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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骁骑校     武林帝国txt下载     武林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1 喋血河口镇

    李龙略微一怔,很快就从脑海中寻到了这个中年人的信息,当下也不去管那店小二了,回到桌子旁坐下,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楚大哥,是有日子没见了,过来喝一杯吧。”

    楚木腿走了进来,与李龙面对面的坐下,他身旁两个少年也一左一右拉了把椅子坐下,其中一人狠狠盯着李龙,另一人在机警的四下打量,关注着李家打手的举动。

    “楚大哥,这些年过的可好?”李龙倒了一杯酒,推到楚木腿面前问道。

    “托你们老李家的福,过的惨淡的很,喝酒耍钱,家徒四壁,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哦,就为这个,所以你杀了老三?”

    “十五年前,你们兄弟打断我一条腿,抢走我辛辛苦苦赚得银子,害得我媳妇坐月子都喝不上一口鸡汤,害得我窝窝囊囊过了十几年,害得我娃娃都跟着抬不起头做人,难道你们兄弟不该死么?”

    “哼,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强者吃肉,弱者喝汤,像你这么弱的,吃屎都赶不上热的,就凭你这四五个人还想杀我?你把我李龙看的太低了吧!”

    两人言辞锋机毕露,但是却端坐席上稳如泰山,三个李家打手握着刀虎视眈眈,掌柜的藏在柜台后面瑟瑟抖,店小二则坐在柜台上抱着膀子冷笑着看着这一切,硬木桌子腿就放在身旁。

    门忽然被撞开,两个打手跑进来道:“大爷,查到了,那伙人是北边来的,在客栈里打听过三爷的底细。”

    打手说完便呆住了,酒馆里的气氛太诡异了,门口躺着一具自己人的尸体,大爷却和三个看起来面色不善的人坐在一起喝酒,而本该伺候客人的店小二则嚣张的坐在柜台上看着这一切。

    李龙阴沉地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楚大哥果然是条汉子,只不过可惜这两个少年郎了,都是你的子侄吧,十六七岁还没成亲就要跟着你死了。”

    楚键一拍桌子喝道:“姓李的,谁死还不一定呢!”

    “好胆气,你爹当年也像你这样牛逼过,只不过在我们兄弟刀下还是怂了,说什么看在没出世的孩子面上放他一马,我当时心怎么就软了,只砍断了他一条腿,结果养出你这个小子来,想帮你爹讨债是吧,好,李大爷奉陪。”

    楚键这就要拔刀,李龙却一举手:“慢,店里地方小,施展不开,不如咱们去外面吧。”

    “也好,省的打烂了店里的东西,回头我们还得赔,呵呵,你李老大当然不用赔了,因为死人是没法掏钱的。”一直没开口的元封忽然说道。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我记着你了。”李龙起身向门外走去,几个打手小心翼翼的护着,生怕桌旁这三个人忽然难。

    李龙等人出去之后,楚木腿才起身,元封冲柜台上端坐的店小二一抱拳:“打扰生意了,抱歉。”

    店小二也抱拳回礼:“好说。”

    三人出的门来,只见李龙已经当街站定,身后九个打手一字排开,喧嚣的街道上已经空荡荡的,所有人都躲在路边的店铺里注视着这一幕的生,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呜呜的吹着。

    楚木腿领着楚键和元封,面对李龙相隔二十步站定,楚木腿淡淡的说:“李龙,动手吧。”

    “不慌,人还没来齐呢。”李龙狞笑道,冲身后一摆手:“信号!”

    一声呼哨,从两旁店铺里窜出五六十人来,将元封等人围住,个个手持钢刀,面目狰狞,其中有二十多个巡商衙门的差役,带着红黑帽子拿着铁尺,为的班头喊道:“莫要放跑了杀害三爷的凶徒。”

    李龙道:“楚木腿,你还是和十五年前一样笨,我李龙是那么好对付的么,叫你们另外那两个人也出来吧,反正都是死,躲着也没啥意思。”

    楚木腿看看元封,元封不动声色,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张铁头和叶开便从旁边的树上滑下来,手里举着弓箭和他们站到了一起。

    “楚木腿和楚木腿,你只带了四个小孩,就敢动我们李家的人,真是太自不量力了,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给你机会了,等会把你们父子都宰了,再去你们家斩草除根,把这些娃娃的家人也都杀了,看看以后谁还敢和我李家作对。”

    “动手!”李龙暴喝一声,黑压压两群人从道路两端压上来,如乌云盖顶,眼看着就要将这个五个人淹没,忽然一声轰响,远处的河口镇城门倒塌了,所有人回头看去,只见尘烟散去,一队骑兵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河口镇的道路不是很宽,只能并行五匹马,这支骑兵涌入城内,将城门口挤得满满当当,还不知道有多少在城外没开进来,前排的骑士全配备了皮甲,手持长矛威风凛凛,脸上罩了黑布看不清容颜,只是一双双眼睛都透射着寒芒。

    现场仿佛凝固了一般,没有人乱动,没有人说话,整个街道鸦雀无声,只有偶尔的马嘶和关门闭户上门板的声音。

    “今日之事,是我楚木腿和李龙之间的私人恩怨,闲杂人等回避。”楚木腿道。

    哗啦啦一阵响,差役们先把铁尺和锁链收起来了,班头灰头土脸道:“大爷,我还有公事,先走了。”说完带着三十个差役灰溜溜的去了。

    叮当几声,二十几把钢刀扔在地上,一些帮拳的闲汉高举双手离开现场,边走边说:“没我的事,我来看热闹的。”

    片刻之后,李龙身边就只剩下九个铁杆打手了,这些人都是常年跟随李龙走南闯北的亲信,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也不下几百次了,可是以往大多是遭遇战,或者是埋伏别人,这种被别人埋伏,而且实力悬殊巨大的情况还是头一次,所以不少人腿脚都有些软。

    “大爷,你先走,这里我们顶着。”一个打手头目将李龙猛推一把,挥刀向那群骑兵冲去,李龙一咬牙,一脚踹开旁边的店铺扑了进去。

    元封等人拔脚便追,与此同时赵定安率领的骑兵开始了冲击,排在前面的都是经历过实战的保丁,长枪端平了推过去,那就是一幕铁墙,拿着长刀的打手们在骑兵加长枪的威压下毫无还手能力,只有被屠杀的份。

    李龙为人狠毒狡诈,遇到这种场面,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逃,逃的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河口镇的地理位置他很熟悉,沿街的店铺一般都有后门,从后门遁走,然后有条排水沟通到码头,从那里爬出去,然后想办法找一匹马回兰州,再纠集人马报仇不迟。

    让他怎么也想不出的是,楚木腿到底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帮手,西北黑道上啥时候冒出这样一股力量,不知不觉间竟然展的这么大,看来这件事情一定是蓄谋已久的了。

    李龙跑的很快,几步就窜到了后门,一把拉开门刚想出去,眼前就只看见一只硕大的拳头……

    等元封等人冲进来的时候,李龙已经晕过去了,楚键和叶开象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到外面,此时的街道上已经血流成河,负隅顽抗的李家打手们统统被挑死,尸体堆在一旁,腾出一个空间来给李龙。

    一瓢凉水浇过去,李龙从昏迷中醒过来,此时的李家大掌柜已经狼狈不堪,眼睛乌青,嘴里流血,身上全是灰土和泥浆,他一睁眼就看见满地的鲜血,想动,两只脚踩在身上,丝毫动弹不得。

    “楚大哥,当年的事情是我们不对,求你看在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的份上饶了我一条命吧,老三的事情我决不再追究,另外还奉送一万两,哦不,五,八,十万两银子给你,求你千万留我一条活路。”

    楚木腿的脸凑上来,“李龙,这些话你自己相信么?刚才你还叫嚣着要灭我的门,杀光这些孩子的家人呢,怎么这会就怂了?你的威风哪去了?”

    李龙低头不语,半晌才道:“自打出来混的那天起,就知道会有这样一个结局,可是万没想到居然是载到你手里,木腿哥,我服了,我不怨谁,以后你别学我,凡事一定下狠手,别留后患。”

    楚木腿道:“行,是条汉子,比你家老三强多了,那就给你来个痛快的。”

    李龙被两个人架起来,楚键在一旁擦拭着钢刀,楚木腿冲两旁大门紧闭的店铺喊道:“今天是我楚木腿和李家人清算旧账,打扰了各位的生意,我给各位赔罪了。”

    紧闭的门板后面,商人们都在瑟瑟抖,打群架的见得多了,这种动用骑兵长矛,杀得一地尸体的却不多见,前天是李老三,今天是李老大,看来这李家是要完了。

    楚键将钢刀擦好,问元封:“九郎,怎么弄?”

    元封道:“给留个全尸吧,也省的他家人再料理。”

    楚键点头,冲着李龙的后心瞄了瞄,一刀捅进去,正好刺中心脏,李龙身体抖了一下,就瘫软了,两腿一伸,死了。

    楚键把刀拔-出,在尸体上擦了擦,对他爹说:“爹,人已经宰了。”

    楚木腿不语,忽然冲元封跪倒:“封哥儿,多亏你……”

    双膝还没点地,就被元封扶住:“楚大叔客气了,我个老五是拜盟的兄弟,你家的仇就是我的仇,这点事算不得什么,以后还要仰仗您老帮着我们打理盐务生意呢。”

    楚木腿重重的点头,把楚键拉过来道:“以后跟着封哥儿好好干,要豁出命来报答人家,明白么?”

    楚键道:“爹,你放心好了,孩儿一定好好干。”

    事情至此就算做完了,赵定安冲着衙门方向大喊道:“差人出来洗地!”然后一行人上马而去,路过同仁居酒馆的时候,元封冲里面正在收拾桌椅的店小二一拱手:“谢了。”

    店小二耸耸肩膀,也不答话,回头又去干他的活了。

    良久,差人们才出现在街上,收拾尸体清理现场,正收拾着呢,一骑飞奔而入,骑士在马上就喊道:“大爷呢,家里有急事!”

    班头一指地上,“你家大爷在这躺着呢。”

1-32 银样镴枪头

    黄河上游有些河段是适合行船的,而且水流落差大,船只行驶度快,比6路运输成本低多了,宁夏李家从甘肃进的货,大多是走水路,他们家有十几条船跑这条线路,如今李家二少爷就在其中一条船上。

    “少爷,那李豹究竟是谁杀的?要是他们怀疑到怎么头上岂不冤枉?”一个彪悍的汉子说道。

    “是挺冤枉的,咱们就杀了他家六个人,抢了三千两银子,把几百石盐扔到河里,比起他们家杀咱们四个人,抢一百匹马来说,还是亏的,不过这次就算了,少爷我有急事先回家一趟,等有空了再找他们算账。”一身锦袍的年轻人毫不在意的说道,甲板上摆着一张躺椅,他就翘着脚躺在上面,手里还拿了个苹果,一边说话一边啃。

    “少爷这次私自出来,是怕老爷责罚吧?”汉子道。

    “老爷子虽然可怕,可是那个母夜叉更可怕啊,少爷我的身手够好了吧,母夜叉比我的身手还好,要是让她知道我偷跑出来玩,还做了这么一桩案子,非得……”锦衣少年忽然坐起来,把苹果也扔了,指着远方的河面道:“那是谁家的船,这么拽?”

    随从们搭眼看去,只见四艘大船横在河面上,用铁索堵住大部分航道,专门搜查往下游去的船只,那些大船上都飘扬着一面绣着老虎的三角牙旗。

    “少爷,是兰州李二的旗号,***怕是来堵咱们的。”

    “坏了,咱们只有一条船,十几个人,船上还带着货,这可怎么办。”

    随从们慌做一团,只有锦衣少年镇定自若,道:“靠岸。”

    “少爷,不能靠岸啊,现在调头走还来得及,要是靠岸咱们就成了人家盘子里的菜了。”随从们苦苦哀求。

    “放屁,不靠岸咱成了菜呢,少爷我一身武功都是马上功夫,在这船上如何使得?现在上岸还有一线生机,继续待在船上只有死路一条!”

    船老大无奈,只好寻了个地势平坦的地方靠岸,那边拦着河道搜查的人已经看见这边的情况,立刻有一队骑兵朝这边奔过来了。

    “少爷,跑吧,看样子他们有四五十个人呢。”随从刚跳到岸上,又想往回爬。

    “废物,前天晚上分银子的时候,你们不是牛着的么,怎么这会儿怂了?给少爷我抬枪备马,看我杀他个七进七出!”

    宁夏李家这位二少爷,大号叫做李明赢,别看生得人高马大,其实虚岁不过十六而已,他自幼得名师指点,刀枪剑戟样样精通,尤其善使一杆亮银梅花枪,演武场上从未遇过敌手,在宁夏一带颇有名气,可是因为是家中独子,全家上下都把他当成宝贝蛋一样,所以从未经历过实战,前天晚上偷袭李家盐铺才是他第一次杀人。

    李家是宁夏的大户,有牧场有田庄,在宁夏城里还有商铺酒楼,兼营南北货买卖,这私盐生意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宁夏的池盐在别家的掌控之中,他们两个李家之间做贩马和私盐的买卖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是最近马的价格上涨,兰州李家就不愿意执行合同了,李虎讲理讲不过人家,索性杀人越货,把价值一万多两银子的马匹吞了不说,还把押运马匹的四个宁夏人给杀了,尸体沉到河底找不着了,都是道上混的人,这点事根本掩不住,宁夏李老太爷还没做出正式反应呢,从家里偷跑出来到河口玩耍的李二少爷就怒了,带着七八个跟班去找李豹的麻烦,这才有了前天晚上的故事。

    本来偷跑出来已经是罪过了,又轻举妄动杀了兰州李家的人,更是罪上加罪,回家之后少不得一顿责罚,不过这些都是轻的,要是把小少爷的命给丢了,这帮人就不用活了,所以他们千方百计想阻止李明赢和对方正面冲突。

    可是敌人已经逼到眼前,再退缩未免丢宁夏李家的脸面,事到如今八个随从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迅帮少爷把马鞍子备好,长枪抬过来,那边李明赢已经收拾停当,头顶束紫金冠,上面还有一个白色绒球,人不动球不动,人一动球乱颤,身上是团花蜀锦战袍,腰间嵌宝玉带,脚下粉底小朝靴,整个人一身素白,加上天生一副面如敷粉的好相貌,真是帅的没边了。

    再看那匹坐骑,也是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配上镶银的鞍具辔头,简直是人如天将马如龙,随从们都忍不住赞一声好。

    李明赢翻身上马,大喊一声:“枪来!”

    四个随从吭哧吭哧将一杆一丈八长的亮银枪扛了过来,其实也没这么重,人家要得就是这个气氛而已,李明赢脚尖一挑,就把长枪拿在手中,呜呜的转了两圈,素白的枪缨子甩成一条线,纯银嵌钢的枪尖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趁他们停船靠岸这会功夫,兰州李家的人已经来到了,隔了百十步远,李虎等人见他打扮得威猛,便也不敢小觑,李虎小声交代手下:“听说这厮枪马功夫了得,不能硬拼,要智取。”手下都暗暗点头。

    李明赢单手举起长枪冲李虎喝道:“李虎,你杀我族人,抢我马匹,今日就和你做个了断。”

    李虎远远喊道:“不错,你家的马是我抢得,可是我三弟也是你杀的,这笔账怎么算?”

    李明赢刚想辩解,随即又咬牙忍住了,随从小声道:“少爷,告诉他不是咱干的啊,咱们就宰了几个小兵抢了点银子而已啊。”

    李明赢道:“废话,我说他能信么?这回是黄泥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算了,又不是啥丢人的事,小爷认了。”随即冲李虎喊道:“没错,李豹是小爷杀的,有能耐你就放马过来,在那里唧唧歪歪废什么话。”

    李虎气得浑身乱颤,抽刀在手,哇呀呀怪叫一阵,催马杀来,其他李家打手也催动坐骑杀将过来,反观这边只有李明赢一人有马,其他人八个随从只能步战,但是他们为了保护少爷的安全,依然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厮杀。

    李家两兄弟从兰州带了一百人去河口,留在十个人在李龙身边,剩下九十人都跟着李虎,一路不惜马力赶往皋兰,派了四十个人在河面上拦截,李虎领着五十个人在岸上候着,水6夹击,保管那宁夏李二少爷插翅难飞。

    李虎在李家五兄弟里是比较莽撞的一个,正因如此才干出那杀人越货的事情,不过他也是五兄弟里比较能打的一个,凡是需要武力解决的场合,通常都是由他出马。这家伙一身腱子肉,举石锁跟玩似的,一杆大刀耍的出神入化,倒也是个猛将。

    那李明赢三岁习武,正经科班出身,走的是学院派的路线,李虎则完全是在实战中摸索出来的经验,论技巧是差了一些,可是经验比较丰富,眼见李明赢来势凶猛,他不敢硬接,虚晃一招拨马闪过,其余的骑士也不敢擢其锋芒,李明赢势如破竹杀入敌阵,左挑又刺,可是人家都远远避着他,怎么也戳不到人。

    这边李明赢的手下看到自家少爷旗开得胜,便舞动兵器聒噪起来,为他助威呐喊,李虎冷笑一声喊道:“撒!”

    几张硕大的渔网向李明赢撒去,他急忙挥动长枪去挑,可是渔网实在太多,太大,下面都带着铅坠,不一会儿便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李虎的打手这才围上去,将李明赢从马上掀翻,七手八脚按住,那边宁夏李家的随从看见少爷被擒,吓得面色苍白,刚要冲过来营救,一把刀就搁在了李明赢的肩头:“谁敢乱动,我这就宰了你家少爷。”

    面对李虎的要挟,众人不敢再动,领头的喊道:“误会,都是误会,你家三爷的命案与我家少爷无关。”

    李虎道:“你们当我傻子啊,不是你们干的,这么急着跑路干吗,又为何见我们就过来拼命,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我就帮我家老三讨回公道。”

    说着又冲李明赢狞笑道:“刚才你不是威风着么,还他妈白马银枪,你评书听多了吧!打扮得跟个戏子似的,还不就是银样镴枪头。”

    李明赢气得乱抖:“李虎,有种你就杀了老子,老子眉头皱一皱都不算好汉!”

    李虎道:“看不出来还是个愣小子,硬骨头,可惜你家二爷更硬,本来我大哥还说要押你回去问话,就冲你刚才的话,二爷决定现在就收拾了你。”

    两个倔脾气碰到了一起,自然没有好结果,李虎把刀高高举起,这就要把李明赢劈了,而李明赢当真就瞪着一双大眼看着那把钢刀,毫无惧色。

    李虎这种粗人,当然不会生出英雄相惜的感觉,他想都不想,钢刀就带着风声劈下来了。

    嗖的一声,李虎就觉得虎口一麻,钢刀脱手而出,扭头一看,百步之外一员女将手持弯弓正瞄向这边,弓上还搭着三支箭。数百名骑士从她身畔疾驰而过,瞬间就将这边五十来个打手给包围了。

    形势急转直下,渔网里的李明赢哈哈大笑起来:“还不把小爷放出来,我家母夜叉来了,这回有你们好看的。”

    形势比人强,兰州李家的打手们在强弓硬弩的威逼下下马弃械投降,只有李虎抱着膀子冷眼着看这位刚才那位射箭的大姑娘把李明赢从渔网里放出来。

    “大姐,扁他,他刚才欺负我。”李明赢刚刚逃出生天就神气活现起来。

    “啪”的一声,李明赢脸上就起了五道红色的手指印,小伙子委屈的看着比自己大七八岁的姐姐,“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刚才说我什么来着?”大姑娘一脸的蛮横。

    李明赢不敢说话了,灰溜溜的走到一边,李家大小姐对李虎道:“李二爷是吧,得罪了,敢问我家小弟在兰州府惹出什么祸事来?”

    李虎见对方没有动武的意思,心中稍定,愤然道:“贵府公子倒是没在兰州惹祸,只是在河口把我家老三给杀了,还杀了十个伙计,抢了几万两的财货,请问这位小姐,这就是你们宁夏李家对待商业伙伴的作风么?”

    大姑娘点点头,朝李明赢钩钩手指:“过来。”

    李明赢捂住脸道:“别打脸。”

    “放心,不打你的脸,过来呀。”

    “好吧好吧,我承认,他家老三不是我杀的,是另外一伙人干的,我就抢了三千两银子,杀了六个人,不过这也是为了争一口气啊,咱们家那一百匹马可是他们抢得。”李明赢惧怕他姐姐的淫威,只好将实话说出。

    大姐头满意的笑笑:“那就是了,我家小弟从不说谎。”转头又对李虎道:“咱们两家各有损伤,说起来还是你们占便宜,我看这个事就这么算了吧,我家亏的那几千两银子也不要了,就当给你家老三烧纸了。”

    对方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主动服软,让李虎稍感意外,不过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他们惧怕自家的势力,于是他更加有恃无恐道:“不行!我家老三的案子没查清楚之前,这小子不能回去!”

    李大小姐脸色一变,随即又堆起了笑容道:“李二爷这又何必呢,三爷确实不是我家小弟杀的,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寻找真凶为好。”

    “不行,人我一定要扣,不然我兰州李虎以后没脸在道上混了,嗯,除非……”

    “除非怎样?”李大小姐的脸笑得比蜜还甜。

    “听说李大小姐今年都二十五了,还没有婆家,晚上一定寂寞的很吧,今夜陪虎爷共度良宵,我就放过你家弟弟……”

    话还没说完,李虎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开始在眼前旋转起来,转了十几个圈之后,他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躯站在眼前,没有头,颈子里正在喷血,那不就是自己的身子么。

    李大小姐在靴子上仔细擦拭着弯刀,李明赢跑过来冲李虎的尸体踢了一脚道:“狗胆包天,敢调戏我姐姐。”

    李大小姐道:“本来不想杀人的,居然敢说我嫁不出去,哼!”

1-33 第一桶金

    河口镇外二十里,一支五十余人的小队伍正在行进,这正是刚刚杀掉了李家老大的十三太保们,按照元封的计划,他们五个人在河口镇守株待兔,见机行事,能杀就杀,不能杀就跑,而赵定安则带人偷袭兰州李家的老巢,等他们的主力人马被调虎离山之后,放火烧房子,杀人劫财就算了,兰州毕竟是省府,做出太大的案子不好收场。

    宁夏李少爷在无意中帮了元封他们的大忙,李虎带着大队人马追赶他去了,李龙身边只有十个打手,而那些衙役和镇上的闲汉则可以忽略不计,正是这样阴差阳错的形势,促成了这次零伤亡的战果。

    李豹死了,李龙也死了,李虎去皋兰堵截李明赢,不论输赢都会和宁夏李家结下极深的梁子,日后自然有人找他的麻烦,李家五兄弟里还剩下老四和老五,听说李老四是个纨绔子弟,整日就知道寻花问柳,所以不足以虑,李老五常年在外,也算不上强劲对手,别看李家摊子铺的大,倒起来也快得很,这棵参天大树的根基已经被撼动了,什么时候彻底垮塌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封哥儿,现在咱们去哪里?”楚木腿问道,大仇得报,让这个长期颓废的中年人精神焕,整个人如同年轻了十岁一般,楚键也骄傲的高昂着脑袋,这次行动他可露了脸,在兄弟们中的威信提高了一大截呢。

    “赵定安带人回家,以防李家偷袭,咱们去西宁进货。”元封答道,不过他心里却明白,就凭他们几十个人想控制私盐买卖根本不可能,这些销售渠道是人家经营了十几年才形成的,一朝一夕之间不可能收服,当然元封也没这么大野心,他要的就是打破李家的垄断,好让自己有机会加入其间罢了。

    “拿什么进货啊,咱的银子可不多了。”叶开小声嘀咕道,元封微微一笑:“车道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看吧,不行就赊账。”

    话虽这样说,其实元封心里也没底,面对他这个新买家,人家会不会答应赊账,甚至会不会卖给自己货,这都是问题,不过叔叔教过他,遇事决不可慌张,更不能在部下面前露出毫无主见的样子,就算心里没谱,也要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所以他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少年们见了更是信心百倍,都认为扳倒了李家,财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正说这话呢,前面叮叮当当一阵响,随着悦耳的马铃声,一队驮着麻包的队伍逶迤而来,元封一看就乐了,那马帮的旗号分明正是兰州李家的。

    这支队伍显然还不知道自家老大已经横死的事情,所以依然摆出一副骄横的派头,队伍不大,却占据了道路中央,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片刻之后两支队伍就会迎头碰上,赵定安这个火爆脾气在前面带队呢,到时候肯定有好戏看。

    果然,还没撞到一起,那些李家的伙计便开始叫嚣起来,让对方把大路让出来,李家盐帮是横行惯了的,自然没把这支已经收起长兵器和盔甲的队伍放在眼里,但是片刻之后他们就觉不对劲,对方非但不让路,还把他们给围了起来,一个个毫无顾忌的显摆着腰间的长刀,凶狠的眼神四下打量,仿佛在看待宰的肥羊。

    “你们想干什么!这可是李家的马帮!”对方的伙计打死也不能相信有人会在河口镇附近动李家的货,要知道李家五兄弟威名远震,睚眦必报,凡是和他们作对的人从没有好下场,但是他们忽略了一点,那都是陈年往事了,眼前这帮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谁也不认识纵横西北私盐市场的李老大,他们只知道河口镇街上那具污血横流的尸体名叫李龙。

    把队伍控制起来之后,赵定安飞马来问:“九郎,抢不抢?”

    元封道:“咱们又不是强盗,怎么能做那杀人越货的事情?这些货是赔偿楚大叔精神损失的,咱们帮着拿回来而已,以后千万别说什么抢不抢的。”

    赵定安瞪着一双牛眼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吞了口唾沫问道:“那……拿不拿?”

    “拿啊,当然要拿,记着别伤人啊。”

    于是乎,这支赶往河口镇的驼队片刻之间就改名换姓了,那些被缴械的李家伙计还气势汹汹的吼道:“有种别走,等我们三爷出来收拾你们。”

    赵定安道:“俺们不走,俺们这就去河口镇卖盐,你们要是不急着回家的话,一同去吧,看看三爷怎么说。”

    伙计们面面相觑,多少年了,没有人敢在李家头上动土,这回是咋的了,这帮人抢了货不说,还要大摇大摆进河口镇去兜售,他们真当李家没人了么?

    “行,有种你们就去河口,我们在那等着!”伙计们扔下一句狠话,跑了,元封等人也不去管他们,赶着几十匹满载着麻包的骡马慢悠悠的去往河口镇。

    李家的伙计跑到河口,那些尸体还当街摆着,等候兰州方面来装殓呢,伙计们看见大爷的尸体,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些人如此肆无忌惮,再问旁人三爷哪去了?得到的回答是前天就死了,伙计们更加傻眼,领头的一顿脚:“走!去兰州!”那边过来一个人道:“别去了,李家大宅子都让人点了,烧成一片白地,四爷也不管不问,依旧泡在窑子里喝花酒,二爷去皋兰堵人,生死未卜,李家怕是要完了。”

    这回伙计们彻底傻眼,原来几天没来,已经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啥也不说了,另谋出路去吧,正所谓树倒猢狲散,李家这棵大树倒了,他们这些人可不能跟着一起砸死。

    城门口响起马铃声,是那伙强人来了,李家伙计们不敢嚣张了,默不作声的从一旁溜走。

    马帮径直来到码头边,一包包私盐从骡马身上卸下,就这样堆成小山一般,商人们顿时围拢过来,因为李家铺子里的二百担存货已经被李明赢扔进水里,所以这两天私盐断供,大伙都急得要死呢,他们才不管这盐是谁家卖的呢,只要价钱公道还不是一样买。

    望着蜂拥而来的买家,年轻的私盐贩子们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包括楚木腿在内,都不知道该卖什么价格,十五年前的行情是三两银子一担,现在不知道是什么价位,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元封轻轻说:“四两八钱一担,买一百担以上优惠到四两五,把这个价格挂出去。“

    众人都问:“封哥儿你这个价格怎么定的啊?”

    元封道:“李家盐铺外面有个水牌子,上面写着今日盐价五两,想必你们都没注意,咱们新开张,自然要让利销售,这一批货不多,也就是三百多担的样子,赶紧抛售出去好进下一批货,这私盐又不是古玩玉器,全靠走量,周转快了才能赚钱,你们说对么?”

    这么一说,众人都夸元封脑筋活络,叶开找来纸笔写了牌子挂上去,商人们见价格下调,买多了还有九折优惠,更加踊跃购买,赵定安从旁边米铺借了大秤过来,当场销售,秤砣翘的高高的,给足了买家便宜,反正都是抢来的东西,怎么卖都是赚得,这种粗犷豪放的销售方式和以往李家短斤少两动辄提价的作风大相径庭,下家们都忍不住叫好,三百担私盐不到一个时辰就光了,叶开的褡裢袋里也多了一千四百两银子。

1-34 不该救的人

    河口镇有座小衙门,是隶属甘肃巡商道下面的巡商分府,巡商衙门的前身是盐捕衙门,专管查缉私盐事宜,后来逐渐加入铁货、茶叶、马匹等战略物资的查缉任务,再叫盐捕衙门就有些不合适了,朝中大佬一寻思,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干脆把瓷器丝绸布匹等买卖也管起来算来,于是盐捕衙门改名叫做巡商衙门,每省设一道,道下面有若干府和分府,除了管理贸易之外,也捎带着管理商人们之间的各种纠纷,打架斗殴之类的。

    分府的主官巡检不过是个八品官,权力不大,油水不小,河口镇的所有买卖他都可以插手管上一管,收多少税全凭他一张嘴,手底下还有几十号差役,说办谁就办谁,这小官当的还真是惬意。

    可是这两天王巡检心里总闹腾,先是李豹让人杀了,然后又是李龙,对方居然出动了上百名骑兵(衙役们说的),还有长枪和盔甲,天知道李家得罪了哪路神仙,这种老对头上门寻仇的事情,巡商分府是不管的,李家虽然每年都有大批的孝敬银子送上,但大部分是给巡商道的,他这个小巡检捞到的好处不多,所以两家交情不算特别深厚。

    可是这大天白日的当街死了十几个人总不好交代,要是李家在上面使了钱,治自己一个不作为的罪过,那可有瞧的了,正琢磨着这文书该怎么写呢,李班头一溜小跑进来:“大人,来了,来了!”

    “谁来了?瞧你慌成这样。”

    “回大人,是那伙杀死李龙的江洋大盗,冲咱们衙门过来了。”

    这下王巡检可慌了,赶紧往桌子底下藏,忽然又醒悟过来,问道:“来了几个人,拿兵器了么?”

    “来了俩人,好像没看见带刀。”

    “那就是了,老爷我又没在外面招惹是非,怕他作甚。”

    片刻之后,所谓的江洋大盗已经跪在王巡检的公案前,楚木腿如同祥林嫂一般将李家兄弟残害打压他十五年的事情向巡检大人哭诉了一遍,那条木腿就摆在一旁,时不时被楚木腿拿起来当作道具挥舞一番,木腿上面几块暗红色的痕迹好似被血洇透之后的样子,让王巡检看的心惊胆战,硬是一句话没听进去。

    “好了好了,那李家兄弟是罪有应得,可是你们父子滥用私刑也是不对的嘛,搞得本官不好向上头交代,你们说,这可如何是好?”王巡检双手一摊,表示对楚家悲惨遭遇的理解以及自己这方面的为难。

    “小人报仇心切,做事难免过激了一些,还请大人恕罪,对了,小人父子在镇外捡了些东西,刚才拿到码头卖了,赚了些许银子,小人琢磨着这卖东西就该交税,所以带了些银子来面呈大人,第一次做生意也不懂规矩,以后还请大人好好点拨点拨。”说着将一个包袱捧了上来。

    李班头赶紧接过,呈到王巡检案头,王巡检只是拿眼目测了一下,就看出这包银子起码有三百两,当下喜笑颜开道:“楚老汉,你真是守法良民,地上冷,别跪着了,你腿脚不便利,还是坐着好,来人啊,搬个椅子来。”

    楚木腿一脸的老实巴交,诚惶诚恐,“大人面前小民不敢做,以后小民想在河口镇做生意,还请大人多多提携。”

    王巡检心道这人倒是个明白事理的,和这样懂规矩的人打交道就是好,便道:“好说,好说,只是那李家……”

    “不劳大人费心,小民自然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楚键抬头说道,眼中的凶光稍纵即逝,早被楚木腿一巴掌打在头上:“大人面前胡说什么!”又对王巡检赔笑道:“小儿没有家教,让大人见笑了。”

    王巡检哪里敢笑,只好打哈哈道:“哪里,哪里。”

    “大人公务繁忙,小民就不打扰了。”楚木腿当堂把他的木腿穿好,在儿子的搀扶下站起来,对王巡检千恩万谢着出来了,王巡检也客气的吩咐李班头相送,临出衙门,楚木腿又塞了一块十两的钉子在李班头手里道:“劳烦弟兄们洗地了,这些小钱拿去喝茶。”

    “这怎么好意思呢。”李班头嘴里推辞着,手里却把银子攥的很紧,假惺惺让了几回,才笑咪咪的塞进怀里了。

    打点好了衙门里的事情,皋兰方向传来消息,李家老二死了,被宁夏人给干掉了,这个消息让众人很是开心,李虎死掉之后就完全不用担心李家的报复了,可以放心的进入这个行当了,至于李家剩下的那些产业、人员、渠道,慢慢的兼并吸收便是。

    有了一千多两的本钱,可以正大光明的去西宁进货了,可是另外一个问题又浮现出来,听那些商人说,西宁不是本朝疆域,出关做买卖,没有巡商道衙门放的通关文谍可不行,听说这文谍办起来可够麻烦的,就算银子使到位了也要半年工夫,元封便道:“本来做的就是犯法的私盐买卖,要那官府的文谍作甚?到时候银子开路,哪还有行不通的。”

    于是马队再次上路,运盐的骡马都是现成的,只管一路向西便是,做生意又不是打仗,不用那么多人跟着,元封打赵定安带着大部人马回去,只留下十个兄弟,各自带着长刀弓箭,在楚木腿的指引下西行。

    越往西越荒凉,因为这条路并非丝绸之路,除非贩私盐的马帮,一般商人很少从这里走,行了数日,终于见到一座城寨,黄土修建的堡垒伫立在荒原之上,一面红旗在城头耷拉着,显得无比的落寞。

    “这是戍边的烽火台,再往前走就是突厥人的地盘了。”楚木腿感慨地说。

    “朝廷在这里居然还驻守着一支人马,真是想不到。”元封手搭凉棚看过去,只见那烽火台里奔出十余骑来,直冲着马帮而来。

    “许是查验文书的,把银子准备好。”元封不知道应该行贿多少,反正给多了总比给少了好,索性让叶开准备了一百两银子。

    不一会儿那些军人便到了近前,与其说是戍边将士,还不如说是流放的刑徒,衣甲不齐,兵器也黯淡无光,脸上洋溢的笑容更不像是查验文书的执法人员应该有的。

    “这不是李家的马帮么,上次你们大爷不是说先停几个月买卖么,怎么又派人过来了?”显然这些士兵认识李家的骡马和驮具。

    “这个……没办法,缺钱啊,所以大爷又让我们跑一回。”楚木腿说着,一夹马腹凑上去,把两锭五十两的银子捧了上去,“军爷辛苦,一点小意思。”

    “这么多啊,那我们就不客气了。”领头的小军官也不客套,伸手把银子接过就揣进怀里,大概是觉得拿了人家的银子有些不好意思,又说道:“听说西边还没打完,你们路上小心些。”

    “敢问军爷,生了什么事情?”

    “你家大爷真是的,西宁打仗都不告诉你们,这是让你们往火坑……不提了,总之你们机灵点,后会有期。”军官在马上一抱拳,领着他的部下绝尘而去,剩下一行人在这里呆。

    “打仗了啊,那咱们还去不去?”有人问。

    “去,当然要去。混水才好摸鱼嘛,兴许咱们还能找到其他商机呢。”元封道。

    众人无语,心中皆是七上八下,但是此时元封的权威已经确立,谁也不敢违逆,只好继续前行。

    “西边打仗,能是哪两家开战呢?”元封嘀咕道。

    “不是吐蕃和突厥开战,就是羌人造反,总之他们打的越热闹,咱们就越太平,没看那帮当兵的开心的什么似的。”楚木腿接道。

    元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前行,走了几步忽然举手道:“停。”

    马队停下,元封一人骑马向前走去,只见前方地上躺着一人一马,那匹马口吐白沫一动不动,赫然是累死了,那人面朝下趴着,胳膊上还插着一支箭。

    元封小心翼翼的过去,下马扶着刀柄看了一会儿,才伸手将那人的头抬起,试了试脖子上的脉搏,这才冲着众人喊道:“拿水来。”

    半壶水灌下去,这位伤者终于有了一点精神,被血污粘住的眼睛睁开一道缝,看了看围在周围众人的服色,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说道:“多谢救命之恩。”

    “兄弟,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被人射伤?”张铁头问道。

    “我叫贺民,是中原来的商人,乱兵把我们的伙计都杀了,货物骡马都抢了,我侥幸才逃脱,你们也是商人吧,劝你们别往西走了,兵荒马乱的太不安全。”那人道。

    元封沉思片刻,点点头道:“看来是我错了,差点把大家往火坑里带,扎营吧,咱们先休息一晚,明天回去。”

    马帮就地扎营,元封要帮贺民取出箭矢处理伤口,却被他婉言谢绝,他只要了一壶白酒和剪刀针线,便一人进了帐篷,好大一会儿才出来,箭矢已经被取出,人也苍白了许多,看起来失血不少。

    晚上,马帮燃起篝火烤肉吃,贺民却坐的远远的不和大家一起用饭,元封让叶开送了一块羊肉和两个面饼过去,他迟疑了一下才大嚼起来,一边吃一边落泪,叶开道:“贺兄弟,你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我那些惨死异乡的兄弟了。”贺民说。

    叶开叹口气表示同情,回到元封身旁道:“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怪怪的。”

    “哪里奇怪?”

    “明明有水,他却不洗脸,也不和我们坐在一起吃饭,像是有什么心事。”

    元封道:“晚上机灵点,看好咱们的东西。”

    ……

    入夜,元封的帐篷里忽然钻进一个人,正是负责监视贺民的叶开,他压低声音道:“人跑了,偷了两匹马,还把楚键的弓箭腰刀给拿走了。”

1-35 失散

    元封掀开身上的羊皮铺盖,里面衣服早就穿得好好的了,旁边的张铁头也迅爬起来,拿起兵器来到帐篷外,把两只手指伸到嘴里,长长的打了一声唿哨,不多时,那两匹马就自己跑了回来,只不过上面已经没了人影。

    “追!”元封一声令下,三人上马追去,向西疾驰了一阵子之后,只见前面一人正跌跌撞撞的走着,张铁头高声喝止之后,他不但不停,还回身箭,嗖的一声羽箭从张铁头耳畔飞过,气得他张弓搭箭回射过去,黑漆漆的夜色中自然也没射中,不过吓得那人拔足狂奔起来,元封纵马追上,论起刀鞘在那人后脑上来了一下,当时就将其放倒了。

    三人下马观看,果然是那个叫做贺民的家伙,只见他摔得鼻青脸肿,右臂上血红一片,元封扯开袖子一看,原来是因为开弓放箭导致箭伤迸,他自己缝的线都迸开了,后脑这一下敲得也不轻,人已经晕过去了。

    “怎么办?索性给他来个痛快的,杀了吧。”张铁头道。

    “不用,扔在这里就行,让狼把这个忘恩负义的叼了去才好呢。”叶开道。

    “不妥,我看此人似乎有难言之隐,先绑起来吧,等他醒了再问不迟。”元封摇摇头道,另外两人只好将贺民扛到马上,慢慢的回去了。

    清晨,众人还在酣睡,张铁头爬出帐篷,将篝火拨开,架上一壶水烧着,忽然他眉头一皱,趴在地上听了听,然后大喊道:“快起来,有兵来!”

    众人匆忙钻出帐篷,手里抓着刀枪,四下乱看:“哪里有兵?哪里有兵?”

    “从西边过来的,有二十多个人,度很快,肯定是骑兵。”张铁头对自己的听力很有信心。

    “肯定是突厥骑兵,怎么办,跟他们干吧。”有人提议道。

    “都别急,二十多个人咱们能应付,备马,别太急躁,尽量显得正常一点,要是非打不可,听我号令行事。”元封及时出现,三言两语就安抚住了人心,于是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有人收拾帐篷,有人给马上鞍子腹带,还有人带着弓箭悄悄藏了起来,唯一没动的就是捆在帐篷里的贺民,这阵子谁也顾不上他了。

    片刻之后,西面烟尘滚滚,一彪人马杀到,果然是突厥骑兵,看到马帮的营地,这支小部队立刻包围过来,七八个士兵张弓搭箭远远瞄着,一个小军官带着十几个人慢腾腾的过来,手按着刀柄,眼神警惕万分,不过看到营地中的人之后便鄙夷的说了一声:“原来是兰州李家的马帮啊。”

    “军爷,小的们正是兰州李家的伙计,敢问有什么能效劳的?”楚木腿战战兢兢的问道,他这副老实巴交的农民面孔着实能骗不少人。

    小军官头戴尖顶盔,身穿锁子甲,其他士兵则是带着羊皮帽子,身上没有铠甲,只有腰间的弯刀和弓箭,另外这些人马头下面都悬着血淋淋的人头,看起来煞是恐怖。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十七八岁的羌人?嗯,和这个人一样高,差不多胖瘦。”小军官用马鞭指着元封道,他的汉话说得不算好,但是能把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众人不动声色,但是心里都明白,和元封差不多身高体重的,莫非是昨天遇到的那个贺民?那人脸上血污泥污一片,汉话说得相当标准,还真看不出是羌人。

    但是没有人傻到会告诉突厥军官实情的地步,楚木腿道:“回军爷,俺们这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更别说什么女子了。”

    “若是知情不报的话,你们全都得死!”小军官威胁道,轻轻一夹马腹,来到众人之中,拿着马鞭不时将某个人的下巴抬起观察一阵,态度极其傲慢,似乎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营地里只有六个人,两眼看过去就完了,但是还有一座没收拾好的帐篷,而贺民就扔在里面,小军官查验完了现场的人,翻身下马向帐篷走去,众人的心立刻悬了起来,不自觉的向腰间的刀柄摸去,但是被元封干咳一声制止住。

    眼看小军官就要挑开帐篷里,忽然啪塔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那军官猛回头,正看见地上落了一锭银子,叶开慌慌张张的去捡,被他厉声和喝止:“拿过来。”

    一个十两的锞子交到小军官手里,他掂了掂道:“还有!”

    “没有了,大爷,俺们小本生意,没多少本钱的。”叶开苦着脸说。

    小军官用突厥语骂了一声,两个士兵抽刀过来就要砍人,吓得叶开赶紧跪下,把怀里的银子都捧了出来,一共是十一枚锞子,一百二十两银子。

    “银子没收!马匹也没收,你们,走着回去。”小军官命令道。

    “官爷您不能这样啊,这些马匹就是俺们的性命啊。”楚木腿脚一软,跪下了。

    “”大胆!要不是看在你们是李家伙计的份上,早把你们砍了,现在只要你们的马匹银两,你们居然还敢唧唧歪歪,是不是想死啊。”小军官怒斥道,可是楚木腿却不怕他的恐吓,依旧哭天喊地的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哀求:“丢了马匹,我们回去也是死,不如你一刀砍死我了。”

    突厥军官的耐性是有限的,一听这话顿时大怒,伸手去抽腰间的弯刀,说时迟那时快,元封大喊一声:“杀!”楚木腿抱住小军官的腿肚子使劲一掀,顿时将他掀翻在地,这边硬木假腿拿在手里,迎头就砸了过去,第一下把头盔砸掉,第二下就脑浆开花了。

    四下里占据有利地形埋伏的弓箭手也从草丛里射出箭来,五枝箭正中目标,顿时五个骑兵栽下马来,元封等五人也不含糊,抽刀扑上去就砍,而贺民也从帐篷里窜出来,一甩手用绳子套住一名骑兵,将其拉下马来,元封跟着一刀砍过来,登时了结一条性命。突厥士兵突遭袭击来不及反应,马上优势一点也显现不出来,当场就被砍死了三四个,由于军官被砸死,又判断不出敌人的数量,剩下的突厥兵还以为中埋伏了,急忙调转马头逃命去了。

    “封哥儿,追吧。”楚键握着滴血的钢刀喊道。

    “追什么追,赶紧备马跑吧,这可是人家的地盘。”元封答道。

    想想也是,现在已经是突厥境内了,这股骑兵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马呢,若是等他们大部队开过来,跑都跑不赢。

    正说着呢,远处烟尘滚滚,似有大队人马杀来,众人赶紧翻身上马,仓皇而走,张铁头大喊道:“这些马怎么办?”

    “不要了,保命要紧,记住,跑散了就一路往东走。”元封说罢,纵马便走,他们一共十二个人,有几个马鞍子都没备齐,就这样骑着光背马开始逃命,后面响起雷鸣般的马蹄声,不知道多少骑兵追了过来。

    “分头走!”元封大喊一声,勒马停下,在弓上搭了四支箭,抬高仰角向后射了过去,以此吸引住了追兵的注意力,其实来追他们的不过是二三百骑兵而已,由于队形密集,居然被元封射中了一个,整个追击队形便随之一变,直扑元封而来,没人去管从东西两个方向逃窜的张铁头楚木腿等人了。

    元封纵马疾驰,他这匹马是早就备好了鞍子的,而且休息了一夜,体力好得很,想比那些行军了一段时间的突厥骑兵来说度快了不少,一路奔下去,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忽见前面地上躺着一匹马,贺民被压在马身下正不住的挣扎着。

    元封停下道:“又跑死一匹马,你本事不错啊。”

    贺民道:“还不快拉我出来。”

    元封冷哼一声,下马将他从死马身下拉出,没好气的说:“你真是个灾星啊,两天跑死两匹马不说,还把我们给害了,几十匹马丢了,人也跑散了。”

    贺民道:“以后我会补偿你们的,现在赶紧带我走。”

    “带你走?上哪去?我还要去找我的兄弟呢。”元封道。

    正说着,后面隐约又传来追兵的马蹄声,荒郊野外的根本没有藏身之所,若是步行逃命的话只有被屠杀的份,虽然并无交情,但元封也不忍心此人被杀,于是道:“你上来吧。”

    元封先上马,贺民再爬到马背上,在元封身后坐好,双手紧紧抓住元封的肩膀,马儿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不满的嘶鸣起来,不过在元封的喝斥下,还是奋蹄向前奔去。

    战马驮着两个人,度自然慢了下来,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已经有羽箭嗖嗖的从他们头上掠过了,元封勒马停下,瞄了一眼箭壶里的雕翎箭,毅然翻身下马道:“我拦住他们,你走吧。”

    贺民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一个人逃命总比两个人都死要强的多,我留下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走吧!”此时战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了,元封抽刀在马**上扎了一刀,战马吃疼,拼命地狂奔起来,贺民只得紧紧抓住马缰,奔出百步开外去他回望原地,元封小小的身影依然伫立在那里,手里举着弓箭,如同一尊雕像,而他面对的,则是黑压压一片突厥精骑。

    “为什么?”贺民在心中问道,一滴眼泪滑落,冲开泥污的面庞,露出雪白的肌肤。

1-36 血战到底

    元封手中紧握着一张弓,这是邓子明从西域带来的突厥硬弓,力道极足,他判断了一下风向和风力,果然的拉满弓,抬高角度将一枝枝雕翎箭射了出去,引满即射,不需刻意瞄准,敌人的队形很密,每一箭过去都能射中目标。

    突厥骑兵也开始箭还击,但是在高行进的马匹上,命中率大大降低,不断有箭矢带着哨音从元封身边飞过,他依然伫立不动,沉着而迅的将箭壶中剩余的二十六枝箭都射了出去。

    突厥骑兵的队形硬是被元封射出一个缺口来,向来以骑射功夫闻名天下的突厥精骑竟然面对一个步弓手毫无建树,射过去的箭全落空了不说,还被那人捞到几枝箭回射过来,又射翻了几个人,骑兵们越奔越近,索性抽出弯刀直取元封的脑袋。

    元封也把弓箭丢开,从背后被长刀拽了出来,他的刀和突厥骑兵的弯刀有所不同,是一种中原式样的直身窄刃长刀,三尺长,寒光闪闪,锋利无比。元封将衣服下摆撕成的长布条将刀柄缠在手上,眼睛紧紧盯住距离最近的一个骑兵,当敌人呼啸而至的时候,一闪身躲过弯刀的劈砍,奋力一刀,拦腰将那名骑兵砍断。

    第二个骑兵紧跟着冲了上来,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无数的骑兵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弯刀的光芒闪成一片,元封武艺再高也是凡胎**,就算不被砍死也会被乱马踩死,只见他身子一拧,一个旱地拔葱跳到最近的马上,左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径直插-入骑兵的腰眼里,然后将尸体推落马下,两腿猛夹马腹向前奔驰,左右两边无数把刀砍过来,元封挥刀乱拨,金铁交鸣之音和战马的嘶鸣,骑士的怒吼汇成一片。

    只有元封紧闭双唇不言不语,不停地格挡着砍过来的兵器,那些突厥骑兵的马术相当精湛,刀法也够狠辣,可是他们却惊讶的现这个汉族少年的马术比他们还要好,整个人骑在颠簸的马上如履平地一般,两条腿根本就不用踩着马镫,而是在马鞍子上闪转腾挪,躲避着从各个方向砍来刺来的兵器,数十个人夹着他一个人打,却一点便宜也占不到,反被他砍死了好几个人。

    “砍他的马!”有人终于醒悟过来,顿时刀枪并举,元封的坐骑惨呼一声摔倒在地,可是元封却极其灵活的跳到另外一匹马上,刺死骑士夺了战马继续厮杀。

    好一场恶战,整个战斗过程都是在疾驰中进行的,元封抢了一杆长矛在手,挑扎扫劈,不时将人打落马下,一路打下去,被他杀死的竟然有五六十人之多,渐渐的有人马力不济落后了,元封身边的敌人越来越少,可是他的体力也越少越少,紧闭的嘴唇已经张开,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那些突厥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这预料不到的挫败让他们极其恼怒,就算拼尽最后一滴血也要把元封杀死。

    也不知道奔了多久,元封**的战马终于力竭了,长嘶一声倒地,将元封摔出去老远,他在空中就调整了身形,落地的时候依然是站着的,长刀已经砍出几十个缺口了,但依然闪着寒光,不愧是独一刀使用过的宝刀。

    那些突厥骑兵的战马也好不到哪里去,马的体力虽然远比人高,但是精神力量却差远了,若是不再停马休息,这些战马怕是要报废了,况且元封已经落马了,骑兵们便各自下马,挥着弯刀围成一个半圆向他逼过来。

    元封忽然笑了,轻蔑的笑了,指了指对方,又翘了翘小拇指,摇了摇头,这种手势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那些骑兵也是真汉子,居然都停下脚步,只让一个大胡子的家伙站出来与元封搏斗。

    小小的计策成功了,不过情势还是相当危急,面前有十二个敌人,就算一个个的来,也是相当费力的,这些人的武功虽然不比独一刀这样的江湖高手,但是身高力壮,战斗经验丰富,意志更是那些马贼难以比拟的,看样子这伙人是不死不休了。

    大胡子突厥骑兵将弯刀虚劈了几下,暴喝一声冲了上来,元封也低吼一声迎上,两把刀在空中撞击,擦出一长串火花,元封心中叫苦,这厮力气太大难以克制,无奈只好再次施展全身解数贴身近战,欺身上前用长刀在对方腰部狠狠一划。

    一串火星划过,对方的战袍下面居然衬着锁子甲,大胡子趁着这个机会一刀劈在元封胸前。

    元封被砍出去好几步远,胸前的衣服撕破了,露出里面的皮甲护胸,七札胸甲被砍破了六层,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围观的骑兵们一阵欢呼,大胡子得意的笑了笑,伸出小拇指导对元封晃了晃,这一刀虽然没伤到皮肉,但是震动了血脉,让元封苦楚不堪,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他硬生生将一口涌到嘴边的血咽了回去,狠狠盯着大胡子,挥刀道:“再来。”

    大胡子冷笑一声,一个箭步窜上去,弯刀接二连三砍下,他的刀沉,度又快,别看只是最简单的招式,竟然毫无破绽可寻,元封被打的只有招架之功,哪有还手之力,骑兵们又欢呼起来,用突厥语有节奏的喊着“因扎克,因扎克。”

    元封连连后退,终于气力不支倒在地上,大胡子狞笑着扑过来,哪知道元封手里抓了一把黄土迎头撒过去,大胡子伸手一挡的间隙里,元封的长刀便当胸刺了过来。

    锁子甲虽然厉害,但只是对切割力和一些箭矢有防御能力,对这种近距离利刃直刺的防护性并不好,大胡子被一刀刺了个透心凉,两个眼珠子都凸出来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元封,元封伸腿在他胸前踹了一脚,顺势将长刀拔出,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望着剩下十一个已经傻住的突厥兵道:“下一个谁上?”

    突厥兵们看看大胡子的尸体,又看看元封,一脸的不可思议,片刻之后忽然狂吼起来,一股脑的冲元封扑过来。

    这是咋的了,不是说好一个个上的么!元封心中叫苦,这些突厥兵的战斗力相当强悍,已经有点出他的承受能力,这武功要不停和强手过招才行,如果总是和弱小的对手打,那功夫也会下降,自从叔叔去世以后,元封就只有和镇上的兄弟们对练了,长久没有像样的对手导致他的水平有所下降,面对十一个吃了枪药一般凶猛的突厥兵,他疲于应对,狼狈不堪,身上的皮甲被砍开了七八个口子,好几处带伤,不过也干掉了对方五个人。

    元封这个累啊,从早上打到现在,水米没沾牙,全部时间都在逃命和搏斗中度过,这些敌人也是如此,打到现在,拼的主要就是精神力量了。

    元封坐在地上,手扶着长刀气喘吁吁,远处是六个突厥骑兵也在气喘吁吁,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是筋疲力竭了,谁也不愿意再动。

    对方去战马边拿了水壶和干粮袋子过来,在那里大吃大喝起来,元封却啥也没有,只能眼巴巴看着人家吃喝,头上的血还不时流下来糊住眼睛,让他看不清东西,这乍一停下来,肾上腺素停止分泌,身上各处伤口的痛楚就传过来了,钻心的疼啊,这可都是货真价实被刀子拉出来的伤口啊,可比以前叔叔用棍子抽出来的伤痕疼得多。

    休息了片刻,元封觉得更累了,喉头干的象着火一般,胳膊如同灌了铅一样重,但是他的意志却如同钢铁一般坚硬,小时候进行过的魔鬼训练现在终于显示了作用,那些突厥骑兵还盘腿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而元封已经站了起来,提着满是缺口的钢刀向他们走去。

    突厥兵们赶紧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提着弯刀准备招架,此时夕阳已经西下,一轮血红的落日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在苍茫的大地上,很长。

    风呜呜的吹着,如同狼嚎一般,这些高鼻凹眼的突厥兵看着元封的眼神,也如同看着一匹恶狼一般,他们的百人队追了整整一天,硬是没追上这个家伙,还被他杀伤了几十个人,连队长都折进去了,这个貌不惊人的汉族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如此厉害?面对这样神秘莫测的对手,这六个士兵如何不心寒。

    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是后续跟进的骑兵追来了,六个士兵顿时精神大震,摆出防御的阵型护住马匹,以防元封抢马逃走。

    又来了二十个突厥兵,当他们看到地上的尸体时都震惊的大叫起来,继而愤愤的喊着什么,大概是要活捉元封的意思,二十个人翻身下马,十个人拿弓箭,十个人拿长矛,慢慢的围拢过来。

    这回真要死在这里了。元封心中暗想,真没想到会死的这样窝囊,如果在泉下遇到叔叔,不知道他会怎么责罚我呢。

    唉,死就死吧,大丈夫总有一死,不过要死的壮烈些,不能让这些蛮夷看轻了,元封打定主意,趁敌人的队形还没站定,提起最后的力气,怒吼一声便扑了上去,如虎入羊群一般。

    嗖嗖数声,元封胸前中了四五枝箭,他连躲都不躲,径直扑入敌群,夺了一杆长矛将当前两人戳成了糖葫芦,又顺手扯过一杆枪,忽地掷出,将一个弓箭手钉死在地上。

    突厥人也红了眼,蜂拥而上,乱刀乱枪没头没脑的打过来,元封被他们包围在中间,也不躲闪格挡了,就只有机械地杀,杀,杀。

    夕阳在天边注视着这一幕惨绝人寰的杀戮,最终还是不忍观看,沉了下去。

    一阵旋风吹过,黄沙飘飘,掩盖了被血浸湿了的地面,一个身上带着十余枝箭的身影缓慢的走着,走着,终于倒了下去。

    *******************************

    夜色中,一队骑兵来到了元封和贺民分手的地方,为一个带着面纱,身段窈窕的女子焦急的四下观看,却看不到元封的身影,只有满地的尸体。

    “就是在这里分开的,你们一定要找到他。”女子的声音婉转动听,却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

    “殿下,天已经黑了,不方便搜索啊。”一名须皆白的老将军说道。

    “那个我不管,总之一定要找到这个人。”被称作殿下的面纱女子冷冷的说。

    老将军不敢多言,让人举起火把,检视起地上的尸体来,想从中现一些线索。

    “突厥狼骑!”老将军惊呼一声,“这些追兵竟然是狼骑,殿下,那个人不可能活着了。”

1-38 羌族客人

    茫茫旷野之中,疾风怒吼,乌云压顶,整个天际不停闪着惨白色的电光,乌云之上的天空,竟然是血红色的!

    元封就这样孤零零的漂在旷野之中,他的面前是一道悬崖,悬崖下面是万丈深渊,深渊里有数不清的黑色魔影在闪动,凄厉的尖叫令人不寒而栗。

    元封漂在虚空之中,眼前渐渐出现了一幅画面,残破的城池,断壁残垣的宫室,惨白脸色的士兵们踏着瓦砾冲锋,一名黑衣大汉奋力搏杀,左冲右突之下,遍体鳞伤,浑身插满箭矢,但依然紧紧护着怀中的小小襁褓,终于他冲出了包围圈,来到一堵凹字形的高大城墙前,城头上却忽然冒出无数弓弩手,漫天的箭矢如同暴雨一般落下……

    镜头一转,一个稚龄童子在茫茫戈壁之上跌跌撞撞的跑着,身后是骑着健马的中年汉子,手里拿着马鞭不时甩上两下,当童子精疲力竭倒在地上的时候,汉子也只是冷酷的在一旁观望,嘴唇一张一翕说着什么,语极快,大概是在斥责。

    镜头又一转,童子在小河边背书,中年人手拿着书本一边听一边点头,当童子背完一本之后,便点火将那本书烧掉。

    再一转,童子已经长高了,变成少年模样,少年和中年人一起纵马疾驰,张弓引箭,长箭如流星般飞过,天边有大雁落下,中年人停下马来,欣慰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到了这里,画面戛然而止,一股怪风吹过,将半空中的元封吹入万丈深渊之中,下面无数恶鬼张牙舞爪的等待着吞噬他……

    元封忽然坐起来,满头大汗,剧烈的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再看自己身上,一层层全是桑白皮纸包裹着,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治疗。

    看见他苏醒,旁边一个女子惊喜的站起来道:“你醒了。”

    “你是?”元封狐疑道。

    “贺民,我是贺民啊。”那女子双眼通红,不知道在床边熬了多久,虽然和印象中的贺民大相径庭,但是仔细看,还是能找到一些相似之处的。

    “其实我骗你们了,我不叫贺民,而是叫赫敏,不是汉人而是羌人,我瞒着你们是因为……我以为你们是兰州李家的人,李家一向和突厥人狼狈为奸,不得不提防啊。”赫敏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那些兄弟呢?”听元封的口气,似乎没有责怪赫敏欺骗自己的意思,这让赫敏松了一口气,道:“已经派人去找了,前日我军与突厥军激战,佛祖保佑,我军大获全胜,周围三百里都在我掌控之下,你那些兄弟一定没事的,要说这场胜利,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杀掉突厥大将因扎克,我们也不会那么轻松的取胜。”

    元封点点头,还想问些什么,帐篷帘一挑,一位器宇轩昂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赫敏赶忙行礼道:“父王。”

    中年人温和的微笑了一下,又对元封道:“年轻人躺着吧,别动了伤口。”

    元封心知这人是羌王,但是他却只是点点了头表示打了招呼,羌王对他这种处变不惊的态度很是欣赏,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是做什么的。”

    元封答道:“我叫元封,今年十六,是芦阳县十八里堡人,因生活所迫和乡亲们去西宁州贩盐,不幸落于突厥兵之手,幸得贵军相助,感激不尽。”

    元封答话有礼有节,不卑不亢,更让羌王欣赏,他暗自称赞这个年轻人气度不凡,沉吟一下道:“年轻人,本王想收你为义子,你看如何?”

    被羌王收为义子是什么概念?那可是立马从土鸡变成凤凰,十八里堡的地保翻身成为羌族王子,还有什么好说的,可是元封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多谢大王厚爱,在下恐难从命。”

    羌王大出意料,却没有怒,到底是身份尊贵的上位者,只是哈哈一笑就将此事带过不提了,稍作片刻后便站起来道:“敏儿,好好照顾元封,父王去了。”

    赫敏将羌王送出帐篷,这才回来嗔道:“元封,我父王可从来没收过义子,这是他第一次,你怎么就……”

    元封轻轻摇头,不予解释,赫敏撅嘴道:“那我想认你做弟弟可不可以?”

    “好啊,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对了,你今年多大?”

    “我啊,我马上就十八了,比你大两岁呢。”

    “才不信呢,你最多十六,和我一样大。”

    ……

    帐篷帘再度掀开,两个喇嘛走了进来,双手合十道:“殿下,遵照活佛法旨,要带病人出去晒太阳了。”

    赫敏忙道:“好,我来帮忙。”

    两个喇嘛抬着床,赫敏在一旁扶着,将元封抬出了帐篷,外面天气极好,碧蓝的天空深邃悠远,四野一片葱绿,大群的牛羊如同珍珠一般洒在草原上,远处一条清澈的大河蜿蜒流过,如同草原上的缎带。

    元封深深吸了一口纯净的空气,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我的家乡,康巴草原,羌人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赫敏骄傲的说。

    元封不做声了,心中暗暗惊讶自己居然昏迷了这么久,康巴草原已经挨着四川了,离家不下千里遥远啊。

    “怎么样,这里美不美?想不想在这里安家啊?”赫敏笑颜如花,故意问道。

    “不想,我回去还有事做。”元封干巴巴的说,气得赫敏乱踢地上的野花。

    一时间有些气氛有些尴尬,两人都不再说话,那两个年轻喇嘛倒是切磋起佛法来,一人望着天边的一朵白云道:“你看,那云在动。”

    另一个喇嘛道:“非也,不是云动,而是风在动。”

    两人争执不下,忽然元封插嘴道:“不是云动,不是风动,而是你们的心在动啊。”

    两个喇嘛愕然,远处传来一句赞叹:“不是云动,不是风动,仁者心动,好!”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红衣老喇嘛在羌王的陪同下走过来,大家赶紧下拜行礼:“拜见活佛,拜见大王。”

    活佛走到近前,慈祥的目光望着元封,顿时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笼罩全身,“你愿不愿意做老僧的徒弟?”

    众人都震惊万分,要知道这可是著名的洛桑坚赞大活佛,羌区的精神领袖啊,他老人家看中的弟子,那肯定是深具慧根的好苗子,要搁一般人早就答应了,可是元封却依然摇了摇头:“感谢活佛的厚爱,元封还有许多事情没做。”

    “世间万物,飘渺空虚,正如那天边的浮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听你刚才的禅语,似乎对佛法有着极深的悟性,如果仍然留恋红尘的话,未免可惜了。”

    “佛法固然可以度人,可是人连这辈子都活不好,又怎么去奢求下辈子呢,家乡有很多人在等着我回去开饭,所以……”

    活佛就是活佛,胸襟和气度绝非凡人可以比拟,他赞许的说道:“小施主果然参悟了禅机,很好,以后等你看破红尘之时,卡伦寺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活佛见元封身体无大碍,便离开了,等他走远了,赫敏才道:“你知道么,为了救你,活佛特地从五百里外赶来,施法救治了一夜才将你的性命拉回来,若是没有他老人家,你早死一百回了。”

    元封惊道:“怎么不早说,我还没感谢活佛的救命之恩呢。”

    赫敏笑道:“活佛救人是不求回报的,要感谢的话就谢我好了,是我让父王请活佛出马的。”

    “好啊,可是我拿什么谢你呢?”

    “嘻嘻,认我做姐姐就可以了。”

    元封终于还是被绕进去了,一对少男少女在草原上结拜为姐弟,赫敏心中这个乐啊,心说这个元封真有意思,不愿意做父王的义子,不愿意做活佛的徒弟,却愿意做我的弟弟,那还不是效果一样么。

    十日后,元封的身体已经奇迹般的恢复的差不多了,那帮跑散的兄弟也被寻到了,除了楚键不知所踪之外,所有人都安然无恙,所以元封执意要离开康巴草原。

    金碧辉煌的羌王御帐内,赫敏正在撒娇:“父王,你就想办法把他留下吧,那个什么十八里堡有什么好的,给他们一些马匹银两不就成了么?”

    羌王摸着女儿的头道:“傻孩子,为父何尝不想留下这孩子,有这样一员猛将,我羌人在与突厥的战争中定然能立于不败之地,可惜啊,这孩子终究不属于这里。”

    “那他属于哪里?十八里堡么?在一个小镇上当地保有什么出息?”赫敏气鼓鼓地说。

    “你还是没看明白啊,这孩子的目光和心胸比草原还要宽广,十八里堡只是他起步的地方,所谓英雄莫问出处,小镇上的少年也会出人头地的。”

    “真的么?”赫敏呆呆的问。

    “拭目以待吧,不过咱们可以先为他做一些事情。”

    又三日后,元封等人整装待,准备返回家乡,一行人牵着马垂头丧气,楚键没了,元封又差点死掉,除了一千两本钱没丢,剩下的骡马帐篷行装全丢了,这趟生意真可谓赔到姥姥家去了。

    羌王亲自来送别,他坐在马上大手一挥,立刻有人抬上来十口箱子,打开一看,全是上等的毛皮,估计折价起码能有几千两银子。

    “这是公主殿下赏赐你们的,都是草原上的特产,拿回去给妻儿做衣服吧。”

    众位十八里堡的乡民哪见过这种阵势啊,无不学着羌人的礼节谢恩,赏赐皮毛是赫敏的主意,她觉得如果赏赐银子的话元封这个倔脾气可能会不收,所以让人准备了这些上等的毛皮。

    她又哪里知道,元封此时心里正抱怨呢,给皮毛不如直接折现了,还得拿到兰州府去卖,不够麻烦的。

    羌王爽朗的一笑:“本王的礼物还在后面,你们看。”

    众人抬眼看去,顿时都惊呆了,只见草甸子上成群的上等河曲马正静静地吃草,起码有几百匹之巨。

1-39 茶马券

    张铁头、楚木腿等人目瞪口呆,半晌才呢喃道:“这些马是给我们的?”

    羌王笑道:“对,这三百匹河曲马正是本王赐给你们的礼物。”

    天啊,这可是三百匹上好的河曲马啊,河曲马又名南藩马,是甘南草原黄河第一湾处的出产的名马,适应高寒多变的气候,夏季上膘快,冬春掉膘慢,很少得病,这种马在兰州乃至中原市场上的销路极好,每匹能卖到一百五十两银子以上,这三百匹马可就是将近五万两银子啊!

    五万两银子,就算是贩私盐成功的话,也需要跑四五年才能赚到这个数,如今一次就捞到如此多的银子,如何不让人欣喜万分,他们都兴奋的锤着对方的肩膀,眼中光芒四射,“财了!”大家都喜道。

    “大王,这些马我们不能要。”元封的话让众人大吃一惊,张铁头急道:“封哥儿,你疯了!这可是一大笔钱啊,有了这笔钱咱们堡子就再也不愁吃穿了。”

    羌王却颇感兴趣,拿手摸着下巴上的胡子问道:“元封,说说你为什么不要这些马,难道是嫌本王的赏赐不够丰厚么?”

    赫敏急得脸色通红,恨不得扑上来踢打元封,拒绝别人的礼物在羌族人看来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尤其当对方是身份尊贵者时,这简直就是一种冒犯,别看父王很欣赏元封,如果在这件事上他答得不好,恐怕也惹来大麻烦。

    元封正色道:“大王的赏赐如此丰厚,元封感激不尽,这些马匹换来的银子足够我们十八里堡家家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可是恰恰是这种日子会害了他们,银子多了人就懒了,不再想干活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坐吃山空的,大王的心意虽然好,但却会害了我们,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大王真的要赏赐我们,就让我们来经营河曲马在兰州的销售吧。”

    羌王哈哈大笑,赫敏也松了一口气,这小子拒绝赏赐只是个噱头啊,人家想的是更长远的利益,如果能拿到河曲马的专营权,等于捡到一座金山啊,不仅财源广进,还能扩大势力,这些好处和卖马得来的几万两银子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看羌王笑了,元封知道有门,继续说道:“我们暂时没有本钱,先赊销一部分马匹,等银子到手就送过来,卖马的利润咱们两家分成,具体怎么分,大王说了算,赏我们一口饭吃便可,另外我们也能往草原上带些茶叶铁器什么的,总之大王需要什么,我们就在中原才买什么,您看这样可好?”

    赫敏小声在羌王身边说:“好啊好啊,父王快答应吧。”

    羌王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好,本王就答应你,这三百匹马依然赏你,另外再加二百匹,算是第一批货,你们人手少,本王派一百个人帮你们押运马匹,分红的事情么,回头你找敏儿商量便是。”

    元封大喜,拜谢羌王:“多谢大王赏赐。”赫敏也开心的冲元封做着鬼脸,父王让她主管卖马事宜,摆明了就是想拉拢元封,双方有了固定的往来关系,那以后再展其他的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事情商定,元封等人终于踏上了归程,一百名牧民出身的羌族骑兵陪同他们回去,一来照管那些未经训练的马匹,二来保护他们的安全,毕竟五百匹马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路上难免会有人见财起意。

    赫敏依依不舍的和元封告别,一再交代这个结拜弟弟要早些回来,元封倒没有那种难舍难分的感觉,不断敦促赫敏早点回去,不要再送了,最后气得赫敏噘着嘴道:“走吧走吧,就知道你一点不挂念我这个姐姐。”说着拨马便走,本以为元封会纵马追来,哪知道人家当真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高唱着新学的羌族牧歌,好似很开心的样子,气得赫敏拿马鞭子狂打野草出气。

    十六岁的元封还没有男女之情的概念,即使和哑姑之间也是那种模模糊糊、介乎于兄妹之间的感情,更何况是对比自己大两岁的赫敏了,马队一路向北进,直奔兰州而去,一路上倒也有些毛贼盯上这帮人,可是看到对方兵强马壮,明显还有羌族骑兵护卫,只能悻悻的打消了念头。

    晓行夜宿,二十天之后来到兰州府外的牛马市,这座市场规模极大,不仅承担了甘肃本地的骡马交易,还专门建有一个巡商道下属的茶马司,专门管茶马互市事宜,中原不产马匹,所用良马只有进口,云贵等地的滇马矮小富有耐力,但只能充作运输之用,北方草原的蒙古马也是如此,体型不大耐力强劲,但也不是上好的品种,要说骑乘用的好马,推西域的伊犁马,高大神骏,适合用作战马,再者就是羌人地区的河曲马和蒙古人掌控下的阴山河套马了,这些良马都极难获取,突厥人严禁出口伊犁马,羌人长久以来不和汉人互市,只有四川方面有些走私入口,羌马在兰州绝迹已经很多年了,唯一维持进口的是宁夏李家走私过来的河套马,可是也因为上个月和兰州李家起了冲突而中断,现在的兰州马市,可谓一马难求。

    当元封等人赶着五百匹河曲马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兰州马市就已经轰动了,所有人翘以待,争相目睹这罕见的一幕,所有的商人都把银子准备好了,计划着一举吃下这批货,就连茶马司的提司大人都被惊动了,登高望去,看着远处烟尘滚滚、人喊马嘶,捋着胡子连说了三个好字。

    五百匹羌马进了马市的大门,一帮商人立刻蜂拥过来,挥舞着银票表示要全部买进,刚开始还有些耍小聪明的说什么每匹一百两,立刻就被人嘘了出去,一百两只能买本地土马,这样优良的河曲马,至少一百五十两起,量大的话也未必便宜,你愿意买,人家还不愿意卖呢,就算零卖的话一天也能抛出去,每匹卖到一百七十两不在话下。

    群情激动,元封却稳坐钓鱼台,不慌不忙,不一会儿,张铁头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附到元封耳边说了几句话,元封听了连连点头,道:“诸位莫要聒噪,听我说句话。”

    现场静了下来,商人们都支着耳朵听这位年轻的马商说话。

    “在下这些马,是要优先卖给茶马司的,茶马司收多少,我们就卖多少。”

    众皆哗然,大伙都心道这个年轻人脑壳怕是被驴踢了吧,茶马司可是衙门口,和衙门做生意哪里有利润可言,好好的马匹卖给他们,价钱比市面上要低好多,有时候还不给钱,给茶马券而已,那只是一种相当于配额的玩意,丝毫没有用处,这年轻人手里抓着金山,却要去换废纸,绝对是脑壳坏掉了。

    “好!”人群中传出一声喝彩,一个青色袍子的官员站了出来,众人认得这是茶马司提司范大人,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而已,平日里这些豪门大族的代表们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的。

    “这位公子报国心切,值得赞赏,来来来,本官与你详谈。”范提司道。

    元封向众人一拱手:“见谅。”便随着范大人往衙门里去了,众人都悻悻的回去,半路上却被张铁头拉住,悄悄道:“我那里有十匹羌马,你要不要?”

    被拉住的人眼睛一亮道:“要,什么价?”

    “看货再说,绝对不亏待你。”

    ……

    提司衙门内,元封和范大人隔着寒酸的公案对坐,按理说这茶马司应该是个肥油满满的衙门,其实却不然,因为范大人是个清官,不愿意和巡商衙门那些人同流合污,于是被同僚们打压,被掌握着茶叶马匹生意的豪族们无视,甚至手下的衙役都不愿意好好办差,整个衙门乃至提司本人都被架空,所以才会落得如此寒酸局面。

    茶马司是替朝廷置办马匹的单位,可是官场黑暗,银子从京城拨下来被层层盘削之后就剩不下多少了,银子少,任务重,偏偏衙门又没有权,这马匹采买任务根本完不成,这让范提司很是焦躁,却又无能为力,马上户部就要考绩了,自己这种政绩不提也罢,这七品的乌纱怕是要戴到头了。

    元封和这批羌马的出现,让范提司又燃起了希望之火,这么多良马进口,怎么着也能收几匹,好歹能让自己的政绩不那么难看,可是那个卖马的年轻人居然说只卖给茶马司,这让范提司激动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但他毕竟是官府中人,无论内心怎么激动,表面上都要保持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先奉茶,说些无关痛痒的冠冕话,什么天气啊,年成啊,说完了不相干的,才慢慢提到这次交易,范提司干咳一声道:“元公子,你说得这三百匹马,本官打算以每匹一百两的价格收购,你看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范提司觉得自己的脸都有是热的,市价一百七十两,他硬是给削到了一百两,简直就是从别人口袋里抢银子了,如果此刻对方拂袖而去,他还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一百两……”元封面露难色,想了一会儿还是很勉强的答应了。

    范提司咽了口唾沫,很艰难的说道:“其实……这三万两本官也拿不出,只能用茶马券来抵。”

1-40 缉私马快

    茶马券这种东西,要在十年前还是很值钱的,因为茶马交易的利润很大,从事这一行业的人很多,为了稳定市场,防止恶性竞争,朝廷成立茶马司进行管理,每年放一定量的配额,以此控制流入牧区的茶叶数量,以免造成茶贱马贵的不利形势。

    这本是一项好的制度,既能规范茶马市场,又能给朝廷带来一定的收益,十年前想要从事茶马交易必须事先申请,缴纳保证金,经过茶马司官员的资格审核,才能获得一定量的茶马券,凭着茶马券上规定的额度去进行茶马交易,否则货物根本出不了边关。

    可是由于朝廷势微,边陲豪强大族根本无视茶马法,他们无度的出口物资,恶性竞争,导致砖茶对马匹的价格一路下滑,巡商道的上层官员收了贿赂根本不作为,边关防务形同虚设,现在除了还能征收一点象征性的税金之外,巡商道的大部分职能都已经丧失,而茶马司就更逊色了,简直就是一个象征性的衙门。

    茶马提司范良臣是湖广人士,举人出身,做过一任御史的,因为得罪了人被贬到兰州来做茶马提司,其实就是相当于一种变相的流放,他几次三番上书巡商道,建议打击走私,重新树立茶马券的权威地位,可是那些高官都在走私商那里有干股的,如何能答应,所以这范良辰的官当的是越来越不顺心,直到元封的出现,才让他觉得眼前一亮,似乎有机会出现。

    这个人既然能贩来河曲马,说明有一定的本事,看他是个生面孔,又主动提出要和官府做买卖,很可能在这一行还是个雏儿,那事情就好办了,就以他为突破口,重新启用茶马券,这事儿要是能忽悠成了,可是大功一件啊。

    范良臣说出用茶马券抵账的话之后,就心虚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旁边的小厮见状刚想喊送客,却被他一眼瞪的闭上了嘴,范良臣忐忑不安的等着元封的回答,按照他的设想,元封肯定会不答应,到时候自己再拿出茶马法的律条来解释一番,连哄带吓,先把这三百匹好马骗到手再说。

    果然,元封迟疑道:“这茶马券是什么?怎么没听人说过,以往那些贩马之人也用此物么?“

    范良臣道:“茶马券就是朝廷给尔等从事茶马交易的凭据,没有这个凭据进行买卖贩运,那就是走私,实不相瞒,朝廷马上就要进行一次大的行动,凡是没有茶马券的商人都要被查封,本官见你有心报国才将这大大的便宜让于你的。”

    看着元封沉思的样子,范良臣又低头喝茶,以此掩饰自己的心虚,这种谎言也就是骗骗元封这样年纪又小又没有经验的人,若是让内行听见还不笑掉大牙。

    元封沉思了一阵道:“这么说的话,要是把茶马券都拿到手了,这生意就只能我一家做了?”

    “正是如此。”范良臣答道,脸上波澜不惊,正气凛然,心中却在翻滚,眼见这少年就要上钩,他是又激动又内疚。

    “那茶马券的总数有多少呢?”

    “今年的额度是一万匹马,砖茶十万担。”

    “那好,这些茶马券全给我,三百匹羌马抵账给茶马司……”

    “好!”没等元封说完,范良臣就拍案而起,忙不迭的说道:“咱们这就签署协议。”

    虽然茶马法已经形同虚设,但是毕竟这个制度还存在,每年都有专门印制的茶马券送达兰州茶马司,就这样放在库房里积压着,既然元封要,就一股脑给他便是。

    三百匹马赶进了官圈,元封等人带着满满一箱形同废纸的茶马券走了,整个兰州牛马市场的商人们都惊诧的说不出话来,以往那些瞧不起自家老爷的茶马司差役们也忍不住挑起大拇哥赞叹提司大人的本事。

    别说他们,就连十八里堡众人等人也都不理解元封的行为,望着箱子里印刷精美的茶马券,张铁头道:“这玩意擦**都不好使,要来何用?”

    元封道:“有了这个玩意,才能正大光明的贩运茶马。”

    “切!别人家都没这个玩意,不照样贩运的热火朝天。”

    “哼哼,再看吧,对了,让你办的事情妥了么?”

    “妥了,剩下的二百匹马,留下最好的五十匹咱们自用,剩下的都卖给那些马贩子了,一共是两万六千两银子,现银现货两清。”

    “很好,现在咱们并分两路,铁头哥你带人去采购砖茶,我和楚大叔回家一趟,楚键生死未卜,不能再让楚大叔冒险了。”

    “不行!”在一旁默默赶路的楚木腿开口道:“咱们做的事情,本来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死个把人不算啥,咱们的生意刚起步,得趁热打铁做下去,不能因为这点事情就回家歇着。”

    “那好,楚大叔就接着干吧,虽然楚键凶多吉少,但是咱们剩下的兄弟自会照料大叔大婶。”元封道。

    “对,楚键未尽的孝道,就交给我们吧。”几个少年异口同声的说,一行人加快了度,迎着晚霞奔驰而去。

    在兰州停了一晚之后,元封派张铁头拿着银子去买砖茶,随后带人继续去康巴草原贩马,另外还让他在兰州府挑那些精美昂贵的丝绸饰买上一批,送给赫敏以及羌王的嫔妃人等,至于银子方面则不用愁,羌王赠与的那些珍惜的裘皮起码能换七八千两银子呢。

    砖茶和马匹都是敞开交易的,有钱什么都能买到,张铁头带人办理完全可以放心,于是元封和楚木腿等人整理行装向着十八里堡的方向而去。

    “封哥儿,生意做的好好的,回家作甚?托人把银子捎给家里人便是。”楚木腿不解的问。

    “大叔,咱们不是回家,是去芦阳县。”

    “去芦阳县作甚?”

    “告状。”

    ……

    三日后来到芦阳县,此时的芦阳县城已经和第一次来的时候截然不同了,城墙进行了修缮,乌鸦窝被掏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杂草都被拔光了,街上的野狗也绝迹了,就连路上的行人看起来都不象以前那样灰头土脸了。

    来到县衙门口,只见昔日破败不堪的衙门整修一新,围墙用石灰水刷过了,破瓦也换过了,门旁摆着一张鸣冤鼓,鼓面是用新牛皮蒙的,衙门大门敞开着,里面悬挂着四根黑红的棍子。

    看到他们在衙门口驻足,旁边一个卖烧饼的老汉问道:“是来告状的吧,那边有鼓,敲两下自然有人带你们进去。”

    元封奇道:“今日是初一,县尊也开衙接案?”

    那老头道:“是啊,以往的县太爷总是三六九开衙,接状子也有许多讲究,需要有铺保,有讼师写的状子,写的格式不对都不会接,现在这位柳老爷真是爱民如子,知道县城没几个会写字的,干脆不用状子了,直接口头鸣冤即可。上任这几个月来,就把以往三年的积案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没想到这位柳知县竟然是个能员,元封心中更有底气了,当即上前敲起了鸣冤鼓,咚咚咚三声刚过,里面便出来两个衙役,和气的问道:“来者何人?可是告状?”

    “正是,小民们乃是十八里堡人,有冤屈请大老爷做主。”

    “进来吧,记得上堂要跪,老爷让你抬头才抬头。”

    几个人进了公堂,按照衙役的交代跪下口称冤枉,堂上却传来笑声:“尔等不去欺负别人也就罢了,何来冤枉。”

    元封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柳知县正在公案后面端坐,案子上放满了卷宗,大概是积压的各种民事刑事案件,这位父母官手捋着胡须,一脸的春风洋溢,看来处理公务非但让他烦躁疲劳,反而有神清气爽的功效呢。

    “小民确实有冤枉。”元封道。

    “那好,你好像认识字,那就把冤屈写出来吧。”

    “小民已经写好,请老爷过目。”

    “哦,呈上来。”

    衙役将元封手中的状子接过,交到柳知县手上,县老爷一目十行,转瞬就看完了,哈哈笑道:“你这状子本官接不得,你说从茶马司领了茶马券,就能专营茶马生意,不错,按照本朝律法,其他商家若是再经营这桩生意,就是走私,可是这件事已经茶马司查缉啊,你把状子递到本官这里又有何用?”

    元封道:“茶马司那里,小民自然也递了状子,可是案子却牵扯到本县的利益所在,所以不得不再呈状子到芦阳县。”

    柳知县道:“如何与本县有利益关联,你说来听听。”

    元封道:“小民们是十八里堡人,乃是本县子民,而且茶马商路的必经之路也在本县管辖之内,所以本县有查缉走私的职责,再者说,那些走私商不用申购茶马券即可经营,这就是不公平竞争,直接影响了我们的收益,我们的收益少了,交给县里的赋税就少,赋税少了,老爷就不能修城墙,不能给衙役月钱,这不是影响了本县的利益么?”

    柳知县哈哈大笑:“说得好!可是你想过没有,茶马司都没有力量查缉此事,我一个小小的芦阳县又如何有力量,你看本县衙里有几个能上路查缉的好汉?”

    元封不用看也知道,县衙里就两三个年老力衰的衙役,马都骑不得,更别说去缉私了,他不动声色道:“启禀老爷,小民们只需老爷点个头,让我们自行查缉便是,小民们为了自家生意敢不尽心尽力,若是断绝了走私,不但小民们有利可图,就连老爷也能平步青云呢。”

    柳知县再次哈哈大笑:“好个伶牙俐齿头脑灵活的小子,你叫元封,是十八里堡的地保是吧,也罢,本官就允了你,另外再给你一个名份,任命你为本县马快班头,专司查缉茶马走私事宜,你看可好?”

    还说啥啊,这柳知县太上路了,元封激动的当即磕头谢恩:“多谢大老爷成全。”

1-41 设卡劫道

    按照本朝定制,府、州、县署衙的部属有三班六房,衙役分三班,即皂班、壮班、快班。皂班亦称西班,掌行刑、站堂。壮班亦呵道、门卫、传案、催科等事。快班亦称捕班,分步快与马快,原掌传递公文,后主缉捕。班有班头。头房为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刑房、工房,为朝廷六部的缩略,分理文书稿件,其办事人员皆为书吏,亦称书办,不入官流。

    制度归制度,实行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若是江浙丰腴之地的府县,三班六房的人丁都满满当当的,外人挤破头都进不去,可是贫瘠地方的府县,连站堂的皂吏都凑不齐,每逢升堂还要把壮班快班的衙役找来凑数,这芦阳县就是如此,整个县衙一共只有两个年老力衰的差人,什么三班六房,完全没有影子。

    也难怪,整个县衙,只有知县一人是吃朝廷俸禄的,其余人等皆是靠地方财政维持收入,芦阳县穷的叮当响,哪有钱给差人月钱,所以当元封提出自己查缉走私时,正中柳知县下怀,此举不但能解决县衙人手不足的问题,还能解决银钱不足的燃眉之急,真可谓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柳知县提笔写了一份委任状,用了本县的官印,又写了一份关于委派本县马快配合茶马司查缉走私事宜的公文,同样加盖了官印交给元封,从这一刻起,元封就从十八里堡的地保升级成为芦阳县快班的班头了,这可是质的飞跃啊,原先只不过是地方保丁,上不得台面,现在怎么说也是公门中人了,可以合法的携带单刀铁尺锁链,穿红裤子,白底黑官靴了,当然这些器械服装,还得自己置办。

    元封在芦阳县街上买了些黑布红布,托裁缝帮着赶制几身公服,一夜功夫,三套衙役公服就做出来了,黑红的高帽子,黑色的长袍,红色大带扎在腰间,那感觉立刻就出来了,走在街上精神抖擞,路人见了都要避让。

    上县衙拜见了柳知县,算是正式开始上班了,芦阳县民风淳朴自然用不到快班衙役,他们几个人径直出了县城直奔十八里堡而去,出来这么久还没回过家,不知道家里人担心成什么样呢。

    一行人来到距离堡子还有三里地的时候,就看到远远的土坡上有个小小的身影在冲着他们挥手,“是哑姑。”元封说着,随即催马向前,那边哑姑也从土坡上滑下来,带着赛虎朝这边奔来。

    两人终于相遇,元封下马却不知道说啥好,搓着手半天才道:“你每天都在堡子外面等我们?”

    哑姑重重的点头,元封看她身上都是从土坡上滑下时蹭的泥土,便想伸手帮着拍打一下,哑姑的脸却红了,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也能怪,丫头已经长大了,知道男女有别了,可是赛虎这畜生却不讲究这个,疯一般蹦过来直舔元封的脸,奇怪的是它的尾巴却不摇动,明显和一般的狗有所不同,多日不见,哑姑出落得更加秀丽了,赛虎也长成了大狗,一身白毛油光水滑,身架大的好像牛犊子。

    一行人进了堡子,各回各家,不一会儿便从楚键家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全堡子的人都跟着伤心,儿子欢蹦乱跳的出去,却连个尸都没带回来,如何不让当娘的伤心,不过楚键他娘虽然痛哭流涕,但却未指责丈夫以及元封他们,毕竟出去贩私盐本身就是个危险行当,即使死的不是楚键,也会是别家的孩子,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楚键的死讯让十八里堡人难过了一阵子,不过另一个消息又让大家高兴起来,那就是元封他们跑买卖赚了许多银子,还在衙门里谋了差事,以后大伙儿就算在官府里有靠山了,这比什么都强。

    没来得及休息,元封便点齐了手下兄弟给他们训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每天一只羊几十斤粮食养着这帮人,终于到了挥作用的时候了,现在自己已经是芦阳县快班的班头了,可以自主招募手下衙役,现在名额比较少,只有步快十名,马快十名,只能选择最优秀的兄弟入选。

    此言一出,下面立刻炸开了锅,能穿着红黑的公服是何等的荣耀啊,回村里一晃悠,那是光宗耀祖啊,自家爹妈都跟着沾光,于是大伙儿都踊跃报名,争当捕快。

    竞争很公平,无非是马上马下的功夫,刀枪箭棒以及身体素质,这些赵定安心里都有数的很,一天功夫就将马步两班衙役征好了,全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不过公服官靴这些行头还跟不上,只能先穿着自家衣服去执勤了。

    十八里堡是西域商路上重要的一站,从黑风峡出来的商队必经此地,所以这里也是设卡的好地方,对于茶马走私这种损害自己利益的行为,自然是早一天查缉,早一天收益了,元封当即命令马快出动,打探东西两个方向的商队活动情况,随时准备出击。

    中原和西域的货物往来,茶马是最重要的两项,中原缺马,而茶叶是西域人民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东西,游牧民族饮食习惯与中原人不同,肉类奶类脂肪占多数,蔬菜很少,饮茶能消食去腻,补充各种维生素,所以在西域有着“宁可一日无食,不可一日无茶”的说法,每个牧民每年起码能消耗四十斤砖茶,所以这个东西永远不愁没有销路。

    正是由于砖茶的特殊性,所以不是每个商队都有资格经营,以前茶马司还管用的时候,以竞标的方式放茶马券,后来这项生意就由一些豪强大族把持了,茶马商路有三条,一条是经四川运往吐蕃,一条是经山西运往蒙古大漠,还有一条就是经过河西走廊运往西域,这最后一条正归兰州茶马司管辖,也正是元封他们要查缉的。

    即使不再使用茶马券,茶马的贸易也不是一般人能进行的,至少象邓子明这种级别的商人就不够格,只能退而求其次,进行一些瓷器、毛皮、香料、珠宝玉器的买卖,当然稍微的捎带一些砖茶什么的也可以,但无法进行大规模贩运,一来进销渠道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小商户拿不到低价,而来就算你有银子买高价货砸市场,还要应付人家暗地里的算计。

    跑生意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官府不去管,这些商人之间也会制定出规则,豪强大族垄断数量巨大利润丰厚的茶马走私生意,其他小商人不得插足,否则的话就要面临马贼的抢掠,这条道上横行着无数支马贼队伍,其中不少就是豪强们豢养的,看谁不顺眼就派马贼过去抢货杀人,让你有苦说不出,告官都没有路子,那位被元封杀掉的独一刀据说就是和某家马帮达成了协议,专门帮他们铲除竞争对手的。

    黑风峡出口,一支有着数百匹骆驼的驼队正慢悠悠的过来,为的几匹战马上,懒洋洋的汉子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们腰间都无一例外的悬着腰刀,峡谷里风大,一面牙黄色的大旗被西风吹得猎猎作响,上面斗大的“尉迟”两个字表明他们是长安尉迟家的人,凭着这面旗号,西北各条道上的豪杰都会卖个面子,要知道尉迟家可是经营了上百年的老字号了,他们和兰州李家这种贩私盐的暴户不同,生意做的极大,军队官场上都有关系,马贼更是他们出钱供养的,要论丝绸之路上哪家商人势力最大,尉迟家当之无愧。

    驼队来到峡谷口,忽见远处站着两个人,身穿黑袍,腰扎红带,都顶高帽子,居然是官差打扮,其中一人还伸出手来做了个停下的手势,这让驼队打头的两个汉子大为惊诧,对视了一眼,然后纵马奔来过来。

    “芦阳县捕快,查缉茶马走私,统统停下接受盘查。”那个嘴上无毛的官差竟然这样说道。

    两个尉迟家的武师忍不住笑了,一人打趣道:“小哥,你看清楚么,这可是长安尉迟家的队伍。”

    “我管你哪家的队伍,官府缉私,下马!”那个带着高帽子的官差是十三太保里的狗剩,乡下孩子才不知道什么尉迟家,别说提尉迟家的名号了,你就是和他提长安知府,甘肃巡抚,他都不认!

    两个武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在他们的印象中,芦阳县根本就没有官府,这俩小子穿得行头又是如此崭新,怕是那个堡子的二流子自己扯布做的吧,冒充官差想捞一票,这种毛贼根本不用放在眼里,也不需要通报驼队的领队,直接弄死就行了,反正荒山野岭的谁也不知道。

    两个武师很默契的对视了一下,翻身下马,连刀都不拔,手里握着马鞭子就狞笑着过来了,可是对方仿佛知道他们想法似的,当即抽刀喝道:“站住!双手抱头蹲下!不然办你个拒捕的罪名!”

1-42 尉迟家也敢动

    两个武师刚想说话,后面老远传来喊声:“前面怎么回事?”原来是驼队的领队现前面有情况,已经纵马奔来过来。

    驼队几百头骆驼,可不是说停下就停下的,尉迟家的队伍走遍整个西域,即便是遇到突厥军队都会受到礼遇,有怎么会把这两个小小的所谓官差放在眼里,若真是被他俩拦下了,这俩武师以后就别出尉迟家的饭了,所以他们赶紧回头喊道:“没事,两个打秋风的朋友而已。”

    说罢,一个武师便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抛过去:“朋友,拿去喝茶,别挡尉迟家的道。”

    没成想对方根本不买账,直接将银子扔回去:“让你蹲下没听见么!”

    俩武师这下可恼了,江湖规矩已经做的很到位了,对方还不领情,那就别怪老子手黑了,沧锒一声抽出腰刀就要砍人,哪知道人家只是一声冷笑:“你有种就往前再走一步试试。”

    武师抬头望去,只见官差后面的山石上,已经有四把长弓瞄准了自己,箭头闪着寒芒,倘若自己真的妄动一步,怕是那箭就要穿自己一个透心凉了。

    对方有备而来啊,武师狠狠的将腰刀放下,一言不瞪着对方,这时领队已经过来了,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看见这一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在马上喝问道:“那条道上的朋友?难道尉迟家没关照到你们么?”

    两个年轻的官差趾高气扬道:“什么道不道的,俺们是芦阳县的捕快,奉上司的命令在此查缉走私,尔等赶紧把相关公文拿来查验,以免耽误了行程。”

    领队有些愠怒了,但依然保持着风度,和颜悦色的道:“原来是官差老爷,得罪了,来人啊,把咱的文书拿来。”说罢勾勾手指,旁边自然有人奉上一叠银票,少说也有百十两。

    “诺,这就是我们的文书,差爷看看可否满意。”

    按照领队的经验,不管是真官差还是假官差,这会都该知趣的见好就收了,路上设卡不就是为了钱么,一百两银子就他们潇洒好一阵时间了,尉迟家做生意讲究的和气生财,一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和人动刀子的,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孬种,事情过去之后,不管是雇佣杀手还是动用官府力量,总能把敢捋尉迟家虎须的人干掉,这就是上位者的风度。

    可是没想到这回经验失灵了,两个官差搭眼一看是银票,不但没有露出贪婪的表情,脸上还义形于色起来,喝道:“竟敢贿赂官差,好大的胆子,拿不出文书就是走私,把货物统统留下!”

    领队终于收起了笑意,伸手在背后做了个手势,然后冷冷道:“两位穿着黑红衣服就是官差了么?你们是受了哪位老爷的指派前来查缉走私,可否有什么凭据让某一观。”

    官差不屑的哼了一声,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从怀中掏出一张公文展示道:“看,芦阳县白纸黑字的公文,县太爷的官印盖在上面,还能有假不成?”

    领队定睛一看,确实是芦阳县出具的公文,不似作伪,心中便有了计较,沉声问道:“差官大人,你们要查验的究竟是什么文书,还请言明。”

    “我们专司查缉茶马走私,若是你们的货物里夹带砖茶,就必须有相应的茶马券,倘若没有就是走私,就要扣押!那你们究竟是有还是没有啊。”

    领队的可恼了,尉迟家专门做茶马生意,这驼队有三百头骆驼,每头都驮着至少五担砖茶,总共一千五百担货物,全是茶叶啊,对方肯定是认准了才来的,今天怕是不见血不能脱身了。

    能当领队的自然都不是凡人,这位爷也是打小就在尉迟家马帮里干活的,知道什么时候该服软,什么时候该耍横,既然对方狮子大开口,那干脆就撕破脸干吧,不就是个小小的知县么,回头让自己老爷在省城打点一番,直接撸了他的乌纱便是。

    想到这里,领队一把将公文扯过,大骂道:“什么狗屁公文,私设关卡劫道而已,弟兄们,给我打!”

    尉迟家行走西北上百年,靠得除了过硬的关系和财力之外,一支能打的队伍也是必不可少的,即使是在没有威胁的情况下,每支驼队保持数十人的武装总是必不可少的,这支三百头骆驼的队伍就配备了一支二十人的保镖队伍,其余的伙计身上也都带着家伙,关键时候也是能上阵的。

    领队一声喊打,保镖们立刻就纵马冲了过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腰间抽出了钢刀,尉迟家的人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必须见血,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今天是别想活着回去了。

    哪知道人家的准备更加充分,一个官差把手指伸到嘴里打了一声唿哨,山崖上就出现了数十名弓箭手,长弓拉得满满的,正瞄准下面的这群人,而峡谷出口处也出现了一支数十人的骑兵,排成横队,长矛放平了,做出准备冲锋的架势,同时驼队后方也传来喊声,原来后面也出现了携带刀枪的人,这支驼队已经被包围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领队依然举手喝道:“停!”保镖们勒马停下,恨恨地盯着山崖上的弓箭手,不满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可是人家根本不为所动,长弓依然拉满欲射,真不知道这伙人怎么这么大力气,硬弓拉满的状态都能保持这么久。

    “叫你们领头的出来说话。”领队道,看样子是准备服软了。

    狗剩扮演的官差又打了一声唿哨,元封便催马上前问道:“何事?”

    领队上下打量一下元封,道:“你就是芦阳县的那个什么领头的?”

    “不错,在下正是芦阳县快班班头,兼十八里堡地保元封,奉知县大人之名在此查缉走私,尔等不遵官差号令,持刀拒捕,眼中当真没有王法了么?”

    听了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领队差点没气得笑出来,他摆摆手:“别说那些没用的,交个底吧,要多少银子?”

    “不要银子,只要你们能拿出茶马券,立刻就放你们过去。”

    领队这个气啊,茶马券是哪年的老黄历了,谁没事去搞这个东西,偏偏这些乡下官差把这玩意当真,他又不好说什么,因为朝廷毕竟没有明令废止这项制度,严格追究起来,驼队就是在走私,人家设卡查缉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茶马券都在长安老家里,未曾**,官爷行个方便,咱们尉迟家定会报答,你看如何?”领队客客气气的说。

    “不行,没有茶马券就是走私,就是资敌,货物统统没收!”元封板着脸,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

    “难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么?”

    “没有,拿不出茶马券,一块砖茶都别想运过去。”

    “那好,我们原路返回还不行么?”

    “不行,货物必须扣下,念你们初犯,人可以回去,等拿来茶马券,到芦阳县提货便是。”

    “元封是吧,我记住你了,有种,咱们后会有期!”领队说完,一拨马头“咱们走!”

    尉迟家的伙计们都惊呆了,长久以来自家也没吃过这样的哑巴亏啊,堂堂的长安尉迟家硬是让一帮马贼给整的没脾气,但是在弓箭的威逼下他们也不敢造次,只能狠狠地瞪了元封他们一眼,跟着领队呼啸而去,留下整整三百头满载着砖茶的骆驼。

    “定安哥,你带人盯着他们,狗剩,你带人把骆驼赶回去。”元封望着尉迟家伙计们的背影道。

    果然,那伙人转了一个圈就绕回来了,这批货价值不菲,光是砖茶就是一万五千两银子,再加上三百头骆驼的价值,可是个大数目,再说了,尉迟家的驼队全军覆没可是奇耻大辱,领队若是毫无作为就这样回去,肯定会被执行家法的,所以他选择了避敌锋芒,择机抢回驼队的策略。

    按照他的预测,这支官差队伍抢了这么一大批财富,肯定乐得神魂颠倒,赶着驼队回去庆贺了,这时候再杀他一个回马枪,肯定能出奇制胜。

    哪知道人家早就料到了这一手,等这波人刚冲过来,三道绊马索就横空而起,尉迟家的人到底训练有素,除了最前面的几个人摔了个人仰马翻之外,后面的都急忙勒马停下,两旁山坡之上齐刷刷冒出数十名弓箭手,这回可不是虚张声势了,箭矢铺天而来,领队的位置比较靠前,当胸中了三箭,一阵剧痛之下他反倒有些解脱感,心道死了便好,起码不用回去面对家主的责罚了。

    可是他并没有死,所有中箭的伙计也都毫无伤,因为那些箭矢都是去掉箭头的,只听山坡上有人喊道:“这次用没头箭,下次就用真箭了,识相的赶紧去搞茶马券,别弄这些没用的。”

    人家敢惹尉迟家,就是做好了充分准备的,哪怕把几十条人命交代这这里也是于事无补,领队只得强咽下这个结果,不再放狠话了,领着一帮手下含恨而去。

1-43 狮子大开口

    长安,黄昏时分,远处沉闷的鼓声传来,尉迟家已经到了掌灯的时间,家主尉迟光的书房外,一个身着黑色缎子长袍的中年人急匆匆的走进来,到了门口却不敢进,只是把一封信交给门口的书童。

    书童轻轻敲了敲门,无声的走进书房,站在门边道:“老爷,甲房四掌柜来报,说有一支运茶叶的驼队在甘肃让官差截了。”

    尉迟光正在埋头看一本书,不时还用毛笔在上面做着注释,似乎对书童的禀报不无所动,半晌才拍案而起:“今年春闱这几个考生做的文章真是漂亮!”忽然看见书童站在门口,便随意道:“知道了,这事儿让甲房大掌柜去办,他和甘肃那边的官场熟悉些,另外让丁房加派人手,把场子找回来便是。”

    书童却迟疑着不出去,手拿着信道:“四掌柜的陈情老爷要不要看?”

    尉迟光道:“不看,尽是些为自己推脱的话而已,他人在外边吧,叫他进来。”

    书童出门,将四掌柜叫了进来,四掌柜一进门便撩袍跪倒:“老爷,属下有罪。”

    “说说,你有什么罪过?”尉迟光合起书本和颜悦色的问道,这位尉迟家的家主不过四十岁年纪,生得高大俊朗,鼻直口正,瞳子略带一抹灰色,尉迟家有波斯血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正是有着这层关系,他家的商队才能直达遥远的波斯等地,赚取巨额利润,这是汉人商队所做不到的事情。

    四掌柜诚惶诚恐道:“尉迟家百年来都未曾生过商队被劫的事情,如今却在属下掌管甲房时期生,丢了尉迟家的脸面,这就是死罪。”

    尉迟光道:“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属下亲自带领人马,屠了十八里堡,拿回那批货物。”

    “哦,你刚才说十八里堡,莫非咱们的货是那帮小玩闹抢得?”尉迟光从书架上又抽出一本书,漫不经心的问道。

    “正是那帮乡下小子,仗着杀死了独一刀和牛二,就以为那片地方他们说了算了,这回竟然把手伸到咱们尉迟家头上了,再不教训一下,这帮小子就要翻天了。”

    “说起这帮小玩闹,还真是有些本事的,据说兰州李家几位当家的就是被他们杀的,偌大一个李家,竟然被一帮毛都没扎齐的小孩子给搞得几乎灭门,不简单啊。”尉迟光意味深长的说。

    “那……属下多带些人手过去。”四掌柜迟疑道。

    “人手肯定要带齐,但是打打杀杀不能解决问题,从长安到西域有几千里地,尉迟家人再多夜蛾照管不过来,这帮小子有胆子有本事,我倒是很欣赏,要是能收为我用,就再好不过了。”尉迟光到底是一代家主,看问题的方式和下面人就是不一样。

    “如果这帮人不识好歹呢?”四掌柜问道。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照老规矩办。”尉迟光淡淡的说。

    甘肃,兰州府,巡抚衙门内,一个中年人面露难色的将装满银票的信封推了回去,道:“不是兄弟不帮忙,实在是有难处。”

    对面之人奇道:“不就是个小小的七品知县么,您老身为巡抚大人的幕道,随便说句话不就把他的乌纱给摘了么?”

    中年人道:“这芦阳知县不比旁人,就连巡抚大人都拿他没办法,再说了,知县派人上路查缉走私,本朝律法里面也是有条例的,人家行的名正言顺,你说让我在巡抚大人面前怎么开口?”

    对面之人道:“那如此说来,就由着他们横行不法了?”

    幕道尴尬的笑笑,心道你们尉迟家常年走私,难道就是合法的,当然这话只能心里说,嘴上却道:“本来这事也用不着烦劳巡抚大人的,芦阳县地广人稀,马贼横行,官府根本管不过来,上一任知县的灭门案子至今还没破呢……”

    对面之人心领神会,依然将信封推了过去道:“多谢张世兄指点,些许银子拿去喝茶。”

    幕道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手却伸了过去,将信封塞进袖子。

    十八里堡,王家大院内,望着堆成山的砖茶,众人都傻了眼:“这么多砖茶,可怎么办啊?”

    砖茶这东西,只有西域人才用,汉人是不屑于使用这种茶叶下脚料做成的产品的,等了许多天也不见尉迟家的人来赎,赵定安等人傻了眼,只有元封胸有成竹:“放心,他们一定会来的。”

    “可是,他们是尉迟家的人啊,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尉迟家的马帮,谁都不能动,谁动谁倒霉。”有人说道。

    “那是江湖上的说法,咱们是江湖人么!咱们是芦阳县的捕快,正经六扇门的人,能个那些马贼一个路数么?呵呵,我说得对不对?封哥儿。”赵定安板起脸来训斥那人一番,又笑问元封。

    “没错,咱们是官差,眼里只有律条,没有什么尉迟家,这两天让大家伙都机灵点,马哨放到五十里外,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我估摸着,尉迟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放心吧封哥儿,咱们的人都撒出去了,只要尉迟家一来人,这边立刻有消息,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还就不信了,他远在长安,怎么和咱们作对。”少年们都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什么世家,什么大族,在他们眼里啥也不是,兰州李家够牛吧,还不是一夜之间就土崩瓦解,所以现在这帮年轻人的自信心都极度膨胀。

    忽然院落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王小尕飞马而入,还没下马就喊道:“报!堡子东面出现一股人马,一百人上下都带着家伙,看样子是来找茬的。”

    元封猛地站起:“抄家伙!”

    院子里立刻忙碌起来,少年们经过许久的训练已经很有素质了,穿甲挂刀一气呵成,战马都是备好鞍子的,片刻功夫一支马队就从王家大院里拉出来了。

    “怎么早没现?”元封边走边问。

    “这伙人应该是分批来的,三五个一群,到了咱们堡子附近才集结起来,所以各处哨卡都没现。”王小尕答道。

    元封沉着脸不说话,心中暗想哨探的素质还需加强,否则等敌人到了跟前才现,还有什么用处。

    来到堡门口,堡门已经紧闭,镇上的壮丁也集结起来了,拿着长矛在堡门后面乱哄哄的列队,汉子们嘴里都骂骂咧咧,说哪家的马贼这么不开眼,居然来找十八里堡的麻烦,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对方只是在三里外集结,并没有进攻的意思,元封登上城楼望去,影影绰绰看见对面百十号人队伍倒也严整,看起来不像是在外面找的马贼,而像是豢养的家丁,既然敌不动,我也不动,以不变应万变,看他们怎么打算,片刻之后,那伙人里奔出两骑朝这边来了。

    “开门。”元封道,距离甚远,不怕对方趁机抢门,而且这这个架势,他们像是打算先礼后兵的,果然,那两骑进来之后,直接点名让元封出来说话。

    元封站在城楼上道:“元封在此,二位有什么指教?”

    来人里一人是原先那驼队的领队,还有一个面生的中年人,看见元封如此年轻,不禁有些怀疑,领队对他点点头,表示这就是正主,中年人在抱拳道:“在下尉迟家甲房四掌柜韩世河,见过元班头。”

    元封道:“四掌柜是来送茶马券的吧,你们那么多骆驼那么多砖茶,堆在我们堡子里可是不小的花费啊,再晚些就要收保管费了。”

    四掌柜淡淡一笑:“些许货物牲口,何足挂齿,在下前来只是想和元班头交个朋友,我们尉迟家走这条道也有百十年光景了,能保得百年平安,一来靠的是自家的实力,二来靠的是朋友的帮衬,若是元班头答允,以后你就是我尉迟家的客人,不管是去兰州还是长安,都有人管吃管住,这里有一千两的银票,就当给各位的辛苦钱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来晃了晃,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很给面子了,你截人家的货物,人家认了,还打算和你交朋友,作为称霸一方的尉迟家能做到这一点已经仁至义尽,再不就坡下驴未免有点太托大了。

    可是元封偏偏就不买账,他说道:“朋友自然是要交的,可是这茶马券也是不可少的,在下奉的是知县大人的命令,执行的是朝廷的法度,怎敢徇私舞弊,韩掌柜的银票还是收起来的好。”

    韩世河暗骂一声不识抬举,讪讪的将银票收起道:“这里没有外人,咱们不妨把话敞开了说,茶马券这东西是朝廷定下来盘削生意人的规矩,朝廷法度早就崩坏,你让我们去哪里寻什么茶马券。”

    元封道:“此言差矣,韩掌柜可以不把朝廷律法当回事,我们公门中人却是不敢,再者说,这茶马券也不是无处可寻啊,碰巧我们堡子里就有人去兰州府弄来一些茶马券,可以便宜卖给你们,一千五百担砖茶,正好一百五十张券,凑个整数就收你们一千五百两吧。”

    砖茶这种东西,成本极其低廉,在四川湖广江浙等地就是等同与废品的价格,各种下脚料、茶叶梗之类的东西压成的砖头状物品而已,可是运到西域就能卖上天价,一担茶叶的收货价不过一吊钱而已,运到凉州就能卖到十两银子,运到更远的哈密、伊犁就是二十两甚至三十两银子,十担茶叶能换一匹好马,是公认的行情价,而一匹西域良马的价格在兰州府能卖到一百五十两以上,在中原还会更高,再不济也能有二百两以上的收入。

    所以这茶马买卖绝对属于暴利行业,朝廷设立茶马券,一担砖茶收一两银子的税,不算很重,元封开出的价格也是很公平的,绝没有漫天叫价。

    但在四掌柜听来何止是漫天叫价,简直是拿把刀架在尉迟家的脖子上,每一担茶叶他们都要抽头,这样下去还了得,尉迟家的生意那么大,每年何止十万担砖茶往西域运输,这样算来岂不是要交给他们十万两银子?

    一千五百两就能把这价值五万两白银的三百头骆驼和一千五百担砖茶拿回去,而且韩四掌柜怀里也有这么多的银票,但是他死也不会答应这个无理的要求,既然对方毫无诚意的狮子大开口,那也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四掌柜闷哼一声:“行!元班头果然爽快,待我回去和兄弟们商量商量再说。”

    元封知道这是准备开打了,便拱手道:“恕不远送。”

    四掌柜回到队伍中,低声把会面的情形说了一遍,尉迟家众人便都恼了,这些人是丁字房豢养的刀客,常年受尉迟家的供养,一直没有出力的机会,如今怎能不群情激奋,不用四掌柜做什么战前动员,他们便嗷嗷叫着喊打喊杀了。

1-44 我的地盘我做主

    尉迟家常年招募身手好的刀客,但凡有江湖豪杰上门的,不用你张嘴,先奉上酒饭,然后招呼住下,愿意住多久都行,谁也不管你,依旧是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想走的时候,给管事的说一声,一律有盘缠送上,久而久之,尉迟家在长安城外的庄子就成了江湖人士的集散地。

    尉迟家主素有小孟尝的美名,别管是耍把式卖艺的,还是身上带着案子跑路的,一概收留,他庄子里常年养着几百号闲人,平日里舞刀弄剑切磋武艺,尉迟光也不安排他们做事,就这样白白养着,这些走江湖的好汉也都是知恩图报的人,只要听说谁敢和尉迟家作对,不劳吩咐就会半夜摸过去把人给做了,可惜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少,尉迟家势力极大,旁人巴结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招惹呢。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不开眼的人,甘肃芦阳县十八里堡就有这样一群不开眼的家伙,居然敢劫尉迟家的货物,这事儿不知怎么就在庄子里传开,好汉们顿时大怒,嚷嚷着要去血洗了此地,可是负责照管庄子的丁字房掌柜却长吁短叹,说什么对方是公门中人,惹不起,这纯粹是激将法,好汉们眼里最揉不得沙子,尤其牵扯到六扇门,别说是偏远州县的衙役了,就是长安府里的官差,他们都敢杀,于是一帮人自告奋勇,说此事不劳尉迟家出动人马,俺们包圆了。

    这正是尉迟家的高明之处,办事谨慎小心,这事真要追究起来毕竟是自己这边违法在先,人家芦阳县捕快扣货也是应当的,所以这事儿还是让江湖好汉们去解决最好,别管杀了多少人,总不关尉迟家的事。

    刀客们都骑着尉迟家提供的好马,盘缠钱也是足足的,临来的时候还在长安府的妓院里痛痛快快玩了两夜,丁字房的掌柜亲自给他们敬酒,可谓士气饱满,锐气十足,好汉们三五成群星夜兼程,没几天就来到十八里堡外,一百条汉子集结起来倒也声威极大,人喊马嘶的挺吓人,眼瞅着对方迅将堡门关上,好汉们更加得意,笑骂这些土鳖没见过世面。

    尉迟家到底讲究,事到如今还先礼后兵,四掌柜亲自去说合,希望能不动刀兵解决此事,岂料对方吃了秤砣铁了心,吃定这批货了,这正合好汉们的心意,他们七嘴八舌嗷嗷叫着,要踏平十八里堡。

    四掌柜韩世河铁青着脸,对方依然不给面子,摆明了要在茶马交易上分一杯羹,这无异于虎口夺食,就算家主亲自至此,恐怕也只有一个打字了,他望着十八里堡的堡墙道:“各位,强盗早有防备,高墙深沟,如何应对?”

    好汉们才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呢,七嘴八舌道:“这算什么,就是长安府的城墙,老子都能徒手爬上去。”

    “对,咱们兄弟都是练过轻功的,两人一搭就上去了,这堡墙实在算不得什么。”

    韩世河满意的点点头道:“攻破堡子,钱物女人全归你们,尉迟家只需要拿回我们的货物。”

    好汉们更加激动,这堡子好歹有百十户人家,即使再穷也是有些油水的,想到马上就能冲进堡子杀人抢钱玩娘们,他们的血都沸腾了,说这些人是江湖好汉那是抬举他们,其实不过是些作奸犯科的流氓恶徒,不过派他们来做这个事,还真是找对人了。

    十八里堡的防务可远非以前那样了,元封不遗余力的将这座小城建设的固若金汤,本来堡子就是戍边的城堡,虽然破败了些,大体架构还在,堡民们也都是戍边、屯田士卒以及配充军的刑徒后代,挖沟修墙这些土木作业本来就是他们的老本行,再加上不计成本的花销,十八里堡被修得简直就像个铁打的刺猬。

    堡子外面是一丈宽,六尺深的壕沟,紧贴着堡墙挖的,让人无法攀爬,堡门外有吊桥,堡门有两层,里面一层外面一层,都是厚木板加上铁箍,堡墙被加高了四尺,人可以躲在后面射箭,箭楼整修一新,箭矢,火油、长枪大刀都储存在里面,堡子里除了元封直接统领的八十多个少年以外,所有的男丁也都武装起来,一百多号人都拿着长矛在堡墙上站着,也不需要什么技术,谁来捅谁就是。

    元封手下这帮人,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武艺体力自不用说,肯定大大强于普通官军,战斗意志更加不可小觑,这帮少年已经被元封洗脑了,心里只有小集体,管他什么官府,什么尉迟家,谁敢作对就干他娘的。

    堡子里气氛森严紧张,这毕竟是十八里堡第一次应对大规模敌袭,所有人都出动了,后生们穿着皮甲手拿弓弩蹲在墙上,堡门后面摆着削尖头的拒马,几十个挺着长矛的汉子在拒马后面站着,双手微微抖,握着长矛的手心已经出汗了。

    少年们的心跳也在加剧,不过不是吓得,而是激动的,苦练了几个月,谁都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武艺,以往只是射靶子,射飞禽走兽,还没射过人呢,眼下正好有一帮不开眼的家伙来免费当活靶子,这机会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只有那些参加过夜袭干草铺和苦水井之战的少年,才不动声色,故意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轻描淡写的说着不相干的话,根本视远处那些好汉们为无物,其实他们心里也打鼓,对方毕竟不是普通的马贼,而是从关中来的刀客,刀马武艺肯定不差,不过这也激起了他们的斗志,谁更厉害,还得打完这一仗才知道。

    元封不紧不慢往身上穿着皮甲,赵定安在后面帮他把勒甲皮带系紧,悄悄道:“孙大爷,张大叔,还有我爹他们,让你过去说话呢。”

    “不去,大战在即,哪有时间闲话。”元封干巴巴的说。

    “就是,这帮老家伙,一听说是尉迟家的人便怕了,说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想让咱们交出货物赔礼道歉呢。”赵定安愤恨道。

    “定安哥,和气生财是行不通的,想让别人尊敬你,就必须拿出实力来,咱们十八里堡一穷二白,靠老老实实做生意一辈子也出不了头,因为规则都已经被别人制定好了,咱们总是按照别人的规矩走,怎么能财,所以想要出头,就必须制定出自己的规则,让别人来遵守。定安哥,我的话你明白么?”

    赵定安摸摸头:“不大懂,太深奥了。”

    “这有啥不明白的,这里是咱的家,不管谁家的货物从咱家门口过,就得听咱的规矩,是这个理儿吧,封哥儿?”叶开在一旁接道。

    “没错,就是这个理!”元封穿戴好了皮甲,手扶着腰刀,背后插着四杆令旗,大踏步的向堡墙上走去。

    “待会儿听我号令再射,射人别射马,那都是咱们的财产,可不能浪费了。”元封说道,两人有人把他的命令传了过去,堡墙上八十名弓箭手都收到了命令,纷纷叫嚷道:“放心吧,这么近的距离再射不中俺们干脆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尉迟家的好汉们此时也制定出了作战计划,到底是江湖好汉,只有打家劫舍的经验没有人知道怎么正经打仗,所谓计划无非是一帮人一股脑冲过去,各自施展绝技爬墙,爬过去之后打开堡门放外面的兄弟进去,谁先打开大门,谁就是头功,抢来的宝贝让他先挑。

    乱哄哄商议完毕,好汉们各自驱赶坐骑,嗷嗷叫着向十八里堡冲去,各色兵器在手里打着旋,大地上腾起一团团尘土,架势倒也十足。

    远处桦树林里,马贼头目柳海龙朝地上啐了一口道:“这帮关中来的家伙,分明是欺咱们甘肃没人了。”

    另一伙马贼的头目罗小虎道:“人家可是尉迟家请来的,厉害着呢,咱们比不得。”

    柳海龙道:“那个什么四掌柜,一副嘴脸真让人恼火,以前他们尉迟家就勾结独一刀欺负咱们,现在又放话让咱们帮着打十八里堡,真当咱们是他们尉迟家的狗啊。”

    罗小虎冷笑一声:“一分银子没见着,谁帮他打架,再说了,十八里堡的封哥儿是那么好对付的,你是没见过他们练兵,那帮后生生龙活虎的连我见了都怕,就凭这几个狗屁刀客,还不够人家一锅烩的。”

    “老罗,那咱们怎么办?毕竟尉迟家打过招呼的,可是这十八里堡咱们也惹不起啊。”

    “老柳,尉迟家再财大气粗,也是远在关中,封哥儿可就住在跟前,咱们今天要是帮了尉迟家,改日封哥儿半夜领人过来摘了咱们的脑袋,这个官司上哪打去?难道指望尉迟家给咱们报仇?笑话!”

    柳海龙一拍脑袋:“对啊!还是老罗你有见识。”

    罗小虎道:“不光这个呢,我寻思过了,咱们这马贼当的实在憋屈,要想有出息,就得靠大树,封哥儿这后生别看年纪小,武艺绝顶,做事够狠,听说兰州李家已经被他灭门了,照这样下去,肯定能成大器,咱们要想和他拉上关系,成与不成就在今日!”

    柳海龙也不是傻子,当即便道:“老罗,我明白了,你看我的吧。”他回头冲后面黑压压一片马贼喊道:“弟兄们,关中来的鳖犊子要抢十八里堡了,咱们虽然是马贼,也不能看着乡里乡亲的被外人欺负,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马贼们轰然道:“没错,咱们的地界,怎么也轮不到关中人耍横。”

    柳海龙对罗小虎道:“现在就冲出去和他们干吧?”

    “不慌,再看看。”罗小虎眼瞅着远方焦灼道,他心里也在打鼓,这宝要是押错了可就麻烦了。

1-45 屈人之兵

    一百条好汉嗷嗷怪叫着冲十八里堡冲了过去,对方却依旧紧闭堡门,堡墙上光秃秃的啥也没有,四掌柜捋着胡子狞笑起来:“这帮土包子也知道怕,哼哼,晚了,他们真以为高墙能挡住这帮如狼似虎的刀客么。”

    领队却心有余悸道:“四掌柜,属下见这帮人进退有度,弓箭射的又准,如此这般冲将上去,咱们怕是要吃亏啊。”

    韩世河不屑的呲了一声:“小王啊,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这些是什么人?那是老爷花大价钱养的刀客,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主儿,漫说是一个十八里堡,就是有正经官兵把守的县城,也能打下来,我说不出半个时辰这堡子就能踏平你信不信?”

    领队沉默不语了,虽然他不相信十八里堡有那么弱,但是也希望自家能打赢,把胸中这口恶气给出了。

    三里的距离不算远,纵马疾驰片刻就到了,好汉们还不忘施展一下各自的绝学,有人站在马背上双手来回抛鸡蛋,三只鸡蛋上下翻飞硬是没一个落地的,还有人在马鞍子上拿大顶,还有三个人叠罗汉的,总之是千奇百怪干什么的都有,看的堡墙后的人都傻眼了:“这是来打架的还是来卖艺的啊?”

    别管这帮人怎么出洋相,他们可都是带着雪亮的兵器过来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弄那些杂耍只不过是显示娴熟的马上功夫而已,要让他们进了堡子,那这帮小丑可就立马变成魔王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为了防备敌人的暗器袭击,所有弓箭手都缩在垛口下面不许抬头,只有元封透过箭楼的小窗注视着外面的情形,好汉们纵马疾驰,虽然已经逼近了堡墙但依然没有减的意思,这样做的原因一来是因为对自己马术的信心,二来是打算奔到墙根下直接踩着马背爬上墙去抢头功,这帮好汉们可不都是一条心,各帮各派的人都有,谁愿意在这个时候堕了面子啊。

    他们却不曾知道,十八里堡外面的壕沟是隐蔽的,沟上搭了一层细细的树枝,上面铺着草席,洒了黄土,看起来和地面别无二致,其实下面暗藏玄机,削尖的木桩子可是能要人老命的。

    好汉们自以为横行江湖若干年,岂会把一个小小的十八里堡放在眼里,他们急吼吼的冲过来,第一波人全部中招,马落陷坑嘶鸣不已,幸亏好汉们都是有练过的,眼疾脚快,当即就跳了起来大吼停马!

    可是已经晚了,箭楼中传出一声梆子响,这是命令射箭的讯号,煞那间从堡墙后面站起数十个人来,长弓拉得如同满月一般,如此近的距离确实不需要瞄准,直接拉满便射,射出去之后也不用观察战果,依旧蹲下准备第二次射击,这个空当自有其他弓箭手站起来箭。

    一场悲剧,江湖好汉们的武功丝毫没有得到挥,就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打乱了队形,距离如此之近,弓弩的威力挥到极致,漫说是身穿普通衣物的好汉们了,就是身着铁甲也照样得被射死在墙下,跑在最前面的二十几个好汉都成了刺猬,战马也跌进沟里摔断了腿,后面的人大叫:“风紧扯呼!”拨马便走,精湛的骑术在这一刻再一次得到体现,一排战马齐刷刷的前蹄抬起仰天长嘶,而后掉头狂奔,好在十八里堡的保丁们没想赶尽杀绝,见他们跑了也就收起弓箭来继续蹲在垛口下面。

    好汉们快马疾驰到一箭开外之地才停下来,对着堡子破口大骂,无非是骂对方不讲江湖道义,居然暗箭伤人云云,还说要是真汉子,就别玩弓箭,出来真刀真枪见个真章。

    韩世河这个气啊,开局不利以后还怎么打,对方若真是坚守不出的话,自家这百十个人有没有攻城器械,根本毫无办法,他当即催马向前,赶到好汉们跟前问道:“诸位可曾受伤?”

    好汉们忙道:“让四掌柜挂念了,真是对不住,就凭这些乡民的箭法想伤到俺们,门都没有。”他们倒是把那二十几个横尸堡墙下的同伴给选择性的无视了。

    韩世河道:“没事便好,以诸位好汉看,这堡子防守严密,我们如何攻打才好呢。”

    “趁晚上再攻,月黑风高正适合杀人放火,咱们先祥装退走,等他们睡着了再来摸营,绝对能一举成功。”

    “要我说就把他们围死,出来一个杀一个,出来两个杀一双,就不信他们这辈子不出来了!”

    好汉们各抒己见,但在韩世河听来都是废话,晚上摸营,指不定谁摸谁的营呢,这可是人家的家门口,围困十八里堡打持久战,更是放屁一般的话,你当是千军万马打仗呢,筑堤长围,说得轻巧!

    心里抱怨,嘴上却还客气:‘此计甚妙,可是……还有没有更好地办法呢?“

    “这伙贼人忒狡猾了,仗着深沟高垒强弓硬弩做起缩头乌龟来,他们若是真不出来,咱们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好汉们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也难怪,他们的本事本来就不在于此,若是在大城市里,房屋楼宇树木众多,别管防守再严密的院子,总能找到漏洞进去,大城市里人多眼杂,也适合化装易容什么的,可是在这荒凉的十八里堡,一片光秃秃的连个树都没有,干什么都在人家的视线之内,稍微靠近就拿弓箭招呼,这谁能受得了。

    韩世河道:“此事不能久拖,拖长了对尉迟家的声誉有所影响,谁能破了此堡,我这里有一千两纹银奉上!”

    赏格一出,众人的眼睛就又红了,可是远处那高高的堡墙后面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弓箭手,若是冒冒失失冲过去肯定会被射成刺猬,哪还有命享用这一千两银子,权衡利弊之后,那些动了心思的好汉还是摇头叹息道:“贼人的弓箭了得,除非他们主动出堡作战,否则咱们真的没有机会。”

    “没错!只要这帮孬种出来,咱们保管杀他们一个人仰马翻!”

    “对!这帮缩头乌龟就知道射箭,根本不敢和我们面对面的交锋!”

    好汉们再次群情激奋起来,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被人以作弊的方式击败了一样,纷纷叫嚣着,仿佛十八里堡人真成了缩头乌龟一般。

    忽然一阵鼓响,众人望去,只见十八里堡的吊桥放下,堡门大开,从里面冲出数十名骑兵来,一水的赭色牛皮盔甲,桦木杆的长枪,左配弓右带箭,军容严整鸦雀无声,骑兵们在堡门前一字横队排开,当中一面大旗,上书一行大字“十八里堡团练”。

    乖乖,这就是四掌柜说的乌合之众?怕是兰州府的官军也没这个派头吧?好汉们哑口无言,都呆呆望着那一排骑兵,长矛雪亮,全身带甲,队伍排得如同刀切出来一样平直,就连长矛举的都一般高,这是百炼精兵啊。

    韩世河心中暗喜,大喊道:“贼人出来了,和他们拼啊。”

    可是没有一人上前,王领队在身后颤声道:“四掌柜你看。”

    韩世河回头望去,只见远方黑压压过来一群人,有骑马的有步行的,长矛刀棍都有,为一面旗子,离的太远看不清字迹,但是旗帜的制式和十八里堡打出的这面旗明显是一样的。

    “起码有七八百人啊。”领队道。

    “只是无知乡民而已,莫怕。”四掌柜道,其实心中也在打鼓,他哪里知道,附近四乡八镇都把子弟送来给元封**,其中不乏有头有脸人家的孩子,自打跟了元封当保丁,再顽劣的孩子也变得听话了,眼瞅着孩子们遇到麻烦,当爹娘的怎么着也得出头啊。

    再者说了,现在知县老爷大办团练,附近十几个村镇都实行了保甲制度,十个保为一大保,元封除了担任本镇的地保和县衙快班班头之外,还兼任了当地十个镇子的保正,名义上来说,手底下管着上千号壮丁呢。

    刀客们一出现,元封就派人出去求援了,正是见到援兵来到,他才将马队拉出去展示给对方看,其实就是为了威慑而已,这仗已经没什么打头了。

    见到十八里堡的援兵出现,罗小虎也急了,喊道:“赶紧出去列队,晚了就赶不上趟了。”

    柳海龙抱怨道:“早让你出去你偏不听,现在大势已定再出去就没那个效果了。”

    “不晚不晚,咱们才是压秤砣的呢。”罗小虎说着,指挥部下从桦树林后面奔了出去,他们两股马贼有两百多号人马,服装虽然繁杂,但总归都是骑兵,来去如风马刀闪亮,给人带来的心理压力自然要比那些乡民们要强上一些。

    哗啦啦又跑出来二百多骑兵来,这下好汉们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合着这回是让人包了饺子啊,剩下的这七十多号人都忐忑不安,到底是江湖上混过的,虽然大敌当前依然没人好意思率先逃命,都故作镇静,把目光投向韩世河。

    “四掌柜,是走是和,您老拿个主意吧。”

    这话说的很有技巧,两个选项分别是逃命和投降,让四掌柜选都没得选。

1-46 一个好汉三个帮

    四掌柜这次前来是抱着必胜的信心的,他做了两手准备,正是所谓的先礼后兵,即便不能收服这伙强人,也能用武力摆平他们,屠了十八里堡,给这条道上的各路人马提个醒,尉迟家可不是任人欺负的病猫,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是软硬兼施之下人家愣是不买账,反倒折损了二十来人,剩下的还被包了饺子,天知道他们怎么找来这么多帮手,这是真打算撕开脸和尉迟家作对了。

    大敌当前,韩世河脸色冷的如同铁板一般,留下也是死,回去也是死,还不如把老命丢在这里,好歹家主也会给善待自己的家小,若是抱头鼠窜或者跪地求饶的话,尉迟家的脸面可就真丢尽了,到时候不光自己会死,家人也得跟着遭殃。

    想到这里,韩世河说:“不走!不和!老朽要和贼人同归于尽。”

    好汉们一听就急了“四掌柜,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何苦和他们拼命。”

    “你们走吧,尉迟家的事情犯不上让各位好汉搭上性命。”

    这样一说,好汉们反倒不走了,人要脸树要皮,平时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关键时刻丢下人家跑路,传出去就没法在江湖上混了,所以好汉们也得咬着牙放狠话:“四掌柜不走咱们也不走,看这帮贼子能奈我何。”

    让尉迟家众人心思稍定的是,对方并没有大举进攻的意思,十八里堡城头上令旗翻卷,那帮武装农民看到之后就停下了脚步,柳海龙、罗小虎匪帮也看到了令旗,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也依样画葫芦停了下来,但依然高举刀枪,保持着威压的态势。

    元封道:“定安哥你照看着队伍,看我手势行事,叶开,随我来。”说罢带着叶开纵马向四掌柜这边奔来过来。

    来到好汉们跟前,元封才勒马停下道:“四掌柜,借一步说话。”

    好汉们大跌眼镜,原来以为对方的龙头老大是个多么威猛的汉子呢,没想到竟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娃娃,他后面那个跟班更嫩,眉清目秀像个女孩,就是这帮人把尉迟家的货给劫了啊,好汉们真是想笑又笑不出来,咬牙切齿道:“趁他们落单,宰了算了。”

    四掌柜道:“不可鲁莽,且听他们有何下文。看我手势行事。”随后一提缰绳便过去了。

    “元班头,你的人马都到齐了么,就这么点人,不够看啊,想当年老夫面对五千突厥铁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你这点能耐,哼哼。”

    韩世河到底是老江湖,面对威胁还能如此从容,倒让元封有些佩服。

    “四掌柜此言差矣,元封仰仗的并非兵戈之利,之所以敢扣你们尉迟家的货,杀你们尉迟家的人,那是因为元封背后是国法!是朝廷!走私茶马,逃避税收,形同于资敌卖国,元封身为芦阳县捕快,又兼地方保正,有权力,有义务查缉你们!”

    这番话说的义正词严,让韩世河无言以对,人家不是以江湖身份和你对话,而是以公门身份,你还能有什么说辞,他张口结舌半天才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子,拉大旗作虎皮,真高!大不了这批货我们不要了,看你压在手里如何变现,你们再厉害,也就是在芦阳县地皮上横行,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得罪了尉迟家,以后还怎么出来混,我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说一句,除了芦阳县,你们寸步难行!我想元班头志向远大,也不想就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打混一辈子吧。”

    听了这番威胁,元封只是淡淡一笑:“你以为你是谁?巡抚?还是知府?一个小小的商人而已,就敢如此大言不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是你们尉迟家说了算?笑话!芦阳县是西行必经之路,我就吃定这里了,有本事你就兵来打,打不过就乖乖按照朝廷的法度走,只要有茶马券,我们绝不为难,若是没有的话,你们尉迟家就别做茶马买卖了,老老实实贩些布匹瓷器啥的吧。”

    好话说了一箩筐,这小子是油盐不进,铁了心要吃定尉迟家了,四掌柜眼中精光乍现,一只手伸到背后做了个五指一拢,这是约好的动手信号。

    好汉们早就等着这一刻了,顿时十几个身手最好的汉子就奔来过来,将元封和叶开围在当中,元封撇了一眼道:“四掌柜又想玩硬的?”

    “非也,擒贼擒王而已,只要你答应我前面的条件,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那好,既然你们不死心,就放马过来吧。”元封说着,将得胜钩上的长枪摘了下来,单手平举着丈八长的大枪纹丝不动,单这一手腕子上的功夫就让好汉们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声好。

    再看好汉们的兵器,无非是些双股剑、判官笔、护手双钩、九节鞭之类的玩意,江湖上的英雄又不是行军打仗的军卒,鲜有人练长枪功夫的,这就不知不觉落了下风,马上交战可是一寸长一寸强的,漫说是一般的短兵器了,就是朴刀花枪这样的长杆兵器在丈八长矛面前依然只有挨宰的份。

    “拿了!”四掌柜暴喝一声,回马便走,这边十几个好汉一夹马腹围将上去,事态紧急也不管什么人多欺负人少的江湖规矩了,直接群殴便是,哪知道元封将大枪一扫,他们连身子都近不得,战马也知道怕啊,站定了不敢向前,好汉们这个恼火,纷纷指责道:“小子,仗着兵器长算什么好汉,有种下马和我们单挑。”

    元封根本不搭理这些跳梁小丑,把大枪一横,缓缓举起右手,做了个向前切的手势,赵定安远远的看见,大吼一声:“擂鼓,前进!”

    四面蒙着生牛皮的战鼓在堡墙上敲起来,骑兵们踏着鼓点缓缓前进,长枪放平,一字排开,战马从小步前进渐渐变成慢跑,队伍依然保持着一条直线,军容之严整令人动容,而远处的武装乡民们听到鼓声也开始聒噪着前进,柳海龙罗小虎两伙马贼更是嗷嗷叫着冲过来,队形散乱不堪,不过倒也自有一番野性不羁的味道。

    好汉们脸色变了,四掌柜的脸色也变了,他们终于明白,这不是商人之间的黑吃黑,更不是什么江湖纷争,而是预谋已久的军事行动,人家吃定尉迟家了!吃定茶马买卖这碗饭了。

    四掌柜终于服软了,他倒不是怕死,他怕的是没有人把这个情报通传给家里,让家主提高警惕,小心这个野心勃勃的小子。

    “好!我认了!元班头有胆色,老朽佩服,只不过事关重大,牵一动全身,关于茶马券事宜必须家主点头才可以实施,还请元班头宽限些时日。”

    元封举起左手,示意军队停止前进,赵定安率领的骑兵戛然而止,而马贼和武装乡民们则乱哄哄又往前跑了一阵子才停下。

    “那我等着你们家主的答复。十日之内没有答复,这些骆驼砖茶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元封道。

    四掌柜也不多言,一抱拳:“后会有期。”便带着好汉们走了,好汉们都瞪着牛眼恶狠狠地盯着元封,似乎在说这回算你走运,下回就要你好看。

    元封才不理他们,横枪立马目送这帮人灰溜溜的离开,才松开紧绷的面皮,伸手和叶开拍了一下巴掌“哈哈,又打赢了。”此时他脸上洋溢的灿烂笑容才符合他的实际年龄。

    四乡八镇的乡亲们来了不少,身为保正断没有让大伙空手回去的道理,汉人不喝砖茶,骆驼又不能干农活,元封干脆直接银子,大伙儿都知道十八里堡人生意做得大,都有些投效的意思,哪里敢要银子,只是请元封领着他们做买卖赚大钱,元封来者不拒,答应再扩招一批人员,这回条件放宽了,不再局限于二十岁以下的少年,身体健康的青壮年都可以参加。

    好不容易打走了乡亲们,才看见柳海龙和罗小虎俩人扭扭捏捏站在那里,看见元封过来,两人忙道:“元保正,咱们消息听说的晚,来的迟了些,没帮上什么忙,真是抱歉。”

    元封笑道:“哪里,二位头领出现的正是时候,正是你们把尉迟家的人吓跑的。”

    “元保正说笑了,咱们哪有那个威风,不过……保正大人真的想抢尉迟家的买卖么?”罗小虎小心翼翼的问道。

    “尉迟家生意那么大,我如何抢得,我只是觉得这茶马市场太乱了,必须建立起新的规则才能利国利民,咱们就守着这茶马要道,却不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父老乡亲只能从土里刨食吃,眼睁睁的看着银钱都让关中人,兰州人赚去了,这是何道理?”

    柳海龙一拍大腿:“对啊!元保正说得在理,咱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这茶马要道还能饿着不成,没说的,以后咱们就跟着保正大人混了,您指到哪里咱们就打到哪里,嘿嘿,只要能赚钱,怎么都行。”

    元封拱手道:“如此就多谢二位了,以后仰仗二位的时候还有很多,不过现在就有一件大事,想请两位当家的帮忙。”

    两人赶忙把胸脯拍得通红:“元保正您尽管吩咐,赴汤蹈火一句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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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帝国介绍:
纷乱的年代,热血的英雄,碧血黄沙金戈铁马,尽在武林帝国
1.不是武侠题材,别被开头的装逼吓到
2.是爽书
3.应该比《铁器时代》好看点,毕竟那是第一本书,走了些弯路武林帝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武林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武林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