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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骁骑校     武林帝国txt下载     武林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2 逃之夭夭

    此时外面已经是人喊马嘶,铜锣、梆子响成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响彻街头,奥黛丽亲自跑到大门口趴在门缝里看过去,巷子里到处是官兵,而对门的红袖招已经冒起了浓浓的黑烟。

    妈呀,这帮小子真有种,把红袖招给一把火烧了,奥黛丽心中这个美啊,颠颠的跑回来,从柜子里拿出上好的葡萄酒请大家喝。

    “对面红袖招失火了,是你们干的吧?太好了,我早想一把火烧了他们,就是一直没敢下手。”奥黛丽兴奋地说。

    空气中果然弥漫着一股焦糊味道,元封回顾众人问道:“谁放的火?”

    众人都不语,张平站出来说道:“是我放的。”

    元封无语,挑起大拇指,其实他倒不是夸奖张平这件事做的对,而是觉得这个小伙子外表斯斯文文,下手挺黑,由衷的赞叹而已。

    张平以为元封夸奖自己,得意洋洋的看了看孟叶落,孟叶落也无奈的点点头,表示赞许。

    奥黛丽说:“失火没事,红袖招和咱们隔着一条巷子,怎么烧都烧不过来的,自打他家生意开起来之后,我的小店就没生意了,手下十几个姐妹都跳槽走了,叶天行这个死鬼就知道出去鬼混也不照顾家,再这样下去老娘就要卖身度日了,幸亏你们烧了红袖招,嘻嘻,我的生意又要好起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位师娘真的很彪悍呢。

    “现在外面到处是官兵,咱们怎么办?”孟叶落问道。

    “咱们就躲在这里,红袖招的眼皮子底下,这叫灯下黑。”叶开答道。

    ……

    此时红袖招内已经乱的一塌糊涂,抱月楼是木结构建筑物,楼内家具也都是上好的木料做成,加上储存丰厚的烈酒,地毯窗帘啥的都是易燃物,这一把火烧起来还真难扑救,红袖招的打手丫鬟,甚至当红的姑娘们都拿着水桶脸盆去舀水救火,可是冬日天干物燥,小西北风一吹,这火势太旺了,人根本偎不上去,哪还能救啊。

    玉妈妈脸上黑一块白一块,裙子也烧了几个洞,头也燎了,怀里抱着几幅从楼上抢下来的字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损失大了!这抱月楼投资不菲,光是那些紫檀木的家具就值了老鼻子钱了,那些陈年的佳酿更别提了,当然最值钱的还是楼里挂的字画古玩,为了收集这些能提高抱月楼品味的东西,不知道花了多少万两银子,费了多少周折,如今统统化为灰烬了,如何不让玉妈妈伤心欲绝。

    主要的是,经过这次劫难,红袖招再想东山再起已经不可能了,试想一下,一个动辄生命案的地方,谁还敢去,钱没了,希望没了,玉妈妈死的心都有。

    红袖招出事,长安府全城震动,各路人马都来了,长安府衙快班的、巡防营的官兵,救火队、汾阳侯家的私兵,还有大批看热闹的老百姓,围的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知府衙门、巡抚衙门、总督衙门都派人来了,汾阳侯家里更是来了几百号人,连陕军也出动了一个营,浩浩荡荡开进城内,驱逐百姓,设立岗哨,缉拿要犯。

    抱月楼是个独立建筑,烧得再大也蔓延不开,所以烧了也就烧了,没人当回事,汾阳侯家的二儿子吕仲达带了二百多个家将,气势汹汹的先把红袖招的人扣了起来,把玉妈妈提到跟前问道:“是谁抓走了我家三弟?”

    玉妈妈哭道:“二爷要给奴家做主啊。”

    “啪”的一声,玉妈妈脸上多了五个手指印,“老子问你,谁抓走了我家三弟!告诉你,我三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叫你个老婊子吃不了兜着走。”

    “是尉迟家请得客人,别的奴家一概不知啊。”玉妈妈哭道,她心里这个憋屈啊,明明不关自己的事,还被牵扯进来,这汾阳侯一家也太不讲理了,每月收那么多的孝敬,也就是象征性的来绕两圈,老三就时常来打架闹事,这汾阳侯哪是靠山啊,简直就是瘟神。

    吕仲达冷哼一声,放开玉妈妈,回头招呼道:“各衙门口带队的,都给老子死过来!”

    一声令下,一帮捕头、校尉都颠颠的跑了过来,听候吕仲达的差遣,别看吕仲达是个白身,但是人家的老爹可是汾阳侯,大哥可是陕军提督,吕家坐镇陕西多年,声威极大,谁敢不服。

    “我家三弟有下落了么?那帮歹人抓到了么?”吕仲达问道。

    众人都不答话,场面太乱了,长安城那么大,一时半会上哪去逮人啊,吕仲达见众人不答话,便一个个的拿耳光抽过去,这一帮穿着公服的公门中人竟然就伸着脸让他打,打的鼻血四溅还要大声说:“谢二公子打。”

    吕仲达泄了一通怒气,这才平定下来,道:“他们走不远,肯定还在城内,把长安城给老子封了,各个路口派兵守着,挨家挨户的搜!我还就不信了,找不出这几个杂碎。”

    长安城可不是什么小县城,每天进进出出几十万人,说封城就封城,汾阳侯家的势力还不是一般的大,吕家老大是陕军提督,已经派了一营人进来,这会又加派了两个营的兵,三千多人在长安城内到处设岗搜捕不提。

    “尉迟光……”吕仲达脑子飞快的运转着,尉迟家生意做得大,家主又会做人,和汾阳侯府一直没有冲突,相反还很密切,逢年过节都有厚礼上门,按理说尉迟家不可能对三弟下手啊,这说不通啊。

    别管咋回事,先上门要人去,吕仲达打定主意,带着二百多号人直接去了尉迟府。

    红袖招这边稍微安静了一些,抱月楼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帮人在打扫狼藉,还有一些官差打扮的人在盘问红袖招的下人以及吕三公子的打手,期望能找出一些线索来。

    ……

    元封派了两个机灵的护卫在门口观察着动静,他俩不断将外面的情况报过来,当听说吕仲达竟然能命令官差和官兵的时候,张平怒不可遏,愤然道:“不过是一个侯爵的儿子,竟然如此嚣张,这长安城难道不是大周朝的天下了么?这陕西的巡抚、总督是怎么当得官!”

    孟叶落低声劝了几句,张平才平静下来,眉头依然皱着,愤愤不平的样子,忽然门口又传来消息,官差开始挨家挨户搜查了,街口也全部被封锁,所有行人不得走动。

    这下可麻烦了,城也封了,满街都是官兵,一经现跑都没处跑,元封等人倒是不在乎,张铁头已经去通知尉迟光了,也肯定会通知到邓子明那边,家里还有百十号弟兄呢,不是小瞧长安的官兵,两三个营的兵他们还真不放在眼里。

    可是孟叶落和张平却忽然紧张起来,张平急得团团转,嘴里念念有词,“千万不能被他们抓到,千万不能落到他们手里。”刚才打群架、放火时候的兴奋劲和潇洒劲全没了。

    元封又好笑又气恼,这小子真不争气,多大的事就吓成这样,看在孟叶落的份上就帮他一次吧,她问奥黛丽:“丽姨,你这里有没有不穿的衣服?”

    奥黛丽一愣,随即顺着元封的目光看向孟叶落和张平,她是个冰雪聪明的人,立刻就明白了元封的意思:“有,好多呢,我马上拿出来。”

    “张公子,十三郎,你俩换上波斯舞娘的衣服,戴上面纱,躲在丽姨这里。”元封快在奥黛丽抱出来的衣服里挑着,拿出几件尺寸差不多的丢过去。

    张平和孟叶落呆了,半晌才问道:“那你们呢?”

    “这你们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快换衣服吧,官差就要来敲门了。”

    孟叶落和张平都不是那种身材特别高大的,十**岁的小伙子还没育完全,细腰薄肩,穿上波斯舞女的灯笼裤,带着亮片的上衣,在胸前塞上两个馒头,再戴上面纱和头饰,看起来妖娆之际。

    “紫苑姑娘,麻烦你把外衣脱了。”元封道。

    紫苑同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元封解释道:“紫苑姑娘,想必你是个聪明人,刚才的事情也都看见了,红袖招完了,你也牵扯进来了,想活命,想要自由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紫苑是江南女子,自幼沦落风尘,见惯了各种嘴脸,行行**的坏人,为了自保,为了生存,早练出一颗七窍玲珑心,她当然知道如今自己已经和这帮豪客的命运绑在一起了,现在唯有共同面对这一条路可走,于是她咬着嘴唇点点头:“奴家晓得。”

    紫苑把外衣脱下,按照元封的指示也穿上了舞娘的服装,而她的那件紫色衣裙则被叶开穿上。

    “兄弟们,官兵马上就要搜过来了,咱们好汉做事好汉当,不能连累了别人,咱们这就突围,反正手上有人质,怕他个鸟。”元封豪气十足的说道。

3-13 秦王就藩

    大门外的巷子中,一个陕军百总的眼神忽然被墙上的痕迹所吸引,他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墙上的瓦片碎了一块,还有些雪泥痕迹,但是被人刻意掩饰住了。

    “李头,这是谁家的房子,我要立刻搜查。”百总对站在一旁的长安府捕头喝令道。

    ……

    “砰砰砰”敲门声传来,伴随着官差的大喊:“开门,官兵查缉要犯了!”

    元封沉着的一摆手:个兄弟扛着吕叔宝鱼贯向后门走去,忽然张平在后面喊了一声:“元大哥。”元封一回头,张平一抱拳:“保重!”

    元封点一点头,纵身而去,这时奥黛丽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嘴里嚷嚷着:“来了来了,今儿是咋的了,又是风又是雨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开大门,是两个长安府的捕头带着七八个陕军的军士,俩捕头倒还客气:“叶大嫂,叨扰了,例行公事而已,您见谅。”

    奥黛丽是快剑浪子叶天行的女人,江湖上的朋友谁不知道,长安府的捕头说来也算半只脚踩在黑道里的,自然晓得叶天行的名头,那可是煞星啊,走路都得绕着走,没事谁敢来招惹,偏巧那百总眼尖,现了什么所谓的线索,非要来搜查,俩捕头不得不舍命陪君子。

    奥黛丽倒也光棍:“搜吧,老娘这里几个月连个鬼影子都不上门了,看你们都查出什么玩意。”

    两个捕头依旧陪着笑脸,可是后面带队的百总却已经不耐烦了,推开两个捕头带着军士走进来。

    穿过天井来到正堂,屋里铺着厚厚的地毯,三个舞娘正在练习波斯舞蹈,动作有些生疏,见有一大帮男人进来,三个舞娘顿时吓得躲到了一旁。

    “给我搜!”百总一声令下,七八个士兵走进各个房间开始翻箱倒柜,两个捕头的脸上都堆着笑:“实在不好意思啊,叶大嫂,这事干系太大,你是不知道啊”说着声音忽然压低“汾阳侯家三少爷都让人绑了肉票了。”

    奥黛丽粉脸上蒙着一层寒霜:“那你们慢慢搜吧,看看能不能把小侯爷搜出来。”

    奥黛丽的院子可没有红袖招那么大,就三进院子,正房厢房耳房就那么几间,家具陈设也很简单,很快就搜完了,士兵们都来报告说没现藏着人,两个捕头遍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咱们这就走了。”

    可是那百总却不愿善罢甘休,扶着腰刀在屋里走了几步,眼睛盯住了在墙角处抖的三个舞娘,径直上前一把扯下第一个女子的面纱,一张粉雕玉琢的鸭蛋脸出现在眼前,脸上还挂着泪珠,惊慌失措的表情一览无遗,可不像是装的,再扯下第二个人的面纱,这个比第一个还漂亮些,百总心中不禁失望,但还不死心,正要去扯第三个人的面纱,忽然外面传来喊声:“莫要走了贼人,快追啊!”

    贼人跑了!百总再顾不得什么舞娘了,大喝一声:“撤!”带着部下迅奔了出去,两个捕头走在最后,还一个劲的赔不是:“对不住啊,下回登门赔礼。”

    站::官兵们走了,屋里四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好险啊,若是那百总查的再仔细一些,非露馅不可,他扯下面纱的第一个人是紫苑,第二个人是孟叶落,剩下的那个人就是张平,虽然两位公子都画了妆,但是喉结是藏不住的,稍微检查的细一些就完了,幸亏此时元封他们成功的吸引了官兵的注意力,将他们引开保得了安全。

    “不知道元大哥他们怎么脱身?”张平摘下面纱,幽幽的说。

    ……

    此时元封他们已经来到了大街上,长安的城市结构是由无数个里坊组成,方方正正四通八达,但只有大户人家的正门才能开在主要道路上,里坊中大多数人家的门开在巷子里,不能直接到达主干道,这样便于控制,晚上宵禁的时候,只要把路口封上就行了。

    为了避免给奥黛丽引来麻烦,元封他们先是爬到了另外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辗转了两三道才从墙上跳出,一帮西域打扮的豪客,正是官兵搜捕的对象,更何况他们还扛着一个穿大红色箭袖的人质,那不正是小侯爷么,官兵们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大呼小叫着召唤着同伴,齐来捕拿要犯。

    官兵蜂拥而来,可是毫无阵型可言,和乡野村夫打群架差不多,大多数人是光咋呼不动手,八个好汉往哪个方向一冲,那里的人就波浪一样往后退,偶尔有几个胆子大的家伙扑上去,可是连一个回合都过不了就被放倒了,长安的兵啥时候见过这样的悍匪啊,况且听说这几个好汉是汾阳侯的仇家,又不是祸害老百姓的坏蛋,巡防营的兵和府衙的捕快谁也不想为汾阳侯卖命,所以元封他们竟然如入无人之境。

    八个好汉都撕了衣服蒙在脸上,这事闹得太大,让人家记住了相貌可不好,一帮蒙面大汗,挟持着一个“女子”一个人质,活脱脱就是悍匪啊,由于小侯爷在人家手里,官兵们也不敢放箭,只能尾随着紧咬不放。

    “这样不是办法啊,我来殿后你们先走吧。”赵子谦道。

    “不用,瞧我的。”元封边说边拿出一张弓来,这是刚从官兵手里抢来的武器,他往前一站,官兵们顿时后退,元封朗声道:“给大家伙露一手看看。“说罢张弓搭箭看也不看就朝天射了过去。

    嗖嗖嗖三箭齐,旁边一家酒楼上悬挂的灯笼应声而落,众人都惊呆了,要知道那悍匪射的可不是灯笼本身,而是悬挂灯笼的绳子,箭术如此,已经到了百步穿杨的地步了。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们目瞪口呆,元封迅搭上一支箭,选择了一个角度一箭射去,正好将三个灯笼穿在一起落到地上,灯笼落地,四下里齐刷刷一声“好”字喊出来,如同雷鸣一般,不光是官兵,还有围在路边的百姓们,路旁酒楼茶馆窗口后面更是挤满了人,看到这精彩绝伦的一幕,全都自的叫好。

    老百姓最佩服的就是英雄了,敢和官府叫板,敢火烧红袖招,绑架小侯爷,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官兵叫板,还露了这么一手绝活,这几个汉子简直太牛逼了,太爷们了,老百姓看的热血沸腾,全都自的鼓起掌来,就连官兵捕快们也看呆了,这样的箭术谁还敢追?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元封四下里拱手,又冲着官兵们喊道:“对不住了,再追爷们箭下就不留情了。”说罢转身就走,官兵们下意识的迈步欲追,元封猛回头,张弓虚拉了一下,官兵们当场全都趴下了,等再抬起头来,八个悍匪已经不见了,周围百姓哄堂大笑。

    长安城太大了,即使陕军派了三个营的兵马进来,也无法将全城控制住,更何况这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达官贵人多了,你还能全拦下检查不成,光天化日的把城门关上就已经怨声载道了,城里城外挤压了上万人吵吵嚷嚷,守门军士也无奈,这汾阳侯也太霸道了,一声招呼就关闭城门,真当长安是他们家开的啊。

    陕甘总督温彦温大人心里很不舒服,长安不比兰州啊,各方势力混杂其中,自己这个总督其实就是个空架子,谁也不当回事,军队由汾阳侯的大儿子吕伯当把持着,民政由山西巡抚常天宝,自己这个所谓的提督军务粮饷管理茶马总督陕甘地方的总督老爷除了总督府之外,哪里也管不了。(此前设定温彦为陕甘总督兼山西巡抚事,已做调整)

    今天汾阳侯家出事,这老匹夫竟然动用军队进城搜捕,还关闭了城门禁止一切进出,简直是不把长安乃至陕西的大小官员放在眼里,更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要知道今天可是个大日子,从京城前来就藩的秦王殿下就要驾到了,你把个城门给关了,这是要给秦王一个下马威么?

    温总督和陕西巡抚以及长安知府分别带了全副仪仗来到长安东门,衙役们驱散百姓,让守军打开城门,可是此时城门已经被陕军接管,一个千总傲然道:“没有吕都督的命令,城门不能开。”

    无奈,长安知府只得亲自上前好言相劝:“这位将军,我们要出城迎接秦王殿下,还请行个方便。”

    堂堂知府对一个小千总还要如此客气,陕军的骄横可见一斑,听到秦王的名头,那千总也有点害怕,急忙派人飞报大都督,正巧大都督的旗牌官也到了,命令打开城门,迎接秦王。

    城门终于打开,各位大人的车驾先出去,然后老百姓跟着一涌而出,外面的人也涌了进来,长安的人流量极大,主干道上人来人往,根本封锁不住,谁也没有注意到,几个换了衣衫的汉子赤着手从偏僻的巷子里走出来,扶着一个像是喝醉了的朋友,随着人流混出了城门。

3-14 祸水东引

    长安城内一处宅院,后花园中,假山上依然残雪片片,地上的雪已经全化了,一位五旬开外的老人正挥舞着一柄青龙偃月刀闪转腾挪,虎虎生风,一旁的兵器架上插着十八般兵器,地上放着石锁,一看便知这家主人是行伍出身。

    吕仲达的身影出现在后花园的月亮门外,看到父亲正在练武,赶紧站在远处不敢靠近,等汾阳侯吕珍练完一套刀法,才接过小厮手中的毛巾,紧走几步上前道:“爹爹的身子骨真是越来越硬朗了。”

    汾阳侯脸不红气不喘,只是额角微微有些汗珠,他接过毛巾胡乱擦擦,看也不看自己的次子,走到兵器架跟前拿起一块白绸子仔细擦着自己的大刀,吕仲达就只能乖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擦了一阵子,老头子才说:“老三回来了么?”

    “回爹爹,还没找到叔宝,孩儿已经查清楚了,是尉迟光家的一个管事,勾结了江湖上的匪类绑架了三弟,尉迟光已经答应三日内一定给个说法……”

    “哼,废物!一群废物,三个营的兵,加上几百个捕快和巡丁,硬是拦不住几个马贼,这还是老子**来的兵么!想当年老子我……”

    汾阳侯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泄着自己的愤怒,吕仲达只能唯唯诺诺的听着不敢反驳,等老爷子够了火,才辩解道:“其实也不是兄弟们无能,只因秦王殿下驾临长安,不得不打开城门,贼子们可能就是那个时候逃出去的。”

    “哦?张家老四来就藩了,怎么年也不在京师过了,风风火火的跑来长安,哼,不理他,老二,你三弟的事情,盯住尉迟光要人就行,叔宝要是有个长短,就让尉迟光全家抵命。”说罢,老头子又拿起一杆花枪耍了起来,吕仲达小心翼翼的问道:“爹爹,秦王驾到,您老要不要去拜望一下?”

    吕珍忽然停住,用力将花枪插在地上,冷笑着说:“老子打天下的时候还没他呢,让我去拜望,笑话!”吕仲达便不敢言语,倒退着出去了。

    ……

    尉迟府,尉迟光愁容满面,在书房里背着手走来走去,元封他们还真是有本事,惹谁不好,偏偏惹了汾阳侯,要知道这位爷可是和今上一起打江山的老兄弟,陕西这块地方他跺一跺脚都要抖三抖的,即使如尉迟家族这样势力庞大的门阀也不敢与之抗争。

    死了几个打手,还绑架了小侯爷,这罪过太大了,偏偏还让红袖招的人看见是张铁头带他们进去的,这更是说不清楚了,吕仲达带了二百多个家丁找上门来,尉迟光不敢推卸责任,只好说是下面人私自结交的匪类,绝无自己的授意,请吕二公子宽限三日,一定将三少爷找出来。

    尉迟光的态度了吕仲达还算满意,汾阳侯家和尉迟家的关系一向良好,尉迟光又是个识时务的人,断没有故意和侯爷作对这般愚蠢,所以吕仲达也就放了他一马,带人回去了,

    尉迟光已经让张铁头出去避风了,另外派出干员和元封等人联系,务必尽快找到他们,确保吕叔宝的性命,只要人活着就好,万一要是死了,尉迟家这回也得跟着完蛋。

    忽然门外脚步声传来,尉迟光猛回头:“进来!”可是进来的却是自己的女儿尉迟佳,少女瞪着大大的眼睛道:“爹爹怎么还不吃饭,都凉了。”

    尉迟光摆摆手:“爹爹不饿。”

    “爹爹是不是为了叶开哥哥的事情不开心啊?我知道哪里能找到他。”尉迟佳眨着眼睛说。

    “哦,佳儿快说,哪里能找到叶开他们。”

    “嗯,爹爹得先去吃饭。”

    “爹爹马上就吃,你赶紧说。”

    “好吧,是……”尉迟佳便将奥黛丽的住处地址说了出来,尉迟光一听大惊,这不正是红袖招的对门么,别管怎么说,这也算一条线索,能联系上叶开他们一伙人就再好不过了,他立刻下令秘密派人前往奥黛丽住所查找元封等人的下落。

    雪花纷纷扬扬的飘下,将道路上的痕迹都掩盖住了,长安城外三十里处的一座破庙内,元封等人正围坐在一起烤火,篝火上还烤着两只吱吱冒油的野兔子,这是刚才元封射中的猎物,吕叔宝被扔在角落里,谁也不去管他,庙前的空地上扎了几顶帐篷,商人打扮的人进进出出着,远处的大树上,一双警惕的眼睛正盯着长安方向。

    元封早留了后手,除了跟随邓子明马帮进城的一帮人之外,城外还有一支化装成商旅的精锐骑兵,联络方式早就定好了的,就连邓子明都不知道这批人马的存在。

    元封他们在城里就换了衣服藏了兵器,装作百姓混出了城门,联系上暗藏的人马,迅撤离到三十里外的第一个据点。

    “把那小子宰了算了,那么麻烦。”赵子谦说道。

    吕叔宝听见说话,急得乱扭起来,塞着破布的嘴里出呜呜的声音。

    “不慌,再等等,看温大人的下一步指示是什么。”元封冲赵子谦一挤眼,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哦,那就让这小子多活一会。”赵子谦会意,恶狠狠地说道,走到吕叔宝跟前踢了两脚:“再乱动就卸你一条腿。”

    此时兔子已经烤好了,出阵阵香味,大家撕开吃了起来,又拿出装着马奶酒的皮囊喝起来,酒香肉香飘到吕叔宝的鼻子里,馋的他口水直流,却又不敢乱动,耳朵被割掉了,血这会已经不流了,但是疼得厉害,听声音也不大灵敏了,但是刚才那声“温大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吃吃喝喝一阵子,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进城打探消息的叶开回来了,元封走出破庙,在雪地里和他说话。

    “城里怎么个情况?”

    “我刚回丽姨那里看了看,十三郎和张平已经带着紫苑走了,说是三日后在这里相见,另外遇到了尉迟家的人,据说汾阳侯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尉迟光顶不住了,让他们千万别动吕叔宝,一切从长计议。”叶开慢条斯理的说。

    “原来如此,照今天的情形看,汾阳侯的势力很大,连军队都能随意调动,尉迟家撑不住也是可以理解的,看家主的面子,就暂且放他一条性命,我有个办法,你看行不……”元封将自己的策略说出,叶开不住的点头道:“可以,可以。”

    深夜,篝火忽明忽暗,几条大汉都进入了梦乡,呼噜打的山响,还带着哨音,被丢在角落里的吕叔宝悄悄挪动着身躯,向篝火靠近,他的半边身子已经被渗进来的雪水打湿,冷的要死,肚里又饿,脑袋上的伤口又疼,简直狼狈到了极点,好不容易扭到了火堆跟前,感觉到一丝暖意,望着火苗,吕叔宝灵机一动,将反绑在背手的双手凑到了火堆上……

    吕叔宝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危急时刻还是表现出了他爹的一部分优良基因,硬是忍着剧痛把手上的麻绳给烧断了,同时两只手也烧得冒泡,疼得要死,但他不敢出声,又解开脚上的绑绳,悄悄爬起来弓着腰朝着庙门口走去。

    忽然一个大汉翻了个身,吓得吕叔宝赶紧蹲下,过了半晌看没有动静才继续前进,一寸一寸挪着出了破庙。

    外面雪正大,没人把守,远处的草棚下面拴着几匹马,吕叔宝打算过去牵一匹走,忽听有人说道:“老三,去给马添点夜草。”他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拔足狂奔,消失在夜色中。

    等他跑远了,元封才从暗处出来,冷笑了一声,道:“咱们也走。”

    吕叔宝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罪,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跑着,刺骨的寒风吹透衣服,冰冷的雪花从脖颈里灌进去,他咬着牙往前走,好在方向还能辨认出来,要不然真的会活活冻死在外面。

    长安城外有陕军的驻地,吕叔宝就冲着那儿去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军营的轮廓,灯火在雪中闪耀,吕叔宝朝前奔了几步,高声喊了一嗓子,终于栽倒在雪地里。

    ……

    等吕叔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中午了,耳朵上了药,烧伤的双手也上了药,他顾不得疼痛,跳起来喊道:“快,快去拿贼!”

    等陕军的骑兵冒雪来到那座破庙的时候,早就人去庙空,除了一堆篝火的灰烬外,什么也没留下。

    亲自带队前来的陕军提督吕伯当阴沉着脸在破庙外走来走去,这件事让他极其恼火,在陕西地面上竟然有人敢和吕家叫板!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虽然他们对付的只是自家那个不争气的老三,但是他们背后的目标一定是自己,是爹爹,是吕家!

    一个背着柴捆的人从附近经过,吕提督一摆手,亲兵就跑过去将那农夫擒来扔在提督大人面前。

    “我问你,昨天有什么人在这山神庙中借宿?”吕提督和颜悦色的问道。

    “好像,好像是一帮外乡人,商人打扮,甘肃口音。”那农民虽然吓坏了,但是话还能说利索。

    “甘肃口音?你可确定?”

    “错不了,俺家有亲戚在甘肃,就这个味儿。”

3-15 觐见秦王

    吕叔宝终于安全返家,经历一场大难,好歹算是囫囵着回来了,双手烧伤,双脚冻伤,耳朵也少了一个,伤得如此之重,至少一段时间不能出去作恶了。

    汾阳侯府邸,老侯爷高高在上品着香茶,两个儿子和几个幕僚在下面坐着议事,三少爷被绑架一事实在蹊跷,加上目前长安的局势错综复杂,让人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何方势力在和汾阳侯作对。

    这批人是尉迟家的客人,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尉迟光本人已经亲口承认了,可是这正好能证明此案不是尉迟光安排的,试想他若是要对付吕叔宝,又怎么会明目张胆的在红袖招使用尉迟家的招牌呢。

    吕叔宝在山神庙中听到的那一句对话才是关键,温大人,试想陕西姓温的大人有几个,无非是到任没两年的温彦,偏巧温彦以前是甘肃巡抚,而这些刀客也是甘肃来的,这就无形中增加了温彦的嫌疑。

    “照我看,肯定不是尉迟光下的手,他一做生意的,和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巴结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挑起事端,八成是温彦这老匹夫的主意,想拿咱们汾阳侯府下手,巩固自己的位子。”老大吕仲达表着自己的看法。

    “此言差矣,甘肃的刀客并不一定就是温彦的人,或许是现任甘肃巡抚柳松坡的人马也未可知,柳松坡和温彦素来不和,借此机会嫁祸于人也未可知啊。”老大吕伯当阴沉着脸说。

    幕僚们也摇头晃脑跟着插嘴,无非是把矛头对准汾阳侯家的各路仇人,仔细分析下来,似乎谁都有嫌疑,这也难怪,汾阳侯家太过嚣张,树敌不少,陕西境内想动他们的人太多了。

    下面议论纷纷,热火朝天,忽然老爷子把茶杯重重一放,咳嗽了一声,顿时鸦雀无声,汾阳侯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秦王进城了么?”

    吕伯当答道:“回父亲大人,秦王殿下已经驾临长安,但是在路上偶感风寒,这两天谁也没见,只在府中休息。”

    汾阳侯哦了一声,又低头喝茶了,下面诸人面面相觑,难道说秦王也有嫌疑?吕仲达忽地站起:“别管是谁和咱家作对,这个招咱都接了,既然敢对老三下手,他们肯定还有后手,到底陕西是谁的天下,走着瞧!”

    汾阳侯微微点头:“老二这话说的对,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正理,对方肯定还有后手,咱们接招就是,都散了吧,各自打探消息去。”

    堂上的人轰然退下,老侯爷在上面自言自语道:“秦王,秦王,到底这八百里秦川谁才有资格称王……”

    ……::

    三日的期限很快就到了,夜晚华灯初上时,一顶两人抬小轿子来到奥黛丽家门口,轿帘子掀开,一位气质儒雅的文士走了出来,捋一捋长髯,叩响了大门,片刻之后大门打开,里面露出一个女子来,上下打量着这位陌生的客人。

    那文士正是元封假扮的,那女子则是奥黛丽,眼下风头没过,大家都小心着呢,奥黛丽眼睛往巷子两旁扫了两眼,低声道:“出去往左拐,有人在等你。”然后提高声音道:“客官请回吧,这里关张好久了。”

    士告一声叨扰,退了回来依旧上轿出了巷子,看左手果然有一辆两轮马车停在路边,两下里四目相对,确认了目标,马车便在前面引路,轿子在后面跟着,穿过大半个长安城,终于在一所庞大宅院的后门停了下来。

    孟叶落从马车中跳下来,推开后门招呼众人进来,小轿子抬进后门,众人才丢了轿子现出本身,原来两个轿夫和一个跟班正是赵定安、叶开和赵子谦装扮的,元封从轿子中出来,假胡子已经摘下,他打量着这座气势恢弘的府邸问孟叶落:“十三郎,这是谁的宅子?”

    “过一会就知道了,随我来。”孟叶落引着四人往里走,边走边问:“九哥,这些年你们以何为生?”

    不是不相信自家兄弟,实在是因为不知道孟叶落背后站的是谁,属于哪个阵营,元封只能含含糊糊的说道:“还不是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在西北一带凭着刀马讨生活。”

    这个回答很符合孟叶落的预料,他不再言语,穿过悠长的回廊将众人引到一个雅致的院落,张平正披着一袭熊皮大氅站在院门口等着他们,看见四人过来,张平拱手施礼:“又见面了。”

    双方见了礼,走进正堂,堂上已经摆了丰盛的酒宴,一名侍女上前帮张平脱下大氅,露出里面杏黄色的袍服,他一转身,胸前张牙舞爪的四爪金蟒光彩夺目!

    众人一时间呆了,这倒不是他们装的,张平竟然是皇亲国戚!这一点就连元封都没料到,张平很满意这种效果,轻轻笑了一下道:“孤便是新近就藩的秦王了,前日微服私访,未能如实相告,还望各位海涵。”

    “参见秦王千岁。”元封最先反应过来,作势欲拜,早被秦王一把扶起:“都是自家兄弟,何来这些虚礼,快快上座,咱们痛饮几杯再说。”

    众人落座,眉宇间皆有喜色,高兴的是孟叶落总算有出息了,跟着秦王殿下混,起码是个王府长史吧,孟叶落也是非常高兴,他以为众兄弟是找到了大靠山才这么欣喜的,其实他却不知,在座的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在西域不知道扫平了多少小王国和部落,帖木儿大帝那样的千古帝王都干翻了,还在乎这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小王爷?

    秦王端起酒杯道:“前日和众兄弟大闹红袖招,惩恶扬善,快意恩仇,实乃本王今生最快意的一件事,来,为这个喝一杯。”

    众人都举杯,只有赵定安愁眉苦脸若有所思,秦王微微一笑,拍拍手,堂下自有两个侍女将紫苑姑娘扶了出来。

    “完璧归赵,哈哈。”秦王笑道,赵定安忽地站起,跳到紫苑面前道:“小冬,你还好么?”

    看到这个陌生的男人如此紧张兮兮的关心着自己,紫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他面对的是自己,但真正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叫做小冬的女子,但话又说回来,世间如此痴情的男子还能有几人,自己只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罢了,能借此机会逃离苦海何尝不是幸事,索性就认了吧。

    于是她低低道:“奴家一切都好,有劳官人挂念了。”

    “小冬!”赵定安一把抱住紫苑,虎目中流下泪来,众人也都感慨,能找到一个孟小冬的替代品,对定安来说总算是件好事。

    “好了,把小冬姑娘扶下去梳洗打扮吧,咱们谈些正事。”秦王道。

    赵定安恋恋不舍的看着紫苑下去,这才回到座位上,元封在下面踩了他一脚,赵定安迷茫的眼神才恢复了正常,定了定神,专心听秦王讲话。

    “孤是今年十月封的亲王,封地就在长安,长安距离京师千里遥远,孤一点也不熟悉,所在在正式就藩之前,带着孟大人前来微服私访,结果大家也都知道了,陕西吏治**,兵祸尤甚,纨绔子弟打群架,竟然能招来三个营的兵马,任意封锁城门,搜查民宅,这还是大周朝的天下么?这还是张家的江山么?这长安城,莫非姓吕!”

    秦王越说越气愤,到最后竟然敲起了桌子,众人却不为所动,长安城姓张还是姓吕和俺们有个屁的关系,叶开和赵子谦只顾喝酒,赵定安眼神飘忽,似乎心神早就飞了,元封也低着头若有所思,孟叶落见不是个事儿,赶紧咳嗽一声,元封猛抬头大声道:“对,这长安城难道是他汾阳侯的,简直反了他了。”

    得到共鸣,秦王的情绪才稍微平静了一些,又道:“这两天陕西的官员都来觐见,一个总督两个巡抚,还有本地各衙门主官,唯独不见陕军提督吕伯当,还有汾阳侯这个老贼,想我堂堂一个亲王,难道还要上门去拜见他不成?”

    元封等人也是刚到长安,对大周朝的政局以及陕西的局势不甚清楚,只能顺着秦王的意思附和,秦王说一句喝一杯,众人也陪着他喝,正所谓酒逢知己,秦王酒量本来就不是很好,痛饮一番之后竟然醉了,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在念念叨叨。

    孟叶落叹口气,喊来两个侍女将秦王扶进去休息了,对众人道:“诸位哥哥莫怪,小弟当日不能如实说明身份也是有苦衷的。”

    元封他们虽然也喝了不少酒,可是一点也没醉,大家都对孟叶落表示理解,到底是吃官家饭的,身不由己嘛。

    孟叶落这才侃侃而谈,将自己逃离十八里堡之后的情形说了出来,当日一场混战,孟叶落负伤昏迷,三天后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附近村落都不敢收留十八里堡的人,无奈之下只好投靠了过路的马帮,他能写会算,人又俊俏,被马帮老板收为义子,辗转来到中原,恰逢朝廷恩科,义父帮他捐了个贡生,参加了河南的乡试,没想到一举高中河南省解元,来年参加春闱,又是金榜题名,位列三甲,殿试上皇帝钦点了状元郎,跨马游街三日,可谓风光无限,从翰林院的翰林做起,短短两年多光景,孟叶落就做到了监察御史的位子,虽然品级不高,但是代天巡狩,权力无限,眼下他就是专司巡按陕西的监察御史。

    至于为何投效秦王门下,那说来就话长了,秦王是今上的第四个皇子,一直以来很受宠爱,本也是有希望夺嫡的,可是朝中风云变幻莫测,皇上最终还是立了长子为太子,其余三个儿子分封各地,四子张承平就藩长安,是为秦王。

    朝廷上混,不投身于某个阵营是万万不行的,碰巧孟叶落的恩师就是四皇子的老师,两人因此结识,年龄相仿,志趣相投,所以孟叶落便成为四皇子派的大将,在秦王就藩长安的时候也就任了巡按陕西的监察御史,协助秦王治理封地。

3-16 添酒回灯重开宴

    没想到孟叶落的经历如此精彩,如此传奇,昔日十八里堡的鼻涕虫,兰州府落地的秀才,竟然成了大周朝的状元郎,堂堂巡按陕西监察御史,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啊,而且还背靠秦王这棵大树,众兄弟都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赵定安忽然道:“十三郎,那日在红袖招你们为何不直接亮明身份,吓退那帮狗贼,堂堂秦王千岁还要东躲**的,是何道理?”

    孟叶落道:“大哥你有所不知,千岁和我是微服私访,而且去的地方又是烟花之所,万万不能暴露身份,不然后果相当严重。”

    “严重个啥?王爷在自己地面上耍耍还犯法么?”赵子谦也不解道。

    “唉,你们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且听我慢慢道来。”孟叶落一边招呼众兄弟喝酒,一边侃侃而谈,将这其中的玄机说了出来。

    原来当今皇帝有四个皇子,个个都是人才出众,虽然皇帝春秋鼎盛,但是为了社稷安定,早立皇储也是理所当然,现在虽然已经立了大皇子为太子,但并不代表夺嫡就没有希望了。

    如今朝堂上的局势是一团乱麻,谁也理不出个头绪,但可以确定的是,变数还有很多,一来因为皇上并不喜欢大皇子,而且大皇子的母系力量太过强大,外戚强势自然不是好事,二来是皇帝分封了其他三个皇子为亲王,镇守各地,大周朝的亲王可是有实权的,封地的民政军事一把抓,所以大臣们都以为,这是一次考验的机会,哪个皇子在当亲王的时候干的出色,就有重新成为皇储的机会。

    “所以,殿下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倘若被陕西地方官员知道殿下在风月场所大打出手,传到京师一定会使圣上震怒,从而降低对殿下的好感,这就是我们不敢暴露身份的原因。”孟叶落道。

    元封忽然哑然失笑:“十三郎,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孟叶落纳闷道:“九哥何出此言?”

    元封道:“我讲个故事你就明白了,当年曹操派两个儿子出城办事,但同时又让守城军士严守城门不得出入,小儿子曹植走到门口被拦下来了,灰溜溜回去说爹爹我出不去,而大儿子曹丕则拔剑砍了守门军士,径直出城了。”

    众人还不大明白,孟叶落已经恍然大悟:“莫非陛下在考量秦王的胆识魄力?”

    “不错,根据你们刚才所说,陕西可不是铁板一块,汾阳侯势力庞大根基深厚,俨然已经是一方诸侯,皇上把四儿子派到这个险恶地方当王爷,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打算把这个儿子往火坑里推,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磨练他,锻炼他,考验他。”

    孟叶落深以为然,道:“当初陛下宣布四皇子为秦王的时候,殿下还郁闷了一段时间,没想到陛下还有如此深意,哎呀九哥,你真是智勇双全啊,不当官都可惜了。”

    元封道:“十三郎,你既然已经跟定了秦王殿下,兄弟们自然会帮衬于你,咱们在陕西还有些事情要做,不妨通力合作一把。”

    孟叶落咬牙切齿道:“我当然记得,温彦老贼如今是陕甘总督,此番我主动请缨前来长安,表面上是为了协助殿下,其实是为了报仇,上面把温彦调离甘肃,也是为了架空他,如今他已经是没牙的老虎了,用不了多久咱们的大仇就能得报。”

    到报仇,众人沉默了一阵,半晌孟叶落才说:“如今秦王殿下初来乍到,手下只有三百王府卫队,实在没有堪用的人才,哥哥们若是不介意,不妨充作王府侍卫,以后升任军职的机会多多,若是殿下能荣登大宝,各位更是可以封侯拜将,光宗耀祖啊。”

    如此大好的前程,如此蛊惑人心的话语,本以为兄弟们会热切相应,孟叶落哪里知道几位哥哥现在的层次,漫说是什么侍卫了,就是总兵提督,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看孟叶落一脸的诧异和失望,元封淡淡的笑了:“这是十三郎的意思?还是殿下的意思?”

    “都是,那天在红袖招见到哥哥们如此神勇,如此仗义,殿下就起了爱将之意,有心招揽哥哥们,我也想咱们兄弟都有个好的前程,在王府当侍卫,总比在西域风餐露宿刀口舔血要好吧。”

    孟叶落是一腔真情,元封也不忍心拒绝他,同时也感到秦王对自己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资源,傍上这棵大树,很多复杂的事情就能变得简单,他想了一下道:“好吧,我们答应给殿下帮忙,不过听调不听宣,只是帮忙,不能当下人使唤,你也知道,哥哥们野惯了,一下子上了辔头不舒服。”

    “这个……待明日我请示殿下之后再说。”孟叶落一时间不敢擅作主张,忽然屏风后面一声喊:“有何不妥!孤就是喜欢这种江湖豪杰。”

    话音刚落,秦王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已经换了一套衣服,身上还带着醒酒汤的味道,元封细心,还看到他靴子边上有呕吐物的痕迹,看来这位殿下刚才并未睡觉,而是去呕吐了一番,喝了点醒酒汤,又跑来相陪客人了,这秦王还真是个爱才之人呢。

    秦王豪气万丈的说:“若是那种一心想着富贵达的人,孤反而看不上,越是这种义气为先,不重名利的好汉,孤越是敬佩的紧!这几位兄弟,孤交定了!来人啊,添酒,加菜,把牛油大蜡点上,孤陪兄弟们一醉方休。”

    正所谓添酒回灯重开宴,年少的秦王豪气万丈,换了大碗和众人豪饮,他酒量不堪,却不愿示弱,每饮必干,颇有舍命陪君子的意思。

    喝上了头,秦王瞪着红通通的眼睛道:“孤是秦王,你们就是秦王府的大将,你是秦叔宝,你是尉迟敬德,你是程咬金,你是徐茂公,你是……”话没说完,一头栽倒,酣然大睡。

    元封放下酒碗叹道:“殿下真乃性情中人,咱们就帮他一把,让他做个风风光光的秦王吧。”

    众人都说好。

    这回秦王是真喝醉了,鼾声如雷,晃都晃不醒。孟叶落招呼下人把殿下抬下去休息,又对众兄弟道:“天色已晚,不妨住在王府吧。”

    元封道:“不妨事,我们还是回去的好,正好把紫苑,哦不,是小冬接回去,要不然你定安哥心里不安生啊。”

    孟叶落道:“既然如此,我送你们一程。”

    一行人依旧从后门出去,先前的两人抬就不要了,换了一顶四人抬的轿子,紫苑姑娘坐在里面,四个王府的轿夫抬着轿子,孟叶落从王府马厩里调了几匹马出来借给众人,一起骑着返家。

    走在夜晚的街道上,积雪映射着月色,出惨白的光芒,这场酒喝到了半夜,大街上已经了无人迹,只有偶尔传来的更夫梆子声,忽然元封低声道:“不对,后面有人盯梢。”

    众人急忙停步,手慢慢伸向腰间,眼睛警惕的注视着道路两旁的房顶,树木,元封对后面黑暗的角落喊道:“出来吧,别躲了。”

    暗处果然走出来一人,打个唿哨,四下里又慢慢走出十五六个短打汉子,手中皆拿着单刀铁尺,孟叶落喝道:“尔等何人,长安城内竟敢公然抢劫!”

    那人冷声道:“在下甘肃提刑司总捕头,列位前几天犯的案子难道忘了?”

    听他话音有些熟悉,元封试探着问道:“这位大人可是姓王?”

    “不错,在下姓王。”

    “王小尕?”

    那汉子愣了,迟疑道:“你是谁?”

    “我是元封!”

    “啊!”

    王小尕没料到自己追踪的要犯竟然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他急忙走上前去,借着微弱的月光端详这几个人,可不是么,元封,赵定安、叶开、赵子谦、还有孟叶落,全是老兄弟!

    铁血总捕头竟然哽咽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握住兄弟们的手,无语凝噎,他手下的捕快们不知所以然,有人问道:“老大,咋的了?”

    “没事?一场误会,你们散了吧。”王小尕把手下打走,道:“走,喝酒去,我请客!”

    又喝……

    谁叫遇上了兄弟了呢,长安城娱乐业达,彻夜营业的酒店也不难找,王小尕领着诸人来到一处里坊,寻了一处酒家进去喝酒,至于紫苑姑娘则让赵定安先送回去,待会再赶来不迟。

    又是一场豪饮啊,刚才在秦王府喝的是从江南带来的女儿红,现在喝的是正经高粱烧,这啤的白的搀着喝,好汉也架不住啊,不过众人依然痛饮不止,兄弟重逢,一醉方休。

3-17 汾阳侯耍横秦王府

    得知祖母尚在人间,王小尕很欣慰,一连干了三杯才道:“快三年了,一直没有你们的消息,原来你们在凉州啊。”

    元封奇道:“去年我曾派林廉江去铜城找你,你们没碰面么?”

    王小尕道:“那段时间柳大人升迁,从铜城知州升任天水知府,想必是在路上,林廉江自然找不到。”

    原来如此,元封默默地点点头,可是林廉江一去不返,终究还是个心思。

    “对了九郎,前段时间汾阳侯家三公子被绑票一案,是不是你们做的?”王小尕借着酒劲问道。

    自家兄弟面前打马虎眼没啥意思,元封很光棍的说:“对,就是我们几个做的,小尕你不会拿我们吧?”

    王小尕笑道:“谁操那份闲心,要不是陕西提刑司的伙计说作案的是甘肃口音,托我帮忙查办,我才不管汾阳侯家的破事呢,没想到一查把你们查出来了,没事,这事我兜着。”

    元封道:“你是甘肃的总捕头,跑到长安来有什么公干?”

    王小尕道:“此番前来长安,主要是陪柳大人述职,我这个总捕头全靠柳大人栽培,他身边没有可信的人,我随行保驾还能派上点用场。”

    元封点头道:“这么说柳大人还在长安,小尕你看看能不能安排我和柳大人见个面。”

    王小尕一拍大腿:“没问题,小事一桩,对了九郎,以前在芦阳县的时候你就是班头,现在不如重操旧业了,我和柳大人说说,给你也弄个总捕头的位子,你看咋样?”

    元封淡淡的笑了:“再说吧。”

    “还说啥,这事就定了,这是甘肃提刑司的牙牌,你先拿着,回头我找大人补个公文,你就是六扇门中的人了,万一陕西方面有人查你,拿牌子给他们看就行。”王小尕大包大揽,竟然当场把元封收录为公门中人,真让元封哭笑不得,不过人家盛情难却,元封也就将牙牌笑纳了,这所谓总捕头其实依然属于官府聘用人员,连九品官都不算,所以王小尕个人就能拍板,当然,总捕头的权力还是很大的,黑道白道上大家伙也都给面子,这牙牌的价值可不低。

    一场酒喝到了天明,众兄弟这才散去,每个人心中都是兴高采烈,兄弟重逢是一方面,得到助力又是一方面,孟叶落现在是官场上的人了,除了秦王这个不怎么强硬的靠山之外,在陕西并无任何力量可以依靠,现在忽然多了一帮兄弟,自然开心,而王小尕的心思就要简单一些,他是甘肃的总捕头,黑的白的也都沾一些,有这帮强横的兄弟做后盾,不管干啥事底气都足一些。

    元封他们更不用说,本来以为在长安举目无亲的,哪知道竟然挂了个一位王爷,一位监察御史,还有一个总捕头,衙门里有人好办事,眼下要做的几件事忽然变得简单起来了。

    ……

    众兄弟回到住所大睡了一场,等到下午才去秦王府拜访,门房已经得到通报,这几位爷来了只管迎进来奉茶便是,来到偏殿坐着休息,不一会儿秦王殿下便一脸怒色的来了,见到元封等人才勉强一笑道:“各位兄弟久等了。”

    元封等人赶忙起来见礼,宾主落座,元封问道:“适才见千岁怒形于色,不知道是何人如此不开眼,触怒了王驾?”

    秦王道:“孤听从长史劝说,屈尊前去拜会汾阳侯,谁想却坐了半天冷板凳,根本没见到汾阳侯,孤气不过便转回了,不过现在见了众位兄弟,心情也就好多了。”

    今天孟叶落不在王府中,他毕竟不是王府官员,还有自己的一滩事情,没有了这个纽带,元封和秦王殿下倒也相谈甚欢,正聊得入港,忽见一下人飞也似的跑来道:“启禀王爷,汾阳侯驾到。”

    刚才登门不见踪影,这回却又跑来,这是怎么个意思,但既然已经上门了,还是得出门迎接,毕竟汾阳侯的资历老,年龄大,是秦王的长辈。

    秦王对元封道::“请稍坐,孤去会会汾阳侯。”

    这边刚出偏殿,汾阳侯已经进来了,老头子并未穿正式的袍服冠带,而是一身箭袖劲装,显得老当益壮,进了二门就哈哈大笑道:“殿下,老夫来迟了!”

    秦王脸上现出尴尬的笑,好歹这是王府,汾阳侯竟然说进就进,如入无人之境,他看看紧跟在后面的几个王府侍卫,侍卫们也是一脸的为难,汾阳侯不顾礼数,谁敢拦他。

    老头子放肆的打量着王府中的陈设,不住嘴的夸:“不错,不错,到底是王府,比我把残破的侯爵府雅致多了。”他四下里打望,秦王就只能在旁边陪着,看样子就像是晚辈伺候着叔伯。

    一番品头论足之后,汾阳侯才道:“外面寒冷,还是殿上叙话吧。”说着自顾自的走上银安殿,秦王在后面跟着也上了殿,在宝座上坐下,汾阳侯也不参拜,大模大样的在一坐,摆手让下人把礼物奉上,六口箱子,里面尽是金银珠宝玉器古玩绫罗绸缎,秦王一看脸色就不对了,早上他去汾阳侯府的时候,送了三箱子的礼,现在人家还礼来了,竟然多了一倍,薄来厚往也不是这个样子,秦王到底是个王爷,给你送礼那是赏赐,你反送过来一倍的礼物算什么,叫板么?

    汾阳侯道:“今天早上老夫前去城外演武场练兵去了,结果却错过了殿下来访,唉,这一天不练浑身就不得劲啊,儿郎们也得天天操练着,要不然怎么保咱们大周的江山啊,殿下就藩长安,老夫更感责任重大,殿下你是不知道,前几日老夫第三个不争气的儿子,在大街上就被人割了一只耳朵,这长安城不太平啊,刚才我看殿下府上也没几个像样的侍卫,不如这样。”说着汾阳侯朝下面喊了一声:“张龙李震!”

    两个精装汉子上殿磕头,口称:“属下见过侯爷,见过王爷。”

    这倒不是他们故意这样说的,而是在他们心中不管怎么排,汾阳侯的名次都要在秦王前面。

    汾阳侯道:“这两个小子身手不错,老夫就留给贤侄你了,看家护院啥的能指望上。”也不等秦王反应,就虎着脸道:“张龙李震,还不给王爷磕头,以后你们就是王府侍卫统领了。”

    秦王这个气啊,冷笑道:“小王这里人手倒还不算紧张,这两位虎将还是留给侯爷吧。”

    汾阳侯端起的茶杯放下了,笑咪咪的说:“贤侄可是嫌这两人武功不佳?这个好办,贤侄可以挑选两名上等武士和他俩比武,身手如何一试便知。”

    秦王忍怒道:“这就不必了吧。”

    “哎,那不行,不能让人家说三到四,说我吕珍把两个酒囊饭袋硬塞到秦王府里,殿下不愿意挑,老夫自己挑。”说罢走下殿去,从秦王侍卫中挑出两个个子高大的武士,道:“这两人就行,比比看吧。”

    秦王一看,汾阳侯眼力倒还不错,挑中的正是自己手下比较得力的两名侍卫,他有心让汾阳侯吃瘪,便点头示意两名侍卫可以进行比武。

    汾阳侯又道:“比武就得真刀真枪,要不然那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没意思,老夫做个主,你们四人比武,不讲规则,不论生死,只管输赢,赢了有赏,死了有安家费。”

    秦王气不过,也点头答应了,四人各取了兵器在银安殿下站定,互相行了礼,这才开打,张龙李震是汾阳侯手下死士,武功果然了得,那两名侍卫则是京军行伍出身,单打独斗的功夫明显不如对手,刀来剑往很快就落了下风,打了二三十个回合,张龙李震步步紧逼忽然力,长刀落处血花飞溅,两名侍卫宝剑脱手被砍倒在地,胸前飚血不止,张龙李震一步赶上,高举长刀正要劈下,秦王大喊一声:“住手!”

    张龙李震一愣,但长刀依然狠狠劈了下去,眼看那两个侍卫就要身异处,汾阳侯才暴喝一声:“停!”

    两把刀及时停下,距离侍卫的咽喉还有一寸的距离,张龙李震从容还刀入鞘,向殿上抱拳道:“失礼了。”

    汾阳侯骂道:“下手这么狠,没点轻重!还不给人家赔礼。”

    张龙李震又转身对着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两位侍卫拱手道:“承让,下手重了,见谅。”语气和眼神中却透着轻蔑与不屑。

    场数十名秦王府侍卫,全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那两名重伤的侍卫正是他们的正副统领,统领都让人家干翻了,他们这些小兵就更别提了,只能灰溜溜的把伤员抬起下去找郎中医治去了。

    秦王脸上蒙了一层阴郁的灰色,汾阳侯却极其兴奋,哈哈大笑道:“贤侄,这回你相信了吧,这两个小子可是老夫的爱将,武功那是没的说,你要是不收,老夫的面子可就掉地上了。”

    蹬鼻子上脸啊,秦王太年轻,在京城里也没遇见过这种人,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只能气得脸色红,忽然偏殿内走出一人,朗声道:“这种三脚猫的功夫也算是汾阳侯府的爱将?我们秦王府要是收了这俩人,殿下的面子可就掉地上了。”

3-18 王府侍卫长

    汾阳侯顿时大怒道:“哪里来的小子,不知礼数,来人啊,给我拿了!”

    那人正是元封,见汾阳侯飙,他毫不惧怕,冷笑道:“小的是秦王府的家将,要责罚也是秦王殿下责罚,不知道您这位老先生官居何职,竟然能在秦王府内号施令,拿这个拿那个的。”

    秦王也很不满的干咳了一声,示意这是在自己府里,不知礼数的人应该是汾阳侯才是。

    汾阳侯脸色一变,忽然哈哈大笑:“小子有种,敢说老夫推荐的人是三脚猫,老夫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成色,过来比试比试吧。”

    元封道:“对付两个三脚猫还不需我出马,我们王府的伙夫就行。”说着回头招呼赵子谦:“小强,你上。”

    赵子谦大大咧咧的走过来,对张龙李震一抱拳:“请赐教。”

    张龙李震不约而同的望向汾阳侯,老头子上下打量一下赵子谦,没看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便冷笑着点点头,又转脸对秦王道:“小的们下手不知道轻重,还望贤侄见谅啊,都是军中下来的好汉,经历过战阵的……”

    银安殿上说着话,下面已经开打了,张龙先上,他欺赵子谦手上没有兵器,挥刀就砍,哪知道赵子谦度快的出奇,劈手将将张龙手中的长刀夺了过去,左手一记勾拳打在张龙耳根处,张龙当场就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李震见状大惊,拔刀劈来,赵子谦用抢到手的长刀一挡,李震就觉得虎口一麻,长刀脱手而飞,紧接着赵子谦的拳头就到了,一记黑虎掏心砸在李震胃部,打得他当场呕吐,赵子谦还不罢休,横扫一腿将李震放倒,这才丢了手中刀对殿上说道:“献丑了!”

    “好!”秦王忽地站起,大呼一声,下面几十个王府侍卫也都高声叫好,汾阳侯脸上却挂起了寒霜,他淡淡的说:“来人啊,把那两个没用的废物给我宰了。”

    立刻上来四个人不由分说将张龙李震按住,一刀刺进心窝,当场结果了性命,尸体迅抬了出去,只留下两滩鲜血。

    “老夫还有事,告辞了。”汾阳侯一拱手,径直走了,秦王也不送他,冷冷的坐在那里,王府长史见气氛尴尬,赶紧跑过去相送。

    一直看着汾阳侯的身影出了仪门,秦王才愤然站起道:“老贼欺我太甚!”

    众侍卫也都愤恨不平,汾阳侯做的确实过分,今天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明明知道秦王要过府拜会,故意不在府中等候,先让秦王坐一回冷板凳,然后再过府示威,借比武之名杀伤两名王府侍卫,尽显自己的威风,以图彻底把秦王压制住,不巧秦王府中藏有高人,比武落了下风,汾阳侯一怒之下当场杀人,在秦王府内杀人见血,这也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行为,。

    幸亏有元封等人在,秦王深深庆幸自己结交了这帮朋友,他将元封等人请上殿来道:“元公子,孤的侍卫长伤了,不如你来暂任此职吧。”

    元封道:“殿下有所不知,我擅长的是长枪大戟、马上格斗,至于短兵拳脚,贴身近战还是这位兄弟要强一些,侍卫长之职他比较合适。”说着将赵子谦推出。

    秦王点点头,上回在红袖招打群架的时候他也现了,这几个人各有特色,元封是总指挥统领全局,是小团体的灵魂人物,赵定安大开大合,战力出众,但也属于将才那一类,武功倒不算很好,叶开的武功最好,剑法精湛出神入化,但相貌太过俊秀,和孟叶落一样都长着一张比女孩还漂亮的面孔,威慑力大大的不足,而赵子谦则是蜂腰猿背,相貌堂堂,武功属于那种街头缠斗的野路子,自成一派相当好使,让他做侍卫长,确实合适。

    “好,那就让退之来做孤的侍卫长,今后孤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秦王说着,命人取来一口宝刀一面金牌赐给赵子谦。

    元封推荐赵子谦出来,是他们几个人早就商议好的,所以赵子谦并无推辞,接了宝刀和腰牌,向秦王下拜,就此领了秦王府侍卫长的职务。

    击了汾阳侯的嚣张气焰,又收了一名勇将,秦王非常高兴,命人在银安殿上摆宴,招待元封等人,席间秦王有些有些后怕地说:“汾阳侯毕竟是和父皇一起打天下的长辈,就连父皇都敬他三分,今日孤让他下不了台,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元封道:“非也,千岁尊敬长辈,先去过府拜望,礼数已经到了,汾阳侯欺上门来,毫无君臣礼数,肆意妄为,其实也是来试深浅的,这种时候殿下可万万不能软,否则以后很难翻身,这可不是什么隐忍的事情,这是原则问题。”

    秦王深以为然,他府里其实也有几个谋士,但都是老成持重之人,包括王府长史和太监总管在内,平日里总是劝秦王韬光养晦,能忍则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啥的,试想秦王一个十**岁的年轻人,又是堂堂王爵,被人家欺负到头上还要忍,他如何能喜欢这帮谋士,反而是和元封这帮年轻人比较投缘,尤其是元封,沉着睿智,果敢刚毅,又不贪图他的权势富贵,和他在一起,真有如沐春风的感觉,秦王生在帝王家,从没体会到过兄弟之情,面对的不是笑里藏刀就是阿谀奉承,象这般真诚的友谊哪里见过,在潜意识里,他已经将元封视作了自己的长兄。

    本来元封对大周朝的政局也不甚清楚,酒席上听秦王一席谈才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实际上大周朝的疆域比继承前朝时候还要少,凉州以西就不提了,宁夏也是一片乱局,朝廷无力控制,西南、东南亦是如此,表面臣服背地里根本不听朝廷号令,另外一些省份被封疆大吏把持着,形成家族统治,朝廷也无可奈何,比如以前的甘肃就是温彦的地盘,在他那几万甘军没糟蹋完之前,朝廷是没有能力动他的,再有就是长安这样的局面,当年的老兄弟,老军头把持着军权,汾阳侯势力庞大,威望又高,不把秦王放在眼里也是正常的。

    一盘散沙,千疮百孔,这就是元封对大周朝的印象。

    “皇上封殿下为秦王,想必是有着良苦用心的,殿下何不借此机会大展所长,做出一番事业来,也让陛下放心后继有人。”元封道。

    “孤何尝不想如此呢,只是初来乍到,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做起,光是一个汾阳侯就够让孤头疼的了。”秦王叹气道。

    “汾阳侯乃是一介武夫,有勇无谋,不足殿下多虑,我倒有一策献于殿下。”

    “哦,请讲。”秦王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四个字,招兵,买马。”元封不动声色的说。

    秦王眼中的光彩忽然黯淡下来,摇头道:“陕军乃是汾阳侯的人马,孤何尝不想拥有自己的军队,可是谈何容易啊,钱从哪里来,马从哪里来,人又从哪里来?”

    秦王每年的俸禄就那些,几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渭河平原上倒是有几千顷的良田,但那也不够啊,陕西的税收他又管不到,上哪去弄钱,没有钱什么也办不到啊。

    元封道:“钱财马匹都是小事,只要殿下一句话,保管源源不断。”

    秦王奇道:“孤说什么话能有这么大用?”

    元封一指西边:“殿下的财运在那里。”

    秦王不解的眼神向西望去,却只看见天边的云彩,元封脸上依旧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说了两个字:“西凉。”

    “西凉。”秦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和西凉大举通商?”

    “不错,现如今陕西巡抚柳大人封闭了边界,禁绝一切货物流向西凉,听说西凉的砖茶价格已经翻了三倍了,丝绸瓷器药材火药也紧俏得很,若是殿下能说服柳大人开关放行商旅,或者在边界开榷场,那西凉人一定投桃报李,将大批战马卖给殿下,有了马匹就能换钱,就能练起一支骑兵来,殿下有了自己的军队,还怕什么汾阳侯么。”

    秦王听得不住点头,道:“好办法,明日孤就召见柳松坡,正好他也在长安呢。”孤虽然不能命令他,但至少能劝劝他,这锁关确实要不得,把人家逼急了,又要打仗,朝廷现在哪还有精力开战啊。”

    ……

    成功将秦王说服,元封等人胜利而回,赵子谦就留在秦王府任职了,他在西凉也是带过兵的,管那三百王府侍卫还不是驾轻就熟,临走的时候秦王又拿出三块金牌给他们,上面篆刻着秦王府禁卫的字样,有了这牌子,他们就是正儿八经的王府侍卫军官,吃皇家饭的人,寻常的巡防官兵,衙门捕快都没资格拿他们。

    回到下处,正好王小尕送信来了,说了已经约好了,柳大人明日抽空接见元封。

3-19 桃色新闻

    次日,元封依约来到馆驿拜见柳松坡,柳大人虽然已经做了一省的巡抚,但行事依旧简朴,身边伺候的人还是在芦阳县时候那两个老家人,长安城里豪华的客店多了去了,但他却只愿住在官府开设的馆驿之中。

    得知元封前来,柳松坡亲自迎出二门,两年多不见,柳大人两鬓的白多了一些,精神却比以往好了许多,脸上也没有做官之人那种傲慢颜色,而是从容可亲,假若不是身上那件有些退色的红色圆领官服,倒像是个学究先生,不像是朝廷二品大员了。

    柳松坡拉着元封的手嘘寒问暖,一番寒暄之后进了内室,馆驿的条件确实不大好,这年头当官的谁还住馆驿啊,只有那些送信的驿卒和办差的低级差役才住这里,一般房间都是大通铺,火炕上能睡十几个人,柳松坡住的这间还算是馆驿中比较好的,屋里还特地生了个泥土做成的暖炉,几个红薯摆在炉膛里,看的元封一愣,这官当的也忒清廉了吧。

    元封当然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就说当年事之后逃亡凉州,重操旧业做起了买卖,惨淡经营到现在,也有了一点点积蓄,这次前来长安正是为了寻找失散的亲人。

    柳松坡不疑有诈,因为元封本来就是以私盐和贩马起家的,到了凉州以后重操旧业再顺理成章不过了,甘肃方面的情报系统很是薄弱,对西凉的政治经济军事情况都不是很了解,资讯完全靠从西凉回来的那些读书人的笔记文章,有所差池也是正常的,这回终于找到一个真正的凉州人了,柳松坡如获至宝,仔细询问元封关于西凉的一些情况。

    元封侃侃而谈,从抗击帖木儿谈起,一直说到西凉建国,期间的分风风雨雨,事无巨细都说给柳松坡听,柳松坡拿了纸笔边听边记,不时感慨,说到后来,元封哀叹一声道:“本以为就此定居西凉,哪知道风云突变,朝廷封锁了边关,我只好变卖了家产,回到大周来。”

    柳松坡道:“朝廷锁关,西凉人是怎么反应的?”

    元封道:“小老百姓还能如何,朝廷锁关归锁关,禁绝的只能是明面上的生意,边境那么长,总不能全用墙头垒起来吧,无非是增加了走私的成本而已,原来十个钱能买到的砖茶,现在得五十个钱,达官贵人自然不愁吃喝,可苦了平民老百姓了,再这样下去可就要民不聊生了。”

    柳松坡暗暗叹气,心道为了国家社稷也只能牺牲这些百姓了,又问元封:“依你看,西凉兵马实力如何,那位西凉国主的志向又在何方?”

    元封道:“说句不客气的话,咱们甘肃的官军连给人家西凉军提鞋都不配,那可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猛人啊,帖木儿百万大军都土崩瓦解了,还有啥可说的,凉州火器精甲天下,凉州铁骑雄霸西域,唉,要不是朝廷锁关断绝了火药粮草的进口,兴许这会西凉军已经打下了撒马尔罕了呢。”

    西凉军的厉害柳松坡也有所耳闻,温彦那五万兵一天就让人家包了饺子,这事谁都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柳松坡才起了防范之心,生怕西凉人打进中原,毁了大周的天下。

    元封又道:“如今西凉大军已经自西域返回。屯兵凉州一线,倘若国内民怨沸腾,怕是要东进甘肃打草谷了。”

    柳松坡一震,道:那张思安果真有野心问鼎中原么?”

    元封耸耸肩膀道:“问鼎中原就不知道,我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自己的江山都坐不稳了,手上有兵有将,有啥干不出来的呢。”

    柳松坡沉默了,看来自己的策略稍微孟浪了一些,把西凉人逼上绝路铤而走险就麻烦了,本来不打仗的这下也要打仗了。

    火炉子哔哔剥剥的烧着,柳松坡呵呵笑道:“红薯烤好了,吃一个吧。”用铁钳子夹出红薯来递给元封,很自然地转了话题:“成家了么?”

    元封道:“还没,有些事情没办完之前暂不考虑成家。”

    柳松坡自然之道元封指的是什么事情,正要相劝,忽然有人叩门,他便出去了一会,片刻后回来道:“老夫还有些公事,今天就不留你了,记住,千万别做犯法之事,那些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贪官,自有朝廷法度来惩处。”

    这是提醒元封不要对温彦下手呢,元封抱拳道:“元封记下了。”只说记下了,并不说我一定就听你的。

    柳松坡明白元封的脾气,也不说破,只道:“唉,再过些时日你自然明白。”

    将元封送走,柳松坡才坐上轿子出门,不用问元封都知道是秦王殿下召见柳巡抚,商讨的同样是西凉贸易的问题,自己先以普通西凉百姓的身份阐述锁关对于人民生活的影响,然后秦王再从统治者的角度出,和柳巡抚商讨对西凉封锁贸易的利弊,虽然秦王管不了柳松坡,但是能让他知道,朝廷高层对这件事是重视的,若是有此引起战争的话他柳松坡难辞其咎。

    事情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柳松坡是个清廉刚正的官员,他认定的事情绝不会因为外因而改变,能让他改变主意的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让他自己醒悟,一个是让皇上下旨,指望千里遥远的京城做出反应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了,现在只能靠潜移默化来让他收回成命了。

    离开了馆驿,闲着没事正好去温总督家附近转转,踩踩盘子,这趟长安之行,主要就是为了收拾这个老贼,元封带着几个人晃晃悠悠来到了总督府邸,正好总督府外张灯结彩,鞭炮齐鸣,管家下人穿着崭新的衣服站在外面迎接宾朋,另一侧还开了粥棚施舍乞丐,全是筷子插上不倒的稠稀饭,还有人大把大把的往街上撒铜钱,引得满街百姓弯腰去捡,总督府的下人们高兴的合不拢嘴,络绎不绝到来的达官贵人们也呵呵笑,简直比过年还开心。

    “温彦这老狗今天过寿还是娶小妾,这么大排场?”元封问道,这几天来邓子明已经差人将总督府的底细查的差不多了,生的什么事情自然清楚,有人答道:“回爷的话,是温总督幼子摆满月酒,温总督老来得子,当然要大宴全城了。”

    “哦,是这回事啊。“元封很是不爽,这老贼把人家搞得家破人亡,自己却又娶媳妇又生儿子的,还有没有天理,他眼睛一眨,计上心来,打算进去给温彦添点恶心,可是大门口人来人往的,都是凭着请柬进门,很难混进去,于是元封晃晃悠悠来到总督府的后墙。

    后墙是一条偏僻的巷子,前门喧嚣的声音传到这里已经很微弱了,元封正蹑手蹑脚的走着,忽听后门一声响,他赶紧闪身躲在暗处,悄悄瞄过去,后门打开,一个中年仆妇走出来四下望了望,忽然喊道:“出来吧。”

    元封一惊,难道被现了,正要现身,一个瘦弱的青年男子已经从墙角走了出来,大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青衫,冻得瑟瑟抖,双手抱着膀子,对那中年仆妇道:“吴妈,小姐答应见我了么?”

    吴妈冷冰冰的说:“小姐再也不想见你了,请你以后不要来打扰了,这是小姐给你的,拿好了!”说着将一个包袱塞在青年的怀里,然后退回门内,咣铛一声关上了后门,哗啦一声在里面落了锁,那青年还没反应过来,抱着包袱呆呆的站了几秒钟才仰天痛哭:“苍天啊,这是怎么了,我造了什么孽,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元封一看这情景,顿时大感兴趣,有猛料啊,不用问是温总督家的桃色丑闻,这要是掘出来还不给温彦一个迎头痛击啊,再看那年轻人已经打开了包袱,里面是一双鞋一件棉袍,还有几锭银子,青年飞检查着,终于在棉袍夹层中现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寥寥几个字:三郎,你我缘分已尽,为了孩子,归去。杏儿。”

    青年泪如雨下,嚎啕大哭,哭的伤心之至,撕心裂肺,引得总督官邸后院中的狗都吠了起来,正哭着,忽听背后一个声音响起:“男儿有泪不轻弹,兄台如此伤心,可是因为那红尘琐事?”

    青年一回头,不知道啥时候,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子已经站在他的身后,此刻正微笑着看着他。

    “我哭我的,与你何干。”青年没好气的答道。

    “三公子,如果哭能把杏儿换来的话,你就尽管哭好了,再会。”那人转身就走,却被青年拉住:“你怎么认识我?你怎么知道我和杏儿的事情,你到底是谁?”

    元封心道刚才我站在你身后把信笺上的内容都看见了,我当然知道你俩的丑事,不过话不能这么说,他神秘的一笑:“三公子,一醉解千愁,不如咱们寻一家酒馆详谈此事,你看可好。”

3-20 悲情小生马惊涛

    元封在附近找了一家小酒馆,寻了个偏僻的角落,点了两壶高粱烧,酒馆是那种很不上台面的二荤铺,菜肴以猪杂碎为主,为了套三公子的话,元封也豁出去了,点了一道烧葫芦头,一道切白肉,两碗羊肉泡馍。

    俗话说的好,好吃不过葫芦头,这可是长安的特色菜,所谓葫芦头就是猪大肠的特殊部位,有人考证是猪痔疮,也有人说是大肠小肠连接的部位,具体是哪里就不考究了,总之这道菜很好吃,肥厚油腻,相当拉馋。

    元封亲自帮三公子筛满了酒,招呼道:“三公子,咱们在总督府后巷相见也是缘分,先干三杯吧。”说着自己先一口闷了,三公子见他豪爽,也跟着喝了三杯。

    随后元封又道:“听口音三公子是兰州人士,咱们还是老乡呢,他乡遇故知,再喝三杯吧。”说着又干了三杯,三公子无奈,只好再次跟了。

    三公子本来好几天没吃饭了,现在又被元封灌了六杯烈酒,空腹饮酒醉意上头,再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了:“兄台,小弟我苦啊……”说着嘴一撇又要哭,元封赶紧劝:“兄弟,别介,慢慢说,有啥苦楚给哥说,说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三公子眼中噗噗的落下泪来,滴到面前的羊肉泡馍碗里,他自己抓起酒壶倒了一杯,边喝边说:“小弟我姓马名惊涛,今年二十岁,自幼住在兰州府城外马家村,家中有房屋一座,薄田二十亩,父母双全,上有两个哥哥,两年前小弟还中了秀才,日子过得还算恬淡,家中自小便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是邻村老李家的四姑娘李杏儿,我与杏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中了秀才之后正打算迎娶杏儿过门,哪知道李家悔婚,退了彩礼,我和他们争辩,反被他们打出门去,回家躺了三日,不久便听说杏儿嫁人了,我……我……”

    马惊涛说着说着又泣不成声,元封心中已经明白的差不多了,这杏儿八成是嫁给温总督了,他便悠悠道:“想必杏儿姑娘嫁入巡抚家,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马惊涛惊讶道,旋即又释然:“对了,你是半仙,你什么都知道。”端起酒杯,“恣”一口烈酒下肚子,元封看他已经迷迷糊糊的,便故意套他的话:“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我看马公子也不像是懦弱之辈,想必也曾去巡抚府上找过杏儿吧。”

    “我听说之后,就立刻从病榻上爬起来赶到兰州府,恰逢巡抚官邸张灯结彩,就如今日总督官邸这般摸样,我要同他们讲理,讨回我的杏儿,哪知道却被他们抓住暴打一顿扔到了后巷,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我知道,杏儿的清白已经被老贼玷污了,我没能保护她……”说着,马惊涛的身体蜷缩起来,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巨大的痛楚,忽然他一把掀翻了桌子,盘子碗筷酒壶全都翻在地上,要不是元封动作快,肯定被浇一声菜汤,这边马惊涛又开始哭喊了:“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折磨我和杏儿!”

    酒馆的客人们都为之侧目,老板也过来了,元封赶紧赔罪:“对不住,你们喝你们的,我兄弟喝多了,砸坏的盘子碗我来赔。”说着拿出碎银子给老板。

    马惊涛已经歇斯底里了,再在酒馆里待下去不是办法,元封将他搀起道:“三公子咱们换个地方接着喝。”

    搀着马惊涛从酒馆出来,元封打了个响指,一辆马车便从一旁的巷子里驶出,将马惊涛扶了上去,他还在喋喋不休的嚷着,闹着要酒喝。

    回到下处,马惊涛已经睡着了,车里吐得一塌糊涂,大家看到元封带来一个醉鬼都有些纳闷,元封却说:“这人可是个宝贝,可得好生伺候着。”

    到了夜半,马惊涛悠悠醒转过来,觉得腹中空空,头疼欲裂,再看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房子,炕头温暖,桌上摆着热腾腾的刀削面,那位不知名的甘肃老乡正笑咪咪的看着自己。

    “三公子你终于醒了。”那人道。

    三公子到底是个秀才,乃是知书达理的人,从炕上爬起来一躬到底:“多谢,适才马三多喝了几杯,胡言乱语还请见谅。”

    “三公子客气了,来来来,先把面吃了再说。”

    马惊涛端过饭碗吃了起来,不知不觉间眼泪大滴答滴的落下,素不相识的人都对自己这么好,为什么海誓山盟的杏儿却变了心呢。

    马惊涛吃不下去了,放下碗筷道:“多谢收留,我得去找杏儿了,让她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说罢起身就走。

    “回来!”元封喝道“你这个样子怎么去?难道想让总督府的人把你活活打死么?杏儿的一片苦心你还不理解么?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如此鲁莽上门,不但害了自己害了她,还会害死你们的孩子!”

    马惊涛呆立当场:“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和杏儿的孩子?”

    元封心道这种桥段话本里见得多了,温总督一树梨花压海棠,不代表他还有生育能力,马三公子生龙活虎的,兴许一回就怀上了,再说了,就算不是马惊涛的,也得把他忽悠信了那是自己的孩子,这可是对付温彦的杀手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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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封道:“正是因为那孩子是你们俩爱情的结晶,杏儿才忍痛和你分手,要不然让温彦知道,孩子就遭殃了,你没见杏儿临别还送你棉袍和鞋子么,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你的。”

    “是这样啊。”马惊涛喃喃道,本以为杏儿无情的抛弃自己而痛楚的心情忽然好了一些,但旋即又亢奋起来,大叫道:“不行,我要去救杏儿,去救我的孩子!”

    元封硬是将马惊涛拖了回来道:“你先坐下听我说。”

    “我不听!我现在就要去救杏儿,哪怕死在她面前我也愿意。”

    这小子整个一歇斯底里,动辄就进入癫狂状态,元封实在忍不住了,抽了马惊涛一个大嘴巴,冲他吼道:“深更半夜你救什么救,不等总督府的家丁动手,巡街的捕快就先把你拿了,是真汉子,纯爷们,就光明正大的去总督府上讨回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孩子,记住,你才是受害者,温彦身为官员,强娶已有婚约的女子,本身就是不对的,朗朗乾坤怕他什么,明日就去总督府要人!”

    马惊涛呆了,这兄台怎么比自己还恨温彦啊,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自己和杏儿的婚约在前,温彦这属于强娶民女,应该光明正大的去讨回自己的东西而不是半夜偷偷摸摸的去。

    可温彦是陕甘总督啊,民与官斗哪有胜算,马惊涛忽然又沮丧起来,蹲到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你丫的有完没完,又哭,赶紧吃完你的刀削面上炕躺着去,温彦家的满月酒还得摆几天,明天我就陪你一起去讨个公道。”元封说罢,关上门出去了。

    ……

    元封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如今温彦虽然升任陕甘总督,但权力大不如以前了,要想杀掉他不是啥难事,可那样未免太便宜他了,应该一步步打垮他,让他失去所有的东西,尝尽人间痛苦之后再死,否则对不起十八里堡乡亲们的在天之灵。

    次日一早,开门再看马惊涛,那碗刀削面已经被扒的干干净净,脸也洗干净了,头也梳理过了,早早的起来在屋里踱步,正等着元封呢,元封让下人递给他一套绸缎衣服,又端来早饭让他吃,吃饱喝足换了衣服之后,元封还没啥动作。

    “兄台,该动身了吧?”马惊涛问道。

    “等等。”

    “等什么?”

    “等请柬,咱得光明正大的去,以客人的身份去,要不然怎么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揭穿温彦的真面目。”元封道。

    过了一会儿,邓子明果然拿了几张请帖来,马惊涛不由得大为惊讶,这位兄台不露声色,势力大得很啊,居然能弄到总督府的请帖,其实他有所不知,这次温彦为儿子摆满月酒,请客的范围比较大,就连长安的商人们也在被请之列,温彦离了甘肃,没了捞钱的路子,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收一回礼,收到请贴的人不得不去,还得备上一份厚礼,所以邓子明在外面说要搞几张请帖和总督大人拉拉关系,立刻有人愿意无偿转让,倒贴钱都行。

    邓子明备了两辆马车,一份大礼,元封带着马惊涛,在几个随从的陪伴下一路来到总督宅邸,递上请帖和礼单,门口待客的管家立刻相容满面,请这几位客人进去喝酒。

    “三公子请。”元封一伸手。

3-21 就是来恶心你的

    走进大门的那一瞬间,元封扭头看了看大门外的空地,那里停满了轿子和马车,足有上百个杠快、马夫聚在一起坐在条凳上聊天吹牛,其中不乏眼熟的精悍男子,那是元封埋伏下的人马,温彦现在只是个光杆总督,对付他几十个人足矣。

    进了大门,绕过影壁,再进二门,总督府邸果然敞亮,通常来说晋陕人家的院落都比较狭长,这是因为渭河平原和晋中平原地少人密的关系,所以有晋陕窄院的称谓,但总督府却极其宽阔,纵深有多少不知道,宽度是三正四耳的七间口大院,正房和厢房都相当高大,翘脊飞檐,气派不凡。

    正房厢房都设成了宴会场所,不知道摆了多少张花梨木的桌椅,温彦的阔绰也可见一斑,老来得子可是大喜,比娶小妾这样的事高级多了,所以温总督当成一件大事来办,所有的下人都换了里外三新的衣服,带着崭新的瓦楞帽子,笑容可掬的接待着宾客,院子里的大树上都缠满了红绸子,檐下的灯笼也是红的,所有的人脸上都洋溢着笑。

    元封特意穿了一件蜀锦的长袍,外面罩着灰鼠皮的袄,脸上沾着三绺胡子,眼睛眯缝着,见人就笑,别管认识不认识,先客气两句套套近乎,而跟在他身后的马惊涛则是一脸苦相,元封交代了好几次,让他带点笑容,可是他笑出来的比哭还难看,元封也就不再强求了。

    显然总督府的管家们很有组织大型活动的经验,客人们谁该做哪张桌子都是安排好的,两个小厮拿着请帖找到了元封的座位,客客气气请他们就坐,元封和马惊涛落座之后,先和同桌的客人们拱手打个招呼,然后再看屋子里其他宾客,从人丛中果然又找出一些熟悉的面孔,赵定安面无表情的吃着桌上的茶点,叶开笑嘻嘻的和邻座的人神侃着,王金标一身道袍,鹤童颜坐在那里装模作样的打坐,还有几个精心挑选的侍卫混在人丛中,元封的目光和叶开碰上,两人都露出会心的一笑,过一会就有好戏看了。

    火炉子生着,茶点吃着,客人们都是来自长安各地的商人,做生意的人都是自来熟,场面一点也不拘束,元封早年也贩过马匹和私盐,属于业内人士,和大伙相谈甚欢,唯有马惊涛心神不定,不时望着正房方向,希望能看见自己的杏儿和孩子。

    他的愿望当然不会实现,大户人家的女眷怎么可能抛头露面,总督大人都不一定出现,招呼这些生意人,管家就足够。

    到了晌午时分,外面的粥棚又开始施粥了,府里也正式开席,总督府把长安城内几家一流饭店的大厨都请来了,食材用的也都是精选上品,自然没有葫芦头之类的杂碎菜,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传来进来,由于天冷,每道菜上还盖着一个瓷碗,到了桌上才掀开,温度一点也没跑,花枝招展的侍女们来回穿梭,帮客人们倒酒,小厮们忙着传菜,原先桌子上的果脯蜜饯瓜子茶水撤了下去,摆上八个冷盘,八个炒菜,每桌两坛好酒,大家都把杯子满上,静静地等着开席。

    忽然一阵大快朵颐的声音传来,众人不禁为之侧目,原来是一位客人等不及开席,已经自顾自的吃起来,尽捡着自己喜欢的吃,筷子和穿梭一般,吃几口还喝一口酒,还出“渍”的一声,好像很爽似的,大家都惊讶,这是哪来的客人啊,竟然如此粗俗,元封自然认得那是赵定安,反正今天是来捣乱的,他心中暗自一笑,根本不管。

    片刻之后,管家来了,看到有人已经开吃了,顿时心生不悦,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宜动怒,只得招呼客人们道:“我代我们家老爷谢过各位了,请慢用,大家吃好喝好啊。”

    众人轰然答应,还有那商界领袖站起来向管家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大意是请代为转达我等对总督大人喜得贵子的祝贺云云,元封才不理他们,也开始吃喝,边吃边招呼马惊涛:“三公子,别闲着,吃饱喝足好干事啊。”

    马惊涛狠狠地点点头,抓过酒杯一口干了,然后又将酒坛子抱过来放在自己跟前,连菜也不吃,就这样板着脸一杯杯的喝酒,众人一看就怕了,喝酒不吃菜,这人狠啊,元封心中暗喜,知道马小三又要借酒劲飙了,果然,喝了五六杯烈酒之后,马惊涛原本苍白的脸色变成了略带病态的红润,原来胆怯愁苦的表情也被激愤所代替,元封知道再过一会他就要开始哭了,赶紧劝:三公子你先等等,过一会配合我行动。”马惊涛瞪着通红的眼睛点了点头,元封抬头找叶开,人已经不见了,看来计划一些顺利。

    酒过三巡,温总督果然端着酒杯过来了,大喜的日子,温总督也破例亲民一把,毕竟这些商人都是有钱的主儿,将来能用的上。

    总督大人穿了一件很喜庆的沉香色长袍,头戴方巾,脚穿大红鞋,脸上笑得皱纹都不见了,更显精神焕,走进大厅,有人大喊道:“总督大人到。”

    场起立,纷纷向总督大人道贺,温彦也笑咪咪的拱手还礼,频频举杯致意,这一厅的客人不算太主要,他正打算走个过场就闪呢,忽然有位宾客站起来道:“小的代表客居长安的甘肃商人恭祝大人子孙满堂,恭祝小少爷长命百岁。”

    温彦哈哈大笑,道:“同喜同喜,你们慢饮,老夫还有客人要招呼。”

    按说那位客人就该坐下了继续吃他的了,可是他却并不坐下,反而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温大人,为何不将小少爷抱来让大家看看呢。”

    温彦脸色一变,这人怎么如此不知趣,想怒又不方便,给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道:“天气寒冷,怕小少爷感了风寒,就不抱出来和大家见面了。”

    人家已经很克制了,可是那位客人依旧不罢休,说道:“碰巧今天昆仑山上的天风道长也来了,他老人家最擅玄黄之术,五行八卦无所不通,一眼就能看出人的大运走势,不如让他替小少爷算一卦,看看小少爷几岁能中状元,几岁能当宰相。”

    一听这个,温彦的嘴角才浮上笑意,昆仑山上的天风道长名头响亮,没想到今天居然也来到府中赴宴,看来自己的面子够大,有心想请道长到后宅去给儿子看相,但是又突然生了一点卖弄的意思,毕竟五十多岁得了儿子很不容易,他便说道:“让吴妈把小少爷抱来给道长看看吧,注意别冻着了。”

    下人应声去了,半晌之后,孩子在五六个丫鬟仆妇的簇拥下抱来了,包裹的严严实实,前呼后拥的肯定冻不着,来到大厅,众人也不敢靠前观看,只是坐在原位上赞不绝口,天风道长装模作样的挥洒着拂尘走上前来,看了那孩子一眼,小孩还小,说实在的真看不出长的像谁.

    王金标先是故作惊讶状:“这孩子生得好相貌,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将来必定是个出将入相的大人物。”

    温彦得意的笑了,自己的儿子能差了么。

    后面的话就难听了,王金标掐指一算,望望婴儿,又望望温彦,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温彦道:“道长有何见教?”

    王金标道:“小道算来,这孩子恐怕不是温大人的骨肉啊。”

    “你!”温彦气得当场就把酒杯摔了,“来人啊,把这个信口雌黄的家伙拿下。”

    那么喜庆的日子,府邸里根本没安排带刀的护院,几个普通家丁撸着袖子要过来拿人,早被赵定安窜出去一拳一个放倒在地,暗藏的西凉侍卫也现身了,掏出火铳跳上桌子大吼道:“都老实点,谁动打死谁!”

    恰在此时,马惊涛终于也开始了嚎哭,现实歇斯底里的嚎了两嗓子,然后冲向温彦:“老贼,你还我的杏儿来!”早被元封一把拽住:“有话慢慢说,咱们是讲理的人。”又对桌子上那几位道:“都下来,外面呆着去,别吓着客人。”

    侍卫们留下两人把守,其他人闪身出门警戒去了,总督府的管家还有那几个丫鬟仆妇都在火枪的威逼下不敢乱动。

    温彦颤声道:“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元封道:“我们是来贺喜的啊,不过呢,眼瞅着温大人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心里憋得怪不舒服的,就想说出来大家乐呵乐呵,那谁,小马,把你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听。”

    此时大厅内鸦雀无声,众商人想破脑袋也料不到今天会生这种事情,事到如今谁也不敢乱动,谁也不敢说话,也没人想偷偷逃跑,因为他们能觉察出这几个人是专门来找温彦麻烦的,和他们没啥关系,既然坐在这儿了,就不妨听听温总督家里的故事,以后出去也好显摆。

    马惊涛又开始讲述他和杏儿的故事,不过这回是以激昂控诉的语调:“我本是兰州城外一秀才,家中有屋又有田,自小和邻村的李杏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早订有婚约,不想那温彦老贼,仗势欺人强抢民女,在杏儿过门前的一天将她抢入府中,可怜我的杏儿,就这样被温彦老匹夫给……,你还我的杏儿来!”

    着马惊涛又要扑上来打人,元封一把拽住他:“说关键的的,没见大伙都等着呢。”

3-22 虎毒食子

    虽然故事老套,当官的欺男霸女这种事实在不稀罕,但是这种诉说方式实在是别致,径直直接闯到总督大人的府里来纠缠,众位宾客一时间都听傻了,支着耳朵倾听着,生怕漏了一个字。

    马惊涛扑到桌子旁,端起酒坛子狂饮了一番,酒水顺着嘴角流到领子里,衣服上,流出去的倒比喝进去的多,不过架势确实很豪迈,他喝完了酒,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摔,踉踉跄跄的两眼通红,指着温彦说道:“老贼,你抢了杏儿的人,抢不了杏儿的心,我不远千里从兰州来到长安,日日在你府外徘徊,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杏儿出外去大报恩寺上香之时看见了我,经好心人安排,我们在大报恩寺的禅房里相遇了,此后我俩时常在大报恩寺见面互诉衷肠,在一个春天的下午,杏儿终于将她完完全全的交给了我,她哭着对我说:奴家不是完璧,三郎你会嫌弃我么?我说:杏儿,你永远是我心中最纯洁的杏儿……

    听众们轰的一下就开了锅,纷纷交头接耳,温总督家的门风也忒差了些,小妾居然能在寺庙中和人私通,这是天大的丑闻啊,大家津津有味的谈着,不时抬头看看温总督的表情。

    此时温彦已经气得快晕过去了,杏儿屡次去大报恩寺上香他是知道的,那是因为去向送子观音求子,杏儿如此虔诚,每隔几日就要去上一趟,个把月之后还真怀上了,为此温彦还高兴的了不得,亲自去大报恩寺捐了一万斤的香油,木想到原来求子是这样求来的啊,禅房借种!不用问,吴妈等人都是知道的!温彦七窍生烟,嘴唇抖,指着吴妈说话都不成个了:“你你你”

    吴妈脸色苍白,无力的低下了头,这事确实是她一手安排的,倒不是因为可怜马三公子,而是纯粹为了借种,只要有了小少爷,杏儿就有可能扶正,他们这些下人也会鸡犬升天,本以为此事做的天衣无缝,最终还是露了马脚,早知道找人把那马三公子做掉多好。

    “不可能!就凭这些小伎俩骗不过老夫,来人啊,把他们给我拿下!”温彦的意志远比元封他们想象的要坚韧,面对变故居然还能稳住心神,他这一吼,外面传菜的小厮听见了,都往这边奔来,在门口被侍卫拦住,双方起了冲突,侍卫放了两枪镇压住了局面,但是这毕竟是总督府邸,被现了就没有多少时间唱戏了。

    元封还有杀手锏,冲后面喊了一嗓子:“把杏儿姑娘带上来现身说法!”

    那边叶开已经从后宅把杏儿提来了,可怜杏儿还在月子里就被拉出来,头上还缠着带子,脸色红润体态丰腴,只是吓得不轻,看见马惊涛和温彦等人,杏儿两只大眼睛惊恐的闪烁了几下,做出一个让大家匪夷所思的举动。

    她挣脱叶开,踉踉跄跄的奔了过去,马惊涛双目含泪,哽咽的喊了一声:“杏儿。”然后张开了双臂,众人都以为马上要上演一幕感人的大戏了,哪知道杏儿看也不看马惊涛,径直扑向了温彦:“老爷,老爷你怎么了,他们是什么人?”

    众人大跌眼镜,元封也用探询的眼光望向马惊涛,心说哥们这是咋整的,你家杏儿咋不向着你啊?

    马惊涛立即哭道:“杏儿,咱们回家,咱们一家三口回兰州好好过日子。”

    杏儿怒道:“杏儿是你喊的么!我是总督大人的妾室,不是你的杏儿,我不认识你,你是哪里来的贼子?”

    温彦也被搞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到底老奸巨猾,知道现在重要的是挫败敌人的阴谋而不是被敌人打乱心神,他冷笑一声道:“老夫堂堂陕甘总督,岂会被你们愚弄,赶紧收起这一套束手就擒吧,官兵马上就到。”

    此时总督府邸已经乱开了锅,下人们没头苍蝇一般的乱撞,后宅里的夫人们哭天喊地,家丁们躲在后面不敢出头,稍微机灵点的想跑出去报信,刚出门就被放倒,不知不觉间总督府已经被封锁了,贼人们简直猖狂到了极点。

    “老子才没心思愚弄你,不信是吧,滴血认亲!”元封不由分说,指挥两人上前抢过孩子,按倒温彦,割破手指滴出血来,又让马惊涛自己割破手指把血滴到盛着清水的碗里,再扎破婴儿的手指滴出血来,两只碗放在元封面前,血液渐渐起了反应,令他奇怪的是,婴儿的血和马惊涛的血并未融合,反而和温彦的血融合了。

    不管那么多了,不是马惊涛的种也得说是他的,恰好此时杏儿怕事情败露,惊叫一声瘫倒在地,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元封手脚又快,背着众人端起两碗,反正是一样的碗,换了谁也看不出来。

    “温大人你看好了,这娃娃根本不是你的骨血!”一个碗伸到温彦跟前,里面两滴血丝毫汇不到一起去,温彦低头一看,饶是他意志坚定也承受不住这种打击,仰天喷出一口血来,直挺挺的昏倒在地。

    赵定安从袖口里抽出尖刀道:“宰了他吧?”

    元封道:“不慌,细水长流,今天宰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闹得差不多了,咱们走。”

    马惊涛过去搀住杏儿道:“杏儿,咱们走。”

    杏儿悠悠醒转过来,一睁眼看见是马惊涛,顿时歇斯底里起来,乱抓乱挠一番,哭嚎撒泼道:“你毁我一辈子,你毁了我们全家,我死也不跟你走。”说罢跃起抢过了婴儿,死死抱在怀里,任谁抢也不松手,婴儿嚎哭,女人嘶叫,外面也打得一塌糊涂,房门撞开,侍卫喊道:“快走,官兵过来了。”

    百密一疏,终究还是被人逃出去报告了官兵,光天化日的不能和官兵硬拼,元封招呼众人道:“风紧,扯呼。”

    马惊涛还想去劝杏儿,早被赵定安拉住:“走吧!人家都不要你了。”拉着赵定安几个人出了房门,大厅里的宾客们也一哄而散,府邸里乱糟糟一团,些许几个带刀的护院根本拦不住元封等人,他们从容出了大门,上马上轿,还有步行的,朝着各个方向散去,等到官兵赶来,总督府邸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满院子的狼藉。

    郎中上门,终于将温彦救醒,老大人醒来第一句话是:“冤孽啊!”痛哭流涕捶胸顿足,老来得子居然是人家的儿子,堂堂总督大人的妾室竟然在寺庙里偷汉子,若是自己一个人知道也就偷偷处置了,偏偏被那么多人围观,不用问这事已经传遍长安了,陕甘总督的脸以后往哪放啊。

    泄了一通怒火,温彦将巡防营的参将叫进来训斥了一通,命他全城搜捕歹人,主要是一个姓马的兰州人,说来总督的权力也就这样了,若是在兰州,温彦可以把所有在场的人都抓起来,再把大报恩寺封了,可是在长安他就没这个权力,只能通缉几个歹人,惩治一下自己府里的人。

    温彦半躺在塌上,额头上放着毛巾,面前跪着杏儿和吴妈,四个家丁拿着棍棒横眉冷目站在后面,杏儿怀里还抱着小娃娃,婴儿现在已经没有了殊荣,又饿又冷,哇哇直哭。

    温彦厌恶的皱了皱眉,问道:“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真的是冤枉啊,奴家和那马三公子虽然早有婚约,但是自从嫁到府里来,就一心侍奉老爷,从不敢有外心,那日确实在大报恩寺遇见马三,可是奴家只是念旧恩给了他一些银两而已,绝无苟且之事啊。”

    听杏儿这样说,吴妈也跟着附和:“是是是,李姨娘和那书生并无瓜葛,都是他们造谣污蔑。”

    “一派胡言!你们真当老爷我年老昏花什么也不知道么,还不从实招来是想用大刑么,来人啊,给我家法伺候!”

    温大人府上的家法相当别致,充满了知识分子的人文关怀,一般人家弄根棒子也就罢了,他们家的家法却是一根根竹签和细绳子组成的特殊刑具“拶”

    把手指用竹签夹起来然后拉紧绳子,可以疼的人痛不欲生,尤其适用于女性,两旁家丁上前,先给吴妈上了刑具,两边刚一拉紧,吴妈就杀猪一样嚎叫起来:“我招,我全招!”

    这吴妈本是一奸懒馋滑之辈,趋炎附势投机取巧,扯老婆舌头造谣生事捕风捉影无所不能,本来大户人家中这种人很常见,但吴妈还有个特长就是胆子大,敢于冒险,当日在大报恩寺中她就敏锐的意识到借种生子能给自己带来无限的好处,便怂恿杏儿和马惊涛私通。

    那杏儿也不是什么好人,和马家悔婚嫁入豪门,她求之不得,可是自己肚子不争气,一段时间下来也没个动静,温老头这方面也不大行,所以她着急上火,一心想要孩子想出了风魔,居然和吴妈一拍即合,成全了马惊涛这个痴情书生。

    以上是吴妈的供述,和温彦的推测没有太大误差,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肉了,温彦招了招手,让下人把孩子抱过来。

    孩子抱到跟前,温彦仔细打量了一番,以前是怎么看怎么可爱,现在是怎么看怎么腻歪,一个小野种啊,温彦越看越怒,心一横将婴儿高高举起用力掼了下去……

3-23 御史办案办到了总督头上

    眼瞅婴儿就要脑袋开花,温彦却忽然停了下来,冷着脸举着那婴儿看了半天,终于冷笑起来:“想唬我,没那么容易。”

    温彦拿过一支茶盏,在里面倒了些清水,拔下头上的簪,刺破手指滴了几滴血进去,然后粗暴的将婴儿的胳膊扯过来扎了一下,婴儿哇哇大哭,一滴血滴进了茶盏里,温彦将孩子放到一边,阴沉着脸自己看那茶盏。

    吴妈和杏儿也都眼巴巴的看着,希望出现奇迹,渐渐的,温彦的脸上浮出了笑意,然后仰天大笑:“老天不负我,这是我温彦的骨肉,不是什么野种,哈哈哈。”大笑完了赶紧抱起孩子,用自己的狐狸皮袍子包住,小心翼翼的生怕碰着了冻着了,看家丁傻呼呼的站着,温彦立刻咆哮起来:“还不快去传奶妈,把我儿的小衣服,小斗篷拿来。”

    家丁忙不迭的去了,吴妈和杏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没事了,其实这孩子到底是马惊涛的种还是温彦的种,就连杏儿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那几天正忙着求子,和马三和老爷都睡过,这是笔糊涂账,不过现在证实确系老爷的种,那真是老天开眼。

    不一会儿奶妈和丫鬟们都到了,婴儿又重新享受到了总督公子应有的待遇,美美的吃起了奶,吴妈壮着胆子道:“老爷,李姨娘和奴婢确实是冤枉的啊。”

    “哼”温彦冷冷的一哼,拍着桌子道:“你真当老爷是傻子么。孩子是老爷我的不错,李姨娘和那姓马的行苟且之事也是真的,想我堂堂陕甘总督,脸被你们丢的干干净净!来人啊!”

    家丁们叉着腰齐齐喊道:“在!”

    “把这个刁妇拉去浸猪笼!”温彦一指吴妈,两个家丁扑上来将哀号不停的吴妈拖了出去,杏儿吓得花容失色,瑟瑟抖,求饶道:“老爷求求你,不要让孩子那么小就没了娘。”

    温彦道:“放心,孩子会有娘的,不过不是你。你这样不守妇道的贱人,总督府里实在留不下,来人啊,给她三尺白绫,让她去后院柴房自行了断。”

    杏儿嚎啕大哭,但还是被家丁拖了出去,她死死扒住门槛,还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孩子,温大人低头摆弄着刚吃饱的婴儿,眉头都不眨一下,一摆手:“拖下去!”

    杏儿的惨叫声越来越远,婴儿忽然哭了起来,温彦慈祥的抱起“自己”的孩子,晃着,哄着,看到婴儿耳朵上的栓马桩,不禁笑道:“我儿必定大富大贵。”

    ……

    次日,总督大人坐明堂,下号令来命手下标兵捕快尽出,全城大索马惊涛等人,总督大人实力有限,偌大一个总督衙门,衙役还不如长安知府手下多,再加上从甘肃带来的标兵营,统共也就是几百人,在长安城内根本显不出来,比起前段时间汾阳侯大搜捕的阵势那是差了老鼻子了。

    不多时,有衙役来报,说是长安城内茶楼酒肆间已经开始传播总督大人家里的丑事,传播谣言的人实在太多,抓都抓不完,温彦大怒道:“知会长安府,让他们派人协助,还反了天了,有一个抓一个,有两个抓一双,本督还就不信了,抓不尽这些妖言惑众的刁民。”

    衙役领命去了,忽然外面又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人,竟然是府里的管家,一进来就扑在地上哭道:“老爷不好了,咱们府里的人让抓了。”

    温彦勃然大怒:“谁敢如此放肆,绑我总督府中人。”

    管家道:不知道,看他们服色也是官差。”

    温彦更加惊讶,陕甘两省他最大,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各级官员也还是很尊重他,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莫非是家人犯了什么罪过?

    正在疑惑,门外传来喧哗,好像是总督衙门的门丁和一帮人起了冲突,片刻后那帮人仗着人多打了进来,全是黑红相间的公服,高帽子,腰间佩刀,标准大周朝官差打扮,领头一人身穿青色官服,头戴乌纱,腰悬玉带,端的是英俊潇洒,目光如电。

    今天不巧,总督衙门的人马都派出去抓造谣的去了,剩下十来个人围上了和那帮官差对抗,护住自家大人,温彦也从案子后面站起,厉声喝道:“你是哪里的官员,敢来我总督衙门撒野!”

    那年轻官员冷笑一声,亮出自己的官印朗声道:“本官乃是圣上亲封的御史台陕西行台监察御史孟知秋,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在你衙门里撒野?”

    总督衙门的衙役们顿时老实了,监察御史的品级虽然不高,但是代天巡狩,小事可以决断,大事可以直接奏报天庭,理论上说,在他管辖区域内,从总督到九品小吏,只要犯了事就能办!

    难道说,总督大人犯事了?

    温彦冷笑一声,自从他到了长安以后,可谓奉公守法清正廉明,一钱银子都没有贪墨过,当然了,想贪墨他也得有这个机会,不知道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御史凭什么来办自己。

    “孟御史是吧,请问本督犯了大周律的哪一条哪一款,今天你能说出来便罢,说不出来,哼,御史台又如何,老夫和你上京师打御前官司去!”

    见自家老爷底气如此硬朗,总督衙门的人又横了起来,对御史台的人推推搡搡,嘴里不干不净起来。

    孟叶落也冷笑一声,吐字清晰的说道:“温大人犯了大周律的第一条,杀人!”

    众介哗然,温彦也愣了,自己虽然是总督,但是不经手什么案子,怎么杀人了?

    见温彦不明白,孟叶落又道:“昨夜你命人杀害家中仆妇吴李氏,手段残忍令人指,按照我大周律,杀人者抵死,温大人难道不知道?”

    温彦这个气啊,他当是什么杀人罪呢,原来是处死自家的一个佣人,这算什么大事,长安城里富豪人家每年不得打死几个不听话的下人,律法归律法,实际操作中,下人算不得人,和家中的猫狗差不多地位,打死一两个算啥,何况吴妈还是有罪之人,处死她,不屈。

    可是人家是御史,搞法律的专业人士,非和你钻这个牛角尖,你还真没理,所以温总督气得七窍生烟,堂堂一个总督,处死家中犯罪的仆妇,都要被御史查办,这算哪门子事,合着这御史就是专门和自己过不去啊。

    “孟御史,本督府中确有一名仆妇吴李氏,因为秽乱府邸被处死了,那又怎么样,本督身为陕甘总督,肩负两省军政大事,难道连自家府里的事情都管不了么?”

    孟叶落道:“当然能管的了,若是你升堂问案,公开判处,交付有司行刑,本官自然无话可说,可是你一个堂堂总督,竟然动用私刑,这是知法犯法,执法犯法,我身为监察御史,自然要来过问,来人啊,把温总督请了去。”

    温彦怒道:“我是一品封疆大吏,没有圣上的谕旨,谁敢拿我!”

    孟叶落才不吃他那一套,此次前来陕西,皇上早就耳提面命过了,找机会把温彦给办了,以绝后患,人家这是奉旨办事,怕他个鸟。

    “没说拿,是请,来呀,请总督大人去咱们行台喝茶!”孟叶落一声令下,官差们推开阻拦,一边一个架起温彦就往外走。

    总督衙门的人不知所措,只好在后面跟着,眼瞅着孟叶落他们就要把总督大人绑架走了,忽然迎面来了一群兵丁,乃是总督标兵营的人马,领头的正是昔日的甘军大都督,今日的标兵营参将,温彦的侄子温俊伟。

    温俊伟自以为是参加过西凉战役的,也是刀口上见过血的真汉子,见到自家叔叔被一帮官差挟持,当即招呼士兵们围上去,拔刀喝道:“放下总督大人!”

    孟叶落道:“监察御史办案,闲杂人等闪开,否则一律拿问。”

    温俊伟才不吃那一套:“七品御史办案办到一品总督头上了,你唬谁呢,给我打!”

    孟叶落带了二十多个官差,明显不是总督标兵们的对手,正在危急时刻,忽然一彪人马杀到,虽然人数不多,但悍勇异常,三下五除二就将标兵们打的落花流水,这帮人不是别人,正是西凉的好汉们,孟叶落今天来拿温彦,自然和兄弟们打过招呼的,他们早等在一旁的巷子里等着帮忙了。

    温俊伟被擒,依然声色俱厉道:“朗朗乾坤反了你们不成,竟然当街杀官造反,你们是哪里来的马贼土匪!”

    元封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牌在温俊伟面前晃了晃:“看清楚了,秦王府禁卫,不是什么土匪。”

    温俊伟傻了,随即又现了什么似的,盯着元封的脸看了半天,惊呼道:“你是……”

    元封一巴掌将温俊伟打晕,这小子眼睛挺毒的,胡子刮了都能被他认出来,要知道当初在西凉他们可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此时温彦也傻眼了,秦王府的人出现让他明白了一件事,不是这个愣头青御史要办自己,是上面有人要办自己。

3-24 报仇进行中

    不过出现的这几个所谓秦王府禁卫很是眼熟啊,怎么像是昨天在府里闹事的那几个人,原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从自己被调任陕甘总督那天开始,就有人算计自己了。

    温彦不甘心,他声嘶力竭的喊道:“我要见秦王,我要进京见皇上,我要伸冤!”现在已经出了总督衙门,大伙也没什么顾及了,赵定安上前一掌打在温彦脸上,打得他口鼻撺血,乌纱帽都飞了,赵定安恶狠狠的说:“你谁也见不着,带走!”两个士兵扑上来叉起温彦的胳膊把他塞进一辆马车,温俊伟也被绑住扔到了另外一辆车里,众人扬长而去,只留下总督衙门外一群丧家之犬般的标兵差役面面相觑。

    御史台陕西行台是个很小的衙门,小到没人注意,这是因为大周朝的御史台制度并不完善,各省督抚拥兵自重,监察御史派出去没啥用,所以虽然有制度在,但陕西巡按监察御史的位子一直是空的,孟叶落是第一位上任的御史,而且一上任就办了件大案子,把本地的席大员给办了。

    别看衙门小,五脏俱全,门上悬着“陕西御史行台”的牌子,门里悬着黑红棍子,肃静回避的牌子分立两边,衙役不多,都是精悍之人,小小的衙门里生龙活虎,气势森然。

    温彦被从马车里提出来,架到堂上直接掼到地上,这帮人根本不尊重他的身份,只把他当作寻常案犯处置,这种丝毫不留情面的做法也让温彦绝望,看来人家是一心要弄死自己了。

    “温总督的乌纱还没摘,咱们不能失了礼数,让他坐。”孟御史沉着脸说,别看人家年轻,官威比温总督还足,衙役端过一张板凳放在正堂中央,旁边又摆了个茶几,把温彦按在板凳上,一杯温吞水里面撒了点茶叶末子,重重的往茶几上一顿:“总督,喝茶!”

    这茶是温彦这辈子喝得最难过的一杯茶了,坐在御史行台正堂的中央,这是被人家审啊,不过细心的他很快就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年轻的御史还有旁边那几个翘着二郎腿的所谓秦王府家将,口音相当的熟悉,好像是甘肃口音!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要见秦王千岁!你们无权扣押我!”温彦色厉内荏的抗议道,但对面的人不为所动,只道:“温大人,你指使恶奴私刑处死吴李氏的事情已经查明,罪证确凿,从犯供认不讳,你还是招了吧。”说着将一张供词扔到他面前,温彦拿起一看,果然是自家奴仆的口述,和事实一字不差,后面还画了押按了手印,他不屑的将供词撕成一片片纸屑道:“全是假的,吴妈是自己投水死的,和旁人无关,你们严刑逼供弄来的证词根本没用,这套把戏,老夫在甘肃的时候见多了。”

    “咆哮公堂,撕毁口供,记下来。”孟叶落不动声色的对旁边的文书说道,堂上一个青色官袍的七品官,审着一位紫红官袍的一品总督,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只有在大周朝才能生,温彦要求见秦王,见陕西巡抚,见汾阳侯,见自己的家人,这些要求全部被拒绝之后,温彦道:“没有这些人在场,没有皇上的旨意,本官不会再说一句话。”说罢就闭口不言了。

    孟叶落早就料到温彦这样的老狐狸不好审,不过没关系,审与不审他都死罪难逃,什么私刑杀人之类只不过是借口而已,真正置温彦于死地的还是他的身份。

    “随你,不过本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你在甘肃所犯的那些滔天罪恶,已经写成万言书送到京城去了,皇上的圣旨不日即将抵达,到时候新帐老账一起算,对了,本官差点忘了,现在手头上还有个状子呢,说你强抢民女,迫害斯文,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什么好说。”

    完,孟叶落让人把马惊涛领了出来,马惊涛一见温彦,立刻歇斯底里起来,依然是那一套,还我的杏儿,还我的孩子啥啥的,温彦却只是鄙夷的瞧了他一眼,傲然道:“少来这一套,那孩子确系我温彦的骨血,你们别白费心机了。”

    马惊涛回头看元封,眼中尽是诧异,元封及时上前说道:“温彦,你果然狡猾,不过你没想到一件事。”

    温彦面露疑惑,但是沉默不语,元封拍拍手,从外面喊进来一对父子,说是父子那是因为两人实在太像,象到一眼就能看出血缘关系来,元封让这对父子刺破手指滴血认亲,结果两滴血却怎么也融不到一起去,可是随便找来一个外人,血液却能融到一起。

    “温大人,滴血认亲不准的,属于江湖骗术,伪科学,你可不能当真,那孩子的亲爹确实是马三公子,你霸占了人家青梅竹马的媳妇不说,还要霸占人家的亲生骨肉,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元封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彻底击垮了温彦的心理防线,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马惊涛耳朵上的拴马桩,和婴儿耳朵上的拴马桩一模一样,到头来那孩子真的是个野种啊,温彦急火攻心,一口血喷出来,头一歪,不动了。

    ……

    巡抚衙门,陕西巡抚周中龙正在签押房批阅公文,下人来报:“总督衙门来人说,温总督被御史行台的人提走了,请大人出面帮他们讨个公道。”

    周中龙放下笔思索了一阵,道:“御史行台又不属于我陕西省管辖,本官怎么给他们公道,劝他们自行去了吧。”

    片刻后,下人回转:“大人,他们不愿离开。”

    周中龙头也不抬:“轰出去。”

    ……

    汾阳侯府,汾阳侯吕珍正在书房看春秋,次子吕仲达轻轻扣响了房门。

    “何事?”

    “父亲大人,据传温总督被御史行台的人拿了。”

    “哦,不出所料,为父早就猜出来了,调温彦当这个陕甘总督就是调虎离山,早晚要办他的。对了,他犯的什么事?”吕珍眼睛都没离开书本,对温彦被抓一事毫不吃惊。

    “回父亲,听说是动用私刑杀了家里一个仆妇。”

    “哼哼,不过是个由头罢了,等着瞧吧,其他罪名铺天盖地就跟着来了,温彦这家伙,当初仗着手上有兵有将,俨然一个甘肃王,这回完了,他是不了解圣上啊,当初调他当总督的时候就该坚辞的,也不用落到今日这个田地。”

    吕仲达依然是一脸的忧色:“父亲,听说这回缉拿温彦还有秦王府的人参与。”

    “那是自然,皇上这是想锻炼自己的儿子呢,弄个没牙的老虎让他抓一抓,也好练练胆子。”

    “父亲,孩儿怕的是……咱们吕家……似乎……”吕仲达语焉不详,但吕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哼哼,温彦是没牙的老虎,老夫可是正当年的猛虎,就凭秦王那个小白兔模样的家伙想动我?就是他爹来了也未必动的了老子。”

    “父亲,不可不防啊。”吕仲达劝道。

    “好了,老子有数,你下去吧,你三弟的伤养好了别让他上街乱逛,尽给老子惹祸。”吕珍挥挥手让儿子退下了,继续看春秋,却心烦意乱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

    长安馆驿,柳松坡还在思索和秦王的谈话心得,随从进来报道:“大人,出事了,温总督被御史拿了。”

    柳松坡大吃一惊,虽然温彦下台是预料中的事情,但是他没料到朝廷动手竟然这么快,这么不在意吃相,好歹也得等圣旨来了,夺了温彦的官职再拿人吧,秦王和这位年轻的御史未免太心急了一些,按照规矩,御史只能当场处置四品以下官员,再大的官员就得上报朝廷,等批复之后再办,这样肆无忌惮的抓捕封疆大吏,未免打草惊蛇,让某些人起了戒备之心。

    ……

    总之,温彦被捕的事情在长安并未掀起轩然大波,这位空架子总督本来也不经常抛头露面,在人们心中没啥地位,反倒是他下台之后才被人们提到了嘴边,温总督小妾在大报恩寺禅房内偷人的事情穿得满城皆知

    两日后,京城的旨意突然到达,将温彦削职为民,交付有司处置,家产充公,家属充军配,罪名当然不是私刑杀人,而是比这重得多的阴谋叛乱,贪赃枉法科考舞弊,滥杀无辜……城门口的布告上,温彦的罪名洋洋洒洒几十条,谁也没有刻意去注意这样一条——天佑十二年,温彦纵兵屠戮芦阳县十八里堡无辜百姓一百一十八户,掘地三尺刨坟掘墓,令人指……

3-25 抄家灭门

    总督府邸,里面早已乱作一团,自从老爷被御史行台带走以后家里的顶梁柱就塌了,下人们偷偷裹了财物逃窜,夫人们有的哭天喊地,有的四处打点,可是不论去谁家拜访都是吃了闭门羹,官场上的人心里都清楚着呢,温彦这回是真完蛋了。

    京师的旨意到达之后,总督府外面就围了一队兵,是巡抚大人下辖的巡防营,温彦被拿问,家产充公,家人也要没入官籍,男的配女的入教坊司,这是规矩,但是当兵的们暂时还没进去抓人,他们在等待。

    长安馆驿外,正在刷洗马匹的驿卒惊讶的看到远处有十几骑奔来,鲜衣怒马,气势凌人,几个带刀的锦衣卫士来到馆驿门前,下马大喊道:“甘肃巡抚柳松坡接旨!”

    里面慌慌张张迎出来,布了香案跪下接旨,前来传旨的还是先前那位秦公公,短短三年功夫,他就往西北跑了三趟,亲身见证了柳松坡从知县到知州,从知州到知府,再从知府到巡抚的升迁之路,如今柳松坡巡抚的位子还没坐稳,又高升了,这回是顶替温彦的缺,升任陕甘总督。

    宣了旨意,柳松坡山呼万岁,跪接了圣旨,他倒也不惊讶,本来这就是定好的计策,就连温彦的那些罪名也都是他亲自整理出来送去京城的,这次前来长安所谓述职,其实就是为了接班,只是没料到皇上动作这么快,连年都不让温彦过就把他撸下来了。

    秦公公也柳松坡也是老熟人了,知道他一向清廉,自然不会讨要什么喜钱,他感慨的说:“柳大人,皇上对您恩宠有加,真是令人艳羡啊。”

    柳松坡苦笑着点点头,如今他是风光了,可当初从宰相贬到兰州做无权知府,又从知府贬成知县,在芦阳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官,个中滋味又有谁能够体会,人生大起大落莫过于此,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简单道:“松坡定然不负皇恩。”

    秦公公叹气道:“柳大人赶紧上任去吧,好好把陕甘地方管起来,也好了了皇上的心思,咱家命苦,这天寒地冻的,还得继续往西走,去兰州传旨。”

    柳松坡心中一动:“秦公公,继任甘肃巡抚是哪一位?”

    “也是个走运的家伙,周户部的门生,巡商道员范良臣,据说原来只是个七品茶马提司,这两年窜的也够快的,唉,人家马政办得好,名字连皇上都知道,再加上京城里有人,周尚书全力保举,这不,年纪轻轻就做了封疆大吏,真是有福之人啊。”秦公公晃着脑袋感慨道。

    “秦公公还是暂歇两日,等过了年再走吧。”柳松坡挽留道。

    “不了,柳大人的好意咱家领了,甘肃不可无主官,咱家明日就动身,还是等回程的时候再来叨扰柳总督吧。”秦公公倒是个勤奋的人,赶着去兰州传旨,他心中明白着呢,柳松坡一毛不拔,在长安别指望能受到什么好的招待,还不如赶紧赶到兰州去呢,听说那位范大人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物,想必亏待不了自己。

    ……

    柳松坡拿了圣旨,迅接管总督衙门,正好他从兰州带了一批以王小尕为的捕快,可以充作新总督衙门三班六房的基础,原先那些人丁,凡是温彦从兰州带来的的老部下一概辞退,长安本地人可以留任,长安人才济济,招募几个写写画画的师爷不成问题,柳松坡又是个能力强的官员,极短时间内就让总督衙门运转了起来。

    第一件事就是会同御史行台办理前任总督温彦的案子,这案子已经是铁板钉钉的钦案,其实也没啥审头,温彦盘踞甘肃几十年,他又不是个良善之辈,杀害的无辜不在少数,屠戮十八里堡只是其中一件罢了,大把的血海深仇,问他个死罪都是轻的。

    总督衙门的捕快和御史行台的官差联合查封了温彦的府邸,白纸黑字盖了官印的封条封上大门,所有财物充公,所有亲眷和在籍的奴仆都被押了出来,暂时关在城外一所破庙里,正是寒冬季节,昔日锦衣玉食的贵人们现在只能抱着膀子瑟瑟抖,每天只有两碗薄粥充饥,人生无常莫过于此.

    监察御史孟叶落和如今的陕甘两省提刑司总捕头王小尕冷眼看着破瓦寒窑中的温府家眷们,他们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十八里堡的大仇终于得报,因果轮回就是这样,忽然人堆中一阵婴儿的啼哭吸引了孟叶落,他指派一个衙役进去从一妇人手中抢来了婴儿,拿在手中观看着。

    那妇人是温彦的二夫人,当了多年的太太,气势还是有些的,冲着孟叶落喊道:“你们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么?那可是我们温家唯一的骨血。”

    孟叶落冷酷的说:“你错了,温彦没有子嗣,他坏事做的太多,注定断子绝孙,这个娃娃是兰州马三公子的骨血,还是回归马家去比较好。”

    此前已经现了温彦府邸后院中停着的杏儿尸,这孩子是个没娘的娃娃,孟叶落想到马惊涛出了不少力,便扫视了一遍这些犯官家眷,从里面挑了一个模样还不错的丫鬟,对王小尕道:“总捕头做个见证,这个丫鬟下官出钱赎了,送与马三公子抚养孩子,别管这孩子到底该姓啥,总是无辜的。”

    王小尕深以为然,重重的点了点头。

    ……

    温彦的官服已经被剥去,乌纱也摘了,只穿着白色的中衣,披头散坐在监房的稻草铺上,正在看自己的罪状,时而狂笑,时而冷笑,好像在看什么笑话一般。

    “温彦,这些罪状可都属实?你还有什么话说。”铁栏杆外面,一身官服的孟叶落问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没什么好说的,皇上想杀我就杀吧,还费尽心思弄这些玩意,好笑。”温彦鄙夷道。

    “那你就画押吧。”孟叶落道。

    温彦提笔在罪状上画了押,把毛笔一扔道:“好了,要杀要刮随你们。”

    孟叶落打开了牢门,缓步走了进来,背后还跟着好几个人,元封,赵定安,王小尕,赵子谦,几个年轻人都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温彦。

    孟叶落拿起温彦画押的罪状,仔细的收好,才道:“温彦,实话告诉你,本来皇上不想杀你的,打算让你在陕甘总督的位子上终老,是我要杀你,才设了几个局害你。”

    温彦一惊,忽地站起,脚上手上的铁撩哗啦啦直响:“你是谁?你们究竟是谁?为何害我!”

    “三年前,有个芦阳县的秀才去兰州府参加乡试,他是家乡有名的神童,西北最年轻的秀才,文章写的也好,高中举人不在话下,可是他落榜了,高中解元的是本省学道的公子,就连不识字的文盲都能得中第七名,这就是温巡抚你治下的甘肃科考,那个秀才虽然名落孙山但是一点都没气馁,他打算三年后再来考过,可是不幸的事情生了,他的姐姐被一帮新科举人,衣冠禽兽抢了去,凌-辱至死!秀才和他的兄弟们愤而杀死了凶手,却被官兵追缉,最终全镇人被屠戮,好不容易创下的家业也付之东流……”

    众兄弟沉痛的听着孟叶落诉说着往事,温彦的眼珠子也瞪了出来,当年自己独生子惨死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牢记于心的,他指着孟叶落道:“你你你,你就是那个秀才孟叶落!你们是那帮杀官造反的马贩子!十八里堡的余孽!”

    “住嘴!”元封站出来道:“温彦,当初若不是你赶尽杀绝,今天也不会到这个局面,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你注定要断子绝孙,遗臭万年。”

    孟叶落接着说:“你攻打西凉损兵折将,朝廷借此机会夺了你的巡抚职位,明升暗降右迁你当了陕甘总督,你倒也本分,只想在长安了此残生,是我,伪造了你和甘肃官员之间的信件,向皇上说你贼心不死,意图割据甘肃,皇上这才下了杀心,温大人,你死的很冤啊……”

    这话是贴着温彦的耳朵边说得,温彦听罢,脸色惨白,终于明白自己是死在这个小年轻手里,确实是够冤的,他尖声叫起来:“我要见柳大人!”

    众人哪还容他啸叫,多年的仇恨涌上心头,一起扑上七手八脚将温彦一顿好打,监牢隔音效果很好,外边人根本听不见,等众人泄完了仇恨,温彦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

    “来人啊,用人参汁给他吊着命,不能死了,等处斩的时候没有活人,拿你们试问。”孟叶落交代了牢头,和众兄弟一起出了监牢。

    虽然是冬季,但是外面阳光极好,一时间竟然给人春光明媚的感觉。

3-26 敦煌会馆

    温彦最终还是没被处斩,这个案子被柳松坡接管之后,好歹念及旧情给了温彦一点薄面,给他留了个全尸,斩刑改成了绞。

    温彦原来还抱着一丝希望,指望将自己押往京城交大理寺论处,可是皇上早就不耐烦了,将他就地削职为民就是想省了这个麻烦,过年前赶紧处死了事。

    宣判之时,温彦的家眷得以去探视自家老爷,自从那天老爷意气风的去衙门办公之后,女眷们还是第一次见他,牢笼中,早已不见当初那个精神矍铄的老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形容枯槁风烛残年的老者,原来温彦保养的极好,虽然五旬开外却依然是满头乌,现在却是一头银霜,凌乱的白披散着,枯瘦的脸上没有表情,整个人的精神已经垮了。

    女眷们泪眼婆娑,温彦望着她们也滴下泪来,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温彦,柳总督网开一面将你改判绞之刑,给你留个全尸去泉下见列祖列宗,你谢恩吧。”前来宣判的监察御史孟叶落淡淡地说。

    此时温彦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自始至终柳松坡都没有见他,这几天他在牢里不停地说自己冤枉,是被孟御史陷害的,可是牢子们充耳不闻,凡是被关进监牢的人十个里面就有九个说自己是冤屈的,谁有闲心管你啊。

    他只是沉重的点点头,表示接受这个判决,女眷们哭成一团,眼睁睁的看着自家老爷被押出监牢,瘦弱的身体上只穿着薄薄的中衣,这些天来温彦很少吃饭。体重急剧下降,双脚都不着地,被两个强壮的狱卒架着走出牢门,来到监狱的院子里。

    冬日的太阳并不刺眼,但是多日不见阳光的温彦依旧被刺得睁不开眼睛,凌乱的白在寒风中飘舞,狱卒给他戴上沉重的脚镣,拉到院子里的木架下面,木架子是临时搭起来的,上面垂下来一条结成圈状的麻绳,这就是专为温彦搭建的绞架。

    这是一场不公开的死刑,监狱的院子里除了温彦的家眷就只有几个狱卒,几个监刑的官员。

    “温彦,你还有什么话说么?”孟叶落进行着最后的程序。

    温彦缓慢的摇摇头,忽然又点点头,开口道:“如果有来生,一定不再入官场。”

    绞索套上了温彦的脖子,狱卒一脚踢翻他脚下的凳子,自身的体重和脚上的铁镣使得温彦迅往下一坠,脖子上的绞索忽然套紧了,脸色变的乌青,想挣扎,可是双手反缚动不了,只能从喉咙里出几声嘶哑的呻吟,身子无力的扭曲了几下,死了。

    温彦的死相很难看,舌头伸的老长,大小便失禁,狱卒把他从架子上放下来,找了张破席子随便一卷,就等人抬出去找个乱葬岗子埋了便是。

    温彦的家眷倒是想把老爷的尸送回故里安葬,可是他们家产已经被没收,就连自己都入了官籍,哪有这个钱这个力去办啊,只能看着老爷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扔上骡车拉了出去。

    “大仇得报,乡亲们可以安息了。”自始至终目睹了行刑过程的十八里堡众兄弟们长出了一口气,几年的仇恨终于得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轻松地感觉。

    天渐渐的黑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今天是除夕啊,辞旧迎新的日子就要来临了。

    “走,喝酒去!”元封招呼着兄弟们,走出了阴暗的牢狱。

    ……大周天佑十六年的第一天,长安城阳光明媚,街上人头涌动,新年新气象,秦王就藩长安,陕甘总督也换了新人,长安城在大周的地位与日俱增。

    所有的商铺都敞开大门做生意,穿着崭新的小伙计站在门口吆喝着招揽着同样穿着崭新衣服的顾客们,也只有过年的时候人们才会敞开了花钱,买点新衣服,新器具,新年伊始,总要添点新家当才是么。

    街上车马流动,达官贵人们都趁着这个机会走动走动,联络感情,一辆装潢精美的马车从尉迟府中驶出,走到半路上,车里的丫鬟忽然敲敲车窗:“改道,去城南。”

    “不是去黎夫人府上么?”车夫惊讶的问道。

    “少废话,你第一天替小姐赶车么?”受到自家小姐的熏陶,连丫鬟都彪悍起来。

    车夫无奈道:“去哪里?”

    “城南敦煌会馆。”

    敦煌会馆是新起的名字,原来那地方叫波斯舞寮,是个不怎么有人气的场所,可是自从它对面的红袖招失火焚毁之后,这家新开张的会馆生意却一下子火爆起来,据说头牌是一位来自西凉的异族女子,能反弹琵琶,号称在长安寻访能教她弹琴的师父,寻了半月也没寻到,师父没找到,名气却打出来了,长安城里喜欢音律的人都喜欢去那里玩。

    敦煌会馆,顾名思义不是娱乐场所,而是类似同乡会之类的私人俱乐部,想看艳舞,嫖娘们的概不招待,来往的都是文人墨客,贵妇名媛,弹琴品酒,吟诗作对,当然会馆里的酒水食品场地也不是免费的,客人们根据自己的财力打赏便是,有钱的多拿点,没钱的一毛不拔也不是不行,不谈钱,谈的是艺术,这就是敦煌会馆的特色,这样一来,会馆的底蕴和档次一下子就上去了,收入反而极高,把个老板娘奥黛丽高兴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这都是便宜儿子叶开的好主意,趁着红袖招倒闭把敦煌会馆做起来,反正商队里带着大把西凉来的好玩意,各种珍奇宝贝,地毯、佛像,雕塑,古书画册等等,还有精通音律的尤利娅,正好大批经历过凉州保卫战和征西战役的所谓参军们从西域归来,中原正流行金戈铁马的西域风情,敦煌会馆正赶上风头,生意想不火都不行。

    长安城内以西域风为特色的娱乐场所不少,可都是变了味的,正宗的唯有敦煌会馆一家,人家的老板娘就是波斯人,据说幕后的男主人正是鼎鼎大名的剑客快剑浪子叶天行,黑道白道都给面子,开张的时候,连尉迟世家都送了牌匾的。

    尉迟小姐的马车到了敦煌会馆门口,尉迟佳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马车,扭头看了看红袖招的旧址,那里已经被奥黛丽花钱盘了下来,大好的一块地方,啥也不盖,生生的用黄沙堆成了人造沙漠,以此来满足文人墨客们的大漠情节,这手笔大的实在让人咋舌,长安城内寸土寸金,巨资买了一块地皮弄成沙漠,这是何等的魄力,你还没地方说理去,因为上流社会的人都夸好!有创意!

    尉迟佳是会馆的常客,门房都是认识的,见她大驾来了,赶紧请安:“大小姐新年好,大吉大利。”尉迟佳点点头,让丫鬟打赏,自己迈步往里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凝神听起里面传出的歌声

    如果沧海枯了,还有一滴泪

    那也是为你空等的一千个轮回

    蓦然回中斩不断的牵牵绊绊

    你所有的骄傲只能在画里飞

    大漠的落日下那**的人是谁

    任岁月剥去红装无奈伤痕累累

    荒凉的古堡中谁在反弹着琵琶

    只等我来去匆匆今生的相会

    烟花烟花满天飞你为谁妩媚

    不过是醉眼看花花也醉

    流沙流沙漫天飞谁为你憔悴

    不过是缘来缘散缘如水

    歌词写的很有意境,用琵琶和羌笛伴奏,以略带沧桑的男中音唱出来,别有一番味道,从没去过西域的尉迟佳竟然听得痴了,大漠落日,长烟孤城,吹箫的剑客,反弹琵琶的异族美女,慢慢在她眼前形成一幅壮丽凄美的画卷……

    一曲终了,尉迟佳忍不住拍着巴掌叫好,快步跑了进去,这才现唱歌之人竟然是叶开。

    “叶开哥哥,你唱歌好好听哦。”尉迟佳两眼放光道,又看到旁边配乐的尤利娅,也伸出一只大拇指夸赞她,尤利娅和尉迟佳认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两人年龄相仿,又都喜欢音律乐器,早已成了好朋友。

    叶开脸涨得通红,道:“没什么,我就是照着谱子唱词而已。还是词写得好,曲谱的好。”

    他这是谦虚了,叶开的生母当年也是西域有名的歌妓,母系的音乐细胞遗传和父系的豪迈气质因素都决定了他定然有一副别具一格的嗓音和特质,演唱这种西域风情的歌曲再合适不过了。

    “就是你唱得好嘛,再唱一我听听。”尉迟佳笑眯眯的说,叶开的脸却更红了,转身就走:“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这个死叶开,一见我就躲,哼!”尉迟佳气得双手叉腰,对赶来的奥黛丽道:“奥黛丽姐姐,你给评评理,我怎么惹到他了,见我就跟见了大灰狼似的。”

    奥黛丽心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可弄不懂,不过他爹当初把你抢来就是想当儿媳妇的,难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也不说破,奥黛丽笑道:“别管他,咱们玩咱们的。”

    “丽大姐,有什么好玩的,也不叫上小生我。”随着一声轻飘飘的招呼,一位贱兮兮的人出现在门外,长袍玉带,手拿折扇,一张马脸上全是**的笑,帽子下面带了个黑貂皮的耳罩,更显得猥琐之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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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帝国介绍:
纷乱的年代,热血的英雄,碧血黄沙金戈铁马,尽在武林帝国
1.不是武侠题材,别被开头的装逼吓到
2.是爽书
3.应该比《铁器时代》好看点,毕竟那是第一本书,走了些弯路武林帝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武林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武林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