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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骁骑校     武林帝国txt下载     武林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6 替天行道

    天刚蒙蒙亮,一位早起的黄草铺镇民推开大门,伸了个懒腰,眼角余光瞥见街角处似乎有人躺着,便上前两步瞧了瞧,不由的惊呼起来:“杀人了!”

    听见喊声,附近几户人家的院门也打开了,睡眼惺忪的人们披着棉袄出来看热闹,街角那具尸体上插着箭,头颅已经被人割了去,也看不出是谁家的汉子,忽然一个粗笨后生扑了上去,摸着那尸体的皮袄道:“哥!这不是俺哥么!”

    众人大惊,原来这具无头尸体竟然是沙里飞!

    大伙都将两只手笼在袖子里,脖子缩着看热闹,沙里飞一家仗着家里有个马贼头子,老娘兄弟都强悍无比,经常欺压邻里,这会他家儿子被杀,没个人上前劝慰的,反倒在心里叫好:死得好!

    忽然镇东头传来一阵嘈杂声,隐约听见有人喊:“快来看啊,出大事了!”于是镇民们赶忙跑去看热闹,来到马贼们聚居的寨子门前,只见大门洞开,门边倒卧着两具尸身,身子下面的血已经渗进泥土,变成黑色。寨子里空无一人,里面碉楼的正面墙上写着八个血字,镇民们斗大的字不认识几箩筐,只能念出来前面俩字和后面一个字:“十三xx,x天xx。”

    “十三太保,替天行道。”人群后面一个当过账房的中年人大声将这八个血字读了出来,众皆骇然,十三太保?何方神圣?看这意思只有十三个人就把独一刀匪帮给铲了,黄草铺地面上啥时候冒出来这么一股子强人啊,难道说,这江湖纷争又要再起了?

    忽然寨子里一股旋风刮起,**淡淡的血腥气,镇民们毛骨悚然,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但是后面却有那胆大的喊道:“怕个球,人都死了,进去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么。”

    马贼团伙这些年犯下不少案子,银钱财宝肯定积蓄了不少,这贪财的心一起,就顾不得害怕了,镇民们一拥而入,搜掠一番后却现已经没什么好拿的了,马厩里是空的,仓库里是空的,就连床铺上的铺盖卷都不见了。

    “我的妈呀,这十三太保比蝗虫还厉害啊。”有人擦着冷汗说道。

    “看,那是什么?”有眼尖的人指着马厩旁边地上的两个包裹喊道,包裹旁边还有两个浅浅的土坑,看起来像是想掩埋什么,却中途停止了一般。

    众人围拢上去,推举那胆大之人将包裹解开,大家一起望去,惊得连连后退,原来包裹里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两颗血肉模糊,面目狰狞的级!

    鸦雀无声,镇民们面面相觑,这级他们认识,一颗是二当家的,一颗是三当家的,再加上死在碉楼里的五当家和被十八里堡那个小刀客杀死的独一刀父子外加草上飞三人,整个独一刀马贼团伙的脑人物至此全灭!这就是说,盘踞黄草铺十年之久的马贼们再也不存在了,大伙儿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再也不用每月缴纳钱粮实物了,再也不用受这些歹人的欺负了!

    “放炮!放炮去!”百姓们不约而同的喊道,各自回家将鞭炮拿出来鸣放,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内心的笑容,本来过年都是年三十晚上大吃一顿,从初一开始到初七只吃剩饭的,可是今年的黄草铺却一改旧习,重新杀猪宰羊大办酒宴,也难怪,压在心头十年的阴霾突然一扫而空,这个喜庆可比过年来的要大。

    黄草铺人民庆贺新生的时候,疾走了一夜的少年们也迎来了第一缕霞光,大获全胜的战士们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奋地冲着初升的太阳大声呼喊着,不时有人冲出队伍,纵马狂奔一阵子,然后又加入到浩浩荡荡的队列之中,之所以用的上浩浩荡荡这个词,是因为缴获了一百多匹骡马和十几峰骆驼,才使得队伍看起来很是壮观。

    除了骡马骆驼,还有一千多两银子,是从几位当家的屋里搜出来的,有叶开这个内应在,搜索银钱的过程自然极为迅,至于那些普通马贼藏在被卧里,枕头下的散碎银子,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拿,就算是马贼,也得给人家留条活路不是。

    除了牲口银钱之外,还有八十多把长刀,虽然优劣不同,但至少都是能杀人的家伙,若是让赵铁匠去打造,恐怕没有几个月时间下不来。

    这次出征可谓大获全胜,既抢了大批财富,又锻炼了队伍,兄弟们的心理素质之稳定,战斗力之强悍,都让元封极为满意,其实想明白了也就那么回事,十六七岁的少年,还不是很明白人生的意义,对于生与死看的比较淡漠,杀人对他们来说或许就是刺激性比较强的游戏而已。

    赵定安和王小尕一左一右在元封身边骑着走着,王小尕忽然问道:“九郎,为啥你不让拿二当家姘头柜子里的银子?”

    元封望着天边的朝霞,慢慢眯起了眼睛:“因为咱们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

    “不是强盗?那咱们是什么?”王小尕不解地问。

    “是士兵!”元封说完,忽然大喊一声,纵马奔去,留下一头雾水的王小尕摸着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士兵?俺们啥时候吃粮当兵了?”

    这个除夕夜十八里堡的镇民们过的很不踏实,那些个娃娃从年二十九就不见了,本来以为都去了王寡妇家练武,可是打人去找,竟然十三个人外带张铁头踪迹全无,听王寡妇说小子们出去遛马了,大人们也就暂时放心了,可是这遛马也不能溜一夜啊,直到年三十早上他们还没出现,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这帮孩子居然集体失踪,这到底是搞什么鬼?大人们这个急啊,派人骑着马方圆十几里都找遍了,依然毫无踪迹,没办法,只好等。

    这个年过的怎么样,可想而知,十八里堡每个家庭都是提心吊胆的,酒喝得也不甜,肉吃得也不香了,心里只挂念着那十四个孩子。

    除夕夜,胡家酒馆里只有胡瘸子和哑姑爷俩相对枯坐,旁边还摆着两副碗筷,一副是给哑姑她娘预备的,这是惯例,还有一副是给元封预备的,本来想趁着除夕夜,把这两个孩子的亲事给定下来,可是那傻小子居然拐带着其他后生一起跑了,连个口信儿都不留,难不成……他心里一点都没有哑姑?

    胡瘸子闷闷不乐,多喝了几杯酒睡觉了,可是哑姑却连饭都没吃,伺候爹睡下之后,便披上皮袄,带着赛虎到堡门箭楼上去等了。

    这一等就是一夜,到了日出时分,实在熬不住的哑姑打起了瞌睡,忽然,趴在地上的赛虎耳朵支楞起来,听了片刻便奔出了箭楼,哑姑被惊醒,也跟着跑出去,冲着赛虎眺望的方向看去。

    只见苍茫天地之间,一支队伍正逶迤而来,一骑当先奔出,那骑士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哑姑顿时兴奋地跳起来,赛虎也跟着欢蹦乱跳着。

    远处的元封手搭凉棚,望着十八里堡墙上那两个小小的影子,心中也不由的激动起来,猛夹马腹,向着朝霞奔去。

1-17 十三太保

    十八里堡再次轰动,两夜未归的少年们居然带来这么一大笔财富,整整八十五匹马,二十三头骡子,十七峰骆驼,这么多的牲口简直都要把小小的十八里堡塞满了,大人们喜得合不拢嘴,小孩子们骑在墙头上看热闹,就连狗们也兴奋地到处乱窜,不时汪汪叫上两嗓子。

    这么多大牲口单凭元封等几个人,根本养不了,牲口棚先不说,每天的马料就是最大的问题,从黄草铺抢来的这些马匹大都是战马,得用精饲料伺候着,不能冷着热着,干活也不如骡子顶事,所以这些牲口的安置成了迫切的大问题。

    这个问题元封早就想过了,先挑出二十匹最好的战马,剩下的无偿分给堡子里的百姓们,参与这次行动的兄弟们家里自然会照顾些,多分一头牲口,另外给二十两银子。

    以前都是爷娘给孩子压岁钱,大年初一早上在枕头底下塞上几个铜板,让孩子去买些零食炮仗啥的,可今年这个初一却大不同,孩子终于能赚钱了,终于能孝敬老的了,一出手还这么阔绰,足足二十两纹银啊,一家人干一年都未必能赚这个数,十三兄弟的爷娘都高兴的不行,当爹的还能撑得住,当娘亲的已经忍不住开始抹眼泪,小声嘟哝着:“孩子长大了,懂事了。”

    至于这些牲口,这些银子是从哪里来的,竟然没人问,不问大家也知道,是抢的,这年头能不被人抢就是造化了,如果能抢别人,那就是值得自豪的事情。

    元封把自己那份银子交给了胡瘸子,把个胡瘸子高兴的什么似的,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双手搓了半天道:“娃,大叔陪你喝一盅吧。”

    说着就要去拿酒壶,却被哑姑一把夺去,狠狠拿眼睛瞪了她爹一下,胡瘸子讪笑道:“你们坐会。”便牵着给自己的那两匹马笑眯眯的进去了。

    “嗯,这个……这个给你。”元封从怀里摸出一根银钗递到哑姑面前。

    哑姑愣了愣,接过银钗转脸就跑,倒把元封弄得不知所措,摸着后脑勺傻站在那里,却没看见还有一个赛虎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期盼着属于它的那一份礼物。

    新的问题很快到来,十八里堡太穷了,很多人家领了马匹回家,却现根本无力喂养,牲口棚还好凑合,直接牵进屋里便是,可是这马料就难了,喂马可不是用干草就能混弄的,必须有足量的燕麦、豆子、苜蓿等精料混杂着喂养,可是十八里堡附近土地贫瘠,生产一些高粱、粟、稞麦、黑豆啥的,人吃都只是勉强够,又哪里有余粮喂马呢。

    活人不会被尿憋死,没有马料咱就买,有钱在手还怕买不来粮食么,借着新年走亲戚的机会,十八里堡的人们四面出击,到处收购粮食,没有几天光景,十八里堡多了百十头大牲口的事情就传开了,与此同时,另一条消息也在四乡八县流传着,那就是盘踞在黄草铺十年之久的独一刀匪帮彻底覆灭了,所有的头领都被杀死,贼众溃散,钱物牲口一扫而空。

    一个镇子突然多了一百多头大牲口,另一个镇子突然少了同样数目的大牲口,这两条信息凑到一块就再明白不过了,黄草铺那桩案子分明就是十八里堡这些小子们做的,十三太保,替天行道。那帮小子不就是十三个人么,这事没跑!

    其实少年们对家里是有啥说啥,这些牲口银钱就是从马贼那里抢来的,没什么可隐瞒的,起初那几天,家里也提心吊胆的,不敢到处张扬,后来见这事都公开化了,四乡八县走亲戚串朋友的提起这件事都挑大拇哥,说十三太保厉害,牛逼,那可是替天行道的大英雄啊,谁家要是生了这样一个儿子,那真是前世修的福分,听到这样的赞誉,做爷娘的还不高兴的要死,当下便扭扭捏捏地说:“其实……那个,俺家那个不争气的狗剩就是十三太保里的老八。”然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离开,走路都有些飘飘然了。

    几趟亲戚走下来,马料筹措到了,十八里堡的名声也出去了,在这个通讯不达的年代,口耳相传就是最迅的传播途径,十八里堡的十三太保星夜奇袭黄草铺,斩杀马贼头目为民除害的事迹传遍了方圆五百里,当然整个过程又经过了无数次的渲染和演绎,基本变成一个传奇般的故事。

    从年初四开始,渐渐有人登门拜访了,起初是临近几个村子的后生仔在爷娘的带领下拜师来的,年头乱,能让孩子学点把式总是好的,能和十三太保拉上关系就更好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还有人作保,有人引见,不收也不合适,元封便让赵定安出面把这些后生收下,可是人家一看是老赵家的小子出面,就不乐意了,指名道姓要拜胡瘸子家的封哥儿为师,元封无奈,只好亲自出面收人,看到瘦小黝黑的元封,这些原本在村里偷鸡摸狗无恶不作的坏小子们竟然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垂着手毕恭毕敬的,也难怪,手刃独一刀父子,夜袭黄草铺斩无数的事迹已然传开,在大伙眼中元封既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又是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在他面前,谁敢不恭敬啊。

    元封将这些后生收下,按老规矩安置在王寡妇家里,让年龄大的赵定安张铁头管束他们,每天的伙食费用也不用他们的爷娘出了,自有元封负担。

    自家的坏小子终于有人管了,还不用出伙食费,这些做爷娘的自然千恩万谢,满心欢喜的放心去了。他们走了,新的一批人又上门了。

    送孩子来拜师的村民们出了十八里堡一里开外,正遇上五个骑着马的汉子,看他们凶悍的样子和腰里的长刀,便知道不是善类,村民们不敢直视,匆匆闪避到路边,等这帮人过去了才小声说:“看,连马贼都慕名前去拜师了。”

    这回来的正是活动在附近的几股马贼团伙,平日里他们受到独一刀的打压,独一刀吃肉,他们只能喝汤,自打独一刀死了之后,这些团伙就开始蠢蠢欲动,妄图顶替独一刀的位子,正打算年后动手呢,十三太保夜袭黄草铺的这一仗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原来十八里堡那个小刀客不是个孤单刀客啊,而是一个小团伙,虽说听名字只有十三个人,但人家有知名刀客坐镇,行事又够狠辣,这就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慎重对待。

    马贼们来访,却并非是为拜师,向一个少年学艺,他们抹不开那个脸,真实的原因一方面是出于礼貌上的考虑,人家亮明字号准备在道上混了,作为同行肯定得去拜会拜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探听虚实,都说小刀客厉害,十三太保凶狠,俗话说的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什么都得亲眼见了才算真的。

    赵定安带着少年们出去骑马了,堡子里只留下不到五个人,按照元封定下的规矩,堡门上随时都要留人望风,今天执勤的正是狗剩,望见远远的有几个带刀的汉子过来,狗剩赶忙敲锣示警。

    元封正在屋里和叶开清点银钱,听到锣响急忙抓刀拿弓背箭,跳下炕头径直出门上马而去,动作顺畅的像是预演过无数次,等叶开也拿了刀上马跟出来,元封已经到了堡门口。

    “五个人,都带刀,要不要关门?”狗剩紧张兮兮地问道。

    “不用,关门就显得咱们心虚了,要是来找事的,恐怕也不会就来五个人。”元封道。

    果然,来人到了堡门前五丈远便不再向前,规规矩矩的报号:“黑风口柳海龙,半天云马队罗小虎,前来拜山,有薄礼奉上,请十三太保大当家的照应一下兄弟们。”

    听到这话,堡子里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元封单人独骑出来道:“原来是柳当家和罗当家,在下十三太保老九元封,见过两位当家的。”

    见是一个黑瘦的娃娃出来招呼,柳海龙就有些不满,心道这十三太保未免太托大了,便道:“烦请你们老大出来叙话,咱们备了薄礼要亲手给他。”

    “对不住了,咱们老大带领兄弟们操练去了,堡子里只有在下照看,二位有什么见教,在下一人接着便是。

    别看元封人小,说话还挺像那么回事,不卑不亢的还暗藏锋机,但是却惹得柳海龙老大的不快,俺们来好生来送礼,你们不客客气气让进去喝茶不说,还弄个小孩来糊弄,简直太不给面子了,当下他便一夹马腹朝堡门去了。

    “嗖嗖嗖”三声锐响,三枝羽箭钉在柳海龙的马前,箭羽还在颤动着,惊得他的坐骑前蹄抬起,长嘶起来。

    “柳当家,你们挎刀背剑的,别吓着堡子里的乡亲们,有什么事情就在门口说。”元封将弓插回马鞍一侧的皮套,冷冷道。

    “你!”柳海龙怒目圆睁,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泄了气,因为他看到罗小虎等人也是一脸的惊诧,这小子箭的度实在是太快了,又准又狠,若是存心取自己性命,恐怕现在已经没有活的柳海龙了。

    说是拜山,其实未尝没有踩盘子的意思,这些人的心思元封很清楚,大队人马不在家,要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呢,连三箭这一手算不上什么大本事,可是却极大地震慑了马贼们,一时间众马贼都不敢动了。

    柳海龙给罗小虎狂使眼色,罗小虎无奈,只好道:“这位小兄弟好俊的箭法,只是不知道刀法如何?在下罗小虎,想讨教两招。”

    “请赐教。”元封在马上一抱拳道,脸上毫无惧色,此时堡门口已经聚了十几个人围观,一听说马贼要向元封讨教刀法,众人便哄笑起来,一个个笼着手,兴致盎然的蹲着看起了热闹,瞧那架势,似乎是认准了罗小虎会吃亏。

    罗小虎不傻,看这架势就知道不妙,此时已经不能退缩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不过他留了个心眼,道:“看这位小兄弟身量不高,我罗小虎也不占你的便宜,咱们就文比吧。”

    元封道:“何为文比?”

    罗小虎道:“所谓武比,就是持刀对拼,生死不论,大过年的肯定不合适,文比么,我先做个示范你就明白了。”

    说罢罗小虎让跟班折了一根树枝过来,不长,也就是三尺左右,跟班平举着树枝,罗小虎气沉丹田,低吼一声拔刀出鞘,先耍了几个漂亮的刀花,然后以迅雷般的度砍起那根树枝来,他出刀极快,几乎看不见刀的影子,就见那树枝一寸寸的缩短,片刻后便只剩下跟班手里的一小截了,其余的都变成满地的小木段,一寸一截,整齐的很。

    这刀法确实了得,柳海龙带头鼓起掌来,几个马贼跟班也噼里啪啦的跟着拍巴掌,再看元封,只是淡淡一笑,也让狗剩去折了一根树枝过来,不过他并不让人用手拿着,而是道:“抛!”

    狗剩闻言将树枝向空中一抛,只见元封纵身一跃,长刀出鞘,刀光在空中飞舞,眼花缭乱没人能看清楚,等元封落地之时,就只剩下漫天的木屑了。

    罗小虎咽了一口唾沫,亲自拿出背囊里的红布包裹,也不敢靠的太近,就放在距离元封三步远的地上,颤声道:“这是俺们的一点心意,请兄弟转交十三太保大当家,那什么,大过年的都挺忙的,俺们就不进去喝茶了,先走了,您留步吧,别送,别送。”

    说完屁颠屁颠跑回去翻身上马,冲仍旧呆若木鸡的柳海龙嚷道:“还不快走。”柳海龙如梦初醒,赔个笑脸拍马便走,五个马贼绝尘而去,连头都不敢回。

    “九郎,好样的!”

    “封哥儿,好刀法啊。”

    堡门外一片欢声笑语。

    远处,纵马疾驰的罗小虎对柳海龙道:“排行第九就这么厉害,那前面八个还不厉害到天上去,咱们今儿个实在是孟浪了。”

    柳海龙也一身的冷汗,“定弦了,以后道上的买卖,先和十三太保打招呼,人家点头了咱们再做,要不然哪天半夜上门来要说法可就惨了。”

1-18 三十饿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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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贼们刚走,赵定安就领着兄弟们杀回来了,原来是叶开见势不妙偷偷跑去报信,众人一听有人打上门来,这还了得!当即抄家伙上马往回奔,一个个长刀都出鞘了,要是碰上罗小虎柳海龙他们,少不得一场恶斗。

    见堡门外欢声笑语,众人都在嘲笑着马贼的狼狈举动,赵定安等人才放下心来,听狗剩绘声绘色讲了刚才的事情,今天刚收的那几个小子眼中都露出狂热的色彩,这个师父还真拜对了。

    “没事了,都回去继续练习。”元封挥挥手道。

    师父下令了,徒弟们便都翻身上马准备离开,忽然有那眼尖的指着远方喊道:“不好,马贼又回来了!”

    众人抬眼望去,果然见远处烟尘滚滚,似乎有一彪人马正杀奔而来,情况不明,元封也不敢冒险,忙道:“进堡,关门!”

    众人匆忙撤进堡子,大门紧闭,敲响铜锣召集堡子里的青壮,大过年的镇上的汉子们都在家推牌九呢,听见招呼赶紧丢了牌出来集合,在堡门处领长矛,领大刀,上墙的上墙,整队的整队,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汉子们一边忙乎着一边骂:“哪个不开眼的又来送死,真当俺们十八里堡人是泥捏的么。”

    那伙人马终于来到十八里堡乡墙下,墙上的人和门后面列队的镇民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元封出战斗的号令,可是听到的却是元封的笑声:“我当是谁,原来是邓掌柜,新年好啊。”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又是虚惊一场啊,当下打开堡门,将邓子明一行人迎了进来,青壮们便各自散了。

    来者正是商队掌柜邓子明,本来说好开春才来的,可是他在走亲访友的时候听说了十三太保夜袭黄草铺的事迹,便提前赶来了。

    “邓掌柜把我要的东西带来了么?”元封开门见山的问道。

    邓子明脸上一红道:“禁军用的骑弓不好搞,已经托人去打点了,过半个月应该有回信,今儿个先带来两壶雁翎箭,封哥儿先用着。”

    元封有些失望:“就带了这点东西,那你怎么还带了十几个跟班,独一刀都死了,你还怕啥?”

    邓子明呵呵笑道:“封哥儿,这些人是我们邓家族中子弟,都是些顽劣的孩子,特来请封哥儿费心**的,至于相关费用都好说,兵器马匹都自备,食宿吗,就先在您这儿搭伙,吃多少都算我的。”

    元封傻眼了,怎么是个人就想往自己这儿送徒弟啊。

    邓子明看出他的困惑,便道:“封哥儿莫怪,这些少年都是马帮子弟,长大**以后肯定要子承父业的,若不学点身手怕是难吃这碗饭,与其求那些兰州府,长安府的武师、教头,不如求你这个名刀客了,你诛杀独一刀父子之后,名头已经传出去了,这又灭了黄草铺那帮残匪,摆明了是要吃这碗饭的,我寻思着这刚开张,怎么都得帮衬点,这样吧,我邓家马帮带个头,以前给独一刀的例钱,多加一成给您,封哥儿您看怎么样?”

    元封低头沉思片刻,开口笑道:“原来你以为我要接手独一刀的买卖啊,这是个误会,我灭独一刀匪帮,纯粹是先下手为强,自保罢了,从十八里堡到凉州这段路程,平坦通畅,本来是极好走的,正是因为匪患才无端增加了商队的成本,商人千里奔波只为薄利,如是依仗武力盘削他们,又和独一刀有何区别,此等事,元封做不来。”

    邓子明闻言,忽然起身一躬到底:“封哥儿体谅我们行商的难处,可敬可赞,我代表常走这条道的同仁们感谢您了,不过您不吃这碗饭,自然有其他人吃,您看这……”

    元封道:“我们十八里堡地少马多,很多人家都抱怨养不起了,这样吧,我出一些骡马骆驼和你合股做生意,商队的安全自然由我负责,若是其他马帮也想受我保护,只需知会一声便可,我分文不取。”

    登6体验经典网游《武林帝国》

    邓子明暗道封哥儿真是仁义之人,脑瓜也足够精明,当马贼靠劫掠为生毕竟不是正途,远不如投身正行生意,至于他所说的对其他马帮分文不取,那不过是个说辞而已,做生意的人都精明着呢,你保全了他们的人货,他们怎么可能不投桃报李,只不过这种报答的方式会稍微多样一些罢了。

    事情很快便谈妥了,邓子明送八个族中子弟在十八里堡学艺,元封出十七峰骆驼,三十匹马入股邓家马帮,另外负责马帮从黑山峡到凉州的安全,收益按照入股份额清算,该分多少就是多少,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

    元封让张铁头挑出三十匹劣马来,交邓子明带走,之所以还留下了六十匹马,是因为元封考虑到自己的小骑兵队需要足够的机动能力,这个需求只会慢慢增加而不会减小,至于骆驼,这玩意农家用不上,还不如那些骡子来的实惠。

    本来老孙头、张驼子他们还想留邓子明过夜,晚上大家喝一盅,但是邓子明却不敢久留,因为元封再次嘱咐他,务必尽快将所需的物资采办好。

    邓子明带着马匹骆驼走了,留下了一纸合同和五十两银子,十八里堡人人笑逐颜开,本来马匹养在家里就是个赔钱货,现在能入股跑买卖,每年都会有固定收益,而且是元封做的中人,绝不怕被人坑,真是一件大喜事。

    王寡妇家里一下子又添了十几张嘴,元封的小团伙总数达到了三十人之巨,王家做饭的锅都显得有些小了,镇上几个头面人物商议了一下,决定找几个手脚麻利的人去帮王寡妇做饭,商议来商议去,最后还是觉得孟家大姑娘孟小冬最合适。

    孟家大姑娘十八岁了,人精明又泼辣,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家里的活忙完了正好去给王寡妇搭把手,也不用封哥儿出钱,乡里乡亲的,这点忙应该帮的。

    商议之时,胡瘸子也在场,嗫嚅着想说点啥,可是最终还是没开口,老头有意让哑姑去帮忙,可是由想到自己店里也需要人手,思来想去还是自私心理占了上风,后来为这事哑姑还哭了好几次,这都是后话了。

    元封手下三十个人,十三个是本镇子弟,附近村子的少年和邓家子弟各八人,另有一个是从马贼团伙救出来的叶开,这些少年平均年龄在十六岁上下,正是精力旺盛,身体育高峰期,若是在自家便只能干些挑水推磨的活计,白白浪费这大好光阴,无限的精力若没有正常的泄渠道,便会去做那鸡鸣狗盗之事,但是在元封这里,一切都不成为问题了。

    白天骑马,负重长跑,然后是练刀,练弹弓,蹲马步,再就是游戏,各种各样的游戏,比如一群人分成两组待在一个沙坑里,互相把对方往外扔,看谁最后剩的人多,又或者是骑着马用长木杆打球,看谁把球打进对方的龙门,总之都是对抗性和协作性比较强的游戏,既保证了趣味性又能增进队友之间的友情,分组的时候也没有固定规律,就是按照手心手背来分,这样又隔绝了小派系的产生。

    体力消耗的大,吃的就多,元封这里的小食堂可比他们家里的饭食要好得多,其实也没什么绝招,就是油水管足,饭管够,几乎每天都要杀一只羊,镇上的鸡蛋更是被他们包圆了,高粱米饭用大海碗盛的冒尖,要搁一般人吃一碗就撑死了,可是就连孟小二这样的小娃娃一顿都能干下去两碗,惊得他姐姐合不拢嘴,这哪是三十个半大小子啊,分明是三十头饿狼!

    好在元封有的是钱,光是从黄草铺抢来的银子就有千余两,后来柳海龙罗小虎他们又送来二百两见面礼,一只羊才几个钱,一两银子都用不到,高粱、豆子、粟米就更不值钱了,即使如此,每月盘点账目的时候也让元封和叶开瞠目结舌,这样吃法,金山也能给吃空啊。

1-19 弓骑兵出击

    二月二,邓子明的马帮终于来了,这回的商队比往日壮大了许多,上百匹骆驼、骡马身上都驮着从关中采买的砖茶、丝绸、布匹、瓷器、铁器,另外邓子明还带来了元封梦寐以求的东西。

    二十副弓箭,全是中原工匠制造的好家伙,韧性极好的多层竹片和桑木互相穿插接榫,表面贴着牛角,弓弦是拓蚕丝绞成的,坚韧无比,比元封手里这张简陋的猎弓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邓子明一脸的愧疚对元封说:“实在对不住,弩是禁物,有钱都买不到,弓还好些,不过也都是军中淘汰下来的,我想着你这边要得急,便全收了来,若是不合用,就只能再找机会买新的了。”

    元封随便拿起一张弓拽了拽,道:“确实都是用了许久的,弓身已经泄了劲,顶多还有六十斤力道,不过也好,我这些徒弟暂时还开不得强弓,用这些软弓练练手也好。”

    每张弓只配了一壶箭,而且不是什么好箭,是角鹰翎的竹杆箭,不过在众少年看来,这已经是精美绝伦的武器了,一个个围在旁边两眼放光,若不是赵定安弹压着,恐怕已经有人动手去摸了。

    马帮只是路过十八里堡,打尖之后便再度上路,只不过队伍里多了一面三角红旗,上书四个大字“十三太保”这就表示马帮由十三太保提供保护,谁敢抢劫就是和十三太保作对。

    这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元封自己明白,手底下这三十号人偷袭还行,面对面的战斗根本干不过那些经年老匪,所以根本没派人手随队同行,眼下紧要的任务唯有训练而已。

    十八般兵器,弓为第一,作为远射程武器,弓箭可以将敌我双方经验、体格、武艺方面的差距缩到最小,一个久经训练的成年马贼,肯定要比元封手下任何一个少年都要强,但是如果使用弓箭的话,隔了几十步远就能把对方撂倒,弓箭的费效比可想而知了。

    人有三十,弓只有二十张,无奈之下,元封只好让人砍了些树枝,绑上牛筋权当教具使用,先学弓法,了解弓箭的原理,构造,练习拉弓、脚法、手法、调息之法,由近及远,由易而难,循序渐进的学习射箭之道。

    虽然箭矢可以重复使用,但是用多之后翎毛就会损伤,影响精度,正规兵工出品的箭矢还是留到战斗的时候用比较合适,元封领着人砍了些粗细适中的桦树枝,截成二尺一根,找一块硬木,上面刻出一道笔直的凹槽,把树枝按进去沿着槽一寸寸的拉过去,杆身便会变得笔直,即使原先有些头尾重量不均匀也能得到矫正,然后把前头削尖,后面粘上鸟羽,便是一根极好的训练用箭。

    少年人喜欢舞刀弄枪是天性,若是用军营里那般刻板严酷的方法来训练,这些人恐怕就会生出逆反心理,可是元封的教学手段却如同玩耍一般,引得少年们乐此不疲,搁下碗就想摸弓摸刀,上了炕还琢磨着怎么箭,怎么调息。

    这种新奇的训练手段其实和元封本身的年龄有着莫大的关系,以前叔叔训练他的时候就是生硬严酷,几乎毫无乐趣可言,也毫无喘息的时间,短短的人生十五年里,几乎就没有过休息,全在各种武艺、兵法、权谋的学习中渡过,使得十五岁的他显得比同龄人老成许多,性格也略显阴沉忧郁。

    叔叔死后,元封倒像是被解放出来,一切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想法实施,和一大帮同龄人在一起,阴郁的元封渐渐也变得阳光起来,面对少年们的爱戴和敬仰,一种威严,一种气度,也在元封身上暗暗滋长。

    这回邓子明马帮带的货物极多,走的也比往常要远,等他们从西域回来,已经是春暖花开的三个月后了,这天元封正领着人练箭呢,现在他们已经不象三个月前那样立姿射击三丈远的土墙了,而是骑在马上行进间射击十丈开外的人形稻草捆,虽然成绩还不尽如人意,但是也已经很像那么回事了。

    箭如流星,马如游龙,一干少年正在这里耍闹,忽见远处一骑奔来,负责警戒的哨探立刻将手指伸进嘴里吹了一声尖利的呼哨,不用吩咐,众少年便整理队形,严阵以待,前面几个人将弯弓拉得如同满月一般,瞄准远处那骑手,还气势汹汹的嚷道:“师父,我一箭就能放翻这个人,射吧。”

    “射什么射!敌我莫辩你就要射,我看你是练箭练中邪了。”元封斥道。他早就看出来者度虽快,但并无恶意,应该是个报信的。

    果然,那人离得老远便开始喊:“救人,快救人啊。”

    元封面色一沉,纵马迎去,两人交汇之际,那人竟不堪长途奔波之苦,一头摔下马来,扶起来一看,人已经虚脱了,双唇干裂,面色灰黄,身上更是风尘仆仆,那匹马也是累的不行,嘴边都是白沫。

    一个水壶递了过去,可是那人却推开水壶,沙哑着嗓子道:“快,苦水井,商队,马贼……”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抬起,才看见他身下有血,仔细一看,原来肩上被砍了一刀,这一路血流的不少,不休克才怪呢。

    忽然有个少年扑过来大喊:“三叔!三叔你咋了!”那少年正是邓子明送来的徒弟,看来真是邓子明马帮遭遇不测了,来人口中所说的苦水井是距离十八里堡八十里开外的一处所在,地势平坦,有口苦水井可以饮马,所以来往马队总会在此打尖休息,同时这也方便了马贼寻找目标,只需要守株待兔便可,自打元封他们打出自己的旗号以来,凡是插十三太保三角旗的商队基本上都安全无事,怎么今天就突然出事了呢。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元封让人将伤员抬回堡子交老孙头医治,然后对列队肃立的骑兵们喊道:“出乱子了!有人在咱们的地盘上抢劫商队,苦主不是别人,就是邓家马帮,我不说大伙也知道,马帮里有咱们堡子的股份,马贼抢他们,就是抢咱们爷娘的血汗钱,你们说,咋办?”

    少年们怒火中烧,尤其那些邓家子弟,眼睛都红了,他们一起举起兵器怒吼道:“杀!”

    杀,就一个字,喊的极有气势,虽然只是经过了三个月的训练,这些少年的眼中竟然都有了些许锋芒,元封扫视了一周,没有多少什么,右手向西一挥:“苦水井,出!”

    三十骑呼啸而去。

    经过几个月的精心饲养,这些战马也都养的油光水滑,皮毛锃亮,浑身上下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这种百里路程的中短途机动已经训练过许多次了,所以无论是人还是马都非常适应,不过这次可是实战,所以大伙的度就更快了些,不到一个时辰就奔到了八十里外的苦水井。

    一个圆形的驼阵以水井为中心摆开,上百头骆驼安详的卧着,马匹也静静站着,不时打着响鼻,似乎对零散躺在阵外的几具尸体毫不在意,阵中一片寂静,不时有人悄悄抬头张望。

    由于担心被人伏击,十三太保们在距离目的地五里外便停下了,由元封带着叶开亲自去侦查,两人趴在附近的土坡上张望着,看到商队无事,心中的一块石头就先落了地。

    距离驼阵一箭开外之地,停着百十名马贼打扮的骑士,有的下马坐着,有的躺着,还有几个头领模样的人在争执着什么,看起来似乎对如何处理这个难以下口的猎物的决策上有着莫大的分歧。

    再看周围,连个放哨的都没有,元封心中便有了数,拉着叶开悄悄退了。

    邓子明很郁闷,原以为有了十三太保的庇护,至少在凉州到十八里堡这段路上不会有危险,哪知道依然被人抢了,马贼趁他们饮水的时候蜂拥而来,若不是伙计现得早,货物里又藏着不少给元封他们带的弓箭,这回恐怕就人财两空了。

    三个时辰前派了一个伙计去十八里堡报信,按理说这会儿救兵也该来了,可是怎么还听不见动静啊,莫非报信的人被马贼追上杀了?那可是马帮里最快的千里马,身手最好的小伙子啊,若真是这样,马帮的末日可就不远了。要知道这伙马贼可不同于以往的马贼,和他们商量送些买路钱吧,人家根本不搭理,摆明了就是想吞掉整个马帮。

    远处那帮马贼吃了弓箭的苦头,丢了几具尸体之后便停在远处不动了,看那架势是想趁夜色再动手,不过这一会儿他们内部却又起了纷争,两下里推推搡搡的吵闹了半天,最后似乎终于达成了一致,马贼们纷纷上马,抽刀,催动马匹朝这边冲了过来。

    邓子明颤声喊道:“快,放箭。”

    可是马帮里的伙计们根本没学过射箭,起初射死几个马贼纯粹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面对上百个高的机动目标,他们拿着弓的手都抖了,别说射中目标了,就是开弓都难。

    这回真完蛋了,邓子明觉得后颈子里一滴冷汗流下,他一**坐到地上,马帮三十多号人,这回全死在苦水井了。

    正心如死灰之际,忽听一阵激昂的唢呐声,音调简单明快,随之是另一个方向传来的马蹄声,邓子明一骨碌爬起来喊道:“救兵来了!”

1-20 第一滴血

    邓子明高喊一声:“救兵来了!”随即往东方望去,这一望不要紧,满腔希望又变成了泡影,来援的骑兵竟然只有十三个人!

    十个人对一百名马贼,这笔账傻子都能算出来,必败无疑!邓子明失望之极,懊丧之际,还是高看了元封这个孩子啊,单打独斗或许可以,一旦上规模的群殴,这孩子就不顶事了。

    马贼们亦是一愣,打仗吹唢呐,这唱的是哪一出?不过转眼就都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马帮找来的帮手只有十几个人啊,虽然看那骑马的架势有板有眼,但是一个个嘴上无毛,都是些愣头青的小娃娃,马贼老大把手一挥道:“吴老二,你带三十个人去把他们料理了。”

    吴老二是个虬髯汉子,利索地应了一声:“得令!”马头一拨,带着本部三十条汉子嗷嗷嚎叫着就迎头冲了过去。

    马贼们都是经年老匪,脸上胡子拉碴,手里的长刀打着旋,嘴里怪叫着,倒也显得威风十足,那些娃娃们似乎完全没料到敌人有如此之多,当先一人急忙勒住马缰,明显是犹豫了一下,而后拨马就走,其他人也紧随其后,唢呐也不吹了,灰溜溜的逃走。

    见对方败走,马贼们更加兴奋起来,原先他们担心的就是商队的援兵到来,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明显是多余的,所谓十三太保不过是十三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和这些老前辈比起来差的远了。

    马贼们不打算放过这些后辈,他们纵马追了过去,安全没注意到对方虽然溃逃,但是队形丝毫不乱。

    前方有两个小土坡,那些少年径直向坡上奔去,关老二到此时仍然没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带着部下打着呼哨猛追,可是就当他们即将追到坡顶的时候,却忽然现坡后等待他们的是将近二十把强弓!

    十八把强弓已经拉满了,锋利的箭尖闪着寒光,比箭尖还要冰冷的是弓箭手的目光,只听一声“放!”早已瞄准好的箭矢破空飞来,正中目标,由于距离极近,这十八箭倒有十五箭命中了目标,另有两箭射中了马匹,一箭跑偏,从马贼头皮上擦过去了。

    天气已经转暖,马贼们身上穿的是卸掉袖子的皮袄和对襟单布小褂,面对强弓利箭毫无防御能力,顿时翻到了十几个个,剩下的见中了埋伏,回马便走,坡上的弓箭手又了一轮箭,这回命中率更低了一些,只有七八个人中箭落马。

    先前诱敌深入的那十三骑调转马头,从坡上居高临下冲了下去,毕竟练箭的时日还短,元封并不要求他们在马上箭,对付这些负伤的残匪,用长矛捣就可以了,马贼们慌慌张张,把后背让给了追兵,元封等人一手握缰一手持矛,追到近前挺矛便刺,刺中以后便撒手不管,因为他们的力量和技术都还没达到能把敌人挑落马下的程度,如果不及时撒手,反而会被带下马来。

    长矛撒手之后,钢刀便出鞘了,继续猛追,马贼们魂飞魄散,拼死拍马疾走,可是跑得再快就赶不上弓箭的度,元封一马当先,箭如连珠,将跑在最前面的几名马贼尽皆射落马下,唯有关老二仗着骑术精悍,中箭之后依然咬牙坚持,无奈元封人小体轻,跑起来比他更快,转瞬便追了过来,手起刀落,吴老二的脑袋连同一条胳膊都被卸了下来。

    几乎是片刻之间,三十名马贼就全军尽墨了,这其中弓箭的效力占到了一半以上,当然元封的战术运用也起到了极大地作用,由于商队那边的情况紧急,元封他们也来不及打扫战场,便匆匆汇合整队冲了过去。

    此时马贼们已经冲进了商队的驼阵,两下里正在拼力厮杀,马帮的伙计们虽然武艺不精,但是生死存亡之际的那股子拼命的劲头也是挺吓人的,再加上马贼们本来就是乌合之众,前面有人拼杀着,后面居然有人干看着不帮忙。

    这伙马贼的老大是一个粗壮的中年汉子,名叫关大虎,此时正抱着膀子关注着驼阵中的厮杀,表情冷漠淡然,这支百余人的马贼团伙是刚成立的,他坐上这个位子也只有半个月而已,这也是团伙第一次拉出来做买卖,听说这一带是一伙叫做十三太保的人罩着的,关大虎很是不服,决心专门找十三太保的麻烦,于是才有了阻击邓家马帮这回事。

    二弟带着三十个好手去追那些兔崽子怎么还没回来,关大虎心中稍微有些烦躁了,要知道自己手底下这一百号人里面倒有四十来号是以前独一刀的部下,刚投靠过来忠诚度很成问题,凡事也指望不上他们。

    驼阵里的战斗还在继续,对付三十几个马帮伙计,居然这么费事!关大虎有些不耐烦了,正准备亲自下场,忽然东边又传来马蹄声,抬眼看去,数十名精骑挺着长矛冲了过来。

    遭了!老二让人料理了,关大虎心中一震,赶忙招呼手下人迎敌,可是那些刚投奔过来的家伙却畏缩不前,关大虎无奈,只好领着亲信迎上去。

    这是十三太保成立以来第一场真刀真枪的战斗,以往那些行动都是以元封为核心的伏击、暗杀,展现不出团队的真实战斗力,今天是在空旷地带作战,又是紧急救援任务,什么计策都派不上用场了,唯有全力拼杀而已。

    经过三个月的训练,少年们的体质和胆魄都有了一定的提高,但是实战经验却几乎为零,尤其是这种面对面的冲锋,面对面的砍杀,胆子稍微逊色一点的人都会撑不住。

    开始冲刺前元封对他们说:“就当是打马球了,谁赢谁活,谁输谁死。”马球是他们经常进行的一项竞技运动,其实说是竞技,还不如说是马上斗殴,所以面对相同数量的敌军骑兵冲锋之时,他们至少能保持一定的镇静。

    两股人马越冲越近,马贼们全是长刀,而少年们手中则握着一丈长的矛,马上作战兵器长了自然大占优势,当两股人马对撞到一起的时候,竟然有十几个马贼被戳翻了。

    道理很简单,少年们的长矛瞄准的是马脖子,人能躲避,也能用刀格挡,可是马就没那么好命了,面对长矛它们来不及躲闪,纷纷被刺中倒地,骑手自然也翻落马下,有的被惊马拖着狂奔,有的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还有的被伤马压住身子动弹不得。

    一个回合过去,关大虎的亲信们就有接近一半落马,而元封他们只损失了两三个人,双方都不去管伤员,径直拨转马头准备再次冲锋。

    关大虎胸中郁闷之极,对方太强了,一个冲锋就戳倒了自己一半人,更让他郁闷的是新近投靠过来的那几十个家伙竟然在一边看热闹而不过来帮忙,这些墙头草怕是想看谁赢了就跟谁混吧。

    关大虎是个要面子的人,狠劲上来谁也挡不止,就算身边的人再少,他也要冲上去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正要催马向前,忽然看见对方前排的人将弓箭抽了出来,他赶紧猛勒马缰,不好!对方有弓箭,这仗不能打了,对方不但人数占优,兵器也占优,拼下去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面子再重要也没有性命重要啊,关大虎狠狠的啐了一口,喝道:“咱们走!”

    马贼败走,少年们也不追赶,径直赶往驼阵,率先扑进驼阵里的那些马贼见势不妙早就溜了,只留下一地的尸体,马帮的损失也不小,死了七八个人,几乎全部人身上都带伤,看见元封他们过来,邓子明的声音都带了哭腔了:“封哥儿,你们可来了。”

    元封道:“赶紧包扎伤口,莫激动,马贼还未退走,咱们还有仗打。”

    马贼们确实还没走,三四十个汉子正等在百丈开外,似乎是等待着猎物流干最后一滴血的狼群,元封也不清楚为什么马贼们不全力压上,如果那样的话,自己这边败的面就要大一些。

    他原先的计划是一轮冲锋之后就进入驼阵依靠弓箭进行防御战,反正守着水井不怕渴死,马贼们人手虽然多,但是没有水源补给,料想也不能久围,再过几个时辰,镇上的青壮们便会赶来增援,到时候实力差距缩小,马贼自然退走。

    可是现在这个状况让所有人都纳闷,先前那伙马贼跑了,怎么还留下一伙人,既不撤走也不进攻是何道理?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派出几个人把伤员拖过来,再布置防御阵地,箭上弦刀出鞘,马贼敢过来就把他们当靶子射。

    过了半晌,那伙马贼终于动了,不过不是进攻,而是派出一个人举着白布条慢慢走过来。

    元封让人不要射箭,等那人走到近前,看他有什么话说。

    那人没带刀,也没骑马,显得极有诚意,走到十丈远的地方便开口喊道:“来的可是十三太保的好汉爷?”

    元封冲赵定安点点头,赵定安便扯着嗓子喊道:“是又怎样!”

    “好汉爷别误会,俺们和关大虎不是一路的,弟兄们也没别的意思,想请好汉爷赏一口饭吃。”那人喊道。

1-21 悬红

    驼阵中诸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马贼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过按照惯例来说,所谓的赏一口饭吃也有打劫的意思,不过比较文明些罢了,留下买路钱大家相安无事,和关大虎那种谋财害命的有所不同。

    商队这边死了几个人,十三太保队伍里也伤了好几个,大家心里都憋着火呢,就算马贼们说话再含蓄也不买账,登时有人答道:“钱有的是,有种就进来拿!”

    那马贼赶忙舞动双手道:“好汉爷又误会了,俺们不是要钱,俺们是想入伙,实不相瞒,俺们原都是凉州逃难过来的农牧民,只因没了生计才跟那独一刀混饭吃的,好汉们灭了独一刀,俺们连夜出逃,投靠在了关大虎手下,没成想在这苦水井又和好汉爷们撞上了,俺们好心相劝关大虎不要以卵击石,他偏偏不听,结果白白伤了许多性命,十三太保威名远震,俺们情愿投靠,请大当家的赏一口饭吃。”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众人不敢随便接茬了,都把目光投向了元封,别看他年纪小,这方面却很有见识,听他的意见准没错。

    元封道:“这些人不能要,一来他们人多势众,咱们吃不下,迟早会是祸端,二来这些人没骨气,不能打,收编了只能耗费钱粮,要他何用?如果能选,我宁愿收编那个什么关大虎。”

    众人就都点头称是,元封又问:“邓掌柜这边还有多少钱?”

    邓子明道:“这次收了些货款回来,有八百多两银子。”

    元封道:“好,就算我借你的,先拿五百两出来打他们。”

    “九郎,咋拿钱给他们,咱们又不怕他们,打便是了。”赵定安愤愤不平道。

    元封不理会赵定安,转头问邓子明:“刚才这些人动手了么?”

    “刚才挺乱的,没注意,不过马贼始终不是全盘压上的,要是他们一起上咱们早死光了。”邓子明道。

    “恩威并举才能降服他人,咱们的本事他们已经见识了,若非如此又怎会投靠?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知道好歹,咱们又何必斩尽杀绝,让他们拿钱走人便是。”元封对赵定安解释道。

    赵定安不是很理解,但是知道元封说得不会错,便不再言语了。

    元封让人喊话,命那马贼叫十个代表过来,马贼屁颠屁颠跑回去,不一会儿就带来十个汉子,都没拿兵器,看起来确实很有诚意。

    这边出面的却不是元封,而是赵定安,赵定安年龄大,长相也老成,黑铁塔一般倒也威风,众马贼只当他是十三太保的老大,一个个纳头便拜,口称大哥在上,受小的们一拜。

    赵定安架势十足,大手一挥道:“俺们十三太保保境安民,不做那剪径的行当,你们投错人了,不过看在刚才你们没帮关大虎的份上,也不能亏待你们,这里有五百两银子,你们拿去分了吧,每人能摊上十两银子,买块地好好过正经日子,比什么都强。”

    对于十三太保能否收留他们,这伙马贼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人家都是本乡本土的后生,不收他们这些外来户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可就大出他们的意料了,每人十两,这个数目不算小,就算是跟着关大虎抢劫十次八次,也未必能赚到这个数儿啊。

    白花花的银子拿到手里,还说啥啊,十三太保仁义啊!为一个白胡子马贼抱拳道:“十三太保果然仁义,咱们佩服,无功不受禄,咱们也有一桩富贵送给好汉爷,那关大虎本名牛二,是兰州府悬红一千两的江洋大盗,只因被官府追缉的狠了才跑到这里来寻营生,好汉们若是擒了他,自然大有好处。时间不早了,咱们就此别过,好汉们的恩义,咱们铭记在心,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十个马贼起身而去,不多时便带领群贼呼啸而走,苦水井一带变得寂静起来。

    马贼终于退走,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除了几个站在高处的哨兵以外,所有人都坐在地上休息起来,伤员们的哀号也渐渐响了起来,叫得响的都是那些轻伤员,重伤员早已没有力气嚎叫,躺在地上等死了,这年头严重刀伤就等于死,大出血不说,还有感染问题,都是无法克服的。

    商队的几个伙计伤得都不算太重,经过包扎以后还能走动,反而是十三太保里那几个骑战中受伤的很是严重,有个人的胳膊都被砍下来了,流了满地的血,人早就不行了,不过同伴们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还在给他喂水。

    元封也很难过,几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同伴就这样死了,还不满十八岁,还没成家立业,很多人生经历都没有,就这样死了,如何不让人唏嘘,不过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尽量减少伤亡才是正题。

    练,还得靠严格的训练才能减少伤亡,这种事情没什么窍门,只有比别人强才能比别人活得久,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不过也有一些小小的补救之法,比如说盔甲,如果今天参战的兄弟们都有披膊的话,那至少就不会死。

    呜呜的哭声传来,是少年们为死难的兄弟哭泣,元封走了过去,众人便都止住哭泣,拿袖子擦着通红的眼睛道:“师父。”

    平时师父教导说:流血流汗不流泪。可是到了这种时候,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出来,让少年们都有些惭愧,但是元封并没有责怪他们,而是说:“邓兄弟是好样的,死的不丢人,以后他的父母就是我们的父母,他没尽的孝咱们帮着尽。还有,这笔仇一定要报,不管那个贼人是叫关大虎还是叫牛二,他的命咱们要定了!”

    悲伤迅转化为仇恨,少年们眼中闪烁起愤怒的火焰,纷纷要求元封带领他们灭了这伙不开眼的马贼。

    元封道:“大家放心,我绝不会让关大虎活到月底。”

    邓子明比较倒霉,本来这趟买卖做的还算顺利,从关中贩运过去的货物卖了个好价钱,又在当地收购了好多货物,以至于带过去的马匹骆驼都不够用了,又在西域采买了一些,历时三个月才回转家乡,一路上都顺风顺水,可临到十八里堡,也就是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竟然遭遇袭击,虽然没损失货物,但是却死了好几个伙计,就连援兵里死的那个少年也是他们邓家的子弟。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命算保住了,族里凑出来做买卖的血汗钱没有损失,这已经是万幸了,这年头,行商和当马贼一样,都是刀口舔血的行当,死几个人也在预料之中,所以邓子明反倒不是很难过,反过来还安慰元封:“封哥儿这兵练得着实好,三十个人就打败百人的马贼,了不起。”

    元封道:“时间仓促,大家的经验也不足,其实可以打的更好些的,对了,那个叫牛二的,据说被兰州府悬红缉拿,不知道邓掌柜有没有听说过。”

    邓子明倒吸一口凉气道:“牛二啊,这人倒有些名气,原是兰州府一个恶霸,欺男霸女好不威风,但是却惹了新任知府大人,派兵缉拿他不成,反倒伤了知府大人的公子,因而被悬红缉拿,一千两的花红啊,着实不低。”

    元封问道:“既如此,为何没人抓了他领赏去?”

    邓子明道:“牛二是当地大户,总有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谁愿意去惹他家,再说了,咱们十八里堡方圆几百里可是两不管的地界,兰州府不管,凉州府也不问,地方上连个保甲都没有,十几年里马贼横行,都不见官军来剿,也不怕多了他这一伙。”

    元封道:“既如此,我便剿了这厮。”

    邓子明自然赞同,行商的最恨马贼,他建议道:“此处向南二十里,有个地方叫甜水井,马贼极有可能藏在那里。”

    元封奇道:“邓掌柜如何知晓?”

    邓子明道:“这个牛二家之前就做过马贼,如今不过是重新干回本行罢了,苦水井方圆八十里以内,甜水井是最近的水源地,他虽然多年不干,这点地形还是知道的,所以,不管他作何打算,总要去那里补充清水。”

    元封哼哼冷笑道:“既如此,今夜我便直扑甜水井,把牛二等人灭了。”

    正说着呢,东边又来了一队人马,正是十八里堡赶过来的援军,镇上的人听那报信的伙计说马贼有百十号人人,怕自家孩子吃亏,便又凑了五十多人赶过来,尽是些壮年汉子,虽然没经过训练,但是拿着长枪赶着大车,倒也显得精壮。

    这样一来,元封这边的实力就大大增加,将近一百号人的队伍,对付十几个人的马贼团伙,岂有不胜的道理,不过元封并不打算用这些未经训练的人员,只是让他们协助邓子明将驼阵守好以防万一,还是领着自己手下这批兄弟去夜袭甜水井。

    战前元封进行了一番动员,他告诉大家,所谓的关大虎马贼团伙不过是从兰州府逃出来的恶霸,并非常年混迹于这一带的老匪,实在没什么可怕的,白天这一仗虽然咱们以少胜多,但是不值得骄傲,唯有把敌人一锅端了才能为死难的兄弟报仇。

    响鼓不用重锤,动员也不需要说太多话,短短几句话,既增强了少年们的信心又激起了他们的斗志,除却三个伤员之外,其余二十七名骑士齐刷刷上马,趁着夜色向南去了。

1-22 领赏

    关大虎原名牛二,原是刀客出身,在西北也曾干过几票大买卖,攒了一些银两之后便去兰州府展,开了几家肉铺、面馆,收拢了几十名泼皮无赖,做起了半黑半白的买卖,这些年苦心经营,倒也收获颇丰。

    仗着黑白两道通吃,牛二渐渐地跋扈起来,横行乡里也就罢了,可是居然欺负到新任知府大人的公子头上,这天公子带了少夫人在街头游玩,牛二欺他们是外乡人,便上前调戏,谁料那公子是武举出身,三言两语不合便打将起来,若非巡街差役及时赶到,当时就要闹出人命。

    事之后牛二泼出金钱四处打点,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曾想那知府初来乍到便想拿他立威,遂点了兵将前来缉拿,幸亏衙门里有人通风报信,牛二裹了细软带了一干泼皮逃出兰州府,临出城的时候还将知府公子砍伤,于是便有了这悬赏缉拿之事。

    牛二在兰州府过惯了享福的日子,乍一回来干老本行,多少有些不适应,对于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手下这帮泼皮也多有微词,他暗想当马贼不是常法,必须捞一票大的然后回兰州打点关系,争取把罪名给消了,就算不能在兰州府混,也好有个清白之身去关中展。

    十余日前,牛二一伙人遇到另一伙落魄的马贼,同是天涯沦落人,啥都不说了,两帮人合兵一处,在这条马帮必经之路上寻找着商机,可巧十几天都没有人路过,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大肥羊,可是合伙的那帮人却不让打,说什么插着十三太保旗号的队伍惹不起。

    牛二大怒,说老子十年前在这条道上混的时候,什么狗屁十三太保还不知道在哪撒尿和泥玩呢,今儿个还就非抢插旗子的不可了!

    双方争执不下,牛二索性自己带人冲上去吗,没成想却啃到了硬骨头,邓子明马帮里带着不少弓箭,哗哗哗十几箭射过来,虽然没怎么伤到人,但是却把大伙震住了,不敢强攻,只想等到天黑之时再冲过去,把人全杀了,东西全抢了,事情做的利落,自然不会泄露风声。

    哪知道却有一个马帮伙计趁乱跑了出去,牛二让人去截杀,也没截住,偏巧那几个马贼怕牛二怪罪,便骗他说人已经解决了,于是牛二老爷便气定神闲的在这里等待天黑,天还没黑,人家的援兵到了,打了两个回合下来,牛二爷的嫡系人马损失了一大半,只能仓皇败走。

    牛二越想越生气,自己一百号人,对付他们三十个人都能败,全怪那些孬种不来帮忙,要不然现在已经得手了,看着垂头丧气的兄弟们,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在甜水井补充了清水之后便又决定杀一个回马枪!

    这帮泼皮也都是好勇斗狠惯了的,喝了几口烧酒之后,血气被牛二爷激起了,也不管人手够不够了,嗷嗷叫着上马向北奔去。

    两拨人正好撞到一起。

    要论起实力来,其实两边半斤八两,牛二爷手底下这些泼皮,在兰州府也是经常打架斗殴的,不少人手底下都有人命案子,可是这荒野厮杀和城市械斗完全是两码事,先是骑战,这一点他们的优势并不大,然后是兵力对比,几乎合成以一敌二的势态,这对于习惯以多欺少的泼皮们来说,着实不是个好事。

    再看元封等少年,凭的是为兄弟报仇的一腔热血,先在气势上就压他们一头,再者说这些少年郎心无杂念,打仗就是打仗,拼命就是拼命,绝没有人想着后退的念头,简单说,这场仗是横的碰上了不要命的。

    今夜月色如水,西北荒原上的春风依旧如同刀子一样,割得人脸生疼,两股怀着同样目的的骑士碰到了一起,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不用通名报号了,直接对冲!

    望见对面黑压压一片,牛二的手下们心里就开始打鼓了,小风一吹,那点酒劲全醒了,白天那令人恐惧的一幕浮现心头,更让他们心里拔凉拔凉的,刚开始冲刺,那跑在后排的人就开始拨转马头向侧方逃去。

    反观他们的敌人,二十七名骑士排成楔子形直冲过来,长枪都放平了,枪尖在月色下闪着寒光,冲在最前面的元封张弓搭箭,连三箭射翻了对方奔在最前面的三个人,眼瞅着就要撞到一起了,这才丢弓抽刀,二马一错,借着战马冲击的力量把刀一横,就将迎面来者砍落马下。

    毕竟元封这边的人多了近一倍,两个打一个哪有不胜的道理,一个冲锋下去,除了事先跑散的之外,对方的人全部落马,有死有伤,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少年们拨马回来,抽刀指着地上的人道:“谁是关大虎,爬过来!”

    有人喊道:“好汉爷,关老大被你们射死了,人就在那边躺着。”

    元封带人过去一看,一个膘肥体壮的大汉正躺在地上,左胸中了一箭,已经死透了,但此人是不是牛二还有待考证,便让人将这些伤者绑了,扔在马上,连同这具尸体一起往回运,剩下的尸体也都补了刀,以防有漏网之鱼。

    元封他们马快,半个时辰就追上了邓子明的大队,点起火把一看,确认那尸体正是牛二,那三四个俘虏也都是兰州府有名的泼皮,马帮的人恨他们杀了自家兄弟,要宰了这几个人祭奠亡者,元封也不阻挡,任由他们乱刀砍死了那几个俘虏,只不过耸耸肩膀而已。

    八十里的路程,赶了一夜才到,在十八里堡休整的时候,镇上帮着把马帮的死者火化了因为他们的家乡离得很远,长途运送尸体极为不便,马帮死人又是常事,所以便有着火化之后运送骨灰回乡安葬的传统。

    至于牛二的尸体,便不能如法炮制了,因为还要靠这具尸体换赏钱呢,打马贼那五百两,还有死难兄弟的丧葬费,都要在这里面出。

    尸体不能久存,事不宜迟,元封等人马上出,套了一辆马车,把牛二的尸体用草席卷了,随同商队一起赶往兰州府。

    随队同行的有赵定安、张铁头、叶开,其余人等留在十八里堡继续训练,这兰州府可是甘肃的省城,方圆几百里之内最大的城市,几十里外便能感觉到她的繁华,和十八里堡附近那样荒凉的景象有所不同,路边的茶棚酒馆每隔几里远便有一处,看见商队过来,伙计们都笑脸相迎,站在路边吆喝着,邀请客官停下打尖,远处的村庄也不似十八里堡那样贫瘠,绿树成荫阡陌成行,甚至连老百姓的脸色看起来都要红润一些。

    四个少年坐在车上观看着四下的景色,除了张铁头之外,另外三人都看傻了,也难怪,他们连县城都没进过,又何尝是这省会城市呢。

    距离老远就能看见兰州府的城墙,这是一座内垒黄土,外砌青砖的庞大城池,只不过已经年久失修,很多砖头掉落,露出里面的黄土来,还有许多的杂草不甘寂寞的从砖头缝里钻出来,展现着盎然的生计,不过却使这座雄浑的城市显得稍有些破败。

    北城门口站着四个当兵的,兰州府是大城市,人流量极大,倘若每个人都要查问的话,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进城,所以这些当兵的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能在人流中迅辨认出他们要找的人。

    这些门丁当然不是在搜寻什么番邦来的探子,而是搜寻可以敲竹杠的人,达官贵人们自然是不能敲的,那些商队都是常年来往的,通关文书齐全,和上面当官的也有联系,而且这些人极懂事,见面道辛苦,还要扔两串铜钱给他们喝茶,所以也不用去查,查的就是那种看起来有两个小钱,却又没什么背景的乡下土条,而赶着马车的元封等人就最符合这个条件了。

    为了不给商队添晦气,他们是分开进城的,一辆马车四个人,刚到北门口,便有一个当兵的指着他们道:“马车,靠边停下。”

    赶车的张铁头赶紧将马车靠着路边停下,尽量不影响后边人进城,然后颠颠地跑过去,点头哈腰道:“官爷,何事招呼小的?”

    当兵的却根本不理睬他,继续在人群中搜寻着目标,偏巧这一会儿没有合适的猎物,他们便凑到一起嬉笑谈天起来,依然不去理睬路边这辆马车。

    元封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只是打量着这城墙的构造,仿佛入迷了一般,而赵定安就沉不住气了,要过去讨个说法,被张铁头一把拉住:“定安,别惹事,这里可是兰州府,比不得咱家。”

    乡下人对于大城市有着与生俱来的畏惧感,赵定安也不例外,气哼哼的往地上啐了一口便不再说话。只有叶开将放在怀里的盘缠钱悄悄藏进了鞋里。

    又过了一会儿,那门丁才晃晃悠悠过来,众人打量他的装扮,只见头顶红缨毡帽,那红缨子都脏的看不出颜色了,身上的战袄也破烂不堪,腰间一柄佩刀,刀鞘的漆都剥落了,真是有够落魄的。

    他们瞧这当兵的落魄,当兵的瞧他们也未尝不是如此,十八里堡不是个富地方,又极其缺水,所以少年们身上脸上都是陈年的污垢,头打着结,身上的皮袄也散着一股味道,看起来比乞丐强不到哪里去。

    门丁看看他们,又看看马车,问道:“这马车是谁的?”

    张铁头赶紧答道:“回军爷的话,这马车是关中邓家马帮的,你看这里。”说着一指马臀,上面用烙铁印着一个小小的邓字。

    “邓家的啊,那你们又是谁?邓家的马车怎么会在你们手上?”门丁扣留他们,主要就是看上这马车了,若是这马匹上没有烙印,说不定就被他们当赃物扣了。

    “我们是马帮的伙计,马帮大队随后就到,咱们先进城办点事。”张铁头说着,将十几个铜板塞了过去,“军爷拿去喝茶。”

    铜板是收了,可是门丁的目光却落在车厢里那具草席筒上,“这是什么?打开来看看。”

    “是死人,军爷也要看么?”赵定安板着脸问道。

    门丁一愣,随即退了好几步,把手按在刀柄上质问道:“什么死人?”

1-23 兰州拉面与小萝莉

    赵定安撇撇嘴,刚想说话,叶开接茬道:“是俺爹的尸,半路上被马贼杀了,马帮邓掌柜好心借了一辆车让俺们先进城的。”

    一听这话,门丁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走到车后部,用刀鞘挑起草席筒看了看,只见一双大脚丫子直挺着,心中便有数了,皱眉喝道:“快走,真晦气。”

    就算门丁再贪,也不想沾上这个晦气,至于是否牵连到什么凶案,就不干他们的事情了,不过就算是杀了人,也没有往城里运的,只有往城外送的道理。

    门丁放行,张铁头赶紧挥鞭将马车往城门里赶,几个少年也跟着马车小跑了几步,过了城门才跳上车去。

    眼瞅着离城门远了,赵定安才问:“叶开,你怎么把牛二说成是你爹啊?”

    叶开道:“我若说是牛二,恐怕就是一桩大麻烦,要知道这可不是一具尸体啊,而是整整一千两银子,你能保证那些当兵的不见财起意?”

    赵定安道:“可是……说是你爹……”

    叶开笑道:“无所谓,反正我爹也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众人便都赞扬叶开有急智,脑筋灵活,不愧是十三太保里管账的,叶开也挺开心的,抿着嘴直笑。

    兰州城里非常热闹,遍地都是商铺,门头牌匾一个接着一个,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多,看着店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少年们唯有目瞪口呆的份儿,可是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伙计也不愿意招呼他们,还抱怨他们的马车挡住了门脸,让他们赶紧走开。

    这年头,有钱的王八大三辈。这些少年在十八里堡附近可都是有名望的人啊,可是来到兰州府却只能被人视作乞丐,心理上的落差可想而知,看看别人的装扮,再看看自己的行头,真是天差地别。

    马车拐了几个弯,好不容易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停下,赵定安道:“咱们赶紧把悬赏银子领了,随便买些东西便回去吧,这些城里人看咱们的眼光真让人受不了。”

    众人都同意,可是去哪里领悬赏呢,张铁头号称兰州府来了十几趟了,可是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每次都是跟着马帮出入,从不敢私自乱窜,对于这庞大的兰州府,他和其他人一样也是两眼一抹黑。

    这兰州府如此之大,总不能带着一具尸体到处跑吧,于是元封决定先去打听一下衙门的所在地以及领赏的流程,免得到时候抓瞎。

    留下赵定安和叶开看着马车,元封和张铁头一起去找衙门,他俩往前走了十几步便遇见一个看起来挺面善的老人,张铁头便客气地问道:“请问老人家,这兰州府的衙门设在何处?”

    老人道:“小哥儿,你这话问的就不对头,兰州府可是省城,光衙门就有好几个,巡抚衙门,兵马司衙门,提刑司衙门,知府衙门,还有巡商衙门、马政衙门,你们到底想找哪个衙门啊?”

    一听这么多衙门,两人都觉得眼晕,正好旁边的大树上贴着一张告示,上面画着牛二的画影图形,元封便指着那告示说:“我们寻的是出这告示的衙门。”

    “哦,是知府衙门啊,出了这条街往南走,下个路口左转便是。”老人道。

    两人一起抱拳道谢:“多谢老人家。”然后径直向前去了,走着走着,张铁头说:“封哥儿,你注意没有,那个老头听说咱们要找知府衙门,眼光奇怪的很呢。”

    元封道:“嗯,确实如此,咱们去看看便知道为何了。”

    按照老人的指点,很方便的寻到了知府衙门,结果却让他们大失所望,这也算是衙门啊,真可谓门庭冷落车马稀,大门紧闭不说,门前的铺地石板缝里都长草了,门旁的两个石狮子更是斑驳不堪,整个门脸看起来哪有知府衙门的气派。

    壮着胆子上去叩门,敲了老半天也没人开门,正纳闷呢,旁边过来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对他们笑道:“外地人吧。”

    张铁头点点头,那货郎又道:“跑官的去巡抚衙门,告状的去提刑司衙门,生意纠纷去巡商衙门,你们在知府衙门口敲啊敲的,就算敲破了也没人搭理的。”

    “难道这知府衙门是空的?”张铁头道。

    “空倒是不空,只不过初一十五才开门,那也是应个景而已,这知府衙门,在兰州府就是个摆设。”

    货郎说完,晃着拨浪鼓走了,留下两个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这唱的是哪一出啊,堂堂的知府衙门破败不堪也就罢了,还逢三六九才开门,当是菜市场啊,两人悻悻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骂,其实这事儿是他们不懂规矩,别说知府衙门了,就连县城衙门也不是天天开张,逢三六九才开门办公,接几个状子就算不错了,国朝的官场制度就是如此。

    回到原地,把这事一说,四个人都觉得为难,今天正好是十八,要等到衙门下次开门还有小半个月,这可怎么等啊。

    日头已经老高,四人肚子里都出叽叽咕咕的声音,就算心里再郁闷,饭总是要吃的,于是他们便赶着马车去寻找饭店。

    这一路都是跟着马帮混吃混喝,四人都没有过下馆子的经验,瞅着那门头阔绰,招牌挺大的酒楼饭庄,他们自然不敢进,只能寻找路边简陋的小饭铺,终于在府衙附近找到一个拉面馆。

    拉面馆门脸不大,一间瓦房充作厨房和雅间,外面搭了个棚子,里面摆着七八张粗木桌椅,看起来简陋之极,光顾的客人也都是短衣打扮,贩夫走卒为主,门前水牌子上写着价格,五个钱一碗面,加肉另加两文,还有概不赊账之类的词语。

    只有元封认识字,看到概不赊账四个字,他便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咱的钱还够吧。”

    因为这一路都是和马帮一起走的,基本不需要什么花费,再者说了,他们是来领钱的,又不是来花钱的,所以盘缠带的很少,就是两个小银锞子,合成不过四贯钱而已,都装在叶开的身上。

    叶开道:“足够,咱们一人吃三碗都行。”说着伸手一摸怀里,空的,再摸袖子里,还是空的,想到临近城门的时候把银子藏进靴筒里了,赶紧又去摸靴筒,可是又摸了个空,靴筒底部有个不起眼的破洞,银子八成是从这里漏出去了。

    看到叶开的举动,众人都明白了,钱丢了。

    四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距离府衙开门还有十几天,就指望这四两银子吃喝住宿呢,眼瞅着叶开把身上的衣服都翻遍了,银子还是没有踪影。

    “许是掉在路上了,赶紧回去找。”赵定安急火火地说道。

    “算了,丢了就丢了吧。”元封道。

    “那可不行,那是银子啊。”张铁头也是一副暴跳如雷的架势,恨不得把叶开生吞掉,“叫你显摆!叫你显摆,非放在靴筒里,这下好看了吧。”

    叶开满头大汗,脸涨得通红,也表示一定要把银子找回来,元封见劝不住他们,只好任由他们去了,马车就暂且停在拉面馆门口,由元封照看着。

    三个人急急忙忙的去了,只留下元封一个人,虽然已经是阳春三月,但是背阴的地方还是很冷,元封将马缰栓在小树上,找了一个向阳的墙根蹲下,温暖的阳光撒在脸上,很是舒服,只不过拉面馆飘过来的香味钩得肚子里的馋虫又抗议了,叽叽咕咕的声音很是响亮,让几个路过的人都为之侧目。

    作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元封的自尊心还是很强的,他很尴尬地将腰带勒紧了两个扣,希望能止住这种声音,可是却于事无补,无奈之下只好将脸转到一旁。

    忽然一股让人馋涎欲滴的味道飘来,有牛肉的醇香,香菜的芬芳,辣椒的浓郁,味道是那么真切,仿佛就在眼前一般,元封忍不住咕咚一声吞了一口涎水,转脸看去,面前的地上果真摆了一碗拉面。

    淡黄色的面条粗细适中,汤水清清,上面闪耀着一滩鲜红的辣椒油的光泽,衬托着白色的白兰瓜和绿色的香菜,以及上面两三片淡红色的干切牛肉片,此情此景,对于一个饿了大半天的,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来说,诱惑不可谓不大。

    再看眼前,一个**岁的小萝莉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一只小手还放在嘴里吮着,小丫头长的挺漂亮,两个丫簪梳的油光水滑,脖子上还带着一个大大的银项圈,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朴素大方,不过稍微有些不合身,像是用大人的衣服改成的。

    “大哥哥,我请你吃面条。”小姑娘说话了,一张嘴却是湖广口音,声音如黄莺般婉转。

    若是个粗鄙的饭店伙计端来一碗面让元封吃,他肯定会认为是嗟来之食,但是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请自己吃面,感觉就大不一样了。

    “你看,手指都烫了。”小姑娘把刚才吮的手指伸给元封看,自然看不出什么烫的痕迹,只不过这小姑娘身后的路上,撒的全是汤水的痕迹,看来将这碗面条端过来,颇费了不少周折呢。

    元封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但是心中感动,张张嘴想问这孩子的名字呢,忽然远处跑来一个中年妇女,一边跑一边喊:“小姐,你站住,你怎么又乱跑。”

    那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冲那妇女做了个鬼脸,又冲元封呲着两个刚扎的小虎牙笑了笑,一溜烟的跑了。

    拉面铺子里的人看了这一切,都见怪不怪,只有靠外边坐的几个人笑了笑而已。

    这碗拉面元封始终没舍得吃,一直等到黄昏时分,赵定安等三人垂头丧气的回来,四人才将蹲在一起,将这碗拉面分着吃掉,拉面铺的老板还算好心,免费帮他们热了热,又盛了几碗不要钱的面汤给他们,今天这一顿就这样对付过去了。

1-24 追讨

    当夜四人便露宿街头,寻了个避风的角落,将牛二的尸体扔在地上,他们几个人挤在车上凑合了一夜。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元封将腰带勒紧了两个扣,对大伙道:“走,去衙门。”

    元封虽然年龄小,但却是众人的师父,师父话了,谁也不敢多嘴,于是便又将牛二的尸体扔上车,赶着马车往府衙方向走去。

    迎面正好过来几辆双轮轿车,车厢顶上还捆绑着行李,看起来像是举家迁移似的,道路狭窄,张铁头便将马车停在路边,让人家先过。

    走在车队前头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武生打扮,一脸的阴郁,只是扫了元封他们一眼便骑着马过去了,四辆轿车的木轮压着石板路面吱吱呀呀的,从少年们面前慢悠悠的经过,最后一辆车的车帘掀起一个小小的缝隙,一双闪亮的杏核眼在里面眨了眨,不过元封他们几个谁也没有注意到。

    来到府衙门口之时,天还很早,清晨的街头没有几个行人,只有远处的早点铺子炊烟袅袅,正在打烧饼的两个小伙计狐疑地看着这四个身上还沾着露珠的少年。

    元封一指衙门口摆放的鸣冤鼓,对赵定安道:“敲!”

    那鸣冤鼓已经许久没有用过了,鼓槌都结满了蛛网,鼓面上更是蒙了一层灰尘,赵定安二话不说,蹦到台子上抓起鼓槌就用力的敲起来。

    “砰砰砰砰”沉闷的鼓声传出去好远,惹得几户人家都开门观看,一些路过的人也驻足观看,赵定安见有人围观,更加卖力的敲起来。

    张铁头有些害怕,说道:“封哥儿,这样不好吧。”

    元封道:“那怎么才好,咱们一个大子没有,难道喝风活下去啊,就算咱们能等,他不能等啊,再等一天,他就得臭啊。”说着一指板车上的草席筒。

    张铁头便不再说话,耸耸肩膀,看着赵定安敲鼓,又敲了几下,便听见衙门里急匆匆的脚步声,片刻之后,侧门打开,一个带着黑帽子的衙役恶狠狠地吼道:“敲什么敲!”

    “官爷,我们是来领赏的。”赵定安粗声粗气的回答。

    “你们几个小子疯了吧,这可是兰州府正堂,哪有什么奖赏可领,再不滚蛋,老子就要锁人了。”衙役继续大吼道。

    元封斜眼往里面看了一下,只见七八个衙役正在打扫,看样子今天有什么重要安排,便认定了知府老爷会出现,从怀里摸出一张告示道:“我们领的就是这个赏,悍匪牛二,生死不论,见人见尸都是一千两纹银。”

    衙役楞了一下,扯过告示看了一眼,三下两下便撕成了碎片:“你们来晚了,这告示不作数了,柳大人又贬官了,这前任出的悬赏告示,新任知府是不会认账的。”

    四人面面相觑,都傻眼了,还是元封反应的最快,问道:“敢问这位差爷,柳大人去哪里做官了?”

    衙役一脸的不耐烦,“走走走,老子没空陪你们啰嗦。”忽然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们拿了牛二?”

    赵定安跳下台子,来到马车前一把将牛二的尸身拽出来,尸体放了十几天,都变绿了,但面孔还未变化,那衙役显然是认识牛二的,当时惊得一个踉跄,颤声道:“还真是牛二爷。”

    元封道:“当然是牛二,小的斗胆再问一次,柳大人去哪里做官了?”

    本来以为是四个乡下穷小子来捣乱的,没成想还是深藏不露的大刀客啊,衙役定神再看,这四个人的眼神确实和那些贩夫走卒有所不同,和他见过兰州大牢里那些江洋大盗的眼神倒有些类似,吃衙门饭也不过是糊口而已,谁没事给自己找不自在啊,当下便和气的答道:“柳大人被贬为芦阳知县,昨天的调令,今天早上走的,你们若是赶得及,兴许还能追上。”

    元封一抱拳:“谢了。”转身便走,其余三人也有样学样的一抱拳,很有江湖派头的扭头走了,剩下那衙役在门口呆,心里暗道这柳知府真是个扫把星,上任才一个月就惹出这许多麻烦,临走了还弄来具尸体给人家添晦气,这样的官真是该贬。

    芦阳县在兰州以北数百里,是个极其偏僻的所在,不过距离十八里堡却是不远,只有不到百里,既然柳知府去了芦阳,那便跟去芦阳找他要赏银便是,少年们不懂得他们官场的什么破规矩,他们只知道谁说过的话就得有谁兑现,于是四人赶着马车向北门走去。

    可是赶了几步,马却不愿意走了,想来也是,这马同样一天一夜没吃饭了,哪还有劲去长途跋涉,四人无奈,只好停下商量对策。

    要去芦阳县,必须得有盘缠钱才行,可是再向邓子明开口,元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就已经借了人家五百两银子打马贼,许过拿了赏银就归还的,可是现在拿什么还啊,当然邓子明不在乎这个,可是元封在乎,少年人那点虚荣心一作怪,就硬生生忍住了向马帮求助的念头。

    没钱怎么办,卖马。

    好在这匹马还算体格高大,牙口也轻,兰州城内马市很多,解下辔头拉到市场上,很快便出手了,得了八十两银子,又寻了一头年老体弱的驴子,以二十五两的价格拿下,四个人拿着余下的钱去拉面馆好好的吃了一顿,又买了些烧饼带在身上,套车出,赶往芦阳县去也,临出兰州府的时候,元封又在墙上找了一张告示塞在怀里。

    一路艰辛自不必说,风餐露宿更兼倔驴偷懒,好不容易到了芦阳县,已经又是十日后了,那牛二的尸体已经开始膨胀,草席根本掩不住味道了。

    所幸目的地已经到了,这是一座残破之极的县城,城墙全是黄土夯成,外面没有包砖,城门楼子也破败不堪,上面全是乌鸦窝,门口连个把门的士兵都没有,看起来比兰州府不知道差了多少倍,就算是和十八里堡相比,也强不到哪里去。

    进的城来,是一条土路,路两边都是平顶的黄土房子,一眼望过去有个起脊的房子,门口竖着旗杆,想来便是县衙的所在了。

    土路上野狗乱窜,灰头土脸的百姓用茫然的目光看着这几个外乡人,没人搭理他们。

    “这县城真小,怕是没有一百户人家吧。”赵定安道。

    “芦阳县穷的叮当响,俺们掌柜的从来不到这边做生意,他说这边除了沙子啥也没有。”张铁头接道。

    “不过……听说咱们十八里堡就归芦阳县管啊,说起来咱们都是芦阳人呢。”赵定安无奈地说。

    “拉倒吧,从来见有当官的来过,你看这县衙,怕是也空关不少年了。”说着说着,已经到了县衙门口,张铁头指着那歪斜的牌匾和爬满蜘蛛网的大门道。

    “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有枣没枣打一杆再说。”元封说罢,示意叶开上去敲门,叶开过去敲敲那斑驳的大门,还没两下呢,大门居然倒了。

    门板砰然到底,掀起一片尘土,院子里几个正在打扫的人抬头望过来,一人喝道:“来者何人?”

    元封一瞧这人有些面熟,原来正是那日早上在兰州府遇到的搬家之人,他们竟然和要找的人擦肩而过,真是阴差阳错。

    “我们是十八里堡的百姓,来找柳大人领赏的。”赵定安朗声答道。

    那年轻人丢了扫把走过来,盯着赵定安看了几眼,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新任知县姓柳?”

    “我们是从兰州府过来的,两月前兰州府贴出悬红告示缉拿悍匪牛二,他行劫的时候被我们杀死,所以我们带着尸体一路从兰州府跟过来,就为了领那一千两的赏银。”元封解释道,又从怀里摸出那张告示给年轻人看。

    年轻人不去接告示,只是问道:“牛二的尸体在哪里?”语气中有一丝急切,又有一丝欢畅。

    “就在门口,大人请看。”赵定安跑过去将草席打开,露出牛二已经有些变形的尸体,那年轻人赶紧捂住鼻子,强忍着恶心看了两眼,点头道:“没错,确实是牛二,赶紧将这厮的尸体扔了吧。”

    “既然大人确定是牛二,那就请把赏银了吧。”元封道。

    年轻人哈哈大笑:“牛二武功不差,又有几十个打手,怎么会被你们杀死?我看他心窝正中一箭,准头和力道都是一流的,难不成是你们中的某位射的?”

    众人交换一下眼色,心中都感觉不妙,难不成这人又要赖账。

    “想必是牛二被旁人杀死,你们捡了个便宜,把尸体抗走了,这可是冒功领赏啊,我不责罚你们便是开恩了,还想要赏钱,真是可笑,赶紧把尸体找个地方扔了,别在这里捣乱。”年轻人说完,径直转身去了。

    “若是我们能证明牛二确系我们所杀,是不是就可以领赏?”元封在他背后不动声色的问道。

    “证明?怎么证明,让牛二活过来说话么?赶紧走,爷没空陪你们几个小叫花子。”年轻人很不耐烦的摆摆手。

    赵定安气得要过去打人,院子里正在打扫的两个仆役赶忙过来阻止,正吵闹间,衙门正堂里传出声音:“靖云,何事喧哗?”

    “爹,几个叫花子抬了牛二那厮的尸来领赏,孩儿正在打他们。”

    一个身穿绿色官袍的中年官员从堂中走出,白净面皮,三绺胡须,气质与这破败的衙门格格不入,胸前的补服和乌纱帽都说明他正是芦阳县的父母官。

    “是尔等诛杀了牛二?”知县大人问道。

1-25 当保长

    “正是我等杀的牛二。”四人一起答道。

    “尔等为赏金而来?”知县问道。

    “正是。”又是齐刷刷的回答。

    “好,随本县来。”

    四人跟着那知县来到所谓的正堂之上,这芦阳县衙门实在寒酸,就连正堂上悬挂的“明镜高悬”的牌匾都掉落下来,地上连块砖都没铺,就是黄土夯的地基,县太爷的公案也破烂不堪,上面空空如也,惊堂木、笔架、签瓶这些必备的道具都没有。

    虽然衙门破败,县太爷的威风却丝毫不减,袖子一抖,往公座上一坐,不怒自威,俨然是一县父母。

    “升堂。”没有惊堂木,柳知县就直接拿手拍桌子,一声令下,两个看起来年纪不小的差役丢了扫把,快步来到公堂之上,手里连个水火棍都没有,只好叉着腰压低嗓子喊了两声:“威武。”总算是聊胜于无。

    “堂下何人?见了本县为何不跪?”

    “俺们一不是原告二不是被告,为啥子要跪?”赵定安这个愣头青居然敢顶撞县太爷。

    不过元封却率先跪了下去,口称草民参见知县大人,赵定安等人见状也只好跪了下去。

    被无知小民顶撞,知县大人并未动怒,因为他本来就没对这些化外之民的教养程度抱太大希望,此刻见他们懂得进退,便不再追究,问道:“衙门外所停那具尸可是兰州牛二?”

    那名叫做靖云的青年人在门口答道:“爹,孩儿验过了,确系牛二无疑,他胸口那条刀疤还是我留下的,错不了。”

    柳知县捋捋胡子,问赵定安道:“四人中你年龄最长,你来答话,本县问一句你答一句,明白么?”

    赵定安答应一声,然后两人一问一答,知县用的都是些平实易懂的话语,很容易理解,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的经过弄了个清清楚楚。

    “为民除害,很好,你叫赵定安是吧。”柳知县再次确定了名字之后,提笔刷刷写了几个字,在纸上用了自己的私章,道:“这个你们且拿去吧。”

    赵定安上前将那张纸拿过来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他一个也不认识,只好拿给元封看,元封一瞥之下,大为惊讶,原来这个居然是一张欠条。

    兹欠十八里堡乡民赵定安等人花红悬赏纹银一千两,空口无凭,立此为据,芦阳县正堂柳,下面一方小印,篆刻着柳知县的名讳:柳松坡。

    “封哥儿,这上面写的啥?”

    “这是县太爷给咱们打的欠条,白条子。”

    一听这话,赵定安急了,“老爷,俺们急需这笔银子啊,!”

    “大胆!老爷答应给你们赏金就已经很开恩了,还想得寸进尺,我看你们是财迷心窍了吧。”靖云公子怒道。

    “什么财迷心窍,和牛二这一仗,马帮死了六个人,俺们也死了一个兄弟,这银子难道不该得么!”赵定安毫不畏惧,站起来和柳靖云怒目而视。

    “哼,谁知道这尸体是不是你们捡的,就来诓骗官府。”柳靖云鄙夷道。

    “你!”赵定安眼睛一瞪就要动手。

    “不得无礼!”知县大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饱含了威严,让想动手的两个人都冷静了下来,柳知县走下公座,和颜悦色道:“缉拿牛二的告示是本县在兰州府任上出的,下一任知府肯定不会认账,既然你们几百里地追过来了,本县也不会赖账,不过芦阳县的境况你们也看见了,就连本县的衙门都是家徒四壁,又哪里来的千两纹银,所以只好打个欠条给四位了,等本县的俸禄到了,自然打人请你们来领,你们意下如何?”

    作为一方知县,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很客气了,四个少年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既然人家认账,这笔帐就只好先欠着了,元封领头给知县大人行礼道别:“谢过大人,俺们把尸体抛了便回去了。”

    “且慢,虽然本县没有银子赏你们,但是却可赏你们其他好处。”

    四人狐疑,不明白知县所言何物,那柳知县从公案下面翻了片刻,拿出一块木头刻的印信说道:“芦阳县已经三年没有官府存在了,一切制度尽皆崩溃,盗匪肆虐,民不聊生,本县在来此上任的途中就下决心要重整地方武备,让马贼无藏身之所,从此在我芦阳绝迹,尔等既然练习武艺保境安民,本官就给你们一个正经出身,我朝定制是十户为甲,十甲为保,十八里堡有百户人家,正好是一个保,这印信便是官府给你们的合法持有刀枪弓箭的凭据,可要收好了。”

    赵定安把那块木印接了过来,四个人凑在一起仔细观看这枚造型简单到极致的印,吹掉上面的灰尘,能看见四个阳文:保甲第九。

    “至于谁来做这个保长,就由你们自己做主吧。”柳知县说完,轻轻咳嗽了一声,门口的衙役便喊道:“退堂了。”

    少年们给县太爷磕了头,在柳靖云鄙视的目光中退出了县衙,拉着牛二已经渗出尸水的尸体走了,那柳靖云才走上堂去不满地说道:“爹,你怎么就相信那几个小鬼的话。”

    柳知县道:“十日前从兰州府出的时候,这四个少年便赶着马车在府衙附近等候,想必就是来找爹要赏银的,今日他们又在芦阳出现,而且马车变成了驴车,来回八百里路程,也真难为他们了,而且那姓赵的少年所答之言,不像有假。”

    “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相信几十个娃娃便能镇得住这些马贼?其实这些所谓的马贼不过是些落魄的农牧民和逃亡的士兵罢了,若是朝廷真有决心肃清,一营骑兵就足够了,可惜……唉,不提也罢,为父一年之内连遭七次左迁,对于朝中这些人的作为已经失望透顶了。”

    柳松坡走出公堂,来到院子中,透过敞开的大门望着这破败凋零的县城,昔日的种种荣光浮上心头,他走了几步,轻轻吟出一诗来: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吟完之后,柳松坡自嘲的笑了笑,道:“不知道西北边陲的苦寒比起岭南的瘴气如何,他们以为靠不停地贬官,靠艰苦的条件就能打垮我么,其实在我看来,在芦阳做知县起码要比在兰州做虚衔的知府要强的多,起码方圆几百里没有那些贪官出没,条件艰苦又如何,想当年我连点蜡烛的钱都没有,就靠邻居家的灯火来读书,照样连中三元,金榜题名,如今起码有油灯,有笔墨纸砚,已经很好了。”

    柳靖云听到父亲的独白,忍不住道:“父亲,皇上一定会重新启用您的。”

    柳知县道:“靖云啊,为父已经到了芦阳,再往下贬也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了,你还是回去吧,毕竟你不是我亲生的儿子,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了前程。”

    柳靖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亲大人,孩儿不走,孩儿要保护您。”

    柳知县叹一口气:“这又是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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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里堡,胡瘸子酒馆,头面人物再次齐聚,商量如何处理元封带回来的这枚“官印”。

    “这保长也算是朝廷的官吧?”

    “怎么不算,还是武官呢,有了这印信,娃娃们练刀练箭就是朝廷点过头的,就是官军。”

    “什么官军,是团丁还差不多,官军里可没有保长这一级官儿。”

    “团丁就团丁,总比那些马贼强。”

    乡亲们七嘴八舌议论着,不管怎么说,他们对元封这一趟兰州之行还算是满意,虽然没能拿回银子,但是有欠条在手,还有知县大人赐的印信,等于说十八里堡又重新回到朝廷的怀抱,不再像那没娘的孩子,整天受贼寇的欺负了。

    “可是,有了官府就会收税啊,咱们就这几亩薄田哪够交税的啊,要论刮地皮,官府可比马贼还厉害啊。”一个老头悠悠的说道。

    此言一出,大伙的热情都被一瓢冷水泼醒了,几年前官府还在的时候,那些压榨历历在目,这个税那个饷的,恨不得把老百姓最后一粒口粮都抢了去。

    自从三年前芦阳县令被人灭门之后,这里就再也没有官家的人来过,成了标准的没有王法的地方,马贼手中的刀就是规矩,不过马贼抢归抢,总是给百姓们留条活路,就好比养着能下蛋的母鸡一样,不比那黑心的官府,连下蛋的鸡都要杀了吃肉。

    如今芦阳县里又来了县官,难不成三年前这种日子又要重来,众人不敢往下想了,都沉默不语。

    忽然元封开了腔:“县上只有两个差役,就连打扫都得县太爷的公子亲自来做,他凭什么来收税,就算收了,又拿什么往回运,难道靠兰州府的官军们?我看他们才懒得为这几两银子奔波呢,其实没什么可怕的,若是那县令体恤民情便好,该交的咱们不会少给,若是他敢搜刮民财,前任知县便是他的榜样。”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话说得够狠,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杀了便杀了,谁知道哪个下的手,三年前那案子至今没破,就算再杀一个县令,怕是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封哥儿有见识,这方印信你就留着吧,从今后,你就是俺们十八里堡的保长了。”

    十八里堡实行的是普选制度,大伙七嘴八舌一致同意由元封出任保长之职,反正官府也没规定年龄限制。

    从此十三太保这支小型武装便披上了合法的外衣,私盐也变成官盐了。

1-26 贩夫走卒

    元封当了保长之后,先做的事情就是给手下这些人打造盔甲,铁盔铁甲想都不敢想,要知道一套朝廷禁军制式的铠甲徐需用一千八百二十五枚甲叶,重达四十八斤,要一个娴熟工匠四个月才能制成,就凭十八里堡的人力物力,根本无法完成。

    而制作皮甲就简单多了,用熟牛皮制造便可,刮掉牛皮里面无用的附着物,用木缒敲击数百次,令皮革平整密实有韧性,然后叠加起来,就是制造皮甲的半成品了,用这些大片的皮革裁剪成合适的形状,再用皮条编起来,就是一件皮甲。

    西北之地,牛羊成群,原料不成问题,能处理皮革的匠人也好找,按照元封的要求,所有的皮甲都要有七层叠加,按理说一般皮甲两层就够了,但是十三太保人数少,经不起伤亡,所以必须七札之甲,把防御性能做到最好。

    上次邓子明帮忙从西域捎来二十把弯弓,都是突厥人使用的骑弓,比他们原先使用的中原弓要短一些,力量也更大一些,弓身没有上弦的时候,反弯过去像个半圆,上弦的时候需要用全身力气,极其费事,这也证明了弓的力量之大,就连力气最大的赵定安也开不了几次弓,不过箭都是好箭,一水的雕翎。

    年轻人争强好胜,都去拿那突厥弯弓去练,反倒没人去用中原长弓,但元封却不以为然,觉得硬弓没什么好的,若是集群射还能形成杀伤力,小股部队使用的话,拉开之后不能久持,引满即射,命中率不高,反倒不如软弓长箭射的准。

    元封他们出门这段时间,十八里堡和附近一个庄子因为水源问题起了点小小的冲突,对方拉出来五六十号壮丁,拿着铁锨锄头和棍棒,气势汹汹的想打架,可是十八里堡这边只出动了二十多个骑兵,雪亮的长刀和弓箭一亮相,对方就软了,这件事情让镇民们再一次尝到了拥有武力的甜头,所以当有人提议招收保丁的时候,家家响应。

    本朝的制度是十户为一保,十保为一甲,每户出一名壮丁,百人一队,设一保长,每十甲为一大保,设一保正,这些武装壮丁相当于常设民团组织,负责地方安全,但并非官军系统,官府不兵器给养,一切开销由当地百姓自行筹措,别说是芦阳县了,就是整个西北地区的保甲制度都已经荒废了,现在重新拾起来,百十号人拿着长枪在堡子外面把队伍一列,倒也威武雄壮,让很多老人想起当初当兵时候的荣光,让很多百姓感慨万千,要是早点组织起来,又何必受马贼这么多年的欺负。

    除了元封的十三太保之外,堡子里又组织了八十个保丁,平时务农放牧,每十天训练一次,相当于不脱产的士兵,他们的武装就弱一些,只配备了桦木杆的长矛而已,主要的资源还是用在十三太保们身上。

    十三太保只是个名称,其实人数已经远远不止十三人,附近几个庄子又6续送了些少年来习武,元封的嫡系力量已经接近六十人了,负担这支全天候训练的小型骑兵部队,已经远远出十八里堡的承受能力。

    战马是最大的开销,幸亏从独一刀那里抢来不少马匹,现在还勉强够用,可是马料和牧草的开销可不小,不夸张的说,一匹马就能吃穷一户人家,再加上元封要求的七札皮甲,每人一口佩刀,一杆长矛,还有每天三顿有肉的伙食,就算全十八里堡人不吃不喝,也难供应的起。

    好在元封还有些积蓄,可也是坐吃山空,每天光吃喝就好几两银子,眼见积蓄迅减少,负责管账的叶开愁得睡不着觉,找到元封商量:“封哥儿,在这样下去可不行,手头的银子撑不了两个月了。”

    元封也苦恼的很,这经济问题可不是靠打打杀杀就能解决的,十八里堡这地方濒临沙漠边缘,水源稀少,土地贫瘠,能耕种的土地本来就少,产量也低,唯有可以动点念头的就是来往商队了,可是靠吃保护费为生,又有什么出息呢。

    “你还记得咱们在兰州府卖马的事情么?”元封沉思片刻后问道。

    “记得,那匹马卖了八十两银子,若不是咱们卖得急切,被奸商压了价格,肯定能卖到一百两以上。”叶开答道。

    “这就是了,咱们不如贩马去卖了。”

    “可是……咱们谁都没做过生意啊,被人坑了怎么办?”

    “不会做可以学嘛,谁敢坑咱,就拿刀子和他说话。”

    “……”

    做生意的大计就这样定下来了,可是上哪里去找马源呢,堡子里这六十匹马是战马,动不得,堡子里倒是有牧民,不过他们放牧的是牛羊而不是马,马这东西比较娇贵,没有合适的草场不行,方圆几百里内,只有凉州以西的狭长地带和西宁州一带水草丰美,盛产牛马。

    张铁头跟邓家马帮跑过不少次生意,这方面应该有些经验,元封把他找来商量,问邓子明他们都是怎么做生意的。

    其实张铁头在马帮里不过是个马夫而已,核心的事情根本不清楚,不过他好歹知道马帮带的都是什么货物。

    “通常邓掌柜会在长安的市场上进些砖茶、布匹、丝绸、瓷器、铁器啥的,拿柳条箱装了,用骡马和骆驼驮着走,马车可不行,一路向西,在兰州府可以卸点货,卖点丝绸瓷器啥的,不过价钱不如凉州那边高,然后再往西,一直到凉州下货,凉州有个大市场,东边来的西边来的商人都在这里交汇,中原的货物在这里能卖上不错的价钱,然后再收购些毛皮、宝石、香料之类的东西贩运回长安,这一来一回能吃两次价差,一百两的本钱翻成二百两不在话下,不过来往旅途漫长,危险又多,动辄就要负担伙计的丧葬费,所以这钱挣得也不易。

    “原来做生意还有这么多讲究,光是组织货物就是一门大学问,若是货物不对头,怕是也卖不上价钱吧。”元封若有所思道。

    “没错,封哥儿就是聪明,上次关中一个商人从凉州贩了十几瓶西域葡萄酒回去,卖了天价出来,结果一群人都去贩葡萄酒,凉州那边的价格炒起来了,长安这边的热乎劲却下去了,光这一次就赔死了五个商队。不过砖茶和丝绸倒是挺好卖的,每次都不愁销路。”张铁头道。

    “那,卖马的多不多?”元封继续问。

    “骡马市倒是有,不过凉州那边的马也不便宜,三岁口的河曲马要八十两银子,若是能充当战马的西域伊犁马,更要卖到百两左右。”

    “那岂不是和兰州价格差不多了。”

    “正是,所以要想买便宜的马,必须再往西走,到达突厥人控制的甘州,马匹价格就低的多,河曲马十两银子便可买到。”

    “既然马匹利润如此之大,为何马帮不专门做这个生意?”

    张铁头摇摇头道:“封哥儿你不知道,这马匹是突厥人禁卖的东西,私自贩马者斩立决,谁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做这个买卖啊,有钱赚没命花可就惨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说,不过想想也能理解,马匹属于军用战略物资了,若是大批输往中原,突厥骑兵的优势就没了,这一点,突厥人做的很对。

    既然马匹生意不好做,就只能做点其他的了。等晚上赵定安带队训练回来,元封又把他找来商议。

    “定安哥,你家的蹄铁、马镫、菜刀锄头啥的,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咱们拿出来去凉州卖个好价钱了。”元封说。

    “九郎,不是我说你,那凉州府难道没有铁匠,人家可不缺这玩意,再说了,我爹最近心思可没放在这上面,家里的蹄铁都快用完了,他也不管。”

    “赵大叔忙什么呢?”

    “他呀,琢磨着炼钢呢,咱们十三太保用的都是抢来的刀剑,老头子觉得可没面子了,他本来是军中知名的匠人,专打刀剑的,就连盔甲都能造,这几天一直在外面寻矿呢,以往都是从外面买的生铁,杂质太多不能炼钢,要是能找到合适的铁矿,我爹说要给你打一件铠甲呢。”

    元封眼睛一亮,随即又苦笑道:“便是打出来我也不能穿了,你看——”说着一指自己的裤子,原本还算合身的裤子已经变成九分裤了。

    过了春节,元封就十六岁了,按照他这个年龄,个头不应该如此之矮,育的缓慢其实和他叔叔的训练方法有关,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消耗了本来该用来长个子的营养,加上饭食中的钙质和蛋白质缺乏,所以个头比同龄孩子矮不少。

    可是自打叔叔死后,元封按照自己的思路来锻炼,劳逸结合营养跟上,再加上他本来的基因就不差,这个头如同禾苗一般蹭蹭的往上长,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已经长了两寸,和哑姑站在一起,已经不那么丢人了。

    同样长的很快的还有元封的好朋友赛虎,这狗东西现在已经成了十八里堡的一霸,所有的狗见了它都不敢呲牙,就连往年经常在春季出没的野狼也不敢在十八里堡附近出没。

    “没关系,铠甲自然按照**体型打造,对了,刚才你说什么来着,做生意?我倒有个做生意的路子。”赵定安又接上刚才的话头。

    “哦,什么路子?”

    “光明盐。”

1-27 楚木腿

    “光明盐是什么?”元封问道。

    “就是盐啦,胡大伯店里腌肉用的就是光明盐,比官盐便宜,还不掺沙子,咱们四乡八镇都用它。”赵定安挠挠头,进行了一番解释,但是还没说道点子上去。

    “哦,那就是私盐了。”元封点头道。

    “对对对,就是私盐,官盐又贵又孬,谁也不买,别说咱们,就是县城、府里都用光明盐,咱们堡子里就有人弄这个,那谁,老五他爹,楚大叔,年轻的时候就干这个,后来让人打断了腿,就在家歇着了。”

    十三太保里排行第五的少年名叫楚键,家里有个瘸腿的爹,也不怎么在镇上活动,每日就是酗酒疯,搞得连家里人都不待见他,儿子也成个月的不回家,就和兄弟们厮混在一起。

    “那好,让五郎去把楚大叔请来,哦不,咱们登门拜访去。”

    不一会儿,楚键便被叫过来,小伙子手里正捧着一条羊腿啃呢,弄得满嘴是油,十三太保里就数他最能吃,见肉就走不动,也能怪,他家穷的叮当的,以前连棒子面粥都喝不上,自打跟了元封,就没断过荤腥,眼看着小伙子的个头也窜起来了。

    一听要去他家拜访,楚键不干了,把啃剩的羊骨头一丢,拿袖子擦擦油嘴,瓮声瓮气道:“找他做什么,不去。”

    赵定安一瞪眼:“九郎说的话你敢不听!还想好不?”

    楚键跳起来道:“他就是个窝囊废,成天就知道灌马尿,耍钱,从来不管娘和我的死活,找他做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少年眼里已经有些泪光闪动,想来这个父亲从未给他带来过自豪和幸福,有的只是辛酸和憋屈。

    “老五,我们找楚大叔有要紧事,只有他能帮忙。”元封道。

    楚键将泪水强忍住,跑出去拿了点东西,回来道:“走吧。”

    一行人出了王家大院——现在住得人多,已经把旁边的院落给盘下来,变成大院了,慢慢向楚键家走去,镇子很小,一会便走到了,这是一个残破的土屋,院墙都塌了,家里也没有什么牲口,屋里更是黑灯瞎火。

    “娘,娘,封哥儿他们来了。”楚键推开柴门走进去,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从屋里迎出来,看到元封等人便热情的招呼道:“封哥儿来了,赶紧屋里坐,喝碗水。”

    楚键道:“娘,你别忙乎了,他呢,俺们找他有事。”

    妇人叹口气道:“你爹又出去耍钱了,咱家那匹马被他贱卖了不说,换两个钱全喝了,赌了,这样下去日子真没法过了。”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楚键将怀里的一包东西塞给他娘道:“娘,这是我带给你的,还热乎呢,趁热吃。”然后对元封道:“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咱们走。”

    元封看看楚家的灶台,是冷的,没说什么,冲楚键他娘道个别,便离去了。

    不一会便来到一处窝棚,几个镇上的闲汉正在里面耍钱,楚键指着其中一人低声道:“那便是我爹。”

    元封望过去,只见一个黑瘦的汉子,头肮脏,身上也污秽不堪,一条腿断了,上面安了个木桩子,正坐在板凳上摇骰子,一边摇一边喊着:“买定离手啊。”他听见这边有响动,扭头看来,见是元封等人,赶紧将骰盅放下道:“等会再开。”

    楚键他爹撑着一条木腿歪歪斜斜走过来,冲他儿子嚷道:“是你娘叫你来的?别看你现在出息了,当了甚么十三太保,可还是我儿子。”说着将怀里的葫芦掏出来,当场闷了一大口。

    楚键脸憋得通红,转脸就要走,被元封一把拉住。

    “楚大叔,不是大婶叫他来的,是我找你有事。”

    “吆,是封哥儿啊,赶紧里边坐。”

    楚木腿别看喝了酒,头脑还是清醒的,他倒是不怕元封,但是怕元封腰里那把刀,再说了,这一方保长也不是闹着玩的,那是县令大人亲自封的官啊,自家小民也得罪不起。

    窝棚里面其他几个赌鬼也是熟人,其中就有十三太保里面老十林廉江的爹林木匠,这家伙是江南人,据说以前还有个秀才什么的功名,后来犯了事被配边疆,做了军中的木匠,手艺虽然好,但是不务正业,总喜欢赌博,还爱出老千,和楚木腿一样,是镇上有名的二流子。

    见地保大人找楚木腿有事,其他人便赔笑着回避了,楚木腿冲他们背影骂了一句:“算你们走运,再不走老子把你们裤子都赢过来。”

    骂完,换了笑脸对元封道:“封哥儿找我啥事?”

    元封道:“新来的知县大办保甲,听说附近几个堡子也都练起了保丁,这地面上从此算是太平了,可是咱们保甲人那么多,吃喝用消耗太大,我寻思着得找点小买卖做,咱们本钱小,只能贩点盐,听说楚大叔对这个行当门清的很,所以小侄特来请教,请您老点拨一二。”

    楚木腿把举到嘴边的酒葫芦放下,瞪大了眼睛。

    “贩私盐,那可是犯法的事情啊。”

    “楚大叔,这年头咱们连命都顾不上了,哪还管得了什么法不法的,再说了,官府哪里管得了这些小事,咱们家里用的不都是私盐,哦,是光明盐。”

    楚木腿挠挠头:“封哥儿连光明盐也知道啊,这光明盐确实是好东西,比宁夏的池盐和关中的大青盐还好,精光透亮如同宝石一般,味道也正,价钱还便宜,只不过贩运起来颇有风险。”

    “哦?楚大叔给我们讲讲,老五,你去哑姑那里打一壶好酒来,就说我要的。”元封一提酒字,楚木腿的眼睛立刻放光了,也不管气哼哼而去的儿子了,猛灌一口酒,侃侃而谈起来。

    “这光明盐都是从西宁州运过来的,那地方盛产这个,听说西宁州再往西,遍地都是这玩意,比石头还便宜,稍微处理下就能吃,可是那是羌人的地盘,咱们汉人随便进去小命难保,就算和他们拉上关系,现钱现货的交易,能不能运回来也是个问题,你还别说没人管这个,虽然官府不管,自有那大盐枭控制着光明盐的买卖,谁想插一腿,哼哼,瞧见我这条腿么?”

    楚木腿又猛灌了几口酒,接着说:“当初我去干这个,也是走投无路啊,娃他娘怀着孩子,想吃一口荤的都没钱买,听说贩私盐来钱快,我便拉着邻村几个后生去干了一回,果然赚了些银子,几个月下来也积攒了不少,邻村那些人看着眼红,便下了黑手,几个人打我一个,本钱被抢了,我的腿也成了这样,一百多里地,我是一尺一尺爬过来的啊。回到家,键儿刚落地,他娘没奶水,月子里连碗鸡汤都喝不上,我……”

    说到这里,楚木腿哽咽了,晃了晃酒壶,已经空了,他丢下酒壶道:“我也是条五尺高的汉子,被人欺负成这样,我咽不下这口气啊,可是又能怎么样,人家是宗族兄弟,我们楚家是独户,连个帮手都没有,就算我拼死他们一两个,他娘和娃娃怎么办。”

    楚木腿叹一口气,又晃了晃酒壶,“我不是个好男人,也不是个好爹,好酒又滥赌,这些年来连累他们娘俩了,都跟着我丢人,你也看见了,娃娃连声爹都不喊的,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后来我想就这么算了,老老实实种地吧,可是邻村那伙人,生意做大了,有刀有马,趁夜里把我家的庄稼都被拔了,把羊都给杀了,总之他们也不杀我,就是让我活不下去,唉,我活的憋屈啊,只有这酒才能让我好受点……”

    窝棚后面有压抑之极的哭声传过来,元封把凉棚扯开,正是泪落滂沱的楚键,他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喊道:“爹!”

    窝囊至极的爹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当儿子的如何能不动情,眼瞅着父子俩哭成一团,元封沉声道:“楚大叔,你还能骑得马么?”

    楚木腿一愣,随即道:“骑得!”

    “还能握得刀么?”

    “握得!”

    “好,咱们就去把那帮人欠你们楚家的统统找回来!”

1-28 群英会之一

    那一葫芦酒楚木腿终究还是没喝,他说这酒要等到大事办成以后再喝。

    次日一早,元封领着三十多个人帮着把楚键家里的土屋给翻修了一遍,墙壁加固,上面盖了新的茅草,院墙和栅栏门也整修一新,镇上人见了都纳闷,这帮小子最近是不是在跟哪个知名的泥瓦匠学过啊,这活虽然干的不甚利索,但是极其用心,一丝不苟。

    他们哪里知道,土木工事是元封教学的一个重要课程,少年们可是把楚键家当成堡垒来修的,能不结实么。

    男人不再喝酒耍钱,儿子又有出息了,把楚键他娘乐得什么似的,烧水泡茶招待大伙,还时不时跑到没人的地方擦擦眼角。

    末了元封又送来十只羊,三只公的,七只母的,交给楚键他娘喂养,楚键一家人感动的眼泪哗哗的,啥也不说了,这贩盐的事情,保管办得漂漂亮亮的。

    在家准备了几日,凑了几十两银子的本钱,行装、干粮、兵器都备齐了,一行人踏上了贩私盐的道路,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元封亲自带队,同去的还有三四个年龄稍大的兄弟,长杆子兵器太扎眼就没带,带的都是长刀和弓箭,当然随身暗器铁弹弓、牛耳尖刀之类的也带了不少,除了每人**的战马之外,又多带了几匹马,以防不时之需。

    楚木腿担任向导,一大早就收拾的利利索索,绑腿扎紧了,头也洗过了,好几天没酗酒,整个人显得相当精神,父子二人来到堡门口,刚想上马,忽然听到有人喊:“木腿哥,等等。”回头一看原来是耍钱的老伙计林木匠。

    林木匠气喘吁吁的跑来,将手中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条精致的木腿,刷着颜色,套着鞋子,上面连接处还有皮套筒和皮带子,这一套家伙可比楚木腿那条木桩子不知道强多少倍了。

    “来,换上,试试我的手艺。”林木匠招呼道。

    “老林,你这是……”楚木腿惊呆了。

    “先说好,要算钱的哦,先前我欠你那三壶酒就抵账了吧。”林木匠说完,不由分说帮楚木腿帮新的假腿换上,你还别说,裤筒放下来之后,若是不走动,显得和健全人一样。

    围观的人都夸木腿做得好,林木匠不好意思的笑了,抬头看见楚木腿隐隐含泪的眼睛,便又正色道:“老楚,咱们以前不务正业,让婆娘和孩子都受委屈了,现如今保长大人带你去做大事,可要用心些,这贩私盐的买卖不比寻常,你保重,我等你回来喝酒。”

    说着拍了拍楚木腿的肩膀,楚木腿用力的点点头,将那条完好的腿踩上了马镫,林木匠帮着托了一把,他翻身上马,冲林木匠一抱拳:“走了!”

    众少年也各自向自家的亲人道别,一片辞行声中,队伍离开了十八里堡,望着这几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人群中有人道:“我怎么觉得不像是去做生意,倒像是去打仗啊。”

    立刻有人接道:“这贩盐的勾当,和打仗也差不离了。”

    赵定安率领其余的兄弟送出十里远,临别的时候,元封对他说:“说好的事情可别忘了哦。”

    赵定安道:“放心吧,我有数。”

    贩盐队伍直奔河口而去,这河口镇位于兰州府以北一百里,临近黄河边,有船只通往宁夏以及河套地区,是一座重要的商业和交通枢纽,通常商队会在这里稍作停留,交换货物和信息,因此非常繁华,和西北许多地方不同,这里是有官府存在的。

    十六年前砍断楚木腿那条右腿的人姓李,排行老三,他家五个兄弟本来没有名字,就是李大李二这样随便喊,贩私盐闯出点名堂之后便改了名字,按照龙虎豹彪狼称呼,生意做大了,自然不能再住在本地,他们兄弟在兰州府置办了大宅子,在河口也有铺面,手下有上百人的武装,几百匹骆驼、骡马,势力相当可观。

    不论是盐铁茶马,都有人垄断,想做买卖的话,要么小打小闹从人家手里拿货做个小贩子,要么就冒着被杀的危险去竞争,毫无疑问元封选择的是后者。

    经过数日跋涉,终于来到河口镇,几人牵着马进城,张铁头把一串铜钱往门丁手里一塞,一句:“辛苦,拿去喝茶。”便万事大吉了,守门的士兵对这几人行囊里若隐若现的刀柄根本无视,也难怪,来往于河口镇的商人那个不带刀啊。

    这河口镇虽然是镇子,但是城墙比那芦阳县还要高大气派,土墙外面还包了砖,上面的旗子也还鲜艳,颇象点商业重镇的样子,镇子里遍布客栈商铺,城外码头边整日繁忙无比,苦力们上货下货,马车和驼队排成长龙,一片车水马龙。

    元封等人来到镇上,寻了家最大的客栈入住,本来店小二看见他们一行人其貌不扬的,还推脱客满不愿接待,可是张铁头把一锭十两的银子扔到柜台上的时候,小二就喜笑颜开的连声说:“有,有。”

    开了两间上房,大伙入住之后,张铁头就抱怨起来:“封哥儿,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间悦来客栈是河口最贵的,上房每天要五钱银子呢,睡一夜半只羊就下去了,住半个月,咱们的本钱就没了,还做什么买卖啊。”

    元封道:“该花的一定要花,这里有二两银子,你拿去和那店小二套套近乎,不要刻意的去打听什么,省得他疑心,旁敲侧击即可,了解一下李家在本地的买卖,具体怎么办,不用我交代了吧。”

    张铁头嘿嘿笑道:“这个我拿手,放心好了。”

    旅途劳顿,众人洗漱后先各自休息,到了傍晚张铁头回来了,一脸得意地说:“都问出来了,李豹就在河口,住在铺子里,一共有三十多个伙计,不过打手只有八个,其余都是账房和苦力,这李豹每晚都去隔壁酒馆同仁居喝酒,咱们正好可以……”说着做了一个切瓜的手势。

    元封不动声色道:“看看再说,到时候大家看我眼色行事,我点头就动手,不点头绝不能动,明白么!”

    众人一起低声答应,只有楚木腿神情有些激动,时隔十六年,就要手刃仇人,如何不让他心情激荡。

    收拾好兵器,几人出了客栈,来到隔壁同仁居,要了一个偏僻位置的桌子,点了几个菜,一壶酒,慢慢吃喝着,等待着李豹的到来。

    河口镇的生意人都很勤勉,等到天全黑,酒馆才开始上人,进来的客商各地口音都有,穿绸缎的,穿皮毛的都有,酒馆几乎客满,唯有当中一张桌子没人,其他人也很有默契的不去坐那张桌子。

    又过了一会,随着门口一阵热情的招呼:“三爷来了,三爷里面请,谢三爷打赏。”一个神情倨傲的家伙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一身黑绸长袍,脸上几道刀疤,身后还跟着四个短打汉子,腰间都带着刀,护着这家伙直接上了那没人的桌子,旁边客人纷纷给他打招呼,他也爱理不理的。

    “小二,老规矩,八个菜,三壶酒,挂账。”一个打手喊道。

    小二是个年轻人,不过十五六岁,刚颠颠的跑过来倒茶,听见这话便苦道:“又挂账啊,三爷您都欠了五十多两了,再不给小店就得关张了。”

    李豹微怒,闷哼一声不说话,身后的打手便吼道:“三爷光顾你们这里,是给你们面子!你再唧唧歪歪,信不信老子把你们店给拆了。”

    店小二气得憋红了脸,道:“三爷面子太大,我们承不起,做那么大生意还赖账,不讲究!”

    这回李豹真生气了,一拍桌子吼道:“敢说老子赖账,反了你了,给我打!”

    四个打手一拥而上,却被赶过来的掌柜的拦住。

    “怎么,你也想挨揍么?”打手威胁道。

    掌柜的扑通一声跪下:“三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外甥刚从家乡来,不懂规矩,我替他向您老赔罪了,挂账就挂账,三爷肯在我们这挂账是我们的福气,别人盼都盼不来呢。”

    “哼,这句就象句人话,让他小子自己抽自己一百个嘴巴,老子就饶了他。”李豹道。

    “这……”掌柜的稍一犹豫。

    “这什么破茶!呸。”李豹喝一口茶,将水喷在掌柜的脸上,骂道:“你就拿这茶招待三爷,讨打不是?”

    掌柜的知道李豹又在借题挥,便道:“小的知错了,这就让他自己抽自己。”说着一扯自己外甥的袖子,“小强,还不给三爷赔罪。”

    店小二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双拳紧握,眼中怒火熊熊,似乎要爆。

    此时叶开附在元封的耳边道:“看他的手。”

    元封斜眼瞟过去,只见那店小二一双手的拳尖都是平的!没有十年以上的硬功夫绝练不出这种水平,当下微微一笑,道:“等。”

    片刻之后,店小二眼中的怒火便熄灭了,站在原地开始抽自己的嘴巴,一边抽一边说:“我该死,我错了,我对不起三爷。”

    李豹这才满意,对掌柜的说:“行了,还不赶紧上菜去。”

    掌柜的道:“谢谢三爷开恩,这一顿算我的。”说着便颠颠的亲自去厨下上菜了。

    整件事情生之时,旁边的酒客无一人出来劝阻,甚至连看热闹的都没有,只顾低头喝自己的酒,似乎大家都这种事情已经见惯不怪了。

    那店小二没有作,让元封有些失望,不得不重新判断形势,正在他估摸对方打手功夫高低的时候,李豹的目光忽然扫了过来,定格在楚木腿脸上。

    “吆,这不是木腿哥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1-29 群英会之二

    李豹把桌子一推,晃晃悠悠站起来,来到楚木腿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几年不见,木腿哥越的精神了,到河口来做生意还是走亲戚啊?”

    楚木腿沉着脸不说话,少年们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但没有元封的命令,谁也不敢动手。

    李豹根本没把这几个年轻人放在眼里,继续调侃楚木腿:“呵呵,还装了新假腿,让老子看看。”说着一甩头,两个打手扑上来抓住楚木腿的那条残腿,楚键忍不住,忽地站起来就要拔刀,可是人家的手更快,刀子还没出鞘,就有两把刀架到他脖子上。

    “啧啧,这是你儿子吧,都这么大了,还带着刀子,我说后生,你拿着这绣铁片子想干啥啊,是不是想砍你三叔啊?”

    楚键握刀的手在颤抖,怒目圆睁瞪着李豹,但是元封依然不动,只是沉默地关注着事态的展。

    木腿被解了下来,李豹拿在手里掂了掂,笑道:“还是好木头的呢,木匠活也不错,连脚趾头都刻出来了,不错不错,不过假的就是假的,怎么也没有真的好使啊,对了木腿哥,你那条真腿呢?”

    “哈哈哈”李豹和他的四个打手狂笑起来,就在他们分神的那一瞬间,元封的手握住了桌子底下的刀柄,可是还没***,就被突然闯入酒馆的一个人打断了。

    “李老三!给我滚出来!”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吼道。

    李豹转脸一看,顿时换上笑脸,把木腿一扔迎了上去:“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本家来了,来来来,老哥哥请你喝一杯。”

    “少来这套,我问你,我们家那一百匹马哪里去了?是不是被你给黑了?”年轻人满腔怒火的质问道。

    “没见啊,我哪能做那样的事情啊,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你可不能冤枉老哥哥啊,老哥哥年龄大了,怕怕啊。”李豹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做了就做了,还没胆子承认,你算什么好汉,我告诉你,你要是不交出凶手,赔偿损失,老子和你没完!”

    一听这话,李豹脸上装出来的笑容便褪去了,冷冷道:“小子,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你当这是你们宁夏啊,有凭据你就去告官,没凭据你就不要在这里胡扯八道污人清白,惹急了我,哼哼,看见那边那个瘸子了么,让你和他一样下场。”说着一指楚木腿这边,可是转脸一看,这一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李老三,算你狠,咱们走着瞧。”锦袍年轻人撂下一句狠话,转身走了。

    “哼,晚走一步老子就卸你一条腿。”李豹恶狠狠地说,扫视一周,见众人都在看他,便吼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们眼睛全挖了。”

    众人赶紧埋头吃饭,李豹也坐下喝了几杯酒,随便吃了些菜肴,忽然停下筷子道:“老子右眼老跳,怕是要有事情,不吃了,回铺子。”说着起身便走,四个打手也紧跟着离席。

    掌柜的赶紧跑过来相送:“三爷吃好了,慢走啊。”

    “记我账上,得空给你结。”李豹叼着牙签漫不经心的说,抬眼看见店小二,便又吼道:“愣什么!一百个耳光扇完了没有!”

    店小二恨恨地看了一眼,又抽起自己的耳光来,他倒是没玩虚的,每一下都是真抽,这会儿脸庞都肿了。

    李豹这才满意,让打手帮自己披上袍子,大摇大摆出了酒馆。

    出了同仁居,李豹立刻收起嚣张的嘴脸,低声道:“快走。”

    打手紧跟着他往回走,边走边问:“三爷,怕甚啊?”

    李豹道:“宁夏李家那小子是个愣头青,鬼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情来,咱们的人马都出去押货了,铺子里就八个人,不得不防着点啊。”

    一听这个,打手们也不寒而栗,赶紧加快脚步匆匆而去。

    李家盐铺子靠近城边,这边货仓比较多,所以不像那酒馆云集的地方般人来人往,反而黑灯瞎火的没有人气。

    还有几十步就要进铺子了,忽然旁边墙头上嗖嗖几声响,李豹的四个打手当场被射翻,三个死了,一个受伤了还想拔刀,又是一支箭射过来,正中眼窝,脑浆子都从箭头处**来了。

    别看李豹挺嚣张,胆子却是李家五兄弟里最小的,遭此变故竟然吓得走不动路,眼瞅着墙头上跳下几个蒙面人来,拉开的弓箭还正对着自己,他只感到嘴唇干,心跳加,两腿软,但还是强打着精神站住,再说出话来就没那么嚣张了:“有话好说嘛,不就是一百匹马么,是老二的手下做的,不干我的事,回头我就让他把卖马的钱还你们,杀人的凶手也交出来,咱们都姓李,给个面子嘛。”

    为一个蒙面人拉开脸上的黑布道:“李老三,你看看我是谁?”

    “啊,木腿……楚大哥,是你啊,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敢动我,我那几个兄弟一定不会饶了你的,你可要想清楚。”李豹色厉内荏的恐吓道,但是他的声音已经颤,证明了他的心虚。

    “你那兄弟也跑不了,你不是要看我的木腿么,让你看,让你看个够。”楚木腿一手摘下木腿,劈头砸向李豹,这木腿是硬木做的,要是砸中了还不脑袋开花啊,李豹闪身躲过,转头就跑,可是人家早有准备,嗖嗖两箭,大腿射穿,跪倒在地,再也跑不动了。

    “老五,替你爹讨债。”一个蒙面人出号令。

    另一个蒙面人点点头,拔刀上前,狠狠地砍下去,将李豹的一条腿卸了下去。

    一声惨叫响彻夜空,李豹疼得几乎昏厥过去,楚木腿跳了几步跟上来道:“李老三,你别嚎,冤有头债有主,这是你欠我的,我儿子帮我讨回来,天公地道。”

    “爹,这么久了,要讨些利息的。”楚键道。

    “对,要收利息。”

    楚键又是一刀砍下,李豹的另一条腿也和身子分开了,这回他倒是不叫了,人已经昏死过去。

    “送他上路吧。”元封道。

    楚键点点头,刚想举刀子,被他爹拦住,“我来。”

    木腿高高扬起,狠狠落下,李豹脑浆涂地。

    “走,去把他们铺子烧了。”元封率先朝李家盐铺子奔去,其余人也蒙上脸跟了过去。

    刚到铺子门口,里面忽然窜出七八条大汉来,个个蒙着脸,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长刀,两帮人一碰面,都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然后将刀子指着对方。

    两伙蒙面人碰到一处,谁也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肯定不是李豹的人,李家的打手在河口根本不用蒙面。

    空气仿佛凝固了,十几把长刀互相指着,其中好几把刀子还在往下滴血,忽然元封看见对方为一人黑衣服下面隐隐有白色的布料,心中便有了计较。

    “寻仇?求财?”对方先按耐不住,开口问道,口音重明显带有刻意伪装的兰州口音。

    元封不答话,只是一摆手,让自己的人退到一旁,让出了大门,对面的领头人物趁着月色看到了远处李豹的尸体,便明白了,也一摆手,带着手下从门一侧离开,双方虽然不再刀兵相向,但也保持了一定的警惕,走开十步远才收起钢刀,那领头人走过李豹的尸体时,还狠狠踢了一脚。

    “怎么办?还进去么?”楚键问道。

    “没看他们拎着沉甸甸的包袱么,都洗干净了,闪!”

    李家盐铺恢复了平静,只有月亮在天上看着这一切,等两伙人离开之后,附近大树上才滑下来一人,正是同仁居的店小二,他望着李豹的尸身无声的骂了一句,也消失在黑暗中。

1-30 决战同仁居

    次日凌晨,河口镇爆出一个特大新闻,兰州李家的老三被人杀了,两条腿卸掉不说,脑袋瓜也砸的稀烂,横尸街头,惨状不堪入目,铺子也被人洗劫了,两个账房,八个打手全被人杀死,银钱不翼而飞,盐仓也空了。

    河口镇有官府,但只是巡商衙门的几十个衙役在维持秩序,收点税款,就连打架斗殴他们都不管,更何况这种血案,班头派人把尸体敛了,现场封了,快马飞报兰州李家,就该干啥干啥去了,镇上的商户们也丝毫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都说李豹这小子罪有应得,为此几家商铺还放了鞭炮,说是驱邪,其实是庆祝河口镇少了一个祸害。

    河口镇距离兰州府只有百里而已,快马一天就到了,李家老大坐镇兰州,闻报后火冒三丈,当即点起府中好手赶往河口,同时通知各地的押运队伍,秣马厉兵准备开打。

    兰州李家大宅子,两扇朱漆大门轰然开启,三十多条汉子出门上马,绝尘而去,门前茶摊上,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压了压头上的斗笠,放下一枚铜钱悄然离去。

    兰州府北门,从李家出来的三十个人和别处赶来的七十多人汇到一处,整队出城,为一人随手抛了一锭银子给门丁,喜得那门丁忙不迭的道谢:“谢谢大爷打赏。”城门不远处,一个带着同样斗笠的人数清楚出城人数之后,也悄悄转身消失在人海中。

    深夜,李家大宅墙外,更夫敲着梆子慢悠悠的走过去,一个蒙着面的黑影从暗处露出头来,看看四下无人,无声的走出,嘘嘘两声,又有十几个蒙面人从掩蔽处窜出,没有多余的话语,他们迅搭**梯,将其中一人送上高墙,那人往李家大院里瞧了瞧,扔出一枚小石子,两条大狗立刻窜了过来狂吠,那人从褡裢里摸出两个香喷喷的肉包子让过去,两条狗一口叼住,有滋有味的吃起来,再也不叫了。

    片刻之后,两条狗抽搐一阵死了,蒙面人们6续悄无声息的落到院子里,被锅灰涂黑了的长刀在夜色中一点也不反光,千层底的布靴走在石板地面上丝毫没有声音,今天没有月亮,风却是很大,正是杀人放火的好天气。

    不过这群人并没有杀人的打算,他们只是按照风向将成桶的灯油泼在地上,然后摸到柴房和马棚放了一把火,柴房有大量干柴,马棚有足够的干草,都是极其易燃的好东西,火势一起,这帮人就收起刀子爬墙遁走了。

    风很大,火焰借着风势,顺着灯油泼湿的地面蔓延过去,不一会就有人从梦中惊醒,高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火势一起,就很难控制,一时间铜锣声,呼救声、狗叫声不绝于耳,火光冲天,离得老远都能看见,李家是大户,家里人丁兴旺,可是男丁们今天都出门了,家里只剩下女眷和十几个家丁,救火哪里来得及,他们家是暴户,邻里关系差得很,眼见李家走水,竟然没个人来帮着救火,不过这大火要是蔓延开来谁家都捞不着好,所以等李家烧得差不多的时候,总算有人提着水桶来救了。

    三条街以外,同福客栈后墙,一群人悄无声息的翻了进来,摘掉蒙面布,爬到楼上各自的客房,装作什么事情都没生一般。

    赵定安检查一下门闩上系着的头,确定没有人进来过,这才将长刀塞到铺下,倒在大通铺上说道:“看什么看,睡觉。”

    几个趴在窗口看失火的少年不情愿的回来,脱靴上炕,还意犹未尽的问道:“定安哥,这回咱们算立了大功么?”

    “不就是放个火么,算什么大功,九郎他们干的才是大事,睡觉睡觉,明天还得早起。”赵定安把被子一裹,竟然打起鼾来。

    一日后,河口镇,巡商衙门的班头正陪着李家的两位爷检查现场,看完死者身上的伤势后,李虎道:“屋里六个人是被刀刺死的,外面四个是箭射死的,老三是用锤砸死的,看样子是寻仇,做的干净利索,留下的线索也不多。”

    “再想想,总会有些线索的。”李家老大道,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从一个乡下盐贩子混成现在的西北盐枭,靠的就是狠辣无情,可是现在居然有人敢在自己的地盘上闹事,抢钱抢盐不说,还把老三给做了,砍掉两条腿,砸烂脑袋瓜,这是示威啊。

    “实在看不出什么,不过这些人箭法很高,本地擅使弓箭的貌似不多,除非是……”李虎的脸色变了,“难道是宁夏李家,就因为我杀了他们四个人,抢了一百匹马就这样报复,也太不把我们兰州李家放在眼里了吧!”

    “先别忙下定论,别中了人家的圈套,走,沿着老三临死前的路再走一遍。”李龙说着,就在班头的陪同下向同仁居酒馆走去。

    时值中午,同仁居里用饭的人很多,都在窃窃私语着昨天李三爷被杀的事情,看到李家大爷和二爷阴沉着脸走进来,不少人当即离席准备遁走,可是却被李龙一句:“不准走。”给吓住了,乖乖回到座位上。

    “我家老三前天在这里吃晚饭,坐的是哪一张桌子?”李龙沉声问道。

    掌柜的战战兢兢过来道:“回大爷的话,三爷坐的是这一张桌子。”

    李龙点点头,拽了把椅子在三弟曾经坐过的桌子前坐下,继续问道:“我家老三喜欢挂账,他在你这里挂了多少银子的帐了?”

    掌柜的赔笑道:“三爷挂账是小店的福分……”没说完就被打断,“我不想让老三带着债走,多少银子,说。”

    “回大爷,加上昨晚的一共是五十二两七钱。”

    李龙点点头,一招手,跟班递上来一包银子,他拿了一个五十两的锭子和一个十两的锞子放到桌子上道:“老三前天晚上都和谁说过话?”

    掌柜的面露难色:“我在算账,没注意啊。”

    “你说还是不说!”李虎把长刀拔出了一半吼道。

    “我说我说,当时三爷和两伙人说过话,一伙是坐在角落里的四五个生面孔,为的汉子是个瘸子,还有就是宁夏李少爷,冲三爷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

    “说的什么?”

    “他……他说三爷抢了他的马,让三爷等着瞧。”

    李龙点点头,对一个手下道:“去查查宁夏那帮人还在不在?”

    班头凑过来道:“大爷,小的已经查过了,昨儿一早,宁夏李家就放船走了。“

    “哦,那就是了,这事儿**不离十,宁夏李家的人,弓马功夫都不赖,老二,你赶紧带人骑马去堵他们,船未必有马快,你在皋兰兴许能拦得住。”

    “是,大哥,我一定把李明赢那小子的人头给带回来!”李虎答道。

    “蠢货!我让你杀人了么,把人扣住就行,宁夏李家势力庞大,这事儿没查清楚之前,不能轻开战端。”

    “可是老三都让人杀了啊。”

    “还不是你这个蠢货惹出来的祸,好端端的非要抢人家的马匹,还废话!让你去就去,给我留十个人就行,剩下的你全带走。”

    李虎不再吭气,带着人走了。

    “你们几个,到镇上的客栈去查查,那五个生面孔是什么来头,一有线索马上来报。”李龙吩咐道,剩下的十个打手又走了六个,身边只剩下四个人了。

    “掌柜的,给我来壶酒。”李龙道。

    掌柜的赶紧应声:“马上来。”不一会儿便切了一碟子牛肉,烫了一壶好酒让小二送了过来。

    店小二端着托盘过来,将碟子和酒壶酒杯放下,刚想走,却被李龙叫住:“小子,你的脸怎么回事?”

    店小二咬着嘴唇不说话,掌柜的赶紧跑过来道:“回大爷,这是我外甥小强,刚从老家过来,还不懂事,那天说错了话被三爷责罚,他自己打的。”

    李龙哦了一声,摆摆手让掌柜的下去了,忽然又敲着桌子说道:“我说掌柜的,你这个外甥太没有眼色了吧,酒菜上了,招呼却没上,这算什么?”

    掌柜的赶紧喝道:“小强,还不赶紧给大爷上招呼。”

    小强面无表情的从筷笼里拿了一双木筷子走过去,放到李龙面前,李龙搭眼一看,好一双铁拳,拳尖都磨平了,没有十年的硬功夫怕是练不出来。

    “小子,你哪里人?”

    “湖北,麻城。”

    “为什么来河口?”

    “家里遭了灾,没饭吃。”

    “哼哼,怕不是遭灾了吧?”

    “大爷什么意思,小的不懂,要是没别的事,小的要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难道我不是客人?说!前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了?”

    气氛紧张起来,酒馆里的客人们都悄悄溜走,掌柜的扑过来哀求道:“大爷,他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啊,三爷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龙一脚将掌柜的踹出去老远,指着店小二道:“你说还是不说?”

    店小二眼中寒芒一闪,两只拳头握了起来,冷冷答道:“大爷什么意思,小的真的一点不明白。”

    “哼,你不说是吧。”李龙掀翻桌子,抽出长刀径直向掌柜的砍去。

    “啪”的一声,长刀没有落在掌柜的头上,反而被一双肉掌夹住,店小二站在李龙面前,毫无惧色,一字一顿说道:“别欺人太甚。”

    李龙抽刀,却抽不动,转头吼道:“还不快上!”四个已经愣住的打手如梦初醒,拔刀砍了过来,店小二闪身躲过,一脚踹翻一个,提着掌柜的躲到了柜台后面,随即又跳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条桌子腿。

    “快去叫人,把兄弟们都叫来,还有李班头。”李龙吼道,一个手下赶紧跑出去,可是转瞬之间就被扔了回来,胸口插了一支雕翎箭,酒馆的门口多了三个人影。

    “李龙,咱们有十年没见了吧。”当中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道,语气中饱含了沧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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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乱的年代,热血的英雄,碧血黄沙金戈铁马,尽在武林帝国
1.不是武侠题材,别被开头的装逼吓到
2.是爽书
3.应该比《铁器时代》好看点,毕竟那是第一本书,走了些弯路武林帝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武林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武林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