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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帝国全文阅读

作者:骁骑校     武林帝国txt下载     武林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2 挫败

    学生们蜂拥而出,将老李挤到了外面,那个小女孩正好从他面前经过,距离如此之近,相貌看的清清楚楚,甚至连耳畔的一颗小痣也落入眼底,老李心中巨震,此时他已经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女儿,但是女儿如何会落到十八里堡,如果是被绑为人质,为何又如此自由,如此快乐?

    眼睁睁看着女儿就这样从自己眼前走过,甚至连目光都没有投过来,老李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此时绝非父女相认之时,片刻之间,女儿已经欢蹦乱跳的跑远了,一人忽然拉了老李一把道:“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墙。”

    此时老李才现,满街都是镇上的男丁,有空手的,也有拿着兵器的,大家都急匆匆的往堡墙边走去,老李也随着人流来到墙下,有人给他一面盾牌,一柄斧头,指示他上堡墙去守着,老李不敢怠慢,急步上了堡墙,手持兵器学着别人的样子蹲在垛口后面。

    此时正值傍晚,晚霞满天,云彩红的像火烧过一般,远处烟尘一片,数十名骑兵影影绰绰的出现在地平线上,十八里堡墙头上狼烟滚滚,战鼓缓缓的敲起。堡墙下口令声此起彼伏,老李回头望去,只见三十多个长矛手正在堡门后整队,奇怪的是居然没看到十八里堡的骑兵出现。

    正纳闷呢,堡子西面的桦树林中开出一股骑兵,足有三百多人,打的也是芦阳团练的旗号,但是气势和传说中的十八里堡精骑差得很远,拖拖拉拉,兵器军装也不齐整,如果是丁房的刀客被这些人打败,简直就是耻辱。

    远处那股骑兵已经来到二里外,和十八里堡骑兵相隔百步对峙,这股人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充满着肃杀之气,骑士皆身着昂贵的西域锁子甲,兵器以中原制式长刀为主,虽然没打旗号,但从大家的窃窃私语中可以得知这些敌人是来自于长安尉迟家。

    赵定安看见骑兵和敌军对阵,便急躁道:“这帮马贼怎么不听号令擅自出战,赶紧鸣金让他们撤回来。”

    已经迟了,柳海龙和罗小虎立功心切,看到对方只有五六十人便起了轻敌之心,将赵定安的交代抛到脑后,带领部下一拥而上,妄图夺取功。

    但这次来的可不是那些稀松的刀客了,而是尉迟家精心训练多年的虎卫,刀马娴熟,兵戈犀利,本朝制度民间严禁拥有铁甲,可是虎卫不但装备有铁甲,还是昂贵的西域进口锁子甲,质量轻防护全面不影响动作,刀也是精工打造的百炼钢刀,战马是清一色的伊犁马,人更是经过千锤百炼,从幼时就开始训练的精兵,无论是武艺还是意志都远远强于马贼们。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三百人的马贼对付六十人的虎卫,合成六个人打人家一个,居然丝毫占不到上风,冲在最前面的都是年龄大,经验丰富的马贼,即便是这些老马贼也是一触即溃,交马一合就被砍死,有些人掉了脑袋身子还坐在马上继续往前冲,有人连头带膀子被砍掉,身子拖在下面,脚还挂在马镫上,到处是血光冲天,惨叫连连。

    一个对冲下来,罗小虎和柳海龙的家底子就全打光了,他俩面面相觑,望着毫无伤的对方,只觉得天旋地转,嗓子眼干,这回完了,踢到铁板上了,这么硬的对手怕是十八里堡也撑不住了,与其白白送死,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残余的数十名马贼连停都没停,径直抱头鼠窜,一场战斗须臾间便结束了,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和伤者,虎卫们慢条斯理的清理着现场,把受伤的人杀死,把脑袋割下来挂在马脖子上,他们很耐心很细致的做着这些工作,似乎根本没有把十八里堡人放在眼里。

    十八里堡墙上,鸦雀无声,众人都被这一幕残酷的杀戮景象震惊了,这才是血淋淋的战斗啊,他们第一次感到无力和恐惧,一年前独一刀还在之时的那种感觉又浮现在心头,原来这世间还有更厉害的人啊。

    寂静一片,大家默默的看着虎卫们割取着级,忽然有人忍不住喊道:“定安,怎么能让贼子如此横行,咱们的骑兵呢,咱们的十三太保呢!”

    赵定安急道:“昨天出去拉练还没回,已经派人去找了。”

    对方似乎知道十八里堡再无骑兵一样,慢悠悠把手上的活计做完,居然席地而坐,拿出酒囊干肉吃喝起来,旁若无人的样子让十八里堡人恼怒万分,可是刚才的惨状大家也看见了,贸然出去就是一个死,现在堡子里的防卫力量只有八十个保丁,还都是半脱产训练的非专业人士,勉强能拿得住长矛,手里虽然有弓箭,但根本没有准头,幸亏对方没有云梯等攻城器械,要不然这回十八里堡还真是凶多吉少。

    “狼烟点了老半天了,怎么援兵还没到?”众人窃窃私语起来,只有赵定安心里明白,四乡八镇的援兵怕是来不了,尉迟家既然推迟了这么久来攻打,肯定做足了准备,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肯定让相邻这些村镇打消了支援十八里堡的念头,现在他心中唯一指望的是自己的骑兵啥时候能回来,只有这只骑兵才能和尉迟家相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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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渐渐的黑了,堡子里家家户户已经做好了饭,妇女和娃娃们挑着担子把饭菜送了上来,因为要打仗,抬上来的都是高粱干饭和牛羊肉等实实在在的饭食,本来还欢天喜地的妇孺们来到堡墙下才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和远处的血腥味道,再看自家男人,紧张兮兮的把长枪杆子都攥出了水,妇孺们也都不敢喧闹了,静悄悄的把饭食送到男人们手中,两个男孩抬着一筐馒头走过来,一个女孩将馒头挨个下去,恰好走到老李跟前,老李接过馒头没有说话,他从女孩的目光中看到一种深深的担忧和不安,不是和十八里堡有深厚的感情是装不出这种表情的。

    忽然人群爆出一阵欢呼,原来是大家看到远方有大队人马在靠近,星星点点的火把如同火龙一般,定是四面的援兵到了,可是半晌之后,欢呼声渐渐衰减下去,因为大家看到来的并非援兵而是敌人的步兵,大约七八百名穿着杂色服装的人,用骆驼拉着云梯、投石车和床弩跋涉而来,看来尉迟家这回是真下了老本了,动用了近千人马,大量技术兵器,一副不屠灭十八里堡决不收兵的架势。

    此时堡墙上已经是人心惶惶,有人建议和尉迟家谈和,不就是生意纠纷么,大不了双方各退一步就是了,该赔钱的赔钱,该赔礼的赔礼,何必弄到两败俱伤呢,但赵定安抵死不愿意竖白旗,他说元封有交代,固守城池直到他来为止,现在敌人还没正式攻城,自己这边也只是折损了一些编外的马贼骑兵,凭什么就此认输,这样认怂的话以后还怎么见人。

    忽然一骑飞奔至堡下,来者喊道:“城上的人听着,你们放出去的骑兵已经被包饺子了,级过一会就送来了,待会各家各户认一认自家儿子的脑袋吧。”

    此言一出,城墙上哀声一片,那些少年可是十八里堡整整一辈人啊,孩子死了,爷娘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敌人原想以此打击十八里堡的士气,哪知道却激起了他们的死战决心,反正敌人是打定主意屠堡了,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拼死一战,还能拉个垫背的。

    赵定安更是心如刀割,朝夕相处的兄弟们被屠杀,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伤痛和挫败感让他恨不得冲出去大杀一通,可是职责告诉他必须坚守不出,直到元封来到。

    敌人的步兵开始慢慢靠近了,他们把长盾举在头上往前推进,后面投石车也开始射碗口大的石头,十八里堡的武备对付马贼还行,对付这种准军事部队就很吃力了,箭矢过去只能徒劳的扎在盾牌上,丝毫伤不到人。

    投石车射的石块雨点般落下来,黄土夯成的堡墙被砸的到处是坑,泥土哗哗的往下掉,借着箭矢也过来了,大仰角射的羽箭带着尖啸扎在墙上,落在墙后,箭尾犹自颤动不已,十八里堡人向来以弓箭取胜,这一次终于尝到弓箭的苦头了,七八个人中箭受伤抬了下去,堡墙上乱糟糟一片,此时又一波羽箭射了过来,老李刚刚跟着众人一起蹲在躲避,就看见那女孩从面前惊慌失措的跑过,这样毫无遮拦的在堡墙上跑无异于活靶子,他赶忙伸手将女孩拉了过来。

    女孩惊叫一声,老李低声道:“佳儿,是爹爹。”

1-63 转机

    一般来说盲人的听力都比较敏锐,尉迟佳也不例外,虽然不认识这个人的相貌,但那声音却是听了十几年的绝不会出错,她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道:“爹爹,你来了,叶叔叔呢?”

    “叶叔叔?叶天行?”尉迟光的脑子多灵活,当即就猜出绑架女儿的人是叶天行,至于这位一向独来独往的大剑客怎么和十八里堡人搭上关系的,现在没空去追究了,得赶紧带着女儿跑路要紧,否则大军杀进城内可就玉石俱焚了。

    “佳儿,听爹爹说,马上堡子就要被攻破了,咱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尉迟光附在女儿耳畔说,周围乱糟糟一片,众人忙着躲避箭矢的袭击,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对父女。

    “那样就是做逃兵,要被人家看不起的。”尉迟佳撅着嘴说,这可是她第一次忤逆父亲的意志,这在来十八里堡之前是绝不会生的现象,尉迟光急切道:“再待在堡墙上的话就得死,爹爹可不忍心佳儿被箭射死,佳儿忍心爹爹被射死么?”

    尉迟佳迟疑着点点头,被父亲拉着手猫着腰向堡墙内侧靠近,可是走了几步她却突然挣脱尉迟光的手,跑到一帮小孩子身边,转头对父亲道:“爹爹你救救他们吧。”

    在女儿的心目中,父亲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这世界上就没有能难倒他的事情,可是她有哪里晓得父亲和十八里堡人之间的恩怨情仇。

    女儿竟然如此的不懂事,尉迟光愤恨的扬起了巴掌,终于还是没挥下去,反正十八里堡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不如赦免了他们算做女儿的人情了,他毅然扔掉了盾牌,站到了垛口上。

    十八里堡墙头上忽然出现一个手无寸铁之人,这让进攻者大为惊讶,一时间竟然无人射箭,都在打量着这个不怕死的傻瓜。

    尉迟光大吼道:“虎卫立刻停止进攻,让尉迟黑虎过来说话。”他声音洪亮之极,在旷野上传出去老远,就连最远处的士兵也都听见了。

    鸦雀无声,不光进攻者愣了,十八里堡的防守者也愣了,这人不是账房老李么,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尉迟黑虎是虎卫的头领,此时他正疑惑的看着堡墙上那个长的貌似前任家主的家伙,不是说家主已经被十八里堡人暗杀了么,怎么突然又站出来这样一个人,正待催马上前问个究竟,身边大掌柜韩世河说话了:“不要动,这个人是贼人假扮的,切莫上当。”

    尉迟黑虎眉头一皱:“若此人真是家主怎么办?”

    “黑虎兄,你这话就错了,家主只有一个,就是现在长安的尉迟炯大人,即便这个人真的是前任家主尉迟光,咱们也只能执行家主大人的命令,踏平此堡,屠尽堡民,而不是在这里婆婆妈妈的辨认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是不是假扮的。”

    尉迟黑虎无言以对,虎卫忠于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整个尉迟家族,即便堡墙上那人真的是尉迟光他也无能为力。

    韩世河将马鞭一挥,“射死此人,赏银三千!”顿时下面聒噪一片,那些临时征募来的刀客、猎人、闲汉们纷纷张弓搭箭瞄准尉迟光射过去,可是虎卫们却一个都没有动,他们只听黑虎大人的号令。

    尉迟光万没想到自己的露面并没有产生效果,反而引来更猛烈的射击,幸亏有人在后面拉了他一把,将其扯到垛口下面,再看刚才站的位置,已经插满了箭矢。

    拉他的人是赵定安,赵定安狐疑的问道:“你到底是谁,难道认识尉迟家的人?”

    此时已经无须隐瞒,尉迟光从容道:“我就是尉迟光。”

    “什么!尉迟光!”旁边几个人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回答,一时间都震惊了,清醒之后便是长刀出鞘的声音。

    “好你个尉迟光,还我兄弟的命来!”

    “够狠的啊,当家的亲自当卧底,赶紧让你的人收兵,不然一刀剁了你。”

    尉迟光无可奈何的苦笑:“我是尉迟光,但恐怕已经不是尉迟家的家主了,这些人也不是我派来的,刚才你们也看见了,他们想杀我更甚于想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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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们不管,把他绑了驾到城头上去,要死也是他先死。”保丁们把怒气都撒到尉迟光身上,七嘴八舌要绑他,突然尉迟佳分开众人扑进来,抱住尉迟光的胳膊哭道:“我爹爹是好人,你们不要杀他,刚才他还想救你们呢。”

    众人再次狂晕,两个月前一位剑客将这名女孩丢在十八里堡,女孩生得好看,又会弹琴唱歌,很受大家喜爱,哪成想这个名叫佳佳的女孩居然是尉迟家族的大小姐!

    那剑客为什么要将女孩扔在十八里堡,尉迟光又是如何失去家主位子,流落到十八里堡的,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众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他们只知道尉迟佳父女团聚了,而且这团聚应该来的极不容易,乡下人很朴实,刚才的情况大家也都看见了,尉迟光确实是想制止进攻,而且差点被人射死。

    众人默默的将刀收了起来,赵定安一边让人把堡墙上无关的人员全都疏散下去,一边问尉迟光:“怎样才能让他们退兵?”

    尉迟光摇头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可能收手,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暗算我的人是尉迟炯、韩世河一帮人,他们既然做到了这一步,就不怕走的更远一些,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突围,能跑几个人算几个人。”

    “封哥儿在的话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赵定安懊丧道。

    “元封在又能如何,就算他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外面可有千把号人呢,想必尉迟炯开的价码不会低,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为了钱肯定会拼死进攻,不死不休,刚才我看过了,虎卫只来了六十人,还有四十人没有出现,想必是去伏击你们的援兵了,四十名虎卫能抵得上四百官军了,所以也别指望芦阳县或者其他地方会有人来增援。”

    尉迟光的话打消了赵定安最后的希望,他一咬牙道:“拼了!就算咱们死光也要把娃娃们的命保住,堡子里还有二十匹马,老李你带着孩子们走吧。”

    尉迟光有些感动,这些天以来他以老李的身份跟着大家一起生活、工作,感觉到十八里堡人的本质淳朴善良,他们查缉走私无非是想让生活过的不那么贫困而已,现在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人家却并不杀他,反而让他率先逃走,这是一种多么朴素的感情啊。

    尉迟光默默的站起,再次爬到垛口上喊道:“我乃尉迟光是也,尉迟炯谋害与我,篡夺家主大位,人人得而诛之,获其级者赏银……”话没喊完就被韩世河打断:“射死这个冒充家主的家伙,赏银一万!”

    箭矢蜂拥而至,尉迟光再次被赵定安拽到垛口下面,赵定安道:“别瞎忙和了,快走吧,你现在已经不是家主了。”

    尉迟光道:“再等等,虎卫都是我从小带大的,他们会听我的话。”

    果然,片刻之后再无人放箭,战阵后方,尉迟黑虎的长刀正架在韩世河的脖子上,“大掌柜,在没有弄清楚这个人的身份之前,你不能杀他!否则我就先杀你。”

    韩世河已经在黑虎大人的威逼下喝令停止放箭,他稍加思考后便道:“好,就依你,暂且留此人性命,等攻破了堡子交给黑虎大人甄别就是,眼下咱们得抓紧攻城了,区区一个小镇子,难道还要挑灯夜战不成。”

    尉迟黑虎冷冷道:“让你的人撤下去,攻城的事情交给我们虎卫。”

    六十名虎卫集体下马,摘下马背上的盾牌,排成散兵线慢慢向堡墙靠拢,保丁们射的箭矢根本无法杀伤他们,眼瞅着他们将云梯搭上了城头,赵定安冲尉迟光苦笑道:“这就是你从小带大的虎卫?”

    这回尉迟光是彻底绝望了,他捡起一把刀道:“罢了,和大家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今天我尉迟光就死在这十八里堡吧。”

    众保丁也都一声喊,手持兵器从垛口后冒出,眼看两下里就要打起来,忽然赵定安一指远方喊道:“援兵到了!“

    地平线上,烟尘滚滚,一彪人马排成横列疾驰而来,队形整齐气势逼人,这种阵型赵定安再熟悉不过了,兄弟们回来了!

    尉迟黑虎很纳闷,他特地分出四十名虎卫去伏击对方的骑兵,现在人家回来了自己人却不见踪影,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全军覆灭!这太不可思议了,要知道虎卫可是以一当十的好汉,虽然人数略占劣势,但也不至于败到这个地步吧。

    黑虎大人一摆手,虎卫们潮水般退下去,打算回去上马接敌,此时十三太保们已经旋风般冲到近前,枪刺刀砍将韩世河拼凑的步兵队伍冲散,这时候军事素养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虽然韩世河的人多,但号令不统一,和江湖打群架差不多,自家占据优势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一旦失去优势,脚底抹油的大有人在,不就是混几两银子么,把小命搭上不至于。

    韩世河只是个商人而已,尉迟黑虎也不过是个练家子,谁懂得排兵布阵啊,步兵骑兵乱糟糟的掺在一起,步兵们一乱起来,把虎卫们的战马也都冲散了,上千号人乱作一团,任由十三太保们在其中横冲直撞,战马度快,他们根本不需要用长枪去刺,只需将马刀横置,利用马匹的冲击力就能将步兵的脑袋切下来。

    局势急转直下,十八里堡城头上欢声雷动,赵定安刚想让人把堡门打开放人进来,十三太保们却拨转马头绕城而走,其中一人勒马站立,冲堡墙上挥了挥刀,众人认出这是元封,顿时心中大定,底气全上来了,牛皮战鼓咚咚的敲起来,喊杀声一阵阵响起,就连娃娃们也从地窖里爬出来呐喊助威。

    赵定安重重的拍了尉迟光的肩膀道:“老李,有人帮你报仇来了。”

1-64 言和

    韩世河派出亲信四处收拢散兵,再次允诺下重金悬赏,谁能杀死一个十三太保,凭级赏银五百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刀客们吵吵嚷嚷再次聚集起来,可此时十三太保们已经杀出一条血路绝尘而去,追都追不上。

    平原之上步兵与骑兵的对抗毫无胜算,他们没有壕沟和围墙的保护,没有拒马和鹿砦,没有意志坚定的长枪大阵,没有统一指挥的弓箭手部队,就这样乱哄哄的各自为战,就算人数再多又能如何,依然是干挨打的份。

    虎卫们上马追击而去,尉迟黑虎对韩世河冷冷说道:“不管那人是不是真的前任家主,你都不能杀他,必须等我回来再说。”说罢纵马而走。

    待虎卫们走远了,韩世河拔刀出鞘大喊一声:“攻城!先入城者重赏!”众军便蜂拥而上,蚁附攻城,此时十八里堡人的士气已经上来了,滚木礌石俱下,长矛乱捅,箭矢横飞,进攻者被阻于堡墙底部,尸体叠着尸体,一次冲锋不成,士气就泄了,刀客们乱糟糟的退下来,吵闹着要再加钱。

    横竖就是这一回了,韩世河咬牙道:“好,每人再多加三成!”刀客们这才重新上阵,骂骂咧咧的涌到十八里堡墙下,忽然堡门大开,数十名保丁挺着两丈长的桦木杆长矛冲出来,队形密集如同一只庞大的刺猬,前面和侧面的保丁都披着皮甲拿着长盾,被围攻的一方主动出击,给进攻一方带来的心理压力非常巨大,而且保丁们平日苦练队列和阵型,又都是父子兄弟齐上阵,战阵严密无比,士兵配合默契,数十人的长枪队竟然将过自身十倍兵力的敌人打得大败。

    与此同时,另一处堡门悄悄打开,两骑奔出绝尘而去。

    就这样来回拉锯了好几次,韩世河雇佣的刀客们死伤了一地,面对长枪大阵他们无计可施,就连投石车都被人家一把火烧了,正焦躁时,远处马蹄声又起,虎卫们杀回来了,而十三太保们却不见了踪影,刀客们兴奋地嗷嗷直叫,哪知道虎卫直奔过来竟然毫不减,长刀挥出左砍右劈,杀的刀客们晕头转向,大家不是一伙的么,怎么自相残杀起来。

    韩世河气得大骂道:“尉迟黑虎你疯了么,居然敢背叛家主!”

    尉迟黑虎也不答话,挥刀奔来,三两下就砍翻了韩世河的保镖,将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道:“背叛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和尉迟炯!还不让他们放下兵器。”

    不用韩世河下令,刀客们就一哄而散了,尉迟家花钱请他们打仗杀人,双方只是雇佣关系而已,现在雇主连命都快保不住了,哪还能给他们银子,不给银子的话这仗还有什么打头,更何况点子还那么扎手,不如赶紧跑路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近千人马就这样土崩瓦解,只留下遍地尸体和伤员,十八里堡人不知道敌人为何内讧,依然挺着长矛警惕万分,不多时十三太保们也回来了,双方隔着十丈远剑拔弩张,尉迟光从虎卫队列中出来道:“都把兵器放下。”

    虎卫们纷纷不情愿的收刀,十八里堡人却纹丝不动,直到元封也出命令,他们才还刀入鞘,收起弓箭,元封笑道:“想不到我们私盐铺子雇佣的账房居然大有来头,若是有怠慢之处,还请尉迟家主多多担待。”

    尉迟光淡淡一笑:“哪里的话,在下有幸和十八里堡的众位英雄一同劳作,荣幸之至。”

    元封道:“外面风大,不如咱们进堡子说话。”

    “如此甚好。”尉迟光这就要催马向前,却被黑虎一把拉住缰绳:“不可,家主的身份已经暴露,要防备他们下黑手。”

    尉迟光低声道:“放手。”家主的威严不容触犯,黑虎也只得悻悻松开马缰,但仍不放弃:“大人真要去的话,属下带人护送您同去。”

    “不必了,你一人随我进堡即可。”尉迟光说罢,骑马进了十八里堡,虎卫们后撤到一箭之地等候,十三太保们依然在堡们附近列队肃立,虎视眈眈。

    等到元封尉迟光他们进堡之后,忽然十三太保们驱动战马,横向奔驰起来,数十人的队伍竟然整齐的如同刀切出来一般,最外侧的一名骑士摘下围巾挑在长矛上,然后紧挨着他的第二名骑士用长矛接过围巾,又传给第三个人,高奔驰之下,又是一丈八长的沉重长矛,操控难度可想而知,他们竟然如同小孩子撂手绢一般轻松自如,马术和骑术的精湛程度就不消说了,更恐怖的是那种协调和配合的能力。

    这是**裸的示威,武力炫耀,虎卫们沉默不语,心中已然明白那四十名负责阻击的同伴的下场。

    堡内,元封和尉迟光相对而坐,赫赫有名的长安尉迟家掌舵的,竟然和一个小小的县衙班头坐到一起谈判,这在半年之前是无法想象的一幕奇景,可今天竟然变成现实了,非但如此,这位家主大人此前还在元封的私盐铺子里当了个把月的账房先生,这更加让人匪夷所思。

    “尉迟先生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元封开口问道。

    “看到账本上的数字时,我就想起来自己是谁了,那些条目和数字太熟悉了,让我想起了年轻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我想看看你们是怎样成功的,十八里堡名声鹊起宏图大展,整个西北都为之震动,有机会能深入到他们之中,当然不能轻易离开了。至于欺瞒之罪,我想元老板不会介意吧。”

    元封笑道:“当然不会,我还要多谢尉迟先生的指点呢,有了先生传授的记账法,我们的生意做的更好了,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难道探究我们十八里堡的底细比回去铲除叛徒更加重要么?”

    尉迟光道:“该生的总会生,捂是捂不住的,与其急着平叛,不如等那些隐藏极深的人自己冒出来,到时候再一网打尽,更加事半功倍。”

    “果然是老谋深算,在下佩服,不知道尉迟家主下一步如何安排,是不是给我们留一口饭吃呢。”

    “元老板说笑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十八里堡兵强马壮,我们尉迟家想高攀都怕攀不上呢,以后茶马交易咱们一家一半,平分如何?”

    “好,尉迟先生果然干脆,日后还请多多指教才是。”

    尉迟光也客气道:“哪里哪里,元老板少年英雄,我们老一代人不行了。”

    双方同时哈哈大笑,只有黑虎鄙夷道:“不自量力,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笑声嘎然而止,尉迟光训斥道:“还不给元老板赔罪。”

    黑虎傲然抬头道:“三脚猫的本事罢了,若不是家主及时赶到,这些人恐怕早就命丧虎卫之手了。”

    元封道:“说得不错,我们不过是练了些乡下把式罢了,单打独斗的话,我们哪个人都不是虎卫的对手,但是一百名虎卫未必打得过一百名太保,一千名虎卫铁定要败在五百名太保的手里。”

    黑虎愣了一下才明白这话的道理,这是讽刺虎卫们都是匹夫之勇之辈呢,他当即握住刀柄道:“你敢和我一战么?”

    元封道:“按理说我不应该接受你的挑战,因为你我身份不同,不过看你是条汉子,我就权且和你过过招,也让你知道乡下把式的厉害。”

    尉迟光装模作样的训斥了两句也就不再提了,其实他也想看看元封的真本事,连大剑客叶天行都没能刺死的人,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

    战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黑虎的刀刚拔出一半,元封的长刀已经顶上了他的胸膛,没有丝毫的花招,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全是大开大合的战阵招式,唯有度疾如闪电而已,黑虎倒也干脆,抱拳道:“领教了,黑虎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有得罪之处

    高层对话极其简略,大体方向定下来就可以了,尉迟光告辞道:“家中还有事情,我们父女就不久留了,小女眼睛复明之事,在下铭记在心,大恩不言谢,以后咱们的来往还多着呢。”

    元封惊讶道:“家主的女儿竟然在我们堡子?难道就是那个叶小佳?”

    原来两个月前,叶天行带来一个眼睛上蒙着纱布的女孩,说这是自己的女儿叶小佳,要留在十八里堡住一段时间,众人知道这位爷是叶开的亲爹,倒也不敢怠慢,满口应承下来,现在想起来原来是叶天行怕十八里堡人不敢留下尉迟佳,特地关照她逢人只说自己姓叶,尉迟佳这小丫头极其单纯,对这位治好自己眼睛,又带着自己到处玩的叶叔叔崇敬至极,他说的话莫不遵从,就这样在十八里堡度过了这段时间,镇民们也没把她当外人,让她住到哑姑家里,和镇上的孩童们一起上学,一起玩耍。

    尉迟佳自幼失明,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如同牢笼里的小鸟一般,忽然能看见东西了,又来到这样一个广阔的天地里,多年压抑的心情得到释放,又没人管束她,所以短短几天之内就变成了野孩子,赛虎被她当成了坐骑不说,还成了镇上的孩子头,连男孩子都疯不过她。

    元封暗骂叶天行瞎胡闹,若不是机缘巧合被尉迟光现女儿在十八里堡安然无事,这肯定会大大激化双方矛盾,这位剑客简直太自行其事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典型。

    尉迟佳被带了出来,小姑娘居然泪光涟涟的不愿意离开,十八里堡是她睁开眼睛之后看到的第一个地方,感情深厚可想而知,又有那么多同年龄的小朋友一起玩耍,比自己那个死气沉沉的家强多了。

    看到女儿落泪,尉迟光心中一软,但这件事断断由不得她,倘若女儿在这种地方长大,以后还怎么在上流社会生活,所以他硬着心肠道:“佳儿听话,再不走的话爹爹就不要你了。”

    “你不要我要,她已经是我们叶家的儿媳妇了。”头上传来声音,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长飘飘的男子正迎风站立在屋顶。

1-65 新家族的崛起

    看到绑架自己女儿的真凶出现,尉迟光却并未动怒,反而一躬倒底道:“叶大侠,多谢了。”

    这样一来反倒弄得叶天行不好意思了,从屋顶跳下,摸出一个皮囊丢给尉迟光道:“收了你的金子没帮你做事,此物就算是补偿吧。”

    皮囊早被黑虎接住,打开一看,赫然是一颗血肉模糊的级,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尉迟炯的人头。

    黑虎大怒道:“这是我们尉迟家的家事,你如何擅自插手!”

    叶天行耸耸肩膀道:“这家伙阴谋篡位,难道不该杀么?”

    尉迟光制止了黑虎的冲动,对叶天行道:“多谢叶大侠出手诛杀此贼,日后定当厚报。”

    尉迟炯死了,尉迟家只会陷入更加纷乱的局面,上百年积聚下的财富、势力、关系网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间损耗的不可计数,眼下说什么都晚了,唯有赶回长安收拾残局才是正道。

    尉迟佳听见叶天行的声音,已经知道这位潇洒的中年男子就是叶叔叔,小女孩兴奋地两眼放光,气氛刚刚缓和一些她就扑过去了:“叶叔叔你可来了,啥时候带我去伊犁玩啊。”

    尉迟光沉下脸喝道:“佳儿,不许无礼。”

    尉迟佳撅着嘴退回来,叶天行却哈哈大笑道:“小孩子就应该天南海北的到处走走,憋在家里成不了人才。”

    这会尉迟光不再让步,坚持要带女儿回家,双方再次剑拔弩张起来,尉迟佳看到爹爹和叶叔叔要打架,吓得哭了起来,这时候元封出来当和事佬了,他说:“家主此番回去,少不得血雨腥风,带着小姐恐怕不方便,再说了,你们也要尊重尉迟小姐的意见啊。”

    于是双方都问尉迟佳愿不愿意跟着自己,这回尉迟佳可为难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脸涨的通红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选择了折中的办法:“我要和小朋友们一起。”

    尉迟光眉头一皱,待在十八里堡可不行,这里生活条件和教育条件都太差,可是元封说的也在理,此番回转长安,少不得要大开杀戒,难免仇敌会打女儿的主意,相比之下还是十八里堡安全一些,他沉吟片刻道:“这样吧,你暂且留在这里,爹爹从兰州给你送一些吃穿之物来,另外再请几个教师,留下几个虎卫。”

    这下有人不高兴了,一个落魄秀才打扮的中年人站出来道:“难道尉迟先生以为我们十八里堡教不好令嫒么,小佳,写几个字给你爹爹看看。”

    尉迟佳以往在家的时候,虽然饱读诗书但是不会写字,自从来到十八里堡之后才开始学写字,只见她在众人的注视下,铺开宣纸写了一唐诗出来,用的乃是柳体书法,虽然算不得骨力遒劲,但也爽利挺秀,结体严紧,众人都颔称赞,尉迟光也终于放下心来。

    早在半年前,十八里堡就建立了私塾,适龄儿童都被送入私塾学习百家姓、千字文之类,倒不是为了进学,而是想让孩子们认识几个字,以后做生意啥的也方便。私塾先生就是十三太保之一林濂江的父亲林秀才,想当初林秀才和楚木腿都是镇上有名的酒鬼二流子,现在也长进了,整天穿着长衫顶着头巾,手里拿着折扇,一副文人打扮。

    如今镇上所有适龄儿童都在私塾里念书,就连十三太保中几个比较年轻的后生也不例外,念书练武两不误,而尉迟佳则是私塾里学习最好的学生,尽得林秀才的真传,一手毛笔字写的如同雕版一般,也难怪林秀才一听说尉迟光要另外请教师来气的跳出来。

    此时镇上的孩子们都到了,一张张拖着鼻涕的小脸,瞪着期盼的眼神望着他们的大姐头,哑姑和赛虎也到场了,看到有这样一大群男孩女孩陪着女儿玩,尉迟光也就放心了,对镇上的三老四少抱拳道:“如此就麻烦各位了。”

    女儿的事情安排妥了,尉迟光也就不再久留,启程赶回长安,元封和尉迟佳等人送出堡们,虎卫依然和十三太保们对峙着,谁都不服谁,尉迟光哈哈一笑道:“不打不相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往种种恩怨就让他随风而去吧。”

    元封道:“家主好气量,元封佩服,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尉迟光带领剩余的虎卫们绝尘而去,黄沙漫天,秋风萧瑟,尉迟佳站在堡门口含泪摆手告别父亲,直到看不见影子了还久久的挥手。

    尉迟光走了,叶天行也悄然离去,十八里堡外面还残留着大战之后的狼藉场面,投石车、辎重车、遍地的尸体、兵器,还有失去主人的战马,赵定安道:“九郎,你说尉迟光这老小子说话靠谱不?”

    元封道:“我想尉迟光是个聪明人,和咱们十八里堡联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应该看到这一点。”

    与此同时,黑虎也在问尉迟光:“家主,元封那小子阴险狡诈,咱们可别着了他的道。”

    尉迟光端坐在战马上答道:“如果你遇到一个强大的对手,你会怎么办?”

    黑虎傲然道:“属下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尉迟光微微一笑:“如果是我,就会想办法和这个对手成为朋友,咱们尉迟家说到底只是生意人而已,没必要凡事都拼个你死我活,这也是家族昌盛百年的奥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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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之后,果然从兰州府来了一个浩浩荡荡的车队,吃喝穿用一应俱全,甚至连盖房子的木料都带来了,这些人在十八里堡里面盖了一栋房子,布局摆设和长安尉迟家里小姐的闺房完全一样,另外还给镇上的小朋友们送来大批礼物,丝绸布料都是成匹的,拨浪鼓、泥娃娃、布老虎还有木刀木抢整整装了五辆大车,笔墨纸砚和各类书籍更是多不胜数,这些都是尉迟光安排的,为了让女儿有一个好的生活、学习环境,家主大人可谓不惜血本。

    尉迟家掌握着茶叶的进销渠道,手下有数十支经验丰富的马帮,铺面遍布各地,资金更是非常雄厚,官场人脉也不差;而十八里堡则掌握着羌马和光明盐的买卖,元封和巡商道范大人更是八拜之交,双方的资源都十分丰富,强强联合之下,实力更加雄厚,加之元封此前已经和宁夏的李明赢达成了协议,十八里堡的光明盐由李家包销,李家的河套马由十八里堡人包圆。

    今日的十八里堡与一年前相比,已经完全是天渊之别,原先镇民们多是起早贪黑的农民,一年到头伺候那几亩薄田,到头来还不能填饱肚子,即使是胡瘸子、赵铁匠这样做小买卖的也不过是有个温饱而已,辛辛苦苦攒了几两银子,还得提心吊胆的藏着,免得被马贼抢了去,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方圆百里之内马贼完全绝迹,借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到十八里堡地头上闹事,要知道十八里堡可养着一支彪悍无比的骑兵,从独一刀到牛二,再到尉迟家的虎卫,多少赫赫有名的猛人都是十三太保的手下败将,更何况十三太保里的元封是当地的大保正,王小尕是州里的班头,连知州老爷都买他几分面子,人家是和官家有来往的人,寻常的商家、贼寇想巴结都愁找不到门路呢,哪里敢捋其虎须。

    今年的马政实行的极其出色,到冬至那天,已经有三千匹羌马和八百匹河套马经甘肃巡商道送到朝廷,另外砖茶上的收入也比往年多了五成,据说皇上龙颜大悦,大大嘉奖了甘肃巡抚和巡商道员范良臣,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范良臣加官进爵就在近日。

    十八里堡的变化日新月异,一个月前路过此地的人再回来的时候,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原先的堡子已经成为内城,外面又加盖了一圈高达两丈的黄土城墙,酒店、商铺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还有十几座砖窑、炼铁的高炉在堡子附近林立着,大老赵终于在黑风峡里找到了矿脉,能够一展自己的所长大炼钢铁了,原先的无名小铁匠铺现在有了响当当的名头,叫做“炼锋号”,专门出产精钢兵器,私底下也生产朝廷严禁民间持有的铁质盔甲。

    生意虽然做大了,但元封等人的生活水平依然保持着朴素的作风,夏天穿布衣,冬天穿羊皮袄,从不穿绸缎衣服,也不喝花酒逛窑子,按理说小伙子们正值青春期,正是火力旺盛的时候,腰里也不缺银子,隔三差五潇洒一把没有多大关系,但元封对大家的要求非常之高,每天的长跑和兵器对练雷打不动,光是这些训练就把小伙子们的精力耗得差不多了,哪还有精力去逛窑子,有人就说了,生意做的这么大,何必再苦苦练兵,元封一句话就把他堵回去,十八里堡的家靠的就是兵锋犀利,正是因为现在生意做的大,眼红的人才多,稍有松懈人家就会打上门来,到时候再练可就晚了。

    十八里堡的崛起确实引起了许多人的不安,尤其是当他们和尉迟家联手以后,这种不安就更加强烈起来,这些人的代表人物就是甘肃巡抚温廷栋。

1-66 十三郎

    十八里堡,鞭炮齐鸣震天响,过年时候也不过是点几个一百响的小鞭,今天却是点了整整十挂一千响的大地红,噼里啪啦的漫天都是红色的鞭炮屑,小孩子兴奋地满地乱跑,大人们更是喜气洋洋,老孟家的门口,挂着两条喜报:恭喜贵府公子孟讳叶落高中秀才。

    门前众人都叽叽喳喳的问孟叶落是谁,有见识的人就说了,这是孟家二小子自己起的学名,人家现在可是州里柳大人点的秀才,文曲星下凡哩。

    十八里堡住的可都是屯田军卒和刺配囚徒的后代,读书人都很少见,更何况是出了秀才,所以镇上的老少爷们都很激动,有的拿来猪肉鸡蛋白酒,有的把自家婆娘喊来帮着烧火做饭,孟家小院子里摆开了流水席,孟秀才的爷爷和爹都站在门口,穿着簇新的袍子迎接客人。

    秀才的爷爷和老爹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碰到这么大场面也不知道说啥好了,只是一张脸笑的菊花一般,眼中却晶莹闪烁,秀才官人也亲自站在门口迎宾,一身蓝布的长衫,头戴方巾,迎来送往彬彬有礼,父老们都连声夸赞秀才知书达理,倒底是十八里堡最有学问的人。

    秀才的娘在厨下烧火做饭,他姐姐孟小冬也换了新衣服,端茶倒酒款待着乡亲们,弟弟有出息,当姐姐的当然开心,不过最开心的莫过于孟叶落的老师林秀才。

    林秀才其实不是真秀才,如今还是个童声,别人称呼他一声秀才不过是客气而已,如今自己的学生进了学,做老师的比自己进了学还要开心,酒杯端在手里就没放下过,三老四少挨个给他敬酒,林秀才是来者不拒,喝的酩酊大醉,喝高了又将自己儿子唤过来痛斥一番,林秀才的儿子林濂江也是十三太保之一,守着这样一个爹爹却不爱看书写字,只喜欢舞刀弄枪,这会连个秀才毛都没捞到,也难怪林秀才伤心。

    孟叶落是十三太保中的老十三,最小的弟弟进了学是大事,当哥哥的们全部抛下手上的事情赶来庆贺,一张长条桌子两旁坐着十一条好汉,看到孟叶落过来,大家便都站了起来,老大赵定安代表众家兄弟言道:“十三弟中了秀才,咱们当年在城楼上结拜的这一帮兄弟都跟着沾光,可惜楚键已经不在了,咱们这第一杯酒就先敬他吧。”说着将一碗酒洒在地上,兄弟们也都将酒洒在地上,这才举杯痛饮,一连喝了三大碗。

    放下酒碗,赵定安道:“十三郎,以后你就是秀才了,再不能和俺们这些粗人一起打打杀杀了,你只管好好念书,家里的事情都不要你操心了。”在这里赵定安不但是以老大的身份在说话,同时他还是孟叶落的姐夫,大老赵和孟老爹已经把儿女的亲事给定下了,只等好日子过门了。

    孟叶落眼泪汪汪道:“可是我舍不得兄弟们啊。”

    元封接口道:“好好读书比什么都强,等秋天再考个举人出来,不光你们老孟家能光宗耀祖,咱们这帮兄弟,乃至整个十八里堡都脸上有光。”

    孟叶落不可避免的喝醉了,其实他今年不过虚岁十四而已,酒量实在很有限,敬过来不喝都不行,要不是兄弟们帮着挡酒,恐怕早就瘫倒桌子底下去了,就这样还是喝的醉猫一样,被人抬到房子睡觉去了。

    十八里堡彻夜欢宴,直到天亮。

    西北不比江南,读书人很少,一般百姓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就算不错了,能考中秀才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何况孟叶落不过十四岁而已,简直可以称得上少年奇才了,他这个秀才的功名是州里柳大人亲自点的,据柳大人说,这少年天资聪颖,读书过目不忘,今年秋闱倒是可以考上一考,中举的希望还是很大的,这举人身份可了不得,寻常百姓见了都要磕头行礼的,即便是遇到知县老爷也能分庭抗礼,谁家能出个举人,那可是鸡犬升天,祖坟上冒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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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去秋来,光阴似箭,正是八月丹桂飘香之际,兰州街头涌现了各个州府前来应考的秀才们,有钱的住客栈,没钱的住寺庙,三年一次的乡试终于来到,多少经历了十年寒窗的学子们来到省城,希望能一站胸中所长,博取一个进士功名回去光耀门庭。

    一个身影略显单薄的少年,背着一口袋馕饼,怯生生的出现在兰州府最有名的同福客栈门口,门口的伙计拿眼皮扫了扫他的鞋帽,便断定此人荷包里的银两连一晚的房费都付不起。

    “出门向右有个车马店,两文钱就能住一宿,客官请往那里去。”伙计貌似热情的介绍道,眼中那种不屑却非常分明,这群乡下土包子也不看看同福客栈的金字招牌就敢往里闯,还真是书呆子。

    少年道:“这里不是同福客栈么,我找王掌柜。”

    掌柜的正在柜台里面算账,看到伙计在门口和人纠缠不清,便远远地喊道:“给他两个钱叫他走,别挡着门,今天有贵客临门怠慢不得。”

    伙计从腰里摸出两个铜板抛给少年,不耐烦的说道:“赶紧走,这里没有什么王掌柜。”

    少年虽然一脸文弱,但脾气却极其执拗,根本不接那两个铜板,站定门口道:“请把王掌柜找来。”

    伙计怒了,伸手去推他,却丝毫推不动,忽然看见少年的包裹里露出刀柄来,伙计吓得往后一跳:“不好了,有人来闹事!”

    同福客栈生意做得很大,自然养了几个保镖,听到有人闹事便窜出来,捋着袖子准备打人,伙计惊恐道:“大伙当心,这小子带着家伙!”

    保镖们赶紧从柜台后面拿出铁尺木棍来围住少年,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们也吓坏了,纷纷躲到楼上去看热闹,少年屹立不动,依旧说道:“我找王掌柜。”

    “小子,这里没有姓王的掌柜,谁派你来的,说!”

    “别跟他废话,打一顿就老实了。”

    保镖们说着就舞动兵器打过来,可是这少年看起来文弱,身手一点也不差,包裹一丢,长刀在手,三两下就把这帮酒囊饭袋放倒了,幸亏他用的只是刀背,要不然这会已经闹出好几条人命了。

    掌柜的躲在柜台后面喊道:“快报官!店里来了马贼了。”

    那少年收刀入鞘,傲然道:“我不是马贼,我是芦阳县的秀才,来找贵店的王掌柜。”

    掌柜的一愣,恍然大悟道:“你找的是王大官人吧,他老人家现在已经不亲自做事了,小事都交给我们这些小字辈来做的。”

    少年道:“哦,那就是了,对不住,是我说错了。”

    掌柜的从柜台后面爬出来,换上笑脸道:“客官是芦阳县的秀才,莫非是那位尊姓孟,讳叶落的才子?”

    少年到底年纪小,一张俊脸竟然红了,道:“在下正是十八里堡孟叶落。”

    掌柜的一张脸笑得更甜了,扑上来帮孟叶落捡起包裹道:“王大官人早就交代过了,天字号上房帮您留着呢,这边请,小老儿给秀才爷带路。”

    满楼的客人们也都轰动了,据说十八里堡出了个秀才,原来就是这个小子啊,众人都露出一副鄙夷不屑的神情来,十八里堡的名字在甘肃可谓人尽皆知,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子,居然在两年内垄断了西北的茶马私盐交易,连尉迟家都不得不和他们联合,这帮人敢打敢拼,杀人不眨眼,多少纵横西北的大刀客都栽在他们手里,在整个西北道上,提到十八里堡的名字,谁敢不给面子。

    但是在大家的心底,是看不起这种暴户的,等到孟叶落进了房间,那些秀才们就窃窃私语起来,“这到底是秀才还是马贼啊,进省城赶考还带着刀。”

    “这年头竟然连马贼都当秀才了,真是有辱斯文,在下实在不愿与这种人同店借宿,老板,给我退房!”

    秀才们义形于色的纷纷要求退房,搞得掌柜左右为难,让秀才们退房吧,不舍得损失钱财,不让他们退房就得赶孟秀才走,这更是万万使不得的事情。

    正在聒噪,忽然一声爆喝传来:“让他们退!老子把房间全包了,就老子和十三郎两个人住,才清净呢!”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手拿折扇的锦衣公子正怒目而视,身后十几个绸缎衣服的长随叉着腰站着,也是一副鼻子朝天的傲慢神情。

    掌柜的赶紧分开众人迎上去,一张脸更是笑得滴出蜜来:“是李公子啊,您老人家啥时候到的,您来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锦衣公子正是宁夏李家的二公子李明赢,此刻他傲然甩开折扇道:“本来不想住你们这的,听说十八里堡的孟秀才过来,本公子才来的,正好碰到这帮不开眼的闹事,闹得正好,我正愁住的人多不够清净呢。”

    宁夏李家可是豪门大族,祖上历代为官,绝对是官宦世家,这帮酸秀才们敢看不起暴户,却不敢看不起李家,当下便灰溜溜的散了,在没有人提什么退房之事,因为大伙心里都清楚得很,现在兰州府大大小小的客栈都住满了,他们要是真退房了,今夜只能露宿街头。

1-67 大争之试

    李明赢上了楼,推开孟叶落的房间,只见少年正在收拾行李,脸憋得通红,像是很生气的样子,赶忙问道:“十三郎,你要去哪里?”

    孟叶落气鼓鼓的说:“不住了,我去住车马店。”

    李明赢哈哈大笑道:“何必和那些酸秀才生气,他们越是闹,咱们越是要住,你家九哥让我照顾你,你若是走了,我的脸往哪搁?”

    孟叶落毕竟年轻,虽然书念得好,待人处事上还不够老练,被李明赢劝了几句也就消了气,他看到李家的长随往屋里搬着书卷和笔墨,便奇道:“李大哥,你也是来参加秋闱的么?”

    “我?你看我象读书人的料么?”李明赢自嘲的笑了几声,忽然正色道:“其实我还真是来应考的,爹爹花钱给我捐了个监生,要是不来考试,岂不浪费了。”

    这年头穷文富武,有钱人家的子弟根本不需要参加科考,当然能弄个正经举人、进士的身份是再好不过了,可是李明赢这家伙根本没念过几本正经书,让他写文章比让毛驴上树都难,这样的人也来考试才是浪费时间呢。

    看到孟叶落一脸的诧异,李明赢又道:“别看我不读书,考试一样能过,爹爹早就帮我打点好了,到时候榜上肯定有我的名字,怎么样,要不要帮你也打点一下?”

    孟叶落赶忙摇手,他的秀才功名可是货真价实自己考出来的,知州大人也说了,凭他的才学,这次乡试很有机会上榜,所以犯不上作弊。

    李明赢招呼孟叶落道:“走,哥哥请你喝酒去。”

    孟叶落赶紧把头摇的如同拨浪鼓,这位李公子的习性他清楚的很,贪杯好色,绝对的****,再过两天就要考试了,他怎么敢跟着这位哥哥去鬼混,见他坚持不去,李明赢也不再勉强,道:“那回头哥哥让人给你送一桌酒席过来,你在客栈里吃便是了,也不耽误看书。”说罢便领着人走了。

    李明赢刚走不久,房门又被推开,孟叶落正在看书,回头一望,原来是掌柜的舔着脸进来了,他刚要说话,只看见掌柜的身后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便欣喜的喊起来:“九哥,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元封,此时的元封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瘦小干枯的娃娃了,十七岁的少年英俊挺拔,虽然身上穿着粗布衣服,但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掌柜的赔笑道:“你们哥俩慢慢聊,小的去了。”

    掌柜的在外面把门关上,元封才道:“刚从西宁回来,这就赶过来了,老十三参加乡试是大事,哥哥们岂能不来助威。”

    九哥到了,孟叶落就安心多了,他将刚才李明赢所说的作弊之事说了一遍,元封开解道:“这个正常,你无须多虑,我已经托人打点过了,咱们不作弊,但是也不能让人挤下来,你只管放心考试便是。”

    ……

    两日后,乡试开始,贡院门口排起了长龙,差役挨个搜身检查有没有夹带,孟叶落挎着盛文具的篮子排在队伍中,亲眼看到好几人因为在鞋子中、髻中暗藏了小抄而被逐出考场,但也有不少人只是随便检查了一下便被放行,很明显是事先行贿过的。

    轮到孟叶落的时候,差役看了看他的名条,只是胡乱在身上摸索了一下便说道:“下一个。”

    孟叶落在贡院中找到自己的号舍,正从篮子里往外取笔墨纸砚呢,忽然见李明赢和一个穿黑红袍子的衙役从面前走过,走进远处的茅厕里,过了一会儿,穿着衙役袍服的李明赢就出来了,而先前那个衙役则换上了李明赢的锦袍,提着篮子进了号舍,李明赢走过孟叶落面前的时候,还冲着他挤眉弄眼的一笑。

    孟叶落哀叹一声,风气如此,他也无能为力,只好静静拿出文具,铺开白纸好好写自己的文章。

    考试分四书五经、策问和诗赋三场,每场考三天,一共九天,孟叶落每场都是第一天就交卷,然后蒙头大睡,他聪敏好学,读书过目不忘,状态又是极佳,做出来的文章当真如花团锦簇一般,自己也觉得相当满意,九天考期结束以后,提着篮子出来,公园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帮人,元封等人也在其中,看到十三弟出来便围上来问道:“考的怎么样?”

    孟叶落道:“回去后我把文章再写一遍出来你们看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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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看他一脸恬淡的表情,便知道**不离十了,便起哄道:“走走走,喝酒去,给举人老爷庆功。”

    ……

    贡院内,一帮学道官员正在批改试卷,试卷上的名字都是糊住的,但是这帮考官各有各的办法,凭着卷子上做好的暗记就能分辨出是谁的卷子,他们彼此间也多有勾结,你给我面子,我也给你面子,总之大家把关系户都照顾到就好,孟叶落的卷子每场都是第一个交,所以考官很有印象,看他的文章确实精彩绝伦,考官们挨个看过,都夸这文章写的好,堪称本次甘肃乡试第一名。

    卷子先由考官们看过,然后挑出好的来交给副主考和主考大人定夺,最后的决定权还在主考官手里,孟叶落的卷子第一个交到主考官严学道手中,他看了一遍也是啧啧称奇,说此子可教也,有个考官就说了,此子非但文采好,书法也好,别说是甘肃了,就算放在江南也是罕有,若是此番点了解元,明年春闱极有可能高中会员,若是殿试再点了状元,那就是连中三元,咱们甘肃也能扬眉吐气一把了。

    主考官严学道大人哈哈大笑,深以为然,将卷子又看了一遍,依然赞不绝口,他奇道:“本道主管甘肃学政多年,为何不知道本省还有此奇才?”

    一考官道:“大人有所不知,此子乃是铜城州新取的秀才,今年不过十四岁而已,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乡试。”

    “什么,铜城的秀才?莫不是柳知州亲自点的那个小马贼?”严学道突然变了脸色,将卷子掷到地上道:“标新立异,哗众取宠,不取!”

    考官们见严学道怒,不知道这秀才哪里惹到大人了,只是就此不取,未免太过可惜,但没人敢上前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严学道又是温巡抚的人,谁敢捋他的虎须。

    三日后桂榜布,孟小冬特地从家乡赶来,和兄弟们一起去看榜,孟叶落的文章已经请人看过了,那帮老学究看了后惊为天人,说是字字珠玑空前绝后,若是这样的好文章还不能中举,他们情愿把砚台给吃了。

    大伙自信满满,拥着孟叶落来到榜前,从头到尾看了不下十遍,硬是没看到十三弟的名字,李明赢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倒是高高挂在榜上,名次还比较靠前,兄弟们慌了,找贡院的人问这榜单是不是另外还有,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榜单只有这一张。

    众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孟叶落更是沮丧万分,孟小冬看到最疼爱的弟弟一脸灰暗,便象小时候那样拍着他的脑袋道:“小二别灰心,咱们还小,下次再来考便是。”

    一群人默默无语,回到同福客栈,正巧报子来了,一连四五匹马冲到门口,报信的人高喊道:“捷报李老爷高中甘肃省乡试第七名亚元。”六尺长的红绸子挂在客栈门口,李家的长随更是喜气洋洋,拿了大锭的银子打报喜之人。

    忽然李明赢从客栈中冲出来,一把扯下报喜的红绸子吼道:“什么狗屁玩意,全都是哄人的,我这样作弊的都能得第七名,十三弟这样真才实学的倒不能中了,当真可笑!老子不要这个狗屁功名了!”

    同福客栈鸦雀无声,不管是中举的还是落榜的,都惊诧万分的看着这位公然放弃功名的“乡试第七名亚元”,李家二少也太嚣张了吧,花钱买了个举人功名也就算了,竟然当众把潜规则说出来,还放弃了功名,他脑子被驴踢过了吧。

    只有元封等人知道,李明赢此举完全是为孟叶落打抱不平,其实李明赢参加这次乡试也不容易,他不是甘肃本省人,跨省安排人员打点一切已经实属不易,花了这么多精力办下来的功名说不要就不要了,李家二少当真是个仗义的好兄弟。

    元封也愤然道:“咱们不稀罕这功名,走,喝酒去。”

    孟叶落这会也缓过来了,他从容道:“本来也只是为了中个举也好光耀门庭,现在看来这举人也不值钱了,我正好能跟着哥哥们一起做事了,真是塞翁失马啊。”

    十八里堡这帮年轻人就是看的开,三言两语就把什么功名富贵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一帮人勾肩搭背,在秀才们惊讶的目光中走出同福客栈,喝酒去了。

    为了安慰十三弟,元封特地挑了兰州府地势最佳,菜价最贵的酒楼天香居,要了最大的雅间,点了五坛子好酒,一桌子菜肴,一帮兄弟还没动筷子呢,门帘一挑,小二进来道:

    “对不住各位,小店已经被解元老爷包场了,客官们请去别家吧。”

1-68 飞来横祸

    一听这话,赵定安就爆了,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凭什么!你当爷没有钱么!”

    李明赢也蹦起来道:“什么狗眼看人低,信不信老子这就拆了你家的楼。”

    其余兄弟们也慢慢站起,敞开的马皮上衣里露出强壮的肌肉,一个个凶光毕露,有人还摸住了刀柄,小二吓得面无人色,差点就跪下了,哭丧着脸道:“各位大爷别难为小的了,小的有一万个胆也不敢瞧不起大爷们啊,只是这解元老爷实在惹不起,掌柜的刚才说了,这一桌酒席帮各位大爷打包带走,分文不取,还请大爷见谅啊。”

    十三弟名落孙山,出来喝点小酒散心居然也被人赶出来,兄弟们满肚子怒火,打定主意不走,就连平时最识大体的元封也端坐着不动,道:“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凭什么让我们走。”

    这会掌柜的也跑过来了,这一桌客人都是带着刀子的年轻后生,他就怕店小二不会说话惹恼这帮人,掌柜的说话就是漂亮:“实在对不住各位爷了,其实解元老爷昨天就预订了小店,小二不清楚情况才请各位爷进来的,这事是小店做的不对,酒席马上给爷们用食盒装着,派人送人府上,另外还请各位爷改日赏脸来小店,鄙人做东赔罪,各位爷看这样可好?”

    人家已经做得很到位了,再纠缠下去就是纯粹找茬了,十八里堡人本来就不是蛮不讲理的人,除了几个脾气倔的兄弟之外,其余人都有点活动了,此刻孟小冬站起来道:“别坐着了,把饭菜带回去吃,饭钱照样给,咱们十八里堡不差钱。”

    孟小冬是孟叶落的姐姐,又是赵定安的未婚妻,十三太保的大姐头,谁敢不听话,大伙一言不站起来就走,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付了饭钱,掌柜的感激的直鞠躬:“原来是十八里堡的好汉爷们,没说的,小的承各位的情,赶明儿自去府上赔罪。”

    一行人出了雅间,正往楼下走,下面走来一群书生,方巾长衫手拿折扇,走路一步三摇,正好和楼上这帮身穿黑色马皮褂子的粗野汉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书生们倒也彬彬有礼,主动停下脚步等楼上的人先下来,前面几个面皮白净的书生将目光投在孟小冬脸上,孟小冬脸上一红,低头走了过去,十三太保们恶狠狠地回瞪过去,但是却没有飚,如果对方是地痞流氓贩夫走卒,他们可能已经挥拳打过去了,可面对读书人,大伙还是给他们留了面子。

    直到十八里堡人走出酒楼,被众书生簇拥着的白面公子才收回目光,啧啧叹道:“好一朵海棠花啊。”

    旁边有人接口道:“可惜插到了马粪上,解元爷别伤怀了,来来来,咱们喝酒去。”

    一行人进了包间,过了一会走出个小厮,来到柜台前问道:“掌柜的,先前那伙人什么来头?”

    掌柜的不敢隐瞒,实话实话,小厮点点头,又上楼去了。

    同福客栈的上房内,孟小冬正帮弟弟收拾着行李,桌上摊着一摞字纸,孟小冬拿过来端详着,虽然她不认识字,但也能看出这一行行的蝇头小楷写的工整秀丽,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孟小冬没上过一天学,自幼就帮家里干活,砍柴种地烧火做饭带弟弟,老天开眼家里终于出了个秀才,大家都说此番定然能高中解元,可是不但解元没捞着,连举人边也没沾上,兄弟们的议论她也听到了,自家小弟是被人挤下来的,这世道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呢。

    正在暗自垂泪,忽然房门被踢开,几个彪形大汉窜了进来,为一人指着孟小冬道:“没错,就是她!”一口麻袋便迎头罩了过来,将孟小冬套了进去,麻袋口拿绳子一扎,往肩膀上一抗,这就下楼去了,孟小冬拼命地扭动挣扎,满客栈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几个人光天化日之下抢人,竟然无人出声。

    元封等人拎着酒坛子,在外面寻了个敞亮的拉面铺子,在大棚底下开怀畅饮了一番,每个人都喝的醉醺醺的,在回来的路上还抱着酒坛子喝个不停,孟叶落更是醉的不轻,走路都跌跌撞撞了。

    回到同福客栈,里面的人正在交头接耳议论个不停,看到他们回来,竟然闭口不言各自回房去了,元封立刻就感到不妙,几步窜上楼去,房门大开,行李摊开摆在床上,地上散乱着十几张字纸,而孟小冬已经不知去向。

    赵定安的头一下子就懵了,当即大喊道:“小冬!小冬!你在哪里!”

    客栈里鸦雀无声,秀才们都透过门缝幸灾乐祸的看着这帮粗野的汉子,李明赢径直踹开旁边房间的门,将里面的人揪出来质问道:“你们看见孟家大姐哪里去了么?”

    那秀才吓得面无人色,连连摆手道:“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李明赢将他掼在地上,又想去问其他人,客栈中顿时响起一阵关门的声音,住在一楼的客人直接逃了出去,连伙计们都不知去向。

    十八里堡众人急匆匆下楼,冲到门外去打听情况,可是沿街的店铺都说没看见,只有一个坐在墙角的乞丐冲着孟叶落招了招手。

    孟叶落认识这个乞丐,第一天来的时候他曾经给过乞丐两个馕,于是赶紧过去询问,乞丐小声说:“公子,你们别打听了,人是被黄老爷家绑去的,找也没用。”

    “黄老爷,哪个黄老爷?”孟叶落焦急的问道。

    “沿着这条街往前走就能看见,好大一个门头,门口还挂着喜报呢,你们走过去就能看见,不说了,我得赶紧走了。”乞丐说完,拿起破碗和打狗棒匆匆的去了,仿佛身后有恶狗撵着一般。

    孟叶落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元封,元封当即道:“抄家伙赶紧去!”他们的马车就停在同福客栈后院,城里不方便带着长刀,兵器都藏在马车的干草垛里,一群人把马车赶出来,风驰电掣沿着大街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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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马蹄敲击在青石路面上,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忽然赵定安一勒缰绳将马硬生生停下,指着路边一座大宅门喊道:“就是这里!”

    好大一座门脸,两扇朱漆大门,上面缀着一排排铜钉,门前的地上全是鞭炮屑,门头上还挂着喜报:捷报贵府老爷黄讳平高中甘肃省乡试第一名解元。

    众人立刻联想起在天香居的那一幕,那帮贼眉鼠眼的书生不就是解元老爷请来的客人么,这两件事之间肯定有联系。

    看见有马车停在门口,黄府的门房里早有下人站出来凶神恶煞的喊道:“这里是你们停车的地方么,赶紧滚!”

    赵定安跳下马车,从车里抽出长刀走过去,那人后退了几步竟然冷笑起来:“相府岂是尔等撒野的地方,兄弟们出来!”

    话音刚落,门后涌出一群赤膊汉子,都拿着齐眉短棒,腰里扎着铜头的牛皮大带,个个横眉冷目膀大腰圆,一看就是练家子,双方堵在大门口,棍棒和长刀互相指着,正要开打,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过来道:“哪里来的野汉子,不知道这是相府重地么!”

    十八里堡做的是盐铁茶马生意,都是大宗货物交易,大多数时间都在路上,元封管的又严,大家伙很少进城消费,哪里知道这兰州城里还有什么相府,再说了,孟小冬被他们绑了去,别说是相府了,就算是皇宫大内他们也一样闯。

    “什么狗屁相府,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赶紧把人交出来,不然一把火烧了这里!”

    “堂堂相府岂容你们污蔑,小的们,给我打!”

    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元封和赵定安一马当先,长刀挥处鲜血横飞,黄家的奴才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啊,以往跟着少爷强抢民女或者为了争风吃醋打群架,好歹都有个度,从来没有说见面就拿长刀照死里砍的,一帮狗奴才被杀的屁滚尿流,顿时丢了棍棒作鸟兽散。

    赵定安杀红了眼,当场就砍死了三个人,难怪他着急上火,孟小冬可是他没过门的媳妇,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本来说过年就成亲的,可是现如今被恶少抢去,结局可想而知,他把那管家踩在地上,拿长刀顶住喉咙逼问道:“下午绑来的女子关在何处?”

    管家战战兢兢道:“我家少爷绑来的女子都关在后院,下午这个可能也在那里,这事儿和小的无关啊。”

    赵定安一刀下去结果了他的性命,十三个人瞪着血红的眼睛,拿着滴血的长刀直往后院冲去。

1-69 喋血相府

    黄府深宅大院,不知道多少进,今天又是黄家少爷高中解元的好日子,来往宾朋众多,黄家老爷结交的三教九流甚多,大多是兰州府的上流人士,老爷们在后堂吃茶谈天,下人们就在二门外歇息,此时见到有人打上门来,赶紧上去助拳。

    朝廷禁止民间拥有长兵器,但高官显宦家不受此限制,二门外两旁摆着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够叉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乱哄哄开打以后,各位老爷们所带的马弁听差们把兵器一拿,一拥而上,倒也占据了一些优势,不过在李明赢抢了一杆红缨枪之后,局势立刻改变,长枪一扫一大片,家奴马弁们纷纷后退,十三太保乘胜追击,一直打到二门上。

    黄家老爷和一大帮宾客正在大堂上坐着吃茶谈天,忽听外面吵闹喧天,吩咐家奴去打探,不一会儿来报:“一帮恶人打上门来,说是讨要什么女子。”

    黄老爷大怒道:“那个小孽畜又在外面作恶了,这回抢的又是谁家的女子。”

    家奴道:“回老爷,听说是贩马的什么人家的女儿。”

    “有辱斯文啊,快把这个小孽畜给我叫来,请家法!”

    黄老爷的父亲在前朝坐过一任宰相的,所以黄府被称作相府,黄老爷本人中过进士,做过一任知府的,算是官宦世家,他的亲姐姐是温巡抚的正妻,他的妹妹又嫁给了严学道,黄家在甘肃官场上的关系盘根错节,人脉深厚的很,来往的也都是有身份的上流人士。

    宾客们看到黄老爷怒,纷纷劝道:“黄世兄,此时可不是执行家法的时候,赶紧把门外那些闹事的贼人拿下才是正理,别让老百姓看了笑话。”

    黄老爷道:“年兄所言极是,来人啊,赶紧去请巡防营吴大人,让他带兵来把贼人拿了治罪,那个小畜生也不能放过,不打他几棍子不能解老夫的心头之恨。”

    “谁要打我的宝贝孙子!”一声颤微微的质问从后堂传来,黄老夫人在众丫鬟婆子的搀扶簇拥下走出,手里的龙头拐杖叩在地砖上出一声声脆响,黄老爷赶紧赔笑道:“娘,您老人家怎么出来了。”

    “哼,我再不出来,你就要把我孙儿打死了,听说有个什么贩马的狐媚子勾引我孙子,真是成何体统,人在哪里?赶紧拖出来打死!”

    众家夫人也都跟着帮腔:“老爷不必动怒,少爷高中解元,一帮同学跟着乐呵乐呵,找几个女子陪酒也算不得大事。”

    “是啊,你们这些老爷,年轻时候还不是一样花天酒地,现在倒管起孩子们了。”

    夫人们笑得花枝乱颤,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黄老爷也就顺坡下驴了,道:“看大家的面子就饶了这畜生一回,不过那勾引平儿的女子实在留不得,打死算了。”

    众人纷纷点头,老夫人也消了气,可是门外的嘈杂声更大了,几个血头血脸的家丁跑进来哭道:“祸事来了,贼人凶狠,已经打死十几个人了。”

    众人这才怕了,虽说西北人彪悍,动辄拔刀砍人,但是这毕竟是兰州府啊,堂堂进士老爷的府邸怎能容得贼人逞凶。黄老爷气的大喊:“快报官!巡抚衙门、兵马司、巡防营、禁军,能喊来的都喊来,不许放跑一个贼人。”

    这边十三太保已经攻进了二门,一路往里杀去,黄家宅子极大,黄解元住的是左跨院,他们就一直往这边冲,路上丫鬟仆人惊慌失措的乱跑,后面一帮打手家丁只敢尾随不敢靠近,眼睁睁看着他们直冲到后院。

    后院是少爷寻欢作乐的地方,豢养了不少打手,他们听到前院喧闹,早就严阵以待,大门堵得死死的,十三太保们搭起人梯想翻过院墙,可是一冒头就有羽箭射来,好在准头差点没射到人,后院中有座三层的小楼,楼顶的窗户中露出一张白净面孔,手拿雕弓叹息道:“箭法退步了。”

    元封一看,此人正是天香居中遇到的那个家伙,便喊道:“快上,小冬姐肯定在里面!”

    后院的墙很高,上面还插着碗茬子,狗剩和王小尕把林廉江托起来,孟叶落又踩着他们爬上去,刚要一跃而过,忽然三楼上一声爆响,孟叶落抖了一下,身子落到院外,血染地面,胸前血糊糊一片。

    楼上一阵大笑,几个英俊的面孔露出来嘲笑道:“有种你们再爬,爷的火枪不是吃素的。”

    黄家竟然还藏有火枪!这让元封非常震惊,他顾不得查看孟叶落的伤势,下令道:“快上,火枪重新装填慢的很。”

    话音刚落,墙头上又挨了两枪,砖屑和碗茬子乱飞,一时间进攻受挫,三楼窗户里露出几张年轻英俊的面庞,全都现出兴奋的绯红色,冲着这边指指点点,手里拿着弓箭和火枪,黄解元还冲这边喊道:“再爬啊,爷等着打靶呢。”

    十三太保怒火万丈,但是对方火力甚强,贸然进攻只会造成无谓的伤亡,进攻一时受阻,忽然院内楼上一阵嘈杂,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冲到窗口,满脸血痕头蓬乱,她冲着这边声嘶力竭的喊道:“定安,快来救我!”

    女子正是孟小冬,她刚呼救完,身子就巨震一下,一头从楼上栽下来,黄解元捂着脸出现在窗口,手里拿着冒烟的火枪,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小冬!”赵定安大吼一声,青筋暴起,双眼含泪,也不管什么弓箭火枪了,一脚踩在王小尕的肩膀上,双手往上一探,硬是按着碗茬子站起来,对方的反应也很迅,嗖嗖两箭射过来,正中赵定安的胸口,赵定安身子一震,依然咬着牙跳下高墙,冲着孟小冬冲过去。

    孟小冬从三楼上摔下来,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她拉着赵定安的衣服,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定安哥,今生不能做你的媳妇了,来世再见吧。”说完就一歪头气绝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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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定安泪水横流,虎啸一声,拔出长刀往楼上冲去,距离如此之近,自然成了绝好的活靶子,楼上一人引弓欲射之际,李明赢已经爬上墙头,红缨枪脱手而出,正中持弓人胸膛,当场穿他一个透心凉,楼上顿时大乱,十三太保们借着这个机会,纷纷翻墙而过,呐喊一声冲进小楼。

    面对复仇的怒火,家丁们哪还有抵抗的勇气,被十三太保杀的遍地尸体,冲到三楼上,三个斜披着锦袍的年轻人慌乱不堪,手颤抖着连火枪弹药都装不上了面对血淋淋的刀枪不敢反抗,只能跪地求饶,赵定安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长刀一指道:“拿命来!”

    黄解元跪在地上,声音都抖了:“好汉爷饶命,不过是个娘们罢了,我赔你银子还不行么。”他的脸上被孟小冬挖出两条深深的血痕,也正是这两条血痕最后丧送了孟小冬的性命。

    赵定安再无言语,上前一刀砍在黄解元的脖子上,刀子沾了太多的热血已经钝了,刀口也不再锋利,一刀下去竟然没砍掉脑袋,他就这样用钝刀子割着,黄解元嘴里吐出血沫,眼珠子渐渐翻白,双脚蹬啊蹬啊,腔子里的血喷出来,流的满地都是,人就这样慢慢的死去。

    其他几人都吓得面无人色,连求饶都不出声音了,筛糠般抖个不停,十三太保两人揪住一个,当时就取了他们的性命,脑袋割下来拎在手上,众人踩着满地血迹下楼,来到孟小冬的尸体旁。

    赵定安脱下马皮褂子,包住孟小冬的尸体,动作十分轻柔,仿佛爱人只是睡着了一般,孟小冬的衣服被撕成一条条的,身上伤痕累累,鞭伤和牙印遍布,额头上一个肿包,背后是碗口大的枪伤,几十粒铁砂子和血肉混在一起,惨不忍睹。

    孟小冬长得漂亮,人又贤惠,劈柴喂羊烧火做饭伺候老人照顾孩子样样精通,快人快语一根直肠子,十八里堡人个个都喜欢他,赵定安更是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婚期定在明年,但两人至今连手都没拉过。十九岁的少女还没披上红色的嫁衣就离开了人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十三太保们一个个铁打的汉子都忍不住泪流满脸,抽泣不止。

    赵定安胸前仍然插着两枝箭,双眼红通通的,抱着孟小冬的尸体往外走去,十三太保们提着凶手的人头,紧随其后,此时外面已经人声鼎沸,不知道多少人包围了后院。

1-70 十三太保闹兰州

    看到大队人马包围了后院,十三太保反倒平静下来,赵定安把孟小冬的尸体放在地上,把胸前两支箭矢拔了出来,带倒钩的箭镞**一大块血肉来,但赵定安却丝毫没有表情,仿佛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血肉一般。

    元封脱下上衣,掏出火刀火镰打着了,拿匕在火上烤着,烤的热了便按在赵定安的伤口上,顿时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传来,赵定安依然面无表情,只是轻轻问道:“血止住了吧?”

    元封道:“不碍事了。”

    “那就好,咱们再杀!”

    此时孟叶落也已经苏醒了,火枪的威力不够大,那些铁砂子只是打进皮肉里而已,并未伤到内脏,看到姐姐的尸体,他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默默地擦拭着长刀,将上面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

    “兄弟们,官军也来了,今天咱们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元封道。

    “爷们不怕死,临死也要抓几个垫背的。”。王小尕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他自幼没有爹娘,常年吃不饱饭,是小冬姐姐经常偷偷给他送吃的,在他心目中,孟小冬就和亲姐姐一般。

    “对,能杀几个就杀几个,还得一把火烧了这畜生窝!”李明赢也帮腔道。

    “李兄弟,这次把你给连累了,真是对不住。”元封拍了拍李明赢的肩膀道。

    李明赢勃然色变:“什么话,咱们是兄弟,要活一块活,要死一起死,说什么连累不连累。”

    “好兄弟,啥也不说了,咱们阴曹地府再见吧。”元封说完,提着刀当先走过去,其余人等也各持兵器跟了过去,十三个人浑身浴血,毫无惧色,如同十三尊地狱里走出的恶魔一般狞笑着朝包围他们的家丁和官军走过去,那帮酒囊饭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居然一哄而散。

    最先抵达的官军部队是兰州府的巡防营,其实就是一帮穿着号衣的地痞流氓,喝酒耍钱,欺负老百姓行,玩真格的可就不行了,家丁们更是一群废物,看到如此这般的凶神恶煞,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近百号人仓皇逃窜,跑的比兔子还快。

    黄老爷还在大厅里等着消息呢,忽见一群下人慌里慌张跑过来,好像身后有老虎撵着一般,老爷拧起眉头道:“真没规矩,慌什么慌?”

    有下人喊道:“不好了老爷,少爷被杀了,贼人一路杀将过来,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什么!平儿死了?”黄老爷大惊失色,手里的茶杯都摔碎了,老夫人更是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昏死过去,一班夫人忙着掐人中按虎口,哭天喊地的叫唤着,要在平日,那些下人还不赶紧过来伺候,可是如今也顾不上了,只管自己逃命去也。

    片刻之后,十几个赤膊汉子出现在黄老爷视野之中,一帮面目狰狞的恶徒如同血海里捞出来的一般,手里还拎着滴血的刀剑,为几个人腰间赫然挂着血淋淋的级,其中一个正是自家儿子黄平的脑袋,那脑袋上两只眼睛还微张着,似乎死不瞑目。

    黄老爷老泪纵横,从墙上摘下宝剑就扑了过去:“我和你们拼了!”结局可想而知,刚扑上去就被赵定安一刀砍死,大厅里的女人们尖叫着四散而逃,十三太保并没有难为她们,将堂上的布幔扯下,用蜡烛点燃,火势很快蔓延起来,桌椅家具燃起熊熊大火,兄弟们扯了几根桌子腿做成火把,一手提刀,一手举着火把,在黄府里四处放火,不多时兰州城内各个地方就都看到了这边黑烟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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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家被付之一炬,十三太保才昂出门,刚走到门口,一阵乱箭就射了过来,禁军终于赶到了,相比巡防营而言,甘肃禁军就精锐了许多,第一排全是披甲的士兵,弓箭手长枪手,马步军齐备,将黄府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军士们齐声呐喊:“莫要走了贼人!”

    元封躲在影壁墙后面道:“弟兄们,外面的禁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们怕不怕?”

    众兄弟齐声道:“不怕!”

    “好,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冲出去,记住一句话,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这句话是元封教给兄弟们的第一个战术要点,就是靠着这句话一帮没见血的少年才打败了马贼的进攻,从此结为兄弟,过上了刀口舔血的日子,现在又提起这句话,令人感慨不已。

    元封低声喊道:“一,二,三!”三字刚出口,他就率先跳出来,箭如流星般射出,坐在马上督战的禁军将官应声落马,与此同时兄弟们也一声喊,各自从藏身处跳出,将手中的斧头、火把、长枪投了过去,禁军们猝不及防,队形大乱,元封等人趁机杀出,他们都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打起来更加拼命,禁军们失去了军官的指挥,群龙无,队形散乱,居然被十三太保们走脱了。

    黄昏的兰州大街上,十几个赤膊的汉子手拿刀枪没命的奔着,后面远远跟着大队的官军,再远处是冲天的火光,把晚霞都染得火红火红,百姓们都知道那是黄老爷的宅子烧着了,胆子大的站在街上看热闹,胆子小的早就关门闭户了。

    城墙下,一队队士兵紧急从兵营中调出,登上城墙警戒,兰州府四门紧闭,戒备森严,不光巡防营、禁军倾巢出动,连巡抚衙门的标兵营都动用了,军官们也忙着披挂盔甲,整顿士兵,有人就问了,到底出了什么事,闹得这么大?知情者便神神秘秘的说:出大事了,刚出炉的解元爷,黄家的大公子让人杀了。”

    “贼人委实大胆,不过这也不用调动巡抚老爷的标兵营吧。”

    “死了黄解元确实不算大事,可是黄解元的表哥也让人杀了,这就是大事了。”

    先前问那人倒吸一口凉气,黄平的两个表哥一个是温巡抚的公子,一个是严学道家的少爷,他俩也死了,难怪这事越闹越大,兰州府能动用的人马全动用了。

    大街上人喊马嘶,已经全面戒严,家家关门闭户,插门上锁,犬吠声此起彼伏,满街都是顶盔贯甲的士兵,兰州府好多年没出过这样的大案子了,当兵的们也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这群悍匪的厉害,当官的更是焦躁万分,巡抚大人的公子死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情,若是抓不到悍匪,他们的官衔可就保不住了,可听说这帮悍匪着实厉害,连禁军的李参将都被他们射死了,贸然上前岂不是白白葬送了性命。

    兰州府的官军稀松懈怠,平时点卯的时候都聚不齐人,弓马武艺更是稀烂,五十步的箭靶子,能上靶的射手都屈指可数,刀枪更是锈迹斑斑,吃粮当兵,吃粮当兵,当兵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谁会真心卖命啊。

    各个交通要道都被封锁了,官兵们举着长枪蹲在鹿砦后面,军官更是远远藏着,听说悍匪有弓箭火枪,可得小心从事,一个不小心把命搭上了,以后还怎么吃空饷,怎么花天酒地。

    兰州北门内,夜色下的街头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口令声和传令兵的马蹄声打破寂静,当兵的们压低声音传着小道消息,听说这件事的起因是黄解元温少爷严公子等一帮读书人喝多了酒,抢了一个小娘们来蹂-躏致死,结果人家本家兄弟不干了,邀了一帮好汉打上门去大开杀戒,杀了几位少爷不说,还一把火烧了黄府。

    鹿砦后面蹲着一群士兵,当兵的多是穷苦人出身,对这帮恶少的行径也早有耳闻,一个大胡子士兵啐了一口道:“兰州府被他们糟蹋的大姑娘和小媳妇可不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天爷睁着眼呢。”

    另一个官兵接茬道:“听说作案的是一帮马贩子,这伙人真是纯爷们,巡抚老爷的公子说杀就杀了,还把脑袋挂在腰上招摇过市,妈的,咱什么时候也能这样牛逼一把。”

    正说着呢,有人嘘声道:“小声点,把总老爷过来了。”

    把总大人板着脸走过来,他才不管当兵的议论啥呢,这年头多一事不如说一事,唯一希望的是那帮悍匪不要从他们把守的地方过,安安生生把这件事混过去就最好了。

    最卖力的是温巡抚的标兵营,这一营兵是巡抚亲军,军饷比禁军高出不少,从来都是按时放,器械马匹也是最好的,自家少爷让人杀了,他们自然得卖力搜捕,骑兵们二十人一组在兰州城内到处搜捕,步兵们挨家挨户去敲门搜查,顺便捞点油水什么的。

    忽然远处响起铜锣声音,无数人大喊道:“走水了!”大火燃气,火借风势,不多时便红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

    “看方向,是巡抚衙门着火了,难不成是那帮马贩子干的?还真是神了!”北门内的官兵们啧啧称奇,心里窃喜,为标兵营的吃瘪而高兴,正说笑着,前面一阵马蹄声,十几匹战马奔驰而来,马上的骑士都是巡抚标兵打扮,为一人喝道:“快开门!”

    禁军们左顾右盼,谁也不上前搭茬,更没有人去开城门,禁军和标兵的积怨很深,每次斗殴都吃亏,没有巡抚大人的令箭,谁搭理他们。

    大兵们敢拽,把总可不敢,他赶紧跑上去赔笑道:“我们千总有令,今夜不能开城门。”

    “啪”的一声,马鞭子就抽到把总的身上,领头的标兵傲然道:“贼人已经从你们防区逃出城去,你们还在这里傻站着,是不是想等巡抚大人亲自过来才开门啊。”

    把总傻眼了,赶紧让人搬开鹿砦,打开城门,让这队骑兵出城追击,就在打开城门的一刹那,把总借着城头上的光亮,看到这群人面目狰狞,衣甲下渗着血水,兵器也不是标兵制式,把总不由的打了个冷战,右手下意识的按住了刀柄。

1-71 与子同袍

    当把总察觉到事情不妙,伸手按住刀柄的时候,那名领头的标兵将凶狠的目光投过来,冷冷道:“别干傻事。”

    把总什么都明白了,他很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笑得比哭还难看:“大人,门开了,请吧。”

    “来,你陪我们出城。”领头的标兵不由分说,将把总提到马上,一行十三骑从容出城,到了外面黑暗处才将把总放下,也不说话,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把总失魂落魄的回来以后,看到手下这帮大兵都傻呆呆的看着自己,便气急败坏的吼道:“看什么看,今夜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不然老子活剥了你们的皮!”

    大兵们一哄而散,又回到哨位上去了,不过现在不用提心吊胆了,只管安然入睡,刚才那一幕大伙都看见了,谁也不是傻子,生了什么事情,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得很,可是此时大家都乐的装傻,只有那个大胡子士兵自言自语道:“妈的,个顶个一身是胆的好汉!啥时候咱也能这样威风一把。”

    刚才出城的那队骑兵正是十三太保,他们从黄府里杀出来以后,就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官兵们不敢与之接战,只能在后面摇旗呐喊,等到巡抚衙门的标兵营上来之后,情况才略有改观,但十三太保们已经消失在小巷里。

    兰州府的官军写作能力很差,从没应付过这样的突事件,好几支互不统属的军队混杂在一起,谁也不听谁的,谁也不愿意上前送死,聚在一起吵吵嚷嚷互相推诿。

    巡防营来了,禁军来了,标兵营也来了,就连巡抚大人都亲自到场,上百支火把哔哔剥剥的响着,将巡抚大人苍老的脸照的通红,老年丧子乃人生大痛,温巡抚一改往日阴柔的作风,一到场就雷厉风行,下令斩了畏缩不前的两个千总,军队终于向前推进,人挨着人,举着一人高的长牌小心翼翼的前进。

    十三太保被包围在巷口里,都喘着粗气坐在地上,恶战连连损耗了不少气力,赵定安和孟叶落身上的创口又迸了,鲜血直流,赵定安眼神呆滞,望着孟小冬的遗体愣,孟叶落则握着姐姐的手低声说着:“姐姐你先睡着,待会带你回家。”

    王小尕和林廉江提着长刀警惕的看着巷口两端,看到军队缓慢的推进过来,问元封道:“九郎,怎么办?”

    元封的体力消耗很大,此刻正靠在墙角闭目养神,听到问话睁开眼睛,眼中精光四射,冷冷道:“还能怎么办,杀就是了!”

    众兄弟拖着疲惫的身子,提起兵器站起来准备迎战,忽然吱呀一声,旁边紧闭的门开了,一个老婆婆探头出来道:“后生们,赶紧进来。”

    元封一愣,随即醒悟过来,招呼众人道:“快进院子。”

    众人撤进院子,正看见堂屋里摆着香烛纸马,白纸黑字一个奠字贴在中堂上,两口薄皮棺材就放在屋里,见众人狐疑,老婆婆道:“是我那苦命的女儿,在街上好端端的卖花,就被巡抚公子抢去折磨了三天,回到家就咽气了,她爹气不过去衙门讨说法,又被活活打死,爷俩一块走了,我这老婆子也没几天活头了。”

    元封等人沉默无语,老婆婆道:“别耽误了,从后院出去就是另外一条巷子,你们赶紧走。”说着又从厨下拿出几个窝窝头塞给少年们。

    元封让兄弟们先走,拉着老婆婆的手问道:“我们走了,您怎么办?”

    老婆婆道:“你们是为民除害的英雄,不能死,我一个孤老婆子活着也没啥意思了,死也就死了。”

    这话虽然辛酸,但却是实话,元封重重的点点头,又问了一句:“巡抚衙门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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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太保从后巷遁走,径直往巡抚衙门去了,标兵营倾巢而出,衙门里倒没有几个兵把守,十三太保杀进去一顿乱砍,见人就杀,把巡抚正堂也给一把火烧了,这一招其实是调虎离山之计,城内的军兵赶忙又往衙门方向赶,天又黑人又多,城内更乱了。

    出了巡抚衙门,恰好有一队骑兵赶过来,城市内骑兵机动性大大降低,相对步兵没有多少优势可言,更何况十三太保都专门练过对付骑兵的招数,一个伏击打下来,就歼灭了这队骑兵,胡乱把衣服扒下来套在身上,径直奔着北门去了,这才有了前面的故事。

    十三太保出了兰州便分道扬镳,林廉江去城外牲口市场通知张铁头和叶开等人跑路,王小尕去铜城辞别柳知州,李明赢返回宁夏,元封去河口镇带领大家收摊子撤退,赵定安、孟叶落带着孟小冬的遗体星夜回乡。

    事到如今,元封等人也知道自己杀的是什么人了,巡抚公子,学道公子,新科解元,还有一个叔叔在朝廷当官的什么少爷,总之全是通天的人物,杀了他们就是和全省的上流社会作对,更何况还把巡抚衙门给烧了,这更是等同于造反,朝廷不兵来剿才怪。

    元封星夜疾驰来到河口镇,在凌晨时分敲开了楚木腿的房门,让他们收拾细软跑路,楚木腿年龄虽大,做事非常干练,他根本不去追问元封到底生了什么事,就吩咐人把伙计们都叫起来,套车备马,粗笨家具都不要了,一包包的私盐也不管了,只把银子和随身衣物带着,尽快动身回家。

    十八里堡在河口镇的店面比较大,除了本镇的伙计,还雇了几十个帮工,这些人就不用跟着一起走了,每人点银子遣散,这个过程需要一段时间,元封就坐在门口的石鼓上坐着等。

    对面街上的同仁居酒馆,屋后的烟囱冒起了青烟,酒店的大灶从早上就得投开,羊肉老汤在锅里炖着,等到中午好开张,店小二赵子谦走到大门外,一块块拆着门板,看到元封一脸憔悴浑身是血坐在对面,忙招呼道:“元封,过来吃点东西。”

    元封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来,赵子谦帮他盛了一碗羊肉汤,拿了一块馍,元封心不在焉的把馍揪开丢到碗里,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赵子谦打量他几眼,淡然问道:“杀人了?”

    “对,杀人了。”

    “要跑路?”

    “对,要跑路。”

    “看来杀的这人来头不小哇,居然逼得你们十八里堡人都要跑路。”

    “没错,把巡抚的儿子给杀了,衙门也给一把火点了。”

    “是么。”赵子谦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似乎早就预料到元封会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

    元封闷头吃饭,刚把最后一口汤喝完,镇外就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一队轻装骑兵疾驰而来,毡帽皮甲,马刀雪亮,正是兰州府的官军追来了。

    清晨的河口镇,河边的青草还带着露珠,店铺还都没开门,只有十八里堡的盐铺外停着几辆大车,伙计们正来来回回搬运着行李,官兵看到铺子上的招牌,便拔刀冲了过来,元封把碗一甩,正砸在当先一人的头上,力道之足竟然将骑兵从马上砸了下去,紧接着元封就跳了出来站在路中间。

    官兵们赶紧勒马停下,匆忙去取弓箭,这队骑兵是巡抚的亲兵,素质远非普通禁军可以,从抽出弓来到射不过眨眼之间,嗖嗖十几支箭射过去,忽地一张八仙桌扔过来,箭矢全射到桌面上,一人从路边的酒馆里跳出来,挥拳就打,一记重锤砸在马脖子上,高大的战马竟然哀鸣一声被打倒在地,官兵们乱作一团,抛掉弓箭去抽马刀,那人冲进骑兵队里,左冲右突,一双铁拳打得他们人仰马翻,元封也拔刀加入战团,刀光落处血肉横飞。

    楚木腿看见这边已经打起来了,便大吼道:“快走!账本不要搬了。”带着一帮伙计跳上马车挥动鞭子向外奔去,他们这些人不会武功,贸然加入战团只有添乱的份,还不如赶紧走了好。

    元封和赵子谦并肩而战,这是元封第一次见识赵子谦的真功夫,小伙子的拳脚功夫出神入化,拳如铁锤掌似钢刀,一双腿踢得如同蝴蝶翻飞一般,两人齐头并进,硬是将整队骑兵逼退了半条街。

    这队骑兵战斗意志倒也强悍,死了十几个人仍不放弃,他们后撤了几十步,腾出战马加的距离,妄图以骑兵的集群冲锋踩死他们两人,元封和赵子谦站在街心,望着远处的骑兵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战马焦躁的刨着蹄子,骑兵们也是口干舌燥、焦虑不安,昨夜巡抚衙门都被人一把火烧了,官家的面子丢到了姥姥家,温巡抚下了死命令,不逮到这帮贼人,谁也别想好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们这些亲兵平日里好吃好喝高军饷养着,到了出力的时候哪能不卖命呢,虽说贼人强悍,但向前也是死,后退也是死,与其死在军法官手里,还不如和贼人拼死呢,好歹那样妻儿老小还有些抚恤。

    为的骑兵小军官举起马刀,刚要下令进攻,忽然一箭飞来,从他后脑射进,嘴里穿出来,骑兵们身后杀声大起,几十名生力军及时赶到,正是张铁头和叶开带领的马贩子们,官军腹背受敌顿时乱作一团,他们的训练烈度很低,能连夜追到河口镇就算不错了,此时强绷着的神经终于崩溃。被杀的溃不成军,夺路而走。

    十八里堡人虚张声势的追了一程便回来,元封也跳上战马,对赵子谦道:“河口镇你是不能呆了,跟我们走吧。”

    赵子谦迟疑了一下,咬了咬牙,跑到同仁居门口,冲着大门跪下磕了三个头:“舅舅,外甥不孝又给你惹祸了,外甥这就走了,多谢舅舅这一年的收留之恩。”

    掌柜的已经被这变故吓呆了,蹒跚着走到门口挥了挥手:“小强你走吧,舅舅不能再照顾你了,到了外面好好的,别给你们老赵家丢人。”

    赵子谦又磕了三个头,毅然转身上马,跟着元封等人向镇外奔去,再不回头。

    一行人向北疾驰,很快就追上了楚木腿他们的马车,两队人马汇成一股消失在漫天尘烟里,此时一轮红日才从东方升起,朝霞满天,新的一天开始了。

1-72 何去何从

    河口镇向北一百五十里就是铜城,王小尕跟着柳松坡赴任之后,继续担任州衙的壮班班头,手下二十余人都是从芦阳县**来的老兄弟,柳大人待他们不薄,自然不能不辞而别,总得交接一番。

    元封等人来到铜城外,并没有看到按照约定出现的王小尕等人,望着远处人来人往的城门,元封焦躁万分,不管怎么说柳知州都是****中人,倘若被他知晓自家干的事情,断不会容许王小尕离开,兴许还要捉拿于他,偏偏小尕又是个直肠子,有什么心事不会瞒着柳知州,在兰州杀人放火的事情肯定不会憋在肚子里。

    元封让手下人先走,自己单骑前往铜城,城门处人来人往,不像有事情生的样子,来到州衙外,大门敞开着,几个老门子在院子里悠闲自在的扫着地,一个壮班的衙役精神抖擞站在门口扶着水火棍,见到元封赶紧打招呼:“元头,您老来了。”

    元封曾经任过卢阳县快班的任班头,就连王小尕都是他**来的,所以虽然他年纪不大,铜城州六扇门里的人都要尊称他一声元班头,把马缰绳拴在衙门口的大树上,问那名衙役:“王小尕当值么?”

    衙役道:“王头正陪着知州大人说话呢,元头若是有事,就在签押房等一会吧。”

    元封点点头进了签押房,坐了一会儿心绪不宁,似乎感到有事生,果不其然,外面一阵喧哗,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元封大骇,没想到兰州府的人来的这样快!

    签押房的门被推开,柳知州横眉冷目走了进来,指着元封喝道:“你做的好事!”

    元封镇定道:“不知道大人说的是什么?”

    柳知州道:“王小尕已经都告诉我了,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有什么好怕的。”

    元封道:“不错,事情是我做的,和其他人无关。”

    柳知州点点头,背着手从签押房里走出来,元封不解其意,也跟着走出来,只见签押房周围已经聚满了壮班的衙役,王小尕也在其中。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恐怕只有话本里才有这样的故事,本官在兰州之时便对那几名恶少的行径有所耳闻,但也束手无策,有时候正义只能由自己来伸张,本官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将尔等衙役遣散。”

    王小尕动容道:“大人,放走了我们,您怎么办?”

    柳知州摆摆手道:“甘肃巡抚还没有资格动我,你们放心去吧,对了,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元保正。”

    完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道:“这个事本官欠你的,拿好。”

    元封接过一看,这张制片上画着复杂的花纹和曲里拐弯的文字,像是银票但又和平日所见的银票不同。

    “这是西域通行的银票,你会用得上的,保重。”柳知州言罢,转身去了,走到后宅入口处,还停下叹息了一声。

    元封目送柳知州离开,正看到后宅的门口,一个小小的人儿正倚在门口瞪着大眼睛看着这边,正是柳知州的小女儿,见到爹爹走过来,柳迎儿才眨眨眼缩回去了。

    元封也叹口气,两年来的努力都白费了,本来想让王小尕跟紧柳大人,孟叶落走科举之路当官,官商两个方面同时展,现在看来都毁于一旦了,但他无可选择,只能黯然带着兄弟们离开。

    走到城中,元封忽然对王小尕道:“你留下吧,柳大人倘若因此有个不测,也好照应一下,你奶奶我们自会照顾。”

    王小尕眼睛红了,身为六扇门中人,他知道杀了巡抚公子是什么后果,回去十八里堡恐怕也是死路一条,隐姓埋名留在铜城反倒有一线生机,虽然想和兄弟们同生共死,但元封的安排也不可违背,他哽咽着道:“九郎,保重!后会有期!”

    两只手握到了一起,元封也回道:“后会有期!”说罢扬鞭纵马而去。一行人刚出了铜城州,就看见南边烟尘滚滚,是兰州府的骑兵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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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封等人向北疾驰,追上张铁头、楚木腿他们的车队,一行人加快度向十八里堡方向驶去,中途也不休息,吃喝都在马上,就快抵达十八里堡的时候,追兵终于追上来了,数百骑兵风尘仆仆,疲劳到了极点,但依然杀了过来,元封等人亦是疲惫至极,正要迎敌,前方号角齐鸣,百余名以逸待劳的十八里堡骑兵突然杀出,迎着官军冲上去,官军长途追击已经疲于奔命,哪有力气抵挡生龙活虎的十八里堡精兵,一个回合之后就分出胜负,一半官军丧生沙场,剩下的落荒而逃,骑士们拥着元封的车队得胜回堡子。

    纸里包不住火,孟小冬的死在堡子里引起了轩然**,再加上孟叶落的落榜,更是让人愤懑不已,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孟小冬的坟头上,赫然摆着几颗血肉模糊的级,本该插满白幡的墓地,竟然披红挂彩,墓碑上还罩着凤冠霞帔!赵定安红袍乌纱,胸前结着绣球,一副新郎官打扮,但脸色却是苍白不堪,极度的哀伤和疲劳,还有胸前的箭伤,让他的精力透支到了极点,要不是精神撑着,早就垮了,孟小冬虽死,他仍然坚持要把婚事办了,也好圆了小冬的心愿。

    兄弟们全都到场,一字排开给新郎新娘道喜,镇上有头脸的老人们也到齐了,都暗暗抹眼泪,夸赵定安是个有情义的好汉子,那帮大姑娘小媳妇更是泣不成声,手绢都湿透好几回了。

    婚礼完了就是丧礼,众人把吉服脱了,露出里面的麻衣,全镇人给小冬戴孝,风光大葬,那些在十八里堡做生意的人也来围观,听说事情真相之后,也扼腕叹息。但回去之后便开始收拾行装,连夜出逃。

    以前的十八里堡是个宝地,这里是西北盐铁茶马生意的决策地,这里的一句话,能让西北市场抖三抖,倘若假以时日,成为丝绸之路上重要的商业中心也不是不可能,但现在一切都变了,随着孟小冬的死,一切富贵繁华如过眼云烟,将会消失在风中。

    十八里堡凭什么那么牛,还不是有官府做后台,谁都知道元封是范道台的结拜兄弟,铜城柳知州又是他们的大靠山,要不是柳知州罩着,他们的保丁就是非法武装,现在一切都完了,得罪了巡抚大人,道台老爷和知州大人的关系就没用了,巡抚公子的人头在坟头上摆着,你想那温巡抚能善罢甘休,赶紧收拾东西跑吧,不出十天,大队官军肯定来到,到时候鸡犬不留,再走就来不及了。

    之间十八里堡附近的商人便走了个精光,往日喧闹的镇子变得冷冷清清,满街都是丢弃的杂物,没来得及关上的大门在风中哐哐的响着,一派萧条景象让人的心也跟着凉。

    起初一两天,大家的信心还是满满的,仇恨充斥着他们的心,假如官军此时来到,定然会吃瘪,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官军并没有到达,十八里堡人的高涨的雄心和斗志却慢慢衰减下去。

    毕竟这是造反啊,老辈人这样说,造反和打马贼不同,和抢商人也不同,面对的是朝廷,是官府,是整个天下!凭着小小的十八里堡,能行么?

    其实十八里堡并没有多少男丁,那支精锐的骑兵部队中有八成是来自于附近的乡镇,如今十八里堡人杀官造反,这些后生的爹娘也慌了神,跟着当保丁没啥,跟着和尉迟家开战斗也没啥,可是跟着和官府作对就不行了,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爹娘们纷纷来到十八里堡,想把自家的孩子叫回去。

    后生们哪里肯走,这个集体教会他们武功,教会他们做人,给他们带来荣誉和尊严,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提到十三太保,别人定会投来尊崇的目光,现在集体遇到危难,又怎么能弃之而去呢。

    爹娘们见拉不动儿子,便使出各自的杀手锏来,有的娘们闹着投井上吊,有的苦口婆心的劝说,还有的扯谎子:“孩儿,你奶奶快不行了,赶紧回家看最后一眼吧。”还有的下了血本,给孩子说了媳妇,日子就定在当天,硬拉着儿子回去成亲。

    对于这一切,元封心知肚明,但他无能为力,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和官府对抗是没有出路的,小老百姓心中官府就是天,是最大的,即便自己也不忍带着这些兄弟去赴死,甘肃官军虽然战力不强,但是对付一个百十户人家的堡子还是没问题的,据出去探听情报的人说,温巡抚已经在征调边境的军队了,兰州府的禁军也关了双饷,粮草辎重从库里出,城南牲畜市场上所有的骡马都被征用,这是要打大仗啊。

    深夜,元封来到叔叔的坟前,静静地坐了****,叔叔是他唯一的亲人,相当于父亲和师父的角色,他的武功、计谋、甚至待人处事的原则、方法都是叔叔教的,但叔叔却没教过他如何应对今天的局面。

    荒原上的风很疾,怒号着将篝火吹得呼呼作响,这天,怕是要变了。

    元封裹紧了衣服,深深叹了口气,忽然肩上一暖,一件羊皮袄披了上来,紧接着是温暖的舌头舔在脸上,原来是哑姑带着赛虎来了,哑姑依偎着元封坐下,两人共披着羊皮袄,在坟前坐了许久许久,直到东方白。

1-73 十八里堡的最后一天

    元封回到镇子,将保丁们尽数遣散,他们本不是十八里堡的人,不必跟着趟这浑水,保丁们百般不愿离去,还是元封下了死命令,一个个的才被父母长辈拖着回去了。

    对于遣散军队这件事,镇上的老少们并无异议,祸事是自家惹的,让乡亲们跟着承担过意不去的,几天下来,长辈们已经从愤懑中清醒过来,以区区十八里堡的人力物力,对抗官府无异于螳臂当车,是没有胜算的。

    官军的效率比以往高了许多,短短十几天功夫,数千军队已经开到芦阳县境内,草料粮食辎重也堆积如山,这回温巡抚可是下了血本了,据说调动了上万军队,其中骑兵就有三千,还有大量的投石车,床弩等武器,杀鸡用上了宰牛刀,可见温巡抚对十三太保的恨有多深。

    十八里堡人没想到官府居然这么看得起他们,还以为能像前几次那样击溃来犯之敌呢,可是从堡墙上望过去,远处烟尘滚滚,旌旗蔽日,数不清的官军正在安营扎寨,一个个的顿时傻了眼。

    十八里堡是很强悍,但是并没有强悍到可以同官府对抗的程度,满打满算整个堡子才有八十多个壮丁,就算每个人都是百炼精兵,又能对付几个官军?这回只怕是全甘肃的官兵全来了,就凭十八里堡这几个人,这矮矮的堡墙,根本守不住。

    中午,十八里堡的旗杆下面,老孙头、张驼子、赵铁匠、胡瘸子还有楚木腿、林秀才等人都聚到了一起,慢慢的,其他人也围了过来,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脸色都很黯淡,这次不比独一刀那次,这次是真的大祸临头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十八里堡人的心境已经和当初不同了,再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农民心态了。

    “让封哥儿领着娃们走吧,走的越早越好,堡子里有我们这些老头子担待着。”老孙头说完又咳了好一阵,年岁大了,身子骨到底不行了。

    “对,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晚了。”大老赵附和道。

    “要走一块走,要死一块死,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赵定安急道。

    “我们在十八里堡过了一辈子,舍不得这里啊,再说了,你们走了堡子也就安全了,官军总不至于比马贼还坏吧,拿我们这些老百姓开刀。”

    听到长辈们如此顽固,连一向沉稳的元封也急了:“赵大叔,张大叔,朝廷和马贼到底谁更坏,你们不会不知道!咱们杀的可不光是巡抚的公子啥的,还有兰州府上百名官军,这仇结大了,官军一定会疯狂报复的。”

    可是长辈们依然坚持,不愿跟着他们逃难,双方谁也说不动谁,终于不欢而散。

    元封来到胡瘸子的马肉馆,想通过他说服那帮长辈,胡瘸子和元封的关系非同一般,便开门见山道:“唉,不是我们不想走,是实在走不了,这回官兵是非要把咱们十八里堡铲平不可了,四圈全围上了,不知道有多少兵马,就咱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怎么跑得动,你们年轻人就不一样了,能打能拼,逃出一个是一个,以后记得自己是十八里堡人就行了。”说着,胡瘸子的眼泪就下来了。

    原来如此啊,元封也默然不语,胡瘸子把哑姑叫出来说道:“元封,大叔本想再过两年才把哑姑许配给你的,现在看是晚了些,哑姑这孩子从生下来就没过过好日子,今天我把她托付给你,你把她**去,以后好好过日子,逢年过节烧点纸给我就好了。”说罢将哑姑的手交到元封手里。

    元封眼中晶光闪烁,接过哑姑的手,却对胡瘸子道:“胡大叔你放心,我一定把咱们镇子里所有的父老乡亲都安全的**去!”

    ……

    官军慢条斯理的扎着营,似乎打算筑堤长围打持久战了,温巡抚不是庸才,他已经收集了关于十八里堡的所有资料,并且抓了几个曾经在十八里堡做生意的商人,问清楚了堡子的各种情况,壕沟有多深,堡墙有多高,堡子里有多少青状都了如指掌,之所以没有立刻动进攻,是想把事情做到万无一失,不让一个人漏网。因为他也听说十八里堡人不是好欺负的,曾经有过数次以少胜多的战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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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军们在空地上用粗壮的木料组装着什么,无数骡马大车从黑山峡方面往这边运送着什么东西,元封站在堡墙上用西域进口的单筒千里镜观察着那些负重的大车,看到深深的车辙,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些车上装的都是从山上拉来的石头,而那些粗壮木料组成的竟然是回回炮!

    为了报仇,官军竟然连终极武器回回炮都出动了,这种阿拉伯人明的武器极其凶猛,数十台一起威,即使兰州府这样的大城市****之间也能砸平,对付十八里堡根本不需要这种重武器,而温巡抚竟然把压箱底的玩意也拿出来了,唯一的解释就是温巡抚打算用石头把十八里堡轰平,以此来泄他无尽的恨意。他是想让十八里堡人慢慢的体会濒死的痛苦和绝望,并且由此得到满足。

    军营里中搭起一个大木台子,上面插着五色旗,众军出的命令就由这些旗号布出去,元封沉默地关注着敌方的旗语,当看到红旗招展,听到战鼓擂响的时候,他大吼一声:“出击!”

    堡门大开,数百头牛呼啸而出,每头牛的尾巴上都缠着浸透火油的麻绳,火烧的很快,牛儿吃疼狂,蜂拥而走,官军的大阵顷刻之间就打开一个缺口。

    中军帐中,温巡抚一介文官竟然披甲顶盔,他冷笑道:“火牛阵!没想到乡下人也有懂兵法之辈。”

    十八里堡的火牛阵虽然厉害,但数量毕竟太少,一些栽倒在壕沟里,一些被乱箭射死,剩下的即便冲入大营也制造不出太大的混乱,毕竟这种计策在白天的效果不会太好。

    “不过尔尔。”温巡抚冷哼一声,下令开炮,可是传令兵急报:“回回炮被人点着了!”

    原来火牛阵只是虚晃一枪,真正的杀招是混在火牛阵中的骑兵,这些人趁乱将回回炮浇上火油点着了,温巡抚大怒,喝令赶紧扑救,各军严守阵地,不许胡乱走动,答不出口令者立斩。

    别看温巡抚是文官,此人颇为知兵,也明白自己手底下这些军队的素质,别看人多,一乱就败,所以他严令不许自乱阵脚,防备敌人混进来作乱,这一招确实有效,不大工夫,阵地便再次平静下来。

    元封心急如焚,火牛阵是他留在晚上用的,可是没料到官军竟然有回回炮,不得已只好先使了出来,十八里堡毕竟太小,就像一只浑身长满毒刺的小虫子,而官军就是体型庞大的巨兽,碾碎这只小虫的时候虽然会扎到爪子,但不影响什么大局,此战必败的结局无法改变。

    趁着天光还亮,官军终于动了进攻,一个营的官军慢慢靠近,每走十丈远就蹲下作防守状,这是在试探十八里堡有没有远射程的武器,走到一箭之地的时候,官兵们开弓放箭,放完就走,接着另外一个营继续上前放箭,十八里堡上空遮天蔽日全是箭矢在飞,堡墙上根本不能站人,等十个营轮流射完,回回炮也修好了,开始射第一枚炮弹。

    一块大石头飞过来,打在堡墙外的地上,溅起一团烟尘,然后回回炮调整射程,准备继续射,元封焦躁的看着西沉的太阳,天不黑就突围的话等于自寻死路,但是待在堡子里任凭官军用回回炮和弓箭攻击,死的更窝囊。

    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了,元封站在堡墙上回望一眼十八里堡,旗杆上红旗翻卷,猎猎作响,旗杆下数百乡亲正眼巴巴的看着他,元封给过他们无数次的惊喜,这一次想必也不会失望。

    元封走下堡墙,翻身上马,从地上抓起一杆长枪,大吼一声:“出击!”堡门大开,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紧跟着是数十名披甲骑兵,再往后才是装载着百姓的马车。

    看到有人出堡,官军们顿时喧哗起来,高台上令旗翻动,十几支部队跟着旗号行动,大队人马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瞬间就将这支小小的车队吞没了……

    堡外杀声震天,堡子里面,老孙头平静的坐在自家的堂屋里等着官军杀上门来,这两年他的健康状况很差,怕是没有几个月活头了,故土难离,反正快死的人了,也犯不上再去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了。

    “轰!”回回炮又开始轰击了,黄土夯成的房子被砸塌,漫天尘烟,堡墙也承受不住轰击,倒塌了。

    日落了,十八里堡也成为历史。

2-1 骊靬

    呼啸奔流的黄河岸边,一排披散着头满脸血污的男人被一字排开按在地上,后面是一队拿着短柄斧头的赤膊汉子,温巡抚高高在上的坐着,面无表情的将令箭扔下,刀斧俱下,男人们头颅落地,血喷起老高来。

    女人们尖锐的惨叫着,被官兵们剥光衣服凌-辱,肆无忌惮的狂笑和绝望的呼救混在一起,让人头皮麻,心中滴血。

    哑姑的衣服被扒开一半,挣脱了官兵跑到黄河边,绝望的回眸一望,丝散乱,面色灰白,而后毅然决然的跳入黄河中……

    元封再也忍耐不住,狂叫一声挣开绑绳,可是十几支长枪却同时刺了过来,将他的身躯刺穿,身体的巨疼和心底的痛交加在一起,让人痛不欲生。

    一声大叫,元封坐了起来,满脸满身都是汗,又是一个噩梦!从十八里堡逃出生天之后,他就经常做这样的梦。

    帐篷里,篝火已经成为灰烬,架子上的肉也已经冰冷,王寡妇掀开帘子走进来,哀叹一声道:“封哥儿,好歹吃点饭啊,这样下去怎么成?”

    元封无语,艰难的挪动着身躯走出帐篷,为了救出乡亲们,他遍体鳞伤,血都流尽了,终于带着王小尕的奶奶和大老赵等一帮百姓逃出生天,可是兄弟们和哑姑、胡瘸子等数百名乡亲却失散了,想来凶多吉少。

    帐篷外面,西风怒号,夕阳西下,这里是沙漠的边缘,荒凉的不毛之地,元封独立在风中,拿出一支箫吹奏起来,箫声如泣如诉,仿佛在诉说着对亲人的思念和无尽的哀伤。

    远处荒废的古堡中,琵琶声响起,合着箫声演奏着,每逢黄昏时分,总会有人在那古堡中弹奏琵琶,残阳夕照,大漠沙如雪,孤寂的箫声和欢快的琵琶音一唱一和,为这荒凉的景色增添了一分生机。

    元封知道弹琵琶的人是谁,那是住在附近村子里的一位小姑娘,他们这些从十八里堡逃出来的人在沙漠中走了十几天,就在山穷水尽之时遇到了这村子里的人,这才侥幸活了下来,并且跟随他们来到居住的地方,暂时住了下来。

    这个村子叫做骊靬,它在夯土筑成的围墙外面,还有一道木墙,壁垒森严比十八里堡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令人称奇的是,骊靬人相貌和汉人、突厥人都不同,身材高大,皮肤深红、高鼻梁深眼窝,金碧眼,但他们的语言却和汉人一样。

    骊靬人古道热肠,从不打听这些难民的底细,还无偿供给他们吃喝,这里是大漠边缘,土地比十八里堡还要贫瘠,人民的生活过的极其拮据,村里没有壮年男子,只有老弱和妇女,难民们的到来给他们增添了不少负担,幸亏赵铁匠手艺好,能帮村民们修理工具炊具,王寡妇等一帮妇女也是干惯了活的,织羊毛毯子,烧火做饭等都能做得来,双方相处的平静而和谐。

    转眼又是一年,年关将近,骊靬人和汉人一样开始准备年货了,距离最近的城市也有三百里,一路荒凉野狼出没,没个男人还真不行,元封作为村里唯一的青年男子,带着一帮妇女踏上了进城采办年货的道路。

    骆驼背上,元封又拿出他的箫来吹奏,听到箫声,另一峰骆驼上的女孩也拿出琵琶反弹起来,这女孩就是经常在沙漠边缘的古堡中弹奏琵琶之人,她名叫尤利娅,今年十六岁,皮肤白皙金碧眼,眉眼中却又带着汉人的清秀,看到她,元封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哑姑,想起孟小冬。

    反弹琵琶是个技术活,尤利娅小小年纪,琵琶已经弹奏的出神入化,让人叹为观止,但她弹奏的多是欢快乐曲,所以元封这边就停了下来,可是元封一停,尤利娅也停了,她歪着头问元封:“喂,你为什么总是吹些悲伤的曲子呢?”

    元封反问:“那你为什么总是弹欢快的曲子呢?”

    尤利娅道:“因为城里的老爷们喜欢啊,我学琵琶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进城去乐女,和哥哥们一样,为家里挣钱。”

    乐女……就是和歌女、舞女差不多的人吧,一种卑贱的职业而已,但在尤莉亚的眼中,似乎这就是人生的目标。元封随口问道:“那你的哥哥们是做什么的?”

    尤利娅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我有八个哥哥,五年前死了两个,前年死了一个,去年死了两个,现在不知道还剩下几个,哥哥们在甘州吃粮当兵……”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好的女儿家也不会向往着去做乐女,骊靬人啊,到底为什么你们会生活的如此悲哀,带着不解的谜团,元封行进在一望无尽的沙漠中,驼铃声响,沙丘起伏,冬日的阳光依然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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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跋涉了数日,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凉州。

    凉州是河西走廊东的一座城市,河西走廊是位于沙漠和祁连山脉之间的一条狭长地带,靠着祁连山雪水的滋润,这块地方水草丰茂,盛产牛羊,在荒凉的西北算是一块宝地,长期以来战乱不断,突厥蒙古人、吐蕃人、西夏人、汉人往来冲杀,城头变换旗帜,现在的凉州依然在汉人掌握下,凉州设府,按理说归甘肃巡抚管,听朝廷号令,但凉州知府独霸此地已经数十年,凉州军马听调不听宣,游离于朝廷法度之外。

    凉州城雄浑高大,墙体上并不像兰州府那样斑驳不堪,也没有丛生的杂草,城头上红旗招展,披甲执锐的士兵肃立在城门两侧,并不去检查过往人流,由于地缘原因,凉州已经没有明显的汉人城市特色,从来往行人到街头响着的乐曲,再到富丽堂皇的尖顶清真寺,都透着一种异国情调。

    城门口拥堵着大批等待进城的人,元封也下了骆驼挤在人群中,他敏锐的目光忽然现城门一侧贴着张告示,上面的画影图形正是自己!元封赶紧用毛巾围住自己的脸,沉默无语跟着嘈杂的人群进城了。

    城里热闹非凡,穿着各色民族服装的人用本民族的语言高声叫卖着货物,烤肉的香味弥漫全城,葡萄干、核桃仁、地毯、中原的茶叶、丝绸、瓷器,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尤利娅是第一次到凉州来,兴奋地脸都红了,好不容易等到把村里人委托他们卖的羊毛毯子出售掉,换了几十枚银币,大婶们各自去采购年货,把尤利娅托付给了元封,约定日落的时候在城门口会和。

    尤利娅手心里捏着两个银币,激动地鼻尖渗出了汗珠,此番进城除了购买年货之外,她还想买一个新的琵琶,原来那个已经破旧不堪,弦也断过好几次了。

    两个银币,是尤利娅全家一年的收入,小女孩捏在手里看了又看,还放在耳边敲了听响,轻轻一弹,银币就会出悠扬绵长的声音,极其悦耳。

    女孩爱不释手的将银币看了又看,忽然歪着头认真看着元封的侧脸,元封被她看的毛,转脸道:“我脸上有花么?”

    “别转脸,让我再看看。”小女孩认真端详比对了一番,终于跳过来将银币放在元封的眼前:“你看,银币上这个人好像你啊。”

    银币上是一个青年男子的侧面头像浮雕,上方还有几个典雅的隶书字:大汉开国元年当半两。这种钱元封还是第一次见,忍不住拿在手里仔细端详,银币上那个人的侧脸是不是像自己,他说不出来,但看着这个人,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尤利娅一把抢回银币,蹦蹦跳跳的往前走了,元封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走了十几步,尤利娅忽然停下,望着路边摊子上的美食走不动路了。

    这是一种糕点,用核桃仁和青稞面做成,上面撒着葡萄干和红红绿绿的果子,看起来极其诱人,尤利娅生长在偏远的小村子,哪里见过这样的美食,小姑娘吞了一口涎水,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个,怎么卖的?”

    卖糕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突厥人,手里的尖刀在皮靴上蹭了蹭答道:“一文钱。”

    一文钱一斤,不算贵,尤利娅仔细盘算了一番,在那一大块切糕上比划了一下:“给我切一点点。”

    突厥人操起尖刀,斜着就切下去了,结果硬是被他切出一个梯形的切糕来,扔到秤盘子里,哐当一声,不像是松软可口的点心倒像是戈壁上坚硬的石头。

    “十八斤六两,算你十八斤好了,一共是三十六个大帝头。”、

    尤利娅彻底傻眼,原本以为五六个铜钱就能解决问题的,竟然要三十六个银币才能买来,这切糕是金子做的啊?

    “我……我买不起。”尤利娅嗫嚅着说,摊开手心,两个“大帝头”银币上的浮雕人像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2-2 别逼我

    突厥人鄙夷的看了看两个银币,一把夺了过来,嚷道:“还差三十四个,拿不出来就别想走。”

    这两个银币是尤利娅准备买新琵琶的,就因为一时嘴馋全赔进去了,琵琶买不成了,年货也办不成了,还被凶恶的突厥人抓住不让走,乡下女孩哪见过这种场面,急的双眼通红,就要哭出来了。

    尤利娅纤细的手腕被突厥人扼住,挣脱不开,忽然一只手搭在突厥人的胳膊上,轻而易举将这条粗壮的胳膊掰开,突厥人瞪着凶暴的眼睛看过去,一个身材欣长,披着羊皮袄的青年站在面前,语气平和的说:“别动粗,差你多少钱?”

    突厥人揉着胳膊,突然用民族语言喊了几声,周围卖羊肉串的,卖葡萄干的突厥人都丢下手上的生意,慢慢围了过来,个个横眉冷目,面目狰狞。

    “还差三十四个大帝头,拿得出就走人,拿不出就别想走!”卖切糕的提高声音喊道。

    “这点东西就要十八两银子,未免太贵了吧?”元封问道。

    “俺们在凉州城做生意十几年了,一向都是这个价,这小丫头自己要买的,我可没逼她。”突厥人气势汹汹,义正词严。

    元封探询的目光望向尤利娅,尤利娅含泪点点头,证明确实是自己主动要买的。

    元封叹口气,将背囊中的羊毛毯子和一张狼皮拿出来道:“就这些东西了,全给你们吧。”

    突厥人刚要把东西拽过去,尤利娅忽然死死抓住那张狼皮道:“给了他们,你拿什么给王奶奶买药。”

    这个举动让突厥人暴怒,一把揪住尤利娅的金往后扯,元封下意识的一拳打出,正中突厥人面门,当场打得他门牙脱落,鼻血长流,其他的突厥人顿时一拥而上,元封的脸上被重重打了一下,他眼中精光一闪,可是脑海中迅浮现出城门口的告示和十八里堡的惨状,那精光便黯淡下来,双手抱着头,任由突厥人殴打。

    所幸突厥人也没想闹出人命来,只是用拳脚殴打,一帮人将元封****在地,胡乱踢了几十脚便扬长而去,尤利娅的银币和元封的毛毯、狼皮都被他们拿走,那块切糕扔在地上无人问津。

    尤利娅将元封扶起来,看到他一脸是血,头上起了几个大包,小姑娘泪如雨下,拿出纱巾帮他擦着脸上的血,元封却依然微笑:“没伤到你吧?”

    “我没事,可是……琵琶……”尤利娅泣不成声,原本就破旧不堪的琵琶被突厥人踩烂了,变成一堆碎木头,再不能使用,这琵琶还是尤莉亚的外祖母传下来的,小姑娘一直宝贝的不得了,人如今竟然碎了,怎能不伤心。

    “人没事就好,咱们走吧。”元封艰难的站起来,在尤莉亚的搀扶下,两人蹒跚而去,围观众人也都叹口气散开了。

    钱没了,货物也没了,就连琵琶也烂了,两人的心情灰暗到了极点,也没心思逛街了,径直向城门处走去,忽然尤利娅浑身一颤,僵住了,元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一家琴行,一只精美的琵琶摆在店堂正中,上面绘着两个衣带飘飘、反弹琵琶的仙女,那副姿态和尤利娅弹奏琵琶时候的样子如出一辙。

    “飞天……这就是传说中的飞天琵琶啊。”尤利娅呢喃着说,双眼迷离起来,踌躇不前,看了又看,终于还是转头离去,那一刻,元封分明听到了小姑娘心底的一声叹息。

    “等一下。”元封叫住尤利娅,拉着他的手走进琴行,开口问道:“这个琵琶多少钱?”

    店老板是个汉人,他打量一下两人道:“你俩倒是识货之人,这是小店的镇店之宝,已经绝迹的飞天琵琶,整个西域也不过十五把,货卖有缘人,我给个实诚价吧,一千个大帝头,少一个不卖。”

    尤利娅的小嘴张成了o型,两千个银币,这简直是天文数字,就算整个骊靬村的钱加在一起也没这么多啊,她小声说:“我可以摸一下么?”

    老板倒是个和善之人,将琵琶取下道:“只能摸一下哦。”

    尤利娅眼中闪烁着激动地光芒,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琵琶,随即又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具乐器带来的心灵上的冲击,最终还是将它还给老板,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两眼,这才扯扯元封的衣襟:“走吧。”

    “不忙。”元封说着,从贴身之处摸出一张纸来递给老板:“用这个可以买么?”

    老板接过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对着太阳照了又照,这才道:“货真价实的千两大票子,当然可以买。”

    这还是柳大人在铜城送给元封的银票,他一直带在身上,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飞天琵琶用丝绸包裹好,装进了精美的盒子,交给尤利娅抱着,店老板家里没有这么多的银子,又带着元封来到附近票号,将那张银票折现,换了两千个半两银币,自己留下一半,另外一千银币交给元封装好。

    一千个银币可不是小数目,几十斤重的东西装在褡裢袋里,哗哗作响,两人一出票号,就立即被人盯上,一个突厥小孩尾随着元封,另外一个飞也似的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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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封领着尤利娅买了一大堆东西,王寡妇吃的中药,火刀火镰、花布头、盐巴等等,尤利娅开心的像只欢快的小鸟,围着元封打转,小姑娘心思简单,买了新琵琶,又在汉人的摊子上买了些糕点,刚才的不愉快已经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来到城门附近,村里的大婶们已经采办好了年货等在这里了,双方会合后趁着城门没关赶紧出城,在城外过明天就能回家了。

    出了凉州城,众人寻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开始支帐篷,虽然天气寒冷他们还是得在野外过夜,城里的车马店可是万万住不起的。

    正干着活,忽然一阵马蹄声响,几十名突厥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元封一看,正是刚才那帮卖切糕的混蛋。

    大婶们似乎很清楚这帮突厥人的德性,立刻聚拢起来,拿起木棒严阵以待,尤利娅也吓得跳起来,把琵琶紧紧抱在怀里。

    身处城外,突厥人就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了,纷纷把弯刀拿了出来,也不说话,只是步步紧逼过来,为一人死死盯住尤利娅清秀的脸庞,回头对众人说了句什么,然后突厥人们都淫-邪的笑了起来。

    元封不想杀人,因为自己的骄狂给十八里堡带来灭顶之灾的教训铭记在他心头,他不愿意再给骊靬人带来同样的灾难,于是他上前一步道:“钱给你们,放我们走。”

    突厥人认识他,那个卖切糕的家伙狠狠挥舞着弯刀道:“钱我们要,人我们也要!”

    骊靬的女人们围得更紧了,惊恐的看着这帮野兽,她们毕竟是女人,又是外乡人,面对手持钢刀的地头蛇只能束手待毙。

    远处也有一些准备扎营休息的外地人,看到这副景象赶忙收拾东西匆忙避开,生怕招惹到这帮突厥人。

    元封的拳头握紧了,他缓慢的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别逼我。”

    突厥人哈哈大笑,一人提着刀子走过来,上下打量了元封几眼,忽然提刀猛劈!女人们一声尖叫,尤利娅更是捂住了眼睛,大声哭了起来。

    可是并没有人头落地的声音,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尤利娅停止哭泣睁开眼睛一看,那把弯刀依然停在半空中,刀锋被元封用手握住,血,慢慢的从元封手指间留下,众突厥人也是目瞪口呆。

    元封冷冷道:“我再说一遍,别逼我。”

    突厥人忽然醒悟过来,哇哇怪叫着扑过来,几十把弯刀在夕阳下闪着寒光,尤利娅再次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呼呼的风声中,不时响起突厥人的惨叫,片刻之后,尤利娅再次睁开眼睛,只见元封浑身浴血站在原地,手里的弯刀依然在滴血,十几个突厥人在地上打着滚,满地都是砍掉的人手,剩下的突厥人瑟瑟抖,看着元封的目光如同看魔鬼一般。

    “我说过,别逼我。”元封说着,向前走了一步。

    突厥人吓得慌忙后退,拿着弯刀的手都颤抖了,忽然领头的呐喊一声,带着众人落荒而逃,元封也不追赶,对骊靬的女人们低声道:“快收拾东西连夜离开!”

    可是已经晚了,城门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刚才那帮仓皇逃窜的突厥人杀了个回马枪,转头又扑了过来。

2-3 兄弟重逢

    元封紧握弯刀,对尤利娅等人喊道:“快走!”女人们慌忙后退,可是奔过来的突厥人却不像是来找茬的样子,一个个魂飞魄散,慌不择路。

    一人迎着元封跑过来,元封刚要挥刀砍去,嗖的一声,那人胸前钻出一支箭来,扑腾了两下,倒地死了,然后又是嗖嗖数声,众突厥人纷纷中箭而死,射箭的骑士们奔到近前,翻身下马走了过来。

    元封依然严阵以待,这些骑士身穿红色战袄和锁子甲,背着弓箭挎着长刀,看样子和凉州城头的官军一样打扮,官军看到满地都是断掉的人手,诧异的看了看元封,有人问道:“是你砍的?”

    元封道:“自卫而已。”

    官兵点点头,又问道:“汉人?”

    元封听出官军的语气温和,便答道:“对,我是汉人。”

    又是几名骑士奔来,为一人跳下马来,爽朗的大笑道:“这帮突厥狗以为不在城里作案老子就拿他们没办法了,哼,出了城一样杀!”说着大踏步的走过来,听到那人的话音,元封的眼睛突然亮了。

    “启禀大人,突厥狗全落网了,另有十几个被这个好汉砍了手,人也废了。”

    “哦,什么人这么厉害?”那人摘下头盔,朝元封这边望了过来,这一望不要紧,人顿时就石化了,头盔也落到了地上。

    “九郎!”

    “定安哥!”

    来人正是赵定安,元封把弯刀一扔冲了上去,赵定安也猛扑上去,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热泪长流,无语凝噎。

    “兄弟,我以为你死了。”

    “我也是,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赵定安揽着元封的肩膀,对着远处大喊道:“兄弟们快过来,看看我找到谁了!”

    十几个个官兵打扮的人匆忙走了过来,竟然都是十八里堡出来的兄弟,大家见到元封都不胜唏嘘。

    “乡亲们呢?他们都还好吧?”既然赵定安等人安全脱险,那哑姑是不是也仍在人间,此时元封心中升起了一线希望。

    提到乡亲们,赵定安的眼圈又红了:“唉,那天实在太乱了,官军把我们分割包围,人都跑散了,跟着我们活着来到凉州的只有几十个人,剩下的……唉。”

    不言而喻,元封眼中希望的火光又黯淡下去,喃喃道:“你们活着就好。”

    赵定安道:“其实我们能活下来也是侥幸,当时我们这批人拼死的往西跑,官兵紧追不舍,一直跑了三天三夜都没甩掉,第四天的时候前面出现了大队官军,我以为这回是死定了,哪知道堵截我们的官军和甘肃的官军不一路,他们是凉州曹大人的军马,专门来拦阻甘肃官军的。”

    到这里,元封似乎明白了一点,据说凉州知府向来我行我素,不遵朝廷号令,甘肃巡抚大张旗鼓的调动人马,又挥兵西进,肯定引起他的猜忌,派兵相拒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你们就当了凉州府的官军?”元封问道。

    “唉,没办法,吃粮当兵嘛,我那点铁匠活在凉州可拿不出手,为了谋生只能当兵,幸亏曹大人赏识,让我做了骑营的百总,手下几十号弟兄,也算是个小官了。”

    “哦,原来如此,恭喜定安哥了。”元封是真心实意的替赵定安感到高兴,原先的赵定安因为孟小冬的死一度消沉,现在终于重新振作起来,真的很不容易。

    “说来还不是九郎你的功劳,没有你教我们弓马刀枪,我们哪有这安身立命的本钱啊。”赵定安说着,一指那些突厥人,“这帮家伙也真有眼力,惹谁不好,居然惹到你头上了,真是活该他们倒霉。”

    元封叹口气道:“没想到凉州这么乱,异族人都能在城里为非作歹,公然敲诈勒索,殴打良民,出了城更凶,直接亮刀子抢劫,也就是让我遇上了,若是一般手无寸铁的百姓可如何是好。”

    赵定安撇嘴道:“这还算好的,前段时间突厥人在城里就敢当街杀人,自从我掌管城内治安之后才好了一点,他们不敢在城里动刀子了,要杀人也是在城外,说来这都是知府大人纵容的结果,总是怕惹到突厥人引战争,突厥人犯法只关不杀,所以我才私下带着兄弟们出城干他们,一个不留全杀了,看这帮突厥狗还敢猖狂么。”

    此时赵定安的部下们已经将残余的突厥人集中起来押到旁边的树林里去了,一个士兵过来禀道:“百总大人,准备好了。”

    赵定安一摆手:“照老规矩办。”

    片刻之后,小树林方向便响起了惨叫声,不多时,溅了一身血的官兵们走了出来,赵定安指着元封身后那帮骊靬女人道:“这些是?”

    “她们是咱们的恩人,王奶奶赵大叔现在还住在她们村里呢。”

    听说父亲在世,赵定安登时欣喜若狂,道:“还愣着干什么,进城去吧,我来安排吃住。”

    见元封认识城里的军官,骊靬女人们也是满心欢喜,一行人打点行装,骑上骆驼进城去了,赵定安和元封并辔而行,城门口的官兵见到他都恭敬地行礼,看来混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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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定安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总,但是为人豪爽极讲义气,对付突厥人又够狠,所以城里商家都很是敬重他,骊靬的女人们被顺利的安排进一家车马店,能睡上暖和的土炕,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总比住在荒郊野外强得多。

    赵定安带着元封来到下处,见到了十八里堡逃出来的一帮乡亲,大家抱头痛哭了一场,又诉说起当日的凄惨场景,十三太保中的老二老三、老六老八、还有十一十二等六个兄弟为了保护乡亲们战死沙场,再加上最早死掉的老五楚键,那个雪夜在箭楼上结拜的兄弟们就只剩下六个人了。另外叶开和张铁头也失踪了,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酒馆中,***昏暗,伙计已经歪着头在打瞌睡,几条大汉依然在举杯痛饮,昔日箭楼上义结金兰的的少年已经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赵定安、狗剩、元封、林廉江、孟叶落,还有和他们一同出生入死的店小二赵子谦,他乡遇故知,又逢佳节,让人悲喜交加,六人都喝的酩酊大醉,赵定安拍着元封的肩膀道:“九郎,别走了,留下吧。”

    元封道:“留下作甚?”

    “吃粮当兵,凭你的勇武智谋,官职肯定在我之上,咱们好好报效曹大人,总有一天能出头,到那时候……”赵定安血红的眼睛望着东方,用力的一挥手,“杀回兰州报仇雪恨!”

    元封沉吟片刻,毅然道:“好,我干!”

    ……

    次日一早,骊靬人的行装已经准备好了,赵定安又出钱帮他们购买了肉、油、工具等物,一直把他们送到城门口。

    “多谢你们,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还有军务在身,就不远送了。”赵定安抱拳道,骊靬女人们也颔回礼,只有尤利娅呆呆的望着元封不动,眼中充满了恋恋不舍。

    赵定安明白了,一推元封:“我不能远送,你去吧。”

    元封将骊靬驼队送到十里长亭外,双方洒泪而别,尤利娅忽然从骆驼上跳下来,扑到元封身边,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然后爬上骆驼再不回头。

    驼铃声悠扬远去,元封从背后拿出洞箫,独自一人在长亭内吹奏起来,声音如泣如诉。

    回到军营,赵定安帮元封找了一套红色战袄,一顶毡帽穿戴起来,又在营务那里补了个名字,就算是正式当兵了,兄弟们正在帮元封收拾床铺,忽然营门外一阵喧哗,一队骑兵鱼贯而入,领头的大喊道:“赵定安何在!”

    赵定安赶紧正了正衣冠跑出去,跪在马前道:“卑职在!”

    “给我拿了!”那人一声令下,从人将锁链抖开,径直锁拿了赵定安出营去了。

    元封下意识的就去摸刀子,却被狗剩拦住:“等等,这是将军的亲兵,咱们鲁莽不得,且去中军打听情况。”

    兄弟几人携了刀械混到中军大营,见将军大人正在升帐,牛皮大帐中甲士林立,刀斧明亮,赵定安昂跪在帐中,毫无惧色。

    将军大人是个白肤中年人,三绺长髯倒有几分儒将风采,坐定虎皮帅椅之后,沉声问道:“赵百总,昨日下午你擅自出城,做了什么勾当?”

    赵定安道:“为民除害,杀了一帮突厥狗而已。”

    “大胆!曹大人早有明令,不得擅杀突厥人,你这是故意挑起战争,给凉州带来灭顶之灾!身为军官不遵军令,要你何用,来人啊,拖出去斩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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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帝国介绍:
纷乱的年代,热血的英雄,碧血黄沙金戈铁马,尽在武林帝国
1.不是武侠题材,别被开头的装逼吓到
2.是爽书
3.应该比《铁器时代》好看点,毕竟那是第一本书,走了些弯路武林帝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武林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武林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