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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骁骑校     武林帝国txt下载     武林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34 临危受命

    曹俊匆忙赶回府衙,后宅内忙的鸡飞狗跳,仆人侍卫们拿着东西跑来跑去,装车备马乱成一片,曹延惠经营凉州多年,积攒的宝贝不计其数,银钱更是数不胜数,仓促之下根本来不及收拾。

    曹俊奔回书房,从案子上把那块黄色绸子包裹的凉州关防大印塞在怀里,还想去后宅拿些宝贝,王威已经在外面催促了:“大公子,快!”于是曹俊赶忙跑出去翻身上马,此时一帮挎着包袱的姬妾从后院涌出来,有的还在系着披风上的扣子,女人们哭天喊地道:“大公子,带上我们吧。”曹俊刚想说点什么,马缰绳已经被王威抓在手里:“大公子,带不了许多人了!”

    女人们最耽误事,还骑不得马,只能坐在度缓慢、通过能力低的马车里,曹俊面露不忍之色,但是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做出抉择,也就是电光火石的一霎那,大公子就做出了英明的决断,抛下所有的女人,轻车简从逃离凉州。

    一行人乱糟糟冲出府衙,马背上的包袱没扎紧,居然还有些珍珠玉石散落出来,这当口也没人管了,只是纵马狂奔,留下一帮女人嘶声哭嚎着,跑到街口,一骑从侧面奔来,骑士大声喊道:“少爷不知道哪里去了!”老王威恨恨地一甩马鞭子:“不等了,咱们走!”

    一队人狂奔到东门,守门士兵刚要拦阻,忽然现来者的身份,哪里还敢阻拦,王威大叫道:“开门!放吊桥!”城门缓缓打开,吊桥放下,曹俊等人一涌而出,王威对城上守将喊道:“老夫去请救兵,尔等务必坚守城池!”说罢也扬鞭奔出,城墙上一群将弁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一时间都愣了,半晌才有人说:“那不是大公子么?他怎么跑了?”

    大公子跑了,丢下父亲的基业跑了,丢下满城百姓士兵跑了,这个消息率先在守城士兵中传开,将士无不愤然,西门外突厥大军正在准备攻城,防御使大人却跟着大公子滑脚溜了,军队不能没有主心骨,一帮军官立刻想到了关在大牢中的张副帅。

    凉州大牢,守门的狱卒看到一大群士兵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还以为大公子又改主意了,这就要将张副帅斩呢,心中感叹着人生无常,赶紧将牢门打开,放这些大兵进去。

    元封也纳闷,不是说午时斩么,怎么一大早的就来了,隔壁的赵子谦早就醒来,从床铺下面的干草堆里抽出兵刃来道:“和他们拼了!”

    可是仔细一看,这些人并非是大公子派来的行刑人员,而是城墙上的军人,大家伙冲进牢房将一件黑色斗篷披在元封肩上,一起跪倒道:“副帅,大公子和王威跑了,突厥军把城围了,你领着我们干吧!”

    元封心中一凛,该来的终于来了,怪不得今天早上眼皮总是跳,曹俊要杀他其实算不得大事,真正让他放心不下的是城外的突厥大军,曹俊丢下凉州军民跑路了,也省得两下里翻脸,他当即喝道:“好!大家听我号令,封锁四门,全体上城抵御。”

    狱卒们眼睁睁的看着这位本来中午就该被处斩的死刑犯在众将的簇拥下走出了大牢,他们只能跟在后面恭恭敬敬的赔笑着,走到大门口,元封猛回头,牢头以为他要找麻烦,赶紧跪倒道:“副帅,不干俺们的事情啊。”

    元封道:“把牢里的人全放了,新关押的直接放走,重刑犯和死刑犯押到城墙上去。”说罢扭头就走。

    来到城墙上,放眼望去铺天盖地都是军营,就连元封这样意志如铁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突厥人倾全国之兵来攻,凉州危矣!再看左右,士兵们也都是脸色煞白,嘴唇干,在场的人谁也没见过这种大场面啊,元封心知此时决不能露怯,便指着突厥连营笑道:“你们看象不象一大片鸡窝啊。”

    士兵们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但是主将泰然自若的态度却让他们好歹安心了一些,远远眺望突厥大营,对方还在有条不紊的整理着营帐,准备着攻城器械,似乎凉州已经是囊中之物,不消两天就能拿下似的。

    正在观察敌情,城下有人来报:“东门内有数百人闹着要出城,拦也拦不住。”

    元封当即派赵定安前去处置,自己依然在西门镇守。

    突厥人增加了几十万人,安营扎寨,建立起有效的指挥系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立刻起大规模进攻不太可能,显然是上次夜袭火烧草料场的事情给了他们一个教训,连营扎的比上回精细多了,与此同时,几支骑兵冲了出来,有的迂回到凉州城背后去了,有的就在凉州西门下耀武扬威,大概是仗着自己兵威盛大,吃准城内人不敢出来接战,一支百余人的突厥侦骑竟然在西门外一箭之地的空地上歇马休息,把马鞍子都卸了下来,躺在地上大呼小叫,嬉笑打闹。

    元封暗道这可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他当即点了九十九名精骑,连同自己一共是百人,全都不穿甲胄不戴头盔,只携带弓箭马刀,悄悄打开城门,城头上铰链哗啦啦一阵响,吊桥轰然放下,百骑奔涌而出,一箭之地不过两百步而已,骑兵们全都骑着伊犁健马,冲刺度相当之快,还在马背上就抽出骑弓射了过去,突厥侦骑猝不及防,慌忙上马迎敌,哪里还来得及,元封一马当先长刀过处,血肉横飞,其实突厥军的素质和凉州军的差距并不是很大,大家都是常年在马上讨生活的,打仗讲究的就是个气势,面对百万连营依然开门迎敌,这本身就是一种勇者气概,百骑狂风般卷过,突厥侦骑尸横遍地,竟然无一生还,远处的其他突厥骑兵赶过来增援,元封带领的骑兵已经施施然返回了城内,城上箭如雨下,将尾追的突厥兵射退,这一小仗分明是打赢了。

    望着突厥骑兵无奈的退走,城头上欢呼一片,张副帅—现在得称之为张大帅了,实在是太提气了,和大公子曹俊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差地别,有这样的大帅领着打仗,就是死了也不窝囊。

    ……

    赵定安来到东门,见数十辆装潢精美的马车堵在门前,人喊马嘶乱成一团,衣着锦绣的男人们围在城门口骂骂咧咧,女人们从车厢里伸出头来哭着嚷着,小孩子哇哇哭闹着,还有猫狗也跟着叫唤,原来这些人都是城内高官的家眷,他们的信息比较灵通,已经听说突厥大军杀到,曹俊已经逃命去了,既然大公子都跑了,说明凉州是真保不住了,于是他们赶紧收拾细软携家带口欲从东门逃走。

    围在城门口的男人们不是富商就是官员,说起话来自然是颐指气使,他们粗暴的推着拒马鹿砦,大声叫骂着,让士兵打开城门,士兵们手足无措,对这些人是不敢打也不敢拦,幸亏赵定安赶到,跳下马来用鞭子一顿猛抽,打得他们连连后退,镇住场面之后,赵定安道:“想出城的都给我滚到城墙上去看看!”

    带着一帮人爬上东门城楼,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烟尘滚滚,数支突厥骑兵正在来回穿梭,这帮人立刻傻了眼,赵定安冷笑道:“想出城的话,我这就开门放你们走。”

    无人答话,一群人灰溜溜的下城,驾着马车回去了。

    太阳渐渐升起,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对事态一无所知的百姓们好奇的现街上停满了豪华马车,那些达官贵人们并未回家,而是当街议论起来,这些人的见识远比一般百姓高的多,头脑转得也快一些,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半天便得出一个结论,逃是逃不掉了,若想保命的话,唯有献城投降一条路可走,伸手不打笑脸人,突厥人再野蛮也不会和金银财宝过不去,大不了各家出点血,求个平安还是可以的,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劝说军队投降。

    达官贵人们驾着马车来到西门附近的军营,吵吵嚷嚷说要见这个将军那个将军,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自然在军队中也有些熟人,士兵们不敢硬拦,放他们进了军营。

    元封正在接管王威的指挥所,各种地图沙盘令箭令旗、花名册、辎重粮草兵器档案等等千头万绪,他毕竟年轻,只统带过千余人的部队,乍一接触这些东西也觉得脑袋大,正无从下手呢,忽然外面一阵喧哗,士兵进来报道:“大帅,城中父老求见。”

    元封赶紧走出节堂,只看见中**站了一大群脑满肠肥之徒,正乱哄哄交头接耳着,如同一堆苍蝇。

    见到元封出来,众人有些吃惊,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七嘴八舌道:“张副帅,你不能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啊。”

    元封道:“这话从何说起?”

    一人站出来道:“古人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凉州危在旦夕,与其死战不如降!”

2-35 一朝权在手

    元封冷笑一声道:“那依着你们的意思,只要开了城门就能保全性命和财产了?”

    “然也。”众人齐齐答道。

    “那好,愿意投降的都站到左边来,不想投降的站到右边。”

    众人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元封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大部分人站到了左边,只有少部分脑子转的快的人迟迟疑疑站到了右边。

    看队伍站好,元封吩咐士兵:“把城门打开,送左边这些人出城投降,别忘了给他们预备白旗。”

    投降派们这才慌了,嚷道:“张副帅,要降大家一起降,单单我们出去突厥人哪会理会,还不一顿乱刀砍了我们。”

    元封才不理他们,转身回了节堂,士兵们连推带拉将这些人推到城门口,打开城门放下吊桥,用长枪将他们推了出去,城门轰然关闭,吊桥也拉了起来,就剩下他们几十个人哭丧着脸站在护城河边,既不敢走远,又不能回来。

    远处的突厥游骑现城门口的动静,慢慢的围了上来,但是慑于城头上的远射武器并不敢靠近,就这样死死盯着这帮手无寸铁的肥羊,突厥人刚才莫名其妙损失了百十号人,正憋气呢,这帮人此时前去投降无异于送死。

    达官贵人们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没有全城人陪着一起投降,他们算个屁啊,一个个蜷缩在护城河边一步也不敢往前,突厥人凶残的目光如同一道道利剑射过来,让他们感到自己就像是狼群注视下的小羊羔,顾不得那么多了,还是先保住性命要紧,他们慌忙跪下冲着城墙上磕头,连声哭嚎着表达自己的忏悔之意。

    元封站在城墙上冷冷看着他们,对赵定安道:“等天黑了再用吊篮把他们拉上来,要想守住凉州,必须上下一心才行,我还有重要事情要做,这里就交给你了。”

    元封返回军营,集合了两个营的步兵,给他们分派了任务,然后带着周泽安和其中三百军士直奔府衙而去,一时间大街上到处是兵,老百姓们惊讶的看着军队查封了所有的粮铺,酒楼,牲口市场,还有多处高级官员的宅邸也被贴上了封条。

    凉州府衙,此时的凉州最高行政中心已经不像元封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气势恢宏,森严肃穆了,门口的岗哨已经鸟兽散,院子里乱哄哄一片,佣人丫鬟们慌里慌张的跑动着,怀里身上装的不是金银就是绸缎裘皮,满地狼藉鸡飞狗跳,元封大踏步的往里走,吩咐士兵道:“把所有出口堵上,所有人都抓起来!”

    元封急着占领府衙倒不是为了这里面无尽的金银财宝和美女醇酒,而是因为府衙在凉州人心目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这里出的号令更容易被人接受和执行,长久以来,府衙就是凉州人心中的皇宫。

    一路大踏步的进来,才现府衙真是庞大无比,规格足以僭越亲王府了,绵长的回廊,波斯式的穹顶,满地柔软的地毯,白铜制的取暖器。到处金碧辉煌,雍容雅致,元封却没心思看那些,在周泽安的带领下来到知府签押房,这里是知府的办公场所,占地颇广,储存了凉州府所有的文件档案,接管了这里才算是真正接管了凉州政权。

    所谓签押房实际上是一个跨院,有好几间两层的楼阁,其中一间完全用来储存档案,周泽安正在里面翻找着粮秣仓库的卷宗,元封也在查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忽然军士来报,说现了重大情况。

    元封赶紧丢下手上的卷宗,带着周泽安赶过去,来到后院一处偏僻的厢房,推开屋门一阵臭味扑面而来,里面昏暗无光,点起蜡烛才看到床铺上瘫卧着一个老人,臭味正是从他被褥中散出来的,老人身边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正手足无措的看着这帮全副武装的士兵,他手里还端着一个细瓷小碗,里面放着一把小勺子,看样子正在给老人喂饭。

    不用人说,元封就知道那老人正是昔日凉州的主宰者曹延惠,可怜一世英雄到头来竟然落到如此下场,真是令人唏嘘不已,那个少年不用说就是曹延惠的幼子曹秀了,大公子留着他不杀,让父子俩在这破瓦寒窑中过着凄苦的日子,倒也用心良苦。

    元封上前两步,掀开脏脏的被子一看,床铺上一摊屎尿,臭味正是从这里出的,老人中风大小便失禁,又没人伺候,也难为他们爷俩了,元封眉头一皱道:“抬出去。”

    军士刚要过来抬人,忽然曹秀丢下小瓷碗,从怀里掏出一柄匕冲着元封扑过来,元封身经百战又怎么会着了一个小孩子的道,轻轻一闪就避过去了,曹秀扑了个空,但是立刻又转身扑来,嘴里还嚷着:“我和你拼了!”

    军士们拔刀欲砍曹秀,被元封拦住:“让他刺。此时曹延惠挣扎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颤微微的晃动着,嘴里还出啊啊的声音,曹秀再也控制不住绝望和恐惧,丢下匕哇哇大哭起来,元封来到床前道:“曹大人,大公子走了,现在凉州由我掌管,你尽管放心,我绝不会加害你们父子的。”说着让人将曹延惠卷在杯子里抬了出去,送到他原先居住的寝殿,又找来郎中和丫鬟服侍他,直到此时曹秀才知道这人原来不是大哥派来杀自己的,而且凉州已经不再姓曹了。

    元封雷厉风行,将凉州城内所有的私人粮仓都控制住了,牲畜骡马牛羊之类的也登记造册,起初那些商人还怨声载道,但是随即贴出的告示平息了他们的怨恨,这并不是没收充公,而是官府强制收购,当然价格不会很公道了,基本上和他们收购这些粮食牲畜的原价差不多。至于小家小户养的家禽家畜则不在此列,反正老百姓也没有余粮喂牲口,一样得宰杀吃肉。

    所有的粮食划归官仓统一处置,所有的牲口统一宰杀,制成腊肉储存起来,街头露宿的难民则被安排进没收的官员宅邸居住,甚至连府衙后宅都住满了人,强壮的男子被征入军队充作民夫,在街道上修建街垒,女人们和半大孩子也被组织起来,用库房里储存的大量棉布毛皮,甚至府衙里的地毯窗幔制作御寒衣物,凭干活的工作量领取食物。

    这些民政方面的工作交给周泽安处理即可,元封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防御上,凉州的详细城防图已经找到,军官和部队详细的花名册也放在他的桌子上了,经过清点,凉州目前尚有军队五万人,粮草军械倒也充足,城墙工事也刚修缮过,抵御一般军队攻击那是绰绰有余,可是他们面对的远非是一般军队,而是打败过四大汗国,打败过奥斯曼帝国的帖木儿的军队!

    千头万绪无从做起,元封又哪有什么统驭千军守城作战的经验,但是此时已经毫无退路,三十万凉州人的生死系于他一身,老实说他也害怕,他也想过投降的问题,但是理智和良知告诉他,投降恰恰是最不靠谱的一条出路。

    且不说现在投降已经为时已晚,即便是早投降,汉人也不过是三等人而已,百姓为突厥大军继续东征当牛做马,士兵充作前驱,为异族人屠杀同胞当帮凶,迟早还是一死,既然人总有一死,何不死的风风光光壮烈一些呢。

    凉州卡在河西走廊的咽喉处,想要杀进中原必须突破此城,只要坚守数月,想必朝廷大军就会来援,虽说凉州一直游离在朝廷的控制之外,但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总会明白的。

    元封的指挥所设在府衙的签押房中,这里是凉州的中心位置,大路四通八达,骑马很快就能赶到四门指挥战斗,府衙的防卫任务暂由罗马营负责,这倒不是以权谋私,而是因为罗马营战斗力强悍,充当战术预备队最为合适,通过查阅花名册他得知尤利娅的哥哥名叫安东尼,是罗马营的一名百总,由于上次的事件已经被降为普通士兵,罗马营是雇佣军,拿钱打仗而已,他们内部自由一套规矩,就连元封也干涉不得,所以元封也没去管那个“大舅哥”的事情。

    他倒也做了一件以权谋私的事情,骊靬村的村民和十八里堡的乡亲们被优先安排在府衙内宅里居住,骊靬女人们强壮能干,她们这会正在拆卸内宅中无用的回廊亭榭呢,用砖石木料瓦片搭建起一间间简易的房子,以便容纳更多的难民。

    冬天黑的早,不知不觉已经是傍晚时分,尤利娅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揪面片走进签押房,值守士兵都知道他是大帅的女人,自然不敢阻拦,尤利娅端着碗刚要说话,忽然一声巨响传来,元封直接从桌子后面跳出来,抓起佩刀就往外冲,一边冲一边喊:“备马,突厥人进攻了!

2-36 浴血城头

    元封已经三天没有下城了,这三天时间内,突厥人的轰击一刻都没有停息过,上百架巨型的回回炮不断将巨石和盛着易燃物的陶罐抛向凉州,坚固的城墙被砸的千疮百孔,靠近城墙的民房被砸塌了数百间,大小火灾更是不计其数。

    但突厥人并未动进攻,只是不知疲倦的轰击着,似乎是想用石弹将凉州轰塌,从戈壁滩上运来的石头源源不断的抛入凉州城,城墙上的挡箭棚被砸的七零八落,敌楼也是千疮百孔,藏兵洞里隐蔽着的士兵们被头顶传来的轰击声搞得神经兮兮的,尘土不断落下,轰鸣有节奏的每隔几秒钟就响一次,照这样下去凉州非被石头淹没了不可。

    三天之后,进攻终于开始,数十架高达百尺的楼车缓缓接近凉州城墙,楼车的高度甚至比城墙还要高,如同一座座简陋的宝塔,底座宽大,由百余名强壮的士兵推动,车厢里挂着绳梯,顶端的车厢里藏着十余名士兵,等到楼车接近城墙的时候可以放出吊桥搭在城墙上,攻城士兵从楼车中爬上去攻上城墙,这种攻城方式比云梯爬城先进了不少。

    元封站在城墙上用千里镜观察着楼车的距离,八百步,五百步,三百步,终于到了城内回回炮的射击距离以内,他右手猛的挥下,城墙后面开阔地上摆放的回回炮开始了反击,凉州人的回回炮造型比突厥人的小一号,所以只能防守使用,但小也有小的好处,射相对较快,三百斤一枚的石弹越过城墙以抛物线射向城外,大多数落在密密麻麻的攻城步兵群里,砸起一片片血花,少部分歪打正着砸中了楼车,但效果不甚理想,用生牛皮包裹的楼车只是晃动了一下,继续前行。

    “换炮弹!”城内的回回炮立刻改变了战术,换上塞满牛油沥青的陶罐,罐口的麻布用火点着,然后放在弹巢里,半人高的陶罐沿着长长的木质导轨滑动着,带着火花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轨迹落到突厥军阵中,陶罐碎裂,易燃物飞溅,身上着火的突厥兵惨叫着满地乱滚,但是很快就被旁边的人结果了性命,整个进攻部队并未受到影响,依然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

    终于还是没能阻止楼车接近城墙,护城河早就被突厥人射的碎石填平,已经不能再为凉州提供额外的防护,这是一场血腥之极的攻防战,无数突厥兵拿着小圆盾和弯刀从楼车顶端的车厢里冲出来,由于楼车高度比城墙还高,他们竟然占了一点居高临下的优势,但是一露头就被连弩射了回去,凉州兵使用的诸葛连弩近战威力最强,弩箭没有尾翼,箭头涂毒,只要扳动机关就能半自动射出箭匣内的二十支弩箭,七八个人一起射,这种射可以说是致命的,楼车由于空间有限,容纳的士兵并不多,十几个人顷刻间就被射成了蜂窝,随即守城士兵端起火油罐砸过去,火油淌的到处都是,一支火把投上去,顿时燃起熊熊大火,还在楼车里往上爬的突厥兵被烧得哇哇乱叫。

    城墙下,装着撞角的攻城车也在拼力撞击着城门,此前吊桥已经被他们用投石车砸塌,凉州西门直接暴露在外,尖锐的铁质撞角在强壮的士兵推动下一下下撞击着城门,但这并没有什么效果,因为城门里面已经被巨石堵死,还用泥灰填了缝,就算他们把城门撞成碎片也攻不进来。

    城墙上倾倒下成缸的黑色火油,这是从玉门挖出来的一种未经提炼的地下矿藏,虽然不是很容易点着,但是烧起来威力相当惊人,尤其是能附着在人身上,扑都扑不灭。

    凉州城墙高矮不同,火力交叉互相掩护,城楼上装备了大号的床弩,就是为了对付楼车这种器械的,十六个人搅动轮盘才将弓弦拉上,用整根桦木做成的箭矢搭在槽上,箭头带着倒钩,尾巴上拴着长长的绳子,嗖的一下射出,直接洞穿楼车的防护层,绳子后端拴着铁笼子,铁笼子里放着千斤重的巨石,就悬在城墙边上,把挂钩一摘,铁笼子向下坠去,绳索受力绷成一条直线,被倒钩挂着的楼车渐渐的歪斜了,终于轰然倒塌,由于间隔的太近,直接将旁边的楼车砸倒,数十架楼车如同积木一般连续倒塌,砸死了无数士兵,地上的烟尘腾起数百尺高,突厥人军械使用殆尽,士兵伤亡惨重,不得不潮水一般退却了。

    突厥中军,大纛猎猎,旗帜如林,身穿金色锁子甲的士兵如同标枪一般挺立着,目不斜视,面无表情,数十名高鼻深目的突厥大将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个坐在虎皮宝座上的老人,老人轻轻将千里镜放下,干瘦的脸上竟然浮起一丝笑意:“有点意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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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敌人败走,凉州城头一片欢呼,每个士兵脸上身上都是血迹硝烟,这一仗足足打了一整天,最后还是以突厥人的失败告终,看着欢呼雀跃的兄弟们,元封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心中明白,这仅仅是开始而已。

    清点伤亡消耗,战死三百一十二人,伤八百七十人,军械消耗尚能接受,但只照这样打下去,早晚耗光,不过看城外的尸体,敌人起码损失了两千人,一仗就死两千人,敌人也不会好受的。

    战斗一停,民夫们就涌了上来,抢运伤员修补城墙,热乎乎的饭菜也端了上来,精疲力尽的士兵们在夕阳下吃着晚饭,城下人肉烧焦的味道一股股的传上来,但是没有人在意,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谁还顾得了那个。

    饭还没吃完,突厥人又开始炮击了,无数火球由远及近飞过来,犹如流行天降,落到城内轰然炸开,火花遍地,士兵和民夫们丢下手上的活计,又投入到扑火的战斗中去了。

    炮击之后又是攻城,白天损失了数十架楼车,到了晚上竟然又推出来数十架,突厥人的实力真是强的令人咋舌,这回他们学乖了,彼此间的距离拉得很大,上万名步兵抬着云梯掺杂在其中,无数火把星星点点,映照着夜空,突厥兵实在是太多了,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守军杀了又杀,城墙下的尸体都快堆成山了,放眼过去,那火把依然延续到天际……

    清晨时分,战斗终于结束,突厥人丢下数千尸体退走了,城墙上的守军也筋疲力尽了,东倒西歪躺在城墙上,也不顾清晨的冰霜就这样睡着了,元封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出来巡视城墙,他小心的迈过酣睡的士兵,眺望一片狼藉的战场,血早就侵进泥土里去了,倒塌的楼车和冲车依然冒着袅袅黑烟,远处的突厥大营,一阵战鼓声传来,他们又在集合士兵准备起新一轮的进攻了。

    元封已经四天没合眼了,身为凉州主帅他必须战斗在第一线,赵定安等兄弟也陪着他一起并肩战斗,造化弄人,谁也想不到一群来自于十八里堡的乡下孩子今日竟然成为凉州的捍卫者,为了自己,为了亲人,为了凉州背后那已经消失的家园,他们必须战斗下去。

    “大帅,叫醒士兵们准备战斗吧。”赵定安道。

    “不慌,让他们多睡一会。”元封扶着佩刀望着他的士兵们,瘦削的脸上浮现出和他年纪不相仿的表情,虽然他今年尚不足二十岁,但在这些士兵们心目中,他就是顶梁柱、主心骨,凉州三军大帅。

    又是一日鏖战,对于突厥人的战术大家也算习惯了,打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但是伤亡总归是不可避免的,连日来已经死伤了两千多名士兵,虽然城内的外科郎中和药品都被集中起来使用,但对于一场大战役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许多重伤士兵得不到良好的救治而死,城墙下的兵营里哀号一片,郎中们拿着锯子和刀斧给伤兵切割感染的残肢,血流满地,断手断腿丢的到处都是。

    直到此时,凉州人才切切实实的体验到战争的残酷,没日没夜的炮击,走在街上随时会被从天而降的石头砸死,就在躲在屋里也不安全,有户人家就是在吃饭的时候被一块大石头砸下来,全家人只剩下一个小娃娃,好在城里组建了壮丁队,战时输送器械抢运伤员,战事稍停就帮百姓们修补房子,城内存粮充足,暂时不会出现饥荒,所以民心基本上还算稳定。

    元封正在城墙上镇守,军士通报周泽安有要事请见,从蔡勇叛变开始,周泽安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元封混了,他原是曹延惠的幕僚,处理城内各项杂务倒也称职,元封把大权托付于他,不用请示便可决断,此番前来求见,必然是生了大事。

    果不其然,周泽安见了元封第一句话就是:“大事不妙,存粮马上就要告罄了。”

    元封大惊失色,粮仓不是满满当当的么,即便是供应三十万人也能撑个半年,怎么说没就没了。

2-37 但使英雄泪满襟

    跟着周泽安来到城内的粮库,库丁推开巨大的粮库大门,露出里面十余丈高的粮食屯子,曹延惠极擅经营,讲究高筑墙、广积粮、不称王,每年秋收他都命人大量收购粮食,把仓库里的陈粮置换出来,凉州的粮库里一直保持着足够数十万人食用半年的粮食。

    周泽安没有动用库丁,自己搬来梯子架在粮食屯子上,请元封上去检查,元封爬上去一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么庞大的屯子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其实真正存粮的只有上面四分之一的位置,这头一座屯子已经见底了,露出下面垫底的草席,周泽安也爬了上来,指着下面道:“下去看过了,底下是用砖头垫起来的。”

    元封问道:“其他屯子都检查过了吗?”

    周泽安道:“查过了,都是一样,存粮比预期的少了整整七成!”

    元封脸色阴郁,爬下梯子在粮库里走了两圈,忽然停下问:“都有谁知道这件事情?”

    “除了卑职之外,还有六个库丁。”

    “一定要严格保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咱们再去看看其他库存。”

    两人走到储存盐巴的地方检查,果然不出所料,食盐的库存也比登记在册的少了许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庞大的库存怎么不翼而飞了呢?”元封百思不得其解。

    “卑职在查账册,但是账册浩如烟海,又不敢找人帮忙,所以暂时查不出什么眉目来。”周泽安道。

    “算了,就算查出来又能如何,赶紧想对策要紧,按照目前的库存还能支持多久?”

    “两个月吧,粮食倒还好说,盐巴也亏空了许多,原先没料到盐也会短缺,腌肉用掉了不少,如果士兵吃不到盐,体力会严重下降,这一点比较难办。”

    本来坚守孤城就是一件难度很大的事情,突然之间现存粮减少七成,这种压力可想而知,偏偏这种事情又不能说出来,只能压在自己肩膀上,年轻的元封只觉得在这宽敞的粮库之中,呼吸都有些压抑了。

    走出粮库,把知情的六个库丁集合起来训话,元封倒也不加隐瞒,坦然说道:“粮库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这件事关系到凉州存亡,我不希望再有第九个人知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不要回家了,日夜在粮库值守,你们家里我自会派人按月送去粮食,总之拜托各位了。”说罢深深一躬,库丁们慌忙跪下还礼,周泽安在旁冷冰冰说道:“如果有人嘴上没有把门的,把消息泄露出去,你们六个人全都要死!”

    库丁们噤若寒蝉,哪里还敢说话,只是砰砰的磕头。

    出了粮库,两人一路无话,来到签押房,元封才道:“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凉州怕是守不住了。”

    周泽安长叹一声道:“守不住只有逃了,可是凉州以东千里之内没有屏障,几十万军民失去城墙的保护,在旷野之中就是突厥人案板上的肉……若是精骑突围可能还有点希望。”

    元封沉吟片刻忽然道:“有办法了,把这几个人找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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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边塞诗人马致远和他的同伴李之贺被招到了府衙签押房,两位中原文士参加了抢险队,整日都在断壁残垣间抢救着伤员,扑救着火灾,长衫早就烂成破布条了,脸上烟熏火燎、两手都是血泡,哪还有半点文人的风采。

    元封比两位文士强不到哪里去,没日没夜的战斗已经让他四天四夜没有合眼了,形容消瘦,眼中充满着红血丝,脸上胡子拉碴的,一件和普通士兵无异的红色战袍上面满是血迹和破洞,要在一般人看来,这哪里有领军大将的风采,但是在马致远眼中,这恰恰就是他所追寻已久的英雄形象。

    封招呼道,自己先大马金刀的坐下,桌子上摆着一壶酒,三个杯子,一碟熏马肉,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没有奢华的摆设精致的菜肴,翩翩起舞的美女和奴颜婢膝的仆人,凉州城统治者的酒席甚至比不过一个普通商人的排场。

    马致远和李之贺对视一眼,也跟着坐了下来,元封亲自端起酒壶倒了三杯酒,然后道:“凉州的情形二位已经看见了,百万大军日夜不停的攻城,凭着五万疲师不知道能支撑到哪一天,倘若凉州城破,遭殃的远不是这三十万百姓了,而是千千万万的中原父老,突厥大军比之数百年前的蒙古铁骑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汉家江山从蒙古鞑子统治下恢复过来不过十余载而已,难道又要重新过那四等贱民的生活!张某不才,但一腔炎黄热血还是有的,只要某在,突厥人的铁蹄就踏不过凉州,只是苦于孤掌难鸣,所以想恳请二位帮一个忙。”

    马致远和李之贺早就对这位传说中的英雄人物仰慕已久,今天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快人快语一腔热血,本来更重要的是,他胸中不仅仅装着凉州百姓,而是把捍卫汉家江山的职责一肩承担,这才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大义啊。

    马致远忽地站起道:“马某虽一介文人,但亦有一腔热血,大帅只管吩咐便是,赴汤蹈火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

    李之贺也站起来神情激动的说:“某亦是!”

    元封也站了起来,抱拳道:“先谢过二位先生了,凉州地处偏僻,又长期不受朝廷节制,想必这里的战事中原还不知晓,若想守住凉州,守住汉人江山,单凭凉州人是不够的,必须得到天下人的支援才能胜利,所以我想请二位突围前去中原,告诉那里的人民这里生的一切,让他们知道在遥远的西北有一群人正在为了保卫他们而殊死奋战。”

    “先生大名,声震文坛,振臂一呼,天下响应,则凉州有救矣,天下有救矣,此等重任非先生不能胜任,某再代凉州三十万军民谢过先生了。”元封说罢,离桌撩袍跪倒,这就要对马致远行大礼。

    诗人都是感情动物,骨子里的血平时都是热的,再加上元封这样言辞恳切真心实意的告白,那血都快***了,马致远也离席跪倒。

    “大帅,致远定然不负重托!”

    “先生!”

    “大帅!”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马致远眼中此时已经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了,元封亲自斟了三杯酒,和马致远,李之贺三人一饮而尽,高声道:“来人啊!”

    院子里传来齐刷刷的回答:“在!”

    推开大门一看,一队雄赳赳的士兵已经列队完毕准备接受检阅了,这是凉州军中的骑兵精华,论实力绝不亚于突厥狼骑,论装备更是武装到了牙齿,每人配备了三匹伊犁马,手弩,佩刀,长枪,锁子甲,应有尽有。

    这支部队肩负着护送诗人突围的任务,而且还带着以凉州知府身份写的求援信,这封信会直接送往京城,此外队伍中还有十三太保之一林廉江,他身上带着元封写给铜城知州柳松坡以及长安财阀尉迟光的书信,这两人在政界商界有着不同凡响的影响力,倘若能加以援手的话,效果肯定不错。

    喝完壮行酒,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正是突厥人吃晚饭的时间,马致远和李之贺内穿犀牛皮甲,外套锁网甲,也像士兵们一样佩戴者长刀和弓箭,元封亲自将他们送到东门,这里已经有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在等候了,看到大帅来到,骑兵们肃然整队,元封纵马在他们面前走了一遭,目光在每个士兵脸上都停留了几秒钟,然后道:“开门!”

    城门打开,这支骑兵率先冲出,不多时远处便传来突厥军雷鸣般的马蹄声,马致远惊讶的问道:“这是?”

    “这是吸引敌人的敢死队。”元封淡淡的说。

    马致远心头升腾起一种悲壮的情绪,那些年轻的士兵明知道自己是诱饵,依然视死如归,没有任何人抱怨,没有任何人退缩,这是何等的气概啊……

    听到马蹄声渐远,元封才道:“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城门打开,骑兵们奔涌而出,马致远也扬鞭奔出,来到吊桥旁他猛然勒马回望,已经是热泪满眶,别了,凉州,别了,英雄们。

    目送着求援队伍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元封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周泽安在一旁叹道:“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少能活着到达中原。”

    “不知道,但是我们只能做到这些了,但愿他们不会让我失望,让凉州失望。”

    “轰隆隆”一阵巨响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看,数不清的火流星从天而降,突厥人又开始炮击了。

2-38 心如铁

    凉州城头,这已经是突厥军围城的第三十一天,元封面庞消瘦,脸上长满了胡子,眼中却是精光闪烁,看起来绝不像是十九岁的青年,城墙上硝烟弥漫,城墙下尸体堆积如山,幸亏是夏季,倘若是春天肯定会引一场瘟疫。

    元封和他的同伴们在战斗中摸索,在实践中学习,原来看都看不明白的凉州城防图现在已经完全印在脑海里了,士兵们越打越熟练,彼此间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可惜的是每天都有战友牺牲,此时城内已经起了一大片新坟,而且这坟地还会越来越大。

    趁着敌人暂停进攻的空当,士兵们蹲在垛口后面吃着战饭,马骨头熬的汤加上烤的焦黄的馕饼,管饱管够,但是细心的士兵却现这汤里的肉越来越少了,他们当然不知道,城内的后勤工作严重到了何等的地步,为了保证一线士兵的供应,普通百姓只能喝稀粥了,而且还得靠干活换,那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达官贵人们成了最可怜的人,金银在凉州已经成为废物,最值钱的是盖着官府印章的饭票。

    本来元封还打算在城里实行敞开的供给制,后来粮仓告罄,不得不终止这个政策,战争是残酷的,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人,只有能为城防做贡献的人才能获得饭食,不光是食物紧张,凡是能穿在身上御寒的东西和能烧的东西都很紧俏,突厥人连天加夜的往城里扔燃烧弹,把靠近城墙的房子都烧垮了,又有大批百姓沦为新的难民,严寒的季节里,没有房屋遮蔽,没有木柴煤炭取暖,没有充足的饭食,很多老人悲惨的死去,但所有人都无能为力,因为物资要优先供应给城防部队,没有他们守着,凉州人全都得死。

    三十万百姓的生计可是个大难题,这段日子周泽安的头都白了一半,事无巨细全都要靠他操劳,吃饭穿衣尚且不提,就说这几十万人的排泄物如何处置就够让人头疼的,围城之前还能运到外面去肥田,围城之后就只能堆积在角落里,粪堆每天都在以惊人的度壮大,长此以往不但影响生活还会导致传染病的生,幸亏有人献了一策,根据古时候兵书上的记载,将人粪尿烧沸了做成一种叫做“腊汁”的东西,可以当作兵器使用,当敌人进攻的时候迎头泼下去,只要烫破一点皮就能毁掉一个士兵,轻则截肢,重责感染而死。于是这个献策者得到了一斗米的奖励。

    同样道理,只要是能为防守凉州献计献策之人,就会得到粮食的奖励,一时间民众踊跃起来,铁匠木匠读书人整天都挖空心思想着怎么制作城防器械,怎么明先进武器,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还别说,真从民间得到了一些有用的办法。

    昔日高大雄浑的凉州城墙已经千疮百孔,垛口被砸的七零八落,敌楼也被大火烧毁,民夫抬着石头修补着缺口,士兵们披着皮袄警惕的望着远方,突厥人的回回炮终于停止了射击,倒不是因为他们了善心,而是方圆几十里内的石头全被他们砸光了,现在得从百里外的戈壁滩上拉石头回来。

    城下的尸体已经不多了,大概是突厥人觉得踩着自己人的尸体进攻对于士气有所损伤,所以每次撤退的时候都尽量把伤员和死者抬回去,守军乐得他们这样做,城墙下随时堆砌着几千具尸体对于视觉和嗅觉都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

    一连数日大雪,鹅毛般的雪花席卷了天地之间,将战争的痕迹全都遮掩起来,温度倒是比以前高了一些,凉州城内,民夫们卖力的打扫着积雪,虽然很是辛苦,但是每个人都不希望这雪停下,倒是巴不得大雪一直下下去。

    从下雪那天开始,突厥人不再攻城了,因为他们的炮弹已经告罄了,最早抵达凉州城下的东察合台汗国先锋部队,现在已经沦落为辎重部队,专门负责给大军运送炮弹,昔日的蒙古勇士们再也不能弯弓纵马,只能弯着腰抬石头了。

    “快!不许停!”新任东察合台汗黑的儿火者挥舞着皮鞭抽打着他的士兵们,将马车上的石头卸下,整齐的码放在军营一侧,石头卸完,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汤,车队就再次踏上了旅途,寒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黑的儿火者骑在马背上回望营门,高高的木柱子上悬着一颗脑袋,因为天气寒冷,面目还没怎么改变,只是花白的头上积满了雪花,那是他的汗,他的救命恩人,他最敬重最爱戴的义父秃黑鲁帖木儿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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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的儿火者,亦可称之为楚键,望着义父那被冰霜凝结的人头,他百感交集,眼前不禁浮现出多日前王帐内的一幕。

    东察合台汗**队作为突厥大军的前锋,肩负着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开拓西域到中原道路的责任,此前帖木儿大汗下过死命令,要在凉州过汉历新年,但是凉州太难攻了,秃黑鲁贪生怕死,竟然畏战不前,一直等到帖木儿大汗的中军来到,凉州依然屹立在那里,按照军中制度和大汗赏罚分明的作风,恐怕很多人都要遭殃。

    觐见大汗的时候,秃黑鲁竟然从怀中掏出利刃意图行刺,帖木儿一向以成吉思汗的子孙自居,做派豁达开放,和安达见面的时候王帐内竟然没有侍卫,再加上他腿部曾经负过伤,行动不甚方便,秃黑鲁虽年老,但是体力充沛行动迅猛,就在千钧一之际,陪同秃黑鲁一同觐见的东察合台王子黑的儿火者竟然猛扑上前,挡住了他父亲的利刃,趁着这个时机,王帐外的侍卫一拥而入将秃黑鲁拿下。

    帖木儿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自始至终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待秃黑鲁被侍卫拿下之后,淡淡的说了一句:“砍成肉泥。”

    侍卫们正要动手,忽然黑的儿火者大吼一声:“且慢!请让我来送父汗归天。”

    帖木儿眯起眼睛看了看这个面生的年轻人,冷笑了一声:“好,我倒要看看你们父子俩玩的什么把戏。”

    黑的儿火者捡起掉在地上的匕,走近父亲低低说了一句话,然后一刀刺进老人的心窝,又搅动了一下,迅终结了他的生命,而后慢慢的将尸体的头颅割下,血浸透了王帐的地毯,侍卫们冷眼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儿子杀死父亲,割下父亲的人头向仇人献礼。

    帖木儿依旧是一副见惯不怪的表情,讥笑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们东察合台人么?”

    黑的儿火者一言不,对秃黑鲁的级拜了一拜,倒转匕**自己的胸膛,直到这时帖木儿眼中才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

    楚键醒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据军中郎中说,如果不是大汗下了死命令救他,他早就见真主去了,所幸这一刀是擦着心脏过去的,流了许多血,却无内伤,能下地之后,楚键就挣扎着带领队伍拉石头去了。

    秃黑鲁的人头依旧挂在高杆上示众,父亲在事前夜的叮嘱依然在心头回响,楚键的眼中无泪,心中也无泪,此刻他只感到肩上沉重的责任。

    东察合台的部队负责在这严酷的大雪天从百里之外的戈壁滩上运送巨石,石弹的消耗极大,对后勤运输的压力也很大,雪大路滑,饥寒交迫,很多士兵长时间对着雪地劳作而变成了雪盲,军中怨气冲天,对王子殿下的怨恨更多,背地里骂他的人数不胜数,这一切楚键都忍住了,因为他无时无刻都没忘记父亲的嘱托,一定要忍!忍!

    王帐内***通明,大汗的军师们彻夜都在研究破敌之策,现在帖木儿终于理解秃黑鲁了,不是他畏敌怯战,而是凉州实在太难攻了,城墙高大坚固,存粮充足,守卫者意志坚决,就如同一道堤坝般拦在自己东征道路上,百万大军停滞不前,每日光粮草耗费就是个天文数字,再不有所突破,恐怕军中就要乱了。

    好在军师们终于想出一个办法,集中所有力量攻其一处,只要有一个突破口就好办了,于是大军暂停攻城,储存石弹等候时机,十天过去了,石弹的储存量终于达到了要求,楚键的部队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又被派到阵前去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挖地道。

    天寒地冻,土地硬的象铁一样,镐头砸下去只能刨出一个白点,那些脑残的军师们竟然要求把地道挖到凉州城下去,想起来就恨的人牙根痒痒,但是楚键依然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命令,他告诉士兵们,就算用手指甲挖,用牙齿啃,也要把地道挖出来。

2-39 五郎探父

    挖地道并非是想开拓一条攻入城内的捷径,而是打算用火药炸塌城墙,突厥军中配备有不少火药武器,但效果都不甚理想,所以只是作为辅助兵器使用。

    铸铁的大炮外面箍上钢条,从炮口装填火药和铁质炮弹,用烧红的铁签子引燃火药之后,炮弹射出杀伤敌人的工事或者有生力量,或者是铁壳里装上火药和引火线,点着后抛到对方人群中去,再或者是那种细铁管和木头托做成的火枪,装上铁砂子打人,这些玩意的效能远远比不上回回炮、弓箭这类相对原始的武器。

    帖木儿对回回炮这种东西情有独钟,巨大的动力轮,长长的力臂,粗壮的木料上箍着坚实的钢铁固件,弹兜里什么都能装,石弹铁弹猛火油罐,甚至死人死马的尸体,不论大小,不论质地,全都能抛出去,尤其当上百架回回炮一起动的时候,那真是壮观绝伦。

    回回炮威慑力强,人力即可操控,对炮弹的要求低,这些优点都是铁炮所无法替代的,所以突厥军中的火药大都用在土木工事爆破上。

    人家城墙下面掏个洞然后填上几箱子火药,导火索一点,轰的一下城墙就塌了,好用是好用,但是先前的土工作业也挺费事,至今为止帖木儿所遇到的敌人大都是动用回回炮就足矣,强大的突厥铁骑又不是土拨鼠,整天刨洞的干活。

    冬天进行土工作业真的很艰苦,好在楚键够聪明,既然火药能炸塌城墙,那肯定也能把冻土炸开,他先让人挖一个小洞,然后把火药填进去引爆,果然炸出一个大坑来,在这个基础上再挖就方便多了。

    把冻土层挖开以后,活就容易多了,粗壮的蒙古车轴汉子们为了工作方便,只穿了单衣在下面挖土掘进,一筐筐土被运了出来,地道迅向凉州扩展。

    凉州城内,沿着城墙脚下埋着十几口大缸,每口缸旁边都有士兵趴着听音,城外有什么动静这里都能听见,突厥人掘进的声音早就传过来了。

    久攻坚城不下,挖地道偷袭不算什么奇妙的战术,既然是在地底下开打,兵力多的就占不到优势了,而且汉人对于土工作业有着千年的传统,挖坑打洞可是他们的强项,于是乎一队士兵也论起了锄头和铁锨,开始反坑道作业。

    凉州城的地基极为扎实,突厥人想挖出一条通到城内的坑道是肯定不可能了,但是为了防备他们在城墙脚下安放炸药,凉州军还是从事先设置好的密道杀了出去,横向挖掘了一条地道,正好截断了突厥人的前进道路,两边人用匕,手弩在地道里展开一场殊死的搏杀。

    难道突厥人连日修兵就为了挖地道?元封不大相信帖木儿就这点手段,正在城楼上镇守,军士来报:“大帅,地道中抓获一个突厥兵,那厮说他的汉名叫楚键,有重要军情报告大帅。”

    元封心中一动,赶紧让军士把人带上来,又命人把赵定安和狗剩喊来。

    天寒地冻,每个人嘴里都冒着白气,即使穿着厚厚的皮袄还是忍不住打颤,可是那名突厥俘虏却只穿着一件单衣,身上全是泥土,脸上也污秽不堪,但是一双眼睛闪亮无比,俘虏被带上城墙,押到指挥所里,两个军士大喝一声:“跪下!”朝着俘虏的膝盖窝就踢,但那人竟然纹丝不动,开口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和你们大帅说。”

    军士们暴怒,这突厥俘虏未免太猖狂了吧,刚要抡起兵器揍人,元封说话了:“你们暂且出去。”

    军士们这才悻悻的退出去,大帅武功高强,自然不用担心什么。

    元封拉了一张椅子过来招呼楚键坐下,又亲自把火盆拨的旺了一些,铁钎子上插着的羊腿正在滴滴冒油,元封扯过羊腿递给楚键:“吃吧,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肉,怎么吃都吃不够。”

    室内温暖如春,元封的话语也暖人心窝,此刻这里没有你死我活的敌人,只有多日不见的兄弟,楚键的眼圈红了,正要开言,忽然门被踢开,一阵寒风卷了进来,一人冲进来骂道:“小***,你还有脸来!”

    来者正是楚木腿,老爷子气得头都竖起来了,指着儿子破口大骂,楚键扑通一声跪倒哭道:“爹!”

    楚木腿喝道:“你个认贼作父的小畜生,我不是你爹,你爹是城外那帮突厥老狗!”说着拿巴掌猛抽楚键的脸,啪啪的声音清脆实在,楚键的脸上很快就出现了明显的指痕,嘴角也有一丝鲜血流下,但他依然跪的笔直,毫无怨言。

    楚木腿嫌巴掌打的不过瘾,转身踅摸了一眼,正好看到随后赶来的赵定安腰间的佩刀,老爷子仓郎一声就把佩刀给拽出来了,对着楚键的脑袋就劈了下去,赵定安和狗剩赶紧拉住他:“楚大叔,这可使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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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键已经是泪流满面,他哽咽着说:“我没读过书,但是做人的道理总是明白的,爹生我养我,自有哺育之恩,大汗于乱军之中救我性命,待我如亲生,亦有再造之恩,突厥东征中原,我东察合台汗**队作为前锋也是迫不得已,如今父汗已死,我不想连亲生父亲也失去,所以冒死前来,有要事通报。”

    元封道:“楚大叔莫要动怒,五郎也是有难言之隐的,他今天既然能站到这个地方,说明他心里有你这个爹,有我们这些兄弟,还是让他先把事情说了吧。”

    元封的话楚木腿不能不听,这才气呼呼的坐到一旁去了,楚键这才道:“明天大军将会起总攻,集中一百五十架回回炮,三百门铁炮全力轰击凉州西城墙,同时以地道挖掘到城墙下方,用火药炸之,帖木儿下了决心,务必一战成功,你们届时要小心。”

    元封急忙拿过城防图铺在桌子上道:“你们主要进攻哪个点?”

    楚键看了一下图,伸手指道:“从这里到这里都是火力打击范围,这段城墙将遭受到前所未有的轰击,即使再坚固也承受不住,你们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元封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道:“楚大叔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和五郎有话说。”

    赵定安和狗剩扶着楚木腿出去了,屋子里只留下楚键和元封两人,他俩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半个时辰之后楚键才出来,元封让军士把他沿原路送出去,军士们虽然惊讶但还是执行了,楚键在士兵们的押送下目不斜视的走下城楼,一直走到地道口旁才忍不住回眸一望,正看见自己的亲爹趴在垛口边看着自己,已然是老泪纵横,楚键咬了咬嘴唇,义无反顾的钻进了地道。

    “娃都回来了,知错能改就行啊,怎么还把他送出去?”楚木腿望着离别数年的儿子的背影,愁容满面的问道。

    “楚大叔你就别担心了,九郎自有安排。”赵定安在一旁劝道。

    ……

    彤云密布,滴水成冰,西北风呼呼的刮着,厚厚的羊皮袄就如同薄纸一般无法抵挡这刺骨的寒风,明天突厥人就要倾尽全力攻城了,可是城里的人却无能为力,敌人挑选的这一段城墙恰恰是凉州防御的薄弱点,突厥人打仗并不总是横冲直撞,情报的运用也很重要,他们挑中的这段城墙是曹延惠掌权之前的凉州老城改建的,根基不稳,夯土外面包裹着墙砖,质量比其他段城墙差了不少,墙体已经松动,经不起大规模的轰击了,到底怎么办,元封一筹莫展,城墙上肯定不能留守士兵了,那样等于送死,在城墙后面摆上几千个长矛手弓箭手也不靠谱,突厥军人多势众,拿命换命他们最乐意不过了,眼下看来最佳的办法就是重起一道城墙,可是只有一天时间,就是神仙下凡也造不出城墙啊。

    元封独自一人在这段城墙后面走着,遍地都是回回炮抛进来的石头和新起的坟头,野狗早就没了踪迹,就算不被人打死吃肉也冷得不敢钻出巢**了,几个卫兵远远的站着,大帅没事跑到这里来遛弯,他们这些当兵的可倒了霉了,非得陪着一起受冻。

    有个当兵的被尿憋急了,跑到墙根抖抖索索扯开衣服,掏出家伙洒了一泡尿,尿完就骂道:“什么鬼天气,再冷点尿尿都得拿小棍敲了。”

    元封灵机一动,这天气实在是冷的吓人,白天温度都如此之低,以至于尿落地就结冰,晚上更是冷到极点,呵出去的热气凝结在胡子上都能变成霜,城里的几十处水井也都冻上了,吃水都困难,但是换个角度一想,这何尝不是上天赐予凉州的一件礼物呢。

    “有了!”元封大叫一声,拔腿便走,边走边说:“来人啊,把周泽安给我找来。”

2-40 冰城

    次日凌晨时分,天刚蒙蒙亮,突厥人的炮击就开始了,一百五十架回回炮调整了角度,把弹着点集中在一段最薄弱的凉州城墙上,巨大的石头如同雨点般砸过来,以往都是往城里砸,现在则是直接砸在城墙表面。

    从戈壁滩上运来的石头虽然看起来庞大无比,但是经过岁月的侵袭早就风化了,硬度并不高,无数石头落到城墙上砸的粉碎,石屑横飞,城头上一如既往的沉默着,没有人还击,突厥统兵大将见状便把令旗一挥,铁炮部队蜂拥向前。

    突厥人冶铁技术有限,铸造的铁炮口径不能太大,否则容易出现砂眼裂缝,口径小,炮弹就小,离远了开炮没啥威力,只能抵近射击,冒着被自己人误伤的危险,三百门铁炮被推到了前线,在距离城墙五六十丈远的地方排成一线,轮番轰击,拳头大的炮弹以肉眼看得见的度打在城墙上,效果倒也不差,三百门小炮响成一片,硝烟弥漫,什么也看不清楚。

    帖木儿大汗端坐在高台之上,得意的欣赏着这壮观的一幕,再强大的敌人在突厥大军的攻击下也只能化为齑粉,他甚至可以想象此时城里人的心态,那是一种难以描绘的绝望和恐惧,不出意料的话,城破之后的巷战不会太艰苦,因为敌人心理上的依托——城墙已经不存在了,他们的斗志如何还能坚持。

    数万名精兵静静地等待着总攻的那一刻,长枪如林,旌旗飘舞,在接下来的巷战中,他们将是主力,凉州之战艰苦之际,他们中的很多人将会在战斗中死去,对于这一点,他们早有心理准备,有人在用布条缠着握刀的手,有人在打磨着兵器,还有人在吃着东西,更多的人则是在向真主祈祷。

    轰击还在继续,炮兵们来回搬运石头,操控回回炮,热的把皮袄都脱下了,虽然风化的石头威力不佳,但毕竟架不住数量太多,整整打了一个白天,上万巨石轰过去,凉州城墙已经有数处摇摇欲坠,黄昏时分,有两口填满火药的棺材从地道上运了过去,挨着城墙根放下,长长的引线一直拉过来,帖木儿大汗用千里镜观察了一下,再看看天色差不多了,他便一挥手,示意炮击停止。

    回回炮和铁炮的轰击戛然而止,铁炮军匆匆撤回阵地,轰隆隆的炮声终于停下,硝烟也渐渐散去,整个世界忽然变得如此清净,甚至让人觉得不太习惯。

    凉州城外一片沉寂,尘烟散尽,城墙千疮百孔,下面堆积着如山的碎石,奇怪的是,自始至终城内都没有起任何反击,好像他们轰击的是一座鬼城一般。

    到了决胜的时候了,帖木儿却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作为一个南征北战的统帅,他有着相当灵敏的直觉,总觉得隐隐中有什么危险在等着自己,可是却又说不出来,他沉下心来仔细想想,打仗这种事情,其实不能投机取巧,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他想不出在这种强有力的打击下凉州人还能有,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他端坐在中军高台上,缓缓挥动右臂向前指去,这是进攻的手势,对凉州的最后一击由此开始。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巍峨的凉州城墙终于彻底坍塌,尘烟四起,直上云霄,炸药的威力太大了,以至于每个人的耳膜都震得生疼,连带兵的将军也傻了,片刻之后才醒悟过来,拔出弯刀大吼一声:“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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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万步兵如同潮水一样呐喊着冲过去,凉州终于城破,高大的城墙化为一堆废墟,再也不能阻挡大军的铁蹄,虽然还面临着巷战,但那已经不成为问题,今夜凉州就是囊中之物了,按照老规矩,最先进城的部队享有优先劫掠的权利,凉州的房子金钱粮食女人就在眼前了,今夜再也不用睡在冰冷的帐篷中了,而是可以搂着俊俏的汉人娘们睡在生着炉子的大房子里了,想着这个,士兵们的吼声都提高了两个八度“冲啊!”

    城墙塌了,化成一堆破碎的瓦砾,虽然还是堆积的象山头一样高,但是完全不用云梯就能爬上去,步兵们蜂拥向前,瞬间便布满了整个山头,并且继续向城里蔓延去。

    帖木儿嘴角浮上一丝微笑,打进去了,和预料中的一样,大军终于攻入凉州,虽然用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死的人稍微多了一些,但总是打进了凉州,他不为人察觉的长长出了一口气,冷风吹来,大汗裹紧了身上的貂裘,到底不比年轻时候了,他感到有些冷。

    正要走下高台去休息,忽然侍从惊讶的指着远方大喊一声:“看,那是什么?”帖木儿停下脚步扭头看去,之间倒塌的城墙背后一片晶莹闪烁,在夕阳下光彩夺目。

    按照事先的推演,打通这段城墙之后就是一片民居,再往前是凉州城内的大街,没有任何能阻挡大军前进的障碍物,即使敌人察觉了大军的攻击意图,短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构筑起像样的工事,最多是矮墙街垒而已,主要还是靠步兵肉搏血战。凉州军早已是久战疲师,又怎么能和养精蓄锐的突厥大军抗衡呢。

    可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越过这小山一般的瓦砾堆,另一堵高墙出现在他们眼前,这堵墙不是用砖石垒起来的,而是用冰浇注出来的,外壳晶莹剔透,里面掺杂着茅草,碎石,瓦块,虽然看起来极其不正规,但是又高又滑,别说人爬了,就连猫都怕不上去。

    突厥步兵只携带了轻兵器,根本没带任何攻城器械,面对这堵突然冒出来的墙手足无措,要知道这可是大军总攻,前面的兵停下了,后面的兵还在继续往上冲,冰墙下面的人越聚越多,摩肩接踵,别说实施机动了,就连转个身都困难,军官们大声呼喊着,也是无济于事,建制已经打乱,乱七八糟吵吵嚷嚷,数千人堆在一个狭小的凹形空间内,此时若是守军开弓放箭的话,恐怕一箭下去都能穿死好几个人。

    就在攻城部队乱成一团的时候,沉默了一天的凉州军终于出现了,数百个黑乎乎的铁疙瘩从冰城上扔下来,某突厥士兵接到了其中一枚,看到冒着青烟松果形状的黑漆漆铁疙瘩,惊得他大叫一声:“震天雷!”

    火药是汉人的四大明之一,对于配方和运用方面自然比突厥人更高明一些,震天雷就是凉州守军的杀手锏之一,这是一种铁壳包裹火药的新式武器,铁壳被处理成松果的外形,炸开来能裂成许多尖利的碎片,这种武器本来是为了对付游牧民族骑兵集群冲锋的,用在攻防作战中也颇为有效,但最佳的使用时机还是像现在这种人挤着人的场合,一枚震天雷扔下去能抵得上空旷地带五枚的功效。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突厥步兵的队形太密集了,别说扔****了,就是随手丢个石头下去都能砸死几个人,第一轮震天雷扔下去之后,下面就成了尸山血海,在锋利灼热的弹片面前,铁环编成的锁子甲就和纸一样单薄,无数残肢断体飞起,血流成河,惊恐的叫声和凄厉的哀号混成一片。

    但是突厥人的大队人马依然潮水般涌来,没有收兵的命令,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也要冲,无数突厥步兵前仆后继的奔向死亡,憋了一天没进行的反击的凉州军全力迎战,震天雷不要钱一般往下扔,重型床弩射的箭矢一下能射穿五六个人,各种武器形成一条死亡线,硬生生将突厥大军拦在这里。

    帖木儿大帝已经现情形不对,急令大军暂停,换铁炮队上去对轰,但是等命令传达到前方,已经有数千人死在凉州城下了。

    到这里,帖木儿倒有些钦佩这个对手了,有勇有谋意志坚定,判断力准确,充满奇思妙想,他竟然能想到用冰建起一座临时防线,实在让人赞叹不已。

    步兵们暂缓进攻,铁炮队压了上去,射阵地就摆在城墙废墟上,士兵们举着盾牌防护着侧翼,掩护铁炮轰击冰墙,冰做的城墙虽然能阻挡士兵的攀爬,但是却防不了炮弹,三百门铁炮是帖木儿的家底了,关键时刻也用不着藏着掖着了,全推上去猛轰。

    三百铁炮加上两千神射手,铺天盖地的炮弹和箭矢将凉州军彻底压制住,一时间城墙上竟然再次偃旗息鼓,全都躲起来不见了,废墟上黑旗招展,早就待命已久的云梯队蜂拥上前,精悍的突厥汉子们嘴里叼着钢刀,肩上扛着云梯,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士兵,而是帖木儿压箱底的部队,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现在就是他们挥威力,给敌人最后一击的时刻。

    忽然一声爆响,废墟竟然再次爆炸,无数砖石碎块夹杂着人体飞向高空,震动剧烈,以至于帖木儿都觉得脚下乱颤,耳朵嗡嗡响,看着满天七零八落的东西,他知道,三百铁炮队完了,两千神射手完了,攻城云梯队也完了,那可都是他最精锐的力量啊,纵横千里未曾落败,哪知道今日竟然死在凉州城下。

    帖木儿面色严峻起来,到底是身经百战的伟大帝王,这点挫折并不能将他打垮,越是艰难的时刻越不能放弃,他沉着的拿起令箭扔了下去:“用火油烧,用人命填,我今夜一定要进凉州!”

2-41 夜盲眼

    这是凉州围城以来最惨烈的一战,冰墙屹立不倒,墙下倒卧着数千尸体,再远一些,遍地碎石砖块和人体碎块,血红雪白与青灰色的砖石混在一起已经分不出来。

    到底死了多少人,没有人数过,总之从没人见过那么多的尸体,那么猛烈无畏的进攻,突厥人视死如归,高歌猛进,死了一波又来一波,人命比蝼蚁还不如,照这个打法打下去,强度本来就不高的冰墙肯定支撑不了多久,冰墙是****之间仓促筑就,用碎石和干草作为填充物,用烧热的水浇上去,瞬间就化成坚冰,建筑度很快,但缺点是经不起强有力的撞击和火烧,这堵墙本来就是临时措施,元封心中也明白得很。

    冰墙倒塌之后,就只有巷战一条路可走了,当帖木儿下令全力进攻的时候,元封已经集结了部队站在墙后等着了,按照他的估算,突厥人会将回回炮前移,用石弹击垮冰墙,然后继续步兵突击,巷战是最残酷的,也是防御战中最后的阶段,到了打巷战的时候,就离破城不远了。

    夕阳西下,天色已晚,冰墙上的士兵还在投掷着震天雷,射着弩箭,但是元封知道这最多只能阻拦突厥人一时半会,作为一个优秀的统军将领,绝不会放弃这种难得的机会,给对手最后一击。

    果然,回回炮前移,数不清的石弹飞了过来,砸在冰墙上轰轰作响,还有不少装满火油的陶罐抛过来,在城下燃起熊熊大火,吞噬着冰做的城墙,冰墙到底不是石头筑的,在高密度的打击和烈火烘烤下慢慢的垮塌了,墙上的士兵却并不躲避,依然射着箭矢杀伤零散的敌军,直到全部牺牲。

    冰墙倒了,凉州最后的屏障没有了,这个缺口相当的大,以至于两边的城堡火力不能全面覆盖,只要翻越这两堆小山一样的废墟,突厥人就可以长驱直入,占领凉州城,杀死所有男人,抢掠金银、食物、女人。

    军队静静地等待着敌人进攻的那一刻,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退缩,元封站在最前面仔细倾听着远处的动静,回回炮停止了轰击,天地之间暂时恢复了平静,突然一阵呐喊响起,声音如雷声滚滚,又如海啸天崩,大地都为之颤抖,元封知道,那是无数人奔跑出的声音,他知道决战的时候到了,拔出长刀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凉州男儿!跟我上!”说罢率先冲上了废墟,在他身后,紧跟着三千名长矛手。

    爬上废墟一看,远处黑压压一片全是人,残阳如血,突厥人的弯刀和长矛上映着血红的光芒,两股军队如同铁流对撞,在废墟上展开一场殊死的肉搏战。

    突厥人大都是游牧民族,吃肉长大的人和吃粮食长大的人在体格上有着鲜明的区别,粗壮厚实的蒙古车轴汉子和膀大腰圆的回鹘人占据着先天的优势,凉州人相对于中原汉人已经算是身材高大的了,但是和突厥人一比还是显得单薄,这样一来肉搏战就不免占了下风。

    强壮的突厥兵身穿锁子甲,一手弯刀一手盾牌,或者是拿着钉头锤狼牙棒之类的打击类武器,战斗力相当强悍,挨上几刀象没事人一样。凉州军就差了不少,往往挨一刀就会失去战斗力,元封左冲右突长刀翻飞,专砍敌人的脖颈,杀着杀着,回顾身后已经不剩一人,前后左右全是突厥兵。

    对方显然认出他是凉州军的大将,分出十几个拿着钩镰枪的士兵来对付他,若是一般武将肯定支撑不了多久,但元封可是自幼得高人真传,后来又接受了大剑客指点的,武艺远非常人所能比拟,他手中的长刀已经砍的到处都是豁子,索性抢了一杆钩镰枪横扫一片,枪尖到处血肉横飞,但敌人实在是太多了,把他团团围住,怎么杀都杀不完。

    不知道杀死了多少敌兵,元封只觉得自己像是从血海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全是血,有敌人的有自己的,手上也滑溜溜的抓不住枪杆了,他觉得有些累,毕竟自己不是铁打的,他有些后悔了,自己不该亲临第一线,倒不是他怕死,只是死了之后就没人调度指挥了,凉州陷落的度只怕会更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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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已经看不见一个凉州兵了,战线已经推进城内了,几百名突厥士兵密密麻麻的将元封包围起来,用盾牌围成一堵墙,长枪从盾牌后面伸出,一人用汉话喊道:“那汉子,投降吧。”

    元封把长枪一丢,坐在一具突厥兵的尸体上,从怀里摸出锡制的酒壶喝了一口,他是真累了,自打围城以来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战事激烈之后更加是日夜操劳,废寝忘食,对于一个十九岁不到的年轻人来说,他肩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重了,刚才这场恶斗耗尽了他最后的精力,他已经无力再战了。

    大将难免阵前亡,一个人改变不了大势,凉州的覆灭大概就在今晚了,此时此刻,元封的心情极为平静,凉州能坚守到今天,拦住突厥大军两个月之久,他已经死而无憾了。

    见他不答,盾牌后面伸出十几张长弓来,三棱箭镞瞄准着元封,就等着一声命令便把这个汉人将军穿成马蜂窝了,就在此时,一阵破空之声,几十根标枪飞到,密密麻麻的包围圈瞬间便被打开一个缺口。

    罗马营及时赶到了,他们所用的标枪是一种杀伤力极强的武器,重型标枪连盔甲盾牌都能穿透,厚实的突厥汉子更是一下就能穿个透心凉,上百人一起投掷重型标枪,威力远远要比弓弩强大的多。

    一轮标枪投过去之后,凉州军中最强的罗马营冲了上来,铜质的重型盾牌后面是锋利的钢剑,全封闭的头盔上顶着染成红色的马毛,每个人都披着垂到脚跟的红色披风,造型风度和普通的凉州军截然不同,作战风格也是独树一帜,稳扎稳打,讲究互相配合,他们一出现,立刻就将突厥人的气焰压了下去。

    见救兵赶到,元封精神一振,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刀便又杀了上去,不料迎面一箭飞来,正中他的心窝,他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

    元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睁眼一看,身旁坐的是哭成泪人一般的尤利娅,还有几个凉州军士兵,他心中一松,还好不是被俘虏。

    “仗打的怎么样了?”元封问道。

    “你放心养伤吧,哥哥他们在前面守着呢,突厥人已经退了。”尤利娅答道。

    “不可能啊,突厥人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只要再努一把力凉州就能攻克了啊。”元封百思不得其解,他越想越不放心,猛地坐了起来道:“不行,我得去看看。”可是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幸亏你里面衬了皮甲,要不然这支箭就要了你的命了。”尤利娅拿过一支羽箭给元封看,箭矢的铁镞已经弯了,力道之足可想而知,元封的锁子甲都被穿透了,皮甲上也裂了一个口子,这层皮甲还是在十八里堡的时候做的,用料相当之足,元封念旧,一直穿着它,没想到今日竟然救了一命。

    门被推开,周泽安带着一阵寒风走进来,看到元封醒转,他面露喜色,冲过来道:“大帅你总算醒了。”

    元封道:“战事如何,突厥人为何突然退兵,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周泽安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他们倒是想夜战来着,无奈眼睛不行啊。”

    见元封面露不解之色,周泽安解释道:“到了夜间,突厥人就看不清东西了,如同瞎子一般,怎么和咱们打?”

    “真的么?”元封顿时兴奋起来,虽然不清楚为何突厥人忽然集体患上了夜盲症,但毫无疑问的是这给了凉州难得的喘息机会。

    “没错,已经问过俘虏了,确实是这样,大帅养伤要紧不要急着上阵,赵将军在前面守着呢,卑职也督促民夫们上去修补城墙了,到明日天亮,又是一座冰墙啊,突厥人白天轰,咱们就晚上修,看是他们轰的快还是咱们修的快。”周泽安信心满满的说,上阵打仗他不行,后勤建设确实是一把好手,平心而论,要是没有周泽安帮助,凉州还真守不了这么久。

    一阵扑鼻的香气袭来,尤利娅端着一碗肉走了过来,招呼道:“吃点东西吧,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元封接过碗看了看,奇道:“哪里来的鲜肉?”

    如今城内的食物已经紧缺到了极限,所有的牲畜家禽都被屠宰制成腊肉,街头游走的野狗们都不能幸免于难,就连军马也被宰杀了一大批,那些肠子心肝肺等下水也被仔细收集起来,一点也没浪费。

    粮食已经快吃完了,如今军士们吃的都是以往的饲料用粮,燕麦、苜蓿、胡萝卜、豆饼之类的,和骨头汤、腊肉一起吃,哪里还能找到新鲜肉呢。

2-42 侠客行

    见元封对这碗水煮肉的来历表示怀疑,尤利娅撅着嘴说:“这是人家打的猎物。”

    元封更纳闷了,凉州城里哪来的猎物,就连老鸹窝耗子洞都让掏空了,哪里会有什么野味,该不会是一碗老鼠肉吧?

    元封倒不是矫情,老鼠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这样下去怕是连人肉都得吃了,尤利娅见他猜不出,便道:“这是我抓的一只野猫,它跑得可快了,我追了三条街才堵到它,这野猫个头不小,炖了半锅肉呢,我把下水留给他们了,好肉给你端来了。”

    看着尤利娅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样子,元封心里一酸,小姑娘比以前瘦多了,脸颊上都没有肉了,显得一双眼睛特别大,两只手上布满了伤痕,想必是捉那只野猫时候受的伤。

    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元封端起碗就要吃,忽然想起什么,问尤利娅道:“你吃了没有?”

    尤利娅做个鬼脸,摸着自己的肚子道:“你不知道我外号叫小馋猫的么,我早就偷偷吃过了,现在还撑得难受呢。”

    见元封半信半疑的样子,尤利娅摆手道:“好了好了,不打扰你吃饭了,我走了。”

    元封身负五处箭伤,三处刀伤,虽然伤势不算严重,但郎中交代一定要好生修养,周泽安还忙着督造城墙,便告辞去了,元封吃着那碗猫肉味同嚼蜡,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应对突厥大军,越想越觉得心理压力大,实在吃不下去了,便把碗放到一旁躺在床上凝神想着对策,他实在是太累了,想着想着就打起了呼噜,睡着了。

    元封睡的很浅,没多大会便醒转过来,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好像小老鼠在偷吃东西,撑起身子一看,桌子上那半碗猫肉已经不见了,尤利娅蹲在墙角正狼吞虎咽的吃着什么,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元封轻轻起身走到尤利娅身后,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尤利娅一惊,猛回头,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嘴里还塞满了猫骨头,说话咕哝咕哝的:“我真吃过了,看你剩了那么多怪可惜的……”

    元封心里什么都明白,城内粮食那么紧张,尤利娅又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不知道几天没吃东西呢,现在捧着这半碗残羹吃得这么香,真让人百感交集,元封将尤利娅揽进怀里,虎目含泪,尤利娅吓坏了,以为自己哪地方做得不对惹元封生气了,小心翼翼地说:“我以后不敢撒谎了,你别生气啊。”说着去帮元封擦眼泪。

    元封却将尤利娅楼的更紧,道:“我一定会把突厥人赶跑,让大家都吃上饱饭!”

    ……

    凌晨,伤未痊愈的元封已经站在城头眺望突厥人的阵地了,只见晨雾之中,上百架回回炮正在做着射前的准备,元封对这东西恨得压根直痒痒,但是却无能为力,城里没有能打那么远的武器,派出骑兵火烧回回炮这个办法已经不可行了,人家早就做了万全的防备。

    “启禀大帅,东门外来了两个人要进城。”军士报道。

    元封顿生疑惑,如今凉州四边都被突厥军包围,两个人就能突破数千骑兵的围堵来到城下,未免太不可思议,难不成是突厥人的奸细?

    难道是中原来的信使?对援兵的渴望让他心中一动,当即喝令士兵牵马过来,从城墙上直接奔到东门去看个究竟。

    从东门城楼上望下去,只见两个头戴斗笠身披肮脏皮袄的骑士正端坐马上,马鞍子旁边拴着酒葫芦和长长的宝剑,斗笠挡着脸看不清容颜,但是这副派头一看就是标准的行走江湖的侠客而非朝廷的信使。

    远处有数百突厥骑兵不敢靠近,象躲避瘟神一样躲着这两个人,有人斗胆瞄准其中一名剑客的背心射了一箭,那剑客头也不回,伸出两只手指轻轻夹住呼啸而至的羽箭,抖手掷了回去,力道之足,竟然比短弓射的还要远,还要准,偷放暗箭的骑士惨呼一声跌落马下,其余的突厥兵被这精湛的武艺吓坏了,一声喊拨马走了,城头上的人也齐齐喝彩,那剑客抬起头来,一脸的络腮胡子,洋溢着灿烂地笑:“元封,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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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者正是叶天行,他身旁那位相同打扮的人自然是元封昔日的小跟班叶开了,如今的叶开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怯生生矮小白净的小马贼了,而是身怀绝技的青年剑客。

    “快开门!”元封大喜道,士兵们赶紧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将两位剑客放了进来,元封疾步下城,亲自在城门边迎接,叶天行父子进城之后,大门轰然关闭,老剑客叶天行打量着城内的凄凉景象,不禁叹道:“凉州竟然沦落于此啊。”叶开翻身下马,来到元封身边颤声道:“大哥!别来无恙。”

    叶开和十八里堡其他兄弟有所不同,他是元封从马贼那里救出来的,而且帮他报了大仇,他对于元封的感情比其他人都要深些,从来都是喊大哥,而不是喊封哥儿,九哥之类。

    元封在叶开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道:“好兄弟,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凉州?”

    叶天行接茬道:“听说凉州出了一帮二愣子,十三个人就敢冲突厥军大阵,我寻思着曹延惠手底下没有这么猛的人啊,兴许是你们十八里堡的兄弟过来了,于是便带着叶开前来凉州,果不其然,真是你们,看你这打扮也是千总以上军官了吧。”

    元封道:“叶大叔,小侄不才,目前统领凉州三军。”

    叶天行哈哈大笑:“曹延惠没选错人,对了,这老家伙在哪里?告诉他,我叶天行来了。”

    元封奇道:“叶大叔和曹知府是故交?”

    “没错,认识不少年了。”

    “哦,知府大人病卧在床,恐怕时日不久了,小侄这就带您前去探望。”

    趁着突厥人还没起进攻,元封带着叶天行父子来到府衙,一进大门叶天行就愣住了,这还是印象中那个气势恢宏,豪华雅致的府衙么,连大殿里都住满了难民,到处是衣衫褴褛的人,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味道,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天寒地冻没有条件洗漱,不臭才怪。

    来到后宅,这里更加拥挤不堪,过道里都住满了人,老人咳嗽吐痰,小孩子哇哇直哭,花园里昂贵的珍稀树木已经被砍了个精光,塞在炉灶里做柴火,后花园养着的仙鹤梅花鹿想必也被这些饥民填了肚皮了,叶天行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好不容易才来到曹延惠的寝殿门。

    大门推开,几个丫鬟佣人赶紧向元封行礼,元封问道:“老知府身体如何?”一名丫鬟答道:“能吃能喝,比以前强多了,就是心情更加烦躁了,总摔饭碗。”

    元封点头,带着叶天行父子来到内室曹延惠的床边,曹秀看见元封过来,腾地一下站起,右手摸向腰间,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这几个人,元封根本无视他,高声喊道:“曹大人,您看看谁来了。”

    半躺在牙床上的曹延惠睁开无神的眼睛看了一下,忽然眼中一亮,随即两滴浊泪流了出来,他伸出尚能活动的左手指着叶天行,嘴里呜呜哇哇说着什么,手臂抖动不停,心情非常激动。

    叶天行疾步上前,握住曹延惠的手道:“老曹,我来了,我来晚了!”

    曹延惠呜呜的哭了,昔日不可一世的凉州王像个孩子一般的哭着,眼泪鼻涕横流,叶天行拍着老朋友的后背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扭头对元封等人道:“你们先出去,我帮老曹看看病。”

    “我不走!我要守着爹爹。”曹秀执拗的说,叶天行冲元封一努嘴,元封便上前捉住曹秀的手拉着他往外走。

    “别碰我,你这狗贼!”曹秀暴跳如雷,但是搁不住元封力气大,硬是把他拉了出去,叶开也跟着出去,还帮着关上了大门。

    曹秀气得都快哭了,伸头过去狠狠在元封手上咬了一口,这一口可够狠的,硬生生被他咬下去一小块肉,元封眉头微皱,撒手道:“叶大侠是当世高手,又是你父亲的老友,他是来救人的,不是来害人的,再说了,你们父子这个境况还用得着别人害么?”

    曹秀愣了,眼泪夺眶而出,原本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如今沦为阶下囚,要是元封愿意,早就把他们父子杀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还犯得上现在做什么手脚么。

    西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突厥人的回回炮又开始轰击了,元封对叶开道:“要不你先歇歇,我得去打仗了。”

    叶开道:“有啥好歇的,我来就是帮你打仗的。”

    “果然是好兄弟,同去!”元封说着,抬手捋了下自己那乱糟糟的胡子,忽然一股香味传进鼻子,这只手是刚抓过曹秀的,真没想到这小兔崽子的手竟然这么香,比尤利娅身上的味道都好闻。

2-43 梦靥之回回炮

    叶开的到来让大家精神一振,但是来不及寒暄,因为突厥人的攻击又开始了,短暂的炮击过后,潮水般的军队涌了上来,白刃战再次开始。

    凉州西门,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废墟,同时又是巨大的坟场,城墙倒塌的碎块和回回炮抛射的石弹堆在一起,中间夹杂着无数尸体,形成两座山峰,双方的白刃战就在山峰上进行,脚下是乱七八糟的石头,一个不小心就会踩滑,形成一处小型的塌方。

    双方将士展开殊死的争夺战,昨日跟随元封作战的三千名长矛手已经尽数牺牲了,现在作战的主力是侍卫亲军的将士们,罗马营作为预备队和救火队在后方待命。

    仗已经打乱了,完全没有什么章法可言,唯有死战而已,一群人挤在一起用刀剑斧头棍棒长矛拳头牙齿互相攻击,直到对方死亡为止,突厥人是按照千人队为单位上的,等上一拨人死光,下一个千人队才接着上,遥望远处,黑压压的一片整齐的队伍排列着,全都是突厥人的预备队。

    这个豁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股脑冲上去的话不方便展开队形,还不如这种添油式的作战,而且这种作战方式会给对方造成强烈的心理压力。

    凉州兵少,全靠将士的一腔热血和牺牲精神,很多士兵身上挂着震天雷滚到敌人堆里引爆,突厥军也不乏悍勇之士,现有人带着震天雷便扑上去死死压住,哪怕自己炸得粉身碎骨也要掩护袍泽。

    这回元封没有亲自上阵杀敌,而是坐镇指挥,叶开见赵定安领着军士杀得兴起,也抽出宝剑加入战团,经过大剑客**的弟子就是不一样,杀人都像跳舞一般,剑剑封喉,所到之处,突厥兵死伤累累,凉州军受到鼓舞,一鼓作气将这股敌人尽数消灭,还没来得及休息,下一波敌人又冲了上来,就这样周而复始,直到天色暗淡,突厥人不堪夜战,才徐徐退去。

    虽然步兵退了,但是回回炮却重新开始了轰击,那些巨型回回炮周围点了无数的松明火把,一片通明,从凉州城墙上望过去可以清楚的看到回回炮前面两个巨型木轮的转动,那是士兵在里面踩踏,将炮身前部的重物抬起,骤然放下,以杠杆的力量将巨石抛出,以达到杀伤对方的效果。

    回回炮是最让元封头疼的东西,也是帖木儿最引以为豪的武器,突厥炮兵阵地四周遍布重兵和栅栏,就是防备城内人铤而走险动骑兵突袭的,其实帖木儿高估凉州人了,此时城内已经没有多少马匹了,大部分的战马都变成了军粮。

    巨石呼啸袭来,凉州军纷纷退避,在这种攻击下根本无法修补城墙,只能留几个观察哨在前面观察敌情,一块块巨石落在废墟上,将刚刚战死的尸体砸的七零八落,干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道。

    “九郎,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带些人去把突厥人的回回炮点了!”赵定安瞪着远方***通明处恨恨地说道。

    元封沉默片刻,道:“好!多带些震天雷。”

    “好的,九郎,我这次去怕是不能回来了,帮我照顾好我爹,你要是能活下来,每年帮我给小冬坟上添把土。”赵定安擦拭着长刀,沉着的说道,似乎不像是临别遗言,而是平时的家常。

    “定安哥,放心!”元封答道。

    ……

    凉州将士们对于回回炮也是深恶痛绝,所以当赵定安组建敢死队的时候纷纷踊跃参加,片刻便组织了一支八百人的敢死队,各自找了趁手的兵器,用从兵器库里调了三百枚震天雷,让周泽安准备了一顿热乎乎的马肉和烈酒,到了午夜时分,将士们饱餐战饭之后,顶着猎猎寒风走下了凉州城,悄悄向回回炮阵地摸去。

    这是一场飞蛾扑火般的战斗,突厥人早就料到凉州军会来这样一手,等他们刚一难,四下里便杀出数千人马,这里是突厥人的主场,***通明不用担心夜盲症,八百敢死队拼死向前,却是寸步难行,看到摧毁回回炮的任务无望,壮士们毅然引爆了震天雷,和敌人同归于尽。

    城头,元封热泪满眶,敢死队覆灭了,他的兄弟赵定安就在其中,他是多么的想去救出兄弟啊,可是他不能,每一个士兵都是宝贵的,不能为了救一个人而搭上更多人的性命,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亲眼见证这些勇士的牺牲。

    爆炸声接连不断的传来,八百敢死队虽然没有完成任务,但是也给敌人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压力,凉州军还是有反攻实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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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炸声越来越稀少了,八百壮士已经全部殉国,元封无语的向着战场方向抱拳行礼,心中默念道:“定安哥,我们来世再做兄弟吧。”

    元封没有流泪,死亡对于凉州人来说,似乎更像是一种解脱,再不用日日夜夜听回回炮的轰鸣,再不用忍饥挨饿,再不用担惊受怕。其实元封知道,自从孟小冬死后,赵定安就一心求死了,若不是为了亲人和兄弟,他早就想办法了结自己了,如今战死沙场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归宿,想必此时定安哥已经在去和小冬姐团聚的路上了吧。

    仿佛为了报复凉州军的偷袭一般,回回炮加快了轰击的频率,而且换用了比较轻的石弹,弹着点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这是突厥人拿手的袭扰战术,开战以来这一招搅得凉州军民寝食不安,做梦都怕头上忽然落下一块大石头。

    今夜怕是没什么大动作了,元封下令各营人马进入藏兵洞休息,让罗马营值夜班,自己则想着怎么给赵铁匠交代定安牺牲的事情,忽然远处有人喊道:“过来个人帮忙。”抬头看去,只见叶开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正爬过来。

    元封赶紧带人冲上去,将那血人接过来,一看竟然是赵定安,人已经昏迷了,但尚有一丝气息,身上也不知道负了多少处伤,叶开这家伙现在也学的和他爹一样,神出鬼没的,一声不吭就消失了,原来是去救人了。

    赵定安被抬了下去,不用元封交代,郎中们也会尽力抢救这位军中大将,元封拍拍叶开的肩膀,只说了三个字:“辛苦了。”

    夜深了,暂无战事,元封和叶开头顶着盾牌,时刻防备着从天而降的石头,一路回到府衙,下人告诉他们,叶天行在曹大人房中还未出来,而且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元封奇道:“叶大叔是不是睡着了,要不咱们进去看看。”

    叶开道:“不用,他帮曹大人看完病自然会出来,练武的人忌讳多,咱们还是别进去的好。”

    元封道:“叶大叔不光武功好,医术也好,你可得多学着点。”

    叶开一翻白眼:“他不会什么医术。”

    元封:“……”

    正说着呢,寝殿的门被从里面推开,叶天行一脸疲态走了出来,见两人站在门口等候,便道:“好了,老狐狸可以说话了。”

    话音刚落,从一旁黑暗的角落里便窜出一个人影来,正是等候了许久的曹秀,小家伙硬生生披了件皮袄就蹲在室外这么长时间,也不怕冻死!

    大伙一拥而入,来到曹延惠窗前,只见老头子脸色已经红润多了,半躺在床上神色非常安详,一旁桌上的铜盆里盛着一滩黑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用内力将他头颅中淤积的污血逼了出来,又帮他打通各处经脉,这下可费了起码十年的内力,老曹,你得好好补偿我啊,别的不说,你珍藏的那满满一地窖葡萄酒可得让我喝个够。”叶天行道。

    “都随你。”曹延惠微笑着说。

    看到父亲终于可以说话,曹秀激动的扑了上去,大哭道:“爹!”曹延惠慈祥的抚摸着儿子的头,慢慢的说:“孩子别哭,爹心里都明白,这段时间你受苦了。”说着抬头望了望元封,挥动那只以往不能动的右手道:“你过来。”

    元封上前躬身抱拳:“见过曹大人。”

    曹延惠道:“把外面的情形讲给我听,越详细越好。”

    元封便将凉州目前面临的危局如实的讲给了曹延惠,突厥百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并且是帖木儿大帝亲自领军,日夜不停的进攻,而城内粮食已经耗尽,现在连老鼠洞麻雀窝都掏空了,即便是周泽安调度有方,也不免饿死了数千人,更有近万人无家可归被冻死,至于战死的人就更多了,曹延惠的家底子历经数次内耗外战,已经锐减到两万余人。

    听完元封的叙述,曹延惠长叹一口气道:“看来那个人猜得没错,凉州最大的敌人就是帖木儿,幸亏我相信了他,早早做了准备,现在咱们就开始打败帖木儿的第一步,把这寝殿拆了,我有神兵利器给你们看。”

2-44 神威无敌大将军炮

    为什么说打败帖木儿的第一步是拆除寝殿呢?元封等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曹延惠说没时间向他们解释了,只说拆完之后大家自会明白。

    拆房子这事最容易不过了,元封找来一队民夫连夜施工,民夫们爬上寝殿顶上掀开琉璃瓦,用大锤和镐头猛砸,曹延惠捂着锦被在偏殿指导拆迁,他指着尘土飞扬的现场道:“别的都可以砸,柱子不能碰,好生扶着别倒了。”

    寝殿前方有十根双人合抱的大柱子,上面盘着四爪飞蟒,气势非凡,曹延惠拆除寝殿为的就是这些柱子,等到屋顶前半部拆的差不多了,曹延惠便道:“可以了,现在把柱子外面包着的东西砸掉,千万仔细些。”

    民夫们小心翼翼的将柱子外面包裹的盘蟒饰物砸掉,又拆掉一层木壳,终于露出里面的东西,原来寝殿的柱子是两层的,外面一层木壳,里面填充了石灰和木炭,再里面是一根粗长的东西,外面糊了厚厚一层油脂,几十个民夫用绳索撬棍滑轮才艰难的将这跟东西放倒在地面上。

    “把油脂刮掉,擦干净。”曹延惠吩咐道。

    民夫们找来破布仔仔细细的把这根粗大的圆柱形物体擦拭干净,显露出它的本来面目,元封、叶开、叶天行,以及在场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长达三丈的黄铜柱子锃明瓦亮,下端粗大,逐渐收缩,到顶端直径最小,柱子上有一行铭文,元封凑上去拿火把一照,朗声念道:“神威无敌大将军!”

    “不错,这就是我凉州的看家宝贝,无敌大将军炮。”曹延惠颇有些得意的在后面说道。

    元封绕着这门大炮走了好几圈,不时上前抚摸一下光滑的炮身,炮筒子上除了那行铭文,再无其他字样,也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简朴之极,但是却有一股肃杀之气蔓延开来。

    “这是神器啊。”元封摸着炮筒子由衷的感慨道,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是能把铜器做到如此精良实属难得,尤其是炮筒内膛,光滑如镜,真不知道是如何打磨而成的。

    “张将军,你来。”曹延惠将元封叫过来,正色道:“此物可破回回炮,具体办法见我签押房书橱第三排第一本书,回回炮是最大的威胁,先解决这个威胁再管其他的。”

    元封依言去了,曹延惠又把目光放到昔日自己最信任的幕僚周泽安身上,招手让他过来,周泽安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称万死。

    曹延惠淡淡的说:“你改换门**挺快的嘛,怎么样,现在也是大权在握了吧。”

    老知府积威深厚,周泽安吓得魂不守舍,说话都颤抖了:“老大人,卑职也是为了凉州着想啊……”

    “好了,老夫又没有责怪你,听说粮仓库存不足账面的三成?”

    周泽安顿道:“老大人明察秋毫,卑职正为此事苦恼,查账得知存粮大半被蔡勇倒卖,现在城内可食之物已经难以为继,再过几日恐怕就要以人为食了。”

    曹延惠哀叹一声:“苍生何辜啊。”低头思忖片刻,忽道:“地库中的存粮动用了没有?”

    “地库?什么地库?卑职不清楚。”见周泽安一脸诧异,曹延惠才想起他不过是个普通文书罢了,还达不到接近凉州机密的层次,便说道:“粮库是两层的,上面存粮,下面另有玄机,本来知道的人就不多,蔡勇作乱死了许多人,老夫又中风不能言语,这个秘密便埋没了,不过现在还来得及,你赶紧带人去粮库,从尽头左手往回走,靠着墙根第二十块砖头可以撬起来,打开以后你就明白了。”

    周泽安一阵狂喜,赶紧磕个头领着民夫们去了,此时元封已经从签押房把那本书拿来了,此时亦是一脸的狂喜,健步如飞走到曹延惠面前道:“老知府,册子上写的炮架和弹药在哪里可以找到?”

    曹延惠道:“后宅车马棚里放着的便是炮架,弹药在府衙兵器库里摆着,一眼就能看见。”

    元封赶紧差人去取,曹府排场极大,光马棚就有十几间大房子,停着七八辆豪华马车,角落里散放着一堆东西,已经遍布灰尘和蛛网,想必就是这玩意,军士们七手八脚抬了出来。

    府衙兵器库的最深处码放着数百枚硕大的铁球,黑黝黝冷森森的,非常沉重,旁边堆着小山一样的布口袋,撕开一只看去,里面装的是配制好比例的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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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炮实在太重,起码有上万斤,民夫们缺乏营养早都骨瘦如柴了,哪里抬得动如此重的东西,但是听说此物可以克敌制胜,一帮瘦弱的男人们竟然爆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合力将一门铜炮搬到了炮架上,全铁质地的炮架相当牢固,两个巨大的车轮通过性能也相当良好,但是从位于城市中心的府衙深处运到城墙上去,怕是要颇费一番周折。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府衙所有的门槛都被砍掉,台阶垫上了砖头铺上了木板,通往城墙的道路上,数不清的民夫正在火把的照耀下卖力的干着活,突厥人射的石弹依然不时划破长空落在地上,砸起一团雪泥或者砸漏一栋房子,但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攻击,即使石弹落在眼前都不带眨眼的。

    “出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正在搬运着石头的民夫们不约而同的停下手上的工作朝府衙大门望过去,只见一门**正缓缓推出,前面是二十匹健马,后面是数百名军士,拉着**的绳索已经绷成了直线,军士们喊着低沉的号子,吃力的在推着炮车,似乎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艰难,

    “乡亲们,加把劲啊,把大将军炮拉到城墙上就有突厥人好受的了!”有人大喊了一嗓子,民夫们一听这是能克制回回炮的利器,顿时热火朝天的干起来,将妨碍炮车通行的石头挪走,弹坑填上,**缓缓在街上走着,铁质的车轮把石板路都压碎了,民夫们看着这巨大的神兵利器从眼前经过,无不出由衷的赞叹:还是老知府厉害啊。

    此前元封已经派人放出风去,老知府曹延惠已经恢复了健康,开始重掌凉州大权,曹延惠经营凉州数十年,威望极高,他的复出不亚于给绝望中的百姓打了一针强心剂。

    **上城墙可费了麻烦了,马道虽然宽度够了,但是坡度太陡,上面还结了冰,民夫们加紧赶工,用铲子把所有积雪冰霜铲尽,在地上洒了一层沙子增加摩擦力,这才齐心合力把**往上推,可是那些马匹却绷直了身子喘着粗气再也拉不动了,任凭鞭子抽的再凶也不愿意动窝,也难怪,它们是驰骋沙场的战马,又不是拉车的挽马,讲究的是度和灵活而不是耐力,再加上吃不饱马料,这会哪有精神出力啊。

    马不行,人上,数百名民夫身上绑着绳子在前面拉,炮车后面又有数十人拼死的推,每推几步就在车轮下面垫两块石头防止下滑,大伙齐心合力终于将**拉上了凉州城头。

    巨大的铜炮高昂着炮口,气势汹汹的瞄准着城外的突厥大营,军士们都要求放一炮看看,但是元封说一门炮太少,反而会打草惊蛇,应该把十门大炮都部署到位再起突然一击。

    于是众人又再重复着刚才的工作,虽然冬夜寒冷,但每个人心里都是热乎乎的,困守孤城两个月了,终于有了反败为胜的希望。

    与此同时,周泽安和一帮民夫正在粮仓里寻找着地库的进口,按照曹延惠的指点,找到了那块活动的地砖,用撬棍一别,地砖果然掀开了,露出下面的铁板,再把附近的十几块地砖掀起来,一扇铁门呈现在眼前,众人合力将铁门提起来,下面黑洞洞、阴森森,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不知道有多深,又多广。

    民夫刚要顺着梯子下去,被周泽安拦住:“地库长久未开,小心毒气。”通了一会风才吊了一根火把进去,火把哔哔剥剥的的燃烧着,映照出周围堆积如山的坛坛罐罐,周泽安这才点点头,示意可以下去了。

    顺着长长的梯子爬下去,民夫们挑着灯笼小心翼翼的四下观看,地库大概和上面的粮库差不多大,但是摆放的东西明显要多,坛坛罐罐和巨大的圆形粮食屯子一直摞到顶,到处码放的满满当当,但是极有条理,分类放置,中间还留出搬运的道路,墙角甚至还放着几辆小推车。

    周泽安走到一处粮食屯子边,拿刀子戳了一下,一股青稞麦粒流了出来,周泽安捡起一粒尝了尝,起码是放了三年的陈粮了,但是现在哪还管什么陈粮不陈粮,只要是能吃的东西就是宝贝啊。

    再看另一侧码放的坛子,打开泥封,里面还有一层蜡封,启开蜡封才露出坛口,周泽安伸手进去抓了一把东西出来,放到嘴里一尝,嗯,是盐水腌萝卜,还有大白菜。

    “周大人,看这里!”远处传来民夫的呼喊,周泽安赶紧放下腌萝卜的坛子走过去,抬眼一看也惊呆了。

    周泽安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的腌肉!

2-45 吃饱喝足轰大炮

    周泽安和一帮民工目瞪口呆的站着,眼前是一排整齐的大木箱子,一口挨着一口,从地库的中央位置一直排到墙角,然后向上向后延伸开去,满满当当、密密麻麻,天知道到底有多少。

    旁边散放着几口外表一样的箱子,盖子已经被民夫打开,露出一层黑乎乎草木灰,拔开这层草木灰,箱子里码放的赫然是一块块腌肉,不消说,这浩如烟海的箱子里放的全是这玩意了。

    草木灰储藏腌肉是甘肃的土法,取用大块的新鲜猪肉或者牛肉,不用水洗,先用刀子在上面划些口子,然后再用炒好的大盐粒子、花椒大料用力揉搓生肉,直到液体渗出,鲜红的肉色变暗为止,然后放入坛子闷上十天,再拿出来风干,最后放入木箱保存,箱底一层草木灰,码上一层肉再放一层草木灰,这种方法储存的腌肉放多久都没问题,通常穷人家都没资本做这种腌肉,只有富裕人家才会在冬天腌上几坛子肉,没想到曹延惠居然下了这么大本钱,光腌肉就存了这么多!

    周泽安双手颤抖着取出一块腌肉,捧到脸前嗅着,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说话都哆嗦了:“真香啊,这可都是……肉啊。”

    难怪他心情激动,现在城里的粮荒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第一线士兵尚能勉强吃上饭,普通百姓就能顾不了了,只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城里的老鼠洞鸟窝早就掏空了,树皮也剥光了,就差吃人肉了,周泽安绞尽脑汁也毫无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凉州被突厥大军团团围住,上哪里能弄粮食去啊,万没想到自己的脚底下就存着这么海量的腌肉、陈粮、腌萝卜白菜。

    民夫们也都喜极而泣,甚至有人嚎啕大哭,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有亲人饿死了,对于凉州的前途也不抱什么希望了,此时忽然现巨大的粮库,又让这些心如死灰的人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快!快搬上去烧火做饭!早饭咱们吃炖肉!”此时周泽安说话的底气都比往常足了许多。

    ……

    经过一夜的忙碌,到凌晨时分才有四门大炮抬到了城头上,这大炮实在是太重了,再加上突厥人回回炮彻夜的袭扰,工作难度极大,而且在拉第四门大炮的时候,绳索不堪受力挣断了,大炮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从城墙马道上滑下去,当场压死了二十多个民夫,但没有人抱怨,没有人叫苦,只要大炮能打掉回回炮,把命豁上去也值了。

    忙和了一晚上,大伙都累得前心贴后背,蹲在城墙上如同三伏天的狗一样喘着粗气,每个人都觉得筋疲力尽,胳膊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拖不动,但最难受的还是腹中饥饿,胃里缺乏食物导致的响声此起彼伏,实在撑不住的人就去喝点热水,弄个水饱,城墙下面军营里的大锅里倒是炖着东西,但那玩意根本无法下咽。

    马肉已经吃光了,连马骨头都没了,现在将士们吃得只是草根树皮炖皮带皮靴马鞍子,经过鞣质的皮子根本咬不动,囫囵吞下去勉强哄哄肚皮罢了,就连这些皮具树皮也都是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其实凉州城的情况比周泽安说得还要严重,实在没有东西吃的难民们已经悄悄在易子而食了……

    大帅有令,开过饭之后再试炮,在等待开饭的这段时间是最痛苦的,因为突厥人开饭的时间比凉州军要早,每逢开饭时间,就有一大群突厥兵拿着烤肉和馕饼,端着肉汤在凉州军的视线内表演着,以此来刺激城墙上的守卫者,虽然距离遥远,但每个凉州兵似乎都能闻到那种扑鼻的香气。

    今天也不例外,又有一帮人跑到距离城墙一箭之地来表演,几十个肥壮的突厥兵在地上铺着毡子大吃大喝起来,一边吃喝着一边指着远处自家阵地上的回回炮唱着歌,还不如冲着城墙上比划着,喊叫着,大义是我们有强大的回回炮,凉州城破指日可待,想要活命的话赶紧下来投降,还能赏你们一口饭吃。

    凉州军士兵们都蹲在垛口后面缩着脖子歇息着,没有人理会外面的叫骂和引诱,肚子里空空如也,谁也没心情和突厥人对骂,忽然有人耸了耸鼻子道:“啥玩意这么香啊?”

    “是啊,好香,好像是炖肉呢。”6续有人现香味,站起来耸着鼻子到处闻,味道浓郁绝不会是城外传进来了,难道是……

    “饭来了!”城墙下一声大喊,百十个民夫用扁担挑着大锅走上来,那大锅外面还用棉被包裹着以防散热过快,一股股炖肉的香气便是从这些大锅里传出来的。

    一口口大锅放在城墙上,锅盖打开,一阵小风刮过,整个城墙上都是异香扑鼻,腌肉虽然在地库中放了多年,但并没有**,洗掉腌料下锅一炖,那叫一个香啊,一块块肥瘦相间的肉在汤里若隐若现,肉汤更是泛着金黄色的油花,看起来极为诱人。

    士兵们纷纷拿着碗围上来看,每口大锅跟前都围的水泄不通,后面的人看不见还跳起来看,这股热情劲比拉**还要高。

    “大家不要挤,不要抢,每个人都有份,两块肉,两个大饼子,肉汤管够!”周泽安站在高处大声喊道。

    士兵们疯狂了!一片欢呼,有人忍不住痛哭流涕,有人兴奋地拿起火枪冲着天空鸣放,城墙上欢声雷动,气氛高涨。

    “那帮饿死鬼怎么了?这么开心。”城下的突厥人奇怪的互相问道,百思不得其解。

    元封把周泽安拉过来问清楚情况,也忍不住一阵狂喜,暗道老知府还真是未雨绸缪啊。他也跳上高处大声喊道:“大伙儿放量吃,别噎着,吃饱了揍那帮突厥狗!”

    士兵们轰然回应,这时候一筐筐大饼也抬上来了,掀开棉被露出烤的焦黄的青稞面饼子,大伙儿啃着饼子吃着咸肉,喝着喷香的肉汤,一时间城墙上没有别的声音了,全都是啪啪的嘴唇声,间或还有人噎着打嗝的声音,风卷残云一般,几十口大锅就空了,面饼子更是连个渣都没剩下。

    吃饱喝足了,士兵们精神百倍,按照元封教授的办法操作起这四门大炮来,其实这大炮的技术并不算先进,依然是前膛炮,只不过体积巨大,工艺优良,炮筒粗长,火药更是按照比例配制而成,配合着精铁炮弹,射程和威力肯定很强。

    炮膛已经被清洁过了,装着火药的布袋子被直接从炮口填进去,然后用长杆推到底,紧接着把一枚精铁炮弹塞入炮口,用推弹杆推到尽头,这就算装填完毕了,按照**操作说明上的指点,元封亲自操炮,根据望山格子里显示的度数调整**的角度,炮架上有摇把和齿轮传动机构,原本沾满灰尘的机械被擦拭的干干净净,露出铜器明晃晃的光泽,**缓缓调整到位,瞄准了远方的回回炮,元封又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确认:“好,开炮!”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把**周围的人全都震得七荤八素,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这炮声比想象的还要大,简直比得上爆破城墙时候的轰鸣了,随着炮弹的射,炮架剧烈的向后移动,幸亏炮架底盘扎实,还有简单的缓冲装置和筑锄,所以炮位移动尚不算太大。

    城墙上硝烟弥漫,大伙只觉得眼冒金星,耳鸣不止,待到硝烟被风吹散,看到**的战绩,大伙才兴奋地大叫起来。

    第一枚炮弹并没有击中回回炮,而是比预定的弹着点向后推进了一段距离,事后元封才知道,这是由于**身处城墙,射击阵位太高导致的,虽然没打中回回炮,但是却命中了突厥人的军营,冬天土地冻得极硬,炮弹落到地上又弹起来,势不可挡的在突厥大营中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帐篷翻到,人马横死。

    “清理炮膛,再装填!”元封一声令下,军士们赶紧用装着棉布头的杆子蘸着水伸进炮膛里清理着火星和火药残留物,本来按照指南上说用醋是最合适的,但是现在上哪也找不到醋啊,只能用水代替了。

    擦完炮膛,再用干布擦拭一遍,这才把装着火药的袋子塞进去,若是一般的铁炮就不敢这样做,因为铁炮传热慢,散热需要一段时间,如果过早的将火药填进去,会因为炮膛高温引起炸膛,黄铜质地工艺优良的**就没这个烦恼,很快就能进行下一次射击。

    第一门**进行清理和装弹的时候,其余三门跑已经根据弹着点调整了角度,轰然射,这回士兵们学聪明了,有的张大了嘴,有的用东西塞住了耳朵,有的夺得远远,就这样还是被震得脑袋昏昏沉沉,五脏六腑都觉得疼。

    **的轰鸣在城内引起了大规模的恐慌,百姓们以为突厥人换了新式武器攻城,沦陷就在眼前了,但是一个消息迅传来,这是咱们凉州军的**在反击,百姓们这才安定下来,一个个站在原处呆呆望着西门方向,听着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么。

2-46 战争之神

    突厥军营突遭袭击,一片大乱,要知道他们的营地可是设在距离凉州城墙三里之外的地方,凉州人的床弩和火炮根本打不了那么远,怎么忽然就挨了炮弹呢。

    回回炮阵地就在军营前面,为了满足集中火力射击某一段城墙的要求,一百五十架回回炮排的非常密集,间距很小,几乎就是一架挨着一架,远远看上去如同森林一般,气势恢宏,杀气腾腾,光是看上去就能让守军心惊胆战了,动起来更是凶悍无比,一百五十架回回炮一起开动,那石弹就如同下雨一般,这两个月来凉州人可没少吃苦头,至少上万人死在回回炮抛射的石弹下,总之这回回炮就是凉州人的梦靥,永远打不破的梦靥。

    如今梦靥终于要被打破了,三门万斤**从不同的方位瞄准了回回炮阵地,经过刚才的试射,炮口的角度已经调整过了,望山上的标尺定在合适的距离上,此刻城头上静悄悄的,甚至可以听见风的呜咽,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元封手中的小红旗,等待着**威。

    元封将小红旗高高扬起,望着城外那一大片炮海,默默的念道:“你们还债的时候到了。”随进狠狠将红旗挥下,嘴里大喊道:“放!”

    几乎是同一时刻,三门大炮怒吼起来,声音震耳欲聋,硝烟弥漫了整个城墙,后坐力之巨大,连地上的条石都震裂了。

    三枚精铁炮弹呼啸着射向回回炮阵地,突厥兵们惊魂未定,就看见高大威猛的回回炮在瞬间坍塌,随后才听到凉州城头传过来的炮声,他们当然不懂得炮弹比声音还快的道理,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愕恐惧,难以理解。

    回回炮摆得太密集了,三枚炮弹从不同角度射入,在炮群内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巨大的木梁根本挡不住炮弹的撞击,瞬间便断裂崩塌,倒塌的炮身又砸到其他回回炮,如同骨牌一样引起了连环反应,木屑和铁质部件漫天横飞,砸的突厥兵们无处藏身,一片鬼哭狼嚎。

    凉州军们全愣了,即使最乐观的人也想不到**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三炮,只是三炮而已,就几乎将突厥人的杀手锏砸坏了三分之一,回回炮阵地一片狼藉,惨不忍睹,遍地都是断裂的木梁和尸体。

    沉寂了片刻之后,城头上才传出一阵欢呼声,每个人都雀跃叫好,不少人激动了留下了泪水,两个月了,整整两个月都被回回炮压着打,今天终于扬眉吐气了。

    那一队在凉州城下野餐的突厥兵们已经傻了,这一会功夫怎么自家的回回炮就玩完了?他们一会看看身后的阵地,一会看看凉州城墙,一个个张大了嘴,刚吃的馕都从嘴里掉出来了,愣了足足五分钟才灰溜溜如同丧家犬一般逃走。

    元封看看周泽安,后者也是热泪盈眶,低低说了一声:“大帅!”便无语凝噎了,元封握住周泽安的手,用力的晃了晃,一切都在不言中。

    为了摧毁回回炮而身负重伤的赵定安也被推了出来,叶开还拿来千里镜放到他眼前,让他亲眼目睹突厥人的惨状,赵定安哽咽了:“兄弟们,我替你们看见了,突厥人的回回炮完了,你们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的清理、复位,重新装填工作非常繁琐,开一炮需要一刻钟,士兵们的操作也不够熟练,不过大家的热情很高,动作明显快了许多,此时第一门炮的装填已经就绪,等待着元封的命令,元封拿起千里镜望了望十里外的突厥中军大营,道:“把炮口抬到最高,给帖木儿提个醒,咱们凉州不是泥捏的,是铁打的!想吃,先硌掉他的门牙!”

    **咯吱咯吱缓缓抬高着炮口,达到最大角度以后冲着突厥中军大营方向开了一炮,炮弹沿着抛物线划了一个弧,却并没有射到那么远处,只在荒地里腾起一片泥雾。

    ……

    帖木儿大帝病了,自从那天亲自坐镇指挥炮击凉州之后就病了,到底年纪大了,受不得风寒,这个冬天又特别的冷,老人征战多年,身上多处负伤,遇上阴雨连绵的天气就酸疼,再加上风寒,病的颇重。

    士兵们患了夜盲症,帖木儿自然知道,这是因为后勤补给线路太长,又恰逢冬季,士兵吃不到新鲜的蔬菜导致的,其实乡间有土法能治疗这种病,就是食用动物的肝脏,可是突厥人信奉伊斯兰,按照教义是不能吃内脏的,权衡利弊之后帖木儿还是选择了真主的尊严,毕竟凉州人也坚持不了太久了嘛。

    凉州人夜袭回回炮阵地更坚定了帖木儿的这种看法,狗急跳墙嘛,那么大的城市,那么多的百姓,每天要吃饭,要取暖,要活命!凉州哪有资本养活这么多人,帖木儿这辈子打下了数不清的城市,区区一个凉州又怎能挡住他东征的脚步。

    但凉州人的顽强还是让他稍微意外了一下,换了其他民族的军队,恐怕早就垮了,这帮汉人居然在百万大军轮番攻击下撑了这么久,真让人纳闷又郁闷,眼瞅着部下精锐士兵一个个牺牲在凉州城下,帖木儿心里也不舒服,他还要靠这些士兵去征服富饶的中原大地呢,怎么能在凉州无谓的消耗掉。

    所以帖木儿打算还是以回回炮这类技术兵器作为主力,继续打击凉州人的士气,每天轰击,加上城内不可避免的饥荒,城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昨夜睡得还算安稳,病情也终于得到控制,帖木儿今天起了个大早,正在用膳之际,忽然凉州方向传来巨响,去打探的侍卫还没回来,又是四声巨响,其间间隔不长,帖木儿觉得不对劲,亲自走出王帐观看。

    早上的风还是很冷的,侍卫赶紧拿起大汗的斗篷追出去,帖木儿站在王帐外面叉腰看着远处,距离太远他自然看不出什么端倪,忽然一声尖利的哨音,不远处的营房像被看不见的巨手蹂-躏了一般,垮塌崩溃,瞬间就有几十个帐篷被撕裂砸垮,随后才听见远远的一声闷响。

    帖木儿愣了,纵横万里的伟大君主竟然愣住了,这是什么兵器?竟然能打到自己的中军帐,要知道这里距离凉州城可足足有十里之遥啊!

    此时前去打探军情的侍卫也回来了,战马疾驰而至,侍卫猛勒马缰翻身跪倒,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惶恐:“大汗,不好了,回回炮被凉州人毁了!”

    “什么!”帖木儿暴怒起来,猛地甩掉侍卫刚刚披在他身上的貂裘,“备马,拿我的披挂兵器来!”

    ……

    凉州城头,又是一阵欢呼,刚才那一炮终于命中了突厥人的大营,不过也已经达到了**射程的极限,为了这一炮,多加了五成的火药,冒着炸膛的危险,但是每个人都觉得很值得,这是凉州军民对帖木儿强有力的回应,你有回回炮,我有大将军炮,咱们看谁牛!

    “继续打!把回回炮给我全轰了!”元封大喊道。

    “什么?你说什么?”被他指派为炮兵千总的狗剩大声喊道,**的轰鸣太响,很多人被震得失聪了,说话都得靠近耳朵大声喊才行。

    元封对着狗剩的耳朵又喊了一遍,狗剩才听清,转身挥舞着小红旗声嘶力竭的喊道:“弟兄们,再装填干!”

    此后一段时间,凉州人皆以聋子而自豪,旁人给他说话,总要大声反问人家:“你说什么,大声些。”以此显示自己曾经在**旁呆过。

    **威,军粮管饱,一时间军心大振,周泽安拉着元封离开喧闹的人群来到角落里,贴着他的耳朵道:“老知府那边怎么办?”

    元封明白他的意思,曹延惠威望很高,这些士兵又都是他的部下,此时兴许不会如何,但是突厥人败走之后,就难免会对元封等人下手了,正所谓兔死狗烹,元封的存在对曹延惠确实是莫大的威胁,这件事不得不考虑。

    元封答道:“不变应万变,对凉州,对曹大人,我问心无愧。”

    周泽安暗道你厚道人家可未必领情啊,不甘心的说:“曹俊弃凉州,大帅取之乃天经地义,可是要从曹延惠手中取凉州就是谋逆篡权了,迟则变,我劝大帅早做决断,先下手为强。”

    元封一挥手:“凉州虽好,一隅之地而已,大丈夫当如帖木儿那般,纵横万里攻城略地,要想做大事,眼界要放开啊。”说罢丢下周泽安自顾自的去了。

    “做大事……纵横千里……莫非他生的是逐鹿中原的念头?”周泽安望着元封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念叨着。

2-47 败家知府

    凉州城,街道上一片衰败景象,房屋垮塌,积雪无人打扫,路边倒毙着无名尸,尸体上的衣服早已被扒光,大腿上的肉也不见了,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

    路边的院子里,一帮难民围着火堆坐着,篝火是用残破的房屋门窗和桌椅点起来了,上面烤着长条状的肉,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冷漠木讷的,他们在吃人肉,吃尸体上割下来的肉。

    老鼠野狗麻雀甚至蚯蚓都吃光了,能填肚皮的树皮草根棉絮也吃光了,不知道多少人活活饿死,多少人因为吃了不消化的东西胀死,剩下的人为了生存,只有做那禽兽一般的事情,以人为食。

    官府已经无力照管他们,就连一线士兵都没有饭吃,何况这些难民,百姓们也不抱怨,也不闹事,只是默默地死去,默默的坚持,有人实在撑不下去就上吊自杀了,这段时间凉州到底死了多少人,没有人统计过,也没有那个心情去统计。

    粮荒开始的时候,金银珠宝还能换粮食,贪心的人往往会拿官府放的口粮去换银子,到后来官府再不放粮食了,粥棚也关张了,粮食急剧紧缺,再多的金银也换不来粮食了,路边插着草标卖身的黄花大闺女多了去了,也没见有人买,现在管饱自己都成问题,谁还有那个心思啊。

    总之凉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心理崩溃的边缘,负责城内事务的周泽安知道情况严重但也无能为力,只能加派士兵防守重要地区,至于那些不能为城防出力的百姓,只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鬼一般死寂的街道上,忽然有了一丝生机,城头上传来的巨响让他们走上街头观望,消息很快传来,这是大军才反击,片刻之后,一个更加令人兴奋的消息传来,粥棚重开了!张大帅又弄来了粮食!

    这是周泽安的主意,存粮虽然是老知府备下的,但是这份恩情要算在元封头上,老百姓才能感恩戴德,将来争夺凉州的时候才会有民心。

    他的主意很奏效,粥棚前涌动的难民无不感谢张大帅的恩德,黑压压跪到了一大片,几个年迈的老人捧着粥碗颤巍巍的喊道:“张大帅,大恩人啊!”声音拉长。涕泪横流,人群也出同样的声音:“张大帅是咱们的大恩人啊!”

    周泽安满意的点点头,吩咐熬粥的民夫:“粥要稀一些,少放些麦粒,熬浓了他们肠胃受不了。”

    虽然挖出一个大型的粮库,但是谁知道凉州还要被围困多久,这点粮食还是省着点用比较好,老百姓随便给他们点东西吃,吊着命饿不死就可以了。

    ……

    城外突厥大营,最接近凉州城的是回回炮的阵地和守卫阵地的几个营寨,如今这里已经乱成一锅粥,距离太近,**弹无虚,已经将他们的营地掀了个底朝天,虽然只有四门炮而已,但炮声震天动地,炮弹划破空气的哨音极其恐怖,给突厥兵造成了极大地恐慌,自相践踏就死了不少人。

    工夫不大,从十里外的中军大营开过来一支人马,战马呼哧呼哧吐着白气,骑士们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挥舞着令旗将散兵收拢起来,帖木儿大汗镇定的望着一片狼藉的回回炮阵地,眼睛眯缝起来,抬头望了望凉州城头。

    此时一轮红日正从东方升起,正好挂在凉州城头上,万丈光芒照耀大地,城头上火光一现,整个大地都在颤抖,战马受惊,忍不住四蹄乱蹬,“大汗小心!”几个侍卫扑过来将帖木儿的战马拉住,与此同时,一枚炮弹落到距离帖木儿不远的地方,溅起的泥土甚至能崩到帖木儿的脸上了,炮弹一路弹跳着摧枯拉朽,势不可挡,最后连肉眼都能看见炮弹的飞行,依然砸死了几个人。

    帖木儿依旧镇定自若。拿马鞭一指:“把那个东西拿来。”侍卫们骑着马跑过去,好不容易才将那枚炮弹抬了过来,帖木儿伸手一摸,又迅将手指收回,炮弹依旧滚烫,征战杀伐多年的帝王虽然保持着表面的镇定,其实内心也是乱的,竟然忘了刚射的炮弹都是烫的。

    炮弹浑圆,沉重,工艺优良,精铁铸造,射时候的声音更是震天憾地,依照帖木儿的经验来看,射药肯定不少,起码三十斤!凉州人竟然有此神兵利器,为何早不拿出来,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

    人老了,胆子就小,一切以稳妥为先,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还是暂时收兵为好,帖木儿当即下令全军撤退,中军大营从十里搬到二十里,凉州五里之内不留一兵一卒。

    突厥人终于退走,凉州城头再次爆出一阵欢呼,兴奋的士兵们彼此捶打着,拥抱着,虽然战争还没结束,但起码能看到胜利的希望了。

    府衙,偏殿内,叶天行面前摆着几个橡木桶,据说里面装的是从极西之地的欧罗巴波尔多地区运来的陈年葡萄酒,琼浆玉液,价格昂贵,就是王公贵族耗尽千金也难求一杯,老酒鬼叶天行馋的不行,双手搓着,好不容易等下人擦拭好了夜光杯,这才斟了半杯,晃动着,微闭着眼睛,嗅着葡萄酒的芬芳,半晌,才啜了一小口,用味蕾品尝着滋味。

    “呸”的一口,叶天行将葡萄酒吐到地上,瞪大眼睛质问道:“老曹,你弄的什么玩意给我喝?掺了葡萄皮的刷锅水吧。”

    曹延惠微笑道:“这是你要喝的,我又没逼你喝。:”

    叶天行奇道:“都说你曹延惠存了一地窖的陈年好酒,怎么这个味道和长安街坊上那些酒没两样?别欺负我不会品酒啊,我叶天行可是喝遍中原的。”

    曹延惠道:“老夫怎么会故意欺瞒与你,其实坊间流传的只不过是老夫派人造的谣罢了,我这府中表面看似金碧辉煌,遍地稀世珍宝,其实很多都是假的,葡萄酒也是如此,真正的好酒都卖到中原去了。”

    “是么?”叶天行仔细端详了手中的夜光杯,半天才笑道:“果然,连这夜光杯都是赝品,哼哼,你帽子上那块和田玉的帽正不会也是假的吧?”

    曹延惠高深一笑,从帽子上扣下那块美玉在手里**着:“你说对了,真是赝品。”

    “我说老曹,你整的这是什么事啊,你弄得那些钱都哪里去了?”叶天行奇道。

    曹延惠指着外面还没运走的六门**道:“你当这些东西不费钱么?一门炮就是一万斤!那都是用铜做的啊,铜是什么东西?那是铸钱的材料啊,十万斤铜能铸多少铜钱你算过没有,那些暂且不说,光是这些炮的模具就比炮本身还贵,花在工匠身上的钱也不少,哪个不得几万两的安家费啊。”

    “还有凉州的城墙,砖石都是从中原运来的,戈壁滩上那些风化的石头老夫根本看不上眼,墙砖之间抹缝的用的可都是糯米汁和石灰浆的混合物啊,江南上好的糯米不知道用了十几万斤,还有地库中的存粮,光是那些腌肉就不知道花了多少钱,陇西虽然水草丰美,但总达不到江南的富裕程度,你以为我经营这些东西容易么?”

    “旁人都以为凉州知府豪富,其实谁又知道这只是驴屎蛋子外面光而已,其实老夫真没存下多少钱,有点钱都花在这些东西上了。”

    叶天行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难道你早已知道会有今日?”

    曹延惠长叹一声,站起来道:“我哪有那个本事,这是武帝爷告诉我的,虽然那时候我只是个小小的书办,但是他老人家这句话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帖木儿必成大器,必定犯我中原。可惜武帝爷他……唉”。曹延惠老泪纵横,似乎沉浸在无尽的往事之中。

    提到武帝爷,叶天行也肃然起敬,站起来刚想安慰老曹,忽然外面一阵喧哗,密集的脚步声在接近,偏殿的大门推开,元封走了进来,一脸的喜色:“启禀老知府,突厥人退了!”

    元封虽然年轻,但此时一脸的胡子没有打理,身上战袍起码一个月没换了,全是血污,一副标准的百战将军摸样,在有些人眼里那是威风八面,在另外一些人眼里就是狰狞恐怖肮脏了,例如二公子曹秀就是这样看的,他对元封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再加上上回咬了元封一口,时刻都在担心他报复呢,元封一进门,他就藏到了父亲身后,胆怯的露出两个眼睛看着这个坏蛋。

    “退了就好,刚才老夫数过了,四门炮一共打了二十八,二十八就能逼退突厥人,不错!”曹延惠赞许道。

    “可不是么,咱们一炮轰到十里外帖木儿的老营,惊得他亲自上阵,小的瞄准他的大纛轰了一炮,可惜打偏了,要不然肯定轰死他。”炮兵千总狗剩意犹未尽的说道。

    曹延惠点点头,道:“不错,待尔等炮术精进之后,何愁突厥人不败,对了,你们轰击突厥中军用的是哪门炮?”

    “回老知府,用的是神威无敌大将军。”元封道。

    “错了错了,神威炮打不远,要想打得远,还是得用远威炮啊。”

2-48 十大将军

    时间仓促,元封还真没仔细观察那些大炮的差异,听曹延惠这样一说,当即抱拳道:“还请老大人指点。”

    曹延惠干咳一声道:“这十门炮乃是我凉州压箱底的利器,每门大炮都有不同的名号,分别是神威振威扬威显威耀威奋威远威武威龙威虎威,后面再缀上无敌大将军就是全称了,名号不同,作用也不同,事先没和你说清楚这一点怪我,到底是中风过的人,脑子不行了,现在就慢慢的告诉你。”

    原来这十门大炮并不是一同铸造而成的,而是分为十年时间,凝结了上百位能工巧匠的智慧打造而成,造型不同,身长不同,内构也不同,元封使用的神威大将军炮是最早的产物,不论威力和射程都不算最好的。

    比如远威大将军炮,就是十大将军里面射程最远的,现在还竖在外面没来得及运出去呢,曹延惠大病初愈还不能行走,坐在轮椅上由曹秀推着来到屋外,向元封讲解这远威炮的巧妙之处。

    “张将军不妨爬上去看看这门炮有何与众不同之处。”曹延惠道。

    元封先围着这门炮转了两圈,现炮身细长,确实和神威炮有所不同,大炮旁边立起了方便搬运的脚手架,他爬上去一看,更加惊诧,原来远威炮的炮膛不是光滑的,而是有着一条条明显的凸槽,伸手摸一下,这些凸槽向里面延伸开去,并不是直线,而是带着旋转。

    “看到了吧,那是膛线,有了这个东西,炮弹就会旋转,就会打得更远。”曹延惠在下面指点道。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火药爆炸的烟气就会从凸槽间泄露出来,导致射程缩短啊。”元封脱口而出。

    “高!看不出你还有如此见识,如今有学识的年轻人不多了啊,不过你却忘了一点,炮弹也是可以改变形状的,为什么只能射圆球状的呢。”曹延惠道。

    “原来如此,受教了。”元封心悦诚服,爬下脚手架对曹延惠深深一躬。

    “孺子可教,再告诉你一点,不是所有的炮都适合摆在城墙上用的,比如龙威和虎威炮就是近战用炮,两门炮配合使用,那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最适合把守城墙缺口,不管敌人来多少,管教他们有来无回。”

    听了曹延惠的话,元封更加喜形于色,道:“有此利器,凉州无忧也,只是卑职有一事不明,为何十大将军要藏在柱子里而不是放在军中呢?”

    曹延惠道:“凉州是个通衢之处,东来西往的人多且杂,军中有什么兵器肯定保不住秘密,总之一句话,杀手锏总不能摆在明面上,得藏着掖着才有效用啊。”

    ……

    一天之内突厥大营就拔营起寨后撤十里,度之快乎想象,所谓突厥人只是个泛称,指的是突厥化的蒙古人和久居河中之地的各种色目人,这些人本来就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扎营拔营的度自然比汉人快得多。

    帖木儿大汗的王帐一直就是安置在车轮上的,三百头牛一起拉动巨大的底座向前移动,号角呜呜鸣响,大军拔营退却,士兵们沉默不语的走着,百万大军硬生生被人家逼退十里,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楚键也带领自己的队伍慢腾腾的走着,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今天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凉州军射的炮弹竟然打到十里外的中军大营,那些回回炮也基本上完蛋了,这是大军东征以来遇到的最大挫折了,虽然人员伤亡很少,但对士气的打击极大,毕竟恐惧来源于未知,凉州人一夜之间有了如此强大的武器,难道是上天在帮助他们么?难道大汗的东征是错的么?以至于引起了上天的惩罚。

    帖木儿帝国是个崭新的帝国,自从成立以来就一直东征西讨,杀戮不停,连年征战既掠夺了无尽的财富,也牺牲了不可计数的青壮,人们向往和平,不愿意再打仗了,可是帖木儿执意东征,说遥远的东方是他毕生的夙愿,为了东征的事情还杀死了好几个劝谏的大臣。

    穷兵黩武不过如此,若是东征一切顺利的话还好说,如今在这凉州城下受阻两个月余,大军的压力极大远非外人道也,百万大军每天吃喝可是天文数字,河西走廊虽然富饶,但也架不住人多啊,肃州、甘州、沙州已经十室九空,大军所需的粮草要从极其遥远的西域穿越万里关山运来,一路上艰难险阻难以叙说,若再不突破凉州打进中原,先饿死的就不是城中的凉州人了,而是城外的突厥大军。

    王帐内,帖木儿大汗斜躺在软榻上,几个美人正用汗巾帮他擦拭着额上的冷汗,刚才气急攻心,帖木儿的病情又反复了,今天的事情确实太突然了,以至于大汗精心筹备的东征大计被打断,这些威力无比的**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

    烦心的事情不止这一条,士兵们患上夜盲症不能夜战,军粮短缺都是大问题,别看每天都有一帮突厥兵跑到凉州城下去大吃大喝,其实他们真实的伙食很差劲,不过是放了几个月的馕饼罢了,百夫长以上的军官才能喝到马奶吃上熏肉,普通小兵只能勉强管饱,马料也很紧缺,幸亏军中马匹大部分是吃苦耐劳的蒙古马,对草料要求不高,还能自己从地皮下面翻出草根来吃

    正想着心事,忽然一声脆响,原来是侍女把熬制的汤药给打翻了,银碗翻落在地毯上,药汁瞬间就浸湿了地毯,形成一块深色的污迹。

    帖木儿皱了皱眉头,他最恨有人在他沉思的时候打岔了,旁边便有侍卫扑过来将那名侍女拖出去斩了,医官也吓得面无人色,跪地求饶道:“仁慈的大汗,请允许我再为您熬制一碗汤药,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好了。”

    帖木儿不耐烦的摆摆手,立刻又有侍卫来拖那医官,忽然帖木儿想到了什么,喝道:“停,你刚才说什么?”

    医官已经吓傻了说不出话来,侍卫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才清醒过来了,战战兢兢道:“仁慈的大汗,请……”

    帖木儿瞪着他道:“后面说的话!”

    “只……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好,大汗若是等不及,半个时辰也行,不过药力要差些。”

    帖木儿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我有破敌之策了。”

    ……

    凉州,城墙废墟上,几百个民夫正在搬运着石头砖块,突厥人只是暂时退走,随时都会卷土重来,这个大豁口必须要堵上才行。

    五里之内已经突厥人了,打扫战场的士兵们在城墙外边捡着箭矢和破烂的刀枪,围城两个月,箭矢滚木已经耗费的差不多了,城内工匠连天加夜的赶制也比不上消耗的度,这些破铜烂铁收集一下还能派上用场,突厥人留下的回回炮残骸也被民夫们用斧头砍成大小适中的体积,码在地上准备用马车往回拉,天寒地冻木柴稀缺,这些都是上好的木料啊,浪费不得。

    大伙此刻的心情是轻松而愉悦的,战争终于出现了转机,突厥人退避三舍,军心民心都稳固了许多,废墟虽然高大,但坡度太小,不足以阻挡敌军,民夫们将石头搬运下来,在前面重新垒起一座石墙,时间仓促来不及挖地基,只能尽量垒的整齐一些,糯米汁是没有了,只能用砂浆石灰来灌封,挡回回炮是不行,挡骑兵步兵还是可以的。

    正忙碌着,忽听得远处一阵沉闷的马蹄声,犹如夏日暴雨来临前的闷雷,“骑兵!他们又来了!”有人凄厉的呼喊道。

    突厥骑兵卷土重来!

    警号出,民夫们立刻停下手上的活计,一窝蜂的往城里跑,城墙上的炮兵们匆忙拿起武器准备抵抗,突厥骑兵如同蝗虫一般铺天盖地扑来,和以往不同的是,战马的间距拉得很大,待他们进入射程之后,四门大炮依次响起,炮弹射入敌群,但是效果并不好,因为炮弹不能爆炸,只是依靠动能杀伤敌人,人家的队形稀疏,四枚炮弹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凉州炮兵们的经验还很少,这**本来就不是对付有生力量的,而且射完之后,要清膛、复位、重新装填,炮体巨大,每个程序都很麻烦,一刻钟能射一就算不错了,这种射在快移动的骑兵面前就是渣。

    民夫们仓皇逃窜,气喘吁吁的爬上废墟,此时军队已经顶上来了,一队重甲军士排着密集的队形爬上废墟,把手中的长牌放到地上,形成一道防线,长矛呈四十度角向外伸着,后面是弓弩手和火枪手,对付骑兵没什么好的办法,唯有如此而已。

    帖木儿所谓的破敌之策其实并不是啥新鲜办法,依然是强攻而已,他算出凉州人的大炮威力虽大,射低下,真实的杀伤力也很有限,只要不排成密集队形就不用怕,所以派了这个万人队过来攻城,利用骑兵的高机动性接近城墙,然后骑兵下马攻城,主攻方向依然是凉州城墙的豁口,那个浸透了上万人鲜血的废墟。

    此时的凉州街道上,两辆炮车正缓慢的移动着,粗短的炮身锃明瓦亮,宽广的炮口如同巨兽的血盆大口,紧随其后的辎重车上,用铁丝网盛着的霰弹密密麻麻,如同蜂窝,沉重的弹药压得车辆不堪重负,吱吱呀呀的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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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帝国介绍:
纷乱的年代,热血的英雄,碧血黄沙金戈铁马,尽在武林帝国
1.不是武侠题材,别被开头的装逼吓到
2.是爽书
3.应该比《铁器时代》好看点,毕竟那是第一本书,走了些弯路武林帝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武林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武林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