来清朝,递银票没个十万八万两的,你都不好意思拿出手来。

    庄小六是坊管队员,又补了军余,在队员中最为得力,而且是张佳木的贴身伴当,两边奔走,极为辛苦。

    但他年轻,家里有老有小,以前没机会在街面上瞎混,现在眼里只有张佳木一个,死心效力,所以虽然两边奔走,但居然不出差错,算是张佳木身边极为得力的人手。这一次过年放赏,除了两个教头,总旗刘勇,就数他领的赏银最多。

    两个月的饷是一千一百文铜钱,并赐精米一石四斗,这个已经是极丰厚的收入。除此之外,尚且赏他五两重的元宝一个,制钱一串七百文永乐铜钱,精米精面各一袋,猪肉二十斤,鹿肉、鸡、鸭子若干,松江布一匹,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堆了半人来高!庄小六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一手捧着银子元宝,一手捧着铜制钱,两手倒腾来换过去的,都不知道怎么是好了。

    他拿的最多,其余的人也没少拿。每个人都拿了自己应得的一份,各小旗,校尉,军余,虽然在街上收钱时已经分得了自己那一份,但这一回年前放赏,按着差事多少一样放赏,一个也没漏掉。

    守南宫的薛小旗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没背景没后台,也不会巴结,嘴也不甜。

    原本南宫的差事其实是以东厂番子为主,锦衣卫只是辅助,所以派了他去。风吹日晒雨淋的苦差,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两银子,仅凭俸禄吃饭,在锦衣卫里是最没有用的角色了。

    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连钱皇后那点针线活的小钱也贪,真格是雁过拔毛,蚊子肉也是肉了,可怜凄惨落魄,说出去真是丢锦衣卫的人。

    自从上回张佳木不给他抽分,连一点小钱也没捞着,这会子看着大伙儿一个个领东西领银子,薛小旗和他麾下守南宫的弟兄们心里更是痒痒的,只是想想人家的差使,再想想自己的差使,一队人从薛小旗以下,都是有点灰心。

    咱们就是守宫门的牢头,能和这些人比?

    似乎也是坐实了他们的疑虑,银子和制钱一箩筐一箩筐的下去,渐渐桌上箩筐都空了下来,被人丢到一边。领了东西和银子的人一个个来给张佳木跪下谢赏,然后欢天喜地的扛着东西走了,一出院门,就是一阵阵的欢笑的声浪传了进来。

    那些军余和坊丁都是正南坊里的住户,知道今天百户大人年赏,一家子不分老小都等在门外头,出去一个,就是一阵欢呼。

    有几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儿非得到院门口给张佳木叩头谢恩,多是那些无赖的家人,老人家们当真狠狠叩头,只叩的“砰砰”有声,几个坊丁去扶,叫老头子们一通臭骂:“看你们手里拿的,肩膀上扛的,这不是大人的恩典,凭你小子也配?”

    “二十多岁的人,头一回往家里领年货,不叫我们叩几个头,你心里能安!”

    虽然训斥着自家的儿子,但老头子们脸上都是掩不住的笑意,就是他们说的,如果不是张佳木,自己的儿子自己心里清楚,能不叫债主登门就得烧香谢佛,还指着他们往家里搬东西!

    被自家老子训着,无赖们脸上都有点讪讪的,但对张佳木的感激之情,可就是再也掩不住了。

    “总之一句话,”李瞎子的老爹斩钉截铁的道:“以后踏实给大人效力,就是叫你去上刀山下火海,往后缩一缩的,就不是我儿子!”

    外头的戏码张佳木没看着,不过,听着声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心里也大感安慰。用人就是这么回事,要管,要狠,但该赏的时候,可不能吝惜。今年的年赏,绝对出了很多人的预期,他要的,就是这种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效果。

    要是抠抠索索的几串小钱,虽然也过的去,情理之中,但就没有这种叫人推诚感激的效果了。

    想到此,他看到了脸上带着失落的薛小旗,还有他麾下的二十来号人。

    张佳木笑笑,也不出声,只是用饶有兴味的等着。

    赏的最后才是南宫守备这群人,这是他故意安排的。后世之时,什么奖的时候,那些戏子总是会脸上作态,但张佳木知道,再好的演技,也不如平常人自内心的激动来的更真实,更打动人心。

    “守备南宫薛小旗,赏银二十两,钱二十贯,生猪一口,牛肉、羊肉、鸡鸭若干,米面各两石,上好葛布两匹!”

    “大人,卑职拜谢!”听到赏格之后,薛小旗先是一楞,接着脸上露出不敢质信的表情,再下来,就是欢喜若狂。

    等他奔到张佳木座前来拜谢的时候,已经是双眼含泪,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薛兄弟,”张佳木伸手把他拉起,正色道:“我说过要调剂你一下,这点年赏算什么。你好生安心当差,把南宫给我守备严实了,以后更有你的好处。”

    他心中暗笑,有他这般烧冷灶的做法,薛小旗算是死心踏地跟他走了。别的小旗拿到的赏也不少,但绝不会有薛某人这么动容,这般感激!

    &1t;ahref=.>.

第六十六章 急变

    到南宫守备校尉和军余们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其余的锦衣卫官校和坊丁们都走散了,眼看快过年了,大家回去都有忙不完的事,就连刘勇也告一声罪,早早儿走了。

    张佳木这个主官却是不能走,饷的时候才是结恩义的时候,这会他走了,效果可也就小很多。

    薛小旗最早领了赏,但也是笑咪咪站在一边,时不时的和张佳木说笑两句。得了这么多年赏在身边,想着回去家里婆娘脸上的表情,薛小旗虽然身在张佳木一旁,心却早就飞回家里去了。

    “好了好了,”张佳木笑着打趣他:“你也不要在我身边站班了,心早飞回家去了吧?这里也没甚事了,一会熄灯关门,留人守家,我也便回宣南家里,总得过了初五,咱们再见吧。”

    “是勒,大人!”

    薛小旗响亮痛快的答应一声,他身后的两个家人就过来预备搬东西,赏的还真不少,几个人搬运都弄不回去,还得借一辆车,用车拉回去。

    正乱着,一个校尉疾奔而来,看到薛小旗在,先是一喜,再又看到张佳木也在,倒是有点迟疑慌乱。

    张佳木心中一动,冲他喝道:“什么事,快点说!”

    “是,”校尉满头大汗,道:“回大人,南宫那边出了点事。原说来回小旗,可巧大人也在……”

    “谁说听你嚼老婆舌头!”张佳木听说是南宫出事,大为紧张,站起身来厉声喝道:“什么事,快说,快说!”

    可怜这校尉倒霉的很,年前派人轮值,他轮到今明两晚,正是除夕大年夜,冷哈哈的还要值班巡逻,原本很不悦意。不过好在上头给的年赏很多,下午放赏的时候,消息不断传到南宫那边,后来知道自己也拿了厚赏,不觉大为高兴。

    心情一好,自然是奉公职守。天黑之后,他带着五六个军余,还有几个帮闲,十来人打着火把在南宫四周巡逻,看看是否有可疑人等,转了一圈以后,又回到南宫的宫门前,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事情。

    正好,他转到宫门前时,里头就出了事。校尉巡行到宫门前时,里头正砰砰的砸着宫门。

    按例,白天有人守门时,宫门能够打开。前两年时,工科给事中上奏,与高平一起,请伐南宫树木,并且,把宫门大锁里灌了铁水,这样的话,可以使内外隔绝。

    当时皇帝也准了此议,南宫因此被彻底封闭了好久。后来因为实在是通行不便,又将铁锁打开,白天开放宫门,晚间封闭。

    这会儿里头把门砸的砰砰响,显是出了急事。巡夜的校尉不敢怠慢,立刻上前问:“怎么着,里头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里头顿时叫道:“快着点,请太医,太上皇从午后就觉着头疼,这会儿头热的不行,烧!”

    “哟,我知道了!”

    大冬天的,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烧,在那会儿就是急症,大病。可不是后世,一颗退烧药就能了事,这会儿可能就能要了人的命!

    要么就可能转成伤寒,总之都是不得了的事。

    校尉听闻之后,当然不敢怠慢。但他的身份也做不了主,于是一路急行,跑到百户府来找薛小旗来回事,可巧张佳木也在,倒也省了不少的事。

    说来是一大通,但其实事情也很简单。听说只是太上皇病了,张佳木便向薛小旗问:“我要请问,按例,这种事该如何处置?”

    “回大人,”薛小旗毕竟守了几年的南宫,倒是丝毫不乱,他道:“派人到靖远伯府回明此事,由伯爷处置。”

    “伯爷那边会如何处理?”

    “老伯爷也无权召医进南宫,总得再回了宫中,由皇上派御医来,取药的话,也不能从外头随便采买,总得从宫中的御药房再奉命取药煎熬。”

    张佳木沉吟道:“照你这么说,今晚是肯定没办法了?”

    “是的,”薛小旗脸上也有点遗憾,他道:“事情说晚了,要是早一个半时辰,宫门还没有上锁,那会儿还能来的及。现在这会儿,就算老伯爷知道了,宫里也是没有办法通消息的。”

    大明的皇宫到了一定时辰就必定会上锁,宫门一锁,内外隔绝,除了“急变”之外,根本没有办法通消息。

    但“急变”一般是城中有大变,或是火警,这才会由宫门处递入,接到急变之后,守皇宫的禁卫不能有丝毫耽搁,必须使急变直达御前,不论皇帝是睡是醒,必须第一时间送到御前,否则的话,就是重罪,必定严惩无疑。

    张佳木也知道告急变的份量,想想深宫里天子和南宫里太上皇的关系,拿这件事告“急变”,除非是自己这百户当腻味了。

    他长叹了口气,道:“先派人到靖远伯府去,请教老伯爷,看他是如何说法。”

    “是,卑职这就派人去!”

    薛小旗也断了回家过年的心思,南宫出了这种事,他这个守备者绝不能不在,不然的话,一旦出了什么事,天子为了塞天下人的口,很可能拿他来祭旗,那可真太不划算了。

    当下先派人到靖远伯府告变,张佳木则带着薛小旗与庄小六等人,立刻骑马赶往南宫。

    夜色已经深沉,马蹄声清脆悦耳,却是将正南坊中的宁静击的粉碎!

    一路之上,不少深宅大院听到马蹄声响后登楼远眺,却只看到一队人马打着火把,向着南宫方向疾驰,漏夜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窃窃私语,互相打听,甚至已经有大胆的打开宅门,默然打量着疾驰中的锦衣卫骑队。

    到了这会儿,张佳木才知道,小小南宫,为什么这么牵动人心,关碍大局!

    他心里不由得有一丝紧张,到这会儿,他才感觉与这个庞大古老的帝国息息相联,他可以做主的地方,居然关系到大明王朝未来政争的最关键之处,小小南宫,就是整个大风暴的风眼,身处此处,稍不小心,就会被撕扯的粉碎!

    一切的关碍,都在于帝国现在没有合法的继承人,没有太子,而天下不安,皇帝又绝不愿太上皇或废太子复位,而多少有识之士或贪图富贵的野心家,又一心想拿南宫来做将来政争的筹码,暗夜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又眼在盯着南宫,也盯着张佳木!

    &1t;ahref=.>.

第六十七章 生死由命

    到了南宫,里头还在拍门问消息,薛小旗请示张佳木过后,上前道:“请里头稍安勿燥,已经派人去知会靖远伯爷,一有消息,必定立刻来说。”

    有他这话,里头安静了一些,但隔着一道宫墙,还是能清楚的听到里头宦官们的窃窃私语。

    派来伺候太上皇的当然是宫中极不得意的人,不然的话,必定不会到此。

    但在此时间久了,除了少数异类,多半就尽心尽力起来。有传言,太上皇待人亲切,虽然自尊自重,但也随和,所以无形之中叫人亲近,张佳木未曾亲眼见过太上皇,也只能存疑不问。

    这一等,一直到起更。

    里头的人一次一次的来问,张佳木自己也上前解释,但隔的久了,里头的人焦燥非常,太上皇高热不退,状况已经极尽危险。

    好不容易听到马蹄声响,张佳木如释重负,连忙向着来人迎去。过来的是派到伯爷府中的校尉,还有一个熟人,却是哈铭。

    “师傅,您老怎么来了?”

    哈铭不答他的客套,下马劈头就问:“里头情形怎么样?”

    “不好,”张佳木皱眉道:“太上皇情形越严重,烧热不退,已经在说胡话了。看样子,非得召医者煎药服,不然的话,恐有难言之事。”

    大冬天的,又是高热不退,听说深宫之中,不仅是饭吃不饱也吃不好,一切供应都很菲薄,取暖用的炭火什么的,想来也不会够,太上皇年刚过而立,身体向来很好,当年在北方草原,幕天席地满眼冰封万里雪飘,但也没听说得过什么重病,这一次病来的又重且险,不由得不叫人心生同情。

    哈铭听说,两眼已经落下泪来。

    张佳木一见,大起恐慌之感。他这个师傅,向来崖岸高峻,不假辞色。记忆里就没见过他因为什么事动容,不想今天竟是如此模样。

    唯能证实一点,哈师傅与南宫里头的那位,实在有着深厚难言的情谊在,不然的话,断不会如此失态。

    但哈铭如此,也说明带来的消息不妙。

    张佳木不问师傅,走过去,轻声问一同去的校尉:“怎么着,伯爷那边怎么回说的?”

    “伯爷说,他问了几位大老,并住在宫外的太监,回复过来都不大妙。”

    “到底是怎么说?”

    “伯爷说,就四个字:生死由命。”

    “嘿!”张佳木吸了一口凉气,王骥接触到的人,当然是大明最高层的一些元老重臣,还有内宫掌握大权的太监,大家都如此说法,显然半夜三更再去惊动宫禁,请求皇帝做主已经是纯属不智的行为。

    那么说,南宫里头这位的生死,就真的得靠他自己硬扛?

    他又惊且怒,问道:“现今御药房是谁在管,别的不说,总得先下药来,让南宫里头的人自己煎服了,也总好过不闻不问!”

    “大人这话说的是,伯爷也是这么说。”那校尉脸色铁青,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他道:“但现在管御药房的太监是廖官保,他说,给不给药得看皇上的意思,没有旨意,没有药!”

    “当真……”张佳木忍了再忍,还是把混账这两字给吞了。司礼监的太监,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惹得起的。

    “当真混账!”他没骂出声来,却是有人把剩下的给补足了。声音清冷,寒冬的深夜里,脆利爽落,就是冰凉凉的,似是鬼声,绝无人气。

    张佳木霍然回转身去,却是钱皇后已经从南宫里出来。守门的卫卒没敢拦她,由着她一直径走到了张佳木等人身前。

    “哈通事,”她不理张佳木,只向着哈铭道:“你倒大不必哭了。他的亲兄弟都不疼他,由得他生死不问,你一个蒙古鞑官,却在这里哭什么!”

    话说的冷极了,但哈铭看着她,却是哭的越厉害了。

    钱后冷冷一笑,四顾而看,竟是微笑起来。

    张佳木不由得身上一冷,这笑容,当真是太可怕了一些。到底是何等的绝望,才会使人在脸上露出这种可怕的笑容来!

    夜色低沉,锦衣卫校尉们手上的火把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除此之外,唯有冷风呼啸,寒冷刺骨。

    “你们一定奇怪,”钱后似乎已经有点癫狂,她道:“我为什么不哭?”

    她声音转厉:“我的眼泪,已经在前几年就哭干了,我现在是再也哭不出来……原以为,他平安回来,我们也不要什么太上皇皇后的名份,叫我们去给太宗爷守陵去,要不然叫我们去南京守孝陵,总之给一块地,或耕或织,能安安稳稳守着他活下去就行……可惜竟是不成,竟是不成!”

    在场诸人都是默然不语,天家的事,哪有她想的这么简单!放在北京,囚禁于南宫内,皇上还这么不放心,种种手段防备。放在外面守陵,关防哪能如此严密,处于深宫里的皇帝,又哪能放心安寝!

    但此时此刻,腹中就算有这种回答,当着已经哭瞎了一眼的皇后,当着每天做针线活养活太上皇,只把太上皇当成一个普通丈夫的曾经的一国之后,这话却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命,全是命……”

    她抬起头来冷冷的扫视了一眼在场诸人,仅存的一目中蕴藏着说不出来的深切悲伤,事情已经绝望,再也不必多说什么了。当着这群锦衣卫的人,就算有什么话,也不便再说。

    她回转身体,预备回南宫去。

    哈铭已经泣不成声,但他一个蒙古人,既不通药理,也没地方去弄到合适的药。况且,上命严峻,南宫里是绝对不允许私自递送东西。

    前几年,锦衣卫指挥使卢忠查出有人私拿太上皇赐给的金刀,案子查出来,皇上大为震怒,这就是赫赫有名的“金刀案”,因着这件事,有人被杀,有人被严罚,就算查出此事的锦衣卫指挥使卢忠也知道自己惹了天大麻烦,没有办法,只能装疯。

    到现在,卢忠这个堂堂的锦衣卫指挥每天还在装疯卖傻,小小一个南宫,哪怕是再小的一件事,又岂能当是等闲!

    张佳木看着眼前的女子已经是双鬓染白,容颜苍老,缓步独行的背影之中,有一种感人肺腑的东西,他的心胸中有一种深藏的情感被触动了,这一瞬间,他鼻子酸楚,几欲落泪。

    -----

    从上个月底上传到现在,已经码了近十六万字。等强推结束上架时,最少也过二十万字了。

    公众字数有这些,虽然不是很多,也感觉过的去了。

    至于质量,不敢说写的多好,但一直是用心在写,很努力的在写。只有我自己,才明白我的现状码字有多辛苦有多累,但是这些我觉得是无须多说的,因为选择了这个职业,这份坚持就是一个作者必须有的。

    以前因为种种意外曾经断更过几本书,心态问题,身体问题,好在感觉自己及时醒悟,还不算太晚,总之,要好好努力,也请大家放心,这本书会一直保持度和质量,就这么一直写下去,直到完本。

    在此,也恳请大家的支持,今晚十二点换榜,到时会布一章,请到时在线的朋友记得来点击推荐,谢谢了。

    &1t;ahref=.>.

第六十八章 一线之明

    “请等一下!”

    张佳木出声之后,才觉后悔,就算有同情的态度和心理,但把人叫住,于事何补?

    以他的身份,连王骥也没有办法的事,他能有什么做为?

    钱皇后停住脚步,用好奇的眼光看一眼张佳木,眼神中若有所思,但只是皱眉等着,并没有说话。

    以她现在的心情,看什么都是厌的,当然没有什么心思和张佳木说闲话。

    看着她伫立的身影,张佳木呼出一口气来,火光之下,凝成一团白气。他呐呐道:“皇后……”还在措词时,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当下立时顿悟。

    他恨不得狂抽自己一通耳光,穿越客的优势就在于积累的知识,他好歹也是两世为人,现在居然和哈铭等人一样一筹莫展,说出去,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他定了定神,这下语气就从容自在的多了,他道:“娘娘,小臣有个办法,就算没有医药,大约也能使太上皇高热稍退,如果信臣下的,就依法施为,如果不信,那也就当臣没说。”

    他话刚说完,哈铭已经大步过来,双手捏住他肩膀,沉声道:“混账小子,有法子为什么不早说?而且,还这么多废话!”

    张佳木苦笑道:“师傅,小着点劲儿,别把徒弟肩膀给捏碎了。”

    “捏碎也活该,快说!”

    “是,这也是刚想到的法子。”

    这会儿钱皇后也又回身走过来,她也道:“有什么办法就说罢了,这会子无药无医,就算有什么蹊跷法子,但有一线之明,就试一试也罢。”

    哈铭听她语气中有不大信任的感觉,也是大为着急,他叫道:“娘娘,此子就是张佳木,年轻虽小,但幼而聪慧,几件办事历练已经不同凡俗,还有……”

    “好,吾知之矣。”

    钱皇后果断的打断了哈铭的话,她道:“那就这样吧,不管他说什么法子,我回去后,一律照吩咐施行就是。”

    “臣不敢当!”张佳木大有惶恐之感,听哈铭的意思,南宫中恐怕早听过自己的名字。这为的是什么,一时之间是弄不明白了。他只有沉心静气,用极平淡的语气道:“太上皇陛下是高热不退,那么,先想办法退热。”

    他接着道:“现今的法子只有一个,”说到这,张佳木转过身去,向着钱皇后躬身道:“要请问娘娘,宫里有酒没有?”

    “这当口提什么酒!”哈铭暴跳起来,简直要揍自己这个爱徒。

    “有酒!”钱皇后此时已经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张佳木身上,她很冷静的答说道:“要酒做什么?”

    “得是烈酒!”

    “应该还是有的,请说下去。”

    “好,”张佳木微微一笑,道:“既然有酒就好办。请皇后娘娘精选些柔软的棉布,先用温水给太上皇擦洗一遍身子,再用酒擦一遍,记着,要擦脸庞、腋下、脚心、手心、大腿内侧,胸口,都得擦到。”

    “这……”

    饶是皇后把一切希望都放在这小百户身上,听到这怪异的办法,还是面露迟疑之色。一边的哈铭更是觉得匪夷所思,不仅是他俩,就算是在场的锦衣卫们也没有一个不觉得这法子疯狂的。

    这么大冷的冬天,用棉被紧紧裹着,病人尚且嫌冷,要是这么折腾,太上皇哪里还有命在!

    “这么做,道理在哪儿?”哈铭不禁逼问。

    张佳木摊手道:“和你说也不明白,照我这法子做,就算不能完全退热,最少也能极大缓解。”

    他想了一想,又道:“当然,房间要紧闭,擦洗的时候不能吹风。擦完了,用湿毛巾放在额头,要勤换,热了就换!”

    这种办法其实道理也简单,就是用物理的法子给病人退烧。一般来说,烧的越重,越是要服药的同时辅助以物理退烧的法子,严重的话,还可以用冰块。当然,这大冷的天,冰就不必用了。

    这种法子后世之人没有不晓得的,但在当时,病人一旦受寒热,一定是门窗紧闭,厚厚的被子捂在身上,如果服了药汗的话,这种捂法当然也好,有益于病人汗。但如果没有药服,病人又高热不退,当然肯定得用物理退热法先缓解热高烧的症状,从当前的实际情况来说,张佳木有绝对的把握让南宫里的那位退烧,最不济也是缓解他的高热不退。

    或许是他的态度打动了皇后,当然,更多的也是所谓的“病急乱投医”,听张佳木说完之后,皇后居然颔点头,道:“知道了,一切如你所说。”

    哈铭大急,警告道:“皇后,这小子所说完全不知所云,他不知医理,岂能信他所说!”

    “不是你说他警醒精明,聪慧过人?”

    皇后这会倒是有心情打趣了哈铭一句,看他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竟是嫣然一笑,这一笑,倒是风韵犹存。

    张佳木倒是从她这一笑中看出一个人的样子来,忍不住心中一动。

    哈铭对他大为埋怨:“你怎么乱出主意,这么冷的天,还这么折腾太上皇。你听清楚了,要是有什么不测,我必定找你算账!”

    “师傅,要是当真听我的,”张佳木神色轻松,笑道:“那就只管放心好了!”

    天寒地冻,就在南宫外头说话也颇辛苦,当下张佳木招呼了哈铭等人,一起在南宫外西三十步的铺舍里休息。

    这一夜当真是辛苦极了,里头不通消息,不知道张佳木的法子是否有效。外头寒风呼啸,吹的小小的铺舍冷风直透,冰冷刺骨。

    要是往常,铺丁们早就钻在被子里歇下来了,这会大家挤成一团,只有张佳木和哈铭有凳子坐下,喝着铺丁们茶壶里的劣茶,一碗接着一碗,只是用来打时间等消息。

    不远处的钟鼓楼上已经打了五更,这会儿宫门已经打开,王骥那边也传来消息,老伯爷已经进宫。预计不久之后,就会派医官带药前来。

    哈铭冷笑:“谢天谢地!但愿他们还有点人心!”

    这会儿,张佳木倒是对他的经历好奇极了,哈铭祖上早就投效,说是蒙古人,除了懂蒙古话外,几乎与汉人无异。倒是不知道他一个小小的通事,怎么和皇宫里的太上皇勾搭上的?

    而且,明显交情还不浅,连皇后也认得他,说话也很随意。

    正想问他,南宫里出来一个中年宦官,打听了一下,就直奔铺舍而来。

    张佳木和哈铭连忙迎出来,哈铭大为紧张,远远就问:“怎么样?”

    “谢天谢地,”宦官的语气里藏不住的喜气,他远远叫道:“哈通事,张百户,娘娘叫我出来传话:太上皇的烧退了!”

    &1t;ahref=.>.

第六十九章 太上皇

    南宫之内。

    南宫,又名崇质殿,俗称黑瓦殿,或是黑老婆殿。与大内那些气势恢宏的宫殿群相比,只有大门、二门,以及掖门。二门之内,也就是前后两殿。而且,虽名曰殿,但殿宇狭小偏窄,根本不能与内廷的宫殿相比。

    主殿两侧,各有一排低矮的房屋,除此之外,就空无一物,不要说亭台楼阁抄手游廊,就连一块石头,一颗树木,一片草坪,这些宫殿中常见的东西,南宫内是一星半点儿也瞧不着。

    就在这低矮逼仄的南宫里,曾经的正统皇帝,大明仁宗之孙,宣宗之子,当今的太上皇朱祈镇就居于此,屈指算来,已经近七个春秋了。

    春去秋来,寒暑交迫,就在这么一方天内,说是帝王,说是比皇帝还高一格的太上皇,其实也就是一个囚徒罢了。

    其实朱祈镇的境遇,比起前两年已经改善很多。景泰三年前后,皇帝要改立太子,身边群小为了迎合帝意,对南宫里的太上皇屡出奇招来加以迫害。挖走宫殿的基石栏杆、给宫殿锁门灌上铁水,伐走南宫树木,不给饭食,甚至门也不开,就在宫墙上开个洞,每天派人送饭,那会儿,不要说太上皇,就连一个普通的百姓也是不如。

    公允来说,当今皇帝,也就是后世俗称的景泰帝,于明朝社稷确实有功,但在对待他兄长的一系列动作来说,确实显的不那么高明。

    但天家之事关系到那一把龙椅,倒也不能说皇帝就完全错了,其中对错,不是当事人,谁说的清!

    至少朱祈镇现在就一脸怡然,并没有什么怨恨愤怒的表情。昨天烧了近一天一夜,先是用张佳木的物理降温法缓解了烧症状,天明之后,靖远伯王骥进宫,司礼监太监廖官保派了太医和送了药来,现在他所居的偏殿门外就支了一个小火炉,上面蹲着一个药罐,几个奉御宦官正忙活着煎药,一股浓郁的中药香味在整个宫殿里弥漫开来。

    “你当真多事,”朱祈镇向着钱皇后温和的笑着,他道:“就在宫门口看着煎的,你就不要尝了吧!”

    他额头上尚且搭着一块毛巾,这是昨天张佳木吩咐,现在虽然高烧已经缓解,但病去如抽丝,钱后不敢大意,还是隔一阵就换一块毛巾。现在的她,已经把张佳木的话当成玉旨纶音一般。

    听着朱祈镇的话,钱后并不理会,还是把送上来的药自己亲尝了一口,又等了一会儿之后,才用一柄用旧了的银勺给朱祈镇一口一口的喂药。

    “苦,真苦。”朱祈镇皱着眉,但还是大口大口的喝着,没一会功夫,就把熬出来的药喝了个精光。

    “吾很久没有生过这般重病。”喝完药,朱祈镇疲惫的躺在床上,在他的床脚,只有一个小火炉吐着微弱的火苗,天气很冷,虽然快正午了,但房间里一点暖和的感觉也是没有。

    钱后把他身上的棉被细心的掖好,这才长出了口气的样子。她道:“这一回,真是神佛护佑!”

    “什么神佛,”朱祈镇摇头道:“当初王振大伴就信神佛,吾也被他蛊惑着修了不少佛寺道观,结果怎么着,吾身陷囹圄,他被人一锤砸碎了脑袋。神道,最不可信!”

    钱后到底是妇人,不大敢赞同丈夫的话,但也不愿与他顶撞,当下只得摇头不语,表示不大赞同,但也不愿争执。

    朱祈镇微微一笑,握住她手,笑道:“就是苦了你了。”

    从少年时的恩爱夫妻,再到丈夫被俘,突然天各一方,再一同身陷囹圄,其实有很多话根本不必说,昨夜种种,令得钱皇后至今想起来还在后怕,此时听得朱祈镇的话,虽然她说是已经哭不出来,但此时此刻,又是禁不住泪如雨下。

    “唉!”朱祈镇叹了口气,也是闭目不语。

    他现在的境遇,就是一个高级囚徒,想有所安慰,却又能说什么?皇后贤德如此,囚禁宫中,每天尽量想方设法教他开心,亲手做些针织换了钱,给他改善伙食。便是皇后外家,也是多方设法接济,欠的情太多太深,言语反而是最苍白无力的。

    如果有一线之明,能够脱出南宫,朱祈镇什么都愿意!

    但消息很不好,他的弟弟朱祈钰,就是不愿把皇位还给他,或是他的儿子。朱祈钰尚不到三十,虽然身体极差,但还是想着自己再生儿子。

    就算没有儿子,也想着从藩王之中选一个继承人,总之,这帝位就是不愿还给哥哥!

    这种心理,别人很难明白,但躺在床上的朱祈镇却是明白的很。这位子只要一给他,有很多事,就一定要做,而且,绝不会留情。

    同理,他的弟弟对他也不会留手,兄弟两人,幼时极相亲相爱,到如今,已经是无可开解的生死仇敌一般了。

    钱后伏在他身上哭了一会,终于收拢心情,沉声道:“陛下,臣妾有话要说。”

    “咦?”朱祈镇大为诧异,他与皇后伉俪情深,又同患难,向来都没有这么正经的奏对格局,他道:“你有什么话说就是了,何必如此。”

    “请陛下要牢记,昨夜险况,是谁的功劳最大。”

    “哦,你说的是这个。”朱祈镇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他笑道:“张佳木是吧?他能当上百户,我倒是挺意外的,这小子,还真是块材料?”

    “陛下!”

    “好,我记着呢。”朱祈镇此时才收了脸上笑容,悠然道:“他的功劳,我会记着就是,嘿嘿,且看将来吧。”

    ……

    南宫之中的反应,张佳木此时倒是无暇顾及。

    靖远伯王骥从宫中一回来就直奔南宫,监督着太医入南宫,再到御药房派人拿药,等太医出来,问着情形已经没有大碍,年近八旬的老头儿才真正松了口气。

    看他的样子,也是一夜不曾安寝,年纪大的人熬不得夜,老头儿看起来当真是疲惫极了,但他毕竟非同凡人,说话时仍是条理分明,双眼看人时,锐利尖刻,直入人心。

    “佳木,”南宫里事情一完,王骥便把张佳木叫到自己身边,想了再想,先吩咐了府中下人,然后才对张佳木道:“我竟不如道如何谢你才是!”

    “伯爷太客气了,”张佳木笑道:“这也是下官的份内事啊。”

    “不然,”王骥摇头:“这是老夫的责任,昨夜担忧过甚,老夫头已经全白,不然的话,也非一夜白头不可。”

    王骥是南宫这里真正的负责人,如果当真出现意外,他当然是最大的责任人。现在皇位不明,若是沂王,也就是太上皇的儿子朱见深将来能即位为帝,王家可能将被灭族,就算是别的藩王即位,不来为难他,但王骥一生的英名,也非得尽丧于昨夜不可。

    所以,他只能理解的笑笑,不再与老头子客套了。

    而当此时,他只有回望南宫之内,再看看不远处大内隐约可见的巍峨宫殿,南宫谢他,老伯爷谢他,但大内之中,现在又是怎样的议论呢?

第七十章 赠马

    王骥还是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他,打量了半响之后,才道:“后生,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般能耐。”他啧啧赞叹:“老夫年轻时,有你一半的能耐就足以自傲了。你到好,还是这般稳的住。”

    张佳木呵呵一笑,道:“伯爷当真过奖。”

    王骥眼神锐利,道:“你是担心大内吧?”他自失一笑,摇头道:“老夫心思居然没想到这里,后生,你将来前途未可限量。”

    他拍拍张佳木肩膀,笑道:“不妨事。现在也不如几年前,就算是皇上心里有什么小不痛快,也不会来为难你的。”

    皇上当然不会,不过,他的那些狗腿子会不会,就难说的紧了。

    内廷的太监宦官们,还有锦衣卫里的对头们。昨晚的事,看起来极为露脸,但也把张佳木推到一个很危险的境地,这般情况下,过早站队,有百害而无一益啊。

    不过此时也不便多谈,好在老头子赏识他,以王骥的力量,就算不能让他在仕途上再进一步,但保一保他,还总能说上几句话的。

    再加上于谦是正人君子,就算不喜自己,但只要踏实做事,总能保得平安,所以倒也当真不必太过担忧。

    说话的功夫,王府的家人又赶了回来。

    却不是空手回来的,还牵着一匹好马。当时的北京的马多半是蒙古马,大明虽然恢复了河套养马地,但主要用马还是以草原上的蒙古马为主。而且就算这样,马匹数字也并不算多。成祖亲征沙漠时,用民夫二十三万人,驴三十四万头来运粮,保障粮食供给,当时用驴和骡的记录相当的多,但马的记录就少的可怜了。

    当然,比起几乎无马可用的宋朝,大明的军马数字还是令人满意的。

    不过蒙古马有个缺点,就是个头矮小,一般的蒙古马体重也不太达标,三百到四百斤算是正常体重,马自重不够的话,负重就更有限的很了,而当时所谓神驹,也就是四百到六百斤左右,能得一匹,就算不错。

    王骥的这匹马是西北来的河套马,先送入御马监,然后御赐给他。高约一米七不到,重大约得有八百斤左右,膘肥体重,神骏非常。更难得是通体乌黑,只有四蹄雪白,这类马有个名头,就叫“乌云盖雪”,是当时难得的好马神骏。

    “佳木,这匹马就赠给你了!”

    王骥摸着马背,笑吟吟道:“宝剑名马当然得赠给英雄,你武艺高强,又很能干,听说门达送了你一把好刀,老夫今天再赠宝马,宝马宝剑配你这少年英雄,真好!”

    张佳木吃了一惊,这般好马,价值当然不菲。京师中达官贵人甚多,当时尚武之风犹存,公侯之家最喜欢的就是搜罗好马,象这样一匹宝马,价值总得值个几百两银子,王骥这一出手,当真是太过大方了。

    这就是后世有人一出手送了辆奔驰,感觉是一样一样的。

    张佳木连忙推辞,乱摇着双手,只道:“伯爷如此厚赐,当不得,当不得。”

    “老夫说当得就当得!”王骥颇有不讲理的嘴脸,他扫视四周,恶狠狠道:“老夫给的,谁敢不要,老夫给人的东西,谁敢说话?”

    他这也是安张佳木心的意思,一个小小百户,骑这样的好马是有点突兀,但是有老王头话,京师里贵戚敢打这马主意的,估计也不多。

    话说成这样,再不受就矫情而且得罪人了,张佳木无奈,再三谢过,老王头送成了宝马,这才乐呵呵的走了。

    哈铭也跟着他去,临行之际,看了张佳木半天,盯的张佳木直毛,最后哈铭才道:“南宫有你,我可以放心了。”

    “师傅,你和太上皇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你不要打听,现在知道,于你有损无益。”

    “可是……”

    哈铭摆摆手,然后就这么背负双手,施施然跟在王骥后头的队伍里走了。他与袁彬等人,一定是铁杆的保皇派,当然,保的是太上皇。

    既然说了打听无益,张佳木也就很洒脱的不再问了。送走了王骥和哈铭一行人,南宫里头也没有进一步的消息,看来是平安无事了。

    张佳木决定就派薛小旗留驻于此,过年时他们轮班守护。此人还算有担当,也算缜密小心,他有心抬举他当个总旗,但现在尚未到时机,暂且按下不表。

    把南宫的一切安排停当,又简单吃了顿午饭,接着又回百户府,把年前值班的人安排妥当,闹腾了一下午,傍晚时分,张福带着两个小厮亲自来接,说是主母有话,请大爷回家过年了。

    张佳木长吁口气,茫然四顾,百户府除了安排好的留守人员之外已经空空如也。看看街上也是人踪罕见,这会儿逢年过节可不比后世,街面上的门店都已经关门上板,百业停歇,明儿就是三十,这两天除了出门要债和躲债的,街面上已经再不见一个人影晃荡了。

    “走吧!”

    这一点时间,张佳木颇有神情恍惚之感。这么多天了,他一直就呆在这小小的百户府里,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突然这么一下无事可做了,还真有一点空虚无力的感觉。

    “大爷,走吧!”

    “好,回家过年!”

    张福催他,张佳木也是自失一笑,权力欲这种东西还真可怕。怪不得上头那些老头子打死不肯退休,现在他算是明白过来了。

    一路懒洋洋的回家,这会不管是哪个坊都空空荡荡,街面上除了讨钱要债的人就一个人也瞧不着了。一路上畅通无阻,比平时还早半个时辰到家。

    一进家门,所有家仆小厮都迎上来,接着回上房,见过母亲小妹,一家人闲话家常,围炉烤火,没一会功夫,天就黑透了。

    厨房里已经堆了满桶的大白菜,黄芽菜、酸泡菜、整箩筐的馒头、包子,肉都烧好了,也装在木桶里,过了三十不动刀,挖一勺子肉配点白菜是一道菜,配点笋又是一道菜,还有吃不完的饺子,大油大荤,摆的满满当当都是。

    这会子爆竹也很流行了,买了半山墙的爆竹,都堆在门房墙边,预备三十晚上一直放到正月十五。

    府里的下人都是举家投效的,所以也没有请年假的,一院子的人,热热闹闹的,看起来也是喜气盈腮。

    张家厚道,大爷虽说是个锦衣卫百户,但为人和气,也没有什么架子,回来之后在上房说话顽笑,倒象个年轻俊俏的后生,不象个杀伐决断的锦衣卫官校。再加上每个人都有不菲的年赏,张家这个年,是会过的很有味道了。

    ----

    票票票,求票呀呀呀。

    amp;1t;ahref=ap;gt;.

第七十一章 夜宵

    加更一章,正好夜宵时间,给大家佐餐。对了,别忘了投票:)

    --------------

    这一晚不比平常,一直快到起更的时候,一家人才散了,各自回屋睡觉。张小花又惦记着去法源寺烧香,又想着去白云观打老道,又想着年后元宵看灯,还想着去新买的庄子玩儿,都到了起更时还不肯睡,倒是张佳木好言好语的哄了再哄,才把这小妹子给哄去睡了。

    半大的孩子,以前家里困难,成天也装个小大人似的,忒是懂事。现在这会儿,当哥子的争气,家里景况好了,小孩样儿可也就显出来了。

    家大业大,人多也乱,要小心走火,防盗,年节时,最怕出这种事。张佳木自己提了一盏羊角明瓦灯,张福跟在后头,先到后院,再从垂花门绕回前院,各屋都看了,这才算放心。

    这院子也不算大,住了十来口人,后院还辟了两间房用来养马,还得有马夫住的地方,好教人家半夜起来添料方便。

    前院还添了四缸子金鱼,又种了石榴,后院再种上榆树,前院槐树,一切就都齐活了。就是地方太小,张佳木已经在考虑,要是搞蔬菜大棚赚了钱,不妨买个大点的院子,不能太张扬,和门达差不多就行。到时候,肥狗石榴胖丫头,院子套院子,前有室后有园,小酒再一喝,老婆孩子热坑头,张大老爷的幸福生活就当真开始了。

    心情轻松加愉快,张佳木哼着小调,一路查到前院,再看看前门关防,就能回屋睡觉了。

    现在他家的大门已经换了,黑门铁环,六品官员家里的门规矩一点没错,整个胡同,也就是张家有这种规格了。

    要说大明太祖虽说是农民出身,但是对礼制是有乎寻常的热情。从官员到百姓的衣着,吃饭的用具家伙,还有女人的饰,官员出行的交通工具,到人家大门门头的大小装饰,他老人家当初都有详细的规矩。

    据说洪武年间,南京五城兵马司一次就逮了二十来人,原因是他们穿着不该穿的靴子踢球,结果二十来人全部被砍脚。这么一弄,全国上下穿衣出行都有了规矩,太祖他老人家终于满意了。

    这也就是洪武年间才能有的事,太祖他老人家太强了。

    张佳木哼着曲,想着大明太祖英风漠烈,查完门防后正打算睡觉,却是觉自己个肚子有点咕咕叫,原来是饿了。

    习武的人,饭量都不小,晚间在家里吃饭只顾着说话,饭却是比平时吃的少,再加上睡的又有些晚,这会倒是真有点顶不住了。

    他问张福:“可有什么吃的没有?这会儿倒是真饿了。”

    一边说,肚子还在咕咕叫唤。张福一听就笑了,老头儿沉默寡言惯了,并不多嘴,只道:“有,厨房有鸭子炖的粥。”

    “有别的没有?”张佳木笑道:“这东西不顶饿!”

    “那就只有馒头,包子,热热就能吃。”

    “过年十来天都得吃这个,现在还是不领教的好。”

    “那……叫人给你现做点?”

    张佳木倒是为难了,也是好日子过多了,前一阵有两馒头切成片在灶上烤成半焦,就吃的“稀溜稀溜”的极为过瘾,现在又是鸭子又是包子的,自己还兀自挑三捡四的,这大半夜的叫人起来现做,感觉老爷现在还是摆不起这个谱来。

    他摆了摆手,意思是随便吃点算了,不过张福不解其意,还以为他不满意,正为难间,听到外头梆子响起来,张福一笑,道:“大爷,外头有卖小食的,要不去外头吃点?”

    “哦,是卖什么的?”

    “听这梆子响,是卖馄饨和羊头脸肉的,都挺不赖。”

    “好!”张佳木精神一振,伸手把大门的门杠拿开,笑道:“就吃这个也挺好的。”

    当下主仆二人出了门,一人一盏灯笼,小食摊子却在胡同里头,两人晃晃悠悠的往胡同里头走。

    深夜之中,寒气逼人,这般秉烛夜游去吃小吃,虽然冷,倒是有点别致的闲情雅志似的。所以,虽然冷风直往脖子里灌,张佳木犹自兴致勃勃,满心高兴。

    到了小食摊前,倒真的是一个馄饨摊,一个卖羊头脸肉。看到这东西,张佳木不觉大为感慨。这馄饨摊子和几百年后几无区别,一根扁担扛着两头,馄饨是捏好的放在一头柜子里,底下还放着各种调料,另外一头是小型的锅灶,一声吆喝,立马可以动作起来。

    “掌柜的,”张佳木兴兴头头的道:“来,给我切一斤羊脸,再下两碗馄饨。”

    “好勒!”

    两个小生意人都答应下来。他们都是苦人儿,一天不赚钱一天就没有了吃食进项,年节将近,再穷的人家都备了些吃食点心什么的,吃他们小吃的人就极少了,这些天生意极淡,这会儿了还来了生意,两人不觉都高兴起来。

    馄饨摊主立刻升火,热了锅,就放高汤,馄饨摊的高汤可不是后来糊弄人的玩意,放点味精就是汤了,这会儿可是讲究的很,各种调料,再加上一根大骨头,汤从来都是烫的,成年累月经年如此,最多隔一阵换根骨头,这样的汤,浓稠味香,一勺子出来,就是香气四溢,等汤开了,再搁馄饨,接着撒一把香菜,就算完工。

    就可惜当时没有辣椒,张佳木要是想吃浇了辣油的红油馄饨的话,还得再等好一阵子。

    切羊头脸肉的师傅就更利索了,很快很薄的刀,运刀如飞,整个羊头脸拿在手里,涮涮涮,没一会儿,一斤肉就片出来了。

    上前看时,片的肉其薄如雪,香气扑鼻,片肉的再撒上一点胡椒,拈一片在嘴里,又薄又有韧性,味道极佳。

    “好,真好!”

    张佳木吃的食指大动,原本是要拿回去的,分了一点给张福,剩下的自己风卷残云一般的吞食,没等馄饨下好,一斤羊肉已经下了肚。

    “味道真不赖。”他摩擦着肚子,笑道:“再切一斤,明天当早点吃。”

    馄饨也好了,张福端着碗,主仆两人就打算往回走。

    这会儿突然传来“砰砰”的砸门声,接着就是骂声,揣门的声响接着传过来,再下来,就是一个女子低声的哭泣,还有男子的怒骂声响。

    “唉,这是债主上了门了!”张福一脸悲悯,道:“三节时债主上门,最为难过。年关这一关,就更加难过喽!”

    &1t;ahref=.>.

第七十二章 逼债

    “走,”张佳木示意张福道:“去看看!”

    “似乎不必吧?”张福有点迟疑,道:“别人家事,大爷又何必去掺合?况且,这样的事,今明两晚还不知道有多少,恐怕想管亦是管不过来。”

    “街坊邻居住着,”张佳木笑道:“去看看,能帮则帮。”

    他既然兴致这么好,张福自然也只能奉陪。他用托盘捧着馄饨,张佳木一手一灯,暗夜之中,向着出声响的地方攒步急行。

    出声的地方距离张府也不远,大约百来步。

    整个胡同里也就二十户左右的人家,只是胡同长而幽深,蜿蜒曲折,所以相隔不远,竟也是走了一点时间,这才走到。

    这会儿声响是越来越大了,走近一瞧,果然是如张福所说,有一群彪形大汉,正堵在人家门口逼债。

    原本的大门被砸开,门栓门环什么的碎了一地都是,几个大汉簇拥着一个穿着貂鼠皮戴着大帽的中年男子正与院子里头的人僵迟,里头哀求外头吵嚷,三节催债就是撕破脸皮,根本没有情面可讲了。

    当时的百姓是很少有在交易时给现钱的,一则,是未必有,二则,是当时的货币流通再怎么也不能和后世相比,随便是谁身上总有点现钱,越是有钱人越不带钱。那会儿,除非是富贵人家,普通百姓家里头是没有多少现银子的。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要钱?没办法,只能先赊欠着,到了年节时攒好了钱,自己到铺子里头还去。

    还的迟了,或是没有钱,那好,债主自然会在半夜里提着灯笼上你家门。到那会儿,别人家里头是岸板剁肉声,您家里头是债主拍门,一样过年两样滋味,那感觉就甭提了。

    所以一家之主算计着还不上账的,在年前一根草绳悄然自己了账的大有人在。

    眼前这家的情形却不是如此。张佳木悄然听了一会,原来这院子里家主只有王姓兄妹两人,兄长叫王勇,二十来岁,妹子王英,十五六岁左右,这会儿兄妹两人被一群大汉围的水泄不通,当哥子的双眼通红,护着低声哭泣的妹子,拦在大门口,不准债主进门。

    他们的母亲早就亡故,父亲是旗手卫的总旗,没落下几个钱,年前几个月得了痨病,缠绵病榻,花费极多。家里能当的东西已经当光了,后来当父亲的一病归西,连下葬的钱也没有。

    做儿子的没办法,只能去借了放利钱的高利贷,买了棺木,把父亲安葬了事。

    原本袭了职可以慢慢还债,但现在袭职岂是易事?都督府和兵部办理袭职都是要银子的,还有本卫的经历司,没银子谁理你?

    没有袭职,债主当然就上门,而且极不客气。

    这会可没有欠债是大爷的说法,没有银子,总还有个世代所居的院子,债主打主意的,就是这一幢两进的小院了。

    “怎么着,想好没有?”穿着貂鼠皮毛还冻的抖的债主没有什么好耐性,他催问道:“把房契先交出来,过了年到顺天府记个档,咱们的账就算两清。”

    “姓李的,”王勇红着双眼道:“就借了你三吊钱,就得拿房来抵,放利钱象你这么放法,没听说过!”

    “甭管欠我多少。”债主一脸的笑,老猫戏鼠一样,只道:“有钱没有,说吧。没钱,就拿房来抵,你就是欠我十个大钱,今天没钱我也得拿房契。”

    王勇怒道:“你不知道我是旗手卫的世袭总旗?”

    “别说是还没袭职的总旗,就算你当真袭了总旗又能怎么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实话和你说吧,我放债给京卫的武官也不是头一回了,官司打到皇帝老子那里,也是我赢。”

    这债主虽然强横无礼,而且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人味儿,但说的倒也是实话。京卫很多,但欠债还钱,大概他到哪儿要债也吃不了亏。

    当然,要是遇着锦衣卫的大爷就不好说了,别说他敢不敢设局坑锦衣卫的人,要是真敢,吃一顿打也是白打!锦衣卫再落魄,打跑几个上门的债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一般来说,锦衣卫欠钱也得还,不然的话,坏了名声,下回谁敢赊欠给你?

    “快着点,”债主还是一脸轻松自在的笑,他道:“舍不得房契,把你妹子给我带走也成。我看她长的还真可人疼,到了我家也受不了罪,哈哈。”

    这般说话,形同莫大的侮辱,王勇虽然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上前。

    “想动手?”几个大汉上前,围住王勇,警告道:“知道你功夫高,不过打伤了咱们,你还得赔汤药钱,想清楚了再说。”

    原来这王勇是旗手卫世家子弟出身,一身本事还真不是眼前这几个江湖把式敢轻侮的。讨债的中年人带着他们倒不是要打架,只是真要动手,靠他们来挡一挡而已。

    这么一说,王勇虽然把手指屈的咯巴咯巴直响,却也是没法动手了。

    这么一闹,债主脸上的一点怯色一掠而过,知道王勇不敢动手,嘴上可就更加难听起来。

    王家这里这么闹腾,已经有不少左邻右舍的出来看,这一下,债主闹的就更加起劲了。灯火之下,只见王勇面色已经由红转白,一脸绝望,妹子王英更是面白如纸,下巴嘴唇都咬出血来。

    没出阁的大闺女被人这么调戏,如果不是讨钱的债主,王勇不打他满脸花都对不起自己妹子。

    一文钱难到英雄汉,大抵就是眼前这情形了。

    张福看的很不落忍,向着张佳木轻声道:“大爷,虽说要债的无礼,但人家占着个理字,咱们还是不要多事,早些回去吧。”

    张佳木想了一想,道:“罢了,这件事我来了结。”他笑了一笑,又道:“街坊邻居住着,又都是京卫的人,我帮他还了债也罢了。”

    他有话没说出来,张家虽然没被人过年时逼过债,但也经过算着钱过日子和赊欠过店铺的账,那滋味难受的很,这件事要是没亲眼瞧着也罢了,当面瞧见了,伸一把手救人一家,很合算。

    况且,四周不少邻居看着,不是锦衣卫的就是旗手、府军前卫,或是燕山卫、羽林卫的人,这里原本就是京卫武官世家聚居的地方,当初迁都,不少京卫的人都是按着地段住的,今天伸手救王家人一下,对自己在京卫之中的名声大有帮助,一点小钱,何乐而不为呢!

    他上前一步,看着李姓债主,笑咪咪道:“何苦来,大过年的,不就是三吊钱?我帮他们还了就是!”

    &1t;ahref=.>.

第七十三章 心愿

    张佳木穿着家常衣服,厚实的元青色棉袄,头顶戴着暖帽,衣服上还有一两个不怎么显眼的补丁。

    这还是母亲在他当官之前缝制的,张佳木觉得,比现在去铺子里叫人做的要合身的多,所以家常还是穿它。

    但穿着这么一身,跑出来说要帮人还债,在不认识的人眼里,可就有点那啥了。

    “你算是哪根葱!”

    “谁他娘裤子松了把你给露出来了?”

    不待李掌柜说话,两个大汉就横眉立目的过来了。食人俸禄与人消灾,要是事事都等老板话,差事就干不长了。

    张佳木微微一笑,回头转身,把张福端着的两碗馄饨举了起来,一手一碗,“啪啪”两声,正好都扣在两个汉子的脸上。

    滚烫的馄饨烫淋了那两汉子一头一脸,其烫入骨,不过眨神的功夫,两个七尺高的汉子已经在地上翻滚哀嚎起来。

    “赏你们两碗小馄饨,怎么就这么受不住?”张佳木拍拍双手,笑道:“其实你们倒是乖巧伶俐,我最喜欢你们这样的妙人。要是坏了差事,到正南坊找我去,我手下正缺人。”

    他这般狠辣,再加上他的话,其余几个大汉心里暗自掂量了一下,觉着来者不是凡人,于是互有默契,不仅没有上前,反而是后退了几步。

    王家兄妹倒是认得张佳木,一个胡同住着,虽然这兄妹俩不是多事的人,因为家里没有长者,也从来没有到张佳木家里窜过门,不过人总是认得的。

    见是他来,王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王勇则是略显羞愧。

    同样是年轻后生,人家是掌重权的锦衣卫百户,他一个总旗世袭的位子还没有袭成,还在候补,这差距可就有点大。

    特别是,这会儿被债主登门要债,连自己妹子都护不住,这实在是叫王勇有点羞愧难当。

    “王大哥是吧?”张佳木不理别人,向着王勇笑吟吟道:“街坊住着,以前也打过几次照面,不过向来没有说过话。”

    以前他就是一个锦衣军余,家境窘迫,而王勇则是旗手卫总旗的儿子,当然有点小小的自傲。不过,时势相易,今天两人的地位却正好是天翻地覆。

    “唉!”

    王勇没答张佳木的话,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张佳木笑一笑,很诚恳的道:“没什么,其实我的意思就是,谁没个落魄的时候?看以前,我就是一个穷小子,王大哥你是看到的。今天你虽然有点难处,但将来一飞冲高,今日之事,又何足挂齿!”

    王勇面子上刚刚是有点挂不住,就是王英也有点为哥哥羞恼。这会子听到张佳木这话,兄妹两人都是感动极了。话说的极为诚挚,而且也打动人心,王英已经红了双眼,王勇则是挺直了腰板,抱拳道:“受教了!”

    说笑的这点子功夫过去,张福已经回张家取来了钱,正好,七百一串三吊钱。

    交割给债主,张佳木把他上下打量一回,这会子债主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被他看的局促不安,连头也不敢抬。

    再怎么说,一个放利钱的商人也不敢在锦衣卫百户面前嚣张,那是找死。

    冷眼打量了他一会,张佳木才冷笑道:“你们做的这些事,没一件不犯王法的。我知道你背后必定有大人物撑腰,不过,给我小心着点。”

    “是是,”债主点头哈腰,手捧铜钱,答道:“小人不敢了,再不敢了。”

    嘴里答应着,却是一步也不敢动弹。

    直到张佳木厌恶的挥一挥手,这人才带人架着被烫伤的两个汉子,一溜烟似的跑了。这等人,其实也是必须有的,没有重利也就没有人放贷,而穷人有时候是必须急着借钱,真赶绝了他们,到时候求贷无门,反而更加倒霉。

    放利钱的与开“质铺”也就是后世当铺一样,都是时代的产物,没有办法彻底根除。

    赶走债主,又安慰了王家兄妹几句,张佳木好人做到底,又问王勇道:“王大哥,袭职一事,是缺银子吧?”

    当时袭职手续都得贿赂上司,才能迅补上名额。不然的话,就得候补一段时间,王勇没能第一时间袭职,当然就是因为缺乏银子活动。

    张佳木好人做到底,沉吟了一会,从怀中掏出两锭大银,笑道:“十两估计也就差不离了,王大哥,我不要你利钱,你拿去运动候补吧。”

    “这……”王勇适才已经欠了他天大的人情,正有点羞愧难当,再看到他手中的银子,就更加撑不住劲,高大威猛的汉子,竟是一下子就红了双眼。

    “我不能要!”

    “不妨事的。”

    张佳木把银子往王勇手中一塞,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笑道:“当了总旗,你一个月也有几石粮,这点银子算什么。拿去使,别推来让去的恶心人。”

    围观的邻居已经不少,连甲也闻迅赶了来,众人眼见张佳木做人如此豪气大方,一时间都是交口称赞,有几个年纪大的老成*人上前,劝了王勇把银子收下,还有人进了王家院子,帮忙把刚刚砸坏推倒的大门又竖起来,商量着明天帮着修理。

    “大恩不言谢,张大人,我先给你嗑几个头!”

    王勇虎目含泪,就在原处跪了下来,砰砰叩,几下过后,就把额头叩的又青又肿。

    待众人把他拉起来的时候,张佳木早就去的远了。

    到了第二天清早,又有张府下人过来,背了几袋子米面,还有一些肉食,说是张佳木吩咐送的年货,这一下,恩义就结的更大了。

    且不提王家兄妹如何感激,张佳木经过昨夜一事,倒是起了广结善缘的心思,胡同里头有谁家当真困难了,就送点钱物过去,几家一送,名声一时大好,顿时就成了张大善人。

    他倒不是打算让这些下层的亲军各卫的武官办什么事,只是觉得自己富贵,能帮则帮,博点好名声也好,至于日后如何,这会儿倒是没有深想。

    三十这天真是忙忙碌碌,打扫供桌,祭拜祖先仪容,别的还没什么,只是祭祀张佳木父亲真容神主时,母亲徐氏很掉了几滴眼泪。

    祭祀完了,就是开宴喝酒,席间,张佳木举杯而跪,向着徐氏笑道:“请母亲喝了这一杯。”

    “好,我喝。”徐氏端过酒杯来,脸上似悲似喜,半响过后,才道:“别的也罢了,愿你来年娶房好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吧。”

    张佳木倒是不提防她说起这个,不过,自己已经满了十七,在大明算是够年龄了,他想了一想,觉得也没甚什么可说的,当下恭恭敬敬的答道:“是,但凭母亲做主就是!”

    接着守岁,半夜过了子时放炮吃饺子,张佳木仰望星空,深吸口气,心中只觉平安喜乐,到这会儿,他才感觉,自己已经深深融入了这个时代,再难脱离。

    1t;ahref=ap;gt;.

第七十四章 争猎

    张佳木要买的庄子在广渠门外还得再往东北三十来里,路程不近。在当时出城祭祀扫墓就是远程,更别说得多走几十里路。

    初一在家不出门,初二他带着小妹逛法源寺,逛皇城大市,买了不少好东西,也累了个半死。

    初三这天,胡同里的甲余波小旗过来伺候,也是请示他的意思,张佳木想了一想,择日不如撞日,就定在今天去看城外的庄子。

    一家老小一起出门,动静可不小。天气很冷,定下来张佳木自己骑马,小妹和娘亲坐一辆蓝呢后档轿车,铺了几层厚厚的毡子在车上,就是没有减震什么的,颠簸还是在所难免。

    庄小六几个初二就过来伺候差事,这会子要出城,他们当然也是跟着伺候,忙前忙后,叫张家的人省了不少事。

    太阳升起老高之后,一切准备停当,连同余小旗在内,一行近十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向着广渠门方向进。城中这会已经热闹的很,一路上不少百姓出来拜年,老天爷又凑趣,这几天一改年前的阴冷,红花大太阳的,虽然还是冷的邪乎,心理上却是教人情绪高涨许多。

    出门不久,可巧正遇上任怨过来给张佳木拜年,去年下半年,任怨跟着张佳木可算是跟对了人,先从军余补了校尉,又被张佳木抬举管理坊队余丁,后来有个小旗出了缺,自己调离走人,缺是被武志文给补了,但张佳木有话,再有缺的话,就非任怨补缺不可了。

    有了这话,任家上下就是已经感激不尽,况且还有怒闯东厂救人这一出,可以说,张佳木心里最亲近最信任的心腹,就是任怨了。

    “恭喜,恭喜。”任怨见了张佳木就拱手,笑道:“新年去看新庄子,这般气象,今年一年也必定是从头旺到尾,佳木,我就不恭祝你财了,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我再祝你升官好了。”

    新年闻好友佳言佳语的祝祷,张佳木心里也甚是高兴,不过他摇头道:“升官?哪儿说呀!还是财吧,升官是暂且不想了,没影的事。”

    倒也是实情。他最近几天因为南宫那档子事,心里不大踏实。其实要说功劳,当然功劳不小,不过太上皇和皇帝兄弟失和,救人的事于太上皇有功,但在皇帝那边实在是大过一桩。再加上杨煊雷击案一事,恐怕更加减分。

    连带着,他对开春宫中射柳的事也懒洋洋的不大上心了,就算是自己武艺高强,技压群雄又能怎么着?皇帝不喜欢,再出挑也是白搭。

    “不相干,不相干。”任怨倒是很兴头,信心也很足,他兴致勃勃的道:“你可不知道,前几天南宫的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文官们的信儿我们不知道,但京营诸卫,提起你来,谁不竖大拇哥来赞你?”

    张佳木知道他所言非虚,一则是他确实已经声名在外,有能员干吏之称。二则是对京营诸卫,不管是哪个坊的,都是能照顾就照顾,绝不会因为自己是锦衣卫的红人就扬着脸看人,所以名声好也是必定的。

    最重要的关键就是京营诸卫是都是武臣,心眼直,对皇帝薄待太上皇都觉得不大高明,有这种同情的心理在,张佳木一语而救得太上皇出险境,京营诸卫自然是对他青眼相加了。

    再加上怒闯东厂,痛殴番子的事,除了锦衣卫内部,京营各卫的武官们也是觉得大为长脸,极为出气。

    如此种种加在一块儿,不夸他才是奇了怪了。

    过年时,大伙儿互相拜年,消息传的快,但张佳木也没想到,年前一两天的事,居然就这么快传遍九城了!

    这般谈谈说说,很快就出了城。到城外,景况却是与城内迥然不同。

    张佳木移魂之后也是头一回出城,当时的北京各城门,也就是广渠门最荒凉,正阳门是最热闹的所在,连接内外城八方辐辏的所在。而广渠门原本就是外城门,而且地处偏远,进城的人一般也是从永定门直入正阳门,谁会绕官道那么一大圈跑广渠门这边来?

    荒凉是荒凉,但也有荒凉的好处。城门附近还有一些贫民搭的草棚什么的,人家还算稠密,奔出几里地去,虽然刚刚过年,一路只有枯草老树,但麦苗青绿,但见阡陌横连,偶见人家亦掩于密林之后,成天价在地绸人密的京城里呆着,感觉就没有能大喘气的地方,出城就几里路就是碧云天黄叶地,不由得不让人心胸为之一快。

    再远一些,人家稀疏,成片的林子越多起来,张佳木不知道这里就是后来皇太极驻兵之处,但只见风景极佳,天地开阔,心里不觉欢喜起来。更偶见着浅黄皮毛的野兔子在林中窜逃,他兴致大开,回头看看,正巧,任怨的马上带着弓箭,于是张弓搭箭而射,他是何等射术,没一会功夫,就射得三只野兔,几乎是一露头他便开弓,每射必中,当着家人的面如此露脸,饶是张佳木城府极深,也是不知不觉脸上笑意盈腮。

    “佳木,瞧着没有!”

    正射的过瘾,任怨一声叫,张佳木顺着指示看过去,原来是一只极漂亮的雄野鸡,远远看去,也能看出极肥极大,一身华羽,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九哥,我射了它,拔下尾羽,咱哥俩用。”

    当时的人喜欢在大帽顶上加缀野禽的尾羽,最贵重的是天鹅,其次孔雀,这些都是要皇帝赐给才能加饰。比如正德年间的江彬,最得武宗宠信,就特赐给他天鹅翎加饰在大帽上,是难得的恩宠。

    至于野鸡尾羽,也可以是很漂亮的帽饰,所以张佳木有此语对任怨说。

    任怨对他的射术极有信心,当下也被鼓起兴头来,大笑着答应了一声,并且提前预定好最长最好看的那一根。

    听着他们说话,马车里的徐氏娘儿俩也掀开轿帘来看,见此情景,张佳木手中的弓弦一拉,略一瞄准,手中的箭矢如流星赶月般向着那只野鸡飞去。

    “中了!”

    任怨眼神极好,几乎是箭矢落地同时,他已经瞧见射中,当下高兴的大叫起来。

    不过,在他叫喊之后,百余步外的对面也有人大叫一声,声音雄浑有力而粗野,在场众人都听的很清楚,却也是“中了”两字。

    张佳木与任怨面面相觑,明明是张佳木先射在前,就算再中,也是后射者争猎,此种行径,却不知道是谁人所为了。

    1t;ahref=ap;gt;.

第七十五章 石彪

    庄小六性子爆,又是一身锦衣卫军余的打扮,更添底气,再加上对方无理在前,他一声喝骂,已经第一个奔了出去。

    这会已经看到对方从林子另外一头过来,人数大约也是一二十人。曹翼几个无赖出身的军余已经做好了群殴的打算,他们也算能打,斗殴经验丰富,又加上任怨和张佳木两个级好手,看清对方人数之后,曹翼几个也喝骂一声,跟在庄小六屁股后头就向前冲。

    倒是徐氏念了声佛,向着张佳木道:“一只野鸡也没甚打紧,不要和人吵闹。”

    “是,”张佳木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大过年的,为一只野鸡也真不值当。他笑着答应一声,对任怨道:“九哥,我们也过去看看。”

    那边庄小六已经和人开骂了:“入娘的,你们眼瞎啊,没看到我家大人的箭先射中?”

    对方也不是善主,庄小六一开骂,对方也没回嘴,索性就扬起手中马鞭,“啪”一声脆响,就往庄小六身上抽过去。

    “混账东西,伸手就敢打人?”正巧曹翼赶到,一见对方不由分说就动手,也骂了一句,伸手一架,刚好把对方的手给架住。

    他们赶到,对方的伴当也都赶到,一见动开了手,这伙人倒也当真彪悍,一声唿哨,各人竟是都把腰间的腰刀一抽,只听得一阵锵然,明晃晃的腰刀就都架在了曹翼等人的脖子上。

    要搁以前,这群无赖立刻就得怂。现在好歹也是锦衣卫的军余,后头还有百户大人撑腰,曹翼虽然被人刀架在脖子上,还是破口大骂:“好小子,这就动上刀了?打量大爷是吓大的是吧,你敢动手?京师外头,天子脚下,你就敢动刀砍人?”

    正说着,对方队伍中有人叫道:“砍了他,他娘的!”

    声音狂暴粗野,正是刚刚叫射中的人,曹翼听的清楚,下意识的就是一缩脖子,再抬眼一看,对方果然没有什么话说,直接已经把手中的腰刀抬起,然后向着曹翼头上猛劈下来。

    “饶命……”曹翼魂飞魄散,这会儿可再硬气不起来了。

    但对方凶神恶煞一般,根本不理会他的求饶,挥刀直下,势大力沉,竟似要一刀砍死曹翼一般。

    可巧张佳木正巧赶到,一见如此情形,立刻将手中马鞭一挥,他运足全力,在场的人只听到砰然一声巨响,那挥刀的汉子被他一鞭抽中,除了刀被抽飞,手腕处的衣衫也被抽的如蝴蝶般粉碎,再看持刀的手,已经是鲜血淋漓,被抽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一鞭之威竟至如此,立刻震住了对方也赶过来的人,一时之间,除了死里逃生的曹翼忍不住瘫在地上破口大骂外,两边对峙,竟都是鸦雀无声。

    “来的是哪位大人?”张佳木一鞭之后,也不再打,只是挺和气的向着对方队伍问话。

    对方约有十四五人,都骑着高头大马,个个戴着毡帽,穿着箭衣,腰间带有火石、撒袋,弓箭、葫芦等物,马身上还有帐篷,衣包毯子等物。

    除了挨了鞭子的那个,其余的人也都下了马,都是面色阴贽眼神狠厉,而且身高体壮,个个佩有腰刀,甚至是佩剑之外又佩刀,马上有不少人带着马槊,铁矛、关刀、大斧和投枪等物。

    甚至还有几人带着铁铳,这会儿,正在往铁铳里装火药和枪沙,并且不紧不慢的往铁铳里用通条通着枪管,看那神情作态,眼前这种事也不是遇着头一回了,这伙人根本就没当回事!

    这么一看,张佳木心中清楚,遇到的定然不是普通勋戚之家的豪奴与主人,眼前这伙人,一定是不折不扣的大明边军!

    庄小六和曹翼几人,已经经过长时间的武艺和军人训练,不管是仪态还是身手,都已经是京营中的佼佼者。但是和眼前这伙人一比,差距可就是大的很了。

    张佳木先是看不明白,倒是任怨在一边低声道:“佳木,事情不妙,这是边军!”

    “九哥,不消说得,我也看出来了。”

    任怨点了点头,不觉也是有点紧张,他道:“有股子杀气,不是在尸山血海阵中杀进杀出的汉子,就不能有这种劲!”

    任家的老爷子当年可是从成祖皇帝北伐过的,算是正经的厮杀汉,眼前这伙汉子的气质,他也就是在自己家老爷子和那些同样参加过北征南伐的老头子身上见识过。

    大明立国已近百年,京营兵和各地的卫所兵的战斗力一直在下降,土木之变以前,京营还能撑起五十万大军的架子,也有不少曾经参加过远征蒙古沙漠的宿将和老卒。结果土木之变,宿将与老卒尽失,现在的十团营说是有十四万人,但多半是从各地班军操军中调过来的卫所军,不能和当初的京营兵相比。

    战斗力已经下降了一大截,人数也远不如当年,所以要论说起来,支撑起北方边境防线的已经不是京营,而是所谓的九边重镇构成的边境防线了。

    内轻外重之势已成,无可逆转,并且,这种变化将影响到大明剩下来的近二百年的历史。

    现在的九边张佳木说不大清楚,但论说起来,最为精锐的就是大同驻军和宣府驻军,这两个地方,经常会与瓦刺做战,士兵多是百战精锐,驻军人数又多,地域也广,是大明边境中两个最重要的边防军镇。

    两边对上,张佳木这边明显落了下风,人数不如人家,曹翼和庄小六几个的身手可能不是很弱,但那种久历沙场,刀斧相加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狠劲这几个无赖真的是拍马也赶不上。

    倒是张佳木和任怨两人,这会一个放刀于马身,一个手持弓箭,两人都是渊停岳峙,气度沉稳,明显是两个好手,对方也是看了出来,只留下三五个看着别人,剩下的人大多都往张佳木这边凑了过来。

    “我说,”张佳木皱一皱眉,道:“要见血的话,我们是不怕。不过,新年伊始,非得动手不可?”

    他手持弓箭,对方阵后有个火铳手刚上好枪药,正往上举铳,张佳木一声冷笑,搭弓射箭,几乎没怎么瞄准,动作也是熟极而流,各人也就是眼前一花,一支铁箭就是呼啸而过,弓弦啪一声响过之后,疾若流星,迅如奔雷,那个刚刚举起火铳的家伙哎呦一声,手掌已经被利箭射穿,掌心开了一个大大的血洞,一蓬血雨在半空中飞洒开来。

    这个距离,射中不难,但难得的是这种劲道和快疾,眼前的箭衣大汉们一时间都变了脸色,各人都退了一退,脸上都露出郑重的表情。

    适才那一箭穿掌而过,那个火铳手的一只手掌算是彻底废了。

    “不错,”有人从阵后疾驰而上,暴喝道:“没想到京师里还有这样的好身手,通名报姓吧,”与声相随,一个大汉纵马上前,狞笑道:“你老子我叫石彪!”

    1t;ahref=ap;gt;.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844/ 第一时间欣赏锦衣为王最新章节! 作者:淡墨青衫所写的《锦衣为王》为转载作品,锦衣为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锦衣为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锦衣为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锦衣为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锦衣为王介绍:
大明锦衣卫,最早最拉风的特务组织,主角从一个锦衣卫的小兵到锦衣都督,异姓封王,再权倾天下。锦衣为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