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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朝陈     穿入聊斋txt下载     穿入聊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二十五章: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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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案?”

    一怔之后,王复眼睛都放光了,一把抓住陈剑臣,激动地道:“留仙,你有把握了?”

    陈剑臣笑道:“柳暗花明,且去试一试。”具体的事情不想现在就说得太满,只怕还会有变化。

    三人成行,直奔江州府衙。

    第一时间陈剑臣并没有去找许知府,而是去探监——本来呢,萧寒枫牵涉到的为人命官司,属于死囚,等闲情况不能探视。不过因为许知府压下了案件,还没有上报朝廷,故而留出了些余地,只要花钱打点好牢头,就可以进去看人。

    律法一向耐不过人情,收了好处,那些牢头狱卒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来到萧寒枫所在的牢房,乃是一间窄窄的小房子,不过几平方,光线晦暗,臭气充斥。萧寒枫就仰躺在发霉的稻草上,一动不动。

    “萧寒枫,有人来看你了。”

    狱卒嚷叫一声,又对陈剑臣等人道:“你们说几句话就好了,不许耽搁太久。”然后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悠然出去了。

    “寒枫,你怎么样了?”

    王复抢着道:“你放心,留仙说已有把握,可以替你翻案。”

    簌簌的,本来毫无声气的萧寒枫霍然而起,连滚带爬地扑过来,隔着栅栏,死死地盯着陈剑臣,双眼泛红丝,透着渗人的幽光。

    其坐监时间不过几天,但整个人形销骨立,只剩得一副骨架子,足见此事对他打击之大——

    读书人,毕生所求不外乎中举,考进士,踏上仕途,实现心中抱负。但牵涉到了官司,名声俱毁,这般打击,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因此沦为阶下囚后,萧寒枫不饮不食,满心绝望,如果挨多几日,恐怕直接就会饿死了。

    陈剑臣眉头一皱,叹道:“寒枫你何苦至此?既然自己没有做过,便要心存一份希望。”

    萧寒枫披头散发,半饷才平复住激动的情绪,哽咽道:“学长,寒枫沦落,安有何法以对?”

    确实,秀才身份说起来还算体面,但在真正的权贵面前一无是处。萧寒枫出身寒门,如今牵涉到人命官司,被关入了大牢,他哪里有什么办法伸冤翻案?唯一的希望,便是几个同窗好友了。

    只是无论陈剑臣,还是王复等,家境都只能算寻常,最好的还是王复,庶民地主阶层,但也没有太大的能量。

    陈剑臣心中恻然,被萧寒枫一手紧紧地扣住,隐然生疼——

    “留仙学长,你真能帮我翻案?”

    陈剑臣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肩膀,道:“寒枫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况且,还想再看看你的春宫新作呢。”

    萧寒枫松手,猛地跪拜在地,砰然磕头:“学长若能救我,寒枫定然做牛做马,粉身碎骨回报。”

    “好了好了,时间到了。”

    狱卒非常“及时”地出现,要驱逐陈剑臣他们出去。

    出到外面,陈剑臣脚步一转,还是没有去找许知府,径直往外就走了。

    王复和席方平相顾讶然,问:“留仙,这个翻案不是该找知府大人吗?”

    陈剑臣微笑道:“你们随我来便是了。”

    他迈步先行,却又去拜访顾学政。

    来到顾府外,王复和席方平才霍然明白:敢情陈剑臣还是要走学政大人这一条路子。想来也是,如果学政大人肯出面,结果肯定大大不同。

    “你要替萧寒枫翻案?”

    会客厅中,一身休闲打扮的顾惜朝听闻陈剑臣的来意,神情有些奇异。

    “禀告大人,正是如此?”

    顾学政沉吟一会,才道:“留仙,你可知道翻案之事非同小可,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只怕我都保你不住。”

    在天统王朝,对于已经定性了的诉讼案件,要翻案,可不是再升堂重审那么简单,而是要经过诸种程序,牵涉到方方面面。万一翻案不成,提倡者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陈剑臣沉声道:“学生明白。”

    顾学政眉头一扬:“难道留仙你已真切把握到了别的线索?”

    陈剑臣回答:“大人,到了堂上,一切都见分晓。”

    其没有正面回答,顾学政微微有些不悦,念头一转:“也罢。既然你有了把握,本大人就去做一回说客,请许大人重新升堂,重审此案。”

    他心中已有分寸,如果事有不济,陈剑臣将承受所有的罪责,不但日后前程大受影响,只怕进读国子监的机会都会被剥掉。

    同时,顾惜朝亦想再通过这件事,好生观察陈剑臣一番,看他是否会让自己失望。

    此事当为试金石。

    ……

    “胡闹!”

    知府院中,许梦泽拍案而起:“惜朝,该让我怎么说你才好,你手下学生年少无知,要胡闹一通,你怎得也跟着不知轻重呢。”

    知府大人恼火,王复和席方平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肃立在后面,低着头,连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这可是正四品的大官,大权在握的上位者;发火起来,自有威风霸道,压力如山。第一次面见如此权贵,他们真是战战兢兢。

    顾学政不动声色,好整以暇地喝着茶。后面陈剑臣拱手道:“知府大人,学生已查出真凶所在,这才斗胆请大人翻案。”

    “什么?”

    在场的其他人都怔住了。

    王复和席方平本以为陈剑臣查到了新的线索,所以才提出翻案,但万万没想到居然直接找到了真凶这么给力;而顾学政呢,却是惊喜交集,难怪陈剑臣如此自信,原来有此筹码在手。

    至于许知府的心情就复杂得多了:“你说,你找到了真凶?”

    “不错。”

    “哈哈哈!”

    许知府轰然一笑,随即戟指大喝:“好你个陈剑臣,竟敢欺瞒本大人,谁给你的胆子!”

    陈剑臣昂然不动:“大人,学生所言句句属实,不知欺瞒一说,从何说起?”

    “哼,好,那你说说,那真凶是谁!”

    许知府是真动了怒火,他答应给五天时间,绝大半部分都是给顾学政的面子,心想短短数日,眨眼便过,到时候没有什么发现,自不会有翻案之说,也算卖顾惜朝一个大人情了。对于陈剑臣,实在看不过眼。

    这么一个寒门书生,有什么值得刮目相看的?就算有才华又如何?才华,指的是读书方面,可不是刑审案子。

    一言以蔽之,比起他来,还嫩着很。

    谁知五天期限未到,陈剑臣就跑来说找到了真凶,要翻案,这让许知府如何接受得了,当即以为陈剑臣虚言相欺。于是双目炯炯,气势逼人地瞪着陈剑臣,看他神色有异动,便要叫手下赶人,连顾学政的面子都不给了。

    陈剑臣朗声道:“凶手为张甲、李乙、毛大……”

    “你胡说八道什么?”

    许知府勃然跳起。

    如果陈剑臣说出一个人选还差不多,不曾想张口就念出三个人的名字,这不摆明就是胡言乱语吗?

    这时候,就连顾学政都有些纳罕了。当晚入卞家,众所周知,杀人者一人,何来三个凶手?难道说陈剑臣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胡诌一番?

    陈剑臣依然很平静地道:“此三人者,必有一真凶。”

    许知府怒极而笑,缓缓坐下,心想自己堂堂知府之身,和这小小书生怄气实在没必要,没来由失了气度,忍住气,道:“此三人都是什么身份?”

    “市井无赖,泼皮恶汉。”

    许知府一听,更是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这么说来,你是希望本大人派人将他们三个抓拿到堂上,严刑逼供,他们之中自然就会有人招认了?”

    说着,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冷笑。

    大刑之下好招供,这陈剑臣倒是打着一手好算盘,要借助官府的威势,逼人招供,还真当他许大青天是傻子呀。

    顾学政同样大皱眉毛:无证无据的,就要抓人用刑,这不合法规,而许梦泽是不可能答应的。

    到了这时候,连后面的王复和席方平的心思都有些动摇……

    “大人,学生请求大人下令将他们上堂提审,但无需用刑,学生自有办法让真凶自动认罪伏法。”

    陈剑臣随后的回答出乎意料,又是一针惊讶:他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许知府面色一沉:“你说不用刑,真凶就会自动招供认罪?”

    陈剑臣朗声道:“不错。”

    许知府突然一笑:“留仙既然有如此信心,本大人若不答应,倒显得言而无信了。好,我答应翻案,只是……”

    语气一转,森然道:“如果堂上没有人招认,到那时候,就不要怪本大人要摘掉你的秀才功名了。”

    “学生明白,学生还有一要求,恳求大人答应。”

    “哦,还有什么事?”

    陈剑臣走上去,附耳在许知府边上嘀咕了一番。许知府面色几番变幻,很古怪的样子,让人猜测不到他的内心想法,最后他一咬牙,道:“好,就依你,本大人且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招来。”

    顾学政三人听不到陈剑臣对于许知府说了什么话,心里像有个猫爪在抓着,痒痒得难受,又不好直接询问。

    那边许知府已经着手吩咐手下,准备升堂事宜了。

第两百二十六章:神明

    “留仙兄,你真有把握?”

    席方平没来由地感觉发虚,关切地问道。翻案一事,非同小可,如果最后以闹剧收场,没有成功,那陈剑臣将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被摘去秀才功名。

    这一摘,便等于“永不录用”,以后再没有机会获取功名了,彻底断了读书的前程。此赌注,不可谓不大。

    陈剑臣淡然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既然寒枫不是凶手,那天理循环,必然会有沉冤得雪的机会。”

    此话别人听起来很玄,可席方平是亲眼见识过阴司的存在的,知道天外有天,很不简单。当然,这些东西他不能说出口,只好闷在心里。如今听陈剑臣这么一说,莫名的镇定下来。

    案件重审,需要做的工作不少,证物、凶器,包括卞家小姐胭脂,都要重新唤上堂来。少不得的,便是陈剑臣所列举出的三名嫌犯:张甲、李乙、毛大。

    这三名泼皮,突然间被官差寻到,带进府衙内,又被分别单独安置,心里直犯嘀咕,七上八落,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又找不到人问。

    而胭脂被请来,更是郁郁,本来稍有恢复的情绪,顿时又乱成一团。

    人员到齐,最后再把萧寒枫从监牢里提出,便开始升堂。

    胭脂见到憔悴不堪的萧寒枫,几天功夫,已变得形销骨立,没了个人样,难免被触及心坎最软的一处。转念想及他是杀害父亲的凶手,这才又硬起心肠,别过头去不再相看。

    “威武!”

    两排衙役杵着水火棍,齐声呐喊,先来一通声威打压。

    啪!

    习惯性地,许知府一拍惊堂木,喝道:“关于卞家员外被杀一案,由于嫌犯萧寒枫多次呼号有冤情,言语恻隐。本官有怜才恤德之心,故今天将此案重审……”

    说到这,眼神往下一扫。

    那萧寒枫得到陈剑臣的面授机宜,顿时很伶俐地大呼“冤枉”。叫着叫着,真情流露,以首磕地,怦然有声,额头都磕出血来,涕泪齐下。使人一见,不禁为之感怀心伤。

    ——翻案重审,最适当的由头便是犯人本身申述上诉。萧寒枫当众称冤,可比陈剑臣的话更具说服力。旁观观众,自不会那么多看法。反而以为是许知府贤能,不草率,才会二度重审。

    这也是许梦泽之所以肯重审案件的最大原因,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对于他的声誉名望都不会产生不良效果;还能顺手给顾惜朝一个人情。

    边上三个泼皮一听,身涉人命官司,大吃一惊,忙不迭跪倒在地,也学萧寒枫那般,磕头大叫“冤枉”。

    霎那间,喊冤声轰然纷沓。

    “诸人不得喧哗!”

    许知府大觉头疼,一拍惊堂木,这才把四人的喊声给镇压了下去。转而问胭脂:“卞家姑娘,堂上所列四人,你可都认识?”

    那胭脂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作声不得。

    “可认识?”

    许知府追问一句。

    胭脂低着头,细声道:“认识。”

    “哦,你乃大户小姐,养于深闺,为何会认识这许多男子?”

    胭脂脸色潮红,此事涉及她的名声清誉,却不好回答了。

    许知府老于世故,便换了一副颜色,和蔼地问:“卞小姐,此事关乎你父亲被杀的真相,本官希望你能如实道来。”

    沉思一会之后,胭脂终于开口——

    她和萧寒枫认识的过程无需赘言,而毛大张甲李乙这三个泼皮,属于街巷游荡子,却都是居住在卞家附近的。他们看见胭脂美貌,在彼此相遇的情况下,难免会出言轻佻挑逗。久而久之,胭脂便知道他们的名字,双方虽然不曾有过什么交集,但终归算是认识的。

    许知府听完,面现古怪之色,情不自禁对着外面的陈剑臣望了一眼,心想其拿捏出的这三人,倒不是无的放矢。

    再拍惊堂木,铿然有声:“张甲李乙毛大,初五晚上,卞员外被杀,你们身在何处?”

    三泼皮连忙回答,张甲说在家睡觉,李乙说在酒馆吃酒,毛大亦说在家睡觉。然后许知府传讯人证,除了毛大独居无人证外,张甲李乙都有不在场的人证。

    那毛大心里发虚,大叫苦也:卞员外被杀,本来抓了萧寒枫,人证物证俱在,那天都画押定了罪的,怎得无缘无故,眼下又会重审?

    一咬牙:反正不管如何,打死不松口就行了。自己是个单身汉,在家里睡觉没有人证,实属正常,毫无破绽……

    第四声惊堂木起:“本官昨晚做了个梦,有神明现身对我说,卞员外被杀,凶手不出你们四人之内。哼,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今在大堂上,不得有妄言。如果肯自首,本官定然上报朝廷,或有宽容;如果抵死不认,一经查出真凶,断然无赦。”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在堂后听审的顾学政撸须之间,差点把一缕胡子都揪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完全不符和许梦泽的审案风格,难道是陈剑臣请求的?要搬虚妄的神明出来吓唬人?

    胡闹!

    这时候,倒轮到他要骂陈剑臣了。

    其实说出这番话时,许知府同样感到有些别扭。

    “冤枉呀!”

    不知是谁先嚷,随后连带萧寒枫,都大叫而起。

    许知府捋一捋胡须,面色沉着,道:“既然你们都不肯招认,当使鬼神指之。”当即宣布,把所有疑犯带往城隍庙,再进行判决。

    如此审案,新鲜出奇,一传十,十传百,顿时宣扬了出去,引得数以千计的百姓闻讯而来围观,熙熙攘攘的,热闹非凡。

    “梦泽,这是怎么回事?”

    趁着一个空档,顾学政低声问许知府。

    许知府一摊手:“都是你那学生的主张。”

    “可这未免也太……你真信有神明来帮忙破案?”顾学政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许知府一摊手,干脆利索地道:“不信。”

    “那你又同意他胡闹?”

    许知府道:“惜朝,你此话诛心呀。”

    顾学政一愣神,随即明白:追究起来,其实这事从一开始就有点胡闹了……陈剑臣,你到底要使出什么本事手段来?

    他为官多年,深谙人心,可不曾遇见一个和陈剑臣这样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刹那间百感交集,不知祸福。

    人山人海,蜂拥着奔往城隍庙。里面许知府早派人提前来做好了布置,在庙正堂中用布幔围起一个空间,密封,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

    城隍庙虽然宏大,但也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大部分的百姓都被拦在大门外,议论纷纷:

    “知府老爷要请神明审案了,难不成城隍老爷真会出手帮忙?”

    “这有什么奇怪的,城隍老爷一向都灵验,自有报应下来……”

    在平民百姓当中,他们对于神明仙佛,是虔诚的,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诸种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许知府坐在当中,手里不忘提着惊堂木,喝道:“将一干嫌犯上衣脱去,请进布房中,自有神明指证凶手所在。”

    “我不进,我不进!凭什么让我进去!”

    突然间那毛大脸色苍白地挣扎起来。

    “大胆!”

    许知府惊堂木顺手一拍,只是城隍庙里的桌子不同府衙的那般结实,拍在上面,声音有点怪异。

    “尔等为嫌犯,当配合府衙办案,不得有异议。”

    天下之间,最能压人者,不是山峰,不是辈份,而是官帽子。一顶官帽子扣下来,任你傲骨铮铮,任你无赖泼皮,也不得不乖乖低头,毫无脾气。

    当下两名衙役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将毛大揪住,剥了上衣,露出半身肥肉,强摁了进去,其余萧寒枫三人,都是自己乖乖走进去的。

    黑暗扑面而来,黑得阴沉,黑得令人窒息,仿若另成一个世界,压抑而且诡秘。

    “啊!”

    漆黑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尖叫,叫得凄厉至极,随即又沉寂下去。

    这一声尖叫,让外面的人吃了一惊,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等到时间差不多了,许知府喝道:“撤去黑布。”

    黑色布幔很快移除,就见到四人都瘫软地坐在地上,身子微微发抖,脸上有惊惶之色。

    许知府心头疑云大起,亲自过来检测,当看到毛大背部时,脸色一变:“你,你背后有红字,你是凶手!”

    众人纷纷注视,就见到毛大的后背上,果然写着两个大字:凶手!

    两个大字,殷红如血,也不知是用红漆写得呢,还是真用血写的,端端正正,触目惊心。

    毛大身体一个哆嗦,心理再也承受不住,完全的崩溃下来——话说他刚才可根本没有感觉到有谁在自己背上写下了字,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么,除了神明外就真没有其他解释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

    原来是真的……

    自从上一次“撞邪”,毛大心中便留下了极浓重的阴影,眼下再度出现不可思议的灵异事件,犹若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断脊背的骆驼,顿时瘫软在地,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得可怕:“我招,大人,我招了……”

第两百二十七章:判决

    “大人,我招了……”

    苍白软弱的话语,出自毛大的嘴巴。

    这一声出,令得周围的声息瞬间沉默,便是许知府,都有片刻的失神,直到一旁师爷扯了扯他袖子,才让他回过神来。

    微微吐了口气:“毛大,是你杀的卞家员外?”

    到了此时此刻,再没有抵赖的余地,于是毛大一五一十就将捡到绣花鞋,然后冒名萧寒枫,在夜间潜入卞家,企图求欢,不料惊动了卞家员外,双方发生争执,乃至于将卞员外错手杀了的过程全部说了出来。

    丝丝入扣,再无半点疑窦。

    他也是色胆横生,拿到绣花鞋后,心想着只要骗取胭脂开了窗户,闯进去就能将那美人儿扑倒,行那好事。

    毛大甚至还幻想过,只要霸王硬上弓,夺取了胭脂的清白之身,或有机会当上卞家的乘龙快婿呢。

    这并非异想天开。

    卞家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又被他毛大弄了,说不定直接一步到位,珠胎暗结什么的。到那时候,家丑不可外扬,卞员外的选择不会太多。

    只可惜,如今一切都成为泡影。

    很快,师爷便写好供词,拿给毛大画押,按手印。随即有衙役上前,给毛大戴上枷锁铁链,准备押解回衙门——

    “许青天!许青天!”

    百姓欢呼雷动,热情洋溢。他们心里此时又在想:那萧寒枫乃是明华书院的生员,秀才出身,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是凶手呢?果然案情别有乾坤,真凶另有其人……

    “事后诸葛亮”的念头一旦萌生,就不会再压抑下去,最后汇合在一起,由衷歌颂起许知府来。

    ——百姓千万,所求不过安居乐业,所望不过头上有青天。

    如此而已。

    许梦泽当江州知府多年,固然判案武断,颇有些刚愎自用,但还是比较公正的,在民众中有一定的名望。

    现在,这名望瞬间达到了顶点。

    巨大的声望值来得让许梦泽没有多少心理准备,故而面对潮水般的歌颂,他的神色还是有点僵硬的。

    百姓欢呼着,可心底仍然有疑问:那写在毛大背上的字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知府大人故意设下的局,那毛大做贼心虚,才不打自招?正应了老话:攻心为上!

    然而许知府和顾学政等人都是疑窦丛生,可当他们要寻找那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陈剑臣时,却发现陈剑臣不知什么时候离去了。

    这算不算事了拂衣去?

    或者,应该不算吧。然而下面的事情,真不需要他做什么了。

    毛大锒铛下狱,被送进了死囚房;而萧寒枫自然是当堂无罪释放,许知府在判词中,有“蝴蝶过墙,隔窗有耳;假中之假以生,冤外之冤谁信”之言,颇有感触。至于胭脂和萧寒枫之间的瓜葛,能有没有发展,就需要看他们的造化缘分了。

    判决完毕,退堂,人潮散去。

    后院,许梦泽和顾惜朝对面而视,良久无言。在这件事情的过程中,他们或多或少地让陈剑臣便宜行事,其中不免怀着私心,甚至说“不怀好意”亦不为过,但最后结果却让两人大跌眼镜,回想起来,整个过程中陈剑臣所表现出的信心,沉稳,担当,无不令人刮目相看。

    此子,真如横渠先生所说的非池中物……

    又想到写在毛大背上那诡秘而且难以解释的两个字,更让陈剑臣身上蒙上了一层神秘感。

    这神秘感,使得顾学政和许知府都感到不舒服,他们不甘心接受这么一个玄之又玄的事情结果,然而又放不下身段去问。况且,就算问,那答案恐怕也不如人意。

    或许,保持现状倒是个好选择。

    城隍庙许知府判案,影响极大,很快就传遍全城,热论的中心,自是许青天。和陈剑臣没有多少关系,事实上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

    在替萧寒枫洗霉气的宴席中,王复等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陈剑臣,希望能从他嘴巴里得到一个答案。

    陈剑臣微笑道:“你们该去问知府大人。”

    当然,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敢去问许梦泽的。

    于是,整件事便没有了答案。

    事件本身所笼罩住的神明色彩,反而更能让人所津津乐道,经久不衰。与此同时,还带旺了城隍庙的香火呢。

    ……

    同样没有答案的,还有新官上任的宋崇,他找时间将石大虫送去那崇阳寺,费了很大一番周折,才请到主持元宝大师出来相看。

    大师只看了一眼傻乎乎的石大虫,便道:“这位施主走魂了。”

    “可还有救?”

    他没有对元宝大师说实话,只说石大虫夜间淋了一场雨便变成这样。

    元宝大师摇摇头,示意没有了法子。不过他开口请宋崇将石大虫留下,要收其为沙弥。宋崇答应得很干脆,石大虫已经废了,留在身边还有什么用?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丢下来算了。

    石大虫丢给了别人,但宋崇心头上的恨却不曾丢下半点。

    必杀陈剑臣!

    这就是他的恨。

    近日鉴江河堤决堤的影响日渐扩大,有不少灾民都朝江州城府涌了过来。他们一无所有,他们拖儿带女,他们只求有地方住,有一口饭吃。而如果最简单的愿望都无法达成的话,他们就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乱民。

    从古至今,这都是一个令朝廷头疼的问题。

    灾难往往是百姓作乱的诱因,是导火线,一旦点燃,很快就会一呼百应,势成燎原。而地方出现了乱民,那也就意味着当地官员要倒霉了。乌纱不保是小事,人头不保才是大事。

    因此,为了预防局面失控,江州张知州早早就想好了对策——关城闭户是肯定的,如果让大范围的灾民涌进城来,后果难以收拾;灾民进不了城,又没有其他更好的地方去,唯有在城外面安顿下来,等待官府施舍。

    然后就是和江湖帮会虎豹盟合作,让宋崇来当协管,带领一批手下,专门负责维持灾民的秩序。

    宋崇他们做事,可比官府给力多了,更狠辣,更果断,更暴力,更会吓人。

    同时,可能的话,他们还将是替罪羔羊的不二人选。

    对于某些门道,草莽的宋崇没有去想太多,他只知道自己摇身一变,从贼变成了官。既然当官了,手里就有了权力;既然有了权力,就应该好好利用,从而获得最大的好处,更不能让自己过得憋屈了。

    问题就在于,自从遇见陈剑臣,他就感到憋屈了。想抢的美人儿没有抢到,杀人又没有杀成,他宋崇纵横江湖多年,何时有过这般的不痛快?

    该死!

    ……

    日子如水,渐渐恢复了平静,平静得一点动静都没有,就那般不知不觉间从每一个人的指尖上飘过,不留下半点痕迹。

    读书,写字,上课堂,坚持每一天的锻炼,偶尔出去吃一顿酒,这几乎就是陈剑臣全部的生活内容。

    人生很多时候,平静才是幸福。但平静不代表平淡,反正对于陈剑臣来说,他的日子是不可能过得很平淡的。

    这不,距离和鲁惜约大婚的日子,剩不得几天。

    也许在天统王朝,男子结婚不算什么,毕竟可以三妻四妾,乃至于十几房姨太太诸如此类。换句话说,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一生大概都会结很多次婚,进很多次洞房……

    然而陈剑臣属于外来人士,还无法做到那般“一只小蜜蜂,随处采花中”的逍遥境界。因此,对他来说,和鲁惜约结婚是大事。

    其实关乎礼仪方面的准备,莫三娘和阿宝早就筹备得七七八八了,鲁惜约又是单身一人,没有父母在,这就免去了许多的环节。到了日子,请一队仪仗,抬着轿子到对面金针斋去,把新人接过来就可以了。

    成亲之后,鲁惜约将会关掉金针斋,全心全意地做陈剑臣的妻子——这都是早就商议好,决定下来的事宜。

    说起来,陈剑臣还挺期待那一天的。洞房花烛夜,本就为人生一大乐事。

    在这段等待的时光,换了小义去保护鲁惜约,婴宁就又回到陈剑臣身边,做那伴读小书童的专职。

    人在学院,可陈剑臣消息并不蔽塞,近日来一连听到不少关于屯集在城外灾民的情况,说已有些骚乱的痕迹了。那宋崇担当协管一职,暴力执法乃是家常便饭的事,对于看不过眼的灾民,动辄欺辱打骂;而府衙施舍出来的饮食,粥水轻盈,可以映照出人的样子。一大碗下来,捞不到几粒米。

    城府有粮仓,但放粮额度实在少得可怜,至于城中各方人士捐献出来的物资,中间又不知有多少被经手的官吏贪墨了去,最后能到灾民手里的,十无一二。最后导致成千上万的灾民生活难以为继,生存条件甚为恶劣,每到夜晚,哭声遍野,哀气冲天,听得城中的居民都恻然感伤。

    “公子,要不我去官府的钱库借些钱出来散财吧。”

    温善的婴宁最是听不到那些凄苦哀怨的哭声,忍不住动了借官散财的意念。

第两百二十八章:会聚

    婴宁提出借“官府钱库”的想法终究只能是一个想法,无法实施出来。那官府金库护卫森然,血气极其旺盛,还供奉有财神,一般修者很难施展法术潜入。

    那财神,其实也是隶属阴司范畴,长期受了香火,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可不能做那泥塑木雕的死物。

    ——阴司显灵大原则之一:不问善恶,只问香火。

    这些天的雨水仍然很肆虐,几乎没有间断过,自是大大增加了灾情的严重性。一些低洼的乡村地带宛若成了泽国,而百姓们早逃了出来,或者离乡背井,或者迁移上附近的山岭安顿。

    鉴江河边,与笔架山遥遥相对的,有一座山峰,名曰:龟山。

    其山如名,山势平平,有一个缓缓的弧度,看上去,就像一片龟壳子。山上少树木,多石头,顶峰中心处建立一间小庙宇:

    龙王庙。

    在天统王朝,如果还有什么庙能比拟土地山神庙的规模的话,只怕就是龙王庙了。但凡大一些的河边,以及人群集居处,都会有龙王庙的所在。

    龙王庙不属于阴司管辖,而是独立的。

    在某些古老的传说中,天地有龙。龙则是专门负责雨水的神祗,接受百姓香火供奉久矣。每逢久旱不雨,或者久雨不止,民众都会到龙王庙里烧香祈福,以求龙王治水,保风调雨顺。

    求得多了,总会有一两回灵验的。至于是不是真的龙王显灵,或为气候不期,那就很难说得清楚了。

    龙,早已成为传说,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在凡间出现过。其踪迹,甚至比“神仙”还稀罕得多。

    纵然如此,但百姓对于龙王庙的虔诚度早已根深蒂固,很难动摇。

    龟山上的这座龙王庙一向都是香火很旺盛的,庙宇固然建筑得矮小,但飞檐走壁,红墙碧瓦,一应俱全。

    大门两侧,联曰:千秋岁月龙出水;百载风云人求顺。横额:泽润苍生。

    庙内摆设简单,只供着一尊红面小神像,身披红袍,留黑须,煞是威猛。

    这就是百姓们臆想的龙王模样。

    鉴江河在夜间决堤,水泻千里,附近的人民百姓慌乱逃窜,四散而去,这龟山的龙王庙自然就被冷落了下来。

    这等时候,百姓也来不及临时抱佛脚,再来求龙王大发慈悲,把洪水收回去。

    山下洪水漫漫,犹若汪洋。

    倏尔一舟出现,速度不慢,从东面飘然而来,驶往龟山。

    说是舟,其实不过是一条用大树干掏出来的独木船模样,堪堪能漂浮起来。舟上有两名道士。站着的那个年纪中旬,长须飘拂,风姿潇洒,手中杵一根细长竹竿,在划水,自是充当了舵手的角色。

    坐着的那个,一身邋遢,懒洋洋的半靠在船边上,眼睛半眯,似乎在养神。

    正是那广寒和庆云。

    庆云举重若轻,一根不长的细竹竿,轻轻在水面上一点,独木舟就箭一般往前面窜出一大段距离,几点之后,已来到龟山下。

    “师叔,请登岸。”

    庆云道长不敢造次,先请广寒上岸。

    广寒嗯了声,轻轻一拍,人就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下一刻,已脚踏实地,背负双手,往山顶飘去。

    片刻之后,广寒和庆云都来到那龙王庙前,站定。

    “就地安歇吧。”

    广寒轻轻说了句,人在边上寻了一块石头,随意地坐上去,闭目养神。庆云同样如此,不发一声。

    此时雨水不止,从天下飘落。只是每当落在两位道士头顶处,都自动地从边上滑过。故而,人在雨幕,他们的衣衫却没有沾染到半点湿意。

    时间随着雨水而落,约莫一个多时辰后,西面有人作歌来:“昆仑山高入云霄,我从山来自逍遥;能上青天摘明月,能下汪洋捉龙蛟……”

    声音清朗,声到人现。一只身躯橘黄的大鸟呼啸而至,鸟背上坐一道士,八卦道袍飞扬。

    看真切些,那大鸟竟然是用一种特殊符纸折叠而成的,上面写满各种各样的符箓条文,熠熠有光。

    一只纸折成的大鸟,驮着一个道士,从西边飞来。

    广寒蓦然睁开了眼睛,扫一眼过去,嘴一撇:“昆仑山的家伙就是会装,能装。”随即又闭眼假寐了。

    庆云听着暴汗,他却不敢托大,连忙站起,迎上去。

    纸鸟降落,那道士飘然下地,浓眉面白,手中仗着一柄拂尘,长长的拂尘丝雪白无瑕,隐隐泛着奇异的光华。

    庆云道长一稽首,道:“见过明峰师兄。”

    彼此虽然不同门,但都是出自道门一统,源于一家,称呼一声“师兄”能拉近彼此的关系距离。

    那明峰师兄看起来比庆云还年轻,而立之年,面皮晶莹如玉,气度非凡,连忙还一个礼:“庆云师弟来得好早……见过广寒真人。”

    广寒只微微一点头。

    这明峰师兄来自昆仑,全名“奚明峰”,用的却是俗家的名讳,今年才三十六岁。年纪虽轻,但自幼入门,现在已是元婴修为,属于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少小便有天才的名声。

    奚明峰知道广寒脾性,不以为意,拉着庆云道:“蜀山剑客还没有来吗?”

    庆云摇摇头:“暂且不见。”

    奚明峰举首望向南方,喃喃道:“不知来的会是谁……应该为大胡子吧,他既已成为蜀山行走,自当代表。说起来,我倒有十年没有见过他了,不知他进入到元婴境界没有?对了,庆云师弟,弘法之时,在京城,你可曾见过大胡子?”

    庆云忙道:“师兄说的是燕师兄吧。”

    “除了他还有谁?”

    “在京城,我与燕师兄只打过一个照面,随后再无联系了。”

    奚明峰哦了声:“大胡子性格古怪孤僻,代表门派行走天下,居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来。却不知躲在哪个深山老林里修炼了。”

    他这番话更接近于自言自语,庆云没有出声。谈论燕赤侠,可不是他所具备资格的。

    雨还在下,天色渐晚,举目看去,有了朦胧的暮色出现。暮色之中,汹涌的波涛之上,一人负手破浪而来。

    他没有坐船,也没有乘坐飞行的法器,脚下仅仅踏着一根芦苇,便穿梭于水面,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出现。

    一苇渡江,不外如是。

    此子年纪轻轻,锦衣飘逸,发带飞扬,看上去,宛如一个贵家子弟。只是腰间悬挂着一柄长剑,没有剑鞘包裹,直接将锋芒如电的剑刃显露出来。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这把剑的主人定然也是一个锋芒毕露的脾性。

    有剑客来,龙王庙前的广寒等人自是早就发觉。

    奚明峰双眼微微眯起,叹了口气道:“来的竟然是陆师道……”叹息之中有几分可惜,却是可惜来者不是燕赤侠。

    芦苇上岸,陆师道踏步上山,不过转眼工夫,已来到龙王庙前,很冷淡地拱手施了个礼,也不说话,寻一块岩石坐好。

    眼下天下道门公认的三大正统门派,崂山、昆仑、蜀山,都有杰出代表出现,会聚在这龟山龙王庙之前,简直是百年难遇到的一件大事。但除了他们四个之外,再无旁观者在场,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汇聚于此,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做出些足以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怕也会湮灭在风雨之中,而不为人所知吧。

    在这个世界,本来就不缺乏秘密。

    ……

    婚期迫近,日子屈指可数,陈剑臣便向学监告假。学监自无异议,答应得很干脆。要知道等朝廷正式的文书下来,陈剑臣便不再是明华书院的生员,而是国子监的一员了。

    请了假,陈剑臣带着婴宁回到家中,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无奈家长里短,基本都插不进手。

    莫三娘笑道:“留仙,你只负责请宾客一事即可。”

    陈家基本没有什么亲戚,女方亦然,所请的宾客主要在于陈剑臣的人脉——在学院结好的王复等人自然要发请柬,还有先生们……最后,顾学政和许知府那边都派了帖子。不过可以猜想,许知府是不可能来的,最多就是送一份随礼;而顾学政方面也不一定会驾临。倒不是说他们摆架子,而是彼此身份相距过大,自然有几分矜持。

    其实他们来不来,陈剑臣不是很在意,以他本意,也不想搞得太繁杂,随便在家中摆开几桌,热闹喜庆过久可以了。朴素又不失体面,和和谐谐,多好!

    快快把酒席应付过去,进洞房才是王道。

    这几天,金针斋也早就摘去了牌子,不再营业了,想必鲁惜约也在精心准备,要当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好过陈家的门吧。

    多时夙愿,终于如愿以偿,那满足的幸福如蜜糖,能甜得从心坎间流溢出来,做梦都会轻轻的笑出声呢。

    大婚之期越近,鲁惜约就越是紧张,生怕哪里又会出什么差错。这般患得患失的焦虑情绪,一直持续到大喜之日的到来。她披了红盖头,凤冠霞帔,在闺房中绣床上,坐得直直的,双手交叉在一起,搭在小腹下面。

    然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等待。

第两百二十九章:成亲

    固有言道,人生三大慢,等车,等人,等拜堂……或者说,等死也是很慢的,不过大煞风景,却不登大雅之堂。

    这些等待的形式,总是充满了一种焦虑又期盼的情绪,很复杂地混合在一起,就形成一股难以明喻的滋味,在心间打转,使人根本做不到静心,总要站起来,一边翘首张望,一边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

    只是鲁惜约如今为新人,在礼仪上根本不能动,唯有静静地坐在床上,一颗活跃的心却早飞了出去,要飞到门口去倾听那喜庆飞扬的唢呐喇叭吹奏声。

    如此迫切渴望的心情,绝不会因为距离长短而有所逊色。事实上,陈家就在斜对面而已,不过二十步的间距。然而这个步数,对于飘落多年的鲁惜约而言,二十步,已然等于一辈子。

    嫁过去,成为陈家的人,成为陈剑臣的妻子,就是一辈子的事情,绝对不会存在半点水分。

    时间移动的步子前所未有的慢,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度日如年”等等,都无法确切地把鲁惜约眼下的心情形容出来。她十只如葱白娇嫩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变出许许多多的花样,已毫无遗漏地出卖了其时的内心世界。

    终于,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之后,外面一阵激昂悦耳的唢呐声传了进来。

    时辰已到,陈剑臣来接新娘子了。

    今日老天爷也分外的给面子,淫雨多日,终于舍得放晴,太阳公公很难得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今天的陈剑臣,衣着非常传统正式,一身非常吉庆的红色,大袖衫,纱冠,还骑着一匹租来的马。

    人逢喜事精神爽,骑在马上,更显示出挺拔的身形,剑眉朗目,英气逼人。

    陈家办喜事,左邻右舍都早已知道,此时便蜂拥出来看热闹。尤其那些孩童们,更是活跃,奔走嬉笑,要等喜糖吃。

    距离虽然短暂,但该做的各项礼仪还是少不得,约莫半个时辰后,才顺利将鲁惜约接出屋子,上了轿子。

    此时陈剑臣额头隐隐都流出了汗。对于那些繁琐的礼节问题,实在有些吃不消的感觉。

    接到新人,打道回府,又是一番讲究,再忙活了进半个时辰,尘埃落定,宴席开始——幸亏陈剑臣当初买下的房子够大,在庭院里摆开十桌,能够容纳下所有的来客。

    这个时候,陈剑臣自然不能进洞房的,要在外面敬酒。

    难得机会,王复诸人哪里肯放过他?一个个非常有默契地端着酒杯上来恭喜,热情难却,不用多久,陈剑臣就喝了十几杯。

    王复见到,嘿嘿偷笑,心道:新郎哥被灌得烂醉如泥了,晚上只怕不能洞房咯——关于陈剑臣的酒量,他自是一清二楚的,十杯为极限。

    然而令他大跌眼镜的是,如今陈剑臣连饮了十余杯,依然精神奕奕,谈笑风生,眼神没半点朦胧。

    这是怎么回事?

    王复几乎都怀疑陈剑臣喝的不是酒,而是水了。但没道理呀,酒明明是自己亲手倒过去的,根本造不了假……

    一咬牙,不信邪,朝席方平萧寒枫两个打个眼色,继续上。

    酒过几巡,一巡又一巡,眼看陈剑臣都喝了三十杯酒,仍然玉树临风般屹立不倒,一点事儿都没有。

    他没事,王复这边哥三个反而有事了。

    要知道他们也没少喝,尤其打头阵的王复,二十几杯酒下肚,,双眼已开始数星星,他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陈剑臣,舌头都大了,说不出话来:十杯酒量的陈剑臣何时竟然变得如此海量了?

    这不科学呀!

    “留仙,你……你真行……”

    不得不服输的王复噼啪一下,直接钻桌底和狗为伴了。

    陈剑臣暗自偷笑:倒不是他一夜之间就酒量如海,而是婴宁帮了大忙。无它,小狐狸知道公子会被人灌酒,所以施展法术,在他身上布置了一个小小的符咒阵法。

    此阵法的主要功效在于,具备障眼法。虽然不算高明,但足以瞒住王复他们的耳目了。简单地说,陈剑臣喝了三十杯酒,但没有一杯是真正喝到肚子里的。

    家有狐狸精,真好!

    此时门外一个邻居忽地神色有些慌张地跑进来,拉着陈剑臣道:“陈相公,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恶人,诺,就是那天去闹鲁姑娘的……”

    闻言,陈剑臣面色一沉,先谢过邻居的提醒,然后踏步走出去。另一边的婴宁见状,知道有事故发生,连忙也跟过来。

    果不其然,街头处就见到身穿官袍的宋崇带着七、八条汉子,很是彪悍地出现,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这厮要来打闹,搅合自己的亲事?

    陈剑臣眉头一皱,随即否定了。

    宋崇虽然为官,但欺压些良善百姓还可以,如果他真敢当众来自家闹事,却也是吃不了兜着走。毕竟自己是秀才,一屋子宾客里,秀才济济,算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闹将起来,告到府衙去,宋崇讨不了好。

    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对方要来当老鼠屎,纯粹恶心人的。

    找死!

    “本官听说你家办喜事?”

    宋崇来到,瓮声瓮气地道,官腔十足。其实他这个协管,不过临时性质,芝麻绿豆大小。

    陈剑臣冷然道:“不错,不过我可没有请你等。”

    宋崇哼了一声:“眼下河堤泛滥,灾民如蚁,民不聊生,你们还在城中大吹大擂办喜事,到底是何居心。”

    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传授,言语居然变得犀利无匹。

    陈剑臣岂会被他这么一句话所击倒:“民不聊生,宋大人既然领得朝廷俸禄,自当想方设法去为百姓排忧解难,何故如此闲荡,却来管婚嫁之事了。你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小心过界。”

    宋崇勃然大怒:“本官说不准你等婚娶,就是不准,哪里容你诸多狡辩。”

    ——轻轻一挑,这厮口舌上的真实战斗力顿时无所遁形。

    陈剑臣哈哈一笑:“可笑,上有国法,下有通律,男娶女嫁,理所当然。哪里容得你这么一个小小协管指手画脚的?你有什么权力不准他人婚嫁?”

    “你!”

    宋崇额头青筋暴露,几乎暴走。

    他们在门外一闹,陈家里面都听到了风声,哗然而起,许多宾客都跑出来。消息很快传进陈剑臣的房间,本来坐在里面静候的鲁惜约大惊失色:为什么到了这个骨节眼儿还会闹出风波,莫非正应了老话“好事多磨”一说。

    心里惊慌担忧不已,但又不能这样跑出去。

    “怎么回事?”

    纷扰之中,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喝声响起,就见到一身便装的许梦泽和顾惜朝,各自带着两名随从,分开人群,走进来。

    人群中,认识两位大官人的人不少,立刻恭声称呼起来。心里在想:难道两位大人也是来参加陈剑臣婚宴的?真是如此的话,那陈剑臣面子真够大的。

    顾学政问道:“留仙,今天不是你的大喜日子吗?怎得都跑出来了?”

    陈剑臣晒然道:“禀告大人,这位协管宋大人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突然跑来学生门口,说不准办喜事呢。”

    “嗯?”

    顾学政扫了一眼宋崇,不过没有说话。说话的是许知府:“宋协管,这是怎么回事?”

    许知府和顾学政一出现,宋崇就知道事情闹不下去了,忙一抱拳道:“回禀知府大人,下官刚才喝多了些酒,故而失言了,告罪!”

    说着,打几句哈哈,便告辞离去,临去时,还狠毒地扫了陈剑臣一眼。

    “不知所谓。”

    许知府拂袖批了一句。

    他和顾惜朝,真是来喝陈剑臣这顿喜酒的,之所以姗姗来迟,乃是因为两人商议了一番,这才决定降尊莅临,算是打个突击了。

    知府,学政,两员大官的出席,让整个婚宴的气氛达到了高、潮。这一顿酒,一直喝到黄昏时分才慢慢散掉。其中推杯换盏,把酒言欢,诸种情形,不提。

    两位大人来到慢,走得却是最快的,他们的出现,只是为了表明一个态度,一份心意罢了。

    日暮,最后将王复几个送出门口,陈剑臣终于如释重负地长长出口气:终于应酬完了……

    或者,他的潜台词是:终于可以洞房了。

    临时请来的三名短工在收拾残局,阿宝则和鲁惜约带来的那两个丫鬟嘻嘻哈哈的,过来闹陈剑臣,很快婴宁也加了进来。

    陈剑臣心情大爽,半推半就被她们搡进了新房内。

    咿呀一响!

    房门从外面就被关住了,房间顿时一片安静,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一道是新郎的,一道,是新娘子的。

    陈剑臣头一次经历如斯阵仗,手脚便有些放不开,一会之后才想起母亲的嘱咐,先花费一点时间整理好思路,然后按部就班开始忙活起来。

    第一关要做的,当然是掀新娘子的红盖头。却不能用手,而是用一杆秤杆,俗称“喜秤”,据说上面标示斤两的星星,代表着天干地支,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再加上“福禄寿”三星,恰好成十六之数,大吉大利。

    秤杆子悠悠,挑起那红盖头,登时露出一张眉目如画,娇羞无限的倾国红颜来。

第两百三十章:暗夜

    (感谢各位书友的慷慨打赏……似乎很久没有这大规模的打赏了,感动呀!)

    天边吹来了风,风卷过云,云层晦晦的,遮住月亮的光华。从天空上投下一大片阴影,笼罩住偌大的江州城府。

    咚咚!

    打更的声音从街道上传来,二更天了。

    这个时候的江州城府已沉入寂静,大部分的人家都吹灯睡觉——因为灾情泛滥,闭城的缘故,夜市也凋零败落,不成样子,很早就散掉。

    微微的夏风,吹佛着街面上垃圾,发出沙沙的声响。

    就在此时,黑影绰绰,起码十余条影子鬼魅地出现,好像在播放武侠片一样,个个飞檐走壁,悄无声息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掠去——

    那个方向,正是街东头的陈家。

    ……

    陈家还亮着灯火,红烛高烧,烛泪如花。

    用喜秤挑了红盖头,喝了合卺酒,接下来的事情,就算傻子都有几分明白。

    陈剑臣不是傻子,然而他并没有马上猴急地动手动脚,去剥脱鲁惜约的衣裳,而是借着烛光,静静地欣赏新娘子的容貌。

    灯下看美人,七分朦胧三分真,何况鲁惜约本就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月牙眉弯弯,睫毛又长又密,微微地扣下来,遮掩住两汪秋水。

    被陈剑臣灼灼地看着,鲁惜约不胜娇羞,螓首低垂,低声道:“相公,时候不早了。”

    ——既然大礼已成,就要改口叫相公了。

    陈剑臣一笑:“不急,长夜漫漫,大把时间。嗯,惜约,不如你来替相公磨墨吧。我忽然有雅兴,要写一幅字。”

    鲁惜约一怔,不过随即释然,相公本为书生出身,在洞房花烛夜诗兴大发,赋诗抒情,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反而能助兴呢。当下轻盈地走过来,取过砚台墨块,撸起长袖,轻轻地磨起来。

    身上的香气,和那独特的墨香混合在一起,令人闻着,精神为之一爽。

    “红袖添香”,大概出自于此。

    磨着墨,鲁惜约间或侧过脸来,对着陈剑臣露出几分羞涩,几分妩媚的笑靥——举案齐眉,夫唱妻随,在房间中帮相公磨墨,助其奋笔疾书,这正是她一直以来所梦寐以求的一种生活状态。

    眼下得偿夙愿,全身只觉得被那巨大的幸福感给冲刷得酥软起来。

    不多一会,墨成。

    陈剑臣铺开纸张,开始沉思。

    边上鲁惜约看着,觉得有些意外,相公的这副神色,有点怪……但她没有开口问,生怕出声打扰了相公的思路,只是静静地侍立着,等待落笔的时刻到来。

    好在这一刻,她没有等多久。

    陈剑臣右手一搭,纤长的五指已执起笔杆子,一口气在白纸上写了八个大字:祥瑞御免,家宅平安!

    不是即兴诗词,而是悬挂于家中的横幅格式。

    鲁惜约是有才情的女子,立刻就明白了这八个字的意思。意思很好,但在此时此景写出来,就有点不大合拍了。

    换了纸张,陈剑臣再度提笔,这一次写出来的,终成诗句:“天外浮云也,落日青山斜;踏浪东海上,悠然观鱼鳖。”

    这一首诗,抒情言志,意境清新开阔,别有胸怀,该是一首佳句。问题在于,现在可是洞房花烛夜呀,陈剑臣写的这些,到底有何用意?

    鲁惜约迷惑而且担心。

    她所担心的,却是以为陈剑臣书生气太重了。

    说起书呆子,鲁惜约以前在遛鸟楼就听过些笑话。其中一则:说有个啥也不懂的书生在同伴的怂恿下,前来逛青楼,叫了姑娘过夜。但当姑娘脱光光在床上时,这书生就不知该干什么了,干脆捧着一卷书,坐在床边傻傻地盯着人家姑娘看,一整晚过去,屁都没有放一个出来。

    眼下陈剑臣的表现,倒有些朝那书呆子靠拢的意思。

    大喜之夜,本来掀了盖头,喝了交杯酒,就该同床共枕的。岂料他居然说诗兴大发,要写字写诗。这还没啥,关键是写出来的字和诗,与情景完全不配。

    鲁惜约不禁轻轻咬了咬红唇,大感想不通:一直以来,陈剑臣给予她的印象,和书呆子八竿子扯不着,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这样了呢?

    难道,他嫌弃自己,故而找借口不想和自己圆房?又或者,相公没有什么经验,不知该怎么进行?

    诸种念头纷沓,乱成一团。

    ……

    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月色越发黯淡,不知不觉间,连风都大了。

    绰绰的黑影,终于来到陈家外面,见四下无人,万籁俱静,只得陈家中一处房间还有灯火亮着。

    这些黑影个个都穿着黑色紧身夜行衣,还裹着面巾。领首者身材高大,目光凶厉,忽而低声道:“进去后,除了新娘子,全部杀了,不留一个活口。”

    众黑衣人立刻点头。

    嗖嗖嗖!

    犹若只只大鸟,飞跃进院子里头。个个动作敏捷精猛,分成三队,朝内堂急冲过去。

    从外院到内堂,迈起大步的话,不过十余步的距离,简直触手可及。施展出轻功,只怕两下就过去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一干黑衣人感到匪夷所思,乃至于骇然。

    他们施展开轻功,速度极快。但无论如何的往前冲,都无法到达近在咫尺的内堂门口,就像双方之间,隔着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人可望不可即,永远达不到彼方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

    诸人相顾,大惊失色,心里一个念头不可抑止地涌出来:撞邪了!

    “走!”

    领首者见机不妙,当机立断,下了撤退的命令,然而当他们想原路出去之时,霍然发现身后那堵围墙竟也如同内堂一样,再也无法跳跃过去了。

    怎么办?

    十余人惶惶然,纵然他们都是行走江湖,杀人不眨眼的恶汉,但遇到这等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事故时,也不禁慌了手脚。

    “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

    情形怪异,领首的宋崇再也顾不得隐匿行踪,大声喝出来。

    喝声如雷,可散播出去后便如同水滴滴入大海,半点反应都没有。

    气氛鬼魅,压迫得让人有心惊胆跳的感觉。宋崇冷汗都流淌了出来,忽然觉得这一次带领众兄弟来杀人抢亲是天大的错误。

    “大人,这是法术阵法,可用童子尿破解!”

    此时身边的军师张自然大声叫道。

    宋崇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懂得这是道术阵法?”

    张自然苦着脸道:“我曾经听闻过。”

    宋崇顿时道:“那你还不快脱裤子?”

    “啊,不瞒大人,我早不是童子了……”

    宋崇气呼呼道:“连你都不是童子了,那你认为我们还会是吗?还有什么办法,快想。”

    张自然大力吞口口水,心里叫苦不迭:这一趟本想借助宋崇的力量来对付陈剑臣,眼下看来,只怕是借东风反烧到己身……哪里能想到陈剑臣竟有如斯手段?早知道的话,自己自是有多远避多远,岂敢再心怀仇恨?

    搜索枯肠之下,脑海灵光一闪,一拍大腿:“可以用鲜血来破!”

    ——鲜血中蕴含血气,气息刚阳,正是破解法术的一个手段。

    宋崇疑问:“真的行?”

    张自然忙道:“绝对性,如果不行的话,在下任凭大人处置。”

    宋崇狞笑一声:“那好,本官现在就将你处置。”劈胸将他抓住,手起刀落,一截断臂飞出,鲜血喷涌。

    滋滋滋……

    那股新鲜的鲜血激发出来,冲撞到周围上,无形的空气蓦然发生一阵轻微的异响。

    果然有反应!

    宋崇大喜,再度提刀去砍张自然的另一只手臂。

    张自然骇然欲绝,怎么想都没有想到自己会糊里糊涂就折在此处,还来不及呼喊,巨大的痛楚发生,整个人就永远被黑暗所笼罩住。

    鲜血四溅,有些溅到宋崇的身上,脸上,更显狰狞。不过四周的情况变化没有太大,仅仅是能看得更真切些。

    需要更多的鲜血!

    宋崇双目圆睁,看着一干手下。

    那些彪悍的汉子却触电般往后退了开来,生怕下一刀就会砍到自己身上。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他们可不愿意被放血。

    哪怕是老大的命令!

    杀!

    没有过得太久,一场注定会发生的自相残杀就轰轰烈烈的上演了。到最后,身边的人全部都倒在了血泊中,浴血带伤的宋崇终于用鲜血冲出了一条路子,冲破了道术阵法的困缚,他这才耸然发现,己身所在的地方距离那陈家还有整整一条街的距离。

    望着满地的尸首,他忽而很想大笑,笑这荒谬的一切。眼前蓦然出现一抹光芒,莹莹如针,锋锐似剑。

    嗤!

    光芒闪电似的,准确无误地穿过了宋崇的喉咙。

    在倒下的一瞬间,最后一抹意识,属于非常顽固的一个想法:敌人,到底是谁?真得是那个书生陈剑臣吗?

    可从头到尾,宋崇都不曾将对方视为一个匹配的对手,只想着直接用上粗猛的江湖手段,轻易就能将陈剑臣完全抹杀掉的。他天不怕地不怕,会怕这没有官身的读书人?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秀才遇到贼,引颈等死吧。

    明明就应该是这样才对呀……

第两百三十一章:洞房

    高高的红烛,眼见就要烧到了尽头,留下一滩烛泪,似乎在yù说还休。3∴35686688

    鲁惜约贝齿咬得红chún紧,见到陈剑臣还没有安歇的意思,心中愁肠百结,心想要不要采取主动了……

    她为清倌人出身,固然洁身自好,保得一身清清白白,但长期居住在遛鸟楼,耳濡目染之下,总会学到一些“少儿不宜”的才艺,乃是一等一的情趣手段。如果用了出来,相信能把陈剑臣拿下。

    然而,少nv的心中又感到忐忑:假如自己主动去挑逗相公,会不会被他看歪了,万一想岔了去,误认为自己是那些品行不端的huā柳nv子,那就yù哭无泪了。

    左不是,右又不是。只把她急得秀眉紧锁,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罢了罢了,反正都是要奋身服shì相公的,今晚良辰美景,就豁出去这张薄薄的脸皮吧。”

    想到这,鲁惜约终于下了决定,要主动出击,施展出那些只学过理论,还没有真正实践过的huā样来,拿下陈剑臣这个“初哥”先。

    有了第一次,以后就好办了。

    “喵喵喵!”

    屋外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猫,在外面不疾不徐地叫着。

    仿若是某些信号般的讯息,坐在书桌前的陈剑臣突然起身,倒把正要过来给他按摩的新娘子吓了一跳。

    “相公,怎么啦?”

    陈剑臣一摊手,嘴角蕴含着一抹神秘的笑意:“时候不早了,该dòng房了。”说着,不由分说,双臂一伸。拦腰将她抱起来。

    “呃……”

    这下反而轮到鲁惜约手足无措了,本来好不容易鼓起的、要主动出击的勇气,刹那间跑得无影无踪,一颗芳心砰砰地跳着,娇羞无限,全身都软了下去。一点力气都没有。

    “相公的力气真大……”

    她心里莫名地想着——以前其就知道陈剑臣不是一般的书生秀才,但被他这般抱起,无疑是头一次。

    轻轻一放,佳人在chuáng,陈剑臣俯身上去。一双大手便去解新娘子的衣服。无奈那新装款式繁琐复杂,mō索好一会都找不到mén道。

    见到他笨拙的模样,鲁惜约忍不住要偷笑,心道相公果然不曾经人事,不怎么解风情。15连脱nv子的衣衫都不大利索……嗯。等会看来需要进行一些必要的引导才行了……

    念及要主动去做那些羞人的事情,少nv一张红颜红扑扑的,既感到羞涩,又有新鲜好奇的萌动在心头翻涌。

    暗暗平息住情绪的bō动,她纤手往己身上一拉,轻易就脱开了新装的扣子。

    呃。原来如此。

    后知后觉的新郎官顿觉汗颜,看来自己还得多练练手才行。

    外套脱去。lù出一具引人入胜的娇躯来,月白小衫。裹不住凹凸的规模,实在出乎意料的大!

    上一次在金针斋,陈剑臣曾经和鲁惜约有过一次“短兵jiāo接”,可惜时间非常短,根本不能直观测验出少nv的身材模样。

    ——说起来,鲁惜约的年龄不过十六岁,在前一世,属于典型的“萝莉”阶段,然而在男nv都早熟的异时空,天统王朝,这个年龄嫁人的nv子比比皆是,稀松平常得很。

    固然如此,但陈剑臣间或会想,这般稚嫩的年纪,身体发育会不会很式微?倘若青涩瘦小得很,心理难免会有些疙瘩的。

    然而如今面对鲁惜约,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和聂小倩婴宁相比,鲁惜约的身量无疑属于娇小的,没想到脱了外衣,里面竟异常的丰满。

    再把小衫解开,最后只剩下一件绣着鸳鸯戏水的粉红sè肚兜,那压抑不住的山峦规模,裂衣yù出,光是边缘所透lù出来的嫩白,便腻白得让人的心都luàn了。

    陈剑臣的呼吸一下子就粗急起来,迫不及待地上下其手,最后的遮掩终于被解除掉,一对耀眼夺目的大白兔跃然而出,细腻白嫩如羊脂白yù,有力地坚tǐng着,傲然若高不可犯的双峰,此时却完全地展现出来。从此以后,只为一个男子绽开。

    “相公……”

    此时的新娘子娇羞得双颊红yàn,几乎要渗出血来。但是,她却并没有选择翻身躲避,而是咬着牙,还主动地tǐng了tǐng。任由黑发如瀑地披散,几缕懒散地落在xiōng前,黑白对比,风情婉转,媚眼若丝,端是媚意入骨。

    陈剑臣再也忍不住,三五下脱掉身上的衣服,俯身上去,首先wěn上那yòuhuò无比的chún瓣儿。

    相公侵入得霸道,瞬间香舌都就被啜吸住,非常熟练地予取予求起来。

    上面的功夫在进行着,下面的功夫同样没有落后,一只似有魔力的禄山之爪已悄悄探到娇tún间,把捏抚nòng起那滑腻的嫩ròu来——

    鲁惜约蓦然双眼睁得大大的。她本来还想牵引一番呢,不料如今完全陷入了被动,只能嗯嗯声地呼应着。

    内心惊喜jiāo集:相公这算是扮猪吃老虎吗?

    她自是想不到她的相公不是扮猪吃老虎,而是见多了猪跑路而已。

    当一双绷紧的**被分开,感触到了某处坚tǐng,鲁惜约已然知道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自禁地一颗心悬到了上来,一双yù臂紧紧地抱住了陈剑臣的脖子。

    瞬刹之时,陈剑臣猛地停止了各方位的侵犯,贴着少nv的耳朵,轻轻yín道:“huā径不曾缘可扫,蓬mén今始为君开……”

    呃!

    新娘子还来不及体味这两句诗的意思,要害之地顿时被一团火热给力地chā了进来,乍然的痛楚还没有消散,随即而来的欢娱又像cháo水般淹没了身心……

    最后一点烛光跳了跳,仿佛不甘心在这般时候熄灭,乃至于错过了好jīng致。可跳几跳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散去了所有的光芒,满室陷入一片黑暗,似乎被拉上了遮羞的布幔,只有那娇喘细细,yín声婉转,让整个夜晚都生动起来了。

    ……

    一唱雄jī天下白,惊扰谁家chūn梦?

    旭日东升,新的一天降临大地。

    新承恩泽,不堪征伐的新fù,还是凭着莫大的毅力,早早起chuáng来,向家婆敬茶。

    莫三娘眉开眼笑,很是欢喜。

    等到陈剑臣出来时,那气氛便有些奇怪了。奇怪的,主要来自婴宁和阿宝两个,看往他的眼睛,甚有些不同。

    小狐狸表现得更加夸张,一时抿抿嘴笑着,一时又拉着阿宝窃窃sī语,说到奥妙出,立刻有飞扬的笑声传出来,清脆如铃铛摇曳。

    陈剑臣连忙干咳几声,无奈往日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威信此刻居然全无踪影,干咳得喉咙都真正发痒了,仍然没有多少效果,只有悻悻作罢。

    nv人的抱团力真是出乎意料的强,吃过早饭,居然连鲁惜约都参与了过去,和婴宁阿宝两个躲在房间内,探讨其军棋来。

    看样子,距离麻将的面世为时不远矣。

    到中午时分,家中突然来了两名官差,来请陈剑臣去衙mén,许知府有事找。

    原来昨晚二更天时,江州城府内发生了一宗惊天大案,那上任不过两个月的协管大人宋崇,被人发现死在了街道上,典型的横尸街头。

    与他死在一块的,还有十三人,都是宋崇的得力手下。

    惨案现场异常的酷烈,十四具尸首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一地,满地都是殷红的鲜血。死者身上都紧紧地抓着兵器,身上伤口纵横,显然死之前经过一番jī烈的搏斗的,僵硬凝固了的表情都非常可怖。

    令人觉得奇怪的是,宋崇人等,身上都穿着黑sè夜行衣,还裹住面目,穿着打扮很可疑;而且根据现场的打斗痕迹来看,倒像是他们一伙人属于自相残杀的模样……

    这就耐人寻味了。

    许知府一大早闻讯赶来,看着满地尸骸,大感头疼。命令仵作验明了尸身后,就把所有尸体先运回衙mén。

    如此大案,非同小可。

    没有多少头绪之下,许知府只得派人在附近挨家挨户询问,看有没有目击者。可几乎问完了案发现场周围所有的居民,都毫无发现。在昨晚,没有一个人听到有打斗声惨叫声之类的,寂静如常。

    陈剑臣来到府衙,面见许知府。

    许知府先是把凶案情况说了一下,然后暗地观察陈剑臣的表现。

    “宋大人死了……”

    陈剑臣的神sè有些惊愕,其中又夹杂了些欣喜的情绪。

    “据说宋崇和留仙你有些过节?”

    陈剑臣淡然一笑,没有隐瞒,将宋崇滋扰觊觎鲁惜约的过程说了出来。

    “如此说来,留仙一定很恨宋崇了?”

    许知府话里有话。

    陈剑臣昂然道:“当然恨,我心中早立誓言,要勤读诗书,他日高中,定然将此辱还施彼身,没想到……”

    下面的话不用说了。

    当下许知府也是不可能怀疑什么的,只是例行的询问罢了。说完后,就让陈剑臣回家去了,随口还恭祝了几句“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之类的套话。

    陈剑臣大踏步回家,还没有到家mén口,远远便见到一个身穿素sè僧袍的老和尚,一手把持一根禅杖,一手托着个铜钵,正站在他家mén外化缘呢。

    (好吧,南朝承认,这一章有些堕落了。可又有话说:越堕落,越快乐……阿尼陀佛!化缘,求月票!求打赏!)

第两百三十二章:化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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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释家和尚,陈剑臣观感一向不大好,除了昔日在苏州,和那拂晓大师有过一些接触外,其他就没有什么交流了。况且,在天统王朝,释家一向式微,只是到了近年,随着正明帝的弘法主张,才渐渐抬起头来,开始了传道。

    弘法之后,无数的寺庙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而城府的大街小巷,乡村的山间之道,光头僧袍的和尚人物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不,现在都化缘到了自家门口了。

    陈剑臣踏步走近,见那老和尚端是一副好容貌,面正鼻挺,留三缕飘逸长须,根根都雪白了,飘拂在胸间;一对寿眉,长长的弯垂下来,绕在眼角出,更显得浩然出尘,慈悲为怀。

    有和尚上门化缘,莫三娘早恭敬地迎出来。不过那老和尚手中举着铜钵,微笑摇头,既不要饮食,也不要钱财,好生奇怪。

    陈剑臣眉头一皱,心中约莫有了些端倪:

    释家大开方便之门,如今又得到了朝廷的允许,可以批量地设立庙宇,大开山门收信徒。那些信徒吃斋念经,但在修为一途之上,并无出色之处。从严格意义上,他们都属于释家的外围人员,没有真正得到释家的修炼功法。又或者说,有了法门,只是修为尚浅。

    然而有些得道高僧可大不一样,禅理高深,佛法无边,乃是了不得的高人。

    眼下看这老和尚,似乎来历就不一般。

    陈剑臣忽而想起留在屋中的婴宁,一颗心不由揪了起来。快步上去,施个礼,道:“大师好。”

    老和尚此时才侧过头,却早已知晓他回到一样,微微一笑:“见过施主。”

    陈剑臣问:“大师这是?”

    “老衲乃崇阳寺主持,元宝,今日特来此化缘。”

    陈剑臣一愣:原来对方就是崇阳寺的主持,高僧,元宝大师的名讳亦已早传遍整个江州城的了。

    “哦,原来是元宝大师,幸会幸会。”

    嘴里应付着,那边阿宝已把他拉进庭院里,低声道:“留仙哥,这个老和尚好怪。站在咱家门口已好久了,既不要饮食,又不求钱财,想根木头杵在那儿,我们又不好赶他走。”

    陈剑臣哦了声,沉吟道:“我来问问他……”走到元宝大师面前:“敢问大师,你要化什么缘?”

    元宝大师寿眉低垂:“人缘。”

    “人缘?大师,恕在下愚昧,不懂何意。”

    元宝大师微微一笑:“老衲登门,在此久候,只为化施主之缘。”

    陈剑臣双目一眯,瞳孔缩起:敢情是冲自己来的呀……

    “但请大师明言。”

    元宝呵呵笑道:“施主如今乐乎?”

    陈剑臣剑眉一扬:“在下昨日新婚燕尔,享鱼水之欢,当然乐。”

    元宝大师嗯了声:“说到鱼水,老衲此钵中刚好有鱼有水,施主不如一观。”说着,举过那铜钵,递到陈剑臣面前去。

    但见钵里清水盈盈,两尾鲜红的金鱼正在水里畅游,好生快活。

    陈剑臣凝神一看,那两尾金鱼忽而惊动,你咬我尾巴,我咬住你尾巴,恰好形成一个小圆圈。

    圆圈旋转,速度极快——

    轰!

    天地为之一变。

    陈剑臣身子已在一座繁华热闹的大城府之中,身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街边两处,货品琳琅满目……视线忽而放远,见到城外,瓜果挂满枝头,稻香盈野,端是一幅国泰民安,民生丰饶的景色……

    呱!

    突然天空飞掠过一只乌鸦,怪叫连连。

    随着它的出现,乌云翻腾,阴风阵阵,哭泣四起。然后一大队军队出现,干戈如林,所到之处,践踏一切,摧毁一切,无数人头在刀下跌落,无数血肉从刀口溅飞出来……嚎叫声,尖叫声,惨叫声,汇合成一团,撕心裂肺的,简直要让人发狂了去。

    叫声如潮,一波接着一波地冲刷着陈剑臣的身心,饶是他心志坚定,也暗暗萌生出要捂住耳朵的冲动。

    就在此时,声音倏尔一变,竭斯底里的呼喊来个三百六十度大变,换成了靡靡娇语,又有鲜花坠落,形成花雨。而后有仙女下凡,个个千娇百媚,衣带飘扬。她们娇笑着,奔赴到陈剑臣身边,竟然大胆地宽衣解带——

    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淫靡的气息,要带着人心堕落,永远的堕落下去,再不愿意醒转过来。

    呀呀呀!

    天仙近身,那光鲜的皮肉毛发,猛地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全部衰败剥落,最后只剩得一副副白惨惨的骷髅架子,仍然搔首弄姿地要扑上陈剑臣的身子。

    嗡!

    异响丛生,陈剑臣双手,右手多了一支大笔,左手执一柄长剑,笔剑交叉,光芒激射之下,所有的骷髅架子纷纷如落叶,化为齑粉。

    整个世界清静了。

    天地恢复原样,陈剑臣就站在自家的门口,定定地站着,双眼看着元宝大师手里的那个铜钵。

    只是如今钵里,既没有水,也没有鱼,空空如也。

    元宝大师突然身体一震,嘴角流出一缕鲜血,殷红无比,把雪白的胡须濡染得触目惊心。

    他缓缓开口道:“施主好重的执念!”

    陈剑臣双眸精光莹莹,却不开口。

    元宝大师,又道:“施主,老衲道行不够,不能渡你脱离苦海,迷途知返,不过施主莫怕,他日老衲师伯将会亲自现身而来。”

    说完,转头离去。

    陈剑臣叫道:“你师伯是谁?”

    “师伯法号地藏,人称地藏菩萨……”

    声音渺渺,几呼吸间,元宝大师已没入街道上的人群里,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地藏菩萨?”

    陈剑臣嘴里念叨着这个很是熟悉的名称,若有所思。

    “留仙哥,到底怎么啦?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阿宝双眼睁得大大的,疑惑不已——刚才她就见到陈剑臣去观看老和尚的铜钵,看的时间很短,弹指之间,然后老和尚居然就身体一震,吐血了。

    此时莫三娘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觉得这元宝大师神神化化的,不像高僧,倒像个神经病,根本不如传闻中的那样。

    陈剑臣面露苦笑:“没什么,人家向来度化我。”

    “度化?”

    莫三娘疑问。

    陈剑臣一摊手:“就是要来渡进空门,当和尚去呢。”

    “我呸!”

    这下子莫三娘顿时急了,差点爆粗。如果不是心存敬佛,只怕都要骂出来了。真是有毛病呀,儿子青春年少,学业如意,很快就成为国子监的高材生;眼下更是刚成亲,才进一晚上的洞房,人生诸种如意……这什么元宝大师倒好,居然莫名其妙地借着化缘的名头,想要度化儿子出家当和尚,简直岂有此理!

    阿宝也是气呼呼的,她年纪小,性子直:“有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哪有像他这样的出家人的。”

    个中意味很难解释,陈剑臣没有多说:“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怎么会去当和尚呢。”

    所谓“四大皆空”,对现在的他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吸引力。在他看来,如果真得看破红尘去出家,弃母亲不养,是不孝;扔娇妻不理,是不义,敬奉青灯古佛,对天下苍生毫无贡献,又是不仁了。

    不孝不仁不义,实在枉为人子。

    宽慰几句后,陈剑臣担心婴宁,快步进入屋子里,却没有找到婴宁,问阿宝,阿宝也觉得奇怪,说刚才她还在的。

    陈剑臣心想,是不是婴宁知道元宝大师在外面,生怕被发现被“降妖除魔”,所以赶紧先找地方躲出去了……

    果不其然,很快婴宁就从外面回来了,解释说刚去外面买东西了。

    吃午饭的时候,莫三娘有问起去府衙的事情。

    陈剑臣大概地回答,说是知府大人找自己问些话。

    宋崇一干人等莫名其妙的横尸街头,消息早传扬了出来。莫三娘自是不虞有它,阿宝更是大拍手掌:“恶有恶报。”

    而新作人妇的鲁惜约则宽慰之余,又有些疑惑,她心思玲珑聪明,颇有想象力,居然就联想到昨晚洞房前相公的那番貌似古怪离谱的行为。

    难道说相公早就知道宋崇会带人来作恶,故而提前安排好了手段。只是在大事不成的情况,所以不敢那么早洞房,要等到有了结果后,才能放心?

    “祥瑞御免,家宅平安。”

    这条幅的意思,不正有几分特殊意味吗?

    鲁惜约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她早就知道自家相公能量大着很呢,绝非寻常秀才。不过这些事宜,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的,其中轻重,牵涉太大。真实的也好,猜测的也好,都应该永远的烂在肚子里,哪怕面对陈剑臣时,都不应该问。

    如果能说的,相公一定会跟自己说的;如果不该让自己知道的,那相公隐瞒下来亦是天经地义……

    迅速理清楚头绪,鲁惜约巧笑倩兮,举起筷子夹过一大块鸡胸肉,轻轻放到陈剑臣的碗里:“相公,请吃肉!”

    “谢谢娘子。”

    陈剑臣报以一笑。而坐于斜对面的婴宁和阿宝两个,互相对视一眼,又露出那怪怪的笑靥了。

第两百三十三章:屠龙

    第两百三十三章:屠龙

    “相公,听说有个老和尚来到家门口想度化你去出家?”

    皓腕轻摇,慢慢地将那浓黑的墨汁磨出来,一边磨,鲁惜约一边好奇地问道——自从正式过门,在家中的时候,她便接过了婴宁的书童工作。

    陈剑臣正看着一卷书,闻言没有抬头,只轻轻“嗯”了声。

    鲁惜约鼓起腮帮:“听阿宝说,这老和尚还是城中崇阳寺的主持,号称大师呢,真是好生没道理。”

    在她的立场上,可以的话,甚至都想用银针去扎元宝大师几下,最好把聋哑穴都扎了,看他还敢不敢再来度化自己相公去出家。

    陈剑臣道:“确实没道理。”

    他心里也有些搞不清楚,为何素未平生的元宝大师会专程找上门来。顿时又想起当初在苏州,佛晓请自己进金山寺,只怕也有如意算盘。

    敢情在这些大和尚心目中,自己还是香饽饽不成?

    鲁惜约又道:“妾身都被吓坏了。”

    陈剑臣微笑:“不至于吧,你觉得相公我真会听他的,去出家?”

    鲁惜约鼓起眼睛:“相公你不知道,这元宝大师在城里久负盛名,口绽莲花,据说念起经来,连石头都会点头,还会跟着他回崇阳寺呢。”

    这传闻便有些玄乎了。

    然而转念一想,觉得倒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元宝大师不是普通的释家子弟,他修为有成。昔日广寒略施法术,让数以百计的铜钱通灵,自动竖立起来,朝他点头,还咕噜咕噜地跟着屁股走。

    换了元宝大师,他施展手段,使得地上的石头听话,大有可能做到。既然连石头都能被说得听话,一个大活人被他“忽悠”进空门,剃度出家,也就不足为奇。

    鲁惜约继续道:“妾身一直听说那崇阳寺十分灵验,香火鼎盛,还想过两天去拜佛许愿呢。现在看来不能去了,那主持缺心眼儿,是坏人。”

    她的价值观朴素得很,元宝大师要忽悠相公弃家抛妻地去出家,不是坏人是什么?

    陈剑臣哑然失笑。

    鲁惜约眼圈子有些红:“你还笑……如果你真得出家去了,我、我们该如何是好?”

    陈剑臣吐了口气,站起来,抓住鲁惜约的柔荑,直觉入手娇嫩,柔弱无骨,看着她,道:“娘子,你知道为何元宝大师会失败得那么干脆吗?”。

    “为什么?”

    “只因为他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一个错误的地点,然后找错了人。”

    “呃。”

    听着这句绕口令般的话,鲁惜约一时间迷迷糊糊,不大明白。

    陈剑臣伸手去刮了刮她小巧挺直的鼻子:“你可曾听说过只进了一晚上洞房的新郎官会看破红尘去出家的?”

    这下鲁惜约就明白过来了,两颊飞起两团红霞,心里甜滋滋的。

    陈剑臣见状,食髓知味地把书籍笔墨都撇到一边,拦腰将鲁惜约抱起,柔声道:“过两天相公就要回书院了,今晚早点安歇吧。”

    鲁惜约娇羞地嗯了声,一双玉臂环上陈剑臣的脖子,主动献上热烈的香吻,顿时引爆了男人心中那团火。

    在清倌人的生涯中,鲁惜约可谓多才多艺,只是琴棋书画方面,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展现出来,倒是床榻之上的“才艺”,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便慢慢抛去羞涩,化理论为实践,百般迎合,婉转承欢,不知天高地厚去挑弄起来。

    正所谓:杜鹃声声春未了,玉门幽关任君渡!

    此中门道,不足为外人道也,但享尽人伦快乐。

    所以说元宝大师今天找上门来,真是自讨苦吃,就算陈剑臣没有正气傍身,但拥有如此善解人意,风情无限的美娇妻,又怎么会轻易萌生看破红尘的念头呢?

    完全无厘头!

    ……

    今晚难得一片好月光,光华皎洁,映照大地。

    放晴两天,泛滥的洪水开始慢慢消退,露出了被淹的土地树木,留下一片狼藉。

    龟山之上,龙王庙前,四名装扮不同的道士各自占据一块石头,坐在上面,闭目养神,一动不动。任谁也无法想象,四人这般坐着,已经有好几天功夫了。

    月光如水,照在浩浩汤汤的鉴江河面上,泛点粼光,有一种动态的美。

    嗷呜……

    突然之间,隐隐有怪声响起,不辨声源方向,听起来,犹如是从地底内传上来的。

    此声一出,不管是龟山,还是附近其他的山林,叽里呱啦,无数的飞鸟扑腾腾飞起,慌乱失措地朝着四面八方逃窜;而形形色色的走兽,更是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狼奔豕突,不顾地面的积水,慌不择路地狂奔,只想着逃得越远越好。

    广寒忽然睁开了眼睛,双眸精光爆射,身子霍然而起。

    几乎同时,昆仑奚明峰,蜀山陆师道,全部站了起来,如临大敌,目光全部放到奔流的鉴江河上。

    陆师道的左手,瞬间已搭上腰间的长剑剑柄。

    河水汩汩,流得很急。因为入夜的缘故,不见一叶舟楫的踪影。

    晚风微微,吹拂起诸人的发端。

    奚明峰忽道:“广寒真人,是它吗?”。

    广寒双目眯起:“除了它,还能有谁?”

    陆师道神色冷峻:“终于来了,安得宝剑能屠龙,为了这一刻,我已等待多年。”

    广寒哼了声,颇不满意他的狂妄:“陆小子,一双眼睛别长到额头上,比起你师兄,你还差远了。”

    陆师道五指一紧,怒目看着广寒。

    广寒冷笑道:“怎么?难道老道说得不对?”

    剑拔弩张,奚明峰连忙做和事老:“广寒真人,陆兄弟,大敌当前,我们就不要起矛盾了,都是道门一统,何苦做意气之争?”

    广寒背负双手,连声冷哼,一个飞身,跃上龙王庙的屋顶上,右手搭个凉棚,举目远眺。

    哗啦啦,水流的声音很大,刹那之间,一道狰狞的黑影在江中浮现,张牙舞爪,长达数十丈,光是看着这一道虚影,已足令人窒息。

    “它要出水了!”

    广寒忽然大叫一声,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右手一晃,手中多了一枚古色生香的镜子。镜子为鹅蛋型,不大,仅仅为一巴掌大小,边缘处镶嵌一圈金属材料,雕刻繁琐,符文密布。那主镜体莹莹泛光,白晃晃一片。

    下面陆师道目光如电,右手指捏了个剑诀,只需要一个念头驱动,腰间那无鞘的宝剑就会飞出,斩杀目标。

    奚明峰同样没有怠慢,手中拂尘往虚空一抛,万根丝缕披散而开,很是奇妙地变成了伞状,恰好顶在头上。

    只剩得一个修为最浅的庆云道长,他没有上得台面的法宝祭出,从怀中掏出一幅卷轴,呼的,一扬手,将那卷轴钉在龙王庙门口横额处!

    异样紧张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此时泛现在江中的那道庞大无匹的魅影却没有现身出来,而是摆弄着身躯,搅起片片汹涌浪花,逆流而上,顺着上游快速地游动。

    见状广寒失声道:“不好,它要逃了。”

    嗤的,脚下已踏着两道黄符,乘着符咒飞快地紧追上去。

    他一动,无论是奚明峰,还是陆师道,或者庆云都立刻施展法术手段。不知是不是走得急了,庆云竟没有取回先前钉在龙王庙门额的那幅卷轴。

    四人越追越远,很快就不见踪影。

    哗啦哗啦,江水拍动河岸,一起一落间,有一种节奏的乐感。

    咕咕咕的,异常的水声响起,圈圈波纹形成,明月照耀之下,就见一名少女从水波的中心徐徐走出,此时的她,全身竟然是赤、裸的。

    眉目清新如画,身子高挑,双峰高高隆起,两点嫣红,蛮腰不堪一握,长发如瀑,长长的拖在身后,堪堪到高翘圆满的臀部。整体看上去,曲线优雅,充满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这,就是人间吗?”。

    神秘少女樱唇轻启,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忽而纤手一招,身边的波浪飞旋过来,披在她身上,转眼变成一套洁白的衣裙,遮掩住了那颠倒众生的娇躯。

    踏着波浪,仿佛凌波仙子,少女轻盈地走上岸来,眼睛扑闪扑闪的,很好奇地观赏四下的环境,一草一木,一沙一石,竟都能让她感到由衷的欢喜。

    她乍然俯下身子,却是发现了草丛中有一朵不知名的小黄花,便低低的俯落螓首,闭上双眼,鼻端几乎要碰到那娇嫩的花瓣了,很是享受地嗅了起来,如玉的脸庞荡漾出温煦满足的笑意。、

    随后少女一路而上,很快就到达龙王庙,见到钉在横额上的卷轴,伸手拿下来,打开,见到上面有字: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风雨今又来。”

    这一幅,正是陈剑臣所写的字,上面字字蕴含有正气。只是这时候,毫无激发的动静。

    “这是谁写的字,挺好看的,怎么摆放到这里了?”

    少女自语着,顺手将卷轴收起,藏在身上。

    随后她站立定,望向那波涛汹涌的鉴江上游处,目光突地流露出一抹茫然而忧伤的神色:“妈妈说,她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永远都不能再回来了……但是,永远到底有多远呢,龙儿不知道呢。”

    少女的双眸忽然朦胧,有清澈的泪水,一滴滴地滴到脚边的青草叶子上,宛如粒粒晶莹剔透的露珠。

    ……

    第两百三十三章:屠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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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四章:拒绝

    (冒着大风雨,行雷闪电的去外面更新呀,望可怜侧个……)

    天放晴了,对于灾情产生了积极的作用,江州府无论官员大小,绷紧的神经这才慢慢松开。张知州和知军梁大人联名发令,派遣三千官兵出城,将集结在城外的百姓们驱逐开,说是洪水已退,不得再在此地滞留,即日起当返家乡云云。

    灾民们饿着肚子,本还想嚷嚷一番,却见到无数的鞭子棍棒,毫不留情地砸落,顿时惨叫痛号,充斥于野……

    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始终没有多少方法抗争,又心记故乡情形,唯有扶老负幼地,哭啼离去。

    站在城门墙头上,张知州仰首凸胸,肥硕的大肚子从中间凸出来,挡住了视线,低下头的时候,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双脚。

    数以万计的灾民断续离开,江州城府压力大减,犹如乌云散去,天空终于干净了。

    张知州长吁口气,忽而对身边的许知府道:“梦泽,那宋协管被害一案,督办得如何了?”

    许知府眉头一皱,道:“根据现场情况,看起来很像是内讧……”

    “荒谬!无缘无故,他们怎么会自相残杀,其中定然有隐情,汝等衙门,当抓紧时间侦查,缉捕杀人凶手。十天之内,如果没有进展,本官将请黑衫卫介入。”

    说罢,张知州拂袖而去。

    许知府面露苦笑,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没有多少申辩的机会。可根据仵作、捕快等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现场搜查,的的确确属于一起内讧时间,你砍我一刀,我砍你一刀这样,然后都一命呜呼了。

    问题在于,这般匪夷所思的情形不说别人,就连他自己都很不相信,感到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简直是活见鬼了!

    ……

    陈剑臣倒真的去见鬼了——就在他返回书院第三天,汪城隍又派小鬼来请去吃酒。

    喝酒地点不变,依然在那个庭院,这一次,广寒和庆云都不在。

    汪城隍热情洋溢,迎出门来,只是不管怎么看,看他的笑容都有些假。正所谓无事献殷勤,肯定有问题。

    吃了些果子后,汪城隍开门见山:“留仙,上次说的合作一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上一次,汪城隍说要送陈剑臣一场富贵,不过当时陈剑臣不置可否,没有明确表态。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白得的礼仪,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故而在事因没有确定之前,陈剑臣不会贸然答应。

    “汪城隍,你的富贵到底是个如何送法?”

    汪城隍呵呵一笑:“这个留仙就不必多虑了,阴司自有合适的手段,包你日后青云直上,富贵逼人即可。”

    陈剑臣话题一转:“我想,你们找的,恐怕不只我一个吧。”

    “这个当然。实不相瞒,天下十八州,都有人选。而你,就是江州的人选。”

    对此陈剑臣倒可以理解——如今天下弘法,释家当兴,大抢香火,阴司处境不妙,天下十八州,州州都损失惨重,香火信仰被夺取不少。长期以往,阴司哪里还有站着的地方?

    这是典型的资源大战,是生存之战,失败者将会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如是,自容不得阴司不打醒十二分精神,严阵以待。

    然而局限于阴司律法,阴司中的大能不方便直接出面,去和释家和尚争香火,便只能曲线救国,通过在阳间寻找合适的代表人物,上位把政,从而影响国家政令,打压释家,最后达到理想的战略目标。

    在江州,汪城隍便找到了陈剑臣。

    说白了,这其实就是各取所需的事情。阳人代表俱为读书人出身,毕生梦想为得到功名权势;而阴司,只求香火。

    沉吟一会,陈剑臣悠然一叹:“如果我拒绝,你是不是会另寻人选?”

    汪城隍道:“这个当然,这是每一个城隍都必须完成的任务,无可推卸。”

    “那汪城隍还是另寻高明吧!”

    汪城隍霍然动容:“什么,你竟不愿意?”

    陈剑臣一耸肩:“在下觉得这个诱饵太过香甜,只怕吞进去后,连鱼钩子都吞了进喉咙,再也拔不出来了。”

    汪城隍目光闪动,良久才慢慢道:“留仙果然为聪明人,只是,人光有聪明是不够的,一样需要外来助力,才能成就大事。”

    陈剑臣道:“我知道,不过我应该有所选择,而不是一味的迎合接受。”有些原则底线是不可触犯的,接受了阴司的“大礼”,只怕就完全和阴司同一条船上,甚至会变成对方手中操控的傀儡,没了自我主张,哪还有什么意义?

    汪城隍悠然一叹:“可惜……”不知是可惜陈剑臣放弃了这个机会呢?还是可惜自己失去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陈剑臣解下腰间的阴阳暖玉,道:“此物也应该物归原主了。”

    汪城隍哈哈一笑:“留仙忒得小看人了,咱家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拿回来的缘故?虽然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建议,但也不至于反目成仇,对吧!”

    陈剑臣点点头,将宝玉收了回来。该说的都差不多了,再留下来已无必要,他便起身告辞。

    这一番回去,再无小鬼抬轿相送,只能步行走动。

    阴司地图的江州,规模凋零,一派清冷,只两条街道,一纵一横,成偌大一个十字形。此时街道上人影稀疏——其实该说是鬼影才对,个个都申请呆滞,没有丝毫神采。

    人死后,阴魂被拘入轮回,喝了麻婆汤,走过奈何桥,就将丧失一切前世的记忆神智,浑浑噩噩的。唯有机缘来到,开窍生灵后,才能得到心生。

    得得得!

    马蹄声大作,唢呐喇叭,鼓乐冲天,好像有一大队仪仗迎面奔来一样。

    陈剑臣心一动,下意识地让到一边去。

    片刻之后,乐声临近,就见旌旗铺张飞扬,如一片乌云般卷来。举着旗的,骑着马的,这些阴魂个个身强力壮,魁梧过人,还穿着乌黑油亮的铠甲,头上戴着的,是一副奇特的梭形盔,连面目都全部遮盖住,只露出两只黑洞洞的眼孔,两道红芒幽光透射而出,摄人心神。

    阴兵!

    这是比阴差胜过一大截的阴兵,训练有素,久经战阵,非常的骁勇。

    拥有阴兵的簇拥,自然可知来者非同小可。要知道就算一州城隍,部下亦不过统率着阴差而已,要调动阴兵,还得向上头请示批准才行。

    旌旗遮天,鼓乐震耳,仪仗队伍的中间抬着一顶卧榻。榻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人,光是坐姿,就显得高大异常,身上穿的,是一件古色生香的朱红官袍,头顶乌纱如盖,帽下一张国字脸,四四方方,黑须间或飘逸,不怒自威,充满了一股上期作为上位者的威严气势。

    陈剑臣看着,心中有莫名的滋味涌起:这阴司真是处处都在模仿阳间,当官者出行之际,少不得人马踏踏,大吹大擂一番,以彰显威风。却不知道这一位,是何来历,看样子他可比汪城隍的排场大多了……

    仪仗队伍来得很快,轻飘飘的,无论人马,都似乎没有脚踏实地般,须臾就经过陈剑臣这边。

    卧榻上的大官猛地似感觉到了什么,一举手,整个队伍当即停住了,鼓乐声好像被拦腰一刀砍断,沉寂下来,再无声息。

    陈剑臣心一动,就知道问题出在己身上,很可能对方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不过他倒不慌乱,自己是受汪城隍的邀请来的,光明正大。

    果不其然,很快,一名阴兵快步走来,走动之间,铠甲发出清脆的金铁之音。杀伐之意令人不寒而栗。

    “你是什么人,敢闯入阴司来,速速来我家老爷面前回话,否则定不轻饶。”

    语气骄横,颐指气使的。

    陈剑臣按耐住性子,走过去,站到卧榻前面,拱手道:“在下陈剑臣,见过这位大官人。”

    “好胆子,见了咱家老爷居然不跪!”

    阴兵们爆喝起来,两名近侍如狼似虎,扑身上来就要抓住陈剑臣两边肩头,想将他强摁下去,匍匐跪倒。

    这两名近侍,乃是从千名阴兵中经过层层筛选,挑选出来的,修习了特殊的法门,力大无穷,被他们一手拿捏住,轻则皮开肉绽,重则伤筋动骨,魂神形象被这么一拿,只怕立刻就动弹不得,任凭他们摆布了。

    陈剑臣傲然而立,不闪不避。

    大手如爪,迅猛地抓上他的肩膀,当刚刚相触,便如同抓到了滚热火烫的铁板,滋滋滋,异响连连。

    两名近侍忙不迭缩手,就见到手掌心有一道白气。白气腾腾,向四周扩散,随即他们的手掌,便仿佛被烧融了的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化为齑粉,簌簌的粉末掉落如雨。

    这是什么气息,如此霸道?

    两名近侍骇然若绝,假如就这般不可抑止的消融,恐怕一时三刻,全身都会化掉,渣滓都不剩了。

    好在把巴掌消融掉后,那白气就慢慢挥发消失了。两名侍卫这才松一口气,暗呼侥幸,只丧失了一只巴掌,日后凝练回来便是。

    “哼!”

    卧榻上的大官人冷哼一声。

    陈剑臣心神大震点浩然养吾剑差点要被动显出原形飞出来。

第两百三十五章:判官

    坐在卧榻上的大官人身子没有动,光是冷哼一声,这声音便如同结结实实地打在陈剑臣心坎上,差点要逼出浩然养吾剑来。

    好厉害的修为!

    陈剑臣心中一凛:他知道阴司绝非说起来那么简单,乃是一个庞大无比,存在数千年的机构,其内大能不可胜数。没有雄厚的仪仗本钱,只怕早被人下来灭了。

    眼下这一位,就不会是好惹的主。

    “你这阳人好生无礼,闯入阴司来,还敢打伤本判官的部下!”

    话音渺渺,很是漠然,语气之间,自有一股能裁决他人生死的霸道。

    陈剑臣昂然回答:“我本受汪城隍之请进入的阴司,何来一个‘闯’字?刚才判官近侍拿在下不成,反受伤害,只能说自取其祸。”

    “哼,既然本判官的近侍要在阴司拿人,那你就该束手就擒。胆敢顽抗,便是罪!”

    陈剑臣哈哈一笑:“不问青红皂白,这般阴司,以我看来,还真没存在的必要了。”他心中怒极,实在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蛮不讲理。

    以前那景阳村土地小鬼,欺上作乱,还能说是情有可原。毕竟阴司家大业大,难免会冒出许多无视法纪的鬼蜮之徒。不料半路遇到的这位高高在上的判官大人,也是如此嚣张跋扈,不讲道理。

    或者,正附和了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为上位者,脾性骄奢,目中无人,横行霸道,下位者怎么会不跟着胡来呢?只怕更加会变本加厉才对。

    “大胆!”

    “找死!”

    一干阴兵见他辱及阴司,当即暴跳起来,手执各色兵器,就要群起而攻之,当场将陈剑臣打入轮回,永世不得翻身。

    “武判官息怒!”

    关键时刻,一声大叫,就见到汪城隍带着几名鬼差疾步而来。奔到卧榻之前,汪城隍扑通一声跪倒,毕恭毕敬地道:“不知判官大人来到,卑职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这一套,正是照搬阳间的官场礼数,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阴司兴起的。

    那武判官扫了他一眼,沉声道:“汪城隍,这名阳人是你邀请而来的?”

    不得话语,汪城隍不敢起身,跪伏在地:“正是。”

    “哼,你行事越来越不规矩了,为何胡乱请些不相干的阳人进来?”

    汪城隍身子莫名地抖了一下,道:“禀告判官大人,卑职乃是奉命要在江州寻觅挑选人徒。此子乃是明华书院的廪生,又受到学政的推荐,不日将进读国子监。才华横溢,前途光明,正是不二人选。”

    武判官冷然道:“依本判官看来,此人出言无状,脾性狂傲,不知天高地厚,还敢毁谤阴司。何德何能可以担当人徒重任?驱逐出去吧,以后不得再有来往,否则本判官定要参你一本,摘掉你的城隍之职。”

    汪城隍唯唯诺诺,腹诽道:人家本来就没有答应……转念一想,暗呼惭愧,如果先前陈剑臣答应了,如今又闹这一遭起来,就不知该怎么收场了……

    武判官瞥一眼陈剑臣:“书生,你适才毁及阴司,念你初犯,既往不咎;若敢再犯,定惩不容。”一举手,鼓乐再起,旌旗招展,前呼后拥的去了。

    听到这般言语,胸中一股浊气火辣辣腾升,陈剑臣差点忍不住要冲上去,将这判官一把从卧榻上揪下来,痛打一顿方消不平。

    等队伍走远,汪城隍才敢起来,暗暗嘘口气。

    陈剑臣道:“汪城隍,多谢了!”

    刚才情形一触即发,他倒不是怕和阴司彻底决裂翻脸,大战一场;而是要多谢汪城隍敢于替自己说话。

    汪城隍苦笑道:“留仙,你还是快回去吧,这武判官,唉……”

    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说出口。

    陈剑臣心一动:“看来你这个城隍当得也不易。”

    汪城隍一摊手:“可不是吗?想以前……唉,以前的阴司不是这个样子的……”却怕言多必失,匆匆一拱手,赶紧回城隍庙去招待上级了。

    天下万事,一切的事物都无法脱离发展的规律,变坏或者变好,鼎盛或者衰败而已。

    汪城隍离去后,陈剑臣很快也回到学舍中,霍然醒觉,正是黎明时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有了进读国子监的前景,陈剑臣在书院中的地位大幅度提升,不管同窗,还是先生,哪怕学监,见到他时都非常的客气。

    这些讨好性的态度甚假,但不得不说,杀伤力很是可观,经常地听着,不知不觉间就让人会萌生出飘飘然的感觉。

    由此可推知,为上位者骄奢倨傲的性子并非天生的,而是在环境下养出来的。当一个人身边都是拍马溜须之辈,天天耳边都充斥了阿谀奉承之言,心境想不发生变化都不行。自然就会以为大权在握,予取予求,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了。

    俗话说“一人升天,鸡犬得道。”陈剑臣虽然还不算“升天”,但平时交好的王复等人的行情也迅速水涨船高。

    他们三人,都受过陈剑臣过命般的恩惠,可以算是铁杆朋友了。其中萧寒枫近日的遭遇,又应了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何福?

    艳福也。

    却是和那卞家小姐又有了来往,并且比以前更密切了。

    当日胭脂冤枉了萧寒枫,差点致使他不明不白送命,真相大白后内心大感愧疚,故而放下身段,主动探访起萧寒枫来。

    这一探二访的,便打得火热,好事将成。

    局势一片大好,这一日,庆云道长登门拜访,和陈剑臣叙话:

    “陈公子,不日贫道将和师叔离开江州了。”

    陈剑臣只哦了声——出家人四海为家,漂泊不定,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实在是很平常的事,无需发表多少感慨。

    至于他们师叔侄这段时间在江州做了什么事,虽然想知道,但人家未必会说的。

    庆云又道:“前些日子贫道奉师叔之命,来请公子写字。为表谢意,今日师叔特命贫道前来,送一份薄礼给公子。”

    咦!

    陈剑臣一愣,还真要送礼酬谢,这也太客气了吧……嘴里道:“道长言重了,何须如此客气?”

    庆云微微笑,从怀里已掏出一个小匣子,不过一本书长宽,五寸高,木质古朴,不知里面装纳着什么东西:“此物乃是师叔精心挑选而出的,想必公子肯定会喜欢。不过最好选一个静谧之时,方好打开观看。”

    见他说得神秘,陈剑臣自是按捺住好奇心,答应下来,没有当场打开观看。

    庆云便要告辞。

    陈剑臣忽而叫住他,道:“道长,在下有些问题,可否请道长解惑?”

    庆云一稽首:“公子但问无妨,贫道能够说的,定然不会欺瞒。”

    陈剑臣略一整理,就把在阴司中的遭遇说了出来,着重问那武判官的来历。

    庆云一听,眼眸有精光掠过,略一沉吟,道:“关乎阴司,公子了解多少?”

    陈剑臣摇摇头。

    虽然和阴司打过几番交道,但了解到的情况委实肤浅得很,一鳞半爪。

    庆云撸须道:“可愿听贫道分说一二?”

    陈剑臣大喜:“求之不得。”

    庆云道:“这些秘辛,贫道也是从师门听来的。据说阴司当初设立,乃是西来的释家所为,乃是了不得的大手笔,意图建设六道,打造轮回,管辖天下阴魂,自称一世界。有传言道,整个阴司世界,便是由一件洞天级法宝演绎而成……”

    法宝是比法器更高一级的存在,分为洞灵、洞神、洞天三大级别。最高级的洞天法宝,具有演化世界的通天本事,实在厉害非常。

    陈剑臣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因为某些变故,释家遭受重创,不得不退出中原,只留下阴司世界,交给十殿阎罗管理……但时年久后,十殿阎罗王萌生出了独立的心思,再不愿接受释家管辖,故而才有了现在的地府。”

    果然如此,这和自己的推测八九不离十,陈剑臣听得暗暗点头。忽然想到,香火之争恐怕不是偶然。

    “……如今地府,除了十殿阎罗王外,其他诸如判官城隍土地等,所修炼的都为道门功法,其中自有意味,公子天资聪慧,自是应该知道的,贫道在此就不多说了……呃,至于你所遇到的那个武判官,乃是阴司里十大判官之一,手里掌握着查巡弹劾的权利,几乎等同于阳间的钦差大臣了。”

    庆云道长似有某方面的顾虑,并没有一下子点透某些关窍,只让陈剑臣自己去想。该说的差不多都说了,他站起身,最后说道:“对于阴司单方面的背叛独立,释家方面自是很不高兴,一直都想抢回主导权。这次天下弘法,只是一个契机罢了。贫道听说,西方释家将有大人物进入中原,其法号地藏,人称地藏菩萨,乃是修成了九转金身的通天人物。地藏曾有言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意思就是要来诛杀叛逆,夺回阴司地府……”

    这是陈剑臣第二次听到“地藏菩萨”这个法号。

第两百三十六章:本质

    庆云道长走后,剩下陈剑臣和婴宁两个,坐在状元楼的楼上。

    半响,婴宁吐一口气:“没想到阴司的来历是这样子的……”

    陈剑臣呵呵一笑:“现在知道也不迟。”

    “可是,道长说只有十殿阎罗修炼释家功法,其他的都修炼道门法术,这是什么意思呢?”

    陈剑臣面沉如水:“因为这样,别人就不会跟十殿阎罗抢粮食了。”

    婴宁娇躯一震,徒然明白过来。

    如果说整个阴司是一个金字塔的话,十殿阎罗无疑是塔尖上的存在,他们本就是释家弟子,修炼的自是释家法门,需要源源不断地吸取香火念力,这才能提高修为——原来,土地山神城隍等等基层阴司官吏,他们所辛辛苦苦搜刮来的香火,都是供奉给最高层的十殿阎罗所用的。

    明白了这一层,整个阴司的本质呼之欲出,不过是一个庞大的,为十殿阎罗搜刮争夺香火资源的工具罢了。

    什么善恶有报,什么我处无私,尽是虚妄之言,专门用来糊弄老百姓的。或者,偶尔人家心情好,会显灵一两次而已。

    而基层官吏修炼道法,香火念力对于他们基本没有多少用处,就不会动歪心思,克扣中饱私囊了,而是完完全全地缴纳上来。

    揭开这一层面纱,偌大阴司的真面目显露无遗。

    根源,竟在此处。

    陈剑臣忽然很想笑,大笑!

    事物的本质往往如此简单而荒诞,这就是鬼神之道呀!在他们眼里,天下百姓苍生,就是能提供养分的存在。

    又想到释家,几乎差不多的。

    当下朝廷劳民伤财地大兴土木,只为了建造寺庙,在天下各处开山凿窟,雕塑佛像,耗费不知几许,对民生百害而无一益;再颁布福利优厚的条文,寺庙不用缴纳税赋,释家弟子们无需耕种,不事生产,每天只念阿尼陀佛即可……

    如此盛况,陈剑臣不由想起在前一世,那个两晋时代,两者仿佛相似。两晋腐烂透顶后,随即进入到南北朝的绝代乱世。

    那么,现在的天统王朝呢?

    佛,本来可信,但是一味的耽于形式,举一国之力去信奉,那就是本末倒置,不知所谓了。极度容易沉溺如空谈玄学之中,动摇国之根本。

    陈剑臣是过来人,结合历史教训,隐隐已看出天统王朝这般执迷不悟下去,不出几年就会有亡国之祸。

    ——规律,是永恒的。

    婴宁气呼呼道:“这样的阴司,挂羊头卖狗肉,真是半点存在的意义都没有。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藉此震慑人不敢蒙昧良心地去做坏事,可怎么想到,那些神明,往往比恶人还狠毒三分。”

    陈剑臣猛地有兴致发,当即铺开文房四宝,唰唰唰,在白纸上写下两行字: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不报我来报!

    字迹淋漓酣畅,意蕴飞扬。

    婴宁双眸顿时亮了:公子的意志更加明确坚定了……又想远些,公子身怀正气,正气乃是克制邪魅鬼神的天生所在,如果修炼大成后,闯入阴司地府,将那十殿阎罗全部打趴下,从而重塑阴司,再造轮回,那将是何等了不起的事业,功德无量呀!

    想到经常出,小狐狸两眼都是星星,竟有几分痴了。

    见状,陈剑臣有些奇怪,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婴宁你在想什么?”

    婴宁霍然醒觉,呵呵笑道:“没什么。”心里却知道自己刚才走神做白日梦了。重塑阴司,再造轮回,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千辛万难了。好入手的话,道门释家早就打入枉死城,取而代之了,岂容十殿阎罗盘踞至今?

    “回书院吧。”

    陈剑臣收了纸墨,又拿起广寒赠送的小木匣,率先下楼。

    婴宁看着那木匣,问:“公子,你说广寒真人会送什么给你?”

    陈剑臣一耸肩:“我哪里知道。”

    婴宁笑嘻嘻道:“会不会是一件法宝。”

    陈剑臣哑然失笑:“莫说法宝难遇难得,就算有,我也用不了。”他不具备法力,常规意义上的法器法宝,原则上都役使不动。

    “这不还有我嘛。”

    婴宁笑得很灿烂,明亮的眼睛不时地瞄到盒子上。

    见她神情可爱,陈剑臣不由伸手去刮她鼻子:“敢情你是打着这般的鬼主意呢。”

    指身刮过娇嫩圆润的鼻端,触感良好。

    “公子,痒!”

    婴宁微微地一缩:“嘻嘻,赠礼的人为修者,赠品怎么会是凡物?”她可是最怕痒痒的了。

    陈剑臣听其说得有道理,把盒子一推:“既然如此,那就送给你啦。”

    “谢谢公子!”

    婴宁毫不客气地接过,但同样没有打开,而是信手放进身后的血檀木书筪内。

    陈剑臣好奇问道:“婴宁,前几天你和阿宝老躲在一边窃窃私语,都在说什么呀?”

    婴宁小脸一红,随口回答:“没有什么呀,聊聊家常罢了!”

    陈剑臣脸一板,佯作威严:“真的?我怎么感觉你在说公子的坏话。”

    小狐狸两颊红晕更盛:“哪里有,公子你多心了。”

    “我不信。”

    婴宁嘴一撇:“你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

    “公子有办法,大刑侍候!”

    说着,陈剑臣便伸出手去,胳肢小狐狸的腋下。

    “咯咯咯!”

    还没有碰到,婴宁就笑不可支了,赶紧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说道:“公子好不知羞,来胳肢人家。”

    “谁让你不说实话呢。”

    陈剑臣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最为光明正大的理由。大踏步追上去,闹成一团,不断有清脆悦耳的笑声洒落,惊得路人纷纷侧目而视,心道这两人莫非是疯子?那么大的人了,还像两个小孩,嬉戏街头,简直不像话。其中一个看起来还是读书人呢,真不成体统。

    但是这么旁观者又怎么知道陈剑臣和婴宁的快乐?

    心中的浊气闷气,都随着笑声呼吸出来,块垒尽消,胸襟干净通明,不再有烦恼,不再有郁闷,暂且通通都抛掷九霄云外,唯余一片童心未眠。

    个中情怀,你知,我知,即可,何须天地认同?

第两百三十七章:顽石

    回到书院门口,不再闹了,陈剑臣恢复成文质彬彬的读书人;而婴宁则是那个清秀文静的小书童。一如往日,一前一后地进入书院,看上去,十分的守礼恭良。

    入到学舍,关门,婴宁从书筪内掏出那个木匣子,重新摆放在陈剑臣面前。努一努嘴:“真人送给公子的,还是公子亲手开启的好。”

    “好吧,等今晚夜深人静时再打开,瞧瞧里面到底收着什么。”

    出到外面,王复一把将他拉住:“留仙,找你好久,从哪里回来?”

    陈剑臣问:“怎么啦?”

    “快快,到愚兄寒舍去商议些事情。”

    王复的学舍内,席方平和萧寒枫都在,坐在那儿,专程等陈剑臣一般。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正在商议该如何饯行的问题。

    屈指一算时日,不出意外的话,那朝廷的批书不日将会传递到江州。到了那时,陈剑臣自然便会北上,进读国子监了。

    故而,王复等人合计,要给陈剑臣办一场风风光光的饯行宴。

    陈剑臣哑然道:“拂台兄,何必破费?饮几杯水酒即可。”

    王复正色道:“留仙此言差矣,你进读国子监,乃是天大的事情,我等朋友皆有荣焉,岂能如此草率!”

    席方平和萧寒枫齐声附和。

    他们倒是情义殷切,要知道陈剑臣此去京城,山遥路远,彼此再想相见,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了。

    陈剑臣早已说过,如果能在京城那边安顿下来,将会接母亲等人上去,相当于在上面安居乐业。

    而王复三人要想有机会去京城,大概只有科举这个门路,乡试中举后,才会奔赴京城参加会试殿试等。但此门路近年是不大现实的,先别说乡试之难,单单要取得乡试资格,就不是一件轻易之事。

    至于平时,断然无法北上的。一来一回,近乎半年时间的旅程,谁受得了呀。

    所以这一顿践行酒,意义深远。

    盛情难却,陈剑臣没有多矫情,不过嘱咐,要等正式的批书下来后,方可开始请客。在此之前,尚存在变数,不好张扬。

    王复连声道“自有分寸,无需担忧”云云。

    日落月起,夜幕卷起半天星斗,光芒熠熠。

    一切都准备妥当,门窗都已关好,陈剑臣和婴宁面对面坐着,居中的是那个木匣子,准备要打开来看看,到底是何许宝贝。

    气氛有些紧。

    婴宁再三检查门窗,确定没有大的缝隙了,这才放心。

    陈剑臣微笑着问:“没必要这般谨慎吧。”

    婴宁煞有其事地道:“总该预防万一。假如里面的宝贝光华百丈,激发出来,门窗不够严实的话,岂不会让很多人看见?”

    陈剑臣失笑,心里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个说法的。就算里面装着的真是法宝,可断然也不会激发出百丈光芒,法宝又不是探明灯。

    “好了,现在公子就打开吧。”

    婴宁坐得笔直,双眼睁得大大的。

    陈剑臣倒没有太多的想法,伸出右手,在那没有锁的匣子口轻轻一掀,顿时露出里面的景象,不禁轻轻咦了声,状甚惊讶。

    匣子盖翻开,恰好挡住了婴宁的视线,她这才发觉自己坐错了方向,赶紧挪过来张望,嘴里已先问出声:“是什么东西?”

    “恐怕你得失望了,不是法宝,是一方石头。”

    石头?

    有没有搞错,这年头谁送石头的?

    婴宁疑惑不解,伸长脖子一看,果然。

    匣子里头装的,不正是一方小小的石头嘛,横放着,约莫一指长短,形状四四方方的,边线分明,通体乳白晶莹,上方的一端,被打磨圆润;下方一段平平整整,空白如玉。

    陈剑臣伸手要去拿出来,不料入手后一沉,这一方小小的石头,竟然有好几斤的重量,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没拿出来。

    奇怪……

    加了一把劲,这才顺利提起,左看右看,除了异常的沉重外,别无什么怪异。

    “嗯,公子,这里写有留言。”

    石块压住的地方,有一张纸条,上面写有字样:蒙君赐字,故赠顽石一枚,或可作印章。

    字样扭扭歪歪,没个正经的,仿若顽童涂鸦,想必出自广寒之手。

    顽石?

    婴宁有些茫然,不知属于什么石料。她不知道,陈剑臣当然也不知道。但转念一想,既然广寒精心挑选送出手的,应该不是凡品。

    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除了文房四宝外,印章也是极其重要的,一枚私印,往往等于个人的名片,被烙上强烈的个人风格,甚至有防伪存真的功效。

    ——私人印章,经过多年的发展,早衍生出了诸多种类,姓氏有章,书斋命名有印,藏书藏品同样有专门的印,有些文人雅士,一幅墨宝上会同时加盖多枚印章。

    陈剑臣当然也有个人印章,不过是用普通的寿山石雕刻而成的,没有什么出奇之处。眼下广寒送这方顽石来,用意就是让他请人铭刻成印章的。

    婴宁犹自有些疑惑,广寒没道理送一方平凡的石头给陈剑臣,可这所谓顽石,其中又有什么奥妙呢。想了想,她忽然一口吹熄了油灯,学舍内顿时一片晦暗。

    “婴宁你要做什么?”

    陈剑臣好奇问。

    “我想检测下这块顽石……”

    话音刚落,端端正正竖立在书桌上的顽石乍然有光华流溢而出,柔和如水。这光华愈来愈盛,最后光明似灯,把丈余方圆照得纤毫毕现,亮堂堂的,可比绝大部分的油灯蜡烛强多了。

    敢情这方顽石,还有“夜明珠”的功用呀!

    陈剑臣不禁叹为观止——广寒出品,果非凡品。有了这一方石,夜间读书的时候根本不用点灯了。顽石所散发出来的光线,不但柔和,不刺眼,还没有油烟味,更不惧风吹雨打,连火油都节省了,简直就是环保首选。

    一言以蔽之,非常科学!

    ——血檀木书筪,顽石印章,再加上辟邪笔,不知不觉间,陈剑臣已然全身“武装”了,随便扔一件出去,都是抢死千万人的。

    欣喜之下,当即挥毫写道:得美石难,得顽石更难;美于中,顽于外,露天地之间,试问君识否?

第两百三十八章:落定

    (明天凌晨欧洲杯决赛呃,因为需要熬夜的缘故,支持不住,我都是第二天挑一些精彩比赛的录像瞄瞄,看看进球集锦之类的——但想当年,大叔也是一个疯狂的足球迷呀,真是老了……喜欢看巴神呢……)

    顽石的奥妙被初步测试出来,不过要将它雕刻成印章,还得请人动手。只是如此宝物,却不好找人来加工。况且,一般人能不能加工还不一定呢。

    顽石,异常的沉重坚硬。

    婴宁看出了陈剑臣的忧虑:“公子,就让我来帮你吧!”

    “咦,你还会雕刻刀工?”

    陈剑臣有些惊奇。

    婴宁微笑道:“可以学呀,别忘了我会法术的。”

    陈剑臣来了兴趣:“法术该如何施展?”说起道门法术,都是用来克敌的多,用在一枚印章之上,会不会显得大材小用了些。

    婴宁明明白白地说道:“嗯,我先仔细检查这一块石头的材质,然后因材施工,可以设计出某个小型阵法来,按照公子的要求铭刻印文……”

    她说得很详细具体。有了法术帮忙,许多疑难都迎刃而解,再不成问题。

    听完,陈剑臣一拍手:“就这么干了。”

    本来一枚完美的印章,除了材质要求外,刀工要求也是非常高的,否则雕坏了,那就等于把整方材料都浪费掉,非常可惜。

    好刀工当求名匠,不过有婴宁在,有了玄妙的法术,只要她去学习一下名家作品,就能完美模仿出来。

    陈剑臣选定的印文为四个字:用自己字,以及加上前缀“顽石”两字,也算独树一格的了。

    “顽石留仙!”

    读起来很顺,仿佛还有些独特的意蕴。

    当然,婴宁不可能在几天内便能完成印章作品,而是需要先揣摩一段时间,等准备得差不多了,才好动手。

    ……

    广寒真人投其所好地送陈剑臣一方奇珍顽石,说是为了酬谢请字之事。可陈剑臣心知肚明,自己那幅字,在价值上恐怕抵不过一小片顽石。却不知道对方拿自己的字去,到底有什么作用功效。

    字上有正气,能驱鬼辟邪。

    问题在于,以广寒这等手段,降妖除魔还需要假借他人之手吗?直接施展出雷霆手段即可。假如说目标强横至极,不是广寒所能对付的,再加上几道正气,亦是杯水车薪,根本不会产生多少作用。

    这就构成了一个悖论。

    “唉,不去多想了,还是准备远行事宜吧。”

    奔赴京城,山长路遥,固然可以乘坐小狐狸的道书飞行,大大缩短旅途的时间,但安顿家人方面,可需要做好些筹备安排。

    等正式的批书下达,有了准信,陈剑臣将和婴宁两个先北上,至于母亲阿宝,以及鲁惜约她们,都会留在江州。等自己在京城安顿好了,才会接她们上去。

    让三位至亲留下,陈剑臣多少有些不放心,就算有小义作“保镖”,力量未免也显得单薄些。毕竟当前国情动荡,天下早已不大平,哪怕留在城府里头,有事发生的话,都无法保护周全。新婚之夜,宋崇率众,无视律法,企图来抢亲屠门,便是一例明证。

    关键时刻,还得依仗小狐狸的本事;鼠妖修为到底浅薄了许多,法术也不曾掌握多少,唯有一门“七步穿魂剑符”颇有些造诣。

    ——最后击杀宋崇的那一剑,便出自小义的手笔。

    这一门剑符攻击力颇为厉害,但在掌控驾驭方面存在短板缺点:要静坐酝酿,调息许久才能锁定目标气息,进而发剑符。

    思来想去,陈剑臣不禁叹息,自己身边还是缺人手呀。假如多几名得力人选,何必头疼?

    一个好汉三个帮,怪不得那些小说里的主角,都是前呼后拥,一大帮“小弟”群星拱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人多故势众,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陈剑臣当下寻思,日后有机会的话,还真要降服网罗些人手了。哪怕妖魔鬼怪也无妨,只需将它们镇压得服服帖帖即可。

    八天后,朝廷的批书终于从驿站传递到了江州,先送到顾学政的手里,然后再由学政将批书颁发给陈剑臣。

    尘埃落定,陈剑臣进读国子监的事情已是板上钉钉了。他跃然一变,成为了国子监的监生,身份已大不同。

    国子监是天统王朝最富盛名的学府,独占鳌头。这可不是说说而已,同时还享受很多非同一般的特权。比如说,表现突出的国子监监生无需参加乡试,等同于举人,可直接参加会试……

    此项特权,简直等于一座金光闪闪的龙门,只等人来跳了。

    由于陈剑臣出身明华学院,算是从明华走出去的人,于是,学院上下,一片喜庆气氛,人人与有荣焉。而往日一切的非议,所有的怪异目光,统统烟消云散。实在消散不了的,也深深地埋藏到了心底里头。或者要很久很久,才有奔腾出来的机会了。

    陈剑臣进读国子监,前途一片明,同窗之中,会还有谁那么不识相,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制造不和谐?

    便一个个都堆起来灿烂的笑容,热情洋溢。

    应酬是一件麻烦而又必须要做的事情,必不可少。所谓“人情练达即文章”,要把这篇文章写得好,还需要下很大的功夫。

    在这方面,这一次陈剑臣的表现让众人大开眼界。进退有据,不亢不卑,真使人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个人?以前的陈剑臣可是特立独行,很有性格的。

    一连几天的筵席终于告终,所有的喧闹活跃都沉寂下去,三天后的早上,陈剑臣将从江州北门出发,进发京城。

    而此时,他早就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明华书院,回到家中。

    安顿家事,才是真正的重头戏,无论如何,陈剑臣都要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务必不让家人受到一点点伤害,那都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家,乃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承上启下。家之不存,焉何有为?道理朴素而放之四海皆为准。

第两百三十九章:有钱(求月票)

    此时,陈家,在莫三娘的房间内,阿宝、婴宁,以及鲁惜约都聚合到了一块,听莫三娘说话——

    “留仙后天就要赴京读书了……”

    语气之中,有低低的叹息,甚为舍不得的样子。

    虽然男儿志在四方,但独子远行,千里迢迢,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尤其近年传言不断,说如今天下不怎么太平,盗贼横行,作奸犯科,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光是听着,便能让人揪一把心起来。

    这个天下,有些变了。不说士大夫阶层,就算普通老百姓都感受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风气意味。

    ——以前路不拾遗的光景在不知不觉间已一去不复返,现在的国情乱糟糟的,人心不古久矣。

    如果不是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莫三娘断然不肯放儿子远行在外。这次和上次奔赴浙州不同。去浙州,属于团体活动,互相有照应;而上京城,就只得陈剑臣和婴宁两个了。

    或者,能让莫三娘感到宽慰的,是儿子身边还有一名婴宁保护。

    婴宁会武功,还会一点法术的事情,莫三娘等人都知道,为了证明,小狐狸还曾当着她们的面,轻轻一跳,便飞上了屋顶。

    这一飞,让莫三娘诸人都傻了眼。阿宝更是兴奋得双眼冒泡,求婴宁教她。不过其没有根基,也没有开窍,自无法学到法术。婴宁便寻了简浅的武功传授,经过一段时间的持之以恒,阿宝倒也能有模有样地打一套拳出来了。

    有婴宁在,应该没有太大的安危事故发生。

    “婴宁,留仙就拜托你了。”

    婴宁连忙道:“保护公子是我的责任,主母但请放心。”心里却在想,其实公子保护自己的次数也许更多些。

    除了担心陈剑臣的安全外,莫三娘另一份忧虑便在于经济方面。

    举家搬进江州城府,后来莫三娘不再纺织布匹,聊斋也不开张了,全家上下的营生,基本就没了来源。每月都是陈剑臣带回些钱财,用以花销。

    对于儿子带回来的钱,莫三娘并没有用完,除了陈剑臣在家的时候,其他日子,她和阿宝都是节衣缩食的,很是节省。

    ——当然,这些情况都是瞒着陈剑臣的。

    时长日久,算是积攒了一些积蓄。然而操办陈剑臣的婚礼时,这些积蓄又用了大半去,所剩已不多。

    “阿宝,你那里还有多少钱?”

    阿宝负责了家中的“财政大权”,账目都是由她管理。

    阿宝心里一盘算,很快就有了答案:“还有两贯八十五文剩余。”

    莫三娘眉头一皱,这个数目明显不足够。从江州到京城,光是路费只怕都要两贯钱了,还有其他饮食呢。

    幸而进读国子监,陈剑臣同样属于廪生,否则如何交得起那昂贵的各项学杂费用?

    真是千愁百愁,都比不过生计愁。

    旁边鲁惜约忽道:“娘亲,孩儿这里还有十锭银元宝,全部给相公带在身吧。”

    这些钱,也是她经营金针斋,以及以前所存下来的。

    闻言莫三娘大喜,望着自己这如花似玉的媳妇儿,叹道:“惜约,苦了你了。”

    鲁惜约慌忙道:“娘亲你说哪里话,能嫁给相公,是妾身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不知多快乐。能替相公分担忧虑,孩儿求之不得,我明天就去钱庄把钱取出来。”

    没了积蓄后,过几天估计得把两名丫鬟给辞了。

    辞了就辞了吧,自己有手有脚,又不当什么清倌人,女医师了,再不用其他人服侍。日子清苦就清苦点,但充实而幸福。

    想到和陈剑臣亲密相处的时光,那难以言喻的闺房乐趣,鲁惜约脸上不由流溢出衷心的微笑。

    ——很多时候,幸福,就是这么一个感到满足的微笑。

    莫三年笑道:“好,就这么定了。钱家里只留下几十文就够了,其余都全部交给留仙带去。”

    至于日后家庭生计的维持,就需要另想办法了。她自然会重操旧业,纺织布匹拿去卖。要知道在城府生活,出门都要钱,日后生计难免会捉襟见肘,比较窘迫。可这些,是万万不能让陈剑臣知道的,以免他分心,耽误了学业。

    婴宁双手托着下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纳闷,心想:为什么她们会担心公子没有钱花呢,公子的钱可多着呢。

    想归想,但没有说出来。

    “惜约,你去叫留仙来。”

    鲁惜约马上起身去书房,叫陈剑臣。

    陈剑臣放下手中的书,笑道:“刚才你们都聚到母亲的房间内,都在商量什么事呢。”

    鲁惜约回答:“为了相公的赴京之事……嗯,娘亲叫你过去一趟,有些嘱咐。”

    ……

    “留仙,你且放心的上京读书吧。我们会自己照顾自己的,无需担心。”

    “不错,相公,妾身会好好侍奉母亲的。至于钱财用度,相公需要多少,尽管拿去用便是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

    陈剑臣听得连连点头,回不上话。

    这时候阿宝把家里的钱几乎全部拿出来,一股脑全部堆在陈剑臣面前,除了两大串外,还有好些零散的。

    陈剑臣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鲁惜约道:“相公,我知道这里不够,明天我会再去钱庄取十贯回来。”

    陈剑臣顿时明白,晒然一笑:“我奔赴京城,不用在家里拿钱的。”

    “怎么不用?”

    莫三娘发话了:“留仙,我知道你孝顺,好不容易在学院赚到些钱,都拿回来补贴家用了。可你要明白,你现在是这头家的主心骨,可不能太过于苦累了。折腾坏了身子骨,该如何是好?”

    说着,眼圈子一红,泪水簌簌而下。

    在她看来,儿子一个人承担起整个家,肩膀上的负担不知该有多重才是。或者在学院内就没吃过顿好的,否则何至于在家的时候,一顿吃五大碗米饭?风卷残云,简直如饿鬼投胎。

    莫三娘怎么知道,自己儿子现在的食量是越来越大,绝大部分都是吃了大罗果的缘故,在疯狂长身子呢。别忘了,陈剑臣不过十八岁而已。

    陈剑臣也不禁心酸:“娘亲,孩儿真有钱的。”

    “我不信。”

    边上阿宝和鲁惜约都眼睁睁地看着他,表示怀疑。

    “嗯,婴宁,你去取书筪取钱来。”

    本来计划明天再拿出来的,现在看来,得提前。

    “好的。”

    婴宁一溜烟回去,不大一会就拿来血檀木书筪,放在地上,伸手进去一掏。再拿出来时,嫩白的掌心已多了一团金灿灿的物品,不正是一锭金元宝嘛。

    金光耀眼,莫三娘和阿宝都觉得眼睛被晃得有些花了。她们可从没有接触过金元宝,觉得自己是不是真得眼花了,便去揉眼睛。

    鲁惜约倒见识多些,并没有露出太过于惊讶的神色。可当看着婴宁不停地从书筪内掏金元宝,一锭接着一锭时,她嘴巴便慢慢地长大,呼吸一下子粗起来,檀口微微,鲜艳可人,样子很可爱。

    看她的情态,陈剑臣莫名想起卧榻之上,夫妻恩爱之时,那些“玉人此处教吹箫”的旖旎情景来。

    唉,看来自己也不纯洁了……

    十锭!

    最后婴宁整整从书筪里掏出十锭金元宝,一溜儿排摆在桌上。

    这些朝廷定量定制的金元宝,造型精美,铸工十分精良,用得更是九成足的黄金材料,黄澄澄,光芒柔和而美丽,十锭摆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直入人心的诱惑魅力简直不可抵挡。阿宝都忍不住伸出小手去,一锭锭地摸,看自己是不是做梦了。

    莫三娘失态地叫道:“留仙,你,你这是?”

    陈剑臣干咳一声:“娘亲,这都是学政大人奖励孩儿的。”

    “啊!”

    莫三娘只觉得头有些晕,她可从未曾见过这么多钱,哪怕梦里也没有见过——如果被莫三娘知道陈剑臣的钱庄里的“存款”之数后,相信她马上就真得晕了。

    这也是陈剑臣不敢坦白相告的原因,说出来后也不好解释,真没那个必要。

    话说回来,顾学政,以及一干同窗也确实给陈剑臣一些红包,说是送给他的盘缠,属于很正常的人情来往。其中以王复和席方平给得最多。王复是家境好,而席方平是得到了汪城隍的物质补偿,得到了一笔财富。

    不过所有的人情加起来,也只有十来贯,零零散散的,同样放在血檀木书筪内,婴宁懒得拿出来。

    有了金元宝做证明,还需要哪些铜钱银子吗?

    “那、那学政大人的奖励怎么会如此丰厚?”

    陈剑臣呵呵笑道:“孩儿进读国子监,自有前程,顾大人说孩儿家境贫寒,不好读书,故出巨资资助。”

    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一些有才华有潜力的贫寒书生,有机遇的话,就会得到富家翁,乃至于官员的帮忙资助。

    换句话说,这也算是一种投资方式。日后等贫寒书生出头了,回报自不会少。

    “好官呀!”

    莫三娘泪水涟涟,袖子都擦得湿了。

    陈剑臣干咳一声:“娘亲,这些事情不可张扬出去的……”

    “这个娘亲自有分寸。”

    知道真相的婴宁左看看,右看看:嘻,婴宁只看看,不说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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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入到一个光怪6离的聊斋世界,妖孽丛生,群魔乱舞,魑魅魍魉尽出。恰我心张狂,仗剑破红尘;正气浩然,下笔如有神!%%%%%%%%%%%%%%%%%%%%%%%%%%%%%%%%%%%穿入聊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入聊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入聊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