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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非10     美食计txt下载     美食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74:你是来搞笑的吗?

    从昨日上午到现在,江樱已近是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喝过一滴水了。

    她与华常静走散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余地,便被汹涌的人潮一路向西挤去,脚下根本不听使唤,甚至完全是半分力气都不用使也能走的飞快的那一种……

    待她姑且回过神来之后,已经置身在这座破庙当中了。

    这是一座废弃的佛庙,但具体是供着的什么佛便不得而知了——因为此处已破落至佛像都瞧不见半尊。

    与江樱一同被挤了进来的还有两个人,是一对衣着寻常的年轻夫妻。

    三人刚一“失足”被挤进来,那男子便急忙将两扇残破的木门关上了来,为防止更多的人被挤进来一般。

    “这位姑娘可是筠州本地人?”男人将门关上栓好之后,忽然向江樱问道。

    江樱当时被他忽然关门的动作给整懵了,只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男人见状便道:“那姑娘就暂时先与我夫妻二人在此暂避吧,外面如今人流混乱,又是炮火连天之势,姑娘孤身一人出去太过危险,不如等形势稳定下来再出去。”

    江樱这才领会到他的意思,心下赞同,是以便点头答应了下来,与这夫妻二人做了个伴,同避在这破庙下。

    可事实证明,她的这个决定并不正确。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逐渐地发现……她扮演的角色比较尴尬。

    这对小夫妻似刚新婚不久,正是如漆似胶的时候,心宽的也是可以——除了女子刚进来的时候有些担忧外面的情况之外,后得了男子的安慰,二人主要的事情基本上便是低声谈笑与打情骂俏了……

    这还算好的,更让江樱感到凌乱的还当是那位相貌平平、醋劲儿却很大的年轻妇人,频频对她投来的戒备眼神。

    说的更形象一些,就好比是……防备情敌一般!

    一开始的时候,甚至还因起初男子对江樱说了那一番建议她留下来避风头的话,其中有着些许萍水相逢的关切,而跟男子摆了好一阵臭脸,男子百般无奈,只有答应她下来,不再同江樱说话。

    而旁听了整个过程的江樱觉得受到了侮辱。

    她当时之所以留下来,抱有的分明是三人共同避难,相互扶持安慰,也好有个照应的目的?

    怎么就成了这种幼稚又狗血的画风了?

    更何况……她不过是起初礼貌性的道了句谢,什么时候有表现出觊觎这位大哥的意思了啊喂!

    她也是有心上人的!

    士可杀不可辱!

    当时的江樱是愤然起了身的,然而待推开房门欲离开这个伤心处的时候,却听得一阵轰隆的巨响,庙外屋檐下震落下来的瓦片摔的粉碎,以及外面的长街上空无一人,但凡是能躲避的地方皆已被紧闭起来,加之完全不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这种种无处可逃的情形,让江樱为之一愣,有着短暂的迷茫。

    愣完之后,便怂了。

    在身后这对因为方才的突然震响而紧紧相拥在一起的年轻夫妇惊惑的眼神之下,她尽量动作自然地收回了脚,将两扇仿佛随时都会散掉的木门重新关好——

    “我就是……看看外头的情形怎么样了。”

    ……

    于是这一夜,江樱过的分外难熬。

    她很饿。

    她几番想爬起来钻到空间里找些吃的,可奈何这对夫妻直到大半夜也没能安静下来,但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上半夜的时候,外面的形势动荡的厉害,时有炮火声响起,隔着破落的木门往外瞧,常能看到火光阵阵。

    江樱缩在一处角落里往外瞧着,忽然有些担心晋起。

    但这种凶险的对战,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堂堂一个士族公子亲自领兵上阵吧?

    听说晋家军光是在兵力上,就已经甩了西蛮好几条街。

    那这场仗,应当打不了几日吧?

    华姐姐与她走散之后肯定在找她,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有没有找到一个可以暂避的地方……

    江樱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捂着有些痉挛的胃部渐渐睡了过去。

    临睡之前,江樱听着那夫妻二人的低语声,知道自己今夜必定是耗不过他们了,甘拜下风,放任困意将自己笼罩之余,只有暗暗提醒自己明日必要早早醒来,好趁着他们在没醒之前,溜进空间菜园里填一填肚子,就是只吃俩果子也是好的……

    或许是吃的意念过于强大的缘故,江樱次日果然醒的极早,甚至在天亮之前。

    睁开眼睛,她望着头顶结满了蜘蛛网的老旧房梁和积尘厚厚的四周,晕乎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又重新张开。

    适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何处,和自己肩上所背负的“使命”。

    江樱爬坐起来,边谨慎地抬头看向对面。

    这一眼瞧过去,却是立即懵圈了。

    对面的男人竟然已经醒了,此刻听得动静,朝她投来了视线。

    江樱傻眼地看着他。

    “……”

    这才什么时辰?

    年纪轻轻的,睡眠质量怎么就那么差?!

    男人没注意到江樱的异样,将她呆滞中带着些许绝望的表情当作了初醒过来的朦胧。

    他的声音放的很低,是怕吵醒了怀中睡的正熟的妻子,道:“姑娘怎么醒的这么早?”

    “不如你早……”

    江樱却丝毫没有要去顾虑他的顾虑的意思,声音平静却不小,半点也不怕吵醒女子。

    她又没做亏心事,干什么要畏畏缩缩的。

    再者,她觉得自己被命运捉弄,活的很艰难,已有些不想面对这个世界了。

    见这位小姑娘刚坐起身却又重新躺倒,浑身乏力兼以眼神空洞的模样,男人叹了口气,继续压低着声音说道:“内人有些孩子脾气,又不常出门,故而昨日言行失当了一些,还望姑娘莫要介怀。”

    凭什么不介怀?

    错了就错了,为什么还要用什么孩子脾气和不常出门作为借口?

    饿着肚子的江樱心情极度不好,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只想送其一对白眼,可想着还要省一省力气,便应付地“嗯”了一声。

    男人瞧了一眼她的状况,皱了皱眉问道:“姑娘可是腹中饥饿?”

    江樱这回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请问这是在说废话吗?

    她从昨日上午被挤进来一直到现在,一粒米都不曾吃过,能不饿吗?

    “我昨日倒是带了些干粮出来,糙是糙了些,但好歹也能顶一顶饿,总好过什么都不吃……”

    江樱一听到这话,脸上立即有了生机,忙地重新爬坐起来,道谢的话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正要往外冒的时候,却听对方歉然说道“昨日本想着要分给姑娘一些的,可奈何内人不许……如今倒是没有剩余的了。”

    江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下子没能反应的过来。

    所以……刚才那些什么“好歹能顶一顶饿”、“总好过什么都不吃”……这些话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就为了炫耀他们夫妻俩吃饱了吗?

    江樱已不愿再去看这个人哪怕一眼,当即重重地往后一躺。

    “姑娘?”男子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眉目间有些担忧。

    江樱重复了闭眼又睁眼的动作,望着上方问道:“敢问这位大哥,你知道太守府怎么走吗?”

    她想回去。

    她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太守府?”男人好奇地问道:“这个时候,姑娘一个外地人,去太守府做什么?”

    末了似想通了什么,故而又给江樱普及道:“此刻太守府必定是戒备森严的,姑娘就是去了,也不见得能进去……倒不如安心躲在此处来的安全。”

    是把江樱当成慌乱中为求保护、准备去太守府避难的了。

    江樱无力与他解释,只又无力地道:“大哥若是肯告知我,我日后必有重谢。”

    如果可以,她也想换个人问一问,也好省些口舌,可关键是外面现在能见着的,一般都不是活人了。

    “至今未有凯旋锣鼓声传来,可见形势尚未稳定,难保城中没有蛮贼作恶,姑娘你年纪轻轻,一介弱质女流,当着是要铤而走险吗?”

    江樱无力再多说,再次闭了闭眼睛,再睁开。

    “求大哥行行好,告诉我吧。”

    也怪她当时被挤来的时候没留意方向。

    “哎……”男人轻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姑娘一意孤行,我也不好再多加阻拦。”

    “只是我也是初至筠州,并不知这筠州太守府的所在位置。”

    江樱:“??”

    请问这个人是专程来搞笑的吗!

    前面是吃东西,现在又是这个,他还真是擅长给别人希望之后又亲手摧毁!

    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江樱在内心哀呼一声,后揣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重重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了睁开的力气。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做了……

    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地哭上一场……

    ……

    而全然不知她根本不在太守府中的宋元驹,此刻正气定神闲的握着一柄剑负手在太守府府门前来回晃悠着,自认为是一位很合格的护花使者。

    而他为什么能在明知昨日一战西蛮占了上风的情况之下,还能如此地气定神闲,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他是半点不着急,可底下不知太多内情的下属们便不如他这般轻松了。

    他们都是直属于晋起麾下的,在平定廖烽的几场战役,和日常的相处中,早已对这位世家公子出身的主子心悦诚服,而眼下晋起那边的情况尚不明了,只听闻昨日一战直至下半夜方休,情况凶险至极……他们只恨军令在身没有将领的命令无法冲去相助。

    “宋统领,要不要派人去探探情况?”

    每隔上不大一会儿,便会有人问同样的话。

    宋元驹挑了下眉头,隔着重叠的屋宇大致地往城门处瞧了一眼,道:“打探什么,真再打起来,肯定是能听着动静的,没有动静那就说明正僵持着呢,没什么可打探的。”

    士兵:“……”

    宋统领这漠不关心的态度,真的不是因为副帅没有让他参战而心存不满的报复表现吗?

    众人怀疑地看着宋元驹,却见他微微侧过了脸去,望着正东方徐徐升起的红日。

    “为了不回京奔丧,这也是好费了一番气力啊……”他一脸玩笑地喃喃自语道。

    “宋统领您一个人在念叨什么呢?”

    “我念叨着该是到吃早饭的时候了……”宋元驹笑着道,话罢却是一愣,回过头去,只见身侧站了个肤色偏黑,巴掌小脸上镶着一双细长凤眼的西北姑娘。

    认出这是太守府中的二小姐古再丽,宋元驹面上笑意未减,道:“邓二小姐怎么起这么早,是昨夜没有睡好吗?”

    “可不是人人都能像宋统领,大敌临前,还如此临危不乱。”古再丽望着前方朦胧晨雾,不苟言笑地说道。

    宋元驹听出她话中的讽刺之意,也并不生气,依旧笑着道:“二公子英明神武,我自然安心。”

    “你……”古再丽转过头来瞪着他,似对宋元驹这种在生死存亡之际还有心思耍嘴皮子的行为尤其不齿,冷笑了一声说道:“晋二公子的确智勇双全,可用人的眼光似乎却是不怎么好——如今晋二公子在前方以性命护卫筠州城,嬴将军的援军迟迟未到,营中后继之力断不表态,情况危在旦夕,宋统领倒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做派!”

    她说的没错,筠州城如今看来的确朝不保夕,嬴将军带领的五万人马杳无音讯,掌管营中余下兵力的几位牙将明面上是说没有帅印兵符无法擅自做主出动,可又有谁看不出来这是得了晋觅的交待——

    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却也有人容不得她一个女子毫不顾忌的来苛责宋元驹。

    “邓二小姐还请慎言!”

    宋元驹身侧的年轻士兵沉着脸提醒道。

    他们对晋起和宋元驹的信服并不是一日两日积累出来的,故而纵然他们此刻再担心,却也不曾真的怀疑过宋元驹的为人。

    毕竟他们这位统领平素说话就随心所欲惯了,鲜少能有人猜得出他真正的情绪。

    “这里是太守府门前,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本小姐大呼小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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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5:妹夫与大舅子的关系

    古再丽一记冷眼扫过去,士兵闻之恼火刚欲反驳,却见宋元驹伸出了一只握剑的手来挡在了二人中间,笑着打圆场道:“大清早的就拌嘴,可不吉利,邓二姑娘生性豪爽,直言不讳的惯了,倒也并无恶意,休要多加计较了。”

    年纪尚青的士兵向来听从他的话,闻言便别过了头去,不再多说半句。

    宋元驹见状满意的笑了,伸手拍了拍他脑袋上的硬盔,道:“真是饿的不行了,我带你去跟邓太守讨一碗粥吃——顺便去看望看望邓太守身上的伤势如何了。”

    “真是不识好歹,统领辛辛苦苦一夜未有合眼亲自护卫太守府,她却不知好歹的反咬一口,说这等难听的话来抹黑统领!”年轻的士兵还是有些愤愤,待走的远了些,满面不平地说道。

    宋元驹哑然失笑。

    这群傻孩子,还真当是保护太守府来了?

    但他只道:“好男不跟女斗,跟一小姑娘拌嘴可不算有能耐。”

    士兵闷闷地“嗯”了一声,果然不再提古再丽的不是,却又念叨起了自家副帅来。

    “副帅那边的情形也不知如何了……”他抬起头看向宋元驹问道:“宋统领真的不担心吗?”

    宋元驹面上的笑意淡了淡,道:“自是担心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

    虽然有着石青的缜密谋划,但谁又能保证所有的一切都能天衣无缝的进行,更何况是稍有不慎便会性命不保的险恶沙场。

    但除了担心之外,他更多的是信任。

    信任石青那书呆子的脑袋,更信任晋起的决策。

    “那宋统领为什么不让兄弟们前去支援……”士兵到底还是问出了这句所有人都在好奇、甚至于不满的问题。

    得亏他是个新兵,胆子大些,才敢直面地跟宋元驹问出来。

    “咱们这点儿人去了能顶什么用?”宋元驹反问他。

    士兵愣了一下,后惊道:“……可副帅那里更少,才两千人马啊!”

    “副帅若是不敌,必会找人传令,你可见着传令之人了吗?”宋元驹再次反问。

    士兵沉默了一下,觉得宋元驹这种思维有些不对劲,但让他“可是”了两声过后,偏生又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副帅让咱们在哪儿守着,咱们便在哪儿守着就是了,旁的,自然有别人来应付。”

    是,嬴将军是“下落不明”了,军营里的余兵的确也调不动。

    但这些,早就在计划当中预见过了。

    啧,这一个个儿的,怎么就都把一个关键的“帮手”给忘了呢?

    “这太守府也不知有什么好守的……”士兵听完宋元驹的一番话,由于找不到反驳的话,显得有些泄气,只能想将不愉快撒在了这座耗了他们三千精兵良将来护卫的太守府上。

    “小宇子,我可跟你说了,这座太守府里有样儿宝贝金贵着呢,守住这宝贝可比守住城门都还要紧,若是护卫有功,功劳可比上战杀敌还要大呢——”宋元驹佯装出一副慎重其事的表情说道。

    “什么宝贝?”士兵惊奇地问道。

    “咳,这个你就得亲自去问副帅了……”

    ……

    “副帅!”

    筠州城外临时扎起的大营帐上,四处沾染着火药味十足的泥垢混合着深暗的血污。

    晋起盘腿坐在帐中,面前的矮案上既无布军图,也无饭食茶水,只一顶银盔,鲜亮的盔缨支在那里,一下也不曾晃动过。

    晋起隔着大开的帐帘往外看,一动不动地不知坐了多久,直至视线中的那轮红日自东方完全升起,现出了完整的轮廓来。

    “该来了吧?”

    坐在下首的石青一身青棉布袍,手中的扇柄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木案,探头往外瞧了一眼忽然说道。

    晋起未语,下一刻便听得士兵的呼声响了起来。

    视线中的日出图便被忽然闯入的人影打破,一位小跑着进来的士兵躬身禀道:“启禀副帅,蛮军将领颜巾契已至营前!声称要见副帅!”

    “带了多少人马?”石青忙地问道。

    士兵的脸色古怪了一下,道:“两人。”

    若带大批人马前来,怕是还没来到跟前,就已经打起来了。

    只带了两名随从前来,若去围剿,有失大军风范。

    本是观察一下他们是何举动,可谁知对方一露面便声称要见他们副帅。

    昨日一战凶险至极,双方皆有折损,众人尚且心有余悸,考虑到晋起的身份,本在犹豫是否要前来通传,可却听对方抛出了一个十分有吸引力的条件来——若想知道嬴穹现在何处,让晋然立即前来见我。

    士兵将这句话复述给了晋起听。

    “哈。”

    石青闻言轻笑了一声,士兵分外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此时只见一言未发的晋起站起了身来。

    士兵见他从始自终脸色都未有变动过一下,是典型的临危不乱的大将风范,又思及昨日在筠州城前与蛮军对战之时的英勇,一股敬佩之意顿时由衷而起。

    副帅真是跟一般的世族公子不一样。

    眼见晋起毫不犹豫地跨步离开了营帐,士兵正犹自沉浸在崇拜的情绪当中之时,却听得石青忽然离座喊道:“……副帅留步!”

    听得他这急切的声音,晋起顿下脚步,回过了头去。

    士兵也向石青看去,由于军中上下无人不知这位军师的神通,下意识地便以为他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交待。

    “副帅将帅盔忘了!”

    石青疾步而来,慎重其事地将手中的红缨帅盔递到晋起面前。

    “……”晋起看了他片刻,后接了过来,提在手中便出了营帐。

    石青望着他的背影,面上肃然之色不减,片刻之后,却转作了一声复杂的长叹。

    “我表哥前脚才刚走,你就搁这儿叹气,这不是给他找晦气吗?”

    一道女声忽然传出,石青一愣,抬头一瞧,竟见是带着两名侍女的冬珠负手走了进来。

    “冬珠公主怎么过来了?”石青诧异地看着一身华艳异服的她。

    再往其身后一瞧,再无旁人。

    “我怎么不能过来?”听他这么问,冬珠翻了个白眼。

    “公主是一个人过来的?”石青又问。

    冬珠这些日子来一直住在军营里,江浪去哪儿她去哪儿,纵然与她直言了她堂堂一个公主,女儿身,不适宜住在军营里,却也不顶用,谁也拗不过她。

    可此时,她不该是继续待在军营里的吗?

    “晋觅手下的那帮混蛋趁阿烈和表哥不在,竟敢奚落于我,本公主心情不好砍了两个解气,那姓冯的便对我一番教育,我听得不耐烦!便干脆跑出来了。”

    ‘姓冯的’是嬴穹身边的一位军师,如今年已过六十,生了一副爱说教的性子,虽然不严厉,却胜在有‘耐心’,唠叨起来连赢将军都怕。

    石青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位公主同晋觅不对付是众所周知的,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晋觅那缩头乌龟,一瞧见打仗天还没亮就带人奔回京去了,若不然我砍的可就不是他那帮小喽罗了!一个男人,成日在暗下搞这些小把戏来绊我,当真是令人不齿,恶心至极。”冬珠带着侍女走了进来,边一脸嘲讽地说道。

    “大公子……动身回去了?”石青闻言呆了一下。

    “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呢?”冬珠冷笑了一声道:“跑的可比那兔子还快呢!”

    石青惊讶过后,剩下的便只有满腔的“钦佩”了。

    真是了不得。

    能做出这么蠢的事情来,也是不得了。

    只是可怜了晋公与晋世子了,家中刚出了这么一大桩白事,西北忽然出了这样一场“乱子”,现如今又被未来的掌权人添了这样的堵……

    啧啧,若论‘没事儿找抽’谁做的最到位,大公子敢排第二,绝对是没人敢认第一了。

    石青正感慨间,只听环顾了一番四周的冬珠问道:“阿烈人呢?”

    “……应王子啊。”石青看出她前来的真正目的,有些想发笑,却兀自忍住了,如实道:“应王子方才点完兵,与二公子商讨了一番后,便入城去了。”

    而除了冬珠之外,此刻营中怕是几乎没人能记得起冬烈这个人来了。

    毕竟平日里不爱露面,存在感相对而言较弱,此次前来西北也只是做的一个“旁观客”。

    “入城?”冬珠皱眉问道:“……这个时候他入城做什么?”

    她方才瞧见晋起出去,计划分明是已经要实施到最后一步了……那晚死皮赖脸留下来旁听了的她,并不知道计划里有需得江浪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进城做的事。

    难道是临时有变,出了什么要紧事吗?

    那阿烈会不会有危险!

    冬珠立即谨慎戒备起来,直直地看着石青。

    石青被她这格外紧张的眼神晃的有些莫名其妙,有些无奈地说道:“应王子说是不放心姑娘一个人待在太守府里,得亲自去瞧一瞧,顺便……吃个早点。”

    冬珠脸上紧张的表情还未来得及褪去,便狠狠地抽了一下嘴角。

    仗在外面打,人在太守府里竟然还不放心。

    而且这边都等着他来指挥,非得第一时间过去看人?

    到底能不能有点儿以大局为重的概念啊!

    就连她这个从不顾念大局的人都要看不下去了好吗?

    ……若不是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怕是得没日没夜的泡在醋坛子里度日了。

    “我也去——”

    冬珠闷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片刻不待多留的带着人转身走了。

    石青又叹了口气。

    不由想到将才应王子才与主子谈完正事,便问起了自家妹妹的所在,得知了是在太守府里,评了句“太不上心”。

    待得知了主子拨了一大半的兵力去护着的时候,脸色才勉强好看了些,却仍然说自己心神不宁,觉得妹妹的处境不安全,并当即付诸为行动,撩下了兵符将事情全丢给主子,自己动身进城去了。

    这妹夫和大舅子的关系,在摊明关系之后,怎么就变得这么奇怪而僵硬了呢?

    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相比之下他就很幸运了,想他去华家见的华常静的那几位兄长的时候,对方除了大灌了他一场酒,以及醉后将他丢在了一座空院里无人问津之外,其它的一概都算很客气了!

    ……

    而与未来大舅子相处不佳,心情不太好的晋起,此际已全副武装,驱着一匹健硕的褐鬃战马缓缓来到了现任西蛮汗王颜巾契的面前。

    正如先前去营帐中传话的士兵所言那般,颜巾契身边只带了两名身披盔甲的随从——单听这阵势,好像还挺‘艺高人胆大’,但实际的画风,却并不是众人所料想的那样。

    颜巾契不过是四十五上下的年纪,却已显得老态龙钟,一件乌亮的鱼鳞甲披在身上,看起来很是空荡,蜡黄的脸色看起来精神气十分不足。

    晋起身后跟着的几名士兵瞧见了,只觉得大跌眼镜……昨日一战,颜巾契并未亲自现身,故而他们也不曾得见过这位信任的西北汗王,如今见了,只觉得与想象中的太过大相径庭。

    若非是顾念着我军军威,他们怕是要捧腹嘲笑一番了。

    就这副羸弱的身躯,瞧着能不能活到过年都是个问题,也真不知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派军攻入筠州城,在他们晋家这头老虎脑袋上拔毛的!

    好好养着身体,别瞎折腾了不好吗?

    然而他们虽然没笑,眼底嘲弄的神色却是遮掩不住。

    颜巾契瞧了不免觉得气愤,却也没有立即发作,只又转眼去看那端坐在马上,握着缰绳,面色一派平静的年轻人——

    “两年前,肃州城中,就是你……误杀了我侄颜巾战?!”颜巾契咬牙切齿地问道。

    几名士兵闻言面面相觑,瞪大了眼睛。

    二公子杀了颜巾战?

    那个以暴戾蛮横,力大无穷著称的‘二汗王’?

    二公子到底偷偷瞒着他们干了多少令人拍案叫绝的大事啊……

    所以,这个颜巾契又是炸城门,又是突然袭击的,真正的目的竟是找二公子报仇来了?!

376:妹妹丢了

    与众人的惊异不同,晋起闻言只是看了颜巾契一眼,波澜不惊地道:“不是。”

    不是?

    颜巾契冷笑了一声,道:“堂堂晋家的男儿竟是这样的敢做不敢当吗!”

    他查了整整两年,一直没有进展,却在前两日忽然意外得知了最关键的一点……解开了困扰了他整整两年的疑惑!

    他现如今已经万分确定自己的二侄子就是死在了这个少年人的箭下!

    “不是误杀。”

    晋起见他误解,只得出声补充了一句。

    这四字一出,不光是颜巾契,双方的几名士兵也愣住了。

    ……不是误杀,那就是故意的了?

    这不是明晃晃的加深仇恨吗!

    有这么不会说话的吗?

    “我那二侄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他下此杀手!”颜巾契被这一脸平静,言语间却透着一股‘嚣张’的年轻人气得直打颤,豁然伸出了手中的长枪,枪矛直指着晋起。

    无冤无仇?

    好一个无冤无仇。

    今生确是无冤无仇。

    但那是因为,他不曾再给颜巾战那个机会。

    见他不语,丝毫没有回答他的意思,颜巾契越发气愤,只觉得对方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已经给了他极大的侮辱,当即怒道:“今日你敢不敢与我行一个君子之约——只拿你我二人性命做注,不管谁输谁嬴,皆不许为难下属殃及百姓!你我二人今日就来一场了断!”

    颜巾契话罢,便拍马朝晋起袭去,形容激动而狰狞。

    然而却在逼至了一半的距离之时,听得前方的少年人淡淡地说道:“我并不想杀你。”

    猝不及防之下,颜巾契陡然勒马,气的脸都要紫了!

    什么叫不想杀他?

    认准了他会输吗!

    晋起的眼睛却似看透了他一般,道:“昨日城前一战,我出乎你意料的安然无恙,加之又忽有奇兵相助,你知败局已定,便欲拿自己的性命来换取颜氏军士以及西蛮百姓的安危——”

    “你……”颜巾契见计谋被拆穿,眼中闪过一抹耻辱,他又何尝不知道这计策是为最下之策,可谁让他已经输了!

    他本就没想过能够全身而退,但他不甘的是没能替侄子报仇,为家族洗去耻辱!

    但眼下他能做的,只有尽力去保全无辜的军士与百姓——

    “嬴穹与你晋家五万人马尚且为我所困,我想让他们死,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你若不想这五万人马死无葬身之处,便于我许诺绝不牵连!”颜巾契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这也是他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

    晋起却根本不信。

    他前世虽然没有跟颜巾契接触过,但在蛮军入京之后,却多次听说过他的名讳——此人为颜巾烈和颜巾战的亲叔伯,而之所以没有得到汗王的位置,一来是心身体多病,二来便是出了名的心慈手软,慈悲心肠。

    此番他下令攻城,不知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或是因为报仇心切,或是因为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得已而为之。

    晋起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他,从不愿意动手去杀一个好人。

    除了……殷子羽之外。

    “我说了,我不想杀你。”晋起看着他说道:“只要你肯降,我便可承诺绝不牵连。”

    他要的,是除去西蛮这个隐患,而非是要将所有西蛮人赶尽杀绝。

    若颜巾契肯降,从此他派军驻扎在此,便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颜巾契的思维逻辑已经有些崩溃了。

    这个少年人,说话做事怎么如此出乎他的意料?

    “凭你没有其它的选择。”

    “……”颜巾契瞪着一双仍是恨意滔滔的眼睛看着晋起,仿佛是要将他刺穿一般。

    “汗王!汗王!”

    双方僵持不下间,忽然有急乱的马蹄声传来。

    颜巾契豁然回头望去,只见是自己的一名得力部下正策马奔来,一条臂膀上还绑着血迹斑斑的伤布。

    昨日一战,受伤的人太多了。

    “何事?”见他满脸惊慌失措,颜巾契心中涌现出的是极为不妙的预感。

    “西南两营已被敌军全部包围,我军已同困兽!”

    “什么!”

    颜巾契身形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晋起。

    他是在什么时候瞒过他的眼线,暗中调派了如此之多的兵力前往西南两营的?

    怪不得将才他说……他没有别的选择。

    若非是他手中握着嬴穹一干人的性命,这人怕是连投降的选择都不会给他……

    他果然还是输了。

    但输了也好……

    这本就不是他想去做的事情。

    颜巾契眼中恨意渐散,坐于马上的身形却逐渐地颓唐了下去。

    晋起见状,拂手示意身后两名士兵。

    两名士兵上前,颜巾契并无丝毫反抗,束手就擒。

    于是,这一场会面,既没有想象中的大打出手,你死我活,也没有意料中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来回这么几句话,一场干戈便被轻易化去。

    晋起带人将颜巾契押回了营中之时,石青正站在营帐外左右张望着,似在等着他回来。

    “出了何事?”晋起俯视着站在马前的石青,皱眉问道。

    “主子……嬴将军带人过来了……”石青的脸色平白有些复杂。

    “嬴将军回来了?!”

    晋起尚在皱眉,他身后的一名士兵却没忍住,惊奇地问道,遂看向为他们所擒押的颜巾契——这个人不是说,嬴将军在他手里的吗!

    原本满脸颓废的颜巾契,闻言脸色也变了变。

    “人在何处?”晋起又问。

    通过石青的脸色来看,他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人在帐中躺着呢……是被人给抬回来的,现在还昏迷着。”

    晋起眉头一抖。

    紧接着,又听石青说道:“本以为是遇着了埋伏,后来才知道,嬴将军他们被困在了岳云山,没有法子了,竟拿火药将山炸开了……一不小心,炸伤了好些人,数嬴将军伤的最重。”

    晋起鲜少地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石青的脸色一面是担忧,一面是哭笑不得。

    这老将军,干起事来也真是……

    拿火药炸山,一般人谁敢干得出来?

    只可惜原先的计划里本就没有让他帮忙的需要啊。

    这可真是一个大写的‘无妄之灾’……

    “……”

    气氛有着片刻的沉默。

    最终,是回过了神来,满脸警惕地开了口的颜巾契打破了这种奇怪的安静。

    “晋然,你方才已然向我许诺过不会牵连!休要出尔反尔!”

    他的‘筹码’太过顽强,竟然炸开了山出逃,他现如今连投降的余地都没有了。

    晋起看也未看他一眼,跃下了马去,疾步朝着帐中走去。

    他得去看看嬴将军怎么样了……

    “出尔反尔非大丈夫所为!”颜巾契还在锲而不舍地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

    嬴穹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瞧见的是熟悉的营帐棚顶,转头往四处瞧,简单的陈设亦是分外熟悉。

    这是他的主帅营帐。

    他怎么在这儿?

    嬴将军犯了会儿糊涂,脑海中临昏迷前的情形才逐渐地清晰起来。

    ……他当时跑开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不待爬起来,便不慎被巨大的爆炸力和四处砸落的乱石震昏了过去。

    现在想想,当时还好没爬起来……不然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嬴将军兀自在心底庆幸着,然而待神思越来越明朗之后,却又陡然紧张了起来——他怎么会在这里?筠州城如何了,二公子怎么样了!

    想到这些,嬴将军豁然掀开素色的棉被,坐起了身来,因动作太急促牵扯到了身上经过处理的伤口,疼的冒了一阵冷汗,却也无暇去顾及,转头往外一瞧,只见桌案上已点起了烛火,外间的天色竟也已经晚了。

    他竟然昏迷了一整日!

    “来人!”

    嬴将军隔着一道用来将营帐分为内外两间的帘子喊道。

    “主帅醒了!”

    士兵惊喜的声音传来,一把撩起帘子小跑了进来,弯膝冲着嬴穹一行礼,喜道:“主帅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如何了!”

    嬴穹没有心思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径直出了声问,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的嘴唇微微翕动着,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听到不愿听到的消息。

    但只沉浸在他平安苏醒过来的士兵却是一下子没能反应的过来他这句‘如何了’是什么意思,脸上的笑意没散去,只有些愣愣地看着他。

    嬴穹急怒道:“老子问你战况如何了!”

    士兵被他的气势吓到,顿时不敢笑了,连忙地答道:“已经休战了!西蛮投了降,颜巾契被二公子擒回之后,就被押在营中!”

    嬴穹听得此言总算放松了些,只是仍不放心地印证道:“二公子可有事?”

    “二公子毫发未损!”

    那就好……

    嬴穹大松了一口气,僵着的身子也坐了回去,才得以去问营中兵力可有大的折损。

    “除了先前二公子带去的人于昨日伤损了百人外,应王子前来应援的人马也折了数十,好在大部分只是受伤,已由军医处理好伤势了。”

    嬴穹略一点头,后问道:“我这边的人呢?”

    “……炸伤的话,约有七八十人,并无损亡者。而伤的最重的……就是主帅您了。”

    “除了炸伤之外——”

    “……”士兵愣了一下,迷茫道:“除了炸伤之外?”

    “交战中就无损伤者?”

    “没交战啊……”

    士兵与嬴将军对视了片刻之后,恍然起来——主帅在山里就被炸昏了,到现在才醒,自然是不知道后来的事情了。

    于是便将事情前后的经过说给了赢穹听。

    大致是昨日在城前交战后,我军逐渐显现出不敌之势,但即将要陷入劣势之时,应王子冬烈忽带人前来支援,人马竟有一万之多!蛮军见势不妙,受令退至城外。今日一早,颜巾契便入营要见二公子,声称要与二公子一较高下,二人不知是打没打,有人说是打起来了,有人说是没有动武,但更多人的觉得没打,因为就二公子的身手来说,若真动手了,颜巾契绝不会还能走的了路……

    但结果就是颜巾契被擒,蛮军主动投降——再然后,便是嬴将军被人抬回来之后的事情了。

    嬴穹听完之后满脸震惊。

    冬烈手下竟握有一支万人的军队?!

    这可还是风国的地界……他是什么时候带进来的,竟然无人知晓!

    怪不得……

    怪不得晋公前些日子来信授意他要暗中留意西北除了廖烽之外,是否还存有其它的一股势力。

    想来晋公手下是有人觉察到什么了,只是并不确定这是哪一路人。

    整整一万人,究竟是如何在这西北之地悄无声息的瞒过众人的耳目的……

    看来是去年入城之前便安排好的了!

    大军从西陵而出,在未进入风国边界之前,自然无人察觉,而在即将进入筠州之时,却被留在了城外,只带了数百侍从入城——这支万人军队,一直以来都被留在了此处。

    这位西陵来的应王子果然不似表面来的那么简单……

    嬴穹并不知晋起与西陵国的关系,故而此刻除了心惊之外,还多了一份怀疑。

    但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此次一战却是多亏了他们出手相助,且为此不惜暴露了军队的存在,由此看来,西陵是不打算与晋家为敌的……至少现在是这样。

    嬴将军暗暗点头,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虑。

    可是,他更为耿耿于怀的却并非这个。

    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冒死炸开了一条出路,弄了一身的伤,结果却丝毫力气也没能使上……

    活了大半辈子,战了大半辈子,他还从没打过这样窝囊的仗。

    这以后,还要怎么服众?

    嬴将军暗暗叹了口气,将脸上的复杂情绪摒去,向士兵问道:“二公子现人在何处?”

    “二公子入城去了。”

    “去城里作甚?”西蛮刚投降,战势初歇,不是该有许多后续之事需要处理的吗?

    “……今日下午应王子气冲冲地找到二公子,说是什么……二公子没能保护好他的妹妹,将人给看丢了,二公子似乎是跟着他入城找人去了。”提到此处,士兵的脸色有些尴尬。

377:焦灼的少年

    =========请大家原谅这个章节名无能的作者吧,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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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王子的妹妹?”嬴穹皱眉道:“冬珠公主出入皆带着侍从,怎会无故在城中走丢?”

    又怎么能怪到二公子头上来?

    但碍于刚受了对方一个援手之恩,这句话嬴将军便没说,以免有推卸责任之嫌。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

    嬴穹便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昏睡了一整日,腹中正是饥饿的时候,于是便吩咐了士兵下去备上一份饭菜送过来。

    片刻之后,又命人取来了纸笔,修书一封回京,将此次突然一战告知了晋擎云,包括冬烈出动的那一万军士。

    让人将信送走之后,嬴穹凝眸望着床边的高脚圆凳上忽明忽暗的灯火,思绪良多。

    这一回,怕是不能轻易回京了。

    此番颜氏一降,等同是大半个西蛮都降了,而其余的一些小部落,必然是要收服整合的。

    西蛮这块地方,晋公动了心思已非一日两日——此处地处风国国境,地势紧扼要害,晋公早年便有计划在此蓄养一支精锐之军,以备‘不时之需’。

    可因近年来没腾出手,也未找到发兵的借口,便一直没有提到日程上来。

    可如今不一样了。

    西蛮主动攻入筠州城内,且实力在去年金城一战之时遭了韩家的大力削弱,而筠州一战不管原因为何,他们晋家所处的位置已成‘被动之势’,在自保的前提下,顺便将这块毒瘤给铲除了,乃是大快人心、顺应天道之事。

    如此,可谓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顺了晋公的意。

    若非是有足够的条件去相信晋擎云对此毫不知情的话,嬴穹甚至要怀疑此战从始至终是受了晋擎云的安排而被促成的了……

    “主帅,饭菜好了。”

    账外有士兵通禀道,得了嬴穹的允许,饭菜方被送入内间。

    几道菜都十分清淡,半点儿荤腥也不见,可见是得了军医的交待。

    嬴穹也不嫌弃,毕竟是饿极了,吃起来格外的香。

    待吃到一半,肚子填的有了知觉,却忽然皱了一下眉头,问道:“大公子可在营中?”

    他才想起来晋觅这茬儿。

    他想知道,他们出战之后,不闻不问的晋觅呆在营中到底是在做些什么要紧事。

    然却听士兵答道:“大公子今日一早,便带人回京去了……”

    晋老夫人过世的消息尚且瞒着,知道的不过是晋家人与嬴将军,不明情况的一干军士们,纵然未敢在明面上讨论,然而暗下却早已将晋觅当成了不负责任、临阵脱逃之人。

    虽然,这的确也是事实。

    “……”

    嬴将军沉默了,一时间,甚至都忘记要怎么去咀嚼口中的饭。

    在这段军旅生活的接触当中,不尊重些来说,晋觅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他已算是看清楚了,可晋觅这次的举动,却还是震惊到他了。

    可能还是怪他将这位大公子看的太‘简单’了吧……

    嬴穹隔着营帐往外看,问道:“外头是不是落雨了?”

    “回主帅,是的。”

    也是转移的一手好话题……

    ……

    外头的确是落起了雨。

    只是应王子走失的那位‘妹妹’,却并不是冬珠。

    打从昨日上午便与华常静挤散了的江樱,至今还未有被找到。

    江浪急的红了眼睛,天色虽然已经暗下,却仍亲自带着侍卫在城中四处搜寻着。

    冬珠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心情也早以从最初的略有些吃味,转变为了真的担忧。

    一个姑娘家,接连近两天一夜没了音讯,又是在这种混乱危险的情形之下,这其中所有可能发现的危险,实在是太多了。

    刚经历完一场蛮军攻城之灾的筠州城,百姓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又借着这样一场雨将血腥之气冲刷去,本该是睡个安稳觉的时候,却被大街小巷中,急匆匆的脚步声一次次的打破寂静。

    太守府,客厅之中,邓太守难掩困意,以袖遮面,打了个哈欠。

    立在晋起身侧的宋元驹见状,眼中闪过一抹难为情,开口说道:“邓太守大伤未愈,还是早些回房歇着去吧。”

    他和他家主子自打从今日下午过来之后,已经坐到现在了。

    可怜了这位昨日刚受过重伤的太守大人,为了恪守待客与待救命恩人之道,硬生生地陪坐到了现在。

    从战事说到国势,忧国忧民也都忧完了,慷慨激昂也激了好一遭,又从天南扯到海北,再耗下去,怕是只能拿明早吃什么好作为谈资了。

    更让人过意不去的是,邓太守说的这些话,他家主子估计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一直也都是他和几名陪座的公子在应合着,维持场面。

    邓府一家人应当是没料到他与他家主子竟一坐就坐到了天黑,几位公子终究年轻,接二连三的败下阵来,接踵找了借口离去,至眼下,仅剩了邓太守一人在坚守阵地。

    而眼下得了宋元驹提议的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如获大赦的神色,却也变相地暴露了心思。

    “也好……”邓太守当即起了身,生怕宋元驹反悔似得,道:“那下官送晋二公子。”

    “不不……”宋元驹连忙厚着脸皮解释道:“不必送,应王子还未归来,我们独自回营未免不好,邓太守不必麻烦了,我与公子在此等候应王子,太守大人且回房歇息着去罢!”

    邓太守闻言不免怔了一下。

    这意思是,还不打算走呢?

    这都什么时辰了啊……

    但想想出去找人的应王子的确还没个人影,他也不好赶人,甚至如果可以,他很愿意陪着晋起一起等,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邓太守并不逞强。

    于是道:“那就恕下官失礼、招待不周了。待江姑娘寻着之后,还请派人知会下官一声,不管怎么说,江姑娘是我邓府的贵客,出了这样的事情,下官也实在心有难安。”

    “那是自然。”宋元驹很自觉地代替了晋起出声回答,大致是已经看出自家主子现如今已经躁的要砍人了。

    好在在邓太守的印象里,晋起向来是如此的不苟言笑,惜字如金,故也全不在意,行了礼之后,便带着下人回居院去了。

    他这一走,厅中只剩下了晋起与宋元驹二人,宋元驹心知肚明是拖不下去了,当即主动认罪。

    “是属下办事不力,在邓府中守了整整一天一夜,竟是不曾发现江姑娘不在府中……以至于事情拖延恶化至此,请主子责罚!”

    因为晋起与江樱的关系尚且不便公布,未免带来麻烦,二人见面的机会并不算多,而为了谨慎起见,宋元驹也并未向邓府里的人直面打听过江樱——毕竟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江樱竟是不在府中。

    晋起没有出言责备于他,只一手紧紧地握着椅侧扶手上的刻龙浮雕,眼中神色反复。

    宋元驹壮起胆子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神色。

    这位在一夜之间便以骁勇二字传遍了西北之地,大敌临前面不改色的晋家二公子,他这运筹帷幄的主公,此刻竟已显现出了坐立难安的浮躁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倏然起身,狂奔出去。

    宋元驹看出他的心思,连忙低声劝道:“应王子带着大批人马在城中寻人,石青和华姑娘也在找,并不差主子一个……近日来暗下监视主子的人增多了一倍,应是晋公或世子起了疑心,在此时机,主子的一举一动都至关重要,万不能因一时不忍乱了全盘计划……”

    再等一等,忍过这段时间。

    晋起手中的拳头松了又握。

    宋元驹说的道理他岂会不知,如今城中各处都有人在找她,自是不差他一个,他纵然去了,怕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迟迟没有消息,他又怎能坐得住?

    若早知如此,他宁可不设这一局,宁可日后花上十倍百倍的成本来拿下西蛮,也不愿她因此遭受到这样的意外!

    到底是怪他太过于粗心大意了,以为她住在太守府中便足够安全,怎却忘了她不是一件东西,而是一个人,是会四处走动的!

    晋起从未有如此懊悔过,至此,再也无心思去权衡任何,豁然自椅上起了身。

    宋元驹一瞧,心道坏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就知道一旦沾染上江姑娘的安危,主子基本上就要脱离理智了,只不过是快与慢的问题罢了!

    可是,这当真不可行啊!

    况且……

    “您去了当真帮不上忙,只有跟着淋雨的份儿!”宋元驹本不想说的这么直白。

    见晋起仍然不听,情急之下,他干脆追上前去将人拦住。

    江姑娘,您千万别怪我,我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并非是置您的安危于不顾,而是主子这番行为实在是没有必要的‘牺牲’啊……宋元驹自我说服着,面上是大写的大义凛然四字。

    “让开——”

    晋起看着他,眼神冰冷。

    在这震慑力十足的眼神下,宋元驹觉得自己这股凛然之气也不好用了,但还是坚持着劝道:“主子……真的……再等一等吧,就再等一盏茶的功夫!一盏茶过后,若是还没有音讯的话,属下跟您一起去找江姑娘……”

    实在是不行了。

    只有使出这缓兵之计来了。

    但事实证明,缓兵之计也不好使。

    他从晋起的眼神中得知……他若是再不让开的话,似乎就要挨打了。

    这都怪他啊!

    怪他对邓太守起了同情心,若不然,有个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主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如此的毫无顾忌啊!

    宋元驹兀自欲哭无泪,进退两难之时,却忽然听得身后门外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并着一串悦耳的铜铃轻响。

    “冬珠公主,是冬珠公主回来了!”

    宋元驹眼睛大亮,陡然放下了拦着晋起去路的双臂,几乎是感激涕零地回过了头去。

    冬珠的衣裙与首饰中,十件得有九件上镶有小巧的金银铜铃,似乎是西陵的一种地位象征。

    可宋元驹忽略了的是,戴铃铛不只是西陵女子的特权,且冬珠走路那架势,是绝无可能踩得出如此轻盈的步伐来的……

    来人,是邓太守府上的二小姐,古再丽。

    宋元驹在看清之后,面部表情险些要垮了。

    但有人总比没人好……好歹有个外人在,主子也不可能做出太‘出格’的举动来。

    “晋二公子,这是要回去了吗?”古再丽见晋起脸色不甚好,小心地问道。

    宋元驹不怕死地抢白道:“没有!坐的久了起来活动活动!”

    晋起没有说话,只冲她微一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古再丽脸上这才浮现笑意,抬脚跨入厅内。

    “晋二公子昨日救了家父性命,我还未有机会当年道谢。”

    她来至晋起身侧,抬首望着这位丰神俊朗,气质不凡的年轻男子说道:“还有二公子昨日命宋统领带了大半军力,前来保卫太守府一事……实在让再丽一家不胜惶恐。”

    “邓小姐言重了。”

    晋起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将二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眼神越过宋元驹望向门外渐大的雨势,眉心不自觉地锁的越来越紧。

    古再丽又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心脏全然不受控制,犹如擂鼓一般急促剧烈,慌得她竟有种想将内心所想全数倾述给面前的人来听的冲动。

    可她知道如今并非好时机,唯有生生地忍住,垂下了头,嘴角弯起道:“不管怎么说,二公子此番对邓家的恩情,再丽会铭记在心。”

    她是典型的西北女子,不拘小节,说起话来毫不拘泥,却又不同于冬珠那种蛮横骄纵,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落落大方,纵然是少了些女儿家的羞涩矜持,却也不会让人感到缺乏教养。

    但宋元驹却不太能听下去了……

    他相信,他家主子的不耐烦也绝不会比他来的少。

    正头疼着这邓二小姐怕是拖延不了几时的时候,只听一道恍如天籁的通传声破空传来——

    “应王子回来了!”

    江浪回来了?!

    ……

378:傻的不一样

    宋元驹和古再丽跟着晋起去往前院之时,在游廊上遇到了迎面走来的江浪一行人。

    晋起立即顿下脚步,几乎是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被江浪和冬珠一左一右的护在中间、身上披着连极为厚实的藏青色披风,只露出一颗乌溜溜的小脑袋的人。

    紧紧跟随而来的宋元驹,似乎隐约听到了某人一直悬着的心脏倏然落回了原处的声音。

    对面的人显然也瞧见了他们,一群人跟着走在最前面的江浪停下了脚步。

    一行人除了一身丽色异域衣裙的冬珠,和一身银灰单薄绸布软袍的江浪之外,皆着深黑色长披风,手中持伞,身上却还是湿淋淋的,一停下脚步,水珠便“啪嗒啪嗒”的往脚下滴落。

    廊外雨势不减反增。

    “见过应王子,冬珠公主——”宋元驹心知有外人在场,主子能说的话太有局限性,故而头一个率先发声问道:“江姑娘找到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古再丽看了一眼为江浪和冬珠所扶着的那个藏青色的人影,和江浪那双紧紧搀扶着江樱半边身子的手臂——都说西陵民风开放的过分,男女之嫌甚为微渺……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

    这什么江姑娘身上的披风……好似就是他脱下来的吧?

    江浪听到宋元驹的问话,并没有搭腔,完全没有给对方面子的意思,几滴雨水从面具侧边滑落,将人显得格外冷冽。

    一侧的冬珠也没说话,但她倒无太多别样的心思,只是单单纯纯的想要跟江浪站在同一阵线。

    “……”

    气氛有着一瞬间的凝固。

    最后竟是被冻僵了的江樱迟钝地抬起了头来,望向前方,见是晋起与宋元驹,苍白的巴掌小脸上浮现出一抹怔愣的神情来。

    “晋大哥,你没事吧?我后来听说,你也去打仗了……”

    她迟缓地开口,湿漉漉的额发紧紧贴在脑门儿上,一双满含雨水气息的乌黑眸子一眨不眨的,平白显得可怜。

    “他在太守府中坐了一整日,被人好生招待伺候着,能有什么事!”江浪怒其不争地看了她一眼,恼的直想叹气。

    一路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却还在不停的问他晋起的情况!

    他因心中对晋起有意见,故而任她怎么问也不肯说。

    晋起看了她片刻,强忍着要奔上前去将她拉入怀中的冲动,状似平静地道了一句:“我没事。”

    古再丽看了江樱一眼,暗暗惊讶。

    这个跟华常静关系不错的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

    不光认识冬珠公主和应王子,竟然还与晋二公子相识?

    得了晋起的肯定回答,江樱才算真正的放心下来,然而这一放松,却又觉得后怕的厉害。

    她不知道回来的路,战报解除后,那对夫妻离开之后,她也跟着走了,本想找人问路,岂料竟然半个人也瞧不见,只有凭着极模糊的印象找路,七拐八抹的晃荡了半日却也没找着对的那一条。

    最后走的累极了,眼见着天色暗下来,又好巧不巧地落了雨,客栈酒楼没一家开门儿的,为了避雨,她只有又重新转回了那座破庙里……

    有空间在,旁边又没了那对夫妻随时“监视”着她,饿倒没饿着,但兴许是饿的久了,吃的又是些生果子,到了胃里反倒越发不舒服起来。

    料到了哥哥和华姐姐,还有晋大哥一定会来找自己,故而也不敢去空间菜园里躲着,只有缩在破庙中,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可没过多大会儿,身体的温度就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

    头也跟着昏沉起来。

    江浪他们在那座破庙中找到她的时候,她已近要不省人事。

    她那时甚至觉得自己要见不到晋大哥了……

    “怎么淋成这样?”

    晋起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脸色也逐渐地沉了。

    好在他平日里便没什么好脸色,此刻廊下光线又暗,众人也觉察不出他太多的情绪来。

    但江樱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知道他是在担心着自己。

    头脑越来越昏涨,鼻头亦是一酸,迎上那双熟悉的目光,江樱忽然很想撞入他的怀里大哭一场,好将自己这两晚来的满腔担忧与害怕都纾解出来,但视线影影绰绰之下,得见晋起身边还站着一位眼生的姑娘,不知是何人,便心知不是能任由她‘任性妄为’的时候。

    冬珠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忽然伸出一条手臂来揽住了江樱的肩,将人半是强迫地压入了自己的怀里。

    “……”江樱抬眼瞧了瞧她,鼻子越发的酸了。

    冬珠不知道的是,她这个细微的动作,竟是瞬间消除了江樱这些日子以来所对她产生的隔阂……

    晋起见状,算是瞧出她昏沉的厉害了,不由紧紧皱起了眉,道:“宋元驹,请位大夫过来。”

    宋元驹也暗暗皱眉,为防自家主子再暴露出更多不该在此表现出来的情绪,第一时间应下来。

    然而话音未落,便听江浪口气不善地讲道:“大夫已经让人先一步去请了,就不劳烦晋二公子了!”

    话罢,竟是忽然弯下了身,将江樱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众人皆吃了一惊。

    望着江浪抱着人从自己身边大步离去,晋起不可查地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这事,的确怪他。

    江浪是她兄长,生气亦是理所应当。

    晋少年很大度地为自己做着开解工作,然而宋元驹还是听到了他将拳头攥的啪啪作响……

    “……这应王子,与江姑娘究竟是何关系?”

    待江浪一行人行出了长廊过后,古再丽实是压制不住内心的惊奇,出了声问道。

    就算是西陵民风开放,但若是在关系普通的情况下,这动作……未免还是太过于逾越了吧?

    “这个……”宋元驹看了一眼主子越发难看的脸色,斟酌着用词,又想着江浪这情急之下做出的举动若是明日被传了出去,指不定江姑娘的名声会被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给诟病成什么样儿……故而心一横,大胆地道:“兄妹关系,应王子早前收了江姑娘做义妹……只是还未有上表西陵王,故而知道的人尚且不多。”

    见古再丽一愣过后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宋元驹悄悄松了一口气,他真是太机智了……

    然而一转眼,却见晋起豁然提了步,阔步往前走去。

    “晋二公子!”

    古再丽见他是要回去,连忙出声喊道。

    晋起缓一驻足,却并未回头。

    肤色微黑的姑娘五官小巧精致,深棕色的眼睛经头顶廊上的灯光一照,似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显得分外柔和悸动,望着前方男子高大欣长的背影,她说道:“数日后的庆功宴……再丽可以随父兄一同前往吗?”

    “二小姐请便。”

    晋起未有多言,这回没有再回头。

    宋元驹临跟上下,不太凑巧的看到了长廊之下,古再丽抿嘴含笑的情形。

    哎……这傻姑娘还还乐呢,没瞧见他家主子都气的冒烟儿了吗?

    ……

    “你哭什么啊?”

    烧了火盆的房间里,被烤的暖烘烘的,江樱一身湿衣被冬珠身边的侍女剥去,又拿热水擦了身子,换上柔软暖和的中衣被送进了被窝里,又拿毛巾在额头上来回的敷着。

    大夫来过了一趟,说是脾胃出了些毛病,又因淋雨起了烧,后面还有长长的一大串,冬珠没心思听,江浪却分外认真,只差没有拿纸笔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送走大夫后,又立即命人拿着药方子出去抓药。

    药熬好之后,由冬珠‘屈尊降贵’的亲自喂着江樱吃了下去,江樱苦的直皱眉,却也很顺从地一口不剩的吞入腹中。

    可药吃下去之后,却没能睡过去,而是望着床顶子,莫名其妙地掉了眼泪来。

    也没有哭声,就那么默不作声的淌着泪。

    冬珠瞧见被唬的一愣,忙地问她是不是刚才的药太苦。

    江樱摇头。

    “那是饿的不舒服?”冬珠觉得这个最靠谱儿。

    江樱又摇头。

    “那是头疼的厉害?还是想泛呕?”冬珠觉得这定是她这一辈子头一回对一个人如此嘘寒问暖过……

    然而江樱只是摇头。

    “哦……我知道了……”

    冬珠凝视了她片刻,后道:“你是觉得我表哥今日没出去找你,冷落你了。”

    江樱这回倒是没摇头。

    “他没有。”

    而是直接开口给予了否认。

    她和晋大哥,早就过了那段暧/昧不清,互相猜疑对方心中自己的分量是轻是重的时候了。

    晋大哥待她如何,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岂会因为他为了谨慎而没有亲自去找她,而心存芥蒂。

    “那你倒是在哭什么啊?头脑被烧昏了?”冬珠抓了一把头发,神色无奈。

    而抛去了尊严,不顾属下的阻拦,以及大舅子谴责的异样目光、去而复返了的晋家二公子,此刻携卷着一身冰冷的风雨气,提步来至了外堂,凭借着过人的听力,便恰巧不慎听着了自内间传来的啜泣声。

    “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我担心我会拖累晋大哥……”

    “怎么忽然想到这个了?”呃,这话说的,好像本来就是事实,只是一直被当事人忽略了似得。

    “……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我太没用了。”

    “这只是意外……”

    “可我确实笨。”

    “这倒是真的……”

    小姑娘的啜泣声渐渐地更大了……

    “咳,你也不要太过气馁。是人总有短处,不光你有,他晋然也有啊!”冬珠帮人找回自信的方法,往往是通过极力贬低其他人,用以制造出不太上档次的优越感。

    江樱却不赞同了。

    “晋大哥没什么不好的。”

    “谁说的!”冬珠狠一翻白眼,当即细数道:“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性子冷淡又固执,还成日一副冰山脸!还有……”

    “你别说了。”

    江樱出声打断,吸了吸鼻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目光依旧定在床顶上,口气却已经没了啜泣声,一脸认真地讲道:“你放心,我平日里虽然也知道自己笨,但自暴自弃还是不常有的,眼下我只是烧昏了头,比较情绪化,所以才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待睡一觉醒过来,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冬珠:“……”

    这算他娘的哪门子逻辑?

    做人的态度,竟还能如此自如的来回转换?

    一帘之隔的外堂,晋起却忽地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他看上的这个小姑娘,傻的,真与常人不太一样。

    不,是太不一样。

    ……

    江樱睡过去之后,做了一个很长很好的梦。

    她梦见晋大哥一直在照顾着她,整夜寸步不离。

    这梦极为真实,梦中的她在晋起的看护之下逐渐退去了高烧,睡梦外,她果然也已烧退。

    以至于江樱醒来的时候,真的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说不准一回头,晋大哥就坐在牀边守着她呢?

    做人总归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很显然,事实的确如她昨晚与冬珠所言那般,自我嫌弃不过是一时情绪,这才一睁开眼睛,就开始迫不及待的掉节操了。

    江樱微微侧过身子,挤着眼睛不敢睁开的太明显,拿被子挡着半张脸往外瞧。

    这本注定是件脑残少女病愈之后自娱自乐的无聊之事,可不料经她这么一瞧,竟真的瞧见牀沿边趴着睡的正熟的人!

    江樱一愣之后,赫然睁大眼睛。

    这衣裳打扮不像是冬珠和华常静,身形却也不是晋起与江浪,短暂间,江樱未能在周遭的熟人当中找出契合条件并且能出现在她牀边的人来,便无可避免的被吓了一跳。

    江樱警惕地一攥被角,而不过是这点微小的动静,竟瞬间惊醒了对方。

    对方豁然抬起头来,动作迅猛地不像话。

    对方露出真容,四目相对,江樱一愣。

    呼……她当是谁呢!

    而不待她开口,却见面前的脸一皱,嘴一撇,下一刻,竟整个人忽然朝着她压了下来,双臂抱着她的肩头,脑袋埋在她身上,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动物悲鸣的声音。

    “呜!”

    ~~~~~~~~~~~

    抽风小剧场系列之——“我才是萌宠”

    某日,小红与白宵狭路相逢,一人一虎就萌宠地位的争夺发起了一场临时性的厮杀。

    结果,两败俱伤,胜负难分。

    江樱闻讯赶来,面临着‘我和ta同时掉水里之你觉得谁才是本文萌宠’的千古难题。

    江樱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身侧的晋姓少年,茫然问:“……竟然不是我吗?”

    没有立场的晋少年表示#你好看你说了算#,以及#傻也是萌的一种方式#,#宠只能他一个人宠#。

    红、白,二者遂自决于夫妇二人前。

    (以上文字免费)

379:送食

    “小红……?”江樱认出人来,拿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小红却将她抱得越发的紧,不停地呜咽着。

    江樱被她勒的险些要喘不过气来,费力地拿手去掰她的一只手臂,然而这丫头的双臂却出奇地力大,她使劲了力气竟也搬不动半分,只得哭笑不得道:“傻丫头,快松开——我才刚醒,你是想勒死我啊?”

    小红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双臂果然放松了不少,只是还是不愿意就此放开江樱,呜咽间,隐约发出了一句:“你……去哪。”

    这是问江樱前两日去哪里了。

    听出她口气中的恐惧,似是在担心自己会将她抛下一般,江樱弯了弯嘴角,又拿手顺了顺她后脑勺的头发,道:“出去办件事情,这不是回来了吗?”

    呃,虽然,没有谁会出去办趟事会将自己给办成这样儿的。

    但这丫头傻,听不懂,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果然,小红犹豫了片刻之后,将她松开了来。

    上半身却仍旧趴在床上,一双无垢的清澈眸子看着江樱,口齿不太清晰地道:“要,带着……小红。”

    这是在说以后江樱出门儿‘办事’的时候,一定要带着她。

    虽然她不知道江樱是去办了什么事情,但她等了两日,江樱回来的时候,却直接被人扶着去了床上,全然不如往日‘好动’,而且好像还哭了一场。

    “呃……”对上她十分没有安全感的眼睛,江樱面色复杂地点头说道:“我尽量。”

    傻丫头,不是不带你,而是轻易的没法儿带啊。

    然而不知她具体的心理活动,得了她‘保证’的小红,显得十分的高兴,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安心了起来。

    江樱跟着她笑了笑,后问道:“华姐姐昨夜回来了吗?”

    昨夜她临睡去之前,听冬珠说华常静和石青也去了外头找她,约莫是不知道江浪已经找到了人,所以暂时还没回来,但小两口儿身边带着不少人,宋元驹也已派人去找他们了,所以不必担心。

    但因睡去之前也没得确切的消息称二人已经回来,心中毕竟有些挂念,故而才第一时间跟小红求证。

    “回……”小红含糊不清地答道,话罢却又一瘪嘴,摇了摇头。

    江樱听到那个‘回’字之时,已然要放下心来,却见她后头又多了个奇异的表情和摇头的动作,便有些费解了。

    “回没回来?”她重复地问了句。

    “回……!不……”小红嗯嗯啊啊的,还边拿手比划着。

    看得出来,她在很努力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江樱看了她片刻,放弃了这漫无边际的猜测。

    “你阿菊姐姐在吗?”她换了个相对而言好回答些的问题。

    小红想了想,点点头。

    “帮我喊她过来一趟吧。”

    “嗯!”

    小红重重地点头,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了。

    她似乎很乐意被江樱使唤,将江樱交给她的每件事,都十分认真地完成。

    虽然,得到的结果往往有些‘飘忽’。

    不多时,小红便折返回来了,身后带着个粉衫的丫鬟,江樱定睛一看,却并不是阿菊,且眼生的厉害。

    江樱本正打算下牀穿衣,乍然见到一张生面孔,便收回了脚,问道:“这是?”

    问罢便给了小红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插嘴。

    毕竟她也解释不清……

    小红果然听话地抿起嘴巴,那粉衫丫鬟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打了个转儿,再望向江樱之时,方矮身行了个礼,露了笑脸儿道:“华姑娘昨夜回来受了伤,原来的阿菊姐姐贴身照顾着走不开,大夫人想着昨夜江姑娘回来之时淋了雨,身子陪是还没能好利索,所以才教奴婢过来伺候着。”

    大夫人?

    江樱一下没反应过来是谁,这太守府里的几位女主子她好似是见过一遭,但却没有太大的印象。

    出于礼貌,还是微微垂了首道:“在此谢过大夫人好意。”

    那丫鬟悄悄打量了江樱一眼。

    小姑娘穿着一身雪白的宽松里衣,腿上覆着玉兰色的锦被,肤色雪白,唇色淡的不甚健康,又因刚起床还未梳洗的缘故,慵懒的形容不太讲究,却因那双看似随意地交叠在腿上的双手,和挺的笔直却不僵硬的脊背,整个人的形态竟让人感受不出一丝失礼来。

    具体的丫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小姑娘……与她所见过的寻常姑娘不一样,而与那些富家千金,却也不一样。

    丫鬟犹自失神间,却听江樱开口问起了华常静的情况,是受了什么伤。

    “华姑娘……”丫鬟哦了一声,停顿了片刻适才反应过来,解释道:“说是摔着了腿,已有大夫来看过,好在并无大碍。但虽没伤着筋骨,却也少不得要在床上歇个四五日。”

    江樱听了放了一把心,却还是皱了眉。

    总归是冒雨出去找她才受的伤。

    作想间,江樱已经掀了被子下牀,丫鬟见她要穿衣,连忙地上前要帮忙,江樱实是用不惯这一套,婉言谢了后,匆匆穿好衣裳,拢了拢头发,没让这位名唤小琪的跟着,带着小红便直接朝着华常静那里去了。

    二人住在同一座院子里,并无外人,江樱带着小红来到华常静处之时,华常静正躺在床上由阿菊伺候着吃粥。

    见她来了,华常静便是一笑,招手道:“你醒了啊,快来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江樱见她容光焕发,半点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不由想笑,却也彻底放心下来,自行找了张凳子坐在阿菊旁边,问“道:“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听她们说你伤着了腿,怎么那么不小心?”

    “咳,天太黑,没瞧见脚下。”华常静脸色微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

    阿菊却不是个懂得配合的姑娘,将吃的差不了的粥碗放了下来,一脸无奈地道:“可不是么,天那样黑,虽然打着灯笼,可也经不住风大雨大的,石姑爷虽也是怕小姐累着,但也没个量力而行的分寸,背着我家小姐没走几步,便跌了一跤,他是没事儿,却让小姐的腿摔出了好歹来……”

    这话有些埋怨,却也没什么恶意,听得出来只是单纯的吐槽。

    江樱愣了一下之后却被逗笑了。

    ……合着这摔伤腿的后面,还有这么一出儿‘内幕’啊?

    又想到阿菊那句‘量力而行’,笑的不由越发的止不住了。

    华常静罕见地闹了个大红脸,绷着脸在阿菊的耳朵上拧了一把,啐道:“你这个死丫头!平日真是将你惯坏了,净知道胡说八道!”

    “奴婢说的是事实嘛!”阿菊捂着耳朵嚷嚷着。

    “今天不准吃饭,好好管管你这张嘴!”

    “小姐……”

    几人笑闹了一阵,江樱忽然记起了冬珠昨晚似乎是在太守府里留了宿,声称是要贴身照顾着她。

    可她抬头往窗外一瞧,雨过天晴后的太阳已经压到了正中天的位置,想是离午时差不了多久了。

    而这位要贴身照料她的公主,却不知去往了何处。

    江樱回房洗漱后,还没见着人,于是便让邓大夫人派来伺候她的丫鬟小琪去打听了两句。

    闲了一上午的小琪这才离了房间,应下去了。

    这一去,便是足足一个时辰没见人回来。

    江樱午饭都已吃罢,白宵大人的饭食也伺候着吃完,又将小红交给了每日过来‘例行教学两个时辰’的阿瞒,却还没见人回来,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正要托阿菊再去问问,却听得房外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

    “堂堂一个太守府,连个喊人起床的都没有,竟让我一觉睡到了现在,这不是误事吗!”

    冬珠大步走进来,扯开嗓子便埋怨。

    “你醒了?”见江樱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冬珠拿手在胸前做了个顺气儿的动作,道:“我本打算一早过来看你的,可没想到眼睛一闭就睡到了现在,你不怪我吧?”

    江樱看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地道:“本来也没指望你能过来。”

    这倒不是不高兴,而是知道冬珠几斤几两,毕竟是堂堂一国公主,昨夜能照顾她到那个时辰,她已是十分意外了。

    冬珠“嘿嘿”笑了两声,在江樱旁边坐下,自行倒了杯水灌进去,又去抓碟子里的糕点蜜饯,“一醒就往你这儿来了,饭还没吃上一口,可饿死我了——咿?这东西还挺好吃的……看来你在这太守府里住的,倒是够舒坦的啊。”

    江樱望了一眼桌上摆着的点心,笑了笑没说话。

    她能说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吗?

    也就今日,忽然给她指了丫鬟,屋子里又添了些的新的精致摆件,方才吃完饭,又送来了这些点心,拒都拒不得。

    若说之前是客气的话,那么如今,她便觉得有些刻意了。

    她想了想,觉得应是托了哥哥和冬珠的福。

    冬珠不知她心中所想,边吃边道:“你既然好了,那我也不多留了,待会儿收拾收拾就回去了。你可要跟我一道儿回去一趟吗?”

    江樱不假思索的摇头。

    有了前两日的教训,短时间内,她已经不想再出门了。

    方才在华常静那里,她已交待了阿菊得空上一趟街,看着买上几套像样的首饰,回头她好给邓家几个女主子送去作谢礼。

    总而言之,她自个儿是不愿意出去了。

    冬珠却道:“在这太守府里总归不方便,阿烈昨日那一趟,不知是惹了多少眼,短期内怕是不能再过来看你了——你同我一道儿出门,别人瞧见了也断不会说什么。”

    江樱想了想,皱眉。

    冬珠瞧见了便又道:“你不是还怪我表哥呢吧?”

    “我怪他做什么。”江樱苦恼地拧了会儿眉,想着江浪和晋起必然是担心她的,光凭冬珠回去传句话,也不见得就能放下心来,昨日事情又比较混乱,是也没来得及好好说上话。

    去一趟也好。

    “那你得等等我,我去准备些东西。”

    冬珠乐得她答应,自然不会计较等上些时辰,于是道:“那你先准备着,我回房收拾收拾。”

    江樱点头,见冬珠离去,适才关上了房门。

    走了两步,想了一想,又折身回去将关好的房门闩上。

    ……

    冬珠收拾好东西,带着两名婢女过来的时候,江樱正在厨房里折腾。

    “你怎么还吃起来了?”冬珠咕哝着道:“我以为你要我等你,是有什么要紧事呢,合着竟还是吃的——你晌午不是才吃过饭吗?”

    冬珠身边的两名侍女都是靠得住的,于是江樱道:“好不容易去一趟,我想给哥哥和晋大哥做些吃的带过去。”

    这座院子里的小厨房是她们搬进来之后,自己找人收拾出来的,太守府里自然饿不着她们,但总有照顾不到各人胃口的地方,有个自己的小天地,想吃什么都方便——更何况,还有白宵这个大头儿在,平日里顿顿多要一盆肉,传出去于名声也不太有利……

    冬珠闻言“啧”了一声,“他们在军营里又不是没饭吃,你这点儿东西还不够他们塞牙缝儿的呢,瞎忙活。”

    江樱往平底锅上摊了一层薄油,闻言笑了道:“权当换个口味尝尝鲜。”

    “你这是在烙饼?”冬珠凑近了问。

    “嗯。”

    “这回又折腾的什么新鲜玩意儿?”自打在京城跟江樱‘搭上线’以后,冬珠就没少蹭过江樱的饭,一来二去的,也知道她有着一手好厨艺,并且鼓捣出来的多是她不曾吃过的。

    这回江樱却道:“就是寻常的葱花烙饼。”

    这不是在京城常吃到的吗?

    冬珠没听出什么新鲜劲儿来,便没了兴致。

    “我哥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便是这个。”

    江樱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却让冬珠的眼睛立即一亮。

    “教我!”

    她一把抢过江樱手中用来翻饼的小铲子,兴冲冲地咧嘴道。

    ……

    PS:下章剧情之非常规性剧透——

    去军营中看望服兵役的男朋友的江同学,带着菜刀和爱心晚餐,来到军营后却意外撞破‘jian情’一桩。

    问:醋性大发的江同学,会采取什么样的举动?

    A:火烧军营

    B:持刀砍人

    C:把葱香烙饼全吃了(饼:我是无辜的o

380:醋意

    二人在厨房里折腾了大半下午,待将东西全部装入食盒中收拾停当,又同华常静打罢招呼,出门之时已过申时。

    郊外,林立扎起的军营后,一轮圆日已滑至半座西山中。

    “我听说晋大公子回京去了,是真是假?”

    江樱下了马车,望着近在眼前的军营,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是的,滚回去了。”冬珠知她也与晋觅有些不对付,这么问估计就是因为不大想见到晋觅,故而道:“没了这招人烦的苍蝇,往后你也能来的勤一些了。”

    江樱笑了一声,也未再深问下去。

    二人连带着两名侍女及一干侍卫,朝着前方走去。

    “应王子与副帅有事出了营,暂时还未回来。”

    营帐前,士兵与冬珠行了礼,说道。

    “何时能回来?”

    “按时辰应已回营,大致是路上耽搁了。”士兵答道。

    “那应当也快了……”冬珠看向江樱,道:“外头冷,咱们进去等吧。”

    江樱刚点了头,却听那士兵提醒着说道:“公主,帐中已有客人在等副帅,公主若觉得不便,不妨先回去歇着,待副帅回来了,属下再让人去通传于您。”

    “客人?”

    冬珠一挑眉,好奇地掀起了帐帘一角,往里头看去。

    士兵见状无奈地笑,也没敢阻止她。

    江樱正巧是面向帐内的,帐帘被冬珠这么轻一挑开,一个不留意,便瞧见了帐内的情形。

    正对着帐门的主座是空着的,一侧下首的客座上,似是坐着两名年轻的男子,一位捧着个冒着热雾气的白瓷碗,一位拿着手中的一件深蓝色氅衣上下打量着。

    “这是什么人?”

    冬珠将帘子放下,随口问道。

    “是太守府里的两位公子,说是来找副帅商议近来筠州城中的兵防调动事宜。”

    冬珠“哦”了一声,却听江樱忽然疑惑地低声问道:“太守府里,不是只有一位公子的吗?”

    旁人兴许没注意,但她好歹住在太守府中,虽记不得每个人的脸,可府里大致的人口情况,还是知道的。

    她本只是随意的一问,觉得不解,以为是士兵弄错了一人的身份,或是其它,并未有深究下去的意思,于是对冬珠道:“既然邓公子有正事,那咱们就先去你帐中等着吧。”

    冬珠却觑了觑眼睛,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地道:“别麻烦了,来都来了,就进去一起等吧——”

    说着,便一把掀开了厚重的帐帘,率先走了进去。

    江樱见状,只得跟了进去。

    两名提着食盒的侍女紧随着其后。

    而帐中之人听得动静,坐在外侧拿着那件大氅的青衣年轻人反应极快地转了头望去,原本沾了些喜悦的脸庞,却在看清来人之后,骤然凝了一凝——显是猜错进来的人是谁了。

    而当其目光落在江樱身上之时,江樱亦是微微一怔。

    这位少年,她瞧着眼熟。

    嗯,倒真是太守府里的公子。

    呃?

    可那位……分明也是见过的!

    她与华常静头一回去见邓家几位夫人的时候,他便在,的确是大夫人亲出的公子,如假包换。

    ……难道是她记错了,太守府里当真是有两位公子?

    江樱不解地收回视线,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对。

    但见那二人起了身,冲着她和冬珠行了礼,便也礼貌的回以一礼。

    然却听冬珠凉凉地道了句:“邓大公子、邓二小姐多礼了。”

    此话一出,帐中之人都愣住了。

    江樱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大家是在愣什么,愣的点在哪里,直到将冬珠那句话在脑海中重复了整整三遍,复才悟出了关键来……

    邓二小姐?

    江樱后知后觉地朝着那两名年轻人看去,目光在二人中间逛了几个来回,便确定是哪位是姑娘家。

    虽然乍一看不过是身形的差距,邓大公子原本的面向也偏向于温和儒雅,但只要稍用些心,便能发现二人之间的男女特征区分。

    原来是邓家的姑娘啊。

    怪不得她觉得眼熟……却又觉得不大对劲。

    “邓二小姐怎么穿起男装来了?”见对方愣住,冬珠斜睨着眼睛问。

    她除了待自己喜欢的人之外,向来是这副不算友好的态度,是以江樱并没觉出什么异常,只是下意识地跟着冬珠的目光看向那位邓家的二小姐,古再丽。

    “公主眼力真好,竟一眼将再丽认出来了。”古再丽回神过后,坦然地一笑,丝毫没有被拆穿后的局促和尴尬,只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在军营中行走毕竟有些不便,我想跟着哥哥长些见识,又不愿因此惹人耳目,故才扮作了男子的形容。”

    邓大公子便在一侧笑着点头,玩笑道:“确是我纵容家妹了。”

    江樱看在眼中,暗道这位只见过一面的邓二小姐言行倒是女子中难得的从容。

    “邓二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冬珠听罢却问了这样一句。

    古再丽脸上依旧客气,眼神却有些茫然。

    紧接着,又听冬珠道:“照邓二小姐这么说的话,我们着女子衣装的在营中走动竟就是刻意惹人耳目了?如本公主,如阿樱?”

    “这……”古再丽实没料到冬珠会来这样一句,一时结舌。

    江樱却看向冬珠,仿佛是在说:关我什么事情?

    “……”冬珠翻了一记白眼,咬了咬牙,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江樱越发茫然了……

    “冬珠公主言重了……”邓大公子强端着脸上的笑意,上前一步将古再丽挡在了身后,躬身朝着冬珠一揖礼,歉然道:“家妹言辞不当,乃是无心之失,并无诋毁冬珠公主之意,还望公主念在家妹年幼无知的份上,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他说这话,一半是因为冬珠西陵公主的身份摆在这里,地位悬殊,不得不低声下气。

    而另一半,却是记着了江浪对筠州城施以的援手之恩,有一份尊重在里面。

    但冬珠可不买他的账,堂而皇之地无理取闹道:“你妹妹年纪小,我却也不大,说不准她还比本公主大上几日呢——”

    “公主真爱说笑……”遇上这类人,风度极好的邓大公子也有些要扛不住了。

    江樱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了冬珠的异常来。

    这姑娘是没什么尊重别人的意识,也我行我素的惯了,但却也不会无端地去针对一位不相干的人,让对方如此的下不了台。

    这帐中,可还有着好几位守卫在瞧着呢……

    江樱虽是不知为何,但见那位被兄长护在身后的邓二姑娘垂着头,死死咬住下唇,受了辱却又不敢反驳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不好,是以便暗示地捅了捅冬珠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闹。

    冬珠却是对她翻了个更大的白眼。

    “没错儿,我的确是是跟邓二姑娘开玩笑呢。”冬珠撇开江樱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忽然有了笑意,向垂着头的古再丽道:“都说西北这边的女子性子洒脱豪爽的多,想必邓二小姐也不会因我这两句玩笑话而不高兴吧?”

    这翻脸的速度,也是称得上一个‘喜怒无常’……

    几人犹自有些反应不过来,古再丽抬起头来,扯出一个不太真诚的笑容来,道:“冬珠公主说的是。”

    四目相对,二人都是在笑,江樱却在一旁诡异地感应到了她们此刻暗自骂娘的心理活动。

    性格瞅着还算有些相似的两个姑娘,到底为什么就互看不顺眼呢?

    江樱在一旁暗自纳闷,浑然不知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邓二小姐不生气就好。”冬珠抬了手示意,“二位请坐吧。”

    古再丽的心理素质也是真的好,闻言便坐了下去,脸上还挂着笑。

    其兄长看了一眼她的表情,也跟着坐了下去。

    冬珠扯着江樱,步履款款地在二人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中间隔着条不窄的走道。

    直到现在,江樱还是懵的,不知道冬珠究竟是要演哪一出。

    直到她故作讶异地出声。

    “邓二小姐手里拿着的……好似是晋二公子的衣裳吧?”

    侍女递来茶盏,江樱信手接过,刚欲往嘴边凑,听到这句话,动作不由就是一僵。

    抬头望去,果见古再丽手中拿着,半搭放在腿上的那件大氅,隐隐有些眼熟。

    实则她开始也瞧见了,却只当做是撞衫。

    “是……”古再丽脸色为难了一下,承认了。

    “邓二小姐拿他一个男子的外衣作何?”冬珠又问,见古再丽的脸色再不复方才的淡定,眼中闪过一抹冷讽。

    在军营当中,诸如此事本是可大可小,可被冬珠这么一提,却平白有了些不清不楚的意味。

    “……哦。”专业解围一百年的邓大公子又出声了,解释道:“这件外衣是前些日子晋二公子不慎遗落在敝府中的,今日凑巧要过来,便顺路带了回来。”末了又声明道:“冬珠公主莫要误会。”

    “原来是他自己忘下的?”冬珠做出恍然的表情,后又道:“外衣也能落下,他回来的时候,就没觉着冷么。”

    江樱看了一眼古再丽那双紧紧攥着衣服的手,没有说话。

    冬珠怡然自得的吃起了茶,气氛却是沉闷的过分。

    片刻之后,古再丽忽地站起了身来。

    江樱下意识地看向她。

    “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恐家母挂念……再丽就先行告辞了。”

    古再丽神色还算自若地说完这样一句话,将手中的氅衣搭放在了身后的椅背上,朝着冬珠微一行礼。

    “邓二小姐好走。”

    冬珠头也不抬一下,自顾自地吃着营中没什么味道的茶水。

    “告辞。”

    古再丽抬步离去。

    江樱的目光跟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抬手拉开颜色灰暗的帐帘。

    帐帘被拉开,古再丽的身形却是忽地一顿,后又退了一步。

    “晋、晋二公子……”古再丽语含惊讶。

    冬珠一挑眉,斜了眼看过去。

    对面的邓大公子已然神色恭谨地站起了身。

    江樱没动弹,只是注意着营帐前的情形。

    透过古再丽遮挡在前的身形,她隐隐瞧见了一抹绣着祥云图纹的深灰色衣袍。

    “邓二小姐。”对方出声,一贯的平静,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疏冷,正是晋起惯用的语气。

    “听说二公子出去办事了……兄长正在里面等二公子回来。”古再丽的声音有些不可察觉的慌乱,这是一种交杂着欢喜的慌乱,但凡是个女子,总能从这种慌乱中察觉到些什么不寻常的情绪。

    古再丽还一手举着握起的帐帘,帐外的余晖折射在她身上,江樱见她抬起另外一只手,抿了抿耳边的一缕碎发。

    虽是男子打扮,却也十分悦目。

    “我今日过来……是给二公子送还衣物来了。”她说明自己的来意。

    晋起那边似是顿了一下,片刻才道了句:“有劳了。”

    “应当的……”

    古再丽话音刚落,便见面前的人侧开了身子,动作自然地让开了路。

    古再丽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了僵,片刻后,胡乱地点了点头,放下手中帐帘,提步走了出去。

    帘子落下来,江樱的视线陡然一暗。

    再一眨眼,却又被一只大手忽然拨开了来。

    “……阿樱?你怎么来了?”

    不作防之下,见冬珠身边坐着的竟是自家妹妹,原本绷着一张脸的江浪顿时阴雨转晴,纵然是隔着面具,却也能让人很直观地感受到他的欣喜。

    “嗯。”江樱也冲他笑,因尚有外人在,便省去了兄妹间的称谓。

    “烧退了?胃口可还恢复了?”江浪快步走近了问。

    “大致都好全了。”

    “那便好。”江浪笑着抬起手来,似想揉一揉她的脑袋,却被江樱快一步躲开了去,江浪一愣,只见江樱冲他挤了挤眼睛。

    江浪这才回过神来,尽量自然地收回手来,轻咳了一声交待道:“那也要注意些,短期内切忌不可吃生冷寒性之物,三餐都要适量,不可过少也不能过多,先养着些日子。”

    “我知道了。”江樱乖顺地应下来。

    眼神却在有意无意地偷瞄着帐帘。

    怎么还没进来?

    邓二小姐走了吗?

    他们在外头说什么呢?

    难道还在聊衣裳?

    还不知道她来了吗?

    到底有没有一个非单身者该有的自觉?

    再不进来她就要生气了……

    江樱的心理活动分外活跃,然而真当那道帐帘在视线中陡然一晃之时,却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晋起带着宋元驹走了进来。

381:秀恩爱吗?

    很显然方才他已经听到了江浪的话,知道江樱过来了,故而一踏进营中,目光稍一搜寻,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江樱的身上。

    江樱却没有看他。

    “晋二公子——”邓家少爷笑着行礼,然而话音一落,还未来得及亲口说明来意,便听晋起示意身后跟进来的宋元驹道:“带邓公子去侧营商谈。”

    邓大公子闻言一时没反应的过来,微微一愣。

    还是宋元驹率先配合地侧过了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才令其回神过来,又冲着晋起和江浪一施礼,方随着宋元驹走了出去。

    晋起又伸手屏退了帐中的几名士兵。

    “怎么,邓二小姐走了?”士兵刚一退下,冬珠便问道,表情有些玩味。

    晋起并未理会她,只看向江樱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这本是句十分寻常的话,她来之前没有事先跟晋起说过,他理所应当是要问上一句,可也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听到这句话的江樱,却觉得分外不好受。

    什么叫她怎么过来了?

    她不能过来么。

    “邓二小姐能来,阿樱怎么不能来?”冬珠斜睨了晋起一眼,又问了这么一句。

    就是。

    江樱低头望着隐隐裙摆下微微露出的黛蓝色缎料绣鞋,在心中默默赞同了一句。

    在这方面向来感知有些迟钝的晋起,这才算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他面前这位坐在椅上,耷拉着脑袋的小姑娘,像是在生闷气。

    所以……为什么生气?

    因为古再丽?

    “发生什么事了?”晋起微微皱眉,不解的神色乍然一看,竟有些无辜。

    他了解江樱,知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如此。

    “你都将衣服留在人家府上了,还劳的人家姑娘特意送来,你还想发生什么事?”冬珠的姿态越来越像是一个‘感情挑拨专家’……虽然,她的本意只是想为江樱主持公允。

    “什么?”江浪闻言再也没有办法沉默了。

    对于这个之前的表弟,现如今的未来妹夫,他的态度一路转变下来,可以说是很不乐观,然而他虽然很看不惯晋起这副凡事冷淡,我行我素的做派,但在他眼中,这好歹是一位洁身自爱的年轻人——可将衣服留在太守府中算是怎么回事!

    江浪觉得如果这是真的,实在不能忍。

    这分明是要拈花惹草的迹象!

    被江浪拿质问的眼神望着,晋起的目光环视了一番四周,最终在一张椅上找见了那件氅衣。

    很认真地想了想方才在帐外古再丽对他所说的一番话,才算大致地明白了江樱为什么生的闷气。

    于是道:“我事先并不知道她会擅自将此衣缝好送回。”

    “……噗!”

    冬珠一个不留神,将口中咽了一半的茶水喷了下去。

    面前洒过一阵‘雨雾’,江樱错愕地抬起了头来。

    她是听错了吗?

    “原来她还缝了?”冬珠抹了一把唇边的水珠,失声道,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

    她这表哥的脑袋,肯定是被驴踢过吧?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据说在风国,男女之间互赠物品都是十分不正常的事情,传了出去会招惹风言风语,更何况是女子为男子动手缝衣这种事情?

    感同身受的,冬珠已经有些不忍去看江樱此刻的脸色了。

    但意外的是,她瞧见的却是一张略带着疑惑的脸。

    “你的衣物,怎会落在太守府中?”

    “之前太守府设宴,我指点两位公子射技,在猎场不甚刮坏了此衣,便甩在了那里不曾带回。”晋起解释道。

    “哦,这样啊。”江樱笑了笑,一扫方才的沉闷。

    她就知道,晋大哥不会是那种‘不检点’的男子。

    冬珠意外于她的大度,但更多的却是觉得她太过于大意,正可谓,情敌不可不防——然而待她还欲开口再说之际,却听江樱抢先一步开了口,问道:“哥哥和晋大哥,还没有吃晚饭吧?”

    江浪尚且沉浸在‘他知道猎场晋起衣物被刮坏,留在了当场的经过,他平素待那位邓二小姐也向来未有逾越,但作为大舅子的他瞧见自家妹妹如此轻易的便翻了篇儿,心中觉得很不痛快,要不要借此机会打压打压晋起’的思索中,乍然一听江樱如此迅猛的转开了话题,不由有些反应不及。

    这丫头根本就没有给他任何机会来为难晋起?

    “没有。”晋起倒是反应最快的一个,率先出声答道。

    毕竟是一个懂得‘见好就收’的少年。

    江樱便回应道:“我来时做了些哥哥爱吃的葱花烙饼和玉米粥,放在食盒里保着温,应当还热着,你们先坐下趁热吃一些吧。”

    “是好久不曾吃到了。”江浪心中一暖,那点儿不爽快也随之不见了。

    而见他高兴,冬珠便也跟着高兴,招呼着两名侍女将食盒里的东西摆上桌儿。

    只是晋起却没那么好受了……

    他好心好意地回应她,明明提早吃了晚饭,却为了不让她失望而撒谎说自己没吃,可她却是送了他一句‘做了些哥哥爱吃的’……

    晋起眼睁睁地看着三人围到桌子旁,接踵盘腿坐了下去,江樱欠着身子取碗筷的模样,只觉得完全没有勇气凑上前去……

    他将这种感受归咎于,他不饿。

    “哥你快尝尝——”江樱笑着催促着江浪。

    “嗯!”

    “层薄如纸,绵软利口……真香!”江浪只尝了一口,便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江樱听了便一脸满足的笑,仿佛能得到他的认可,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晋起看不下去了。

    他决定去侧营听一听邓家公子和宋元驹谈得如何了……

    然而刚一转身,却听身后传来了江樱的声音,“晋大哥。”

    “你也趁热过来尝尝啊——”

    晋起想回答她一句自己不饿,然而当浓浓的葱香烙饼和鲜甜的玉米香味传入鼻间,却相当没尊严地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并不是一个贪吃的人。

    但是,同时他也是个不挑口的人,没什么讨厌吃的,也没什么爱吃的。

    所以,她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办法去专门为他做些什么。

    转瞬间,晋起已自我说服。

    再然后,已经挨着江樱坐了下去。

    坐下来的那一刹那,晋起忽然发现他竟是个别人给个台阶就能自行走下来的宽厚人……

    “晋大哥,给——”江樱递出去一张切成菱形巴掌大小,色泽金黄的烙饼到他面前。

    晋起接过来,尝了一口。

    的确好吃。

    一块吃完,也不用江樱再递,自己伸手就去拿。

    江浪皱眉看着他。

    怎么会有这么没有眼色的人?

    方才没听懂吗,这饼,是特意做给他吃的!

    他怎么一块又一块的,还吃上瘾了?

    方才在外面不是已经吃过东西了吗!

    似乎是接收到江浪眼中传递的讯息,晋起回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在外面不是也吃过了吗’?

    江浪语塞,意识到对方这是要厚脸皮到底了,遂十分有危机感地加快了吃饼的速度。

    “阿烈,你吃那么急做什么,小心别噎着了……”冬珠在一旁满脸黑线,她虽然不聪明,却也看得出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涌。

    未来都是要成一家人的,为什么就不能换种和平些的相处方式?

    相比之下,不常见晋起与江浪相处的江樱就没有那么敏锐了,她并未觉察出二人间的异样,见俩人吃的‘开心’,只觉得高兴,一边又盛了两碗玉米粥各自推到他们跟前。

    玉米粥是拿新鲜的玉米粒和珍珠米熬成的,又加了少量枸杞,色泽十分好看,入口后的玉米粒更是清香鲜嫩。

    “这个季节,哪里弄来的鲜玉米?”吃出了鲜玉米的味道,江浪惊喜地问。

    一是葱花饼,二是这玉米粥,虽是十分普通的吃食,却是他自幼的最爱。

    “是太守府厨房里拿的,说是从外地送来的。”因早先就准备好了说辞,江樱十分从容地答道。

    反正也没人会真的去问邓太守……

    “嗯……”江浪大口的吃着,干脆连勺儿也不用,就着碗沿往嘴里送,觉得痛快极了。

    见他吃的这么高兴,冬珠也有些馋了,于是便也盛了一碗试试味道。

    “唔……确实新鲜。”她尝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这个时节还能弄到这种玉米,太守府也没少费劲儿吧……”

    呃,不费劲。

    也就关上门往空间里跑上一趟的功夫而已……

    江樱暗暗地笑,若有所查地转过脸去看晋起,却见他也在看着自己。

    晋起也端着一碗玉米粥,却没急着吃。

    江樱正想催促他,却见他忽然朝着自己靠近了几分。

    江樱一怔,睁着双乌亮的眼睛看着他。

    晋起伸出一只手来,温热的手指停在她唇畔,表情认真地将她唇边沾着的一粒葱粒儿轻轻拂去,动作间,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了江樱微微上翘的唇角。

    二人对视了片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别人在场的缘故,向来厚脸皮的江樱竟莫名地红了红脸,晋起见状弯起了唇角,弧度轻微却饱含宠溺。

    只顾着吃粥的江浪对此毫无所查,却叫冬珠看了个分明。

    她瘪了瘪嘴巴,翻了个白眼。

    秀什么恩爱啊?

    真是幼稚。

    下一刻,手中舀粥的勺子却是一歪,两粒熬的软烂的米粒便‘不慎’挂到了脸上。

    “阿烈——”冬珠喊了一句。

    江浪抬起头来,只见冬珠正冲着地笑,这种笑,无端的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冬珠见他没动作,主动地出声问道。

    江浪看了一眼,点点头,便又继续埋头喝粥去了。

    “……”冬珠气馁了一下,继而又道:“在哪里?我自己看不到,你帮——”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腮边传来一阵丝滑的触感,一扭脸,只见江樱手中握着个素色帕子,正在她脸上轻轻擦拭着。

    “沾了两粒米。”江樱擦完,对她笑着说道。

    想到二人刚刚缓和下来的关系,冬珠强忍着内心翻腾的哭意,只得神色虚弱地对她道:“我谢谢你啊……”

    江樱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江樱带来的这简简单单的一饼一粥,被瓜分的十分干净,甚至到了最后还有了不够吃的迹象。

    要知道,这两个当事人少年,都是在外面吃过饱饭回来的人……

    饭后,江浪提出了要带江樱出去骑马玩儿的想法。

    说到骑马,江樱显得兴致勃勃,十分意动。

    虽然是个半吊子的水准,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兴致。

    “我骑射可是一流,我来教你!”冬珠生怕自己被撇下一样,挎起江樱一只胳膊,先将其师傅的身份给订了下来。

    “不可。”

    这道显得有些煞风景的反对声音,来自于晋起。

    不待江浪再坚持,便听他说道:“昨日刚病了一场,今早才烧退,身体尚且虚乏,如何能在这风大的郊外夜行骑马?”

    江浪沉默了片刻,竟难得的没有反驳他,“这回倒是我思虑不周。”

    事关江樱,他一切便以妹妹为先。

    只是有些懊悔于自己作为兄长竟没晋起这个‘外人’来的心细,真是失败。

    骑马夜游的提议就此被压下,江浪正想着再出个不用吹风的主意出来,却听得帐外有人禀告,说西陵来了人要求见应王子与冬珠公主。

    江浪与冬珠忽然一听到这话,气氛立即变了。

    江浪听了并未急着出去,回了一句“让他们先等着”,便向冬珠问道:“前两日让你着手收拾东西准备,可收拾好了?”

    “……没有!”冬珠犹如惊弓之鸟,挎着江樱胳膊的手臂更紧了些,摇着头道:“我不跟他们回去!”

    “回哪里?”不明情况的江樱见她如此紧张,不免问道。

    “让她回西陵。”江浪替冬珠答道。

    “我不回去!”冬珠委屈道:“我承认我起初是有些胡闹,但我现在不是已经改了吗?我既没惹麻烦,也没有闯祸,你干什么一定要赶我回去?”

    “不是赶你。”江浪无奈道:“出来的太久,义父与义母很挂念你。”

    “当初出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你什么时候回去,我什么时候回去的吗?”

    江樱见她的手臂抽了出去,想是情绪开始失控了,却也不知该不该插嘴,正左右为难间,只觉手臂上重新传来一道力气,一抬起头,见是晋起正对她微微摇头。

    似在示意她不要多管。

    江樱向来听他的话,点了点头,任由他扯着出了帐营。

382:蜻蜓点水

    --------大家看到这个标题会联想到什么……某种虐狗的行为吗?------

    ~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一从里面行出来,晋起便将方才随手从帐中带出来的氅衣披在了江樱的身上,一刻也不愿她冷着。

    江樱却来不及高兴。

    因为她身上这件,就是那位邓二小姐亲手缝好,又亲自送还回来的那件。

    她就此止步,眼神复杂地看着晋起。

    她方才听完事情的原委之后的确没有闹脾气,但那是因为她知道了此事并非晋起之过,她没有理由跟他闹脾气,可这也不能代表她对于此事真的就一丁点儿情绪都没有?

    甚至,还能若无其事的披着这件氅衣来御寒?

    晋大哥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连这点儿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女人!

    晋起见她忽然站着不动,并且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有着片刻的莫名。

    后道:“此事你不必担心,自有他们二人自行协商。”

    很明显,这说的是江浪与冬珠……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江樱忽感欲哭无泪。

    晋起见她没说话,却还在看着自己,不免发觉了些不对劲,遂问道:“有事要跟我说?”

    “……”江樱便也不在这儿跟他瞎胡矫情别扭,直截了当地道:“我并不想穿这件大氅。”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口气倒无太多吃味,只像是在阐述一件十分正常严肃的事情。

    晋起刚想问一句“为什么”,却忽然想明白了。

    哦,知道了。

    他知道了。

    呃,还好没问为什么,不然很有可能会被打吧?

    晋起抬手将刚披在她身上的氅衣取下来,正逢了送走邓大公子的宋元驹独自一人回来,顺手丢到了他身上,道了句:“拿去烧了。”

    宋元驹一脸迷惘。

    晋起则重新回了帐中,片刻之后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另外一件披风。

    宋元驹还站在原处,眼睁睁地瞧着他家主子将新取出来的披风为江樱系上,又低头望了望自己手上的这件氅衣,并不知道这一件是犯了什么不得了的过错,同是衣裳,竟落得这种截然不同的下场。

    但还是照办去了。

    “你会不会针线?”晋起忽然问道。

    二人之间的交流向来比较跳跃,前一刻还在因为一件被嫌弃的氅衣而沉默,转眼便聊起了这种生活技能。

    好在已经适应熟悉彼此,故而也无需时间来过渡对方抛出的话题——江樱听罢没急着说话,而是低下头去,提了提自己的绸布襦裙,抬起了一只脚来,将黛蓝色的鞋面儿露了出来,语含炫耀道:“这上面的白蝴蝶儿,就是我自己绣的——”

    说罢便扬起脸来,拿一种‘是不是很厉害’的神情看着晋起。

    晋起好笑地点头。

    他之所以有方才那不确定的一问,是因为他唯一一次直面接触到江樱的‘针线活儿’,乃是在他启程去西陵之时,江樱拜托宋元驹交给他的那个药囊上面,那针脚真是让他一个大男人都产生了一种浓烈的优越感来,但因那时她双目失明,所以是个事出有因的意外。

    江樱不知他尚且记得并且保留着那个‘黑历史’,此刻见他点头,便沾沾自喜地将裙子放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你哪日得空,抽空过来一趟。”

    “啊?”江樱没听明白。

    “我这里有好几件衣裳需要个人来缝一缝。”

    衣服破的厉害了自然得扔,可坏上一星半点儿的,缝一缝还是跟新的一样,找人重做反而麻烦。

    以前是身边没人,扔便扔了,没什么可惜的,但现在有了个会缝衣裳的小姑娘,自然要‘节俭’一些。

    “……好啊。”江樱嘿嘿地笑。

    并且很豪气地想,以后晋大哥的衣裳,都由她承包了!

    嗯……虽然这样想显得没出息,但还是不妨碍她产生了一种赚到了的感觉。

    折返回来的宋元驹见晋起和江樱尚且站在原处说话,跑过来插科打诨地问道:“主子,衣服已经扔后面投烧了,还有没有其它什么要烧的?”

    晋起不理会他,江樱吃吃的笑。

    宋元驹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识趣地退到了一侧去,是没继续叨扰二人这为数不多的单独相处。

    好在副帅营附近还是‘安全’的,现如今这块地盘,没主子的允许,甭说是世子爷了,就是晋公也不一定真的能渗透进来。

    但在此时机,还是小心些为妙。

    宋元驹望着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盘算着。

    然而晋起和江樱没走出太远,便被对面奔走而来的一位士兵截住了去路。

    “何事?”晋起问。

    此人是晋起的心腹,却不曾见过江樱,见有‘外人’在,便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而江樱也不认识他,更不知是晋起的心腹,为了表现出‘避嫌’的样子,十分自觉地退开了一些。

    她望着别处,直到那名士兵小声地跟晋起禀告完,退了下去。

    江樱走回晋起身边,见他脸色固然平静,眼底却有些别样的东西在跃动。

    这种眼神让江樱莫名为之紧张起来,忙询问道:“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晋起没说话,只往前走着。

    江樱见状眉头紧紧皱着,跟着他往前走着。

    约是行了百十来步,副帅营越来越远,失去了火把的映照,才发觉今夜月色皎皎,格外清辉。

    被这月色一压,四周似乎忽然就静谧了下来,晋起望着眼前一棵枝叶繁茂的参天古树,若有所思地望了片刻之后,撩起袍子在树下坐了下去。

    江樱便跟着他坐下去,并学着他的样子伸着一只腿,曲着一只腿。

    直直地注视着前方的晋起并未注意到她的这个小动作,却忽然开了口问道:“在你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江樱看了他一眼。

    嗯……对月而坐,的确是讨论人生的大好时机。

    “长得很好看的人。”江樱回答的很干脆。

    晋起沉默了片刻,不想将肤浅两个字直接用她的身上,故而又问道:“心中呢?”

    “很喜欢的人。”江樱这回的回答更干脆了……

    眼中是很好看的人。

    心中是很喜欢的人。

    “……能否客观一些?”

    “嗯……”江樱认真地想了想,道:“很好的人。”

    这就是她的客观?

    晋起忽然觉得跟她谈论这种问题实在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这种迟来的意识让他欲将这个话题掐住,可江樱又重复道:“在我心中,晋大哥一直都是好人。”

    “如果我不是呢?”晋起摇头,看着她道:“我从来都不是。”

    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了。

    方才那士兵跟他说,颜巾契自尽了。

    就在他离开汗王宫之后——

    今日他和江浪一起前往西蛮,将颜巾契押送了回去,处理了一些后续的接管事宜,颜巾契大约是真的确定了他不会言而无信,伤害他的部下及百姓,所以便随着颜氏一族去了。

    虽然在前世,颜巾契要不了几年就会因病过世。

    但意义总归是不同的。

    重生之后,他一心都在想着要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却未曾想过于无形中,他也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那些罪有应得的且罢了,可如颜巾契这般,却是无辜之人。

    如果这是不折手段的话,那么他同前世那些利用迫害他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在我心中你就是。”江樱看着他,眼神中竟有几分固执,后又道:“再者说,为什么一定要做好人呢?每个人的经历与处境不同,要走什么样的路也不是完全能够自己选择的——而世人本就不是非好即坏,更多的人是不好也不坏。在我眼中,只要没有打家劫舍,祸国殃民,就不算是坏人。”

    顿了片刻之后,她又道:“更何况晋大哥还心系苍生呢。”

    “心系苍生?”晋起看着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何时表现出过心系苍生之念了?

    “晋大哥若真只想报前世之仇,本可不必如此周折。”江樱十分粗暴地道:“一把火烧了晋国公府,什么恩怨不都一笔勾销了?”

    晋起看了她一眼,口气复杂地道:“你说的法子固然好使,但我好歹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凭你的能力,要将现场布置成不慎走水,也不是什么难事。”江樱一口咬定了他是个心怀苍生大计的有志青年。

    她懂得不多,但很笃定自己所看到的与感受到的。

    晋起见她如此,沉默了片刻,后望着远处道:“无非是前世长年征战,见多了生离死别,自己身在其中时常会想,若是能将这局面收拾整顿一番,肃清一番,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就是心系苍生啊。”江樱托腮望着他,眼中闪动着光辉。

    晋起不置可否的一笑。

    他倒真的没有那么大的胸怀。

    但如她所说,好人与坏人之间的关系并非非此即彼,他不曾想过要做一个好人,却也没必要将自己标榜为一个坏人。

    管他是好是坏,只要明确心中所向,并且有这样一个完全理解信任他的人在身边,便已经足够了。

    晋起伸出臂膀将她揽入怀中,江樱顺势靠到他肩上,明眸似星子,仰面望着头顶的皓月。

    然而下一刻,眼前光线却倏地一暗,像是被什么东西忽然挡在了面前。

    江樱来不及反应,只隐隐嗅到一抹熟悉的冷香,便觉唇上一凉,一道呼吸近在咫尺,却不是自己的。

    江樱赫然瞪大了眼睛,不确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间隙,那抹凉意已经撤离,如昙花一现般不切实际。

    “今晚的月亮很圆。”

    “……哦,是,是啊……”

    江樱傻愣愣地点着头,以为自己纯情的过了头,却不知紧紧拥着她不放手的少年人,那张隐在夜色中的深岸脸庞,好比大醉了一场酒。

    ……

    江樱离开军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冬珠与江浪却还没有协商好,约莫是不占理,冬珠见百般无望,干脆哭着回了自己的营帐,谁也不肯见。

    包括,那一干从西陵赶到连城晋家,又从连城追到此处来的西陵侍卫。

    经她此番一闹,江浪倍感头疼,得了江樱两句劝慰,脸色方缓和下来。

    眼见时辰不早,晋起便派了宋元驹带人护送江樱回城。

    光有宋元驹还不放心,另让阿瞒随着江樱回去——算是再次将贴身保护江樱的重责分派到了他的手中。

    江樱觉得晋起似乎谨慎的过分了,但心知他大抵是因为昨日之事心存余悸,担心自己的安危,便也没有出言反对,只在他的目送之下,老老实实地钻进了马车里,连头都没敢回。

    是还在记挂着那个蜻蜓点水的亲密接触。

    为什么她还在想着这个?

    这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

    江樱倍感羞愧地咬着唇,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然而待将马车帘放下的那一刻,却是愣住了。

    “你干什么?”阿瞒问她。

    刚才那是什么诡异的表情?

    “没有……只是不小心咬到舌头了。”江樱解释,望着不知何时已经在马车中盘腿坐好的阿瞒,表情复杂。

    阿瞒多是隐在暗处,少有能见到他的时候。

    这回怎么想起来与她同乘一辆马车了?

    还好这孩子够淡定……

    阿瞒似看出她的疑惑,目光直直,平静地道:“今日小红咬伤了我的腿。”

    江樱讶然。

    “咬到哪里了?伤的重吗?”她问道。

    “尚可。”阿瞒依旧平静。

    “能让我看看吗?”

    “不方便。”

    “……”江樱讨了个没趣儿,在他对面坐下来,只有道:“我回去会好好教训教训她。”

    咬人是不对的。

    这丫头,还是太狂躁了。

    “不用了。”

    “那怎么行,做错了事就得罚。”

    “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江樱再次语塞,不禁担忧起自己回去之后是否还能认得出被他教训过的小红。

    马车缓缓驶动,车壁却忽然被人叩响。

    江樱转过身去挑帘,正得见骑在马上的宋元驹半弓着身子往车窗旁凑,咧嘴笑着询问道:“江姑娘,这外头太冷,我能不能去马车里跟阿瞒挤一挤?”

    江樱闻言一愣,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

383: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能在冒雪的日子里裸着膀子以一敌十的跟下属们打雪仗的宋元驹哪里是怕冷的人?

    而且这个时节的筠州,若非遇上坏天气,夜晚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了。

    宋元驹却真的挤进了车厢里来,将不为所动的阿瞒往里侧挪了挪,给自己腾了个空位,撩起衣袍便利落地坐了下去。

    完罢还搓了搓手,倒真像是被冻着了的模样。

    “宋大哥有事?”江樱好奇地问道。

    “也没什么事。”宋元驹笑了笑,道:“就是有句话想跟姑娘说说——姑娘听了可莫要多想,也不要生气。”

    “宋大哥但说无妨。”

    至于生不生气,还得等听了之后才知道。

    宋元驹听出她话中的意思,莫名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笑了笑,片刻后方讲道:“确非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我既跟在二公子左右做事,二公子又以诚待我,我便也想尽份为人属下的职责罢了。”

    江樱听到这里,可不觉得是件简简单单的小事了。

    以宋元驹的性格,一件小事犯得上做这么多铺垫吗?

    江樱便等着他开口,并不插话。

    “实不相瞒,昨日二公子之所以没能亲自出去找江姑娘,是因为我在一旁拦着——”宋元驹看了眼江樱的表情,继而又道:“二公子素来冷静,行事也向来井井有条,可一旦与江姑娘有关便总会略失分寸。”

    江樱意外地看着他。

    她没料到宋元驹竟会跟她说这个。

    昨日晋大哥没有去找她,她一早便料到必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在,所以也没有搁在心上。

    可照宋元驹这么说的话,晋大哥竟三番五次的为她坏过规矩破过例?

    为什么忽然有了一种身为“红颜祸水”的怅然感。

    “……所以宋大哥想跟我说什么?”江樱看着宋元驹问道。

    难道要如狗血剧中经常出现的桥段那样,劝说她离开晋大哥?

    爱他就不要拖累他之类的吗……?

    江樱满心的天雷滚滚,不愿相信会有这样的戏码出现在自己身上。

    “按理来说这是二公子和江姑娘的私事,我一个外人不该多嘴。”宋元驹见她神情有些木然,咳了一声说道:“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时机也未成熟,近期更有些是非之徒紧盯着公子——故而属下建议,接下来这段时间,姑娘还是少与公子见面为好。”

    宋元驹算得上是硬着头皮才将最后几个字吐出来的。

    主子若是知道了,怕是得打死他吧?

    一直坐在旁边不吭声的阿瞒不禁也看了他一眼,似很好奇宋元驹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敢瞒着主子,暗下如此“挑拨”。

    江樱怔了片刻之后,却是明白了。

    原来只是这个。

    “宋大哥,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江樱回过神来有些不满地道:“你要早说的话,我今日便也不会过来了……对了,我来这趟没给你们惹什么麻烦吧?”

    “呃……”这下换做宋元驹愣了,他满心错愕地摇着头说道:“今晚倒无什么麻烦。”

    江樱便拍拍胸口,放了心的模样。

    看着这样一个小姑娘,宋元驹忍不住笑叹了一口气。

    瞧瞧人家这明事理的豁达劲儿,在正事面前一点儿也不带矫情的……反倒是他,犹犹豫豫的,显得过于优柔寡断,不像个做大事的人。

    “这些事若你不跟我说,我怕是没可能从晋大哥口中得知的。下回再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宋大哥也要记得提醒我。”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晋大哥有时做事的确欠考虑,宋大哥跟在他左右是要多多提醒才行。”

    “对对对……”

    就是这么个意思。

    宋元驹连连称是,一面在心里暗喜着可算是找到光明正大“压制”自家主子的好理由了。

    有了江姑娘这句话,他还怕啥?

    本来是想着要好费一番周折的跟江樱说明情况,又必少不了花上一番力气来安抚小姑娘的情绪——却不料轻轻松松的达到了目的,且还捡了道“护身符”!

    “宋大哥还有其他要交待我的吗?”

    宋元驹正兀自高兴着,闻言忙不迭摇头道:“就这些,没有旁的了!”

    江樱点点头,“哦”了一声,又唤道:“宋大哥——”

    宋元驹闻言看过去,挂笑的脸上带着询问。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啊……?”宋元驹一愣过后,拖长了音节问道。

    这也……太直接了?

    而且,怎么忽然问到这个了!

    宋元驹望着面前一脸平静的等着他回答的小姑娘,只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来,失笑问道:“不知江姑娘问这个作何?”

    江樱想了想,没有说实话。

    “好奇。”

    实则是华常静托她打听的,说是她家中有位堂姐辗转见过宋元驹,印象不错,堂姐已有二十,已过了适宜婚配的年纪,宋元驹也是二十好久的光棍儿一条了,听说家中父母也为此焦急着。

    若能就此促成一段好事,也算是解了两家之难……

    但事情八字还没一撇,直接摊牌未免显得太过冒昧,所以只能用“好奇”二字作为借口。

    “……”宋元驹却是被她这好奇俩字儿堵了个结实。

    这小姑娘,什么不去好奇,怎么偏偏好奇起了他一个大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来了?

    宋元驹哭笑不得了好一阵儿,但见江樱依旧在等着他回答,半点也没有松口的意思,只得转移开话题道:“咳,阿瞒一个孩子还坐这儿呢,说这个……不太合适——”

    江樱看了被宋元驹挤到了角落里,却依然盘腿平静地坐在那里目不斜视的阿瞒一眼,不以为意地说道:“小黑听不懂。”

    阿瞒嘴角一抽,是一个轻蔑的弧度。

    宋元驹只得佯装认真地想了想,笑道:“天下男人莫不是同一个德行,我虽然至今未曾婚娶,但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的眼光——若说到女子,我喜欢的自然也是容貌出众,气质高雅者。”

    哦,简单来说就是颜控?

    江樱点点头,又问道:“那德行方面呢?”

    “女子天性心思缜密些,只要不过分,有些小心计无伤大雅——更何况长得好看,一星半点儿的瑕疵和毛病是应该的,总归是瑕不掩瑜。”宋元驹笑着,半真半假。

    这还真是个彻底的颜控啊……

    江樱错愕了一下,不由也重视起了这个问题来,“那宋大哥眼中‘长得好看’的标准,是什么样子?”

    也好等回去之后跟华常静问一问那位堂姐的外形是否符合。

    “标准没有,但肯定是越美越好——”

    这倒是真的。

    “……”江樱无言以对。

    接着又听宋元驹笑着补充了一句:“就像晋国公府里的谢表姑娘那样。”

    口气风轻云淡的,像是随口说起,还携着几分自我调笑之意。

    江樱望着他瞧不出认真与否的一张脸,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谢佳柔的美貌,她也是见识过的。

    是除了那位未央宫里眼盲的皇后之外,为她所见之中最为令人惊艳的女子了。

    与之相较……华家堂姐,压力应当不小。

    ……

    江樱回到太守府时,或因腿上有伤无法下床活动过于无聊的缘故,华常静已经早早睡下。

    于是江樱便将“堂姐美貌与否”一事暂时搁在了一旁,回房沐浴去了。

    房中除了等着她回来还没睡的小红之外,还有那位白日里被她派去打听冬珠在何处下榻的丫鬟小琪。

    “姑娘回来了。”

    那丫鬟连忙地迎上来,嘘寒问暖道:“外头的天到了晚上还是冷的,姑娘那么晚出去,怎么不多披一件衣裳御寒?”

    江樱笑了笑,“倒没觉得冷。”

    那可不是,一路人都披着晋起的披风呢,在府门前下车的时候才刚刚解下来让宋元驹带回去,能觉得冷了那才是怪事……

    “……江姑娘身体底子倒是不错,奴婢方才站在门口外面等姑娘回来都觉得冷呢。”小琪笑着说道。

    这话听着没什么不对,但到底是想表达江樱身体底子好,还是想透露出她在等着江樱回来,便不得而知了。

    江樱笑了两声,点了个头道了句:“我身体确实还行”,便提步进了内间,也没有问她今日去打听冬珠到底是打听到哪里去了。

    小琪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里间的小红冲过来亲昵地挎着江樱的胳膊,像个孩子一样黏着她,直到江樱去了耳房沐浴,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臂,却还是坚持坐在耳房门外的台阶上,抱着膝盖守在那里。

    江樱知她等在外面,实在无奈,但还是恐她等得久了吹风受寒,故而也没呆在浴桶里久泡,热了热身子,擦干之后便穿着中衣走了出来。

    小红这才起身,跟着她回了卧房。

    绕过屏风,江樱方瞧见小琪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

    “你还在呢?”江樱似有些惊讶。

    “是。”

    “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歇息吗?”江樱问道。

    “奴婢是大夫人派来伺候江姑娘的,江姑娘还没歇,奴婢哪有先歇的道理,如此岂不乱了主仆规矩。”小琪笑着说道。

    江樱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来,讲道:“我这里倒没这么多的规矩,你在这呆了一整日应当也瞧见了,我也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我就歇了,你回去吧。”

    “是。”小琪行礼道:“那奴婢就先退下了,江姑娘早些歇着。”

    江樱点头,见她转了身,忽又想到什么似得将人喊住。

    “江姑娘有什么吩咐?”

    “你明日便不用过来了,代我同大夫人道声谢,就说她的好意我领受了,但我如今病体已愈,日常的起居自己足以应付,就不多麻烦府上了。”

    小琪微微一愣,望着一身白色中衣,两缕微湿的头发贴在赛雪腮边的小姑娘,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也没有说旁的什么话,面色复杂地应了一声“奴婢知道了”,便退出了房间去。

    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江樱催了小红去睡,片刻自己也上了牀去,将床头的烛火吹熄。

    一夜好梦。

    ……

    次日午后。

    华常静听从大夫的吩咐,老老实实的没有下牀,只是顺带着苦了江樱,被她以人情相要挟,囚在了房中大半日,什么都没干,净陪着她谈天解闷儿了。

    二人从华家表姐的颜值,一路感慨到今日的午饭味道平平。到了最后,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好聊了的时候,一大早出了门的阿菊从外头回来了。

    “买好了?”

    阿菊一进门儿,华常静便问道。

    江樱也朝她双手捧着的匣子上看去,笑着招手催促道:“快拿来看看——”

    阿菊撅着嘴走过来,满脸的苦大仇深,埋怨着道:“小姐和姑娘真是的,非得让我一个人去做主置办,我只懂得搬货和吃东西,哪里懂得这些东西的好坏?若是买的贵了、挑的难看了,你们可别怪我……”

    “不怪你不怪你。”二人纷纷保证,待阿菊将一大四小总共五个匣子捧到牀上来,华常静和江樱一人打开了一只来。

    “这钗挺不错的啊……”华常静从其中拿出一支点翠金钗来,上下打量了两眼,又去看余下的。

    “这飘花的粉镯也好看,就是粗了一些,细些反倒更秀气。”

    “那能难看吗?加在一起可是花了整整三百五十两白银……”

    三百五十两,那够买多少碗羊羹的啊?都够她吃上好多年了!

    却只换了这么一堆华而不实的东西。

    阿菊心疼地看着这几盒分开装好的首饰,她自打从长这么大,就没有一次花过这么多银子过。

    虽然,这银子不是她的。

    “你这丫头倒是挺会替她心疼银子的。”华常静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遂将东西放回去收好,吩咐道:“你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将这些东西送到各房夫人和小姐房中,这最大的一盒,是邓家大夫人的。其余的是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还有邓二小姐。仔细些莫要弄混了。”

    这府里虽然夫人多,但小姐却只生了一个,其它的都是公子哥儿。

384:情敌之间的感应

    阿菊应下来,却没有去吃饭,而是直接捧了匣子送礼去了。

    这倒不是说这丫头有多积极,而是在外头闻着了好吃的没忍住,是填饱了肚子之后才抱着东西回来的。

    “东西送出去了,这回你总算安心了吧?”华常静笑看了江樱一眼,遂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有些午困了,我躺一躺,你要不要也回去歇一会儿?”

    江樱闻言如获大赦,咧嘴笑着点头。

    可一转身出了房间,却是直冲着厨房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日她和华常静一个受了惊一个摔了腿的缘故,这两日中午太守府里让人送来的饭菜都比之前又丰盛了许多,但却不对她和华常静的胃口。

    主人家本着一片好意,她们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可做人不光要有礼貌,还要对自己的胃口负责——

    江樱便琢磨着去做些开胃的酥果点心尝一尝鲜,等华常静醒了之后也可以直接当下午茶用了。

    和往常一样,江樱先是去空间菜园里取了些新鲜的食材,再又在园子里跟白宵玩闹了一阵儿,方才回到厨房里,低头一看,是沾惹了一身的白虎毛。

    这家伙的换毛期是一种飘忽不定的任性,完全不遵守自然定律,常常令她防不胜防。

    仔细将身上的白毛抖了个干净,江樱才算腾出手来去清洗食材。

    没有旁的什么东西,只挖了几颗土豆,拔了一把嫩绿的细葱。

    方才想了想,不打算去做什么精致的点心,常吃也吃腻了,想换一换口味,做几个土豆饼尝一尝。

    “姑娘,您又在弄什么好吃的呢?”

    江樱正准备间,阿菊脚步欢快地从外头走了进来,伸长了脑袋往这边看。

    “打算做几个土豆饼。”江樱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东西可都送到了吗?”

    “都送到了……”阿菊解释说:“去大夫人那里的时候刚巧其他几位夫人都在,只又另跑了二小姐那里一趟,所以回来的快。”

    “她们可还中意吗?”江樱一面擦拭着器皿,一面问道。

    “那是自然,中意的不得了!个个儿都爱不释手的,一瞧见盒子里的东西眼睛都亮了——”阿菊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好歹能确定这份礼送的还算投其所好,没买亏。

    而江樱不知道的是,阿菊这番话,是半点都不带夸张的。

    她将东西送过去的时候,绕是邓大夫人瞧见了也是好吃了一惊。

    更遑论是几位侧夫人和那两位算不上夫人名分的姨娘了。

    筠州地属贫瘠,近年来又征战不断,百姓当中挨饿受冻者比比皆是,能够上温饱的已算是中上层,而邓太守为人廉洁,加上府中这群人口摆在这里,日常的开支虽不至于拮据,但各个房里却也真的没有多余的银钱去置办这些贵重的头面。

    而江樱让阿菊送去的这些东西,哪怕是最便宜的一支钗,怕是也得花上她们房里整整一个月的月钱。

    故而此时此刻,一身花色折枝褙子的邓大夫人坐在靠墙的炕边,望着底下坐在鼓凳上的其他三位夫人,一脸正色地说道:“无论如何,这些东西都太过于昂贵了。人家横竖不过是跟着华姑娘在咱们府上借住些时日,我们若是收她这么贵重的礼物,未免显得太过贪图便宜。”

    “姐姐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吧……这东西是那姑娘自个儿让人送来的,又不是姐妹们伸手去要的,怎么就成了咱们贪图便宜了?”

    “是啊姐姐,这可是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呀……若是再给送回去,人姑娘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就是啊,我觉得二姐说的对。”

    “……”

    三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劝说着,却都是“姑娘姑娘”的喊着,连江樱姓甚名谁也没能弄的清楚。

    各个首饰盒还都在手里抱着,真真是应了阿菊那句“爱不释手”。

    邓大夫人看了一眼她们各自紧张的表情,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说白了不外乎都是不想把这块到了嘴边的肉再给还回去。

    莫不说她们了,就是连她自己也是不舍得的,女人家天生就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虚荣之物,更何况是她们这些官宦家的女人。

    可这份礼着实太过贵重,这位江姑娘昨日撵了她送去的丫鬟回来,今日又让人送了礼过来,横竖的怎么瞧,都有些不想欠他们邓家分毫的意思……

    见她神色犹豫,底下坐着的几个女人又趁机开了口说道:“……大姐,可不是小妹我说话难听,咱们姐妹们就是翻箱倒柜怕也找不出这么像样儿的头面来,唯一能比的怕就是大姐您当年的嫁妆了,大姐您出身望族,自是对这些东西看不上眼,可咱们姐妹几个可没大姐那么好的娘家……这些东西也只是瞧见别人带过,平时老爷宴请好友同僚,姐妹几个都不敢轻易出去,就怕示了人给老爷丢脸……”

    这番话说的未免有些过了。

    但也并非全是虚言。

    再加上在贬低自己的同时不忘抬高了大夫人,将想留下首饰的缘故都揽到了她们自己身上,可谓是给足了邓大夫人面子和台阶。

    邓大夫人闻言果然动摇起来,沉甸甸的首饰盒就摆在一旁的桌子上。

    罢了,不过就是一个小姑娘罢了。

    不想欠他们太守府人情,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况且经昨日她也让人打听过了,目前得来的消息并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说是这姑娘家在京城,开了个饭馆儿,生意还不错的样子。

    “那就且留着吧……但也莫要刻意同人四处说起,免得显得你们一个个的没有见识,太过于小家子气,不过收了些首饰,便高兴的忘了形。”邓大夫人叮嘱了一句。

    几人闻言大喜,欢天喜地地应了下来,又心不在焉地听了大大夫人一番交待过后,便各自捧着宝贝匣子回去了。

    “这丫头究竟是什么来头……”邓大夫人望着在眼前打开的首饰盒,里头摆放着的一套金翠头面光华夺目,越琢磨越觉得不像是个普通的商家小姐送的出手的,于是不禁皱了眉自语。

    出手如此阔绰,且这么贵重的东西直接遣了丫鬟过来送,自己连个面都没露……

    若说是跟华常静一样是商贾出身的富家小姐,可她偏偏不曾听说过京城当中有什么大富商是江姓的,刚开没多久的酒楼,能有多少盈利让她这么败坏?

    随随便便就是几百两,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小门小户能舍得的。

    又同西陵的公子和王子关系亲密。

    莫不是近年刚起的京城新贵,她在西北之地尚且没来得及耳闻吗?

    邓大夫人就此留意下来,想着回头务必再让人仔细查探一番才好。

    ……

    午后未时,微微偏西的日头最是柔和暖融的时候。

    “小姐,您醒了没有呀?”

    阿菊推开门来到房中,先是小声地试探问了一句,没得到回应,适才进了卧房内。

    见华常静果然还在沉睡着,便笑了走近将人轻轻晃醒过来,边道:“小姐别睡了,午觉睡多了会头疼——您晌午不是没吃好吗,江姑娘做了些好吃的,刚出锅热乎着呢,您赶紧起来尝尝吧!”

    华常静被她闹醒过来,有些不太情愿,揉了揉眼睛却还是下意识地问道:“她又弄了什么好吃的?”

    “炸的饺子,土豆泥馅儿的!金黄金黄的,瞧着又香又脆!”阿菊冒着口水说道。

    “……饺子还有炸出来的?”华常静闻所未闻。

    而且还土豆泥馅儿的……能好吃吗?

    “奴婢起初也不信能好吃到哪里去,可方才出锅的时候奴婢尝了一个,味道是真的好!这才忙地来喊小姐起身一起吃!”

    华常静被她说的不免来了兴趣,被吵醒的那点不悦也随之消失不见了,接过来阿菊准备好的淡盐水漱了口,碍于自己无法下床,刚要催着阿菊去拿些过来尝尝鲜,便见那边江樱端了一碟子炸饺子走了进来。

    “华姐姐醒了?”

    江樱笑着走到华常静面前,拿筷子夹了一只饺子倾身送过去,一脸娇憨地道:“快尝尝好不好吃的——”

    本来是打算做成土豆饼的,可阿菊随口提了句晚上想吃饺子,江樱听了一想,干脆将手中的几颗洗干净的土豆丢进锅里给蒸熟了,做了道土豆泥儿馅儿的素炸饺子。

    华常静毫不客气地张口接过来,一口咬下去只觉得皮酥干香,再尝到里面热乎乎的土豆泥馅料,入口的土豆泥香软不腻,不知经过了什么样的处理,不仅半点不单调,味道更是出奇的好。又有炸的火候极好的饺子皮又香又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口味一并出现在舌尖,味觉上是出乎意料的享受。

    华常静本身刚醒来还有些迟钝的味蕾,一下子便被全部打开了。

    “嗯……没想到还真不错,原来饺子还能这样吃呢!”华常静吃罢这一个,干脆将江樱手中的筷子‘夺’了过来,自己又夹了一只送入口中。

    望着面前笑盈盈的一张脸,又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感慨道这丫头可真是个宝,如果能拐回她们华家那该有多好,只可惜被晋家那小子抢了先,哎,那笑也不会笑的臭小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福气……

    华常静边吃边叹气。

    阿菊又跑回厨房盛了几份过来,三个人围坐在牀前,边吃边侃,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午后闲暇,几个要好的姑娘坐在房间里谈天吃小食,当是人生一大乐事。

    而几人正说到兴起之处,却被一串忽然出现的急快的脚步声打断。

    房间里的门没关,是为了让外头的阳光照进来,故而来人没有任何阻碍地便行了进来。

    当然,这位也不是一扇门就能拦得住的人……

    眼见小红迈着谜一样的步伐走了进来,用英姿勃勃都无法形容的招摇姿态,江樱直想叹气。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学不会正常走路呢?

    说句真的,她之所以不愿意轻易带小红出门,一方面是怕她伤到别人不假,但还有一方面就是怕她这样走路会被人揍。

    小红浑然不知江樱的这种担忧,姿态招摇地走了过来,刚要发声却忽然瞧见了江樱面前那一碟只余了两三只的炸饺子。

    “饿!”小红义正言辞。

    “吃吧——”江樱好笑地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道:“给你留了的,见你在睡午觉,就没有喊你起来。”

    小红和华常静可不一样,她在睡觉的时候,谁要是敢去叫,出人命都是有可能的。

    “好吃!”小红塞了一只到嘴里,将饺子皮咬的咯嘣儿响,觉着对胃口,便笑的眯起了眼睛。

    “好吃就都吃了,厨房还有呢。”

    小红便更为高兴起来。

    只是在门外听着里头动静,等着回应的古再丽,却是半点也高兴不起来……那个看起来憨憨傻傻,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子惊人糙意的丫鬟,不是去为她通传的吗,怎么在里头吃起来了!

    “咳!”

    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伸手虚叩了两声门。

    房内几人听到动静,除了小红之外,皆是一怔。

    阿菊绕过屏风去查看,只片刻,惊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邓二小姐怎么来了?”

    “我过来找江姑娘。”

    找她的?

    江樱与华常静互视了一眼。

    “八成是收到了东西,特意来道谢的。做夫人的不好亲自过来,让闺女跑一趟倒也合礼。”华常静轻声说道,“既然来了,你就去见一见吧。”

    江樱点头,起了身离去。

    但直觉告诉她,这位邓二小姐过来找她,却并非是道谢来了。

    而她的直觉,这回的确也准了一把。

    这大致可以解释为……情敌之间的基本感应。

    ……

    PS:关于本章里的这个土豆泥馅儿的炸饺子,小非是自己动手琢磨过的,试过不少法子,觉得最好的一种是把土豆蒸熟后扒皮捣碎,在锅里过一遍:先放少量的动物油,差不多能上色就成,把盐和调味品放进去之后再放土豆泥和葱花,炒上一小会儿把材料拌在一起就行。后面就是包、炸、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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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5:不寻常的情敌

    “这是江姑娘派人送到我那里的东西吧?”

    江樱房中,古再丽将一个棕红色的精致匣子放在了二人之间的梨木圆桌上。

    江樱原本不知她来意,但此刻见她将东西送了回来,显不像是如华常静所言那般是“道谢”来了,便在心中暗暗纳了个闷,面上却只是客气地点了点头。

    古再丽笑了笑,问道:“好端端的,江姑娘怎忽然送我这么重的礼,实在让我惶恐。”

    但脸上并无丝毫的“惶恐”之色。

    “我跟着华姐姐借住在贵府,给府上添了许多麻烦,心中始终过意不去,故而才让人备上薄礼送去各房当中,算是一份心意。”江樱的口气很尊重。

    “江姑娘客气了。”古再丽将放在匣子上的手收了回去,随意地搭放在膝上,道:“江姑娘出手大方,这礼物也选的用心,可我自幼便不大钟爱佩戴这些金翠之物,拿回去也是放在那里落尘——故而还是请江姑娘将东西收回去吧,东西无关紧要,这份心意我领受了。”

    听到此处,江樱总算是弄明白了她的来意。

    说了这么多,不外乎是一句话:你送的东西我不喜欢,也不想要。

    再往她身上瞅了瞅,虽然没有佩戴过于华丽之物,但两只素银刻纹的镯子,两对蝴蝶钗还是有的,耳垂上还挂着的那一对鱼儿吐珠的坠子倒也还算精致。

    “那倒是我的疏漏了,没有事先让人询问过邓二小姐的喜恶。”江樱目光转回,顺着她的话说下来。

    所以呢?

    古再丽看着她,却见她端起茶盏,分明已经没有了再接着说下去的打算。

    就这样……?

    一般这种情况下,她不是该说一些劝说她收下来的话吗?

    虽然她是真的不想收,但这话要她怎么接?

    她接下来的话,又要怎么开口?

    望着江樱不急不躁地吃着茶的安静模样,古再丽忽然一阵烦躁。

    此时,江樱抬起了头来,合上茶盏,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哦?

    古再丽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江樱却是一副“刚想起来”的恍然表情,向她问道:“邓二小姐既然不喜欢这些女儿家的饰物,那不知平日里多是喜欢哪些东西?”

    “……”

    古再丽嘴角一抽。

    这是……才反应过来要说什么!

    这人的思维究竟是慢了多少拍啊?

    若非是面前的小姑娘满脸认真之色,眼中丝毫杂质也无,她甚至是要怀疑江樱是在刻意装傻捉弄她了!

    可这话……要她怎么回答?

    她一回答,那岂不像是挑挑拣拣、刻意跟她讨要礼物来了?

    “江姑娘不必诸多客气了。”古再丽干脆粗略地将这个话题直接撇了过去,紧接着,又径直问道:“我见江姑娘出手大方至极,倒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我在这里冒昧地问上一句……江姑娘家中父母是以何营生?”

    话题忽然转到家中父母身上,江樱有一瞬间的迟愣,后才道:“家中双亲福薄,早已不在人世。”

    本只是个稍显直接的问题,被她这么一回答,倒真成了“冒昧”。

    古再丽又是一愣,是没料到面前这个姑娘,竟是个父母早逝的孤女。

    虽然没有得到想听的答案,仍旧不知江樱确切的背景,但这个问题确实是不适宜再谈下去。

    “之前未曾听说过江姑娘的事情……这才不慎冒犯到了江姑娘的痛处,实在不好意思。”

    “无妨。”江樱大度地笑了笑,虽然她也没有从古再丽的脸上看到真实的歉意。

    “江姑娘入住太守府也有些时日了,可若说正式和江姑娘见面却还是头一次——记得江姑娘初入府之际,是与华小姐见过家父家母一面,当时我也在场,却没有机会和江姑娘说过话。至于第二次……则是前日夜里江姑娘被西陵的应王子和冬珠公主送回府的时候了,当时江姑娘那种身体情况,想必也不曾注意到我也在场吧?”

    江樱听古再丽似有要跟她“唠嗑”的意思,便点头:“与邓二小姐确实才算是头一回正式见面。”

    “是啊。”古再丽笑了笑,道:“在此之前,我竟是不知道我家里住着个西陵王子的义妹呢。”

    这是当晚情急之下,宋元驹临时抬出来的一个说辞,之后亦有特意跟江樱提起过,就是为了防止她“露馅儿”。

    故而此刻江樱闻言并不觉得意外,只笑答道:“义妹一说不过是应王子随口玩笑罢了,邓二小姐不必过于当真。”

    这话古再丽自然是不会信的,这种事情哪里有随口玩笑的道理?只是还没有完全对外公开罢了,故而也很配合地说道:“江姑娘放心,此事我听便听了,并未有对其他人提起过。”

    江樱便也领情的点头笑着,气氛一时间倒算得上和谐愉悦。

    而江樱对古再丽来她这里的目的,却越发摸不着头脑起来。

    这姑娘打着送还东西的幌子,东一句西一句的,情绪还时好时坏,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哪?

    古再丽吃了口茶,后抿了抿嘴,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说到这里,记得前日晚上江姑娘回来的时候游廊里碰到了我与晋二公子……看当时的情况,姑娘似乎是认识晋二公子?”

    江樱听到这句话,一愣过后便立即觉得整个人都不开心了。

    什么叫她碰着了“她与晋大哥”?

    这句话听着怎么让人那么不舒服呢?

    古再丽暗下打量着她的脸色,可奈何对方一脸木然,根本猜测不出内心活动为何。

    接收到她的目光,江樱理了理情绪,装模作样道:“关系尚可。”

    尚可?

    古再丽眼睛一亮,立即又问道:“那江姑娘对晋二公子的事情,应是了解的吧?”

    这脸变的!

    江樱诧异地看着面前这张满是希冀的脸庞。

    哪里还有刚进门时的疏远模样?

    望着这样一双眼睛,江樱越发不舒服起来。

    “尚可……”

    又是这么两个字。

    古再丽却显得更为高兴起来,亮闪闪的眼睛仿佛是发现了一条通往目的地的捷径一般。

    “邓二小姐问这个作何?”江樱不得不装傻问道,可古再丽的回答,却让她十分后悔自己问出的话来。

    “不瞒江姑娘说,我对晋二公子钟情已久。”古再丽直直地看着江樱,目光灼灼。

    “……”江樱瞠目结舌。

    这、这也太直接了吧?!

    比她当年追晋大哥的时候还直接呢!

    “我是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事到如今,我便实话与江姑娘说了——今日我之所以前来便是为了打探江姑娘与晋二公子是否相熟。”古再丽觉得没了掩饰的必要,方才那几轮循序渐进的试探已经要了她所有的耐心,到了现在,干脆直白地说:“若江姑娘肯助我一臂之力,帮我了解接近晋二公子的话,我必定厚谢于江姑娘!”

    江樱张张嘴,却根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有生以来,她头一回被人兜头泼了这么一大盆狗血,她觉得自己简直就要在这滩狗血中活活溺死了!

    难道这种感觉就是传说中的醉生梦死吗?

    ——眼前这姑娘,竟是要她帮忙出手搞定她的男人!

    晋大哥这么抢手,他自己知道吗?

    “江姑娘想来出身富贵,或是不屑于我所谓的厚谢,但只要姑娘肯帮我这一回,日后姑娘有什么难处,尽管知会一声,但凡是我能做到的,绝不会摇一下头!”古再丽一脸的“义薄云天”。

    江樱木然的表情总算破碎,换了一副虚弱的神情看着古再丽。

    妹子,我由衷地欣赏你这股豪爽劲儿,可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一回事啊……

    “邓二小姐,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

    她是个正常人,做不出这种极度违背意愿的事情来。

    “为什么?”古再丽脸上明媚的神色立即僵住了。

    为什么?

    这个问题很简单,却也很复杂。

    江樱定了定神色,道出了一句让古再丽大惊失色的话来。

    “我也喜欢晋二公子。”

    “什么?”古再丽愣愣地看着她。

    “真是巧了。”

    江樱的表情是一个大写的无奈。

    “……”与此同时,古再丽也觉得头上被人倒扣了一盆狗血。

    这叫什么事?

    她来这里是找帮手来的,怎么帮手没找着,却折腾出了一个情敌?

    四目相对,忽然沉寂下来的气氛是说不出的违和与诡异。

    寂静过后,先开口的人是古再丽。

    “公平竞争!”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来。

    “……”江樱沉默了一下,道:“我不跟你竞争。”

    她好似不需要与人争。

    “……你不是也中意他吗?”古再丽忍不住皱眉——这种抛出去的战书又被人丢回来了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挫败。

    江樱点点头,后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们那边的女子,都比较矜持,做不来公然追求男子的事情。”

    这就是赤裸裸的撒谎不脸红了。

    简直是将自己和梁文青这两位厚脸皮中的佼佼者置一侧而不顾……

    可古再丽信了。

    她父亲邓太守虽是汉人,但她娘亲却不是,故而她虽姓邓,却另有着‘古再丽’这个名字,自幼便养在西北的她,豪爽的惯了,却也没少听说过南方汉人女子要守的规矩之多。

    而每每听到这些的她,除了嗤之以鼻之外,还有庆幸。庆幸父亲没将自己当成汉人女子来养活。

    古再丽动了动眉头,不解地看向江樱道:“既然你没打算与我相争,那又为何要对我坦明心意?”

    “因为我不想帮你。”这小心眼的话说出来,江樱半点也不觉得难为情。

    实话实讲,远比让她因为没必要的‘情面’而违背本意要来的容易多了。

    而闻得此言,古再丽竟觉无言以对。

    四目再度相对。

    这一次,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谁也都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会遇到对方这样一个不走寻常路的情敌……

    ……

    接下来的几日,江樱听了宋元驹的话,没有再去军营里见晋起。

    本想着要传一封信儿给他,找个譬如近来天气不好不愿出门等可信的理由好让他安心,可转念一想她之前和晋大哥见面也不算频繁,倒是不必如此刻意,也省得晋大哥起疑,怀疑到宋大哥的头上,带来没必要的麻烦;又因不愿提笔瞧见自己那糟心的字,于是传信的想法便不了了之了。

    这几日旁的没干,只呆在太守府的这座小院子折腾好吃的了。

    而日日被她各种好吃好喝‘侍奉’着的华常静,在今日大夫来过之后,终于得了可以下床走动的赦令。

    “我还真以为今年的生辰要在牀上躺着过了呢……”

    华常静甩了甩胳膊,上下舒展了一番,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江樱在一旁剥着松子儿,见状笑着问道:“现在能走动了,打算怎么过?”

    “今年的生辰宴,姑爷都给小姐事先安排好了!”猫着腰拿着抹布奋力擦拭着桌椅的阿菊闻言从椅子后抬起了头来,插嘴道:“就在令溪小苑!”

    “就你话多!”华常静赏了她一记白眼。

    江樱则是问:“那是什么地方?”

    “嗯……”阿菊想了想,道:“有唱曲儿的,有奏琴的,还有很多好吃的。”

    江樱直接略去了她前头的话,只听着了‘好吃的’三个字。

    便一本正经地说道:“石大哥安排的地方肯定错不了。”

    华常静的生辰就在三日后。

    ‘令溪小苑’坐落于筠州城内最热闹的一条街上,是当地一座极有名气的乐馆,却也是筠州城中为数不多的正经乐馆,来此处的,多是些气度高雅、钟爱各种器乐的文人雅士。

    当然,这也只是多数,并不能代表全部。

    譬如今日跟着华常静过来的江樱,其目的便与赏乐扯不上干系,纯属是混吃混喝来了。

    以及,正在二楼处吵吵嚷嚷着,闹出了一番动静的一行锦衣华服的年轻人。

    “什么病了?怎么本公子来一回她就病一回!”

    江樱一抬头,便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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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谢谢热恋妹纸打赏的平安符~离剁手还剩四十分钟,大家准备好刀了吗?

假条

    RT,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上来跟大家说明一下…

    今天,是众所周知的剁手节and虐狗节,在这样的节日里,小非很自觉地呆在家里,没有出去找虐…

    只想做个,安静码字的少女…

    可人算不如天算…

    小非竟然卡文了…

    小非是一个单身多年,但并没有怨念的元气少女,

386:狭路

    这位口气不耐,脸色难看如猪肝的年轻男子……不是晋觅吗?

    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回京去了吗?”

    华常静也认出了这位主儿,向一侧的石青问道。

    石青朝着晋觅的方向看了一眼,忽而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来。

    “这是昨日刚被赶回来的。”他敲了敲手中的折扇说道。

    “赶回来的?”华常静愕然。

    “没错。”石青收起‘不太厚道’的笑意,大致地解释道:“回京的行程还未过半,西北战事传入了晋公耳中,一封训斥的书信便将人砸了回来——”

    晋老夫人过世的消息守的很严密,知道的人并不多,包括华常静与江樱。

    故而此刻听到这里,她们最先的反应只是晋公看不过大孙子行事畏缩,遇战便要逃回家的举动,恐其独自回京会丢了家族的颜面。

    可深知晋觅回京原因的石青,却不得不想的更多了。

    虽说晋觅确实贪爱享乐,邓老夫人过世的消息对他来说与其说是悲讯,更是一个回京的大好契机——但不管怎么说,祖母过世,嫡孙回家奔丧都是理所应当之事,晋公会为此叱责晋觅回返,一来定是为了亡羊补牢,稳固因为晋觅战前退缩的举动而暗下不平的军心。

    二来,怕就有些要‘制衡’二公子的意思了。

    西北这一战,落到二公子身上的不光是筠州上下的盛誉,怕是京城的言论风声,也多多少少有些不同于往常了吧……

    石青的猜测,自然是对的。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连城,晋擎云得见手下传回的密保,纵然是松了一口气,脸色却依然阴沉。

    “阿觅已经听从吩咐回去了……”

    与晋擎云对面盘腿而坐的晋余明,望着父子二人中间那只矮脚茶几上的书信,低声说道。

    晋擎云冷哼了一声,道:“总算他还有些分寸,没有执意回京,没让我活活被他这个混账气死!”

    “父亲言重了。”晋余明立即将头更低了几分,“阿觅此番行为固然不对,但想也是挂念祖母后事心切,这孩子自幼被母亲养在左右,忽然得知噩耗,必然会乱了分寸——故儿子心想,此事有情可原,也全非阿觅之过。”

    “你自己的儿子,你自是要为他找藉口开脱。可他再如何心急,总也不能在大仗临前,抛下自家兄弟和万千将士,独自一人返京!你可知现如今军中上下,又是如何谈论他的吗?”

    “……儿子自然知道。”晋余明口气试探地道:“阿觅是晋氏未来的主人,名声不能有损,此番之过,若是能归咎到孝道之上,便也没有那么多的众说纷纭了……母亲尸寒已近十日,不知父亲打算何时对外布丧?”

    若是此时将晋老夫人过世的消息传出去,那么晋觅的过错,便显得有情可原了。

    得知家中祖母病重,心急之下不顾军令擅自返京……并非是什么难听的罪名。

    “此时对外公布,西蛮那边收拾了一半的烂摊子难道要横在那里,让它过冬不成?”晋擎云目色暗暗,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掌渐渐地握成了拳,“西蛮无视我晋氏一族,公然挑衅攻入筠州,其心可诛之余,却也是个大好的时机,西蛮之地,我早已势在必得,如今送到口中,焉有吐出去的道理?”

    “可是父亲……”晋余明还欲再劝。

    “目光短浅!”晋擎云呵斥。

    他这儿子身上这一点,这么多年竟是分毫未变。

    “你如今尚是壮年之时,阿觅继承晋氏亦属遥遥之事,他若当真有要扛起晋家大梁之意,日后便该好好争一口气,多做些为晋家、为他自己长脸的事迹来!若他执意如此荒唐下去,旁人谁也帮不了他半分——任你也一样!”

    “父亲训示的是……”

    “……”晋擎云看了他一眼,将心口处的激怒之意暗暗压下了几分,换就了一副口气说道:“往前你母亲在世,偏爱阿觅一人,以至于多年来打压着谢氏,未能让她产下子嗣……谢氏为晋家操劳多年,也一直安分守己,如今你母亲既已去了,便也没必要再委屈着她了。”

    晋余明微微一怔,没料到晋擎云今日竟会与他直言此事。

    他子嗣稀薄,确是他那偏激的母亲在背后做主——母亲生平最是痛恨庶子,不愿让他的几房妾室产子,又因不喜谢氏,故而只允她生下了两位女儿。

    对于这些,父亲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反正已经有了阿觅这个继承人,其余的,并不重要。

    可此时怎么忽然有了让谢氏生子的想法?

    难道是对阿觅有了摒弃之意吗……?

    晋余明暗暗起了一层冷汗。

    又想起前日里他同晋擎云说起外间那些对晋起的赞誉之语时,晋擎云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竟有些像是叹息。

    细细想来,父亲如今待其态度,已与其初回晋家之时千差万别!

    晋余明竟不敢再深想下去,暗暗咬了牙关。

    “至于你母亲之事……”晋擎云思索了片刻之后,道:“如今天气渐热,一直拿冰块堆着也不是办法。便先将尸身火葬了吧,骨灰暂时存放着。待时机成熟,再补上一场风光的葬礼,让她入土为安,立灵位入祖祠。”

    晋余明闻言,阴测测的眼神中饱含讽刺。

    是他多想了。

    心肠如此冷硬的一个人,普天之下怕是再难寻出第二个,又怎会为了已故之子遗存的一个西陵杂种,坏了晋家百年来的嫡庶规矩——在他这位父亲的眼中,所有人所有事,都要远远排在利益二字的后头!

    而那个他当初网开一面,留下了他一条性命的兄长遗孤,不管外面再如何盛赞,就凭那一双异眸,他这辈子都别妄想能坐上那个位置!

    到底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竟然想着要翻身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倒要看看,他到底能搅出什么风浪来——

    ……

    而对自己身处在何种劣势全然不知的晋觅,此刻正在“令溪小苑”中,大发了一通“威风”。

    “本公子再问你们最后一遍,汤月姑娘究竟能不能出来见我?”晋觅口气威胁地对小苑主人说道。

    此处的主人竟是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伯,不胖不瘦,生就一副儒雅的模样,身上的气质令人瞧之便觉安宁。

    跟着华常静和石青站在堂中的江樱,这么一瞧过去,竟然觉得这老伯身上的气质与自家祖父有些相像。

    “老朽已然说过了,汤月今晚身体不适,已经歇息下了,不敢蒙骗晋大公子。”老人抬袖行了个礼,歉然道:“晋大公子若想听曲,不妨点其他乐师来奏,老朽定为公子好生安排。”

    晋觅天生便是一副自大性子,加之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拿到手——故而眼下见这老头如此“不识抬举”,当即就翻了脸。

    “咣!”

    晋觅猛地一挥袖子,砸翻了围栏旁高脚小桌上的一只白瓷花瓶。

    花瓶中插放着两支时令的宝巾花,瓶子被打翻在地碎裂成片,用来养花的清水溅湿了老人的衣摆。

    老人微微皱眉。

    “敬酒不吃吃罚酒!”晋觅沉着脸,对手底下的人吩咐道:“给我一间间的搜,直到把汤月找出来为止!本公子倒要看看,她到底是在招待什么不得了的贵客!竟谎称身体不适拒见本公子!”

    在过来之前,他分明已经让人来探看过了,是确认了汤月今日在令溪小苑中,所以才过来的——结果他前脚刚到,后脚便听说她病了!

    蒙谁呢!

    晋觅一发令,立即有人踹开了最近的一间房门,房内的琵琶声骤然停下,抱着琵琶的女乐师满脸惊惶,却并非晋觅要找的那位汤月姑娘。

    “你们是谁!”房内的几位原本正谈笑风生的客人豁然起身,怒问道。

    “晋国公府嫡长公子在此办事,谁敢多嘴!”踹门的奴才将狗仗人势这一词诠释的非常到位。

    “晋国公府?晋国公府有什么了不起的,这里是筠州!你知道我是谁吗!”对方竟然十分硬气,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门便被另一位怕事的男子关上了,关门之前还不忘赔罪似的一弯腰。

    “给我继续搜!”晋觅更来了气焰:“今晚找不到汤月,本公子就将这令溪小苑拆了!”

    “晋大公子请慎行!”深蓝衣袍的老人见状脸色不禁白了几分。

    堂中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虽然都不齿于晋觅的仗势欺人,但却无人敢出声阻拦。

    直到晋觅的人又接连地强行进房搜人——

    “慢着!”

    见情形恶化至此,石青到底是出了面,呵止了晋觅手下的那帮奴才。

    石青提步上了二楼,晋觅循声望去,眯了眯眼睛,便认出了那青袍玉带的年轻男子来。

    “石军师——”晋觅形容不屑地一抬手,笑道:“石军师也来此处听曲儿?”

    临出门前父亲和祖父都多有交待,说让他尽力拉拢此人,就算拉拢不得,也万万不能得罪。

    他虽然不屑,却也不敢刻意违背,起初也的确试过拉拢,但结果不言而喻。

    由于本就没什么诚意,不愿再继续费这个心,一来二去的,便没再将石青继续放在眼中。

    偶然见上一面,便多是如眼下这般草草招呼一句,应付过去。

    “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竟让大公子如此大发雷霆?”石青一脸肃然,看了一眼其身后开了一扇又一扇的房门。

    “石贤侄——”老人上前,冲石青颔首示礼。

    “成云先生。”石青躬身,十分恭敬地还以一礼。

    晋觅见状一挑眉,不答反问道:“看来石军师常来此处啊?”

    不料石青说道:“家师与成云先生相交多年,交情匪浅,石某自是认得成云先生。”

    晋觅微微一怔。

    紧接着又听石青说道:“石某初至此处,不知方才是发生了何事,以至于惹怒了晋大公子——但俗话说万事以和为贵,君子动口不动手,晋大公子若有什么不满意,不妨直说出来,石某也好帮着调节一二?”

    这显然是明知故问。

    他虽然没到多大会儿,但就凭晋觅那几句张口闭口的“汤月姑娘”,再联想到这位大公子素日里的作风,事情几乎已经明了了。

    可这种事情,晋觅又怎好当着他一个军师的面直接承认了?

    于是不以为意地一句带过:“倒也没什么大事,不值得一提。”

    “既没什么大事,那不知晋大公子可否看在石某的份上小事化无,收了这场怒气?”人艰不拆,晋觅不想说,石青也不深问,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想要晋觅丢人。

    此事不用他来挑的太开,传了出去就自然有人会添油加醋。

    晋觅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足够识趣,同时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他之所以如此毫不顾忌,是因先前并不知道这令溪小苑的主人竟与孔弗交好,而眼下既然知道了,就断然没有再装傻的道理。

    这小苑背后有什么靠山他都不怕,唯独一个孔家,是沾上一点儿都不行的。

    他可没忘当初那荆条抽在身上的灼痛感。

    他这个人的确不太懂的审时度势,吃一堑长一智的觉悟也不太够,但有一点例外——因为从小没怎么挨过打的缘故,故而但凡是真切吃在皮肉上的苦,就会记得十分清楚。

    “看来是误会一场。”晋觅将心中的不甘往下压了压,经此一闹,也没了寻花问柳的心思,兴致缺缺地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们退回来。

    一场原本可能要发展到拆房子的好戏,就这么戛然而止了,楼下堂中聚集的十来个看客们多多少少有些失望,但见那晋大公子带着一帮汹汹的侍从走下了楼来,为防惹到祸端,都接踵散去了。但离去之后会如何谈说此事,便要待来日通过坊间传言方能得知了。

    看热闹的人散去,站在原处的江樱和华常静一时便显眼起来。

    晋觅余光瞥见两道女子的身影站在堂中,无可避免的一抬头,认出了其中一人,脚下不由一滞。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如此晦气?

387:主子有请

    由于江樱去军营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晋觅多数时间是待在外头玩乐,若是在军营中,必定是在营帐中睡大头觉,故而二人从未碰过面,他亦不知江樱来了西北。

    此刻陡然见着,未免诧异。

    然而诧异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回神过后,脸色便立即沉了下来。

    “……”江樱读懂了他眼中的“记仇”之意,却装作没看懂的样子,只站在原处等着晋觅一行人自楼梯上下来,也好腾出道儿来让她们上去。

    然而她不开口,却有人开了口。

    “这不是江姑娘吗?”晋觅换就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竟没再表现出太过于小肚鸡肠的记恨模样,而是阴阳怪气儿地说道:“孔先生年事已高,江姑娘作为孔先生膝下唯一的孙女儿,不留在京中好生陪伴左右,来这西北苦寒之地找什么罪受?”

    此言一出,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四周忽然又躁动了起来。

    却非是方才的混乱之象,而是诸多惊异的低呼与吸气声。

    这位晋国公府里来的嫡长公子,方才说了什么?

    孔先生膝下唯一的孙女儿?

    京中的哪个孔先生?

    ——从晋国公府嫡长公子口中说出来的能有第二位孔先生吗?

    原本已经退至两侧避让的人群纷纷驻足,朝着站在堂中楼梯扶手左侧的那两名女子身上望了过去。

    孔先生的名头乃是风国上下妇孺皆知的,虽说西北蛮荒之地的爱好文艺者与遵从儒道精神者比不得京都等地来的多见,但巧的是此处是文人雅士最爱的令溪小苑,能来此处的,都绝非不通文墨的粗人——

    而文人中,有几个是不知道孔先生今年年初收了个孙女儿的举动的?

    据说当时还有大开了孔家私祠,编进嫡脉,不可谓不重视!

    眼瞧着这两位姑娘,虽是眉目全不相同,一个成熟稳重,一个俏丽娇憨,往此处一立,姿态却都是落落大方,气质不俗——就是不知哪位才是孔先生慧眼青睐,破例收下来的孙女?

    众人正好奇难耐间,便如愿地听到其中一位开口作了答。

    “祖父身体安康,有劳晋大公子挂念了。”江樱未同他摆什么脸色,只是过于简单的回答里,似隐隐透着一股应付。

    晋觅这话问的分明有调侃之意,她如何能不应付?

    二楼处的令溪主人讶然地看了江樱一眼,又忙转回头看向石青,低声问道:“难道这就是……?”

    石青含笑点头。

    而听了江樱这等敷衍之辞的晋觅竟也罕见的没有生气,呵呵笑了两声,复又道了句:“孔先生康健便好。只是,江姑娘千里迢迢地跑来这不甚太平的筠州,难不成是散心来了?”

    江樱隐隐觉出了不对劲来。

    这脑子有坑的中二青年,怎么两句话不离她来筠州的缘由?

    这干他何事?

    华常静眼睛闪了闪,抢在江樱前头开口答道:“要来西北的人是我,阿樱不过是陪同——就是四处散心,偶经筠州,又有何不妥吗?”

    晋觅眯了眯眼睛,扫了华常静一眼,不甚尊重的问道:“你又是哪个?”

    华常静并不介意,自若地一笑,并未报出自己的名字,只淡然道:“连城华家。”

    华家?

    晋觅微一挑眉。

    继而回头看了看同令溪老人站在二楼栏边的石青。

    据说孔先生的徒弟与首富华氏之女已经定亲……

    怪不得。

    他就说石青百忙之中不陪在晋起身边忙活,怎么有闲心来这令溪小苑听曲,合着是会未婚妻来了——

    晋觅“嗤”的笑了一声,未有再行多言,下了楼来。

    在跨过最后一节木梯之时,却见一行人自门外迎面走了过来。

    “晋大公子——”

    为首的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虽还是长个儿的年纪,却生了一身的横肉,一张脸又圆又大,将本就不甚突出的五官挤得‘一团和气’。

    晋起拧拧眉,眼中闪过一丝疑茫,显然是记不大起这胖少年是哪一位了。

    还是他身侧的一名侍从小声提醒道:“这是邓太守府里的三公子……先前带您去金月坊的那位啊。”

    晋觅“哦”了一声,这才算是有了些印象。

    “晋大公子也来此处听曲?真是巧了——”胖少年又往前凑了几步,热络又不失狗腿地邀请道:“上次与晋大公子匆匆一聚,连杯酒都未能相敬,今日有缘得见,不知晋大公子可否赏个薄面,让小弟略尽地主之谊?”

    小弟?

    “放肆!区区庶民,竟在公子面前如此自称!”晋觅身侧的侍从厉声斥道。

    胖少年脸色一白,连忙躬身作揖,惶然赔礼道:“失言、失言!还望晋大公子勿要同小人一般见识!”

    晋觅眼中闪过一抹鄙夷,却未有出言斥责,而是道:“确是巧了,本公子白白跑这一趟,别说曲子了,就连酒水也未尝到一滴——今日看在你老子爷的份上,便赏你一个尽孝的机会。”

    他趾高气昂的惯了,这番口气十分泰然,却让江樱与华常静一阵作呕。

    偏生那胖少年还欢天喜地的应了,真真是叫一个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小人正巧在二楼订了个好间儿,这就带晋大公子上去?”

    晋觅爱答不理的应了一声,却也真的带着随从又重新折回了楼上去。

    胖少年屁颠屁颠地跟上。

    “邓伦古!”

    其身后带着一名侍女的女子气闷地出声喊道。

    胖少年止步,匆匆回头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二姐你就先回去罢!”,便直追着晋觅去了。

    女子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的背影一眼,气的脸色铁青。

    小小年纪什么不好学,却偏学了一门攀权附贵,任人践踏尊严的小人做派!

    “……邓二小姐?”华常静口气意外。

    原来这被那胖少年称之为二姐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太守府里的二姑娘古再丽。

    今日她本是随着弟弟出来散心来了,却不料今晚的令溪小苑全无往常的清净,先是在门外瞧见了那晋二公子为了一个女乐师跟主人胡搅蛮缠,再又目睹那位在晋二公子身边的谋士出面化解,甚至还意外得知了江樱的真正背景——原先只当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能是孔家认下的嫡脉孙女!

    孔家那是什么样的家族,她岂能不知?

    莫不说所谓的富贵门第了,就是高贵无比的士族人家,也是全然不能相提并论的……

    可这姑娘……从来都是以江姓自称,竟全然未曾提起过自己的这一层身份!

    古再丽既是惊异于此,又脸红于自家弟弟在江樱和华常静面前露出了这样一幅上不得台面的嘴脸,丢了她的脸面,自觉难堪万分,心绪繁杂至极。

    直到跟着华常静等人来到令溪小苑二楼中一座独立的包间里坐下来,手中被侍童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热度钻入手心里,方略微回过神来。

    此处与令溪小苑平素用来待客的厢房不同,得是普通厢房的两倍之大,陈设看着比别处简略许多,实则却是越发雅致。

    “不知今日是华姑娘生辰,连份薄礼也未备下,真是失礼了。”古再丽压下心中的起伏,看着华常静说道。

    方才在堂中,华常静礼貌性的开口相邀,她不知是怀着什么莫名心理,竟也没有推辞,直至上了楼,才知今日竟然是华常静的生辰。

    见华常静笑着摇头,便又道:“华姑娘怎也不在府里说一声,也好让母亲准备一番,在家中办一场宴,岂不还热闹些?”

    “区区生辰罢了,犯不着刻意麻烦邓伯父与邓伯母。”华常静婉言道。

    石青则在一旁咳了一声,似想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这邓二小姐也是天真,只想着热闹,却没想过若华常静这一年一次的生辰真在邓府里办了,那他岂不是要靠边儿站了?

    “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华常静话不多说,捧起酒杯,笑言道:“瞧瞧你们一个个儿的,光坐在这儿动也不动一下,是等着让我这大寿星主动敬你们呢?”

    几人闻言自是立即端起酒杯来。

    “办生辰宴,头一杯酒乃是为了助兴——”石青晃了晃手中酒杯,一本正经地对华常静叮嘱道:“可西北这边酿出来的酒再柔也比寻常的酒来的烈一些,后劲极大,为防头痛,绝不可贪杯多饮。”

    “知道知道。”华常静状似不耐烦地道:“这还没开始呢,就听你在这儿唠叨了,扫兴不扫兴?”

    话是这样说,口气却是带笑的,并无半分被扫了兴致的模样。

    “还不是怕你没有分寸?”

    “我何时没有分寸了,你倒是说说?”

    江樱:“……”

    这酒还端着呢,到底喝是不喝了?

    同样都是杵着,这俩人难道都不觉得累吗?

    江樱默默叹了口气,总算是明白了被人秀恩爱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微微错开目光,却蓦然发现与她对面而坐的古再丽正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二人心思各异。

    古再丽在想什么,江樱无从得知,但此刻的她,却是有些感激这位意外出现的邓二小姐的……

    来之前,她并不知道华常静这场生辰宴,竟除了她和石青之外,再没请第三个人。

    所以,若非是还有个古再丽,她现如今的处境只怕会更为艰难。

    见二人真的就此扯了起来,江樱选择将酒杯放了回去。

    古再丽看了她一眼,犹豫了片刻,大约也觉得举着酒杯听人打情骂俏的举动显得有些傻气,故而也学着江樱照做了。

    二人面无表情的听这对‘清净夫妇’秀了几个回合的恩爱,华常静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酒还没吃,又忙地招呼着她们将酒重新端起,高高兴兴地说了一通祝酒词,这杯生辰酒才总算是得以安稳入了肚。

    “不知几位想听什么曲子?”

    这时,房门被侍童打开,一位白衣女子带着两名侍女走了进来。

    女子一袭素白色曳地望仙裙,只臂弯间一条雾蓝色的披帛添了些许颜色,青丝绾起,髻边一支白玉兰花簪,娥眉轻扫,面容秀丽,虽没有倾城之相,却贵在气质出尘脱俗,令人一见难忘。

    “汤月姑娘——”石青微微含笑,抬手施礼。

    这就是晋觅要拆了令溪小苑搜找的那位汤月姑娘?

    不是说病了吗?

    江樱心下疑惑,定睛仔细一瞧,从这姑娘的好气色上便得到了答案。

    称病是假,避晋觅那瘟神才是真吧?

    “今日是阿眉生辰,劳汤月姑娘奏一首轻快些的曲子吧——”石青笑着道。

    阿眉是华常静的闺中小名,只至亲之人才喊得,眼下听石青在外人面前喊起,便有些不自在地红了脸,并带着嗔了她一眼。

    这一记娇嗔过去,江樱等人立即表示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汤月眼中也飞快地闪过一丝失落之情,不再去看石青,寻了位置施然坐下,身后的侍女将琴摆到其面前,纤纤素手姑且试了两三声琴音,须臾,便有流畅欢快的琴音流泻而出。

    琴声似清早初出山谷的鸟鸣,又似化作了山涧之间带着凉意的溪水,潺潺流淌着,令人闻之便觉头脑宁静,心神怡然。

    江樱不知曲名,只叹服这姑娘当真是操的一手好琴,不过三五声,便能在人脑中织出一个幻境来。

    曲子听了两首,菜吃了一半,汤月敬了华常静一杯酒水,便抱琴离去了。

    这让还没能饱够耳福的江樱有些遗憾,并莫名觉得这姑娘离去的背影怎么瞧怎么落寞。

    “石青公子,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汤月离去不多时,便有一名老仆前来请了石青。

    长辈有请,石青自然不敢怠慢,笑着跟华常静道了句“稍后便回”,便随着老仆去了。

    房中一时只剩下三个姑娘,没了石青的管制,华常静跟脱了缰的野马似得,忙地给江樱和古再丽斟酒,口中直道:“既然出来了,哪里有不尽兴的道理,趁着他不在,咱们再碰两杯——”

    古再丽显得十分痛快,华常静话刚说完,便咕咚咚地灌了一杯下去,末了还看向江樱。

    江樱看的目瞪口呆,随后,在古再丽的注视之下,轻轻抿了一小口……

    古再丽:“……”

    江樱轻咳了一声,虽然说这种时候,她应当是不甘落后方显得大气,可她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与其硬撑着到最后丢人现眼,倒不如一开始就弃权来的省事。

    古再丽挑衅未遂,却被两杯酒烧的来了气势,正待出言对江樱发难,却听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叩响——

    华常静命了侍童前去开门,三人稍整了仪态之后,来人便被侍童带到了桌前。

    这是个随从打扮的男子,先是很守礼的对着三人一行礼,眼睛也很规矩的固定在脚下,口气恭谨地说道:“我家主子让属下来请江姑娘过去一趟。”

    江樱闻言一愣,遂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晋二公子。”对方答道。

    晋大哥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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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计介绍:
手持一把切菜刀的樱樱姑娘,实乃一只穿越型直神经资深吃货 樱樱姑娘有着两个极其远大的目标 其一,当以光复家业之名,顺便吃遍天下 其二,纵然形象与节操尽抛,也须得将某汉子这辈子的饭给承包下来 三十六计,美食计方为上上计! -美食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美食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美食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