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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朝陈     穿入聊斋txt下载     穿入聊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复仇

    离开张家,陈剑臣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回到客栈取银子,然后送到杨大夫那里去。人无信则不立,这是必须要做的。

    来到苏州的第一天就这般过去。

    第二天,天空上下起了冬雨,淅淅沥沥的。

    天公不作美,陈剑臣便没有出行,而是留在客栈内读书——这场冬雨没有维持多久,第三天便停歇了,开始放晴,一轮冬日照出来,晒在身上,微微有些暖意。

    王复躺了两天,喝了一肚子的药后身体终于康复了,见到天气好,立刻要拉着陈剑臣上马车,要出城到那苏州八景之一的苏州河去坐画舫。

    苏州河位于苏州城府左侧,是一条风景秀丽的大河,这一段的河水水势平缓,两岸排排柳树庇荫,又多有野花碧草点缀其间,景色十分宜人。

    此河正是苏州八景之一,享有盛誉,尤其到了晚上,河面上便会游弋着条条画舫,有管弦之入耳,有美人之入眼。

    这些画舫,被油漆出各样的鲜艳颜色,红绿橙紫,各有特色。还分别起了好听的名称,或“蓬莱”、或“仙山”、或“温柔乡”,充满了一种靡靡的气息。

    事实上每一艘画舫,便是一座漂流在苏州河上的青楼。

    以王复的禀性,来到苏州而不游苏州河,不坐一坐那声名远播的画舫,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人不风流枉少年,何况他已是青年?

    正是青春鼎盛,如狼似虎的年龄段——旧日桃花的阴影已渐渐随着时间淡忘,王大秀才正要换地图换口味,重振雄风一番呢。

    画舫多为晚上才出来漂流,但其实中午时分便开张接客了,到了这般时候,就有不少文人骚客坐着马车奔赴而来,各有选择地坐上停泊在柳树下的画舫,摆开酒宴,先喝酒吃饭,酝酿酝酿“诗兴”。而等到日薄西山,星辰初上,画舫里的姑娘们就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来招呼客人了。

    这个时候,就是苏州河上最热闹的时候。

    十里繁华,夜夜笙歌,抱不尽的红颜,喝不完的美酒,如此生活,正是士大夫们所极力追求向往的。

    王复无疑便是个中代表,他打扮了近乎半个时辰,最后全身上下穿得光鲜夺目的,还熏了花香,这才施施然出门。

    和他相比,陈剑臣就逊色许多了,衣装简单,显得非常朴素,典型一个寒酸书生打扮。

    坐在马车上,一路王复滔滔不绝地向陈剑臣介绍苏州画舫的情况,说得天花乱坠。看来他病倒的这两天也没闲着,做足了功课,也不知道从哪个渠道打听来的这么多花絮新闻,风流韵事。

    陈剑臣仿佛在听,但早已神游方外,在修习感应《三立真章》呢。如今他凝练出了二十道正气,凝聚成的浩然养吾剑已经如火柴梗般粗细了,威力得到进一步的提升。除此以外,他还四下探索泥丸宫的混沌世界,试图找寻出辟邪笔和那个神秘人影的下落,不过世界内一片灰蒙蒙,似无边际,又没方向,除了居中悬立的那幅笔墨外,其他一无发现。

    秘密,依然隐藏在层层迷雾之中……

    对此陈剑臣并未感到沮丧——秘密就像上了锁的箱子,而他喜欢开锁。

    “留仙,到了!”

    王复充满了欣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剑臣抬头一看,发现马车已停了下来,正停在一条宽阔的大河边。

    苏州河甚大,几可与鉴江相比拟,不过鉴江水势波涛壮阔,汹涌激流,而眼下这段的苏州河却平静和缓,好像一名没有脾气的淑女般。

    河岸两边,果然种植着一排排的杨柳树,而树下,便系泊着一艘艘张扬鲜艳的画舫,排成一行,看上去,起码有上百艘之多。

    这些画舫并不大,犹如一间间小房子,建造得很是别致;每条画舫上都会有二到五名的姑娘负责招待客人,而包下一条船的话,一晚上需要一锭银元宝。

    这只是包船费,饮食另计,娱乐内容则按程度收费。至于所谓的娱乐程度划分,这个来寻欢作乐的男人都懂的。

    陈剑臣不曾来过,但他听了一次后,自然也是懂的。

    ——等级无处不在,苏州河上的画舫其实也存在等级问题,据说其中有三艘巨型画舫,每艘都能容纳上百客人入座,上面的姑娘更是如花似玉,个个都为百里挑一的。当然,能进入这三艘巨无霸画舫玩的人,非富即贵,等闲人根本消费不起。

    就算是王复,他也不敢去那些大型画舫,那里属于绝对的销金窟,别说银子,就算金子丢进去都没个水花泛起。

    下了马车,王复开始在岸边上走动,要寻觅一艘合符心意的画舫,此时立刻跑来一名长相猥琐的汉子,笑嘻嘻问道:“两位公子可是要寻船?”

    王复扫了他一眼:“是又怎样?”

    汉子道:“我这里有三十八条画舫的姑娘图像,不如找个地方,请公子慢慢挑吧。”

    听到这句话,陈剑臣顿时恍然,感情这汉子是名掮客——苏州河上画舫不是一艘两艘,而是几十艘,上百艘,它们的幕后老板更是来自不同的势力。如此,便存在激烈的竞争问题。

    有竞争,就会出现拉客现象。

    拉客手段除了价位之外,舫上姑娘的姿色就是最重要的了。要知道来光顾的男人,文人骚客也好,商贾官宦也好,基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酒后可乱、性也。然而姑娘们不可能每时每刻站到画舫外面来,让客人“选秀”,所以就出现了专门招揽客人的掮客。

    掮客手里有许多姑娘的画像,以画舫为单位,归类放好,见到有新客人来寻船,马上就会迎上去招揽生意。至于这些姑娘画像的真实度,有待商榷,存在一定的美化——打广告嘛,可以理解。

    王复第一次来,虽然事先做了些功课,但门路始终不通,现在有现成的画像看,正符合心意呢,笑道:“好,看赏!”

    他身后跟着的仆从来福立刻拿出一串铜钱来。

    那汉子接了赏钱,眉开眼笑,赶紧请王复到边上一座凉棚里坐下来,慢慢挑选。

    陈剑臣没有走过去,而是自顾到岸边上观望风景。

    此时天气已不算早了,冬日昏昏,慢慢地正往西山坠落,近黄昏的天气,寒气开始加重。

    顾盼之间,陈剑臣就看见河面上一艘巨大的画舫正顺流漂下。这艘画舫,高达六尺,双层规模,看起来就像一座在江上移动的堡垒,普通画舫与之相比,小巫见大巫。

    随着画舫漂流下来,一阵阵动人的弦乐就传了出来,其中夹杂着推杯换盏的爆笑声,看来正有客人在上面大开宴席呢。

    突地,岸边处疾奔来一个丫鬟,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穿一身蓝色短袄,脸蛋圆圆的,正一脸焦急。

    她跑得快,一时没注意,蓬的,正撞到陈剑臣身上来。

    咦!

    陈剑臣手疾眼快,大手一探,把对方抓住,那丫鬟才没有摔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

    丫鬟晕头转向的,嘴里忙不迭地道歉,最后看清陈剑臣的相貌,忽惊喜地叫道:“公子,怎么是你?”

    陈剑臣眉毛一皱,问:“你认识我?”

    在他的印象里,似乎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小丫鬟。

    丫鬟却飞快地说起来了:“我叫香儿,我家小姐叫鲁公女……”见到陈剑臣犹是满脸茫然,她又说道:“公子,你还记不记得的有一次你喝醉了,坐在街边上睡着了?我家小姐恰好路过看到,不忍见公子落拓街头,就吩咐我拿一根陈年葛根送给你解酒,只是当时你没有要……”

    她这么一提醒,陈剑臣顿时记起来了——皆因那一天,他和燕赤侠结识,一时痛快,陪着燕赤侠喝了许多酒,平生第一次喝醉了,走路回家时犯困,就在街边随便寻了一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不料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然后这小丫鬟就拿着一份陈年葛根送过来……当时陈剑臣还自我感觉良好,怀疑一不小心就被某位大家闺秀看中了呢。

    原来这丫鬟的小姐叫鲁公女。

    鲁公女?

    陈剑臣猛地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仿佛听谁说起过,暗地一思索,终于恍然,是从王复那里听说过,说这鲁公女年方十四,姿色无双,乃是江州遛鸟楼的当家清倌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针灸医术呢,非常了不得。

    只是,她怎么跑到苏州来了?

    陈剑臣颇感疑惑,那香儿却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声恳求道:“公子,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这一下陈剑臣更纳闷,沉声问:“不要急,你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香儿眼泪哗啦啦地忍不住就流了下来,分说道:“我家小姐本出身苏州的大户人家,只因家道中落,家产都被同乡豪强强取豪夺了去,为此老爷夫人都被气得一病不起,双双撒手西去,剩得小姐一人孤苦无依,被迫流落到江州做清倌人,多年来忍辱偷生,只为等待机会回来为父母报仇。十天前,小姐带我回乡祭拜老爷夫人的忌辰,祭拜完后并没有返回江州,皆因小姐说找到了一个可以报仇雪恨的好机会,因为今天那豪强要来苏州河上包下一艘画舫请客,小姐就趁机赶来,想混上画舫之中,然后找机会手刃仇人。但此事之凶险,可想而知,我苦劝不住,小姐根本不听,还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离开。然而小婢自幼跟随小姐,岂能独自逃生?所以就追寻了过来,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天可怜见,让小婢撞见公子,公子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啊!”

第九十一章:上船

    状告无门,公道无处伸张,故匕首相见——这是最为简单的匹夫哲理。只是以鲁公女之身,年稚力弱,竟也敢铤而走险,做此“刺客”行径,复仇豪强,替父母雪恨,倒令陈剑臣为之动容,暗暗有几分佩服。

    这种敢于抗争的勇气,等闲人岂能具备?

    香儿眼巴巴地看着陈剑臣,心理忐忑,不知对方会不会答应下来——她过来寻求小姐,只凭一股信念,根本没有丝毫的把握,也不知该从哪里着手。天可怜见,让她撞见陈剑臣,虽然当初双方只是一面之缘,更不知彼此底细,但正所谓病急乱投医,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之下,香儿只得豁出去,活马当死马医了。如果陈剑臣愿意帮忙,肯拔刀相助,绝对比她一个小丫鬟要好办事得多。

    “公子……”

    陈剑臣一摆手,沉声问道:“你可知你家小姐大概会在哪艘画舫之上?”他并没有一下子就许诺答应。毕竟此事过于复杂,情况不明,以自己的能力不一定能帮得上忙,自不可能大拍胸口,说如何如何。如果到最后做不到,不能成事,反而会亏欠于人。

    香儿眉毛微蹙,想了一会,沉吟道:“这个我倒不知道……嗯,不过我知道应该是一艘大船,因为宾客数量有好几十人。”

    既能确定是大船,那就成功地踏出了第一步。

    苏州河上,大型画舫只有三艘,搜索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下来,比较好办了,至少不再是大海捞针。然而就算如此,哪怕确定了船只,陈剑臣也无法一下子就闯上去救人的。那些画舫之上的客人非富即贵,身边又带有仆从护卫,基本个个都是地头蛇,陈剑臣拿什么上船救人?突兀地冲上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届时救人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了,那就搞笑。

    陈剑臣又问:“对方姓名,你可知晓?”

    闻言,香儿面露恨色:“当然,他姓李,字逸风,为一名进士。”

    ——进士,那可是比举人更高级的身份,难度徒然增大。

    这时王复已经挑中了画舫,兴冲冲跑过来,见到陈剑臣在和一个丫鬟聊天,觉得奇怪,便问:“留仙,怎么啦?”

    陈剑臣摇摇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瞥见那掮客还在,连忙问道:“这位大哥,我想问下你这苏州河上那三大画舫都有些什么名堂?”

    那汉子嘿嘿一笑,道:“公子可问对人了,对于这苏州河上,就连河中有多少水,河边有多少棵树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见他言语间东兜西转,言之无物,陈剑臣不禁一皱眉。

    那边王复八面玲珑,立刻喝道:“说那无用的作甚,赶紧上正题……来福,看赏!”

    接了赏钱,汉子眉开眼笑,言辞不再闪烁:“苏州河三大画舫,一名‘出水芙蓉’、一名‘黄龙饮水’、一名‘百花舫’,它们分属三家所有,船上的姑娘有近百数之多,个个都是花容月貌的……”

    听后面的内容也没有多少价值了,陈剑臣一下子打断,开门见山地问:“据说今天李逸风李大官人大开宴席,不知定在那一艘船上?”

    汉子果然是知道的,回答:“他们定在‘黄龙饮水’之上,乃是庆贺李大官人新娶第六房妾侍……”

    说到这里,他不禁压低了声音:“他这妾侍,就是画舫的一名花魁,李大官人花了三千贯才赎得身出来的,千娇百媚,羡煞旁人……喏,就是这一艘。”

    他手一指,正指着漂流而下的那艘大画舫。

    陈剑臣顺着指尖一看,已经了然,呵呵一笑:“原来如此,多谢了。”

    汉子连称不敢,告辞离去,到别的地方招揽客人了。

    此时王复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陈剑臣拉到一边:“留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愚兄怎么觉得你突然间古古怪怪的。”

    陈剑臣笑道:“没事……嗯,既然你挑好了画舫,那就先过去吧,不用等我了。”

    ——此事如果牵涉到王复,对他并无好处,反而有害。

    王复纳闷,却不好继续追问,只得道:“那好,愚兄选中的画舫名曰‘公子多情’,嗯,就在那棵柳树下绑着呢。我先过去点好酒菜等候,你忙完了就过来吧。”

    陈剑臣心不在焉地道:“好。”

    王复带着来福,自顾过去了。

    陈剑臣目光立刻就落在悠悠地漂泊在河面上的那艘“黄龙饮水”,眉头紧锁。

    此刻“黄龙饮水”之上,不时有管弦乐曲传出来,音乐动人,其中夹杂着笑语欢声,正有许多宾客在上面饮酒作乐呢。

    那鲁公女,就在船上。

    确定了小姐的下落,香儿情不自禁就要冲过去,还要张口大叫,好在陈剑臣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捂住她的嘴巴,低声喝道:“你疯了吗?”

    香儿还想挣扎,陈剑臣继续道:“你这一喊,一冲动,你家小姐立刻就要香消玉碎了。”

    香儿这才软了下来,眼泪哗啦啦直流。

    陈剑臣放开她,道:“我知道你救主心切,但这样只会打草惊蛇,坏了大事。”

    香儿已六神无主,慌张问:“公子,那该如何?”

    说实话陈剑臣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大画舫在河中缓缓漂流着呢,距离太远,哪怕他身怀轻功也无法跳跃上去。目前情况,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困局。

    “咦,公子,画舫在向我们这边划来。”

    香儿叫了起来。

    陈剑臣一怔,看过去,果然见到那艘“黄龙饮水”正慢慢调转船头,往岸边靠过来。

    这是个机会,事情是否有转机,就看这一着了。

    陈剑臣长吸口气,道:“香儿,如果你想救你家小姐,等会所有的事情都得听我的。”

    香儿一个劲地点头。

    陈剑臣并没有第一时间迎过去,按捺住性子,要看对方靠上岸边是何等缘故。就在此时,他见到从另一个方向,四个轿夫正抬着一顶轿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他们走的方向,正是“黄龙饮水”要停泊过来的地方。

    原来,这画舫靠岸,只为了迎接新的客人!

    ——这一段河道,分明是经过修葺的,吃水极深,那大画舫也能靠岸,不怕搁浅,现在已经越划越近。而那轿子也到了地点,停住,随即一个中等身材,衣穿华贵的员外走出了轿子。

    陈剑臣远远的看见,心里一动,这员外他竟是认识的,正是那皇甫员外——那个在江州雪泥斋,买下他第一幅字墨的贵客。那时候,对方还要请自己来苏州,做其女儿的业师呢。

    这算不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陈剑臣暗叫一声运气,疾步赶过去,叫道:“皇甫员外!”

    听到叫声,皇甫员外侧头张望,见到陈剑臣时,先是一怔,随即面露欣喜之色——他显然对陈剑臣有着深刻的印象,这才能一直记忆犹新:

    “陈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笑呵呵着迎了上来。

    这样就好办多了,陈剑臣一拱手,道:“在下是陪朋友来苏州游玩的,不想在此地见到员外,实在幸甚至极。”

    皇甫员外一摆手:“哪里话,我能再见公子,才是幸运。”

    两者一番寒暄。

    皇甫员外问道:“陈公子莫非也是来此地坐画舫游河的?”

    陈剑臣回答:“正是慕名而来,眼下恰好见到这一艘大画舫,制造巧夺天工,装饰富丽堂皇,不禁叹为观止,忍不住驻足观望,不想就望见员外坐轿子来到,这才冒昧呼唤一声。”

    他指的,正是靠岸而来的“黄龙饮水”。

    皇甫员外呵呵一笑:“原来如此……嗯,其实老朽就是受邀而来,要上此艘大画舫赴宴的。”

    陈剑臣佯作恍然:“怪不得呢,员外来赴朋友之饮,好生逍遥享受。”

    皇甫员外眼珠子忽而一转,道:“陈公子,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你随我一同上船吧,老朽不才,与这做东之主有几分生意来往。”

    陈剑臣心一喜,但没有表露出来:“这个恐怕不方便吧。”

    皇甫员外道:“如何不方便?公子满腹才华,不管到哪里都是贵客,别人求都求不得登门呢。就这么说定了,这位一定是你的贴身丫鬟吧,来,一起上船。”

    说着,他不由分说,拉起陈剑臣的手就走。

    后面香儿哪里会拒绝?立刻就举步,恨不得一下子就上到船去,阻止小姐的冒险行为。此时陈剑臣干咳一声,香儿顿时醒觉,微微低下头下,不让别人发现她的激动。她可是答应了陈剑臣,一切都听其安排的。不过这陈公子,果然有大本事,居然有熟人在苏州。看皇甫员外装束华丽,举至雍容,显然是大有来头的人。如此,救小姐就又多了一份希望了。

    一路上皇甫员外又道:“陈公子,宴饮之后,无论如何你也要到庄上做客一番,呵呵,小庄距离此地不远,就在那边的东山山麓下。”

    他一指,指着后面一片连绵的山脉,正是那横环状的东山。

    陈剑臣来不及多想,他们就到了岸边去,而“黄龙饮水”画舫也划得距离差不多了,从船头上推出一张宽大的梯子来,一端留在船上,另一端则定在岸边,顺着这梯子走上船去,简直如履平地。

    “皇甫员外姗姗来迟,当罚酒三杯呀!”

    船头上,已簇拥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官人来,对着皇甫员外大笑着道。

第九十二章:图穷

    这大官人,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留三缕胡须,年纪约莫四旬,身穿皂金袍,头戴儒巾,肚子微微凸出,使人一看,就觉得不怒自威,别有一番威风。

    见到他,皇甫员外一拱手,笑道:“见过李大官人,老朽有礼了。”

    那李大官人瞥见其身后的陈剑臣,不由问道:“员外,这位是?”

    皇甫员外身子一让,介绍道:“这位是来自江州明华学院的廪生,陈姓,名剑臣,字留仙,乃是老朽的忘年好友。”

    其实他和陈剑臣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而已,但介绍的功夫就有如此讲究,以免被对方看轻了陈剑臣,那他的面子就不好过了。

    果然,李大官人立刻堆起了笑容,很是热情地道:“原来如此,员外的好友就是在下的好友,赶紧往里面请。”

    刚才事情仓促,陈剑臣并没有从香儿口中得知这李逸风的底细,只知道对方乃进士出身。如今一见,第一印象就是觉得其有枭雄之态,举止大方,滴水不漏,绝非好对付的。当下道:“不请自来,冒昧打扰,还请大官人见谅。”

    李逸风哈哈一笑,豪气干爽地一挥手:“留仙这是什么话?你我皆为读书人,所谓天下读书皆同窗,不分彼此。你这么说,可得罚酒哦!”

    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很快,他们就进入了画舫厅堂之中,见到里面十分宽敞,足足有三百多平方,其中摆了十余桌,宾客盈座,热闹非凡。

    李逸风带着皇甫员外和陈剑臣到一张空桌子处坐下,吩咐侍女倒茶上酒,寒暄几句后,他就去别的地方招呼客人了。

    趁着空暇,陈剑臣问:“员外,你和李大官人很熟?”

    皇甫员外笑道:“不过是生意上的往来罢了。”

    陈剑臣心里顿时亮堂堂的,有了分寸,明白皇甫员外和李逸风私交并不怎样,又问:“员外,这李大官人应该是官身就职了吧?”

    皇甫员外喝了一口茶,道:“不曾,他前年在殿试中被录取为二甲进士,本来可以到县城任职,不过他自己推脱了。”

    所谓“推脱”,陈剑臣却一下子就听出了弦外之意,清楚到其中的道道——在天统王朝,拥有进士出身后即可由吏部安排就职当官。但由于名次问题,以及出身阶级原因,这当官也分很多层次的。

    一般进士被分配的官职并不怎么样,大都为文书、主薄等,能直接当九品县令的极少,能直接当上一县之主,算是不错的前程了。

    ——造成这般局面的原因,不外乎如今朝廷人员冗余过剩的缘故,僧多粥少,不好分配安排。

    如此,就出现了一些选择性的问题,比如说获得进士功名后,由于暂时无法分配到好的乌纱帽,就可以推脱不受,而是留起清白的身子,等待机会。

    当然,这机会是不可能守株待兔就能等到的,需要大量的“活动”,需要巨额的“金钱攻势”等等。

    不过李逸风已经为进士,无论如何一个官身是跑不掉的了,所以人皆称其为“大官人”。这个世界的称呼各有讲究,秀才为“相公”,中举能成为“老爷”,进士就能当“大官人”了。

    ——自从陈剑臣不再纠结八股文的死板形式,有心仕途,他就对这方面做足了功课,故而深有了解。毕竟在红尘世界,最大的力量就源自权力,唯有把握住了,才能更好地大展宏图,实施自己的抱负。否则没有地位,不管怎么蹦跶,都难以蹦跶成气候。

    有言道:“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可在家里卖红薯,那是更不可能为民做主的。

    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通过皇甫员外的回答,陈剑臣立刻就大概捉摸到李逸风的身份背景,以及,更深层次的性格野心。

    皇甫员外目光闪动,忽问:“陈公子似乎对李大官人甚感好奇呀!”

    陈剑臣呵呵一笑:“那是当然,李大官人的进士出身,就是我辈所趋之若鹜的。”轻轻一句话揭过去。

    皇甫员外哦了声,意味深长地道:“公子此言欺我,老朽不才,也曾会些面相之术,我观留仙,虽为富贵中人,但绝不会因此而热衷留恋,岂会为一进士功名而折腰?”

    听到一句,陈剑臣心一动:这来历神秘的员外果然不是寻常人翁,嘴里应付道:“员外过誉了,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学而优则仕,正是我等读书人的追求。”

    闻言,皇甫员外耐人寻味地一笑,没有继续争辩。

    陈剑臣这才松口气,找了个空当,说要四下走走,看一看,便离席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皇甫员外面露沉思之色,忽而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此子性格豁达灵通,为人洒脱不羁,不拘泥,乃是不二人选。娜儿,不管如何,爹爹都会把他请回去给你当老师的……”

    出到外面,陈剑臣马上叫香儿过来,面授机宜。

    香儿人小,但十分机灵,又是在遛鸟楼里伺候人的,所见所闻颇多,早养成一副聪明伶俐的性子,得到陈剑臣的吩咐后,连连点头。

    他们两人就佯装闲逛,到处寻鲁公女的踪迹,不料找了一炷香时间都毫无发现,心里不免有些急躁,尤其香儿,急得快又要哭了。

    出来的时间太久,未免会让人生疑,无奈之下,陈剑臣只得又带着香儿回去。

    此时画舫中庭的桌子上基本都坐得差不多了,宴席也早开放,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甚是热闹。

    陈剑臣重新入座,和皇甫员外说些闲话。忽然站在他身后的香儿伸出小手在他背上捏了一下。

    这丫头手上不知轻重,疼得很。

    陈剑臣微一回头,就见到香儿在悄悄给他做手势。顺着手势一看,正见到中庭门口处进来两个女子,当先一个,满脸脂粉,披金戴银,小步子一扭一扭的,看起来就像个小姑娘,但论起年龄却是小姑娘的妈了!

    她后面的女子才是真正的青春逼人,身形妖娆,穿得很朴素,但光从身段上看,已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只可惜她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只能看见一对漂亮月牙眉,以及眉下的如星辰明亮的大眼睛。

    从香儿的表现,陈剑臣立刻就知道,此女正是她家小姐鲁公女!

    陈剑臣目灼灼,密切注意鲁公女的一举一动,见她自进入中庭后,头便很自然地微微垂了下去,一双玉手,正捧着一具古琴。

    利器,当藏于此琴中!

    陈剑臣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皆因鲁公女身上,其他地方根本没有办法藏起来刀刃,最好的藏刃之处,显然就是古琴里头。

    看来她也是苦心孤诣地准备了很久的,有备而来。

    她们走进来,在座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便看了过去,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落在鲁公女身上,不乏大有心思者。

    李逸风第一个站了起来,走上前对那领头的女子道:“张妈妈,这位便是你所说的,那位来表演琴乐的陆姑娘吗?”

    那张妈妈笑道:“正是,陆姑娘的琴技当真是举世无双,人间不得几回闻呀!”

    李逸风哈哈一笑:“张妈妈说话好不夸张,如果此女琴技如此厉害,怎么以前不曾听说过。”

    张妈妈回答:“陆姑娘不是本地人,而是路过苏州的,只是刚好没了盘缠,这才屈尊答应表演一曲,赚取些费用。”

    李逸风哦了声,注视着鲁公女,道:“果真如此。”

    张妈妈回答:“这哪里还有假……”

    却一下子被李逸风打断:“陆姑娘,你来回答。”

    鲁公女微微一弯身,道:“妾身不敢虚言。”其声娇嫩,犹如黄莺初啼,听得人耳朵一下子就酥软了。

    李逸风大笑道:“好,不过你既然要来表演,何不揭开面纱,让本官人一饱眼福。”

    后面立刻响应起一片哄然。

    张妈妈小声道:“大官人,陆姑娘不是画舫上的,所以……”

    “你闭嘴!”

    李逸风一声叱喝,道:“这小娘子既然上得画舫来表演琴艺,那就得依照画舫上的规矩做事,赶紧脱下面纱来让本官人以及所有的贵宾看一看。嘿嘿,小娘子你也不必害怕,本官人一向讲道理,如果你长得真入我眼,自有重赏。”

    鲁公女头部越发低垂,黑发如云,道:“妾身容颜粗鄙,不敢惊吓大官人,以及一众贵客。”

    李逸风哪里听不出她的推搪之意,冷哼一声,道:“废话真多,莫非要等本官人动手?”跨前一步,作势要伸手去扯掉她蒙面的面纱。

    与此同时,陈剑臣分明见到鲁公女的右手正悄悄藏在古琴的底部下面,似乎把握到了什么利器一般,连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她要等李逸风近身,然后抽出利刃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到了那时,定教刀光现,血光见。

    “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剑臣后面的香儿再也按耐不住,把陈剑臣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不经同意就快步冲了上来,一下子冲到鲁公女的面前去。

第九十三章:托付

    (5555,咱聊斋终于有一位掌门坐镇了,不容易呀,在此感谢书友“拂晓黎明”的慷慨打赏,尤其在这般月票吃紧的情况下,真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另外还得感谢“今日水犹寒”等书友的打赏和月票支持,谢谢大家了!南朝不是什么大神,没有一书评区的飘红张扬,但有各位兄弟姐妹的关爱呵护,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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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自家小姐就要受辱,护主心切的香儿再也把持不住,急叫出声,疾步冲了上去——这一下,全场哗然,纷纷注视过来,要看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皇甫员外也觉得疑惑,转头看着陈剑臣——香儿不是他的贴身丫鬟吗?

    陈剑臣心里叫糟,忽而作揖道:“员外,小生求你一事。”如今情况,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皇甫员外算是一根“救命稻草”。

    皇甫员外哦了声,眼珠子一转,心道这正是一个契机:“公子有话请直言,老朽定然倾力相助。”

    陈剑臣道:“小生请员外保那二女下船。”

    ——他指的,正是鲁公女和香儿。

    皇甫员外呵呵一笑,答应得非常爽快:“小事耳。”

    说着便起身离席,踏步走向李逸风。

    香儿突然冲出,事发突然,不但李逸风,就连鲁公女都呆住了,看着自己的丫鬟出现在船上,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自然也没办法执行原先的刺杀计划,放在古琴底下的手缩了回来。

    皇甫员外把李逸风叫到一边,一阵耳语。

    后面陈剑臣察言观色,见到那李逸风一时激动,一时冷然,似乎并不愿意在众宾客面前丢自己的面皮。好在随着皇甫员外的继续说动,他终于长吁了一口,一摆手,不再言语,倒是朝陈剑臣这边扫了一眼。

    看到这一幕,陈剑臣就知道事成了。

    其实也幸亏鲁公女此时没有暴露身份,也没有亮刀子——话说回来,香儿突然冲出去,反而在客观程度上阻止了事态的恶化程度,不知算不算歪打正着。

    当然,她家小姐的报仇计划也随之付之东流了。

    可怎么说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根据陈剑臣的观察,如果刚才鲁公女真要出刀,并不能保证一定能刺死李逸风,毕竟双方一个是魁梧男人,一个是弱女子,在力量上相差有些悬殊。

    陈剑臣不知道皇甫员外用了什么法子,从而使得李逸风让步,但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他自觉没必要继续留在画舫之上了。

    皇甫员外果然老道,早就想好了一切,安排妥当,已请李逸风让人把“黄龙饮水”划到边上靠岸,随后和陈剑臣等人一同下了船。

    脚站实地,香儿终于确定自己和小姐都脱离了虎口,忍不住抱着鲁公女哭成一团。鲁公女本想责罚她一番,但话到喉咙又说不出去了。香儿忠心耿耿,本身并没有过错的地方。反而自己,在没有实际施行刺杀计划后,倒有些如释重负之感,全身软软的。

    陈剑臣对皇甫员外一拱手,歉意地道:“劳烦员外了,还累得员外宴饮扫兴,喝酒不成,真是过意不去。”

    皇甫员外哈哈大笑:“哪里话?其实老朽应该感激你才对,对于这一次的宴饮,老朽本来就不愿意来的,只是耐不住李大官人的催促,才不得不来而已。”

    陈剑臣当然不会当真,又问:“对了,员外是怎么说服李大官人不追究的?”

    ——请来的歌妓,在满堂宾客之前,莫名其妙地半路被人截胡,被带下了船,算是面皮受损了。

    李大官人属于有头有脸的乡绅进士,要他卖这个面子,绝不简单。

    皇甫员外眨眨眼睛,道:“没什么,老朽就说这位陆姑娘是你的未婚妻,不过她不愿意嫁给你所以就逃跑出来,谁知逃到半路没了盘缠,就只好到画舫卖艺了。”

    这也行?

    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很有理由的说法,也不知道皇甫员外是如何想出来的。

    陈剑臣哭笑不得,那边两女显然也听见了,连哭声都戈然而止,大感惊愕。

    看见三人反应,皇甫员外吃惊地问:“陈公子,难道这是真的?”事先他可是真不知道三人的关系。

    陈剑臣连忙解释,把事情缘由说了一遍。

    听完,皇甫员外一拍手掌,赞道:“路见危难,不问亲疏,而救人于水火之中。公子果然有大义,老朽佩服。”

    说着,恭敬一作揖。

    陈剑臣赶紧还礼,然后走过去对那鲁公女道:“鲁姑娘,不知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一阵沉默。

    鲁公女忽而伸出玉手,牵着陈剑臣的衣袖,脆生生道:“公子请随我过来。”

    陈剑臣不明所以,只得随她走到边上去。

    此时夜幕遮天,星月熹微,苏州河上画舫如云,一艘艘地都漂流了出来,甚为壮观,灯火点点,反比天上的星辰明亮几分,每一处灯火之下,都有阵阵的笑语之声传出来,只不知其中的笑声,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几分是买,几分是卖了。

    鲁公女和陈剑臣面对面站定,她个子有些娇小,仰着头看着陈剑臣,一双明眸秋波贯注,突地伸手一扯,把蒙面的面纱拉下来,登时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粉面含羞的红颜来。

    陈剑臣来到这世界时日不短了,也见识过不少娇娆,但眼下面对鲁公女这一张娇羞无限的容颜,心里仍是禁不住泛起一种惊艳之感。

    ——如果说披上画皮的桃花,是那种机械性的完美;聂小倩的美,是自由蓬勃的美;那么这鲁公女的美,则如扶风弱柳,风吹微波般,使人一见,就想拥入怀中,一生呵护,有非常强烈的占有感。

    陈剑臣眉头一皱,下意识问:“这是……”

    鲁公女道个万福,道“妾身鲁姓,闺名‘惜约’,见过公子,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陈剑臣干咳一声,道:“姑娘不必多礼了。”

    鲁惜约螓首微垂,终于鼓起莫大的勇气,道:“公子,既然你救了妾身的性命,那么妾身就是你的人了。”

    她说话的声音,一个字比一个字低,到后面细若蚊鸣,陈剑臣几乎要竖起耳朵来才听得清楚,不禁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姑娘言重了!”

    此事非同小可,他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鲁惜约忽而抬头,两行眼泪滚落脸庞:“莫非公子嫌弃妾身姿色粗鄙,不堪入眼?”

    陈剑臣摇头:“姑娘姿色无双,万人仰慕不得。”

    鲁惜约又问:“难道公子是嫌弃妾身出身有污?天地可鉴,妾身一向洁身自好,和那遛鸟楼签订的是自由清倌人合约,来去不受约束,每当演绎之时,更是轻纱蒙面,不曾有男子见过……”

    她这一说,陈剑臣就知道其刚才在自己面前脱掉面纱的真实含义了——这个世界,一般女子的守贞观念非常强,男女授受不亲,互赠礼物,或者做某些特殊的举动,都包含着强烈的主观愿望。

    比如说到庙里上香,倘若哪位小姐看上了某个路过的公子,就会派丫鬟送给对方一件随身物品。对方如果接受,那就等于是私定终生了。

    这般契约,简单而直接,但远比现代世界的山盟海誓要来得坚定有效。

    陈剑臣恰好就是来自现代世界的人,观念自然不同。倒不是说他是柳下惠,有美人投怀送抱而心不动,而是觉得太突然了。双方这才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话呢。况且,鲁惜约才十四、五岁而已,年纪稚嫩,正是含苞待放的岁月,不堪征伐。

    虽然说在天统王朝,女子十四、五岁就到了合法婚约年龄,可以送入洞房了。但对于这一点,陈剑臣却始终接受不了,放不开手脚来,感觉怪怪的,就像自己会变成个“怪蜀黍”一般,自己那一关过不去,当下道:“姑娘出淤泥而不染,在下是很佩服的。”

    青楼清倌人也分三种,一种是自小培养起来的;一种是买来的;还有一种是外来的。前面两种,基本都和青楼签约了卖身契,没有人生自由;第三种相对自由性大一些。然而青楼是什么地方?下三滥手段层出不穷,就算没有合约在身,可万一不够小心,在陪客的时候,一样会被人下药使手段夺了清白身子,到了那个时候,欲哭无泪,最后也只能破罐子破摔,同流合污了……

    鲁惜约冰雪聪明,自是明白这些道道。她本不惜身家性命,要与李逸风同归于尽,不料被香儿所阻止,平安下得船来。也不知怎么的,经此一事,她心中复仇的念头居然淡了许多,没有那么急躁冲动了。并不惜放下矜持,要托付自己的终生给陈剑臣,以寻求一个宁静的避风港湾,不愿意再过着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

    换了常人,对此自是求之不得,但陈剑臣的表现明显不是如此,鲁惜约以为他心中嫌弃自己,满心凄苦,女子心中最为脆弱的一面袒露无遗,顿时泪花如雾。

    香儿见到小姐泪流不止,便知道陈剑臣拒绝了,马上跑过来,砰的跪倒在地,哭道:“公子,在船上之时香儿莽撞,违背了公子的命令,香儿任凭公子处罚。但小姐和香儿,现在真得无处可去了,你就收留我们吧。”

    砰砰砰地大力磕头。

    陈剑臣大感头疼,这般场面他一点应付的经验都没有,只得强自把香儿扶起来,再慢慢分说计议……

    (话说,请问各位亲们,该收不该收呢?)

第九十四章:怪异

    (正版订阅是对作者的最有力支持,谢谢!看到有书友对于剧情走向有偏激看法,但南朝觉得,还是看书吧,答案都在这里!)

    在盲婚哑嫁的世界里,良人真心难求。

    “佳人后花园会才子”,那属于偷情,为私定终生;而“抛绣球”已经算是一项非常超前的相亲行动了,但这绣球丢下去,其实也就是和抛骰子差不多,并无绝对准确的把握。

    那一天,在忙碌的街道之上,鲁惜约恰好路过,看见陈剑臣醉坐街边,形容落拓,又有几分洒脱,当时便有了几分爱惜之心,这才叫香儿送陈年葛根过去。只是当时陈剑臣怀有本能的戒心,并没有接受这一份好意。

    而现在,两者再度在苏州相逢,而且可以说是救助之遇,鲁惜约便再没有丝毫的犹豫,,愿意将自己托付给对方——皆因她阅人多矣,直觉上觉得陈剑臣一定会是一个值得依靠的良人。香儿已经把整个过程都说给她听了,陈剑臣的表现,无可挑剔。

    香儿病急乱投医,或者也是基于无可选择的信任,请求陈剑臣帮忙救助,属于赌博式的作为,但最后事实证明,她赌对了;现在,轮到鲁惜约来赌,她就直接把终生的筹码放了上去作为赌注。

    她觉得这是上天赐给她的一次机会,一旦错过,再无法挽回!

    鲁惜约的性子,看似柔弱,实则非常坚强,否则,也不敢做那持刀行刺、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只是从陈剑臣的立场上看,他思虑的东西更多,更复杂,忽问道:“鲁姑娘,父母之仇,你从此不愿报了?”

    问完,眼光明澈澈地看着她。

    被他注视,鲁惜约银牙咬着红唇,最后还是坦诚地一字字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岂能不报?”

    ——这一次行刺李逸风的行为,无疑非常的冲动;事后她隐隐觉得有些害怕,却也是人之常情,常年萦怀心坎的仇恨一下子就消散了许多。倒不是说她忘却了,而是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复仇的艰辛,便深深埋在了心里。

    陈剑臣叹了口气,道:“你是想借我之手,为你报仇雪恨?”

    此言如刀,直扎心坎,鲁惜约面色煞白,嘴唇已经咬出血来,道:“妾身确有此意……”一顿之后,随即急促地解释道:“但妾身对公子之意,天地可鉴,如果有半点虚假,直教天打雷劈。”说到这里,这个外形娇柔的少女反而铿锵起来,抬着头,双眸干干净净地和陈剑臣面对着,不含半点杂质。

    陈剑臣叹了口气,忽然望着河中漂流远去的“黄龙饮水”,冷然道:“香儿已将你家的遭遇都告诉我了,如李逸风这等鱼肉乡里、靠巧取豪夺起家之辈,和强盗何异?杀之又何妨?”

    ——不得不说,自从手刃黑衫卫和吴文才后,他心里戾气萌生,会影响心境,而利好方面,则是个性却变得更加鲜明果断。

    闻言,鲁惜约惊喜地看着他:“公子,你答应我了?”

    此时陈剑臣却佯作不解:“我答应什么了?呵呵,其实我只是临河观景,抒发抒发一些感慨而已。”说着,大踏步走向皇甫员外那边去。

    此时香儿听得满头雾水的,问鲁惜约:“小姐,陈公子说得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怎么听得有些模棱两可,不太懂呢。”

    鲁惜约抿嘴一笑,直如满天乌云间忽然照耀出一缕阳光,道:“你长大后就懂了。”

    香儿一嘟嘴,心想:“小姐你也不大呀,不过嘛,嘻嘻,在某方面小姐的确比香儿的大……”但这些心思,她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光是想着,便觉得脸烧得慌了。

    走到皇甫员外那边,陈剑臣见到皇甫员外正对着他挤眉弄眼呢,实在难以相信,如此顽皮性质的一个情态动作会出现在他的脸上,倒让陈剑臣对他又多认识了几分。

    “搞定了?”

    陈剑臣呵呵一笑:“也许吧。”

    皇甫员外抚须微笑,忽又耐心寻味地问道:“陈公子,刚才你坦诚相告,就不怕老朽去揭发你们?”

    陈剑臣正色道:“信任本就是一种赌博,赌大赌小而已。既然员外能不问原因就担保护送我们下船,小生又如何能隐瞒真相,欺骗员外呢。”

    ——信任,本就是很玄的一种存在。有些人相交一生,但最后依然会反戈一击,反目成仇;而有些人,萍水相逢,却能真正做到同舟共济,互相扶持。在其中,人为主因,环境则是诱因。

    所以,要追求绝对的信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审时度势,因人而异。

    听到这一句,皇甫员外又是一拍手:“快哉!留仙脾性,实在太对老朽胃口了。事不宜迟,此地不可久留,不如回小庄休息一晚吧。”老朽要与留仙秉烛夜谈,论尽天下之事。”

    他乘坐而来的轿子就停在不远处,四名轿夫坐在一边歇息,见到老爷下了船,现在已走过来,等在一边听候吩咐。

    陈剑臣此时想起王复,便道:“员外,小生还有一个好友在那边画舫中,我需要过去和他打声招呼。”

    说着,便跑过去,寻着王复选中的画舫“公子多情”——这王复倒仗义,时候不早了却没有命令开船,而是停在岸边原地等陈剑臣。

    见他跑来,王复埋怨道:“留仙,你跑哪里去了?愚兄一直寻你不着,还以为你出事了呢,担心得不得了。”

    陈剑臣歉疚地一拱手:“拂台兄,刚才我有些急事处理,故而一时间走开了,还请你原谅。”

    王复便招手道:“无妨,来了就好,就等你开船了。”

    陈剑臣道:“今晚恐怕只能让拂台兄一人风流了。”

    “此话何解?”

    王复惊讶地问道。

    陈剑臣回答:“我刚才无意间碰到一名故人,所以受邀去他庄上做客。”

    ——他本就没有留宿画舫的打算,现在离开,倒是一件好事。

    王复哦了声:“原来如此,也罢,反正愚兄知道你不好女色,也就不勉强你了。”

    与王复告别后,陈剑臣回头与皇甫员外汇合,此时皇甫员外已经请了一辆马车过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苏州河边,因为画舫特色,一下子就带动周边许多生意。每到晚上,岸边便摆了许多的摊子,小吃、烧烤、各式买卖,车马行的生意尤其兴隆。

    他们赚钱之余,也给客人们带来许多的便利。

    皇甫员外雇了马车,把轿子让给了鲁惜约坐。他则和陈剑臣坐在马车上,一边走一边闲聊。

    言谈中,皇甫员外旧事重提,再度诚恳地开口邀请陈剑臣去当他女儿的业师。

    对于这一件事,陈剑臣其实是心怀疑惑的,觉得皇甫员外的表现甚有怪异,便忍不住问:“员外,恕小生多嘴,我实在不明白员外为什么非得要请我去当令千金的业师?偌大的苏州,才子遍地,何愁无人?”

    皇甫员外面露愁容,道:“嗯,这个嘛,我那女儿,一般人教不得的。”

    “哦,员外之意,是说令千金脾性顽劣,不受管教吗?”

    陈剑臣倒没有什么忌讳,直白询问。皆因此事必须要弄个明白,未来这才好应对。

    皇甫员外干咳一声:“差不多吧……哎,也不怕公子你笑话。其实一直以来,老朽已经替小女请了八位业师。他们之中,有德高望重的鸿儒,有严肃严明的塾师,有初出茅庐的书生,只是到了最后,能坚持三天的,无一人矣。”

    听这么一说,陈剑臣倒吃了一惊,实在无法想象皇甫员外的女儿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八位业师教不满三天就跑掉,这也太狠了吧。难道是传说中的“超级学生霸王”?而且还是个年轻女子?

    不过被皇甫员外一说,陈剑臣反而引起了兴趣,跃跃欲试,想去见识一番。

    皇甫员外打量着他的神情,问道:“留仙窃以为如何?可愿一试,你放心,酬劳绝不会少的。”

    陈剑臣哈哈一笑:“员外见外了……嗯,其实小生现在也不敢说能当令千金的业师,既然说得这么玄乎,我倒想去看一看。”

    皇甫员外大喜,随即又提醒道:“留仙,小女虽然有些顽劣,但本质不坏,只是年少无知罢了。因无知,才常常会故作怪异吓人,实不相瞒,老朽也就直说了吧,那些先生,都是被吓走的。”

    被吓走的?

    陈剑臣再度感到意外,抬头与皇甫员外双目相对,却无法从对方眼中看出什么端倪来,微一沉吟,正色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员外如此说辞,这个业师我还非要试一试了。”

    皇甫员神情外欣然,拱手作揖道:“那就先多谢留仙了。”

    马车跑的速度并不快,而那四名轿夫抬着轿子,健步如飞,竟然不落后多少。约莫大半个时辰左右,他们就来到一片柳树林外。

    此时陈剑臣探头张望,观察地形,见到这树林面积颇大,蔓延生长,形成一个半圆状,其中开辟出一条石板路径来。

    路径蜿蜒,终点处正是一座大庄园,飞檐走壁,灯火通明,很是辉煌。而越过庄园再望远些,远处有一片巨大的山脉阴影。

    那,正是东山!

第九十五章: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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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那片崔巍的东山,陈剑臣竟有一霎那的失神,莫名地想起进入苏州之时所见到的,那条巨大的青蛇。

    他心中早有几分肯定,那条大蛇定然开了灵窍,成为蛇妖——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种种迹象,都在印证着庆云道长的这一句话。

    是这个世界本来如此呢?或是近年的风起云涌,魑魅魍魉尽出?

    陈剑臣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以及自己所在乎的人要在这世上活得好好的,他就需要有计划地开始做事,未雨绸缪。

    其中做事的核心,当为谋取力量。

    力量是一个广泛的概念,权力为其一;超能力同样为其一。

    陈剑臣身怀《三立真章》,在凝练正气的途径上已渐入佳境;剩下的,就是对于权力的筹谋了,考八股,中举,当为最合适的路径。

    不知不觉间,对于八股的态度,他已经从最开始的厌恶,避而远之,而转变到揣摩研究,模仿而作了。

    这意味着陈剑臣终于慢慢融入了天统王朝的体制里面,开始“入乡随俗”。

    所不同的,只是他本心不变,不动摇,融进入的目的不是同化,而是为了改革。而改革,最佳的路径无疑是从内部开始的。

    马车辚辚,很快就穿过柳树林,来到庄园的大门口处。下车的下车,下桥的下桥,陈剑臣抬头一看,见到庄园正门檐下悬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光线荧荧地照耀在横匾之上,两个金漆大字——

    胡庄!

    这个庄名有点怪异,皇甫员外肯定姓“皇甫”,为何取个“胡庄”,倒容易让人误会庄主姓胡呢。

    庄门两边,还铭刻着一副对联:山巅见日月;心中识春秋。

    这对子简单而意蕴深长,字体也飘逸有神,当出自名家之手。

    而庄门外面,台阶两侧,则各安放着一尊石狮子。狮子雕刻得活灵活现,蹲在地上,鬃毛张扬,不怒自威。

    朱门大户,这皇甫员外果然出身富豪,不是寻常人家。

    此时皇甫员外笑道:“今晚留仙和鲁姑娘光临寒舍,真是令蓬荜生辉呀。”带着他们入庄,到宽大的主厅里奉茶。

    陈剑臣环视四周,见厅堂里摆设的家具都是用珍贵的黄梨木所制造的,随便一张拿出去卖,没有百贯根本拿不下来;而墙壁之上,多悬挂笔墨字画,每一幅都装裱得非常精美,陈剑臣为此道中人,自是明白这些字画价值不菲。

    咦……

    忽地他的目光定住了,面露古怪之色,落在其中一幅工笔之上。

    陈剑臣的表现,一下子落在皇甫员外眼里,他顺眼一看,差点蹦跳起来,冲过去,大叫道:“小菊,这幅丹青子所画的《百鸟朝凰图》,为何那凤凰头却变成了个母鸡头!”

    小菊是站在一边侍候的侍女,闻言立刻慌张回答:“禀庄主,那凤凰头是被小姐剜掉了,说不好看,转而画了个鸡头补上去……”

    皇甫员外痛心疾首地一跺脚:“家门不幸呀!阿福阿寿,你们赶紧把墙上所有的字画都收下来,搬到我房间里放好。”

    很快,两名仆从就忙活起来了。

    “小女顽劣,叫留仙和鲁姑娘见笑了。”

    陈剑臣忍住笑,道:“员外不必生气,这个,不正是你三番几次要请小生来的原因吗?”

    旁边的鲁惜约显然也是忍俊不禁,连忙端起一杯茶来喝,借此掩饰——如果笑出声来,那就是对主人不敬了。虽然皇甫员外不会介意,但为客之道,自该遵守,不可失礼。

    皇甫员外又对侍女道:“小菊,你去请小姐出来,就说老爷我又替她请了一位业师,叫她快点出来见礼。”

    那小菊好奇地瞥了陈剑臣一眼,心想:这先生还真是年轻,胡子都没有蓄呢,就他这样,能管教得了小姐?嗯,肯定是贪图老爷的重金才要来应聘的,简直不知死活,等见识到小姐的手段后,那不得被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了……

    对于前八位小姐的业师的下场,小菊可是亲眼目睹了的,来之前个个气态端庄,态度俨然,自信满满。但待不了两三天,立刻就面色煞白地连酬金都不敢收就慌慌张张告辞。离庄之时,这些先生们的形象狼狈不堪,不是衣服褴褛,就是鼻青脸肿,不少人胡须都被烧个精光了的,简直就是斯文扫地。

    时至今日,偌大的苏州地界,谁不知道皇甫娇娜的名号,有言道“宁教蛤蟆,不教娇娜”,不管皇甫员外出多少银子,那都是请不到先生的。

    小菊返身进入内堂,过不多久,一个人走出来,禀告道:“老爷,小姐说她已经脱衣睡下了,要见明天再见。”

    皇甫员外闻言就要发火,陈剑臣忙道:“员外,天色已晚,不如就明天再说吧。”

    皇甫员外哼了声,道:“既然留仙替她说话,也罢,那就明天再说。”

    宾主之间又说了会话,皇甫员外便亲自带着陈剑臣和鲁惜约主仆离开主厅,转到左侧的一间大院子里。

    这间院子,足有三百多平方,分得是东厢和西厢两面,中间则种植着十余丛竹子——竟是珍罕的斑泪竹,一根根,风骨凛然,气节非凡,浑不以寒冬天气为意,苍翠碧绿,显示出勃勃生机。

    皇甫员外让陈剑臣住东厢,西厢则安顿鲁惜约主仆。

    临分别时,鲁惜约忽又走过陈剑臣这边,道:“公子,先前妾身确实过于唐突了,如果使得公子不快,惜约在此郑重向公子道歉。”

    陈剑臣摆手道:“鲁姑娘不必如此,我心中实无介怀。”

    鲁惜约却还是执著地道了个万福,盈盈看了陈剑臣一眼,这才进入西厢去。

    陈剑臣目送她娇娆的背影,暗暗一声叹息:此女,大不易。

    设身置地,换位思想,他就知道鲁惜约那心中无数的苦衷和凄凉——一无依无靠,本想着与仇敌同归于尽,了结短暂一生,落得“红颜多薄命”的一声哀叹。不料事有不济,计划失败,只得把深仇大恨深埋于心底,日后再寻机会。

    但她这么一个弱女子,又能寻着什么好机会?

    天下茫茫,举目无家,又不想再返回那龌龊的烟花之地,继续勾心斗角的卖艺生活。在这般情形之下,要寻求一份终生依靠,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要通过借助夫君的力量报仇雪恨,也是顺理成章。

    其实这也是许多女子在面临困境之时所不得不做出的一个抉择,诸如“卖身葬父”之类,就是典型的作为。

    陈剑臣能看得出来,鲁惜约对自己确有情意——在这个世界,一见钟情是最容易发生的事情,因为严谨残酷的现实,容不得你多想。只是陈剑臣心中自有道义,却不能就此糊里糊涂就要了鲁惜约,那多少就有点趁人之危了……嗯,话说回来,来日方长,双方起码也得多了解了解吧。

    举步进入东厢,见里面房间颇大,靠墙还竖立着一张大书架,架上书籍林立,有上百本书左右,而且都是印刷精良的好书,其中不乏古色生香的善本,珍本等。

    皇甫员外,果然安排周到。

    陈剑臣蔚然一笑,他远来苏州,本就不想来去匆匆。可以的话,并不介意当皇甫员外的千金的业师,顺便能还一笔人情。等教一段时间后,要过年了才返回江州即可。

    略一沉吟,陈剑臣就在书桌边上坐下来,拿过文房四宝,写了两封信。一封信是给王复的;另一封,则是让王复带回江州给母亲莫三娘的,以免家人担心。

    信写好了,封好,等明天就可以叫皇甫员外的仆从送进江州,送到王复手上——王复在苏州不会滞留太久,最多五天就要回江州去。

    做完这些,陈剑臣脱下鞋子和外衣,上床安歇。闭着眼睛,他开始习惯性开始思虑,主要想皇甫员外,以及他女儿的身份背景,其中颇有些疑窦之处。他原本以为,皇甫员外一家非人,但经过许多接触又觉得不像,皆因他体内的正气毫无预警之兆。

    身怀正气,邪魅不侵,说的是正气的防御能力;而正气在遇到邪魅之时,同样会有异动,从而发出警兆——昔日在笔架山,陈剑臣和那卖茶的黄老儿一个照面,体内的正气便有骚动,就属于一种提醒。

    然而如今和皇甫员外近距离笑谈却一点事儿都没有发生。如此,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皇甫员外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第二就是对方修炼的是正统道法,不沾血煞之气;并且修为高深,起码都是金丹境界以上,这才能变化出完全的人身来。

    妖怪成人,可大摇大摆地进入闹市,并且和寻常人一样生活,这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

    当然,陈剑臣也就是心怀疑惑,多存一份戒备心思而已。至于真相,明天见过那刁蛮小姐后,大概就能水落石出了。

第九十六章: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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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事,第二天早晨,陈剑臣是被一阵清越的鸟鸣惊醒的——大冬天的有鸟叫,倒是一件稀罕的事情,他抬头望向窗外,就见到外面一株斑泪竹的枝桠上,正站立着一只怪鸟。

    此鸟拳头大小,身体羽毛翠绿相间,尾巴极长,长度几乎可以和鸟身一般了;顶上有一簇羽冠,羽冠却为红色,犹如一簇火焰;而两只小眼睛上方,长得像画眉似的,各有一条细长的白色眉毛——

    好漂亮的小鸟!

    陈剑臣不禁多看了几眼,这般的鸟儿,他可从未见过,根本不知叫什么名字。

    唧唧!

    那小鸟极为人性化地冲陈剑臣叫了两声,翅膀一振,扑腾腾地飞走了。

    陈剑臣起床洗漱,对面西厢的鲁惜约也早起来了,见到他,盈盈一笑。

    清晨的天色,寒意凛然,呼吸之间,都有一团白气出没。

    洗漱完毕,皇甫员外就派人来叫他们过去吃早餐了。

    皇甫家的早餐极为丰富,有各式糕点,有饭有粥,还有六碟精致小菜——当然,陈剑臣的早饭是和皇甫员外一起吃的;而鲁惜约则是在内堂,和皇甫员外的女儿,也就是皇甫娇娜一起吃。

    用膳之后,陈剑臣拿出书信,请皇甫员外派人送去苏州的宾来客栈给王复,顺便把他的书筪行李带来。

    皇甫员外马上派一名伶俐的仆从送信去了,然后就带着陈剑臣去到女儿的专用书房——此地,将成为陈剑臣为娇娜上课授业的专用地。

    这间书房,甚为宽阔,收拾得十分整齐,一尘不染的,看样子,不像是个刁蛮女的书房。

    面对陈剑臣的疑惑,皇甫员外干咳一声道:“此处虽然为小女书房,但小女平时甚少来往的。”

    怪不得呢。

    陈剑臣恍然,负手四下打量。

    过了一会,那侍女小菊前来禀告道:“老爷,小姐吃过早餐后,会要出去运动运动,所以去爬山了。”

    ——胡庄位于东山山麓之下,走不多远就是东山,爬山倒方便。只是这骨节眼的时候去爬山,当然不会如此简单。

    闻言,皇甫员外面色一沉,喝道:“胡闹,还不快去叫她回来!难道要先生久等吗?真是目无尊长。”

    陈剑臣心里也是嘿嘿冷笑:这娇娜倒是挺有性格的,不见其人,先闻其名,先见其行,下一次,莫非还得先闻其声?这摆明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要他知难而退,哪里凉快哪里呆去啊。

    小菊走出去后,皇甫员外一跺脚,对陈剑臣道:“留仙,你看这个……哎,都是老朽管教无方。”

    陈剑臣呵呵一笑:“员外不必动气,小生早有心理准备的。”

    皇甫员外道:“留仙生性豁达,老朽果真没有看错人……嗯,老朽今天另有要事,要出门一趟,所以不能留在庄中,等会小女回来,任凭留仙训导,不用顾忌老朽颜面。”

    陈剑臣忙道:“员外自顾忙去吧,小生自有分寸。”

    说罢,皇甫员外一拱手,离开了书房。

    陈剑臣坐在书房内,信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读。读了十余页后,那小菊回来了,低着头道:“留仙先生,小姐说没有玩尽兴,所以暂且不回来了,叫先生不用再等,下午再来书房吧。”

    陈剑臣眉毛一扬,对于这个结果倒也在意料之中,随口道:“知道了。”便不再言语,继续看书。

    他的平静反应使得小菊一愣,她还以为陈剑臣会暴怒呢。毕竟学生不尊师道,对于很多先生而言都是逆鳞,不可冒犯。看来这先生虽然年少,但比一般老先生还要沉稳庄重……嗯,这个情况得先告诉小姐去。

    小菊告辞离开,直奔后山。

    陈剑臣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娇娜的所作所为,在他眼中不过等同于顽童的淘气行径,小打小闹耳,岂能搅乱他的心神。

    读了三十多页书,陈剑臣才把书本放回原来位置,走出书房,并没有回院子东厢,而是准备四下走走,看这胡庄的规模布局。

    粗略估计,庄子占地近十余亩,几进几出,分成好几个院子,其中长廊迂回,假山流水随处可见,布置得很是精致。

    人在其中,如果不懂路的话,还会迷路呢。

    陈剑臣也不敢走出太远,只是在附近转悠了一圈,欣赏一下景色。

    叽叽叽!

    就在此时,陈剑臣又听见那美丽怪鸟的叫声,循声望去,见它正停在一座假山之上,居高临下,把下面的湖水当镜子,在对镜用尖尖的嘴巴梳理身上的羽毛呢。

    挺有意思的一只小鸟。

    陈剑臣看得入神,忽然对面的墙外有一阵悦耳的笑声响起,清爽娇憨,仿佛正有一位妙龄女子正从那边经过一般。

    他还想听真切点,对方却渐渐离开了,正如古词所言“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娇娜?

    也许是吧……

    陈剑臣驻足久立不动。

    唧唧!

    鸟叫声接近,原来是那只鸟儿好奇地飞过来,在他头顶盘旋着,旋飞了几圈,终于振动翅膀,欢叫着远去了。

    陈剑臣回到院子东厢,见到鲁惜约站在院中赏竹子,便干咳一声,道:“鲁姑娘好雅致。”

    鲁惜约向他道个万福,道:“其实公子不必那么见外,直接叫我惜约就好了。”

    “呵呵,也好,繁文缛礼,能免则免,倒也干脆。”

    听他这么说,鲁惜约内心不禁泛起一圈涟漪——陈剑臣此言,清晰表明了他不拘泥古板的性格。

    陈剑臣忽问:“惜约,你尽早可曾见过娇娜小姐?”

    “见过呀,怎么啦?”

    她正是和娇娜一起在内堂吃的早饭。

    陈剑臣问:“哦,她长得怎么样?”

    鲁惜约一愣,忽而噗嗤一笑,道:“皇甫小姐年纪与妾氏相仿,容貌韶秀,无可挑剔,不过挺好笑的,也很好动……嗯,怎么说呢,妾身觉得她还是很好相处的。咦,你不是答应皇甫员外做了先生吗,刚才没有见到皇甫小姐?”

    “没有,她去爬山了。”

    “啊,这时候爬山?”

    鲁惜约心思玲珑,立刻想通其中关窍,不禁一皱眉:“皇甫小姐如此作为,实在有些胡闹了。”

    ——她可是旗帜分明地站在陈剑臣这边的人。

    陈剑臣呵呵一笑:“小孩心性而已……嗯,我先回房准备了,下午就要正式上课的。”

    “好的。”

    回到房中,陈剑臣所说的准备,就是练字——读书练字,都是要持之以恒修习的才艺,最后造诣方能精益求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中间过程一旦中断,一旦怠慢,想要重拾起来就有些困难了。

    书房中陈设的文房四宝,都是上等材质,可以说陈剑臣从未曾用过如此高级货色。而对于一名书生而言,文房四宝就是他的武器,武器好不好,顺手与否,影响不小。故而提着上好的狼毫,醮着丰腻的好墨,再写在韧润的宣纸上,陈剑臣的状态非常好,一连写了几幅字墨,很有感觉,都是可以悬挂在聊斋墙壁之上销售的作品。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不知到了什么时辰,那小菊前来敲门,说道娇娜已经在书房中等候了。

    终于要来了吗?

    陈剑臣晒然一笑:他就知道因为皇甫员外的关系,娇娜不可能一直这般闹下去,必然要与自己见一见。

    不过这见一见,可不是风花雪月的约会,而是充满了火药味的正面交锋。

    “且去看你能做什么怪,搞什么手段?”

    陈剑臣略一沉吟,开门随着小菊走。

    对面鲁惜约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出门目送,仿佛有所担心般,几番欲言又止。

    来到书房,小菊站定,道:“陈先生,小姐就在里面了。”

    “嗯……”

    陈剑臣怡然不惧,推开房门走进去,后面小菊显然得了吩咐,留在了外面,并没有跟着进来。

    房间内光线充足,陈剑臣一进来就看到一位打扮入时的少女正趴在书桌上,百无聊赖地玩着一支毛笔。

    此女子年纪不大,和鲁惜约相仿,一张瓜子脸,眉目如画,明眸皓齿,容貌韶秀,尤其一对大眼睛,非常的灵活,顾盼间充满了一种狡黠的意味。

    “哦,先生你来了,娇娜见过先生!”

    少女站立起来,她身材高挑,几乎能到陈剑臣的下巴处。

    瞥了她一眼,第一印象不错,似乎挺守规矩的,没有作恶的端倪,难道这是先礼后兵?

    陈剑臣不动声色,道:“你就是皇甫小姐吧,不必拘礼了,请坐。”

    娇娜并没有依然坐下来,而是恭敬道:“家父已经交代过,师生第一次见面,学生必须要敬茶的。”

    说着,便离开书桌,要到旁边的长桌去泡茶,端给陈剑臣喝。她走路的姿势中规中矩,穿着的,是一件分式罗裙。但就在这时候,陈剑臣分明地看见娇娜的裙下,一条尾巴正毛茸茸地冒了出来,随着她的走动,一耸一耸的,诡异而美丽。

    一条火红的尾巴,明艳若火!

第九十七章: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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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明艳若火,就这般从娇娜的裙底下伸出来,拖在地上。使人一看,顿然觉得诡异无比,只怕当场就要吓得夺门而出,逃之夭夭。但陈剑臣只是扫了一眼,镇定自若,就像根本没有看见一样。

    咦!

    娇娜没有听见惊慌失措的声音,不禁微一回头,瞥了陈剑臣一眼,大感愕然——这年轻得过分的先生居然不怕?难道他是个瞎子?又或者,以为我的尾巴是假的?

    没有吓到陈剑臣,娇娜颇感不爽,却也知道尾巴的招数已然失效,便不动声息的,火红的尾巴又缩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剑臣看见,嘿嘿一笑:就在对方露出尾巴的一霎那,他心中正气顿时被惊动,跃跃然,浩然养吾剑十分的兴奋,游弋不定,似乎要冲出来一般。

    狐狸精!

    娇娜,乃至于皇甫员外等,应该都是狐狸精。

    怪不得此庄叫“胡庄”,而不是皇甫庄呢,原来另有涵义。

    陈剑臣心中顿时了然,胸有成竹,只是他并未声张,也不揭穿。

    皇甫员外父女能化出人身,而与常人无异,这就说明他们的修为非常高深了,起码都是金丹以上;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上没有血煞之气,属于修炼正统道法的妖类,吸收日月之精华,不杀生灵,并且与人为善。

    后一点,从皇甫员外的行为就知道了。他化身为乡绅员外,在山麓之下建立庄子,奔走四方做生意,食人间烟火。种种作为,已经和正常人没有分别。

    既入道门,即守道规。他们涉足红尘,莫非也是为了“体验生活”,淬炼道心的?

    陈剑臣以前听庆云道长说过:道心不在红尘中滚一滚,永远都修不成大道。

    此为至理!

    陈剑臣忽然想到,在许多志异小说里,那些倾国倾城的狐媚都会倾情于穷书生,其中除了落魄文人的幻想因素外,很有可能也是有事实根据的。

    要知道涉足红尘,饮食、衣着、行走、读书识字等等都是常规功夫,情与爱才是核心,才算深入,才算刻心铭骨。

    恍惚间,陈剑臣触类旁通,忽而又明白到一个道理——他学做八股,未尝不可以当做是一种体验,以淬炼本心……

    “先生,请喝茶!”

    娇娜好不郁闷,捧着茶过来——这陈剑臣不识趣,不懂知难而退,令她甚感不愉。所以以前那些作弄先生的小手段她都懒得使出来了,直接露出尾巴,用绝招。孰不料陈剑臣视若无睹,毫无惊讶之色,实在怪哉。

    难道,父亲大人已经实言相告了?

    按道理说不可能呀,父亲大人不可能如此轻易相信一个凡人的……

    念头百转,娇娜始终找不到答案。

    对面陈剑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受了学生茶,轻啜一口,放下,很老气横秋地道:“茶不错,乖了!”

    闻言娇娜几乎暴走,咬得银牙咯吱响:可恶,居然敢调戏本小姐!

    陈剑臣不理会她的反应,斯条慢理道:“皇甫小姐,既然皇甫员外请小生做了你的业师,那么我就得对你负责。故言道‘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所以,为了卓有成效地传道授业,小生会非常严格地制定一套规章制度来维护咱们的师生关系。”

    娇娜根本没有听进去,小嘴一撇,只怕这番话从左耳朵还没有进,就已从右耳朵飘了出去。

    陈剑臣瞥了她一眼,淡然道:“皇甫小姐,听说以前有不少先生教过你,他们基本都教了些什么内容?”

    娇娜懒洋洋道:“不外乎《三字经》、《千字文》之类。”

    陈剑臣哦了声:“这么说皇甫小姐识字不多了?”

    娇娜坦然道:“不是我不识字,而是本小姐觉得识字无用。”

    “荒谬!”

    陈剑臣突然一拍桌子,倒吓了娇娜一跳。

    “皇甫小姐,你不识字,如何明理?”

    娇娜便有些恼了,道:“道理不是用嘴巴说的,也不是用笔写的,有力量才有道理。”

    陈剑臣冷哼一声:“一派胡言,你的那些道理,只是歪理,不算大道,剑走偏锋,迟早会招惹劫数。天地大矣,无所不有;古今变矣,瞬息千万。这一些真正的道理,法则,岂是单凭力量所能理解阐述得清楚的?”

    娇娜嗤之以鼻:“先生,你不要老是掉书袋,酸。本小姐瞧你满腹诗书,但一身敝旧,不外乎一个百无一用的穷书生罢了。你这些话,糊弄些野夫稚童倒可以,然而在我这里,行不通!”

    ——既然要撕破脸皮,不接受所谓的教导,那么也不必顾忌什么了。

    陈剑臣昂然道:“无知!”

    娇娜气得不轻,圆睁双目,像个发怒的猫儿,霍然立起来:“一介穷酸,你敢骂我无知?”

    “不尊师道,该打!”

    陈剑臣先下手为强,手里一翻,拿起早准备好的一把戒尺,啪得一下就打在娇娜的屁股之上。

    这一下,打得突然,打得沉重,打得娇娜一下子就愣住了——昨晚父亲已亲自嘱咐她,命令其不准作怪吓唬陈剑臣,更不准胡作非为,否则定然严惩。

    父亲的态度前所未有的严肃,娇娜虽然不以为然,但也知道分寸,只想着露出尾巴把陈剑臣吓走就算了,可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不但不吃,反而变本加厉,直接一戒尺就打了过来,竟然还是打在屁股上,火辣辣的疼。

    这个先生,吃了豹子胆吗?

    娇娜心头无明业火三千丈,就要发难。

    陈剑臣猛地大喝:“皇甫小姐,我是你父亲请来的先生,你对我不敬,则是对你父亲不敬,此为不孝;你不听教导,刁蛮胡缠,是为不礼;你颠倒黑白,不辨事理曲折,是为不智;既不孝不礼不智,敢欲何为?”

    他喝声如雷,正是要先声夺人。外面等候的小菊听见,不明所以,生怕出了什么大事,连门都顾不得敲了,赶紧冲进来。

    “小姐……”

    小菊是真正的凡人,并不知道皇甫父女的底细,她进入房中,娇娜的一些手段却不好使用出来了,只得生生忍住,反驳道:“不要拿那些帽子扣在本小姐头上,你们这些读书人,本小姐见得多了,个个都一肚子弯弯肠子,深沉虚伪,假仁假义,还自称君子呢,我呸!”

    陈剑臣哈哈一笑:“君子之道可不是天真楞直,不通人情世故,任人欺负骗诈,只有死读书的人才会如此。那不是君子,而是傻子。君子如玉,谦而不卑、善而不愚、勇而不莽、正而不胶。这一些,正是皇甫员外要请我来教你的东西。否则,依你这副冲动鲁莽的性子出到外面,不知要吃多少亏!”

    娇娜恶狠狠地盯着他,一字字道:“我吃多少亏不关你事,本小姐只知道很讨厌你,你死定了!”

    听着她仿佛小孩子般的赌气话,陈剑臣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皇甫小姐有什么手段,尽量使出来,本先生一概接了!”

    可恶,实在太可恶了……

    娇娜只觉得平生从未曾如此憋屈过,又无法真正的对陈剑臣怎么样,几乎要抓狂大叫起来,只得转身,狠狠拂袖而去。

    陈剑臣在后面叫道:“皇甫小姐请留步!”

    娇娜回头,冷然道:“你还想怎样?”

    陈剑臣面沉如水,慢悠悠道:“皇甫小姐,明天你可得按时来上课哦,否则,本先生戒尺无情。”

    说着,把戒尺拿在手里,轻轻地拍打着。

    看见那戒尺,娇娜莫名地感到屁股间有些酥痛,还有些痒痒的,说不出的难受:简直欺人太甚,哼哼,还想明天给我上课?居然敢打本小姐的屁股,今晚不做法把你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我娇娜就不是狐狸精……

    不再分说,出门而去。

    这师生间的第一次见面交锋,便以陈剑臣完胜告终!

    小菊看了他一眼,心中的惊讶难以明喻:前面八位业师,哪个看起来不比陈剑臣更加老成,更加有经验的,但下场一个比一个惨。眼前这年轻先生倒好,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就让小姐吃瘪,灰溜溜走了……

    她不及多想,赶紧跟上小姐的脚步出去了。

    陈剑臣却很怡然地重新坐下来,拿一本书,喝着娇娜敬奉上来的香茶,看一页书,喝一口茶,哪叫一个逍遥。

    ——娇娜气冲冲而去,以她火烈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谅她也不敢乱来,最多不过就像皇甫员外所说的“作怪异吓生人”罢了。问题在于,陈剑臣最不怕就是这一招,倒不是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而是有正气依仗,他底气足得很,哪怕娇娜修为高深,却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傍晚时分,皇甫员外回来了,吃晚饭的时候,陈剑臣倒没有遮掩,一五一十把今天在书房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不过忽略了娇娜露出狐狸尾巴的那一段。

    听到陈剑臣居然用戒尺打了女儿的屁股,老员外忍俊不禁,几乎把嘴里一口饭都喷了出来,一竖大拇指,用三个字评价:

    “打得好!”

第九十八章: 赠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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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得好!”

    皇甫员外脸上笑眯眯的,若是旁人见到,肯定想不到他所说的会是自己的女儿——这老狐狸,倒有些老顽童的憨然风范。

    对于皇甫员外,陈剑臣印象甚好,哪怕发现对方是一只老狐狸精,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处宛如平时。

    世上人心似鬼,恶人如麻,比较起来,他们远比妖类更危险,更会害人。而所谓人,所谓妖,根本不是分别善恶的唯一标准。而之前有了和婴宁、小义之间的相处基础,对于皇甫父女的看法观念,陈剑臣自是能做得更加自然平和了。

    皇甫员外抚弄胡须,忽道:“留仙,只是小女顽劣,你今天打了她,恐怕她会不服气,叛逆之心更甚呀,可有法子解决?”

    他本想直接点破女儿会萌生报复之念,可转念一想,如果点破了就无法掩饰自家父女的出身身份了。假如被陈剑臣知道真相,只怕他再豁达也会吓得马上告辞离开吧。毕竟世俗观念,根深蒂固,人就是人,妖就是妖,泾渭分明,哪怕读尽圣贤书都是枉然,难以抹平此间的裂痕。

    陈剑臣道:“无妨,开始之时皇甫小姐肯定会有所抵触的,但只要处理妥当,小生自信能当好这个业师。”

    既然答应了,上岗了,那就得不负人托——这一向都是陈剑臣为人做事的大原则之一。

    皇甫员外起身躬立,作揖道:“留仙若能把小女调教好,老朽定然粉身碎骨相报。”眼眶内竟有了泪花,可见女儿在其心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人有情,妖何尝无情?

    陈剑臣连忙还礼,道:“员外言重了,这只是我的分内之事而已。”

    皇甫员外忽道:“留仙稍等,老朽有一礼物送你,聊表寸心。”说着,返身进入内堂,过不多久就走出来,手中拿着的是一具书筪。

    这具书筪,长约两尺,宽有尺余,主体不知用什么木料打造而成,浑然嫩红,泛着一种柔和的光泽,远远看上去,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观感。靠得近些,一股若有若无的芬香飘入鼻中,人闻着,精神为之一振,很是清爽。

    这是……

    陈剑臣有些把握不准。

    皇甫员外把书筪放到桌子上,道:“此物乃是用采自海外的血檀木所造,百虫不蠹,水火不侵,刀剑不伤,还能自然散发出一味血檀木香气,能提神振奋,可算是一件宝物了。只是老朽留之无用,正好可以送给留仙。有言道宝剑赠英雄,美玉送佳人,这书筪,却最应该送给留仙这般有肝胆、有担当、明大义的读书人。”

    百虫不蠹,水火不侵,刀剑不伤……

    这听着就知道大有来头,非常厉害的样子。陈剑臣可不认为皇甫员外会说谎,无它,人家可是一只修炼几百年的老狐狸精呀,修为高深,家业庞大,送出去的东西岂会垃圾?虽然他不知道那血檀木到底是什么木料,但眼下光是看着这具书筪,就足以明白此木价值远超黄金。

    木比金贵。

    “老员外,此礼太重了,小生不敢要!”

    皇甫员外笑呵呵道:“所谓‘无功不受禄’,不过留仙不在此例,你愿意担当小女业师,对老朽而言,就是一件天大的功劳。故言‘长者赐,不可辞’,留仙你无需多说,收下吧。”

    陈剑臣面露苦笑,忽道:“实不相瞒,此物小生见着就喜欢,不过我一介寻常书生,出外之时若背负如此珍罕宝贝,只怕祸福无门,惟人自招了,反会招来杀身之祸。”

    俗话说“钱财不可露白”,陈剑臣若是背着这么一具血檀木书筪到处走,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极易招惹他人生出恶念,使人萌生杀人越货的想法。

    昔日王复曾送一具价值不凡的紫檀木书筪给陈剑臣,那书筪制工精巧,也是值不少银子的,但与眼前这具血檀木书筪相比,那就是瓦砾之比珠玉了。紫檀木书筪最多能让人眼红,动心,而这血檀木书筪则能直接让人动手。

    所以,陈剑臣敢提着紫檀木书筪出行,却不敢背这血檀木书筪。只可惜那一天在击杀黑衫卫的时候,那紫檀木书筪被撞坏了,后来虽然修复过来,但始终有了裂痕缺陷——这书筪现已被皇甫家的仆从到苏州城府客栈内取来,就放在东厢中。

    闻言皇甫员外心一愣,望着陈剑臣的眼神更多几分欣赏:面对宝物而不动心,反能冷静思虑周全,这绝非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其实他所说的诸种功能,不过是血檀木书筪的一部分而已。

    血檀木,产自海外岛屿,树木历经千年才能成型,而在这千年期间,此木会遭受九次雷劫,被九次霹雳劈中而不死,最后才算真正成材。由于特质非常,血檀木乃是修士们采集用来制造法器法宝的重要材料。价值岂止贵过黄金,简直等同于无价之宝。

    事实上,这一具血檀木书筪已被皇甫员外炼制成了一件法宝,不过属于一件鸡肋型的辅助性法宝,具有放风防尘防雨三大功能。然而这“三防”对于皇甫员外而言,毫无存在必要,送给陈剑臣倒很是适合,物尽所用。

    ——他将一段血檀木炼制成书筪形式模样,本来就是预备着送给一位读书人的。

    现在看来,陈剑臣就是那位读书人!

    血檀木固然珍贵无匹,但再珍贵,也没有女儿珍贵。

    力邀陈剑臣当女儿的业师,除了表面的原因外,皇甫员外其实还有一个考虑,他本是一只修炼五百年的火狐,机缘之下获得高深道法传承,修为已达元婴之境,其女娇娜则刚突破金丹不久,恰好能化出人身来。

    妖类化形,必受天劫。

    天劫,对于道门之人而言,属于人人闻之色变的存在。皆因这天劫并不好过,稍有不慎,就会形神俱灭,化为灰灰。

    为了让女儿安然渡过天劫,皇甫员外可谓绞尽脑汁,费尽了心思,他明白天劫属于一项天地法则,要想承受过去,除了本身强大的法力支撑外,还要熟悉法则之道。

    法则之道,当从读书识字中获取。

    此谓“明”。

    “不读书,不明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然而娇娜天生顽皮好动,根本无心读书,这就成为一个最大的障碍,也是皇甫员外要不断给她请业师的原因所在了。之前的八位业师,其中有学富五车的鸿儒,有博览群书的学究,甚至还有高中皇榜的进士举人,但他们在娇娜面前,都被整蛊得狼狈不堪,恼羞成怒,待不了两三天就跑掉。

    倒不是说他们都是被吓走的,更多的是因为觉得颜面受损,有辱斯文,这才拂袖而去。

    现在,轮到了陈剑臣。

    对于第一天陈剑臣的表现,皇甫员外非常满意,所以才会说“打得好”。为师之道,一张一弛,当严慈并济,掌握好了度,才能继续下去。

    因此,皇甫员外便拿出血檀木书筪来赠送给陈剑臣,算是一种丰厚奖励。但听陈剑臣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自己有些鲁莽了,略一沉思,忽道:“留仙觉得此书筪过于招摇,不怕,老朽自有法子改头换面,你且稍等。”

    又拿着书筪进内堂,大概要用法术了吧。

    陈剑臣心里亮堂堂的,不动声色。

    果然,一会之后皇甫员外拿着书筪出来,只见书筪材质表面的红光色泽一下子就黯淡了,灰蒙蒙的,看上去,就和一个灰旧书筪差不多,街头有卖,几十文钱,甚至连那自然散发的香味都消失了——如果不知情的话,还以为他换了一个书筪出来呢。

    “留仙你看现在如何?”

    陈剑臣也不矫揉,站起来,施礼道:“多谢员外赠宝。”他倒没有多问原因,有些事情不问好过问,同时代表着一种信任。

    皇甫员外呵呵一笑:“留仙客气了,小女的事日后还望留仙多多费心。”

    “我之所愿也。”

    陈剑臣拿过书筪,发现极轻,不过半斤左右的重量,背在身上,恍然无物,比起那笨重的紫檀木书筪好得太多了。而材质本身的自然香味只是闻不到了而已,却仍是散发存在的,呼吸之间很是舒坦。

    再仔细端详,伸手一拉,把四根圆形撑杆拉起来,支起上面的白色遮阳布。这遮阳布触手质感滑腻,非棉非锦亦非丝,十分特殊,当不是凡品,怪不得能水火不侵呢。拉这一片布幔出来,恰好能挡住头顶上的天空,下着大雨都不怕了。

    而此时书筪内格中,早已放好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这些就算是额外的添头赠品了——皇甫员外所想周到。

    用膳之后,喝茶闲聊了一会,陈剑臣便告辞回东厢。皇甫家的下人早给他准备好了沐浴的大木桶以及热水,洗好澡后,下人又把家什搬了出去。

    洗了热水澡,穿上干爽的衣物,陈剑臣顿觉精神舒适。随后他坐于书桌前,先练了一会字,然后继续看书。他并不愿太早就上床睡觉,因为在直觉上,陈剑臣认定今晚肯定会有事情发生。

第九十九章:骷髅

    夜深人静,陈剑臣房中的灯火依然通明。灯火之下,他捧卷而读,脸上丝毫没有倦色,读书的时候,还微微的读出声来,显然已完全沉浸了进去。

    沙沙沙……

    窗外忽然刮起了风,下起了雨。

    冬雨不大,但十分密集,细细地打在窗棂之上。就在此时,也不知道是被风刮动还是什么的原因,咿呀一响,本来关住的窗户被打开了,一阵寒风冷雨登时袭击进来。

    噗!

    只弹指之间,书桌上的油灯便被吹灭。

    陈剑臣眉头一皱,放下书卷,借着昏昏的光线,看了洞开的窗户一眼,忽然吟道:“远方风来有何事?夜雨敲窗似故人!”

    站起身,重新把窗户关住。

    房间内十分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陈剑臣也没有了继续读书的兴致,摸索着走到床边,脱了鞋子外衣,准备睡觉。但他刚躺入被窝中,黑暗内忽然有人一下子把他抱住——

    是个女人!

    并且是光着全身的……

    接触到一片凹凸有致的嫩滑身子,脑海里自然可生成无限美好的图像风光,陈剑臣全身却条件反射般绷紧——这演的哪一出?

    “公子,孤枕难眠,愿陪君寝……”

    耳边吐气如兰,有甜腻的梦幻般的呓语响起,使人听着,骨头都酥软了,心猿意马,情不自禁就要沉溺入无边际的温柔乡里去。

    陈剑臣吃了一惊,沉声喝道:“什么人?”翻身一挣,居然挣脱不得那两条莲藕般的玉臂。

    “嘻嘻,公子何必问奴家姓名?奴家但求一夕之欢而已,神不知鬼不觉的,何等逍遥痛快?”

    陈剑臣迅速镇定下来,晒然道:“神不知鬼不觉?但你知我知,纵然此等苟且之事能欺瞒天地,却不能欺瞒你我之心。”

    “嘿嘿,你情我愿的,何来欺瞒之说……”

    一翻身,一具曼妙之身已取了主动,骑在陈剑臣身上。

    与此同时,陈剑臣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具如羊脂白玉般的胴、体,近在咫尺,纤毫可见。那身子还做出各种各样的旖旎动作,哀婉扭动,柔若无骨,仪态百般,直欲令人血脉喷张——

    嗡!

    似干戈脆鸣,金铁有灵,一支细若火柴梗的白色光芒骤然闪现。

    这光芒不过五寸余,虽然微弱,但光芒之内,形神毕备,刃柄分明,显然是一柄小剑。小剑仿佛透明,犹如虚质,好像一动指头就能将其弹飞,震碎。但此时此刻,见到小剑出现,那具美轮美奂的女身却像见到了极其可怕的存在,发出尖叫,身子飞快要后面缩。

    哧!

    小剑也不见挥动,光芒激射,正射在玉体之上。哗啦啦,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那具玉体急剧地发生着可怕的变化,皮肉毛发,片片掉落,一一消融,只一眨眼功夫,最后变成了一具阴森可怖的骷髅。

    ——之前完美无缺的胴、体,被浩然养吾剑的剑光一射,顿时变成了一具丑陋可怕的骷髅!

    红粉骷髅,瞬息自分,尽见本来面目。

    桀桀!

    骷髅惶惶然,巨嘴张开,作势欲扑。

    哧!

    浩然养吾剑终于飞动而起,拖出一抹长长的光华,小小一剑,瞬间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当头劈下。

    这一劈,毫无花哨,毫无技巧,笔直得像用尺子量过一般,端端正正地劈在骷髅的头颅中间之处。

    哗啦!

    一劈之下,整具骷髅便毫无招架之力地化为齑粉,消失得无影无踪。

    嗡!

    浩然养吾剑似傲然而鸣,浑体光芒渐渐收敛起来,此间通体外面居然渐渐有形体凝聚,看上去,就像正在生成一副剑鞘,要把剑刃包裹起来。

    嗖嗖嗖!

    泥丸宫内悬挂的《三立真章》再放光明,十个本来黯然的大字,字字如珠玑,光华喷薄而出。

    ……

    噗!

    胡庄西面,一座清雅的院子内,厢房中,娇娜本来正端坐在床上,闭目打坐,此时猛然张开明眸,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锤般,张口喷出一小口鲜血来。

    “那,那是什么?”

    她面露骇然之色,就连嘴角的血迹都顾不上拭抹掉了。

    “这怎么可能?我的《红粉骷髅大法》就如此轻易被破解了,还引动心神反噬,怎么可能?对方的神魂内竟有一把剑在守护着,威力无匹,凌厉无比,难道,他竟是一名深藏不露的修士?蜀山剑修?……不对,不像……”

    娇娜一颗芳心砰砰乱跳,顿时失去了方寸——她虽然修为甚高,达到了金丹之境,能化出人身来,但这些基本都是父亲的功劳。

    皇甫员外亲自将女儿点化,引入道门,点化之时,直接损失本身一部分修为,进行醐醍灌顶,娇娜的境界才会突飞猛进。可她本身识字不多,学识肤浅,导致知识面狭窄得很,了解的东西并不多,所以不知道正气的存在,一时疑窦丛生,却统统找不到答案。

    “怎么办?怎么办?爹爹到底知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

    娇娜平生第一次遭遇如此挫折,头绪如麻,混乱成一团,根本理不出一个由头来——此时此刻,她才恍然觉得自己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坚强,那么聪慧。原来心比天高,只是此心无知。

    慢慢把心神的创伤抚平下去,只是先前陈剑臣神魂中小剑的当头一劈,简直就像劈在她的心坎之上,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悸动烙印。每每想起,就有一种惊惧感,连手脚都忍不住轻轻颤抖。

    娇娜长长喘了几口粗气,一连运动心法,这才让情绪渐渐恢复平静:“还是先不要告诉爹爹了,如果被爹爹知道我施展出《红粉骷髅大法》去作怪,他一定会骂死我的……”

    此时她的心思还是停留在如何避免父亲责怪的层面之上,直如一个孩童,做了坏事,只想掩饰,不愿坦白。

    一夜风雨声,叶落知多少。

    第二天清晨,雨水未止风未消,人已醒。

    陈剑臣打开窗外,看着外面风雨飘零的景色,便很舒坦地长长伸个懒腰。

    笃笃笃。

    敲门声起,开门一看,却是对面西厢的鲁惜约俏生生地立在门外,她身穿一件花团袄子,脸上薄施脂粉,犹如画中人。

    “公子,方便说话吗?”

    陈剑臣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她进屋来。

    坐定后,陈剑臣问:“惜约,有什么事?”

    鲁惜约微微一叹,问:“公子是否已决定在皇甫员外府上当皇甫小姐的业师了?”

    陈剑臣回答:“嗯,既然答应了就不可半途而废。”

    鲁惜约点点头:“如此也好,皇甫员外定然不会亏待公子的。”

    陈剑臣眉毛一扬:“惜约莫非有心事?”

    鲁惜约咬了咬嘴唇,道:“公子,你,你是不是觉得惜约很没用?”她自幼锦衣玉食,家道中落后投身青楼,学得一手琴棋书画,但这些在许多人眼里,尤其在男人眼里不过都是花瓶式的技艺,只能用来取悦人的。然而她心中早立誓言,不再过那般强自欢笑吞泪水的生活。如此一来,自然而然就觉得生活茫茫,没了个目标,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做才好。

    陈剑臣呵呵一笑:“怎么会呢?”

    鲁惜约道:“可妾身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都干不了。”

    陈剑臣灵机一动,忽道:“听说鲁姑娘学得一手好针灸?”

    鲁惜约回答:“嗯,这门针灸之术,还是我做梦的时候学到的呢。”

    陈剑臣一愣神:“做梦的时候学的?”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觉得有些荒唐。

    “是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就是以前小时候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遇到一位白胡子爷爷,说看我心地和善,便要教我一门歧黄之术,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妾身就学会了这一门针灸之术,忘都忘不掉了……”

    此时陈剑臣也觉得有些糊里糊涂了——做梦、白胡子爷爷、歧黄之术,这三者听起来怎么那么玄乎呀,简直就像……

    就像是阴神入魂一般。

    他兴趣浓生,赶紧询问具体的详细情况,可时间已久,鲁惜约记忆恍惚,说得很模糊,并无多少有价值的内容。

    不过陈剑臣思想敏锐,却明白天下间不可能有这般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定然鲁惜约曾经做过某些事情,帮助过某位修士,才会结下如此善果。然而鲁惜约当时并不知情,所以没有留下什么印象来。

    过去的事情难以深究,陈剑臣道:“既然惜约掌握有针灸之术,倒可以做一件有益众生的大好事。”

    “哦,妾身能做什么大好事?”

    鲁惜约赶紧追问。

    陈剑臣微笑不语,这时候倒卖起关子来,道:“现在该吃早饭了,早饭后我要给皇甫小姐上课。嗯,中午时分我再过去找你吧。”

    “嗯,好的。”

    鲁惜约乖巧地答应着,只是仍想不明白陈剑臣的意思,但不管如何,只要她能做得来的,定然会听陈剑臣的意见去做的。

    早饭如常,吃过后皇甫员外又有生意要谈,匆匆出门而去了。

    陈剑臣则直接到娇娜的书房去,此时娇娜破天荒的已乖乖坐在里面了,侍女小菊立在一边,疑惑的眼神一时看着小姐,一时又瞟着进来的陈剑臣。

    奇怪……

第一百章: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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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娇娜本来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神情有些懒散,可瞥见陈剑臣进来,登时像老鼠见到猫似的,没来由地一阵紧张,身子不知不觉就坐正起来,嘴巴紧紧地抿着,一本正经,很是严肃。看上去,宛如个“三好学生”。

    陈剑臣暗自偷笑——昨晚的红粉骷髅,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肯定是娇娜作怪,藉此搞鬼,要把自己折腾走。如果换了旁人,经受不住红粉诱惑,堕入那虚拟的温柔乡中,自免不得吃尽苦头。

    背负双手,施施然走进去,陈剑臣做足了先生的派头,来到属于自己的书桌边上,顺手抄起戒尺,干咳一声。

    那边娇娜顿时心虚地站起来,道:“先生好!”

    旁边小菊见到,吃惊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可以塞进一个拳头——曾几何时,小姐变得如此听话乖巧了?居然还会主动向先生问好?是我眼花了吗?

    陈剑臣轻轻一点头,道:“孺子可教也,坐下吧。”

    娇娜其实已经气得要爆炸开来,恨不得跳过来一拳打烂陈剑臣这副可恨的脸门,只是每当和陈剑臣那清明的眸子相对,她就莫名的全身发软,一点脾气都发不起来——

    昨晚那一剑,给予她心理实在留下太深刻的印象。莹莹小剑,竟能激发出浩浩汤汤的巨大威势。

    威势之下,自己彷如蝼蚁,彷徨无助……

    这就是娇娜当时的第一感觉。

    她的一缕心神本来寄托在红粉骷髅之上,却直接被一剑劈得粉碎,本体心神顿时受到牵连创伤,导致喷出血来。心神之上,就此留下了难以消除的惊惧烙印。她实在想不明白,陈剑臣魂神里藏着的那把剑,到底属于什么来路,竟有如此霸道威势。

    陈剑臣坐到椅子上,道:“皇甫小姐,既然你识字不多,那我们就从识字开始,先学《千字文》吧。”

    一路以来,他可算是做了多者的先生,婴宁、小义、阿宝等,因此对于教书识字,倒积累了一定的经验。

    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然而陈剑臣根本没有所谓“好为人师”的嗜好,只是尽可能地想使得身边的人变得更好而已,扫盲当为第一关。如今的娇娜,事实上算是他真正意义的第一位学生,有着全套的礼仪规矩。

    把厚厚的《千字文》摆上来,陈剑臣见到娇娜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便道:“皇甫小姐,先生有言在先,从今天起,每天教你三十个字,然后第二天进行默写考核。你有一个字写不出来,我就用戒尺打你一记手掌心;有两个字写不出来,我就用戒尺打你一记屁股……”

    “抗议!”

    娇娜立刻涨红了脸地嚷嚷起来:“不能打屁股,要打,就打脑袋。”

    陈剑臣昂然道:“抗议无效。”

    “为什么?”

    “打你脑袋,先生怕把你打傻了,无法向皇甫员外交代。”

    娇娜顿时恨得牙痒痒的:这家伙,莫非想公报私仇,打自己屁股打上瘾了?不行,需要想个法子才行……

    可她想来想去,居然发现毫无办法。

    最好的办法竟然就是按照陈剑臣所说的,认认真真读书,把每天的学习任务完成好,把功课做得漂漂亮亮的。

    可恶……

    娇娜情不自禁就握住了小拳头。

    对于陈剑臣提出的诸种惩戒条例,后面小菊已经听得眼睛都直了,她本以为小姐听完后会当场发飙,就像以前那样,直接一把火烧了先生的胡子——哦,眼下这位先生实在太年轻了,还没有胡子……但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小姐一点过激反应都没有,而是乖乖地听着,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难道,是老爷的命令起了效果?

    小菊很快就想到一个可能性,就是老爷的高压命令,不准小姐在课堂上胡闹。如此,她倒觉得释然了,随即却为陈剑臣在课堂外有可能碰到的悲催遭遇表示极大的同情。

    对于陈剑臣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先生,小菊印象挺好的,觉得这年轻先生不像其他先生那般架子大,老气横秋,说话也风趣。当然,个人长相总是能取得极大的印象分,当两位先生站在一起,一个五、六十岁,头发花白,一脸老皮;一位年少俊朗,形象潇洒,小菊的偏重选择可想而知。

    这一堂课,娇娜出奇的配合,陈剑臣就教得很顺利,每当教生字时,娇娜都很积极跟着诵读,以及书写。

    ——诸如这般的私人课堂,本就没有规定的时间,陈剑臣把三十个生字教完,就算完成一天的课程了。

    三十个生字的学习要求对于娇娜而言,只要她稍稍专心,根本不算难。别忘了,她可是一只金丹修为的狐狸精呀。

    狐狸本来就聪明智慧,更何况成了精的?

    以前娇娜只是心不在焉,无心于此,又不服管教,这才学不进去而已。

    课堂上完,陈剑臣走出书房,出到外面正见到皇甫员外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并在一个隐蔽的角度,冲他一竖大拇指,以示赞赏。看来这只老狐狸已回来一段时间,并在外面听了不短的讲课过程了。

    “员外回来了!”

    陈剑臣施礼问候。

    皇甫员外春风满脸,很是兴奋,拉住陈剑臣道:“来来,留仙,我们去喝酒。”

    许久娇娜和小菊才走出来,小菊道:“小姐,刚才老爷一直在外面旁听呢。”皇甫员外的出现,让她更坚定了为什么小姐会乖乖听话上课的原因。

    娇娜哦了声,兴致不怎么高。

    小菊见状便道:“小姐,等会你就要去爬山了吧。”

    娇娜侧过头,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要去爬山?”

    “昨天你不是和小菊说了吗?叫我做好准备的。”

    “呃,不去了。”

    小菊就问:“那小姐要去做什么?”

    娇娜嘴一撇:“能去做什么呀,只能做那些该死的功课了。”

    啊!

    小菊再度傻眼——

    客厅之上,早摆开了一桌佳肴,皇甫员外满脸红光,一个劲地追问陈剑臣:“留仙,你到底使了什么法子,竟能让小女对你前倨而后恭呢?实在太了不起了,快说给我听听!”

    知女莫若父,对于女儿的脾性,皇甫员外最是了解的。说白了,女儿就是个任性的孩童,稍有不如意便会胡闹一番,完全不顾及后果,也不在乎旁人的脸面。

    这种性格,往好方面说就是“敢爱敢恨,爱憎分明”;往坏方面说就是“刁蛮任性,缺乏教化”。

    对此,皇甫员外头疼久矣,说过、教过、打过、骂过,但没有一样过得去。请来的先生也都是全部败落阵来,灰溜溜走掉。而这一趟请陈剑臣来,他其实心里也没有多少底气,生怕不用一天就被女儿赶跑了。

    ——本来皇甫员外想亲自出手,限制约束女儿的恶作剧行为,但他转念一想就放弃了这番打算,依然如前般放任自由,无为而治。因为如果要自己干涉才能让得女儿折服的话,这对事情并没有多少裨益。女儿不服陈剑臣,就不可能真心听教;而陈剑臣无法完全镇压得住娇娜的话,调教无方,这个先生也是当不长久的。

    今天皇甫员外外出和人谈生意,但一颗心始终有些放不下,便提前回来,不料正听到一次在梦中才会出现的课堂情境。女儿居然安安分分地在听讲做功课,认认真真朗读写字,一点脾气都没有闹,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陈剑臣是如何做到的?

    惊喜之余,老狐狸不禁往深层次想了想,在他眼中,陈剑臣一下子就变得有些看不透起来。

    真是见了鬼了。

    皇甫员外甚感纳闷,他在陈剑臣身上可没有发现任何法力的迹象,完全就是一普通凡人。

    一介凡人折服了自己的女儿,固然是他所极力希望的,可当事实真正的出现,皇甫员外又忍不住心生疑窦。

    面对他的疑问,陈剑臣呵呵一笑,佯作神秘地道:“员外,这是我的独门秘法,恕小生留个秘密。”

    皇甫员外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更加好奇,只是不好再追问了,寻思着稍后直接去问问女儿,看有没有发现。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故而皇甫员外十分高兴,一个劲地劝酒。然而陈剑臣自知酒量浅薄,稍后还要去找鲁惜约谈事情呢,所以吃喝得很有节制,等喝得差不多就告罪下桌了。

    最后皇甫员外老怀开慰,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坐在厅堂上,手持筷子敲打着各式碗碟,口中哼唱不已……

    陈剑臣下了桌,回到所住的院子里,却见到鲁惜约没有在厢房,而是搬出椅子坐在门外屋檐下等着,不知等了多久,见到他回来,连忙欢喜地迎上去,一下子就闻到一股酒气:

    “公子,你喝酒了?”

    陈剑臣虽然节制,但毕竟也喝了不少,头有些晕乎,道:“陪员外喝了几杯。”

    鲁惜约赶紧让他进屋子,以免受了风寒,又叫香儿泡了一壶茶来解酒。

    面对有点醉意的陈剑臣,鲁惜约忽又想起当日在熙攘的街道上,她第一次见到陈剑臣时,也依稀这般。只是时至今日,对于这位潇洒落拓的男子,她始终不曾有真正的了解。

    但愿这一次,会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第一百零一章:针灸

    喝浓茶解酒,对身体并无益处,只是间或喝喝倒无妨。陈剑臣喝了一口浓茶,精神振奋起来,叫鲁惜约坐下,问道:“惜约,你的针灸之术有哪方面的作用?”

    他心中已认定,此术来历不凡,功用效果定然会超过许多寻常医术。只是没有亲身经历,不得明证。

    鲁惜约道:“这门雌黄之术,有个名堂,叫‘玉女针法’,可疏通经脉、调和阴阳、扶正祛邪等……嗯,还能解酒呢。”

    陈剑臣听她说得玄乎,顿时引起兴趣,道:“既然如此,不妨来给我试试。”

    鲁惜约嗯了声,但没有马上行动。

    陈剑臣心思玲珑,立刻恍然,道:“到我房间里吧。”

    ——鲁惜约房间内就一张床,是她睡觉的地方,怎么能随便让一个大男人睡上去?虽然她心属陈剑臣,但目前没名没分的,却也不愿太过于轻佻,以免被人看轻,惹人闲话。要知道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一向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带着香儿去到陈剑臣的东厢,陈剑臣躺回自己的床上,面部朝下,枕着一个枕头。至于下一步,就要听鲁惜约吩咐。

    鲁惜约随身带一口小小的箱子,不过半尺长短,造工精致。打开,里面银光熠熠,长长短短,足有上百口银针,另外还有许多草本东西,林林总总,看得人眼花缭乱——她的随身行李,本来都放在客栈之中,后来入住皇甫家后,才叫香儿进城取出来的。

    “公子,银针解酒,只需扎一针后颈即可。”

    陈剑臣道:“惜约尽管下针。”

    对于这门神秘的歧黄之术,他很感兴趣,就想亲身试一试效果。

    鲁惜约纤手一捻,灵巧地拿起一根毛丝般细小的银针,坐到床边来,轻轻撩开陈剑臣后脑勺的头发,口中道:“公子,我来了……”

    微一凝神,轻轻一针扎了下去,正中穴位处,再慢慢地旋动了三下。

    银针入肉不过分毫,陈剑臣顿感到一股麻酥之意传来,其中又夹杂着酸酸的意味,使人非常的舒服。酸麻之后,便是胀胀的,感觉到有气流在里面活动。

    针刺得气!

    鲁惜约的造诣,果然非同小可。

    片刻之后,她就起了针,道:“好了!”

    此时不用她说,陈剑臣都知道好了。皆因本来有些昏沉的脑袋,一下子就如沐春风般,变得清明爽坦,本来的几分醉意消失一空,浑身一轻,霍然坐起,拍手道:“好针法,大有用处啊!”

    鲁惜约问:“公子的意思是?”

    陈剑臣娓娓而谈:“惜约有如此妙术,岂能藏而不用?可用之开设医馆,有益众生。”

    鲁惜约惊喜地道:“开医馆?这个,妾身真得可以?”

    陈剑臣正色道:“怎么不可以?京城太医馆中便有女太医一职,同为女流,既然有人能当太医,那你当个民间女大夫自是绰绰有余。”

    在天统王朝,男尊女卑观念由来已久,男女之防也颇为严谨,女子出来做事的例子并不多见,一般都属于特殊行业。

    医师就可以算作一门特殊行业。

    因此陈剑臣灵机一动,便建议鲁惜约当个女大夫,开设一间医馆起来,专门诊治女性病人;至于男的,麻烦出门左转,到别家找男大夫去。这般规定,自是为了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以及口舌——可定义为“女性专科”!

    针灸之术,偏重由内到外的调理,不用药,从而达到温通经脉、调和气血的作用,治病之余,附带还能美容呢。

    如此,简直就是为女性病人量身定做的。只要鲁惜约把医馆开起来,打出名头后,门庭若市指日可待。

    听完陈剑臣的陈述,鲁惜约明眸闪烁,欢喜无比,弯腰道万福感谢道:“多谢公子指点迷津。”

    ——昔日在遛鸟楼,因为卖艺不卖身的缘故,其实她所赚取的钱财并不多,还要上下打点,这才能保得清白之身。故而平时积攒下来的财富数量只能算一般,只不过用来开设一间医馆倒是足够的。

    开设医馆,这可是鲁惜约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现在经由陈剑臣一说,顿时觉得面前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陈剑臣又问:“惜约,那你准备到哪里开设医馆?”

    “江州。”

    “哦,那你的父母之仇怎么办?”

    闻言鲁惜约神色黯然,低头不语——她一介弱质女流,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想要击杀一名进士官人报仇,谈何容易?

    所谓刺杀,铤而走险,也就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个下策罢了。

    陈剑臣忽而冷然道:“惜约不必忧愁,恶有恶报,那李逸风作恶多端,我想,他迟早都会遭受到应得的下场的。”

    他倒没有一时头脑发热,大招大揽下来要替对方报仇;就算真要这么干,也没必要张口说出来——人生之事,唯其义尽,所以仁至,并不需要大拍胸口嚷嚷不休。

    鲁惜约冰雪聪明,隐约听出陈剑臣话中的意思,心里又是大感触动——她与陈剑臣只能说是萍水之交,至少到目前为止如是。而其最大的价值,无疑便是一副清白身子,之前鼓起勇气,直接开口愿意托付终生,不料被陈剑臣委婉拒绝,失望之余,实则更加欢喜。因为从这一点可以证明陈剑臣并非那些渔色之徒,并不只是为了看上她的姿色而伸出援手的。

    这一点,实在难能可贵。

    鲁惜约久居青楼,对于男人贪新忘旧的薄幸之心最是了解,明日黄花,秋扇见捐,诸如此类的事情不知道听说过多少,其中以“杜小娘怒沉百宝箱”为典范,说得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但此事发生的地点不在江州,而在杭州。

    ——杜小娘为当地名妓,一直就想从良,寻个好人家嫁掉,哪怕做妾氏也不在意。她千挑万选,最后挑中了一名叫“洛千城”的书生。

    这书生出身大户,对杜小娘痴心不已,为了她不惜倾囊付出,最后沦落成乞丐都舍不得离开杭州回家。

    为此杜小娘很是动心,就此认定洛千城通过了自己的考验,便自出银子赎身,离开青楼,带着洛千城坐船回其家,准备成亲。不料在半途之上,洛千城为了区区千贯钱财,竟答应将杜小娘卖给一位纨绔恶少!

    知道此消息后,杜小娘万念俱灰——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难以捉摸;但这男人心,简直就是天上云,明明看着是这般,可一阵风吹来就面目全非了。

    她悲愤交加,便拿出随身所带的一个百宝箱,里面装纳着她平身所赚取所积攒下来的金银财宝,本来想用来做嫁妆的,价值岂止万贯?

    杜小娘当着洛千城和恶少之面,把百宝箱里的财物一件件地倾倒入巨江中,然后抱着百宝箱纵身跳江自杀……而那洛千城人财两空,自是懊悔不已。

    这个故事在各地青楼流传甚广,几乎个个姑娘都是知道的,意在告诫各个姑娘:天下男子多薄幸,遇人不淑害一生,还是安安分分呆在青楼的好……

    其中自不免带着许多别有目的的立场色彩,有失偏颇,但鲁惜约却真心知道“易得无价宝,难求有情郎”这句话所言不虚。

    倒是旁边的香儿听着,有些不以为然——李逸风乃苏州豪强,势力骄横,他本身又是进士官人,不日就会出去当官的。以陈剑臣现在的身份地位,根本不能帮小姐报仇,只是说些空话好话来安慰小姐罢了,当不得真的。

    随后鲁惜约提出,她要在三天后就坐车返回江州去,以筹划开设医馆之事,要请陈剑臣去和皇甫员外说一声。

    对此陈剑臣自无意见,只建议她最好能与王复一行一起回去,路上好有个照应。并且回到了江州后,王复还能在鲁惜约开设医馆的事情上给予提供许多帮助。毕竟有不少事情,鲁惜约一介女流不好出面应付。

    第二天吃早饭之时,陈剑臣就把这事对皇甫员外说了,皇甫员外自无意见,咪咪笑道:“留仙,你这么快就舍得与鲁姑娘分别了?”

    陈剑臣哑然,但也没有多做解释,有些事情越解释越无力,还是沉默是金为好,当下转个话题,问:“员外,昨晚娇娜小姐没有告小生的状吧。”

    皇甫员外忽然面露古怪之色,上下打量陈剑臣,瞧得陈剑臣心里有些发毛:

    “呵呵,老朽倒希望小女会告你的状,奇怪的是她半个字都不提,反而很乖巧地说她长大懂事了,要认真读书了云云。”

    陈剑臣听得无语——这番话语从娇娜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反常得很。皇甫员外是成精的老狐狸,自然嗅到了其中怪异,从而疑心大起。陈剑臣不知道为什么娇娜不敢直言禀告,也许怕爹爹责罚吧。但她说与不说,陈剑臣都觉得无所谓,自有合理的理由解释过去。

    皇甫员外笑道:“也罢,既然留仙你不愿说,娜儿不说,老朽也没必要追根问底了,乐得清闲。”

    吃过早饭,陈剑臣准时来到书房,开始对娇娜的功课进行第一次的检查考核——默写生字。要看看经自己调教之下,这只小狐狸到底学得怎么样了。

第一百零二章:不懂

    白纸铺开,毛笔提起,娇娜昂然抬头,摆开一副“尽管放马过来”的姿态,显然胸有成竹,做足了功课。

    陈剑臣习惯性拿着戒尺,一手背负后面,在书房中踱步。走一步,便张口念出一个生字。然后那边娇娜听见,迅速提笔写在白纸上。

    一个念,一个写。速度颇快,过不多会,昨天教的三十个生字就全部念完了出来,而娇娜也写了出来,写满了三张白纸。

    陈剑臣拿过白纸,往上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娇娜看不过眼,气鼓鼓道:“你笑什么?”

    陈剑臣脸一板:“要叫先生!”课堂之上,先生必须要维护足够的尊严,这才能镇得住场子,在这方面,就算娇娜再多个分身也不是对手。

    娇娜心道一句“我忍”:“先生笑什么?”

    陈剑臣用戒尺指着上面那些字,道:“皇甫小姐,你写的字基本全部正确。”

    娇娜顿时挺起胸脯,傲然道:“那还用说!”她昨晚可是秉烛默写,整整用功了一个时辰。

    陈剑臣语气一转,接着道:“字是没有错漏,不过字体大小不一,笔划扭扭歪歪,不成模样。”

    ——娇娜写在白纸上的字,其难看度直追当初小义用爪子写出来的,笔画松散,架构崩乱,不认真看,都看不成个字样。

    娇娜嘴一撇,回答:“只要我写对了就行了,管它难看好看。”

    陈剑臣晒然一笑:“字如其人,难看好看区别大了去。譬如你穿衣服,如果只求遮体掩羞,又何必穿款式好看的?直接裹一张布匹就够了。”

    娇娜鼓起眼睛,道:“我说不过你……”

    陈剑臣乘胜追击:“那你可知为何说不过我?”

    娇娜哑口无言——她平时也算牙尖嘴利,但不知道怎么搞的,在陈剑臣面前居然处处吃瘪,心中有许多话都难以分辨说出来。

    陈剑臣悠然道:“因为我占理——天大地大,道理最大。”

    娇娜犹自心不服,腹诽道:天大地大,拳头最大……如果换了别人,本小姐一拳头打过去,便把你这张讲出锦绣道理的嘴巴打烂了去,看你如何还能讲得出什么狗屁道理来。

    “皇甫小姐,磨墨!”

    闻言娇娜顿时鲠直起脖子:“先生,你这是故意差遣我吗?”

    “非也。学生给先生磨墨,此为尊师敬道之举,再正常不过了。”

    陈剑臣支使娇娜干这干那的,主要就是为了磨掉她逆反的棱角,狠狠削一削她的脾气,不要为了逆反而逆反。

    娇娜还不愿动手,可被陈剑臣一瞪眼,居然心虚得直打鼓,只好撸起两只衣袖,露出如玉皓腕,抓起墨块,也不懂轻重,狠狠地在砚台上搓动。

    哗啦!

    她用力过猛,居然有墨汁溅飞起来,猝不及防地溅到了脸庞上,一点点的,似乎黑色的梅花,状甚滑稽。

    陈剑臣摇摇头,很失望的样子,道:“好了。你这不是磨墨,你是在打墨呢,莫非这墨块与你有仇?嗯,今天增加一个额外学习任务,学磨墨。香儿应该是会的,你就跟她学吧,明天再磨给我看。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先生,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香儿虽然是下人,但也有可取之处……”

    顿了顿,正色道:“皇甫小姐,先生要你学磨墨,并不仅仅是要你学磨墨,而是让你学会一种学习的态度,你懂吗?”

    “不懂!”

    娇娜忽地狠狠把手中的墨块扔掉,情绪激动地冲出了书房。

    “小姐,小姐!”

    小菊一跺脚,白了陈剑臣一眼,赶紧追了出去。

    陈剑臣喃喃道:“纵然修炼百年,但不懂教化,始终本性难移,宛若顽童心性……发泄出来也好,压抑在心头毕竟不是好事……”

    对比起婴宁,娇娜同是狐狸精,出身要好上无数倍,修为精深超出整整一个境界,但两者的心性反差奇大——婴宁知书识礼,显示出了极高的学习天赋和进取心;而娇娜娇蛮任性,火爆冲动,总是原始本能占据了上风,支配决定着处事方式。

    比较之下,差别宛然。

    学生离场,课堂自然无法继续下去了,陈剑臣倒没觉得有什么。为师之道,一张一弛,该严的时候就严格,该宽松的时候也可以放松下,让娇娜自己想通了,才算成功。如果想不通,自免不得另一番敲打。

    陈剑臣始终相信,时间站在自己这边。

    不用上课,乐得清闲,陈剑臣便走出胡庄,要到周围瞧一瞧,观察地形一番。

    胡庄依山傍水,门前种柳树林,地理位置非常优越,气派非凡。想来皇甫员外建立起这么一大庄园,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才经营起来的——他虽然为一只得道的老狐狸精,但恪守道规,也不会胡来,去做那盗抢的下做事,以积累财富。

    如此,反会因为黄白之物而玷污了道心,得了金银,失去了信念,根本就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道心如堤,建筑起来千辛万苦,殊为不易,可一旦露出了破绽,哪怕极小的,都会变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灾难性后果。

    胡庄上下,有仆从十余人,不过他们都是凡人,为苏州本地的百姓,见到陈剑臣走出来,都尊敬地问好,相必皇甫员外已下嘱咐,不可怠慢客人。

    想着此事便有些荒诞,两只得道的狐狸精父女涉足红尘,化身乡绅,在城郊居住了许多个年头而没有被人发现,也没有修士来寻麻烦,大隐于野,乐也融融。如果事情的真相公诸于众后,又会引起多大的风雨反响?

    陈剑臣又联想到当今朝廷局面,看似四海升平,实则已有大厦将倾的迹象:贪官污吏遍地丛生,豪强恶霸层出不穷,就连被视为国之根基的黑衫卫都骄慢横行成习惯,作威作福,草菅人命……当今圣上还一反常态,大力引进释家进入中原,要与道门一争长短,势必引起两家的纷争不休……

    总而言之一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势欲乱矣。

    人若适逢乱世,将何去何从?

    抬头张望,望尽处尽是青山,青山处处,雨箭风刀,这其中蕴藏着的诸多险恶,其实陈剑臣也是有许多不懂的。

第一百零三章:蛇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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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有仆从来到东厢向陈剑臣禀告,说有人寻访,出来一看,原来是王复——他之前接到陈剑臣的书信,已然知道胡庄所在,趁着空暇时间,就过来看一看。

    望见偌大辉煌的庄子,王复赞叹有加,道:“留仙,怪不得你愿意留下来当业师,愚兄打听过了,胡庄乃是苏州有头有面的大户人家,皇甫员外家财百万,黑白通吃,实在是了不得的一方大人物。”

    他言外之意,自是说陈剑臣当了皇甫小姐的业师,也就攀附上了皇甫员外这棵大树,大树好乘凉,好处无数。

    人生在世,学问多多,找关系为其中首要。不过王复也听到了许多关于皇甫小姐的恶劣事迹,却不知陈剑臣如何吃得消?

    陈剑臣属于寓居胡庄,不便逾矩在厅堂上招呼王复,就要带他进入东厢之中说话,刚迈入院子,看见鲁惜约走出来。

    “咦!这是……”

    在江州,王复可是远远见过鲁惜约一、两面的,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又惊又喜,张口说不出话来。

    那边鲁惜约已向陈剑臣道个万福,道:“公子来了客人?”

    陈剑臣介绍了王复,鲁惜约又向王复施礼,然后就带着侍女香儿离开了。

    王复这才从惊艳中回过神,激动地道:“留仙,她不是遛鸟楼的鲁公女吗?怎么会在这里,你们还认识?“

    陈剑臣淡然道:“此话说起来一匹布长……”带着他进入东厢,又问:“拂台兄,你不日就要返回江州了吧。”

    王复回过神来,答道:“生意方面的事情都办妥了,后天早上就启程。”

    见他嘴角含笑的模样,看来不但生意妥当,其他方面也很妥当了,当下陈剑臣打趣道:“我还以为拂台兄苏州河上春水流,乐不思蜀了呢。”

    王复哈哈一笑,眉梢都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苏州河上春水流……啧啧,留仙大才,出口成章呀,可惜当晚留仙没有在,否则就凭这一句,当可叫姑娘们打个七折!”

    陈剑臣无语……但他也知道某些有才的书生可以凭着满腹诗华在脂粉堆里免费打滚,做个“一首诗词换过夜”的青楼才子,倒也令人所津津乐道的。

    “拂台兄,其实我也想去找你的,正有一事相托。”

    王复哦了声,大拍胸口道:“留仙你这是什么话,有何言语尽管开声。能做到的,愚兄绝无二话。”

    陈剑臣当即把鲁惜约的事情避重就轻地说了出来,建议王复和鲁惜约同路回去,好有个照应。

    王复听完,一拍大腿,眼睛放光,眼勾勾看着陈剑臣,兴奋地道:“留仙,你太有才了。不声不响、神神秘秘的,原来是把咱们江州首屈一指的鲁清倌人给勾搭上了!”

    陈剑臣大囧,话说什么叫“勾搭”呢。

    王复随即一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愚兄几天风流,原来不及留仙春宵一度。”

    越说越没谱,陈剑臣赶紧干咳一声,道:“拂台兄,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

    王复一摆手,道:“愚兄明白,此中情趣不可为外人道也……哎,留仙你不知道,在遛鸟楼,能请得动鲁姑娘弹奏一曲的都是能人,不知道多少豪少一掷千金求一夕之欢不得,皆因鲁姑娘真是贞烈,卖艺不卖身,绝不松口退让。啧啧,如果让那些达官贵人知道鲁姑娘选了留仙做了良人,不得跺脚擂胸才怪。”

    陈剑臣忽而心一凛,王复的无心戏言听在耳朵里,却别有一番警醒意味。

    王复见他面色有异,还以为是自己说得有些过界了,连忙正色道:“留仙但请放心,从此以后,愚兄当将鲁姑娘视为弟妹,以礼相待。”

    ——娶青楼女子,尤其是娶清倌人回家当妾氏,乃是当今士大夫阶层的潮流,很是普遍。在王复看来,自是以为陈剑臣终于动了心思,与鲁惜约郎有心妾有意的,互相之间就那般那般了,实属正常。但两者既然有了那般关系,陈剑臣当然不喜欢别人再对鲁惜约评头论足的了。

    陈剑臣不想在这方面多加纠缠,问道:“拂台归途路径已经选好了?”

    王复突然叹了口气,面有愁色:“这番恐怕得从另一个方向回江州了。”

    “哦,为何?”

    王复便愤愤然道:“还不是因为那条大青蛇。”

    青蛇?

    陈剑臣心一动:“难道那条大蛇又出来挡路了?”

    王复面露苦笑:“岂止出来了,还吃了人呢。两个到官府揭榜的猎户上山杀蛇,都被它一口吞掉了。不知怎的,这青蛇吃了人后,凶性大发,便时常出没山林之中,无论人畜,见到就咬。现在那边峡谷方圆数里地,基本无人敢走了。”

    陈剑臣为之动容:“孽畜如此凶狠?”

    “可不是嘛,蛇祸怏然,官府又派遣了三百官兵手执兵器上山扑杀,但这些官兵平时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一看见巨蛇现身,登时吓得屁滚尿流,哭喊着跑下山了。自此以后,官兵就再也不敢出动了。”

    陈剑臣眉毛一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养兵,不外乎定国安邦保百姓三者而已,他们如此表现,实在无能。”

    王复赶紧摆手:“留仙勿作此言,抨击官府,小心隔墙有耳,被人听到可是一件大麻烦事。”

    天统王朝,风气固然比较自由,但也有不少禁忌,比如冒犯圣人形象,抨击朝廷等,都属于不当言论,很容易就会祸从口出,被黑衫卫“请”去“喝酒”的。

    喝什么酒?

    有个名堂,叫做“七步断魂酒”!

    陈剑臣忍住怒气,道:“蛇祸越演越烈,难道官府就此不管了?”

    王复道:“也不是不管,张榜请人呗,但是官兵都不敢出动了,寻常百姓如何还敢冒头送死?”

    陈剑臣问:“既然地方官府镇压不住,知州如何不发八百里急报,向朝廷求援,或者可能派遣黑衫卫来杀蛇?”

    王复嘴一撇:“留仙你有大才,不过毕竟年纪尚轻,不懂得那为官之道……一条大蛇为祸管辖之地,不可收拾,如果此事被朝廷知道,那苏州知州少不得要戴上一个‘治理无方’的罪名。说不定被御史一封劾书上去,他的乌纱帽就会被摘了下来。所以,对于此事,知州大人捂都捂不及呢,哪里会上报,自讨罪名?反正大蛇只是在山林间活动,又没有杀进苏州城去。”

    陈剑臣本非笨人,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莫说这苏州知州,放眼天下,“瞒上欺下”的为官之道,简直放之四海皆为准。

    王复道:“不说此事了,反正咱从另一条路回去,多走几天就几天吧。倒是留仙你,居于此地有些危险,应向皇甫员外建议,多做些准备。”

    东山呈半圆形,山脉绵延,不知几千里深纵。胡庄所在,位于东山东边山麓之下,而那大青蛇为祸的峡谷却属于南面,两者相隔不下数百里,距离甚远,理论上不用担心。但这样的事情本就反常,所以王复提醒陈剑臣也是必须的。

    不过陈剑臣却知道,皇甫父女皆是修炼得道的狐狸精,法力高深,哪里会畏惧什么大蛇?而那大蛇如果修炼有灵,断然也不敢游走到这边来。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就是不知对于大青蛇的存在,皇甫员外到底持何种态度?大概是觉得大家都是妖类,井水不犯河水,就互不理会吧。

    又说了会话,香儿敲门进来,用木托盘捧着许多点心,说是鲁惜约吩咐她拿来给陈剑臣招呼客人的。

    鲁惜约如此细心体贴,王复不禁冲陈剑臣一竖大拇指,意思是恭贺他纳了一房贤淑的妾侍。

    陈剑臣视而不见,只招呼他用茶。

    王复没有在庄上盘桓太久,喝了几杯茶后就告辞了,他并没有直接返回苏州城府,而是就近抄道去了苏州河,显然食髓知味,要抓紧时间继续“苏州河上春水流”。

    送他出庄后,陈剑臣有心事,眉头不展,抑抑地回到房间。

    ——今天皇甫员外出外谈生意,早就说好不回来吃晚饭的,剩得陈剑臣一个,他也不想一个人坐在宽敞的饭厅里用膳,干脆叫仆从送进房间里来,吃完后再收拾出去。

    搞定了诸多琐事,陈剑臣一如既往地开始读书练字,修习了近两个时辰后才停止,然后浸淫《三立真章》,领悟其中之意。至于今天课堂之上娇娜的小脾气行为,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具体影响后果到了明天后自可见分晓。假如娇娜明天不来上课,那就得采取另外的手段办法了;而如果她准时出现在课堂上,那就表明事情要远比想象中好,这只小狐狸精并非无可救药,拥有可观的调教空间。

    至人无梦。

    第二天起床吃过早饭,陈剑臣大踏步迈进书房,一进去,正见到娇娜端坐在书桌后面,见到他来到,明眸闪烁,连忙假装翻起书页来。

第一百零四章: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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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娇娜准时出现在课堂之上,陈剑臣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不过令娇娜感到意外的是,陈剑臣并没有提及昨天交待下来的磨墨学习任务,仿佛忘记了似的直接教起了生字——娇娜暗自松了口气,她昨天负气跑出书房,奔到后山散心,静坐了许久这才把心中的郁闷排解出去。不过回家的时候依然没有释怀,更没有听从陈剑臣的意思去跟香儿学磨墨,如果今天陈剑臣再度逼她磨墨,结果只怕又是昨天的翻版。

    陈剑臣明心见性,深知不能把兔子逼急的道理,于是闭口不提昨天的磨墨之事,转而缓冲地教起生字来。

    娇娜一边记着生字,一边却觉得陈剑臣越发古怪起来,难以捉摸,行为举止,一点都不像以前的那些先生,尤其是其神魂内竟还藏有一把剑!

    这是非同小可之事。

    娇娜之所以肯低下头来,安分地坐在课堂上学习,其中倒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弄清楚陈剑臣的底细——

    前天晚上,皇甫员外向女儿旁敲侧击地打听她为什么肯乖乖听讲的原因所在,而娇娜反而直接问起陈剑臣的来历。

    对此皇甫员外倒没有什么隐瞒,直接把事情经过道了出来。只是听完之后,娇娜更觉茫然:陈剑臣的这些经历和他神魂里隐藏住的剑没有可联系的地方……

    由此想到,娇娜便认定陈剑臣绝对对爹爹隐藏了什么——她甚至怀疑陈剑臣是不是别有企图,故意化身先生来庄上的。

    如此的话,陈剑臣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他们父女的真实身份?

    “大忠似奸?”

    小狐狸精顿时想到一个比较贴切的形容词,并想象力丰富地海阔天空起来,经过不断的完善补充,最后得出来的结果是:陈剑臣来庄上是有阴谋的……

    从小到大,娇娜经常被爹爹教训,说红尘世界,即大且杂,人心似鬼,狡诈无常……因此想在红尘打滚就必须读书明理,方能分辨真假是非云云;见女儿不肯向学,甚至不惜下了死命令,不准她离开庄子一里以外的地方,更不能进城去。

    所以时至今日,除了天天往后山跑外,娇娜基本就没有其他社会活动了。

    皇甫员外有大智,善经营,但这管教女儿的方法实在有些不妥,反而更加激发了娇娜的逆反心理,更加对学习不感兴趣了。

    娇娜不爱学习,但爹爹所说的“人心似鬼”倒记得很清楚,并“学以致用”地扣到了陈剑臣的头上,皆因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先生身上着实有许多令人生疑的地方。

    狐性本多疑……

    只是娇娜还没有向爹爹禀告的打算,只计划着了解更多掌握更多后才付之行动,最好能抓个现行什么的——而跟着陈剑臣上课,无疑是一条了解的好路径。

    她的心思,陈剑臣自然无从知晓,不过他也明白要想真正地让娇娜变成个“三好学生”绝非易事,可不是三两天就能摆平的,也不是一剑破除了对方的小法术就行了的。潜移默化,正需春风秋雨。

    今天的课堂又是顺利地结束了。

    回到东厢,陈剑臣去叫鲁惜约收拾东西——让她和王复同路返回江州的事情一早就说了,鲁惜约也没有不同意见。

    因为王复要明天一大早就启程,加上路程方向不同,陈剑臣要今天就送鲁惜约主仆到苏州城府去,住进客栈内,与王复等人汇合。

    鲁惜约随手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完毕,由陈剑臣带着,出到外面向皇甫员外辞行,并感谢他的款待。

    “爹爹,女儿要随先生,以及惜约姐姐他们进城!”

    娇娜忽然跑出来,兴冲冲地道——这些天她和鲁惜约倒聊得比较投机,成为了朋友。

    皇甫员外立刻板着脸道:“不行,谁知道你出去后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娇娜嘟着嘴,撒娇道:“爹爹,你就让我去嘛。最多女儿保证听先生的话,不会惹是生非的。”

    对于苏州城府,娇娜早向往已久,若不是被爹爹约束,她早就想去看一看了,要看看真正的花花世界,到底是何许模样。

    “这个……”

    皇甫员外望向陈剑臣,却是要先征询他的意见,把决定权抛给他。

    陈剑臣扫了一眼满是期待的娇娜,便道:“员外,就让皇甫小姐跟着进城吧,认识一下外面的人情世故也好。”

    他答应了,皇甫员外自再无意见,拱手道:“那就拜托留仙了,小女进城后,如果有什么不当之处,但由留仙训导。”

    又叮嘱了娇娜几句。

    能够进城去玩,娇娜心花怒放,什么意见都没有,统统答应下来。

    坐上皇甫家的马车,一行人辚辚地进发苏州城。

    目送他们离开,皇甫员外忽然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喃喃道:“南面那家伙近日闹得有些过分了,事情越闹越大,只怕不好收拾,如果惊动了释家道门的修士来,那就不好了……嗯,看来需要用一用手段……”

    “老爷,你说什么?”

    站在边上的家仆见到老爷嘴皮子微微有些动,却听不见有声音传出。

    皇甫员外呵呵一笑:“嗯,老爷我是说要出门一趟,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了,等小姐他们回来,你告诉他们一声。”

    “哦!”

    那仆从恭敬答应,老爷经常夜不归宿的,应酬嘛,很正常。

    “嗯,阿福,今晚可能会行雷闪电,要注意门窗。”

    皇甫员外临走前又嘱咐了一句。

    行雷闪电?大冬天的?

    那阿福顿时傻眼:老爷是不是说错话了……

    马车悠悠,鲁惜约和娇娜主仆都坐在车厢内,陈剑臣就坐在前面,和车把式一块儿,把身子靠在车厢边上,稳稳坐着。

    车轮辚辚,声音单调,身后不时传来少女们清脆的说笑声。陈剑臣干脆拿出随身带在身边的一卷书来阅读。

    坐车苦读,旁若无人。

    马夫瞥眼见到,不禁暗暗佩服,心想读书人就是不一般,随时随地都能读得进去,怪不得能中举当老爷呢……

    驾驾驾!

    猛地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粗暴的吆喝声:“官差办事,闲人退避!”

    陈剑臣回头一看,见到后面官道上尘土飞扬,三匹骏马飞驰电掣而来,惊得路上行人纷纷躲避不迭。

    车夫似乎也不是第一次遭遇这般事情,很娴熟地挥动鞭子,把马车靠边停住,以免马匹受惊狂奔。

    嗒嗒嗒!

    后面十二只马蹄轮番踏地,很快就超越过去了,只是三名骑士,只有两个身穿府衙皂衣,还有一个,却是穿着寻常的麻衣。

    “喏,原来是李大官人的张护院。”

    车夫眼尖,认出了人。

    陈剑臣心一动,问:“马六,你所说的李大官人,可是西关的李逸风李大官人吗?”

    那车夫马六笑道:“可不是他嘛,苏州除他以外,哪里还找得着第二个李大官人?”

    “嗯,你知道些什么?”

    马六重新赶马车上路,见到陈剑臣相问,马上滔滔不绝说起来:“回陈公子的话,事情是这样的,前一段日子那东山南面峡谷内,不知为何突然杀出一条大蛇来,那蛇真是大啊,公子如果你不亲眼看到的话,你根本不知道那蛇有多大,身长百丈,头像箩筐,眼若铜铃,身子能绕着山峰一圈,不知道多吓人……”

    陈剑臣哑然失笑,这马六显然也是以讹传讹,根本没有见过大青蛇真面目。不过这都是民间传闻的特色,不足为奇的。一件事情经过三个以上的人口口相授,麻雀都能变成凤凰来。他也不分辨打断,只听车夫说下去。

    “这条大蛇,以前听说是一个该死的耍蛇人放养山林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几年之后就变成偌大模样,能吃人,可吞象,很多人说,只要这条蛇吃够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它就能褪去尾巴,化身成龙呢……”

    这个传闻就更不靠谱了。

    陈剑臣虽然不确定这个世界会不会有龙,但却能肯定大青蛇吃人,只是属于一种低浅的吸取精阳血肉来增加修为的一种手段而已,距离化龙不知还有多远。

    “……大蛇害人,百姓人心惶惶,天天有乡绅带领百姓去官府门前闹,只是官兵也不敢上山杀蛇,无奈之下,官府就张榜悬赏,说谁能猎杀大蛇,可得金元宝十锭……啧啧,如此高额奖赏,前所未有过的,可惜咱家没本事,只能干瞪眼……”

    “期间倒有几个猎户艺高人胆大,去揭榜,上山杀蛇,但他们最后都是被巨蛇吞吃了。如此一来,就没有人再敢自告奋勇了。这奖金高也得有命拿呀……但昨天,我替老爷赶车的时候听说,李大官人派人去揭榜了,当时我还不信,今天看来估计是真的,刚才和两个官差在一起的,正是李大官人的张护院……”

    听到这里陈剑臣忍不住问:“李大官人会武功吗?”

    马六道:“不会,他是读书人,怎么会练武呢。”

    “那他怎么会去揭榜杀蛇?”

    “呵呵,应该是派遣手下去杀吧。李大官人家境雄厚,性子又豪迈,爱好结交天下豪杰,家里不知养着多少门客呢。”

    原来如此,陈剑臣一下子就明白了——李逸风此举定然不会是为了拿悬赏,敢情是借此赚取声望名誉呢。如果斩杀大蛇成功,苏州一带百姓,对他自然是感恩载德的。这对于李逸风日后的仕途,有着非常利好的影响。

    好手段……

    陈剑臣眼眸闪过一抹玩味的神色。

    此时,苏州城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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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入到一个光怪6离的聊斋世界,妖孽丛生,群魔乱舞,魑魅魍魉尽出。恰我心张狂,仗剑破红尘;正气浩然,下笔如有神!%%%%%%%%%%%%%%%%%%%%%%%%%%%%%%%%%%%穿入聊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入聊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入聊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