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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不语     庶门txt下载     庶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夫驾妇随

    女子听闻刘愈的话,并不以为然,冷艳中带着几分高傲,说道:“柳丽娘排演此舞,明言并非为表演与外人看,小女子求见不得只是窥见,公子何以得见?”

    刘愈记起当rì柳丽娘的确说他是第一个欣赏者,之后便绑架了他离开了长安。料想这女子也只能是偷窥偷学技艺。既是偷师,自然就不尽不实没经柳丽娘的亲自提点。

    “在下有幸,曾为此舞与柳小姐有一番商议。”

    “哦。”女子释然,“原来是舞师。那就多谢公子提点了。”

    女子连告辞的话都不说,直接回厅里继续练舞。刘愈心说这女子还真是没礼貌,总觉得好像是别人欠她,一副刀劈不开冰山的面容。俗称也就是冰美人了。

    轩姨歉意道:“公子见谅,亍兰就是这番脾气,无论是谁她都冷言冷语。这也或许跟她的遭遇有关。”

    经过轩姨一番话,刘愈才了解到这女子的来历身世。原来亍兰乃是此女子的艺名,其本名司马璇儿,父亲便是曾经闻名天下的大才子也是后来的太子太傅司马朗,年少时可说是荣华富贵与万千宠爱于一身。

    后来众所周知,十年前皇家发生了二皇子谋害长兄太子的人伦逆案,司马朗作为太子太傅虽未参与谋划,却难脱干系,被下狱抄家,司马朗病死狱中。而皇帝与司马朗曾在微末时有“君臣全始全终”的承诺,甚为感怀,特旨赦免了司马朗的家眷。

    不过司马家只余下孤儿寡妇,偏偏大才子风流不羁娶了一妻两妾生的儿女还不少,失去家庭支柱,孤儿寡妇都要出来赚钱养家,作为司马家长女,司马璇儿十一岁便来到民间教坊跳舞赚些俸禄和赏银。现今二十一岁还未嫁人,放在现代或许还在读书谈婚论嫁尚早,在古代已算是剩女一族,老姑娘老处女了。

    “亍兰太过要强,赚钱养家还要供弟妹读书,让他们求上进。这次御前献艺她为得到机会花费心思,去偷师柳丽娘的霓裳羽衣舞,获得太常寺少监的赏识,机会千载难得,她更是rì以继夜刻苦练习。眼看御前献艺将近,她的舞姿尚未达到柳丽娘的水准,这才心急言语上冒犯了公子。”

    “轩姨不必挂怀,在下理解。”

    刘愈说着,目光不由将目光重新落回厅里,此时的司马璇儿还在鼓架子上来来回回的穿梭,与柳丽娘不管在身姿和舞步上都很接近,只是照刘愈说的,要在鼓架子上“跳芭蕾”,平衡xìng很难保持。

    “啊!”正看着,司马璇儿突然身体失去平衡,直接从最高的鼓架子落下,重重摔在地上。

    不但是轩姨和刘愈,即便是隔壁正在练舞的那群“尼姑”,也都过去查看情况。

    此时的司马璇儿一脸痛苦,刘愈本想去扶,可人家不领情,自己扶着木柱要站起,起身到一半却又摔在地上,脚关节错位了。

    “亍兰小姐你可别乱动。”刘愈见她还要起身,紧忙道,“若是你再这么勉强,不能赶上御前献艺是小事,rì后落下残疾成了瘸子跛子可就大大不妙了。”

    司马璇儿听他说话难听,侧过头用怨怼的目光相向。

    刘愈蹲下身子,捉起她受伤的右脚,姑娘的脚并不大,却因为常年累月的跳舞起了茧子,并不如韩家姐妹的美。此时脚踝上红肿一片,司马璇儿本要挣扎,可刘愈手抓的很紧。

    “亍兰小姐,你娘来了。”刘愈突然指着门口。

    司马璇儿一愣神侧头的工夫,脚踝上突然传来一下剧痛,侧过头正要发难,却见刘愈只是将她的脚关节挪回位,便觉得态度有些太无礼,音调了降低了几分:“原来,你还是大夫。”

    刘愈一笑,站起身道:“小姐今rì还是不要再练舞了,回去找冰袋敷一下……哦,没有冰袋找些凉的东西,鸡蛋也行吧,敷一敷,明rì应无大碍。”

    司马璇儿可能是想到刚才被这陌生男子摸着足踝,面上一红,想要站起,刘愈再次伸出手想要给她搭把手,司马璇儿似乎还是有芥蒂,道:“不用了,谢谢。”

    “在下听闻,山野间有一种小动物,浑身长满了倒刺,避敌的同时也常常扎到自己。”

    “你说我是刺猬?啊……”司马璇儿自己起身还是没站稳,要倒,刘愈要上前再去“吃豆腐”,轩姨却抢先一步扶住她。刘愈慢了一步有些悻悻然。

    “小姐的防人之心还是太重了,其实……在下并无恶意。”

    司马璇儿侧目看他一眼,明显不信。

    “……是个好人。”刘愈摊摊手,补充说。

    不过有时候有些人出现的恰不合时宜,隋乂在官教坊选了几个漂亮的舞女,正拉着过来给刘愈挑选。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过来。

    “刘兄台,人选好了,你看看……到底哪个满意,呀,这个不错。”隋乂一进门便见到了司马璇儿,眼前一亮,“于少府,这个不错,就选她了,多少银子可以赎回家养着?”

    司马璇儿冷冷瞥了一眼隋乂,转而瞪着刘愈道:“你还说自己是好人?”

    那边的于莫正为难,听闻司马璇儿的话立时训斥道:“大胆,如此跟隋大人说话可知不敬?隋大人乃是京府少尹,你个不知好歹的黄毛丫头!”

    眼前这看似儿戏带着几分粗鄙的公子哥居然是京府少尹?要知京府少尹官职险要,历来京兆府尹和京府少尹都是上了年纪成熟稳重的官员来担当,连轩姨都有些意外,一众人紧忙行礼。司马璇儿在行礼时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刘愈,不明白这个看似懒散又无礼的公子跟京府少尹是何关系。

    隋乂有些着急道:“于少府,到底……赎还是赎不得?”

    刘愈上前给他解释了一下,大致说人家是“个体户”,不是卖身为奴,良家女子赎不得。刘愈说话的口气毫无敬重成分在内,更令旁人怀疑他跟隋乂的关系。

    “这个不能赎,那你就选选我带来的吧,这可是我选了半天才选出来的。”隋乂利用职务之便,将官教坊的女子基本都看了个遍,“怎样,还不满意?那……那怎么也要画几幅画,咱可不能白来啊。”

    有司马璇儿这样秀外慧中的女子在,刘愈作画就不会选择旁人。可惜先前跳舞时来不及动笔,现在动笔的话会少了参照。

    不过刘愈对记忆中的印象还是很深,这印象多半是来自当rì对柳丽娘跳出此舞时的惊艳,摆好画架,刘愈便将记忆中那影子画了出来,虽然面貌是司马璇儿,但更多是取自柳丽娘的舞姿。

    一幅画短时间内作成,看到的人无不惊叹。画中的女子,飞跃于鼓之上,飘逸的身姿扬起的彩带,好像是下凡的九天玄女,这玄女的手中还拿着一把木剑,平添几分英姿。连司马璇儿无意间瞥了一眼,都被刘愈的画技所折服,又自惭形秽,因为她自己的水准根本没有达到画中女子的境界,倒是与她偷师柳丽娘见过柳丽娘的舞姿相仿。

    “隋少尹大人,于少监大人,诸位教习,亍兰今rì身体不适,想回去休息,这就告辞。”

    也许是刘愈画中人的舞姿将她打击到了,司马璇儿面庞带着几分失落,告辞离开。连一向只喜欢欢场女子的隋乂也看了她的背影半晌,啧啧称叹不已。

    “刘兄台你这画画的真是绝了,这么好的画就送给小弟我收藏吧。”

    隋乂伸手便要去取画,刘愈用画笔拍了他的手一下道:“这画应是赠与画中人才是。”

    眼看天sè不早,刘愈也想回去,便拜托了轩姨将画转赠给司马璇儿。

    出了官教坊,天sè已经暗淡下来,隋乂还想张罗众人去藏云坊,不过刘愈却有些累了,与他们告辞离开。

    刘愈先将韩家姐妹一行人送回去,吕楚儿护送刘愈到了定国侯府的门口。

    刘愈进了门,刘五在那着急的等候,见到刘愈便迎过来道:“老爷……老爷找您一下午了。”

    刘兆今rì才训斥了一通现在又找,刘愈不由有些心烦。随着刘五到了正堂,刘兆的脸sè显然yīn晴不定。找了他一下午都不得,老爷子动怒也正常。

    “兵部胡侍郎刚离开,等了你两个时辰居然不见了!”刘兆怒气冲冲道。

    胡侍郎?岂不是胡轩他老爹?

    “不知胡侍郎来找孩儿所为何事?”刘愈不解道。

    “这是兵部任官文书,你自己看吧。”刘兆将一份纸封甩给刘愈,带着怒火离开了正堂。

    刘愈打开一看,脸上有几分苦笑。原来是朝廷任命他为女儿军的“车前都尉”。

    这是个什么差事,名同其意,就是“赶车的都尉”。一般赶车的官阶都不高,是什么人的车需要一个正四品的都尉来赶车?想一想,恐怕只有女儿军最高统帅也就是徐轩筑的车。

    真是个恶心人的差事。刘愈心说。

    女儿军从不收男人,他可说是女儿军第一个男兵,虽然虚衔的成份居多,但也代表着他的一种身份,那就是徐轩筑的丈夫。

    以前他只听说过夫唱妇随,现在要改一改,改成夫驾妇随了。

第四十七章 宫廷御宴(上)

    刘愈第一次有了官职,车前都尉,给自己未来夫人赶车的官,可惜徐轩筑上阵杀敌从来都是骑马不赶车,于是乎总结一下,这是个光拿俸禄不干活的虚官。不然夫妻俩一个赶车一个坐车,很容易就被人家一锅端了。

    “师傅,您rì后不会真去赶车吧?您走了……我可就没着落了。”

    棋间里,刚又上演了一场闹剧被皇帝责令“闭门思过”的苏彦,听到刘愈要当车前都尉,不像隋乂和李糜那么幸灾乐祸,相反还有些紧张。

    刘愈瞅着笑的正欢畅的隋乂,又斜扫一眼苏彦道:“皇上让你闭门思过,你不老实在家呆着来这做何?”

    这次苏彦去三皇子府上闹完事不像上次那么颓丧,可能是有了经验,闹完了自我感觉良好,今天本来还想再找一家去闹,被刘愈制止。

    “父皇只说闭门思过,又没说在门里思还是在门外思。我将门一关,在这思不是一样?”苏彦显得没底气,“师傅,父皇是不是真会将我留在京城?”

    “问我没用,要问,你也该去问你父皇。”

    苏彦昨rì去三皇子府上“撒酒疯”,被骂的人很多,其中不少是御史,连刘愈的大哥和二哥据说都被骂的狗血喷头,这次苏彦立下大功地位也水涨船高,三皇子本来还想好言相劝,后来见这小子摆明了耍浑还是像上次那般来硬的,直接找人架他出去。即便如此,酒宴上的来宾也被他搅的意兴阑珊。

    刘愈想的也很明白,正值皇帝册封皇子公主,现在皇帝要么留苏彦在京城,这是关怀的体现,毕竟能看着他不让他再去作怪,如果皇帝对苏彦失去了耐心,就会选择第二条路,早些打发他去外地,眼不见为净。其实皇帝对苏彦这个嫡子还是有些感情的,否则当年也不会在苏彦落魄街头时,安排韩升暗中接济。

    刘愈让苏彦老老实实回家“闭门思过”,以显出他有诚心。苏彦一脸不愿,可还是回去了。

    见苏彦离开,隋乂神神秘秘道:“刘兄台,告诉你一件事,后rì……我要进宫中去面见皇上。”

    当京官见皇上也很正常,刘愈问道:“那你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当然想去。当官见天子,那是多大的面子。据说好像是这几rì我宣传防盗,有人上奏皇帝,本来是奏我行为不端,失官体,可皇上见了却很赞赏,说我办事不拘泥,因而这才召见。我现在就怕皇上再问一些防盗的事,一紧张怕答不上来。”

    刘愈笑道:“那你也该回去多补习一下功课,背熟练了就不怕考了。”

    “背熟了,应该……没太大问题,刘兄台那缉盗的方略我看了好些遍倒背如流了。有些紧张……去见皇上的感觉真好。”

    李糜叹道:“隋老弟可就好命了,一当官就能去见皇上,而我……唉!”

    顺得哥情失嫂意,见李糜在一边故作唉声叹气,刘愈对朋友也要学着一碗水端平。

    “不是说给你画一些训练的方式,也别改天了,拿笔来,现在就画!”

    李糜这次很积极,亲自研朱砂磨,刘愈本来想找尺子什么的,可一时也寻不得,就徒手画了,一些器械的草图还是比较容易,比如说杆子和绳索,有些就难画,画出来还要在旁注视,好让工匠制作时不至两眼一抹黑。

    有很多是创新xìng的,好像以前看过的户外游戏器械,刘愈前后画了十几张,各自给李糜解释了一下,主要让李糜明白这些器械各自训练的内容和方式是什么,也好针对士兵的体质对症下药。

    …………

    眼看婚期近了,府里上下丝毫的准备都没有。刘愈的心态也很放松,没觉得有新婚在即的氛围。

    只有姐姐刘珏亲手为他刺了“百年好合”的白sè绣帕,说是将来送给弟妹的。刘愈看着那手帕太jīng致了,擦汗好像太奢侈,也就没当回事揣怀里去了。

    本来想跟她说齐方的事,想了想还是没说。齐方也将受邀参加刘愈的婚宴,两人在婚宴上应该能见到。

    皇帝亲自赐婚,连提亲都是无声无息的。刘愈简直有点怀疑几rì后到底婚宴能否照常举行,想去问问徐轩筑,又拘于礼节。到未来的府邸看看,只能跟韩家姐妹说说话,蔡迎奴是一问三不知。

    “未来姑爷,这些事情你好像不该问我们这些女儿家吧?”吕楚儿不比蔡迎奴,至少不会板着脸,有时会跟刘愈说说玩笑话。

    刘愈一笑道:“这倒提醒我了,要不,吕校尉给我介绍个妇人我去问问?”

    每当见到侍卫长被刘愈打趣,身后的小女兵都是“咯咯咯……”笑个不停,吕楚儿面皮薄,被姐妹笑也就不敢再说下去。

    婚期定在四月十九,眼看到了四月十七。一早刘愈要出门散步,却见刘兆的身影。

    老爷子也只是跟刘愈说了一声,皇宫今rì设宴款待本次拒敌有功的文臣武将,作为潼关守将,刘兆自然在被邀之列,而定国侯府还有一人被邀请,就是刘愈。

    皇帝的赏赐名单中并不见刘愈,刘兆也不知刘愈也参与了此次大战,只当他是因徐轩筑未婚夫的这层关系才被邀请,让他过了晌午就要回来准备,不能再不见人。

    刘愈没想过自己会在受邀之列,毕竟他也觉得自己像个书生不像个能上阵杀敌的武将。

    不过刘愈也想见见那个传说中的皇帝,看看是否真如韩升所说的是个仁君。

    到了棋楼,只见隋乂和胡轩不见李糜,这几rì李糜都在忙着找人制造训练的器械,还要安装在校场上,忙的要死。隋乂则很清闲,昨rì刚去面君,一脸的光彩,一见刘愈就拉着说昨rì面圣的过程。连胡轩都像一个小追随者一样在旁听的起劲。

    刘愈有些心烦,听他说了一阵,问道:“皇帝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皇上说……”隋乂想了想,“说的也不多,也没考我缉盗的常识,只是说‘爱卿办事妥当,rì后另有重用’,你看皇上都说了对我重用,是否意味我将来仕途前途无量?”

    刘愈真想告诉他这皇帝命不长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将来的皇帝不对他下手就是好的,至于“另有重用”,就看现在的皇帝能否快速兑现诺言了。即便兑现了,越接近权力核心,改朝换代时越危险。

    刘愈告知了隋乂今rì晚些时候要去皇宫参加酒宴,隋乂脸上有些羡慕道:“咱这些都算是首功之人,为何……不邀请我?唉!还是刘兄台你好运气,我也想去参加那酒宴。”

    能参加皇宫的酒宴,这可是光耀门楣的事情。不过刘家的门楣用不着刘愈他也不想去光耀,他去酒宴,最多只是走个过场。

    不过刘愈想到今天可能要再遇一个人,便是三rì前在歌舞教坊见过的司马璇儿,她说要献舞的宫廷御宴应该就是今rì这出。

    想到司马璇儿,刘愈不禁想笑,一个舞技不佳去偷师学艺却要强的像个刺猬的女人,那舞技显然还不到家,时间仓促练的不好,刘愈坏坏的想,临场别从鼓上摔下来。

第四十八章 宫廷御宴(中)

    每个人都生得一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因而人云“说曹cāo曹cāo就到”。不是所有曹cāo都腿长脖子长喜欢凑热闹,只能说任何事都不能忽略其微乎其微的可能xìng。

    科学点讲这叫墨菲定律。

    偏偏刘愈不仅生了张乌鸦嘴,更甚的是长了一副乌鸦脑子。想什么什么灵。

    当然去之前他也没料到真会遇上司马璇儿且她还真从鼓架子上摔下来带给他麻烦,这是后话。至于为何会给他带来麻烦,也是后话。

    刘愈跟着刘兆第一次进皇宫还是很老实本份的。刘兆生的就很有气势,一身甲胄配上皇帝御赐的剑,走起路虎虎生风,而刘愈只是穿着一身布衣,跟在后面很容易被刘兆的气势掩盖。

    事实上的确被掩盖了。

    走在哪旁人都会来跟刘兆打招呼,然后很统一的看了看刘愈,不认得,连问一句的工夫都欠奉。刘兆那几个争气的儿子少有朝臣会不认得,这个这么年轻,不用说就是即将要娶徐轩筑的那位。关于他,客套点跟刘兆怎么说?说恭喜定国侯您生了个好儿子要“嫁人”了?岂不是自触霉头?因而见了刘兆的人选择xìng将刘愈忽略了。

    刘愈也乐的不用跟人打招呼。他最讨厌的就是繁文缛节,刚病愈时见到隋乂他们都是一口一个“文严兄长”,另一口一个“文严兄短”,后来熟悉了他现在的脾气,见了面客套话都免了。

    刘愈也很注意观察这些人对刘兆的态度,总的分三种,客套、热情、很热情。

    来客套几句的都是碍于定国侯的身份地位不得不打招呼,没办法,政见不同礼数不可免,连皇子和公主也要遵行礼数。但谁都知道刘兆跟已故召皇后的两个儿子也就是三皇子苏必和四皇子苏壬走的近,所以其他派系的人见了面只是客套几句便离开。

    在召皇后的两个儿子中,关系也有亲疏,可能是刘兆生为武将早年不懂得朝中避嫌,居然曾公开教授过三皇子兵法,因而每次三皇子都以先生之礼待他,朝中之人就将定国侯归为三皇子一派的人。

    刘愈明白朝中的大臣也没冤枉了刘兆,老爷子的确跟三皇子太过亲密了。因而热情的是四皇子一派,很热情的便是三皇子一系的人。

    酒宴在皇宫玄武殿举行,宽大的厅堂有十二根红柱,正殿门对着“玄武扬威”的匾额,匾额下是御座,御座而下左右两边共四列案台,两列在前,两列在后,每一案上都摆着酒菜,各自有两席。

    这次赴宴的大多是武将,也有几名文臣,文臣中除了随军的参军,大多是皇子和公主自己带来的。没见四公主苏碧和柴葫芦,因为四公主没随军出征,但长公主和二公主都带驸马亲自去了前线,据闻二驸马在前线受了点伤,小道消息说是从马上摔了下来,身体未愈,二公主便没来。

    皇子那边来的人比较多,只要成年的除了苏彦一个没落,前排的席位中皇子占了多数。刘愈沾了刘兆的光,父子俩坐在前排仅次于皇子公主下的席位,一抬头,对面便是英姿飒飒的徐轩筑。与刘愈一对眼,徐轩筑马上略带羞赧低下头去。

    与皇子公主同席的一般是眷侣,也有另类的,比如四皇子苏壬,同席的居然是徐荣,全场唯一与刘愈还算有些交情的人。只是两个斯文的男人坐在一席很另类,好似两个好基友,令刘愈觉得扎眼。

    来的都是守关的大将,齐方和张无诸战功显赫却没机会,主要是他们身份不够。现在尚且是都尉,连偏将都不算,刘愈不由觉得皇帝有些亏待了他们。

    皇子论资排辈一席一席排下来,期间空了一席,不见五皇子苏亦。当然苏彦的座位压根就没准备,本来以他的战功足可参加,只是闹了这一场被皇帝勒令“闭门思过”。刘愈心说还不知这小子现在在哪个赌场思过呢。

    所有皇子中,刘愈最注意的是七皇子苏哲,一个单独坐了一席,有些腼腆却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苏哲现年二十岁,只长了苏彦一岁,一般皇子在冠礼后都早早成婚,只苏哲依然未娶。苏哲的母亲是农家出身的曳夫人,曳夫人和五皇子苏亦的母亲李贵妃是现今最得宠的妃子,曳夫人本身比较低调,只生苏哲一个儿子,又没有当官的外戚,苏哲也同母亲一样相对很低调。

    刘愈注意苏哲不是因他的出身,更重要的是他的xìng格和能力,以及他即将与三位兄长一同封王。苏哲虽然人很低调,但处事雷厉风行却又从不拉帮结派,这次三、四、五皇子封王在常人眼中是理所应当,偏偏皇帝却跳过中庸的六皇子要将苏哲封王,足见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器重。

    韩升对苏哲的评价很高,刘愈也就分外留心了一些。但苏哲没什么可留意的,一直只是坐在单独为他准备的席位上,看上去有些木讷,浑然不觉外物的感觉。

    眼看到了rì落,玄武殿突然安静下来,皇帝在李贵妃和曳夫人的陪同下走出来。所有人都站起身迎接。

    皇帝是刘愈第一次见,说老也不算老,很富态脸又很方的中年人,脸上留着两撇胡子,一身大黄缎子好像戏服,束发而冠,并无冕。看起来人还算和顺。

    皇帝身后陪同的除了两位得宠妃子,还有一对年轻夫妇,妇人很秀美华气,扶着李贵妃规行矩步,而那男子相对有些得意跟在皇帝身后。刘愈一想,应该是不见人的五皇子苏亦夫妇。

    再看三皇子苏必和四皇子苏壬,果真都是怒视而向,显然对苏亦通过李贵妃去拍皇帝马屁的行径很恼怒。没办法,这次大多数皇子去前线都是打酱油的,唯独苏亦另类的身先士卒,在夺回邵武关一战中立下战功,人家马屁拍对地方你也奈何不得。

    “恭请圣安!”

    眼见皇帝到了御座之前转过身,所有人都一同行礼问安。顺朝君臣之间关系融洽,除了殿前奏对其余时候见了皇帝行礼只是躬身不需下跪,刘愈以前没经验,此时有模学样滥竽充数。

    “朕躬安。”

    皇帝微笑着抬起手臂,“诸位乃大顺保疆卫土之臣,国之栋梁,请落座。”

    皇帝先落座,两位皇妃随后,其余人这才坐回座位上。苏亦夫妇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皇帝开始侃侃而谈,大致说的是这次拒敌有功的将士如何浴血杀敌,如何保家卫国,感慨称赞一番。笼统的说完,语风一转道:“此次平息突厥骑兵之患,大顺巾帼,女儿军之帅徐将军当居首功。”

    被皇帝当众赞扬,徐轩筑“噌!”地站起身,手把在御赐的剑柄上,用高昂的语调道:“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皇帝满意而笑,旁人看过去的目光便参杂了几分嫉妒神sè。毕竟人家立的是首功,且被皇帝最先表扬,这就是当军人的最高荣耀。

    皇帝突然又侧目看向刘兆这面,笑道:“定国侯,朕听闻你十二公子即将与徐爱卿成婚,你身边这位,便是十二公子愈吧?”

    “正是犬子。”刘兆起身恭敬回答,继而瞥目看着依然端坐的刘愈道,“还不起身给皇上问安!”

    刘愈没想到自己这个走过场的还需要上台,又不懂礼数,只好起身似模似样的躬身道:“草民给皇上请安。”

    皇帝哈哈大笑道:“你现在已是车前都尉,领朝廷俸禄,怎还会是草民?”

    刘愈尴尬一笑,看来跟皇帝打交道果然不容易,连称呼错了都会被纠正。

    皇帝看刘愈有几分难sè,继续笑道:“你初入朝堂,规矩上可以慢慢学。两rì后你便要与徐爱卿结为连理,朕在此祝酒一杯,祝你们百年好合儿孙满堂。”

    朝廷礼节,敬酒是由臣子向皇帝来敬,今天皇帝也破例了一次,居然给一对新人敬酒,着实令在座所有人感觉意外。同时也更加嫉妒,望过来的目光中恶意多于祝福。

    刘愈便在众人如刀子的目光中饮下一杯酒,与徐轩筑各自落座。这时皇帝又开始分别赞扬各将领的功绩,每到一人,此人都会起身敬酒,但除了开始敬刘愈和徐轩筑那一杯酒皇帝是一饮而尽,其余将领的敬酒皇dì dū只浅尝,否则一杯杯喝下来铁打的身体也支撑不住。

    一轮敬酒结束,歌舞表演开始。

    刘愈本来以为可以看到司马璇儿或者是那群尼姑出场,没想到先行出场的却是一群宫娥。皇帝解释说这是李贵妃特地为出征归来的将士编排的舞蹈。

    这舞蹈明显太水,只是一群宫娥穿着华丽的衣饰在那里扭来扭去,最多像一朵花蕊一样合在一起转几个圈,毫无新意。不过众将都领会这是李贵妃的心意,加上实在是远离女人太久,见到莺莺燕燕的不由眼热,看的也就入神。

    一曲终了,众将看的意犹未尽。这时轮到歌舞教坊编排的舞蹈演出,太监开始往场地中间搬鼓架子。

    当司马璇儿穿着稍能遮体的“羽衣”出现在众人眼前,热血伴着酒气上头的诸将早就目不斜视,眼睛再也拔不开。

    司马璇儿明显能看出有些紧张,足踝位置裹了护踝,伤势应该未痊愈。如此她还要带伤上阵,可见她有多要强。

    配乐是古筝曲,声音很厉,带着肃杀的氛围。司马璇儿拿着木剑,一跃而上最低的鼓架子,开始了表演。

    在鼓架子上表演,又是一身羽衣身轻如燕,令人看的是叹为观止。司马璇儿也渐渐找到了感觉,身姿从开始的稍显拘泥变得舒展。

    所有人都看的入神,但刘愈却没多少兴致。再好的舞蹈多看上几遍也有审美疲劳了。就在刘愈以为这一曲改良过的“霓裳羽衣舞”会以一种华美的方式结束时,鼓架子上的司马璇儿突然侧目发现了刘愈的存在。

    一晃神,人又失去了平衡,如断线的风筝从刘愈眼前滑落,重重摔在了地上。

    “唰!唰!唰!”

    即便知道这舞女手中的木剑没有威胁,但也许是那鼓架子倒塌声太过惨烈,事情又发生的过于突然,有御赐佩剑可带剑进殿的武将近乎是同时抽出佩剑。而此时御林军侍卫也涌进来,将本就摔的气晕八素的司马璇儿死死的按在地上。

第四十九章 宫廷御宴(下)

    刘愈刚提起一杯酒,还未及唇,抬头便与司马璇儿照面。未清楚如何一回事,司马璇儿脸sè大变,人从离地近三米的鼓架子上摔下来,一声“砰!”的闷响,鼓架子如同多米诺骨牌倒了一地,稀里哗啦声一片。

    紧接是众将配剑出鞘的厉声和御林军士兵涌进大殿的脚步声,连刘愈身旁的刘兆也骤然起身,手按在剑柄上,可能是意识到这女子不过拿了把木剑从高出堕下,并不会危害皇帝的安危,这才没大惊小怪的出剑,相对冷静的重新坐下。

    “大……大胆女子。”

    皇帝和满大殿的文臣武将都未吱声,如女子一般兰花指,凤眉长在油光闪亮却皱纹横生老脸上的宫廷内侍,吼起公鸭嗓子挺身而出,叫道,“惊扰圣驾,拖出去,斩喽!”

    若说现如今内侍中最得宠的,莫过于李贵妃身边的凌公公,很多外臣通过他来结交李贵妃和五皇子苏亦,皇帝也对他信任有加。刘愈根据一些风闻,猜想这个就是凌公公,那个被人背后戏称“老妖怪”的内侍。

    “求陛下饶命。”

    司马璇儿被人拖着,喊了一声。

    皇帝仍未开口,而此时五皇子苏亦却率先起身,匆忙几步到殿zhōng yāng,跪地求情道:“父皇,此女不过是跳舞不慎摔落,既无行刺之意也无意惊扰圣驾,还望父皇体涵,饶她一命。”

    皇帝一诧,问道:“皇儿,你认得此女?”

    苏亦恭敬道:“不认得。”

    皇帝一笑,未再多言,李贵妃提醒道:“皇儿,既不认得你为何要替她求情?”

    “回父皇和母妃娘娘的话,皇儿只是觉得,今rì乃是父皇宴请拒敌有功之臣,此女御前献艺舞姿超群,本意也是为大顺将士献艺,未料失足,实不至因此而获罪。”

    李贵妃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她儿子的回答。

    刘愈心说这对母子还真是演技派,苏亦的求情和李贵妃的问话未免显得太做作,语气中斧凿之工太过明显,明显是给苏亦在皇帝面前涨印象分。而七皇子苏哲显得就很聪明,两耳不闻问身外事,好像没事人一样,自顾自饮着酒。

    “民女求陛下饶命。”司马璇儿动都不能动,再出言求情一次。

    皇帝不置可否,望着前方,道:“姑娘,你抬起头来。”

    司马璇儿身后的御林军这才稍松开手,司马璇儿得以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刚强,却也有几分惊恐过度之sè。

    “好一个国sè天香的女子。”皇帝微笑道,“你姓甚名谁?”

    司马璇儿平息着喘息声道:“民女,亍兰。”

    “亍兰?”皇帝初闻这名字,神sè间带着一丝恍然,继而深思片刻,若有所思道,“好名字,好名字。朕曾有一位故人,喜欢养兰花,曾培育出一株粉红sè吊兰,起名便正是亍兰。”

    司马璇儿重新俯下头道:“回陛下的话,那株兰花正是先父所养,父亲故去后民女不得养花之法,数月后兰花便枯萎,民女后以跳舞养家,起艺名为亍兰,以系对先父思念。”

    皇帝闻言一晃神,急问:“那你本名是?”

    “回陛下,民女复姓司马,名旋儿,家父是……罪臣司马朗。”

    骤闻“司马朗”三个字,皇帝神sè愕然,手中的酒杯倏然滑落,洒了一身的酒。李贵妃想要来擦拭,皇帝浑然未理,起身,语气也颤然:“那你……起身,让朕……好好看看。”

    司马璇儿身体终于得脱,从地上艰难站起身,抬起头,如风雪中傲然而立的雪梅。

    皇帝脸上带着欣喜,更多的是感慨,叹道:“好,好,真是生的不凡,有你父亲当年的风采。”

    满大殿的文臣武将包括妃子皇子,虽大多都闻听司马朗,却少有知当年皇帝曾跟司马朗的交情。

    二人的君臣之宜本可成古今君臣之典范,可偏偏,在十年前发生了皇家手足相残的人伦惨剧,司马朗下狱,本来皇帝也想赦免,偏偏司马朗一生高洁未曾有过牢狱之苦,病死狱中,成为皇帝一生中少有之遗憾。如今骤见故人之女,且已沦落为舞女,孤苦无依,怎能叫他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不心生感慨?

    皇帝欣慰道:“司马姑娘,朕知你无心惊扰圣驾,今rì便赦免了你。不过,先前见你在鼓上,似因晃神才失足坠落,不知何故?”

    刘愈心说不妙,而此时司马璇儿也真的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回陛下的话,因为民女……见到一个本以为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然后司马旋儿便将刘愈当rì去歌舞教坊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连他带了两个双生姐妹去拜见轩姨,包括指点她舞蹈,以及后来给她治伤画画的事都说的清清楚楚。刘愈心中不由苦笑,皇帝让你说何故,你还真听话事无巨细就怕人不知道,说到最后,刘愈自觉成为众矢之的,满大殿的人看过来的目光都带着幸灾乐祸,似乎要看他的下场。

    “大胆刘家小儿。”司马旋儿的故事刚说完,皇帝没吱声,凌公公又开口了。

    刘兆一惊,紧忙行礼道:“皇上赎罪,犬子……只是胡闹。”

    皇帝面现疑窦问:“定国侯,你说你家公子胡闹,何来如此一说?”

    旁边的凌公公提醒道:“陛下,这刘家小儿,明明已受陛下的赐婚,居然擅娶妾侍,一娶还娶俩,这不是公然违抗圣命?”

    “哦?”皇帝笑而冲淡了先前对故人的感怀,道,“凌公公啊,这事你还真误会了刘家公子,他的两个妾侍,其实也是朕赐给他的,你给他安个违抗圣命的罪,岂不是最后这罪名要落在朕的头上?”

    语不惊人死不休。

    皇帝一言令满殿之人大为震惊,皇帝赐婚还附带赐小妾?稀世奇闻。

    但也有有心人观察了当事人一方,也就是徐轩筑的神情,人家正含情脉脉看着刘愈,丝毫没有介怀之意。想来便觉得可能是皇帝为了令这个“克夫女”将来不至于将夫君克死,才同时赐了小妾用以“均煞”,也算冲喜的一种。

    “文严哪。”皇帝突然亲切的叫起刘愈的名字。

    “草……微臣在。”刘愈恭敬行礼。

    皇帝笑道:“此事完全是由你而起,你为司马姑娘指点舞姿又提笔作画,令她心生旁骛,今rì又因你令她失足坠鼓,你也难辞其咎……”

    刘愈心中不解,不会因司马璇儿看到他摔下来就要反过头治他的罪吧?

    “……朕要罚你。”皇帝续道,“朕听闻你善文不擅武,作得一手好诗,不如……你就以今rì之事作首诗。作的好,朕另有赏赐。”

    作诗?刘愈心说一定是韩升告的密,他哪会作诗,最多只会抄诗而已。今天的诗题又如此独特,以司马璇儿失足为题?怎么作?难道先形容一番她舞姿的优美,最后一句来个“恍然仙女落凡尘”来形容她摔的狼狈不堪?

    此时刘愈一脸为难,而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更加促狭,这么难的题目,换谁来也作不好。

    刘愈一叹道:“回陛下,微臣偶得两句,并不成诗,不知当不当言。”

    皇帝也没想到刘愈这么快便有了思路,笑道:“但说无妨,若作的不好,朕也不会怪你。”

    刘愈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如此一来来到正殿zhōng yāng,一回身,便看到司马璇儿复杂的神sè,侧目一望,徐轩筑满含期待和信任看着他。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刘愈顿了顿,“已百年身。”

    “咣!”刘愈的诗刚作完,皇帝手中酒杯二次滑落。

    文武大臣不少有jīng通诗词歌赋的,虽然刘愈这两句是以“失足”来成诗,但根本驴唇不对马嘴,哪跟哪的事,不过是跳舞不慎失足摔下来,怎么就好像要遗憾终身似得。但刘愈这首诗本就不是作给众人听的,而是作给皇帝听的。

    所言的也并非今rì司马旋儿失足落鼓,而是十年前的皇子手足相残之旧事。

    “一失足成千古恨”,好似说的是二皇子,实际说的是当今皇帝。当年木皇后早丧,嫡生三兄弟是何等情深,连年幼的苏彦都沉浸在皇帝的宠爱和兄长的帮扶下。可偏偏,在毫无征兆情况下发生了当年的惨案。尽管所有的证据都显示是二皇子苏典所为,但这么多年过去,年老的皇帝有很多事也会想透彻。

    当年此事最大的得益人是谁?并非是当年不成气候的一众兄弟,那时太子和二皇子在朝中威望甚高,木皇后虽死,但木皇后才德兼备,其子继承母风,深得大臣拥戴,便包括当年的大才子司马朗也是用心教导三位皇子,当时三皇子及以下皇兄弟根本无法危及其正统权,唯一得利的,便是当年还隐忍不发的淮王。

    淮王近年来反相毕露,几次朝见都不至,更是有风闻淮地在大肆练兵,已然有自立的倾向。可偏偏突厥犯境不断,皇帝也年老多病没有jīng力去对付这个皇兄,因而老皇帝也越来越怀疑,当年之事即便不是淮王的栽赃也是淮王所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

    如今皇帝即将百年终老,当年情深意重的三兄弟,一个早赴黄泉,一个还在边境受苦,最小的那个也是不争气,沦落街头。皇帝最希望看到成材的嫡子都没有好下场。如今又得见当初有“君臣之谊全始全终”承诺的司马朗的长女,竟然要卖艺养家,司马朗可是当初在危难时不离不弃,后为他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如今刘愈一句“再回首已百年身”,行将就土之人,更是无颜以对故人之女。

    “罢了!”皇帝突然叹一句,打断了众人对刘愈诗词不断贬讽的话语,叹道,“朕不胜酒力,朕累了,众卿家今rì当尽兴而归,朕先行回去休息。”

    然后在满殿皇子公主文臣武将的目送下,老皇帝也好像年老了几十岁般,在曳夫人相扶下,往内廷而去。目送皇帝离开,有的人还是会用诧异的目光打量一番刘愈,不明白是否因为他的那首蹩脚的诗才令皇帝如此想及早抽身而去。

    酒宴也因为皇帝的离开变得有些扫兴,到了上灯时分各自便要出宫。刘愈跟父亲刘兆一同走出玄武殿,老爷子一句话都没有。这时,门口侍立的一个小太监走过来问道:“这位可是刘文严刘公子?”

    刘愈诧异问道:“公公何事?”

    那小太监道:“吴国师有请。”

    刘兆闻言,用怀疑的目光望了刘愈一眼,不明白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为何会在皇帝面前惹出那么大波澜,此时那个只闻名没见面的国师都来请他,更加费解。

    “早去早回,别再惹麻烦!”刘兆甩下一句话,先行往宫门口的方向而去。

第五十章 神棍山天文台

    小太监在前面挪着急而快的小步子,带刘愈走的都是相对僻静的路。此时已入夜上灯,这一路上下来照明的灯笼越来越少,令刘愈心生jǐng觉,不会是吴悠想来个月黑风高杀人又或是群殴来泄私愤吧?

    “刘公子,国师在里面等候,请进吧。小人告退了。”

    那小太监带刘愈到了一处黑灯瞎火的殿宇,整个殿宇气势滂沱,却只有一盏发出荧光的随风摇曳的灯笼挂在头顶上。

    “他在里面?”

    门是开的,刘愈往里探了一下头,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回过身,小太监已经溜掉了。

    小心为上。

    刘愈摸进门,顺手将门边三尺多长的门闩握在手上,如果真有突然袭击也好有个趁手的家伙。摸着黑往里走了一段路,眼睛渐适应了黑暗,绕过前堂到了后厅,里面也显得通亮了些许,吴悠正在桌子前捣鼓着什么,身边只有一盏很暗的火烛,甚至不能将半面房间照亮。

    听见脚步声,吴悠抬起头,见到刘愈手上拿着门闩不禁皱起眉头。

    “你干嘛?”吴悠撇了撇眉,道。

    “应该是我问你干嘛才是,要我给你重孙女道歉,为何要带到如此冷清好像义庄的地方?”刘愈不确定周围是否有埋伏,门闩依然未离手。

    “这是小老儿平rì炼丹之地,不来这里去哪?”

    吴悠没好气的说完,继续低下头捣鼓他面前好像木板的东西。

    房间里很安静,刘愈拿着根门闩站着觉得自讨没趣,将门闩放下,周围看了看,是个很杂乱的厅房,书架子桌子椅子一堆,还有很多乱七杂八的东西,抬起头,吴悠头顶上居然少了几片瓦片,直接能看到天。

    “喂。”刘愈指着那片漏瓦道,“房顶好像破了,不怕……下雨漏水?”

    吴悠没抬头,指了指地上的盆子道:“今晚晴朗,即便下雨漏水,有盆子接着。”

    刘愈真是琢磨不透这老头的脾xìng,难道皇宫里的殿宇房顶漏了没人来修?还是这老头怕闷死需要在屋顶上打个洞?

    “你把那几块木板递过来。”

    刘愈刚坐在椅子上,吴悠便好像支使下人一般道。刘愈面前小方桌上果然有几块木板,“这些?”见吴悠点头,刘愈也不去递,直接搭在一起扔了过去。

    “你重孙女呢?不是叫我来给你打下手的吧?要道歉还是再表演一次那戏法总要见到人才行。”

    吴悠叹口气道:“自从来到皇宫以后,小丫心也野了,这几rì都在外面瞎跑,不知何时归,等等吧。”

    刘愈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说你重孙女要死要活的不肯继续学占卜吗?现在只是被花花世界迷住眼到处戏耍,摆明了拿当rì我的小戏法当借口,这也能赖到我头上?”

    刘愈说完也不禁想到当rì吴烁的神情举止,不像是装的,也就是说,自己还是伤害到那女孩了。

    “赖不赖你自己心知肚明!”吴悠好像能看穿刘愈的心思,还是未抬头,“小老儿一生求仙法,命犯孤格,家族男丁无有过廿,五十岁成婚得子,子十六岁成婚,十九岁诞下孙子,二十岁便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此往复,直到重孙这代才喜得烁儿这丫头继承衣钵。”

    “晚生晚育不行啊,容易让基因变异。等等,你五十多岁才生儿子,现在都生到重孙女辈了,你现在……高寿?”

    “九十有二。”吴悠淡然回答。

    “九十二?”刘愈大感意外,“你这样子,最多五六十岁光景,切!我不信。蒙我?”

    “信不信由你。”吴悠继续捣鼓,“孙媳妇诞下小丫之rì,小老儿于陇上观星,星光烁目,便给小丫起名烁,意为像星光一般闪耀……帮我把钉子递过来。”

    “钉子?”刘愈看了看,在地上一个木头盒子里有一盒子铁钉,“怎么递,整盒给你扔过去?”

    “你就不能送过来?算了,你小子真是懒到家了。用不上那么多,用纸包几枚,扔过来就是。”

    刘愈依他所言照做了,吴悠继续说他的废话。

    “小丫这丫头自小聪慧,学什么都很快,小老儿料定她将来定能继承我衣钵。只是平rì里做事小丫擅用左手而非右手,小老儿为了她将来考虑,便纠正她……”

    “所以给她留下口吃的毛病是吧?”刘愈无奈道,“你这当长辈的也真是的,用左手多好,非要纠正右手,如此一来很容易影响到她的语言中枢,说话也就不利索了。”

    “还有如此说道?”吴悠这次惊讶地抬起头。

    “那是自然,难不成我蒙你?”刘愈心说有些东西跟他说不清,毕竟他不是学医的更非研究大脑结构的,即便真是,那些现代的科学理论说出来这古人也听不明白,“总之用左手挺好别纠正右手就对了。”

    不过刘愈也明白现在说也来不及了。

    吴悠续道:“那还真是小老儿的错,不过也正是因她口齿笨拙,更加专心学习,小丫七岁便习文解字,八岁便……”

    吴悠接下来便是说她孙女的成长经历,刘愈可没兴致听,从椅子上站起,在房间里转了转,只见一个铜人立在角落里,上面穴道经络标注的很清楚。

    “吴老头,你还研究针灸?”刘愈打断吴悠的唠叨。

    “这里原本是太医院的藏书阁,小老儿搬过来为的是夜晚观星清楚,有些东西没来得及搬走。”

    刘愈终于明白房顶的破洞是干嘛的,原来是观星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年头观星有这么挖个洞只观一隅的?那不跟坐井观天一样?

    刘愈走到吴悠身旁,终于明白他在捣鼓什么,原来是在自制简单的天文望远镜。只见几片凹凸不平的镜片被他固定到木架子上,顺起来跟天文望远镜的结构差不多。

    “吴老头,你这玻璃的质量不太好啊。”刘愈拿起一块镜片打量了一下,“又粗糙又凹凸不平,里面还有气泡,虽然勉强这算是块凸透镜,但……用来造望远镜太低劣了。”

    “哦?你见过云石?不可能,这等云石只有皇家才有。”

    “这叫云石?哦,我们那都叫玻璃,质量比这好的太多了,应该是现在制造工艺还不成熟。”

    吴悠脸上带着几分疑惑之sè,呢喃道:“玻璃?望远镜?小老儿亲自看过那些皇家巧匠制造云石,用石英和苏打烧制,你可说说,如何才能将云石烧制成玻璃的工艺?”

    刘愈自觉失言,他又不是学理工的,更不是专业造玻璃的,怎么造玻璃他去哪晓得?

    “这个……我所知不多,不过我记得好像是如果要减少玻璃里的气泡,应该搅拌一下吧,好像在哪看过,你回去试试说不定管用。”

    吴悠有些失望道:“如果只是搅拌就能造出上好的云石,那还真是稀世奇闻了。”

    刘愈只是一说,吴悠也没太当回事。

    这时突然门口那边传来一阵急促而轻的脚步声,不像是小太监,应该是女儿家匆忙跑进来发出的脚步声,不过那声音并未太靠近,直接折向到了隔壁房间去了。

    “是不是你重孙女回来了?”刘愈说着便往门口走去。

    吴悠叹息道:“小丫到外面野了一天,你可不许再给她气受。还有,不许进我孙女的房间,我从不进她房间。”

    刘愈走着只是随便点了下头算是应允。人已经到了门口。

    原来这算是吴悠的工作室兼休息室,睡房就在隔壁,吴烁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刚亮起烛光,刘愈从门缝看进去,小丫头正蹲在地上背对着门口这面,也像是在捣鼓什么东西。

    刘愈见她也没洗澡也没换衣服,也就忘了吴烁的忠告,推开门进去,其实他是很好奇吴烁在做什么。如果是个小正太蹲在地上,他倒可以想象那是在解决生理问题。可这是个小萝莉,总不至于光天化rì……不对,是黑灯瞎火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粉红sè小袄,碎花布裙,从背后看这小丫头还是有几分玲珑曲线的。

    “吴姑娘。”刘愈招呼了一声,人也靠近。

    小丫头突然转过身,霎那间面对而立的两个人都惊住了,令刘愈吃惊的是眼前并非是吴烁,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小丫头,满脸的稚气却也渐渐开始有女人味了,十四五岁的年龄,惊愕间瞪大的眼睛更显得可爱和俏皮。

    不过眼睛往下看,情况就有些糟糕了。

    只见眼前俏丽的女孩手持居然是她可爱白sè的小肚兜,地上有一盆水,应该是肚兜不小心染脏了进来洗洗,两手原本应该是在揉搓,此时见到一个陌生男人站在身后,惊的连肚兜都掉在地上。

    更重要的是,女孩解下肚兜连前襟都没合上,一对粉琢玉砌的小玲珑像是一对倒扣的小碗,虚掩着却又掩不住。令任何正常男人看了都会忍不住提起最原始的冲动。

    “啊!”

    女孩惨叫一声,连肚兜都来不及去拾,合起衣襟便往门外冲去。

第五十一章 三贞九烈小琪儿

    目睹了女儿家的chūn光乍泄,对刘愈来说很意外,要说冲动也不是完全没有。可那毕竟是名少女,比韩家姐妹还要小几岁,心智年龄早过而立之年的他觉得占了小姑娘的便宜,罪恶感笼上心头。

    “发生何事?”见刘愈重新走进来,吴悠抬头问。

    “可能是误会吧。”刘愈平复一下心情,一闭眼,脑海中便浮现那女孩惊恐的模样。刘愈心说应在事情被挑明之前离开,否则有些话说不明白,那可是事关一个女儿家的清白。

    刚要告辞离开,传来急匆匆脚步声,还好不是很重,就并非是御林军来拿人。不似一人,刘愈正盘思着,多rì未见的吴烁一脸凶巴巴的神sè拉着泣不成声的小姐妹出现在刘愈面前。

    “又又又是你。”吴烁上次见面时还像个被四公主苏碧呵护下的小花,现在却充当起小姐妹的保护伞,撅起的嘴老高,“你你你是是坏人。”

    刘愈无奈苦笑,虽然他一再重申自己是好人,但事实胜于雄辩,他的确是经常做坏事,虽然有时是无心的。

    “拿拿……拿来。”吴烁突然伸出细嫩的手在刘愈面前。

    “嗯?”

    “把把把东西西还还给琪儿。”吴烁严词咄咄道。

    刘愈这才明白她说的是那件小肚兜,也知道了那个可爱俏皮却被他看了身体的女孩叫琪儿,很清雅可爱的名字。

    “……在你房间。”

    “哼!坏坏人,不不不想再再见你!”

    吴烁拉着小姐妹去了自己的房间,然后脚步声又往门外去了。

    刘愈心中悔意连连,刚才怎么就没道个歉。不但得罪了吴烁,现在还将她的小姐妹琪儿也得罪上了。

    吴悠带着一脸的不解走过来,往门口方向瞅瞅,转而看着刘愈:“到底何事?”

    “我好像得罪人了,你重孙女身边的琪儿是何人?”

    “琪儿,应是小宫女吧,小丫一来皇宫便认得,关系亲密。你何故得罪她?”

    “不好说。”刘愈摸了摸脸,不是不好说而是没脸说,早知听吴悠的话别进去就好了,“你也听你重孙女说了,以后不想再见我,要道歉怎么也要等她消气以后。”

    吴悠脸sè变了变,埋怨道:“你个小子,得罪我家小丫一次又一次……罢了,回头再道歉。你可知出宫的路?”

    “不……不知,不是有小太监吗。”

    “你当皇宫里的太监是为小老儿备着的?小老儿送你出去。”

    刘愈心中有些晦气,与吴悠一同出了门口,穿过月牙门洞,不远处假山后传来少女的哭声,呜呜咽咽的,旁边吴烁还在安慰着:“别别别在意,那那那就是是个坏坏人。”

    嘴不利索还数落人。刘愈走上前本想道歉,没想到琪儿眼尖,被她发现了。

    “不许过来!”

    虽然夜里漆黑一片,周围又黑灯瞎火,却也能觉出琪儿哭的很伤心,叫的也声嘶力竭,“娘亲说,女儿家最重要的是名节,现在琪儿的名节丢了,就不活了!”

    然后琪儿便抽身闪到假山后面去了,不一会便闻听一声“噗通!”,是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什么情况?”

    刘愈一愣神,赶紧跟上去,却见假山后是一条曲幽小桥建在荷花池上,荷花池里荡起涟漪,琪儿身体在水中挣扎着。

    “琪琪琪琪儿……”吴烁不会游泳,只能站在岸上干着急。

    刘愈先在心中暗骂一通封建思想荼毒未成年少女,也明白事关人命容不得耽搁。虽从未用这副身体游过泳,还是一跃而下,直接跳进荷花池里。

    荷花池深度差不多齐刘愈身高,刘愈一把抓着琪儿的衣襟,往上一提,琪儿的手挣扎着拉着他的身体,显然溺水有些慌张,突然有凭靠便慌乱不堪,这也很容易将施救者拖下水。刘愈被琪儿这骤然一拉呛了一口水,勉强稳住身体,揽住琪儿的腰,琪儿灌了水失去挣扎,这时吴悠也找来竹竿递了过来。

    等上了岸一阵风吹过,刘愈身体顿然感觉到冷,四月天说是暖了,但也经不住下水这么折腾。将毫无知觉的琪儿平放在草地上,正要施救,却被吴烁一把推开。

    “喂!你懂得如何施救溺水者?”刘愈急问。

    吴烁看了看吴悠,无奈目光重新落在刘愈身上:“如如如何救?”

    “按她的胸前,对,就是这样,来来回回的按,这叫胸外压,赶紧的……”

    吴烁力气小,又慌里慌张,按了几下没反应。刘愈心知救人要紧,将吴烁推到一边,双手搭在琪儿的胸前,猛地按了几下,琪儿这才吐出一口水,“嘤咛!”一声,虽然人还未醒却有了呼吸。

    刘愈这一来一去也累的够呛,坐在草地上,见吴悠提起琪儿的手臂,摸了摸脉搏,面现忧sè。

    “如何?”刘愈忙问。

    “应无大碍。”

    “这就好。”刘愈松口气,马上换上怀疑的神sè看着吴悠,“吴老头,你还jīng通医术?”

    吴悠摇了摇头:“小老儿只是摸她有了脉搏……”

    “靠!”刘愈骂一声,正要再上前看,琪儿已经微弱睁开眼睛,不过神sè有些恍然。

    “还是赶紧去送她去看大夫……宫里应该叫太医吧,总之是能给她看病的。时间也不早了,我再不出宫就出不去了。”

    刘愈没用吴悠来送,自己循着路到了宫门口,有今rì宴会的邀请函出宫也zì yóu。

    浑身水站在宫门外,被风一吹,“阿嚏!”喷嚏一开始就连续打个没完。刘愈叫苦不迭。身子本来就虚,看来又要病一场。不禁也埋怨自己,总是像寒号鸟一样,要等身体撑不住了才想起锻炼身体的好处。

    “那小丫头,怎就三贞九烈冥顽不灵呢?”刘愈边走着,边抱怨,“别一好了又寻思你活,叫我一辈子良心不安。唉!”

    …………

    刘愈生病了。

    病的不是时候,眼看次rì就要成婚了,偏偏在这时候得了风寒。

    病的也不是很严重,鼻塞头痛,发点烧,本来他也打算在屋里休息,可屋里也实在太闷,便想着到棋楼去,坐在那里迎着暖薰薰的阳光喝一杯热茶,应该对病情很有帮助。

    人算不如天算,刚到棋楼坐下,太阳便被云层遮住了,好在有热茶。喝了几口,还是觉得很不舒服,人晕乎乎的。

    想去买点药,中药治大病或有欠缺但治这点小病还是很管用的,刘愈久病成医,也知道治风寒发热的药方,省了去找大夫,自己便写了个方子。可惜胡轩又不在,棋楼里的伙计又很忙,只好自己去了。

    走在路上,更觉得病的走不动路。心中不禁想起吕楚儿她们,心说这当侍卫保护安全的也没个责任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不行。

    终于撑着身体到了药房,正要问药。便见到一个熟人,竟是轩姨。

    “轩姨?真巧,你也在这里。”刘愈病的有些不想打招呼。想了想,以前这药房还是韩升介绍给他的,说是老字号没假药,轩姨很崇拜韩升,来同一家药铺也就不稀奇。

    轩姨看到刘愈,浅浅一笑道:“刘公子,你这是……病了?怎的不好好顾着身子,妾身……给亍兰抓药,她昨rì御前献艺,摔的不轻。”

    刘愈心说是不轻,要说司马璇儿摔下鼓,还跟他有很大干系呢。

第五十二章 京城第一纨绔

    刘愈与轩姨寒暄了几句,抓了药,顺带表达了一下对司马璇儿的“关怀”,便要离去。他自己还病着,并没打算去看望司马璇儿的伤情,说不定去了还会被司马璇儿迁怒于他。

    到底司马璇儿除了人冷淡点,是不是还不讲理就不好说了。

    刘愈刚要离开药铺,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尼姑”,准确说是尼姑装扮的女子。一见到轩姨,心急火燎地说道:“轩教习,大事不好……那姓王的大少又来了歌舞教坊,这次还抬来了花轿,硬逼着要亍兰跟他成婚当他小妾。”

    刘愈心里嘀咕了一下,亍兰?不就是司马璇儿?王大少是谁就不知道了。

    不过好像……事情挺严重的,涉及到逼婚当小妾什么的。

    “刘公子,你说这可如何是好?”轩姨一脸紧张地看着刘愈。

    刘愈皱眉道:“昨rì她受了伤没回家?”

    轩姨叹口气道:“亍兰怕家里人担心,所以才留在教坊,说是养好了伤再回去。”

    刘愈心想与司马璇儿也算有些渊源,如果坐视不理显得太冷漠,于是先让那“尼姑”去京兆府通知隋乂,让他带些衙役过去,光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应付不了那个王大少和他的拥趸。

    “隋大人……恐怕不会见小女子。”那“尼姑”有些迟疑。

    “让你去就去,如果守门的不给通传你就递上这个。”刘愈把昨rì皇宫御宴的请柬交了过去,也不知那“尼姑”认不认得字,拿着红封匆忙去了。

    “那我们现在当如何?”轩姨心急下没了主意,求助向刘愈。

    “我们先去看看……咳咳,阿嚏。”一急起来,刘愈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不过去之前还是找些人帮忙,事不宜迟,先出去雇一辆马车。阿啾……”

    马车行城里遍地都是,雇了马车也没叫车夫,刘愈亲自赶车,让轩姨在车篷里坐着。刘愈赶着马车并未先往城南的歌舞教坊,而是先行去了自己未来的府邸,他要先找吕楚儿她们随同。

    还没靠近府邸,便见到府门前一片开阔地上,一群女兵正在吕楚儿的带领下分成两队在骑马打马球,来来回回好不热闹,还有很多百姓远远的在围观,呼喝声此起彼伏。京城人少有如此热闹的体育活动,见到有人比赛马球真是比看世界杯还积极。

    蔡迎奴陪同韩家姐妹站在门楼上看热闹,两个小丫头兴奋的在叫好。

    “未来姑爷,您怎么来了?”见到刘愈亲自赶着马车过来,吕楚儿跳下马拿着球棍和马鞭迎过来。

    “你们这些小女子……咳咳咳……”刘愈这一路上急赶过来,被路上的尘土呛的直咳嗽,“有没有点责任心,你们是保护我安全的,现在却……咳咳……打马球?找几个人,跟我走!”

    “未来姑爷,谁知道您出门那么早,都病成这样还不好好休息,我们是一早去侯爷府看过没见你人才回来的。”吕楚儿像是在埋怨,帮刘愈拍了拍后背,刘愈咳嗽了半天才稍稍好转。

    吕楚儿将打马球的十几个女兵全部集合起来,一众女骑手英姿勃发的骑马站了一溜,围观的百姓纷纷鼓掌叫好。刘愈心说这年头物质生活和jīng神生活都相当匮乏,百姓无聊透顶,以后可以张罗搞点体育活动什么的丰富一下长安人的业余生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护送着刘愈的马车到了城南晋昌坊,刚拐进歌舞教坊的街口,便见到歌舞教坊门前聚集了一大群人,吵闹声不绝于耳。

    司马璇儿一脸的疲惫与抗拒,被两个老婆子左右开弓架着,将她一瘸一拐地往大红花轿里推。一个嚣张的纨绔子弟,鼻子眼睛眉毛挤在一起,偏又生了一张难看的大嘴,正在旁边一边吆喝着指挥家奴和老婆子办事,一边跟于少监理论。

    “看什么看?还不动手抢人?”刘愈见吕楚儿只是骑在马上观望,跳下马没好气道。

    “未来姑爷,这……恐怕不妥。”吕楚儿为难道,“我们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可这……好像跟您无关哪……”

    “无关是吧?你等着。”刘愈说着人已经往前迎了上去,老远便喝道,“你们这群家伙,不知这是官家重地,不得肆意喧哗?”

    刘愈这一呼喝,倒令所有人将目光转向他。

    那王大少看了刘愈一眼,不认得,怒道:“老子娶小妾,关你屁事,滚开!”

    刘愈要上前,却被王大少的两个跟班用棍子隔开,刘愈继续喝道:“娶小妾?你有聘书吗?”

    “老子聘书没有,有卖身契。”王大少从怀里拿出一张契约,“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

    “胡说。”被老婆子架着的司马璇儿急道,“那是他刚才强迫按下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刘愈心说这王大少也够嚣张的,居然敢在官家的地界,公然逼良为奴。要没点凭靠没这么大胆,这跟逼良为娼罪名等同,在大顺朝法典中,这罪名重则是要被流放的。

    “谁说是强迫的?”王大少一手掐腰,一手环指众人,“老子乃是刑部尚书之子,哪个敢胡言乱语?将那胡言的关进刑部大牢十年八载的,看哪个还敢乱说话!说!有没有人看见是老子强迫的?”

    这一吆喝,果真没人敢吱声,连于莫都哑巴吃黄莲闭口不言了。

    此时司马璇儿有些绝望了,将所有的期冀都落在刘愈身上,心说他是出入皇宫宴会的,又是侯爷之子,应该不怕那刑部尚书。可她又不能肯定,毕竟她早就知道何为官官相卫,在官场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遇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道理。

    “你爷爷我看见了!”刘愈往前站一步,昂起头,被王大少的两个跟班一推搡,从刘愈怀里掉出一条白sè手帕,正是刘愈姐姐刘珏送给他和徐轩筑的结婚礼物。

    这王大少一口一个“老子”刘愈听着早就不爽了,现在高他一辈,直接“你爷爷我”。输了阵仗不能输气势。

    王大少见到地上的手帕,要去捡,被刘愈一把抓回来揣进怀里,王大少冷笑道:“原来是那贱人的相好,怪不得如此着急,还带了定情信物来?”

    这年头,男子怀里揣着的手帕一般都是女儿家送的,也难怪王大少会想偏了。

    刘愈见到王大少那一副欠揍的大脸,一时忍不住,直接冲开拦路的两条棍子,左手抓着王大少的头发,右手紧握成拳往那张见了就想揍两拳的大脸上招呼。

    本来刘愈是个病秧子又生着病,没太大威胁的那种,可偏偏他冲起来像头猛虎一样,王大少也是养尊处优惯了,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敢动粗。被揍了几拳,刘愈被人扯开,王大少捂着熊猫眼抬起头,人也摇摇晃晃站不稳。

    “给老子往死里揍!他娘的,居然敢动手揍老子。”

    刘愈顿觉被人抽了一棍子在手臂上,火辣辣的疼,赶紧后退避开几步,转过头看到吕楚儿,怒道:“还等什么,动手啊!”

    “唰!唰!唰!”十几把佩剑同时出鞘。

    “啪!当啷!”吕楚儿策马上前,一剑将挥向刘愈的棍子砍断,断棍坠落在地。一众女儿军侍卫跳下马,持剑将刘愈围在zhōng yāng。

    此时的吕楚儿好像霹雳娇娃一样怒喝:“哪个再乱动手伤我家姑爷,格杀勿论!”

    这句“格杀勿论”一出口,王大少的跟班登时气势弱下去,人也都后退。

    这些女骑手一看就知道是军人,大顺朝女子当兵仅有女儿军一军,女儿军主帅要成婚那可是城里人尽皆知的大事,这位不用说就是那个“即将被克死”的倒霉鬼。

    这时一群衙役气势汹汹的在隋乂的带领下匆忙赶至,老远便听到隋乂呼喝:“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到本官的治下闹事?呀!刘兄台,你先到了?哎呀,来晚了,不好意思。见谅。”

    刘愈正挽起袖子查看胳膊上的伤势,隋乂关切地看了看道:“伤的还不轻。这哪个天杀的不开眼,居然有人敢殴打朝廷命官,是哪个?就是你是吧?”隋乂怒气冲冲指着王大少,“给我拿下!”

    “老子乃是新科进士,老子的父亲还是……”

    “啪!”隋乂上前一巴掌抽在王大少的脸上,“本官管你老子是谁!在本官的地界犯事,就是天王老子也要拿下!还有这群王八羔子的,通通带回京兆府,本官要亲自审理!”

    “好!”围观的百姓见到恶人被治,还是京兆府的出来主持正义,纷纷叫好起哄。

    几个歌舞教坊的教习走上前道:“隋少尹大人,我们亲眼见到这姓王的当街闹事,强抢民女,愿意为亍兰小姐衙前作证!”

第五十三章 留一线

    提审王虎也就是王大少其实并不复杂,众多双眼睛目睹事发经过,且又是京府少尹亲自坐堂,踊跃到前堂举证的人很多。只是王虎有些不服,一直嚷嚷他父亲刑部尚书王简,不过有他那份“卖身契”加上众多人证,想抵赖也赖不掉。

    刘愈站在隋乂身旁,自始至终只提了两句简短的话“让他画押”“打到他画押”。大顺朝律法,人证物证齐全犯案人又拒不承认,可动杖刑,最高可杖三十。

    这条律法有漏洞,说是最高可杖三十,却没规定时限。一天杖三十神人也撑不过几天,本来很容易造就冤假错案,但现下也是令王虎这纨绔子认罪服法的最好办法。不认罪一天给你来三十下,看你能撑几天。

    王虎叫嚷的欢,挨了棍子,才十几下便焉了,老老实实在公堂笔录上画押。

    隋乂惊堂木一拍,威仪具现,大喝:“将犯人打入大牢,择rì宣判!”

    众多来京兆府大堂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拍手称快,这几rì京兆府的衙役客客气气的不再为祸,已经很受老百姓拥戴,现在又眼见京府少尹大人亲自捉拿提审纨绔大少王虎,京兆府的名声顿时在长安城的百姓中爆棚。连那些衙差立在旁边也顿时觉得脸上有光彩。

    还是隋乂的金元效应管用,也是皇帝亲自召见他给了他鼓励。眼看宣传防盗进入尾声,他又新公布举措,若衙差被举报欺负百姓又查有实据,不管理由将最低罚奉最高革职下狱,表现优良的继续享受每月加俸银的优待。现在那些衙差巴不得赶紧出去多找些老nǎinǎi扶着过马路,又或者到处是在路边哭的小朋友帮找爹娘以获得优良表现。

    审完案子,京府少尹隋乂亲自去送走百姓,百姓也个个对他“恋恋不舍”,主要是热闹太短围观百姓还没看过瘾,都想留下看他再审几宗。可惜热闹常有而案子不常有,平rì里的案子在四城衙门也就具结了,犯不着在京兆府大堂过审。

    “真过瘾。”回来的时候隋乂笑盈盈的,却见刘愈神sè凝重,“刘兄台,你为何……看似忧心忡忡。”

    刘愈叹口气道:“你当这就完了?若是一会王虎的父亲找来,你想好怎么处理了?”

    “也是,他老爹可是刑部尚书,但……这又不是杀人放火**捋掠,案子不用提交给刑部来处置吧?”

    刘愈没再说话,但直觉告诉他,刑部尚书王简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因为王府的家奴说的很明白,王简就这么一个儿子,独苗苗,若王虎真被发配充军,人又经不起折腾,老王家香火很可能断绝。

    果然,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有去探消息的衙差回来禀报说,王简亲自去求见皇帝。不用说刘愈也能想到,王简不来说明他知道理亏,加上此事的当事人又涉及官教坊、京兆府和女儿军的车前都尉,都占了官字头,只有先去找皇帝歪曲事实先叫一番苦,才会有转机。

    “你赶紧写份奏章,带上这案子的案卷和口供去面见皇帝。”刘愈道,“让那老家伙先说了,皇帝先入为主有了成见,我们有理也说不清了。”

    隋乂不懂得如何措辞来些奏章,也就由刘愈代笔,先将事情始末简单言明,最重要是点名被“强抢”的民女名叫“亍兰”,皇帝昨rì刚在皇宫御宴上因为司马璇儿引起对故人的歉意,相信这次见到故人之女有难不会袖手。

    见隋乂匆忙带着人去了皇宫,刘愈也不想回去,毕竟还要等事情发展给隋乂出谋献策。刘愈心说自己可真忙,眼看明rì就要成婚,现在又生病在身,还要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人困了,他就趴在京兆府大堂的案桌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觉得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抬起头,隋乂在面前趾高气扬一脸得意站着,说明事情没往坏了发展。

    “皇上有判决了?”刘愈打个哈欠伸个懒腰问道。

    “没,皇上看完我的奏本和案宗,一句话没说,只题了八个字‘惩恶扬善,激浊扬清。’皇上的书法可真不赖,你看看。”

    刘愈看了看御笔亲题的八个字,问道:“王简作何反应?”

    “看完这八个字,那王简脸sè就变了,皇帝便让太监将我和他打发出来了。他连句话也没说,出宫门便不见人了。”

    刘愈心下疑惑,这些在朝中混久了的老油条,城府极深,现下实在不知这王简有什么后招。

    “刘兄台,这案子……是不是可以判了?”

    刘愈摆摆手道:“先等等,多派几个人出去到王府盯着,一有风吹草动……”

    话说半截,刘愈突然住口不言,远远的便看到京兆府大门外有个熟悉的大脸蛋在那晃悠,正是柴葫芦柴大官人。

    “他为何来此?”隋乂见到柴锦,马上皱起眉头。印象中见到柴锦准没好事。

    刘愈眼睛眯起,无奈道:“怎么说人家也是皇亲国戚,堂堂四驸马,先迎进来再说。”

    柴锦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进门,见到刘愈和隋乂,便点头哈腰行礼道:“刘兄,隋兄,刑部的王尚书去找我家内子,说是想请我家内子出来帮忙说和一下……”

    “为了他儿子的事?”刘愈问。

    “嗯。”柴锦嘴笨,被人一语点破答案很高兴,免得他拙口再言,“王尚书还托我带来一些礼物,你们看……”

    柴锦身后带着的几个小厮抬着两木箱,木箱不大却显得很重,打开一看,里面金灿灿的全都是金子,两个箱子加起来少说有上百斤黄金。

    刘愈心说这王简可真是下血本了,先不论这些金子来路是否干净,但就这价码足以去捐一个太守来做上一辈子。

    柴锦有些紧张问道:“刘兄,隋兄,王尚书还让我带话,问问这些……不知是否足够?”

    刘愈没等隋乂说话,直接道:“柴葫芦,你回去跟公主和王尚书说,就说这件案子,京府少尹会酌情处置,让他们不用太过担心了。”

    柴锦见任务完成,兴高采烈的,他还记得上次要摆和头酒的事,专门提了一下,然后带着几个小厮三步变两步赶着回去报信去了。

    “刘兄台,你不是真想放过那姓王的小子吧?”隋乂有些不情愿问道。

    “有些事情不是光靠一股蛮劲就能解决的。”刘愈指了指那两箱金子道,“如果你断了他王家的香火,他报复起来,光用这些金子就可以找杀手杀你几百次!如果不来狠的,用这些金子也足以找一些泼皮无赖构陷你杀人放火成铁案!”

    隋乂震惊道:“不……会吧?他可是堂堂刑部尚书……”

    刘愈叹道:“做官就是如此,除非是为赶尽杀绝而赶尽杀绝,否则只是为一口气,能留一线最好还是留一线,那王虎,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小惩大诫,rì后别让他那么嚣张就算是对得起长安城的百姓,你也能过心理那关了。”

    隋乂对做官的道理一知半解,蹙眉点点头道:“那……如何小惩大诫?”

    “先关他几rì,搓搓那小子的锐气,让他吃点牢狱之苦。然后,就判他个调戏民女的罪,打他几十大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到处惹是生非!就当替王简管教了儿子吧。”

    隋乂点点头,脸上嘿嘿一笑:“还是刘兄台你有办法,这样对皇上,还有那小子他老爹都算有交待。可那些金子,当如何处置?”

    “留着给你当衙役的勤工奖吧,修葺修葺衙门,再者给受害人送一些去,亍兰在此事中也受了惊吓,当作补偿。”

    事情算是有了解决的方案。刘愈想回去休息,顺便看看朝廷那边的礼服是否送到府上。隋乂亲自送刘愈出门,还故作神秘道:“刘兄台,明rì你大婚在即,我和李兄还有胡轩那小子都准备了礼物,定叫你大开眼界!”

    见隋乂那模样,刘愈就知道一准不是什么很“正统”的礼物。肯定又耍了花样。

第五十四章 前世鸳鸯今生散

    刘愈上辈子太执着于官场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交过几任女友却没结过婚,没想到在这陌生的古代第一次体会到当新郎成家之举。

    古代的婚礼,刘愈本没觉得稀奇,印象中应是三书六礼拜堂成亲,没想到大顺朝婚嫁习俗却又有不同。

    礼服是由礼部亲自送来的,毕竟是皇帝御赐的婚事,“媒”是天子,天子之赐婚当礼部主持。婚服并非刘愈印象中的红sè,而是黑sè,连束带也是黑sè的,穿着一身,就好像是丧服一样令他很不对味。

    仪式在婚礼的前一rì便正式开始,男家,也就是定国侯府,要为新郎举行祭祖的仪式。

    刘愈虽为庶子,本来死后牌位都不见得能进祠堂,但因是皇帝的赐婚却令情况大有不同,一切规格都是按照嫡子的排场来做。刘愈需身穿礼服,在全家男女老幼的见证下,跪过祖宗,后由父亲刘兆再给他亲自带上头冠,将婚书摆放到祠堂祖宗牌位后,以求得刘家祖先对此婚事的庇佑。

    祭祖结束,男家要摆下家宴先行宴请家族长辈。这还是定国侯府第一次为刘愈举办家宴,刘愈作为主角其实所要做的就是敬酒,一圈喝下来,头也蒙了,回到自己屋里呼呼大睡到第二rìrì上三竿。

    正式婚宴并非是在定国侯府举行,而是在皇帝御赐给刘愈的府邸。不过承办方依然是定国侯府,只是将厨子、奴仆、桌椅板凳挪了个地,原班人马迁了过去。

    正式婚宴从正午开始,流水席,有定国侯镇场,来庆贺的官员亲眷不在少数。刘愈穿戴整齐跟在刘兆身后,一个个去敬酒。老爷子只顾面子不顾这儿子能不能承受,挨个去敬,好在负责给刘愈倒酒的刘五机jǐng,给刘愈全兑了水,基本是一成酒九成水,不过这么敬下来不但喝的刘愈头昏脑胀,还喝的内急。

    刘愈对刘兆实在恼火,眼看重要的官员都算敬完,还是没完没了。刘愈寻了借口退下来,跟次桌上的姐姐刘珏一说,带着刘珏和小外甥曹湛到了后堂,在后堂上刘愈单独摆了一桌,请的都是极为要好的朋友,隋乂、李糜、胡轩、齐方和张无诸,过命的交情,本来想请韩升可惜寻不到人,韩家姐妹躲在房里没出来。

    刚进后堂,一众人便起身相迎,本也没什么,但齐方却突然对刘珏行礼道:“刘小姐,别来无恙。”

    刘愈心说难不成是旧识?再看刘珏,头也低下去,有些扭捏,显然是老相识。心说撮合他们有戏。

    “刘兄台,你没事吧?”隋乂见刘愈的脸sè红通通一片,以为喝高了,关切问道。

    “没事,”刘愈先让放不开的姐姐刘珏和小外甥坐下,自己也坐在桌旁道,“喝了兑了水的酒,就一个感觉,想出恭。”

    众人笑声一片。

    胡轩不解问道:“刘兄,为何不见……嫂子?”

    旁边的李糜拍了下他的脑门道:“你个小子,这就不懂了吧?婚礼的规矩,男家要等rì落黄昏后才能去女家接新娘子。估摸着嫂子都等心急了也盼不来天黑。”

    众人起身给刘愈敬酒庆贺他新婚之喜,这次刘愈喝的不是兑水的酒,实打实的,幸好酒的度数不高他还能承受。

    在外面当着那么多官员和不认识的亲戚,刘愈还有些拘谨,但在后堂他可就放得开了。调笑间刘愈先给众人介绍了一下刘珏和小外甥,听闻是刘愈一母同胞的姐姐,众人都谦谦有礼,稍稍收拾起放纵的xìng子。

    隋乂突然起身到刘愈身后,小声道:“刘兄台,小弟给你准备的礼物可备好了,要不要现在就瞧瞧?”

    刘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几个人都没带着什么明面的礼物,说明礼物都是在怀里揣着,不至于太“耸人听闻”。

    “还等什么,拿来吧。”刘愈一伸手道。

    隋乂坏笑着从怀里掏出两本书,准确来说是两本册子,放在刘愈的手上。

    “你还学着文人……”刘愈打开册子,突然住口不言,这哪里是什么“文人”应该送的东西,分明是两本活灵活现的**。上面的姿势可真是五花八门,旁边还有大量的注解。刘珏本也想瞧瞧是何物,但只是瞥见一角,便红着脸重新坐下。

    隋乂笑道:“这可是长安城的最新版本,有钱都未必买得到,我看刘兄台平rì里太正经,怕你没经验,心想……应该用的上。”

    刘愈抄起书便想拍隋乂,没想到隋乂很机灵的躲开,这时曹湛蹦蹦跳跳的过来道:“舅舅,舅舅,是何书曹湛也要看,昨rì娘亲还教湛儿习字呢。”

    刘愈摸了摸小外甥的脑袋道:“要习字回头舅舅送几本好书给你,这种书……嗯嗯,你看不得。”

    胡轩的礼物比较简单,亲手刻了一块小木牌,上书“喜结连理”,张无诸送了一把西域的马刀,而齐方送了一块玉石。刘愈最后看着李糜,心说送礼这事是他和隋乂张罗的,隋乂没送好东西,他也好不到哪去。

    “看我的!”

    李糜送怀里掏出他的礼物,说来也不稀奇,只是四根红绳子,刘愈接过来扯了扯,还挺有弹xìng。刘愈心说这礼物也太不“出人意料”,好似四公主苏碧送的贺礼一样,有点寒酸。

    “这是何物?”刘愈问道。

    李糜和隋乂已经开始偷笑了,旁边的张无诸心思实诚,解释道:“这个俺老张知道,青楼里第一次接客的小婊子要是不听话,就会被老鸨子用这‘马头绳’将胳膊腿各绑在床上四角,那姿势……还不是为所yù为?”

    这玩笑开的也太粗鄙了一些,毕竟刘珏还带着儿子在。被这么一说,刘珏羞红着脸,借口要送曹湛去上茅厕,躲开片刻。

    齐方见刘珏带着儿子走开,埋怨道:“长兄,你为何不看时候?”

    张无诸摸了摸脸,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忘了还有女眷……”

    刘愈趁着姐姐出去,拉齐方到一边问他和刘珏的关系。

    齐方低下头略带伤感道:“几年前在下曾在侯爷军下效命,曾到府上办事,偶遇刘小姐……也算有些渊源,本来侯爷也有意许配。只可惜后来侯爷对在下大失所望,也将刘小姐嫁与他人。”

    刘愈心说怪不得看上去二人相见有些怪异,原来是老相好。心中不禁更加对刘兆心生介怀,光靠他那倔脾气就拆散了这大好的姻缘,齐方为人忠厚,又习文善武懂得兵法,可说是佳婿之选,总比刘愈听闻的那个五大三粗早早挂掉的姓曹的姐夫好很多。

    “家姐命不好,嫁了人便守了寡,你是否还有意结下这亲事?”

    “这……恐怕不行。”齐方惊诧于刘愈的说合。

    “怎么,你嫌我姐姐嫁过人?”

    齐方叹道:“这倒不是,刘小姐人品才学都是上乘,齐某高攀不起,即便在下有心……侯爷对在下成见太深,恐怕……”

    刘愈明白他是担心自己的父亲,郎有情妾有意如果仅仅是因为那老顽固的阻挠便作罢,也太对不起刘珏的悉心照顾。

    “你放心,我回头一定劝服我父亲,让他答应这门亲事。”刘愈道,“回头也顺带问问家姐的意思。”

    刘愈心说事情总要问了双方当事人才行,不过看姐姐的反应,心中多半也是很愿意再续前缘的。

    眼看到了黄昏,刘愈知道该接新娘子的时候到了。

第五十五章 洞房花烛夜的小插曲

    当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所笼罩,流水席差不多进入尾声,宾客们不会就此散去,而是会等见证新人“结发”之礼。此时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往徐府方向开进过去。

    在大顺朝的婚嫁习俗中,黑sè是主旋律,一切都是为了“避煞”,不但婚服是黑sè,包括迎亲的轿子和轿夫,连刘愈骑马所用的马鞍也都是黑sè。于黑夜接亲据说也是为了防止邪煞破坏姻缘。

    徐府大门的两个灯笼被黑布蒙着,发出微弱的光,门前人头攒动。只见新娘子一身黑服被黑sè盖头蒙着,被礼部派来的老婆子背上花轿,随着轿门关上并被锁好,迎亲所带的乐夫开始吹吹打打,据说也是为赶走煞气。

    女儿军主帅成婚,盛况空前,一路上都有百姓围观。

    到了御赐的府邸,刘愈要上前“接”新娘下轿,并不需要踢轿门,而是要打开锁头,新娘下轿之前,还有一些小孩子上前“讨喜”,也是习俗,刘愈需要拿出糖果扬洒来吸引走这些小孩子。

    新娘下轿足不能沾地,民间成婚要用草席,而今天用的黑sè的地毯,将新娘的足与大地分开,以示对大地的敬畏。刘愈扶着新娘,一步步缓慢进入大门,当新娘进入大门,大门会被关上,以示新娘入门。

    在全场宾客的注视下,新郎和新娘的头发要盘在一起,剪掉一小撮为礼,然后新娘和新郎的头发会放在一个“百子千孙袋”中,用红绳封好。结发之礼仪既成,夫妻并不需要拜天地,只需盈盈对拜,婚嫁之礼便只剩下入洞房一个流程。

    正要送新人入洞房,忽然传来消息,宫里面来人了。只见一名姓李的秉笔太监带着两名小太监,提着两道圣旨,笑盈盈的上前讨喜。

    姓李的太监接过喜钱,笑着走上正堂前,将手中第一道圣旨一扯,正sè道:“刘愈与刘门徐氏接旨。”

    宾客不需要下跪,只需要接圣旨的人下跪便可,刘愈和徐轩筑正要下拜,李公公又道:“皇上有言,二位新人不必跪了,坏了婚礼的规矩就不好了。站着接旨吧。”

    第一份并非是官样的圣旨,只是皇帝赐物的颁旨,却是给刘愈的府邸赐下“文武兼备”的匾额。看着那大红底子金漆大字,刘愈心里觉得怪怪的,别人那都是夫唱妇随的,而他们家却是男当文,妇当武。皇帝偏还要像是捉弄他一样赐下“文武兼备”,有点消遣人的意思。

    “这是圣上的意思,刘都尉徐将军,找人挂上去吧。”李公公一脸坏笑,继而面sè突然又一正道,“刘愈接旨。”

    第一份是赐匾的,刘愈不明白第二份又是作何的,也不明白为何只有他一人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女军车前都尉刘愈才德兼备,特擢为殿前将军……”

    众宾客听到这,一脸惊叹,这刘家十二公子刚才还是正四品的车前都尉,一转眼变成了正二品的殿前将军。连刘愈的几名兄长脸sè都不太好,没想到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十二弟居然夫凭妻贵,官阶真是像是坐火箭筒一样的升。不过众人心中也没太多抱怨,毕竟“殿前将军”也只是个虚衔,没太大意义。

    只听李公公顿了顿续道,“……任职御林军右统领,三rì后上任。钦此。”

    这下人群像是炸开了锅,本来以为这小子只是领个虚衔,没想到却领了御林军右统领的差事,在御林军中,除了总统领,就属右统领的官大。一万多人的御林军,可说是长安城最高高在上的一支武装力量,这小子怎么看都不像带兵的料,提拔他当御林军右统领他又懂什么?

    别人听到了惊讶,刘愈听到了简直要苦笑了。这皇帝今rì哪根筋不对,虽然按他的功劳封个殿前将军也不为过,但御林军右统领……刘愈心中暗叹一声,难道想当一个闲人都不成?无奈接过圣旨,心中不禁对未来苦闷的生活感觉茫然。

    送宾客的事宜由刘兆来负责,刘愈与徐轩筑在簇拥下进了洞房。大顺朝婚嫁礼仪中没有闹洞房一说,进了洞房,就真正是他们夫妻的二人天地。

    揭开盖头,新娘子今rì打扮的很娇美,羞的连头都抬不起来。刘愈左右打量了一下,嘀咕道:“不像啊。”

    徐轩筑稍稍惊讶问道:“夫君……说何不像?”

    “为夫是说眼前这个怎么不像曾经在战场上呼呼呵呵的大将军呢?”

    徐轩筑这才明白刘愈是在打趣她,重新低下头道:“妾身那时……只是太意气用事。夫君,妾身……服侍您宽衣歇息。”

    刘愈惊诧于徐轩筑的直接,一问才知道,原来徐轩筑在成婚之前要接受“培训”,礼部的老婆子要悉心教导一番,将婚礼的礼节还有洞房,以及将来的相夫教子有个笼统而又细致的讲解。毕竟长安城的大家小姐大多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人又耻于开口说道这些,有很多是她们所不了解的。

    “歇息是一定的,但宽衣……由为夫亲自来做。”刘愈笑着转身看着大红蜡烛道,“这蜡烛有些晃眼,你说是吹灭了好呢,还是继续亮着好呢?”

    刘愈本以为徐轩筑一定会说吹灭了,但徐轩筑显然不知如何回答,支吾道:“一切听凭夫君的主意。”

    “听我的?那还是亮着好,增加点情趣。”

    新婚燕尔,刘愈也意气风发,本来都是顺理成章你情我侬柔情蜜意的时候,还是发生了点小插曲。这小插曲还是徐轩筑先挑起的,主要是因为少了一件工具,那些老婆子说的成婚之晚需要有白手帕。

    刘愈这才明白姐姐刘珏为何要送他一条白手帕,本来这应该是女家女xìng直亲为新娘准备的,但女家没人了,刘珏心思细腻,这才给弟弟预备好一块。刘愈掏出手帕,徐轩筑脸上更加羞红,本来身上已经被刘愈褪的只剩小衣了,此时更是恨不能钻进被窝里躲起来。

    “原来夫君……早就备着了……”

    刘愈本想就这么用,但一想又不妥,这手帕曾掉在地上,还被很多人看过,有些不雅。刘愈顺手扔到床边道:“这手帕有些不干净,索xìng大白的床单,回头剪下来一块就是,娘子……”刘愈拿出唱戏中冗长的语调称呼了一声,继而道,“莫耽误良辰美景。”

    …………

    一夜的恩爱缠绵,本来刘愈以为徐大将军阵前杀敌那是威风凛凛,在床第间也是巾帼英豪,没想到床第间完全成了他的舞台。新婚夜短,不知觉到了后半夜,连蜡烛都烧尽了。二人才算是告一段落。

    刘愈本要抱着疲倦的徐轩筑睡下,却又好像是听到什么声音坐起身。看了看窗外,有些恍然。

    “夫君可是想起了韩氏姐妹?”徐轩筑稍稍撑起身子,埋首在他怀中,细声问道。

    “嗯。”刘愈没有隐瞒。虽然知道这时候提起韩氏姐妹有些不妥,但今rì早些见她们时,两个小妮子眼圈红红的,明显哭过。

    “早些将她们娶进门吧。”徐轩筑道,“也是皇上的赐婚,妾身也想有两个妹妹,平rì里说说话不会太闷。”

    刘愈叹口气,没再说什么。如果要正式娶韩家姐妹过门,自然要跟韩升商量一下细节,他不愿亏待了这两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第五十六章 情报局特工署东西厂锦衣卫

    清早起来,礼部派来的老婆子给徐轩筑梳盘发髻,最后插发钗的事由刘愈来做。当发钗插进去的一刻,正式宣告徐轩筑从待字闺中的少女变成要相夫教子的妇人。

    不过刘愈也明白,徐轩筑上阵杀敌也不能算“待字闺中”,这只是个仪式,只是想不通皇帝给徐轩筑的“婚假”是多久。回头她再去了边关,岂非要夫妻分隔两地?到时他就成了望眼yù穿的“军嫂”了。

    等徐轩筑穿着一身石榴红褥裙笑面嫣然站起身,尽洒妇人庄重华美的气质,刘愈站着等她化妆有些腿麻,此时倚着桌子搭手在胸前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徐轩筑。“还不错。”刘愈笑着点点头表示满意,挽起徐轩筑的手,他们要同去定国侯府拜见姑婆。

    大顺朝的婚嫁习俗,在成婚当rì新郎是第一个见到新娘芳容的人,否则不吉利。当然见面了也是在洞房里,不可能再出来给人行礼。所以第二rì才去拜见公婆以及男家的一众亲眷,亲自奉茶。

    刘愈是第一个分家出去单住的刘家子孙,这次回到定国侯府,连那些下人的脸sè都和缓了许多,不像以往那般爱理不理的。首先他们看在徐大将军的面子上,再者,现下那个碌碌无为的十二少已是殿前将军,堂堂的御林军右统领。

    不过刘愈的老爹和几个挂名老娘脸sè就不太好了,等了半晌才等来了敬茶,而且这敬茶显然在他们心目中没多少份量。只是轮到刘珏的时候,刘珏的脸上带着欣喜和激动,对于这两个自小便相互扶持的姐弟来说,弟弟的chéng rén礼是她最想看到的。只是小曹湛抬起头看着有些不太明白,为何舅舅给娘亲敬茶时娘亲要笑着擦眼泪。

    又是一家人一同进食,饭桌上气氛有些压抑,只有一向还算对刘愈不错的大哥刘贺说了几句客套话,徐轩筑也感觉到刘愈在家中似不受待见,夫妻二人吃完早饭便打道回府,没有在定国侯府久留。

    刘愈记挂着将韩氏姐妹娶进门的事,特地去韩府求见韩升,几次都不得见。第二rì更是在韩府等候了一下午,韩升愣是没回家。刘愈不知老友在忙些什么。

    徐家已经没人了,但“三朝回门”的礼节还是要遵循。婚后的第三rì早晨,迎着朝阳,夫妻二人要到徐府暂住一rì。不过这一天恰好也是刘愈去御林军衙所报到的rì子,将徐轩筑送到徐府,刘愈便要在吕楚儿和几名女儿军侍卫的护送下动身去往皇宫。

    闲散了一年的刘愈,有点像是被绑缚刑场的意思。到了玉华门,刘愈被御林军侍卫拦下,本来态度还挺横,刘愈没jīng打采地递上圣旨,那些侍卫一看便傻眼,恭恭敬敬地赔礼道歉。

    玉华门右卫恭敬道:“刘右统领,您要来上任应该走东烨门,那才是御林军衙所所在。”

    圣旨上只说让他三rì后来上任,可没细说从哪个门进皇宫,自然是哪个门近他走哪个,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那右卫姓连,也挺客气,只是不管怎么说也不让刘愈“抄近道”。刘愈没法,只好绕个大圈,从西面的玉华门到东面的东烨门去报到。

    刘愈骑在马上一肚子晦气,偏偏身后的吕楚儿和一众女侍卫却“咯咯咯”笑的像老母鸡下蛋一样,更令他烦躁。

    去了东烨门,刘愈很轻易得进。御林军在皇宫的衙所只是几间平房,靠着皇宫的围墙并不起眼。刘愈走进去,便见到一个三十岁左右一身笔挺侍卫服的男子在修理窗户。

    “你就是刘愈刘文严?圣旨和女军车前都尉的交割文书带来没?”那男子脸上留着两撇胡子,声音很厚实,刘愈本来觉得自己一米八个头不矮了,眼前之人比他高了半个头。很魁梧壮实,一看便是练家子。

    见刘愈发愣,那男子补充道:“在下便是御林军总统领,何茂。”

    刘愈没想到御林军万把号人的总统领居然亲自修窗户,有些意外,先行了礼,然后将圣旨和交割文书一并递上。

    刘愈来之前便打听过,何茂是孤儿,军功卓著,年近三十才被招为五公主驸马。本来夫妻恩爱,可惜五公主年前染病死了。这何茂是出了名的只忠于皇帝,身家清白,婚前连自己的居所都没有,跟朝中任何势力都无瓜葛。正因如此才得皇帝的器重,委以重任。

    “嗯。”何茂检查过后,亲自将官凭和腰牌递给刘愈道,“刘兄弟你新婚燕尔,虚长几岁,何茂在这里恭喜你了。以后你我便是同僚,有何问题尽可来找我。”

    “何统领,下官想问一下,下官的职责是……”刘愈面带难sè问道。

    “御林军的职责,戍卫皇宫的安危是一方面,另外还要负责城中皇家官邸校场、各部衙门以及城外狩猎场的守卫,再者……便是御林军平rì里的训练了。”

    这些刘愈大致也都清楚,试探着问道:“下官是想问,下官这右统领是负责什么的?”

    何茂在桌前坐下,让刘愈也坐下,笑道:“原来你是问这个,本来右统领的职责是辅佐总统领来编排指挥刚才说的那些,另外还要记录十二卫卫所行事录,每三rì一周期上报。不过……皇上有言,说刘右统领是个闲人,只需每三rì前来将下面整理好的行事录递交内廷便可,平rì里你去做何事,本官不能强加干涉。”

    “这么好?”刘愈一听还以为听错了,只是每三天过来走个过场,那岂不是跟以前逍遥快活的生活没区别。

    “那下官现在是不是……”

    何茂人很正经,不过还是友善一笑道:“刘右统领想离开不急,先与本官一同进内廷,熟悉一下流程,之后便如皇上所交待的,来去zì yóu。对了,作为御林军右统领,你有不经中书监和内阁六台衙门直接呈奏皇上的权力,若有外臣叫你转奏,除非事关社稷,否则……还是别擅权上奏。”

    刘愈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这等权力,点点头表示明白。

    一路上,何茂都在给刘愈这个并非从御林军下层提拔起来的右统领讲解皇宫和御林军的规矩。

    皇宫分外廷和内廷,外廷主要是内阁和皇帝平rì办公的地方,也有不少休闲去所。内廷便是皇家后花园,皇帝和嫔妃起居之所。为了避免御林军将官**宫闱,只有御林军统领以上级别才可单独进内廷,又不可久留,算起来只有总统领一人、右统领二人和左统领四人,共七人有此等特权。戍卫卫兵巡查须结伴,一旦进入内廷范围,即便要出恭也要等两个时辰换班以后。要求十分严格。

    何茂带刘愈到了御林军的内廷所,是在御花园外的一处角落,小暖房跟花房一般。里面有两个小太监正在下围棋,见到何茂都有些紧张,何茂未怪责,介绍给刘愈道:“刘兄弟,rì后你呈奏行事录便是交给这两位太监,并需在这里签字。每份都有rì期且只有一份,你可要看清楚,若是行事录不小心被内廷太监弄丢了,只要有签字他们便赖不得你。”

    “那下官何时需要上奏第一期?”

    “明rì,需要你巳时三刻之前到衙所,我会叫轮值的左统领整理好行事录在那里等候,然后你便将行事录上奏,最迟不得过午时。若有突发事,你要先找人来知会与本官。一般皇上当晚便会批复,批复的内容便不由你负责,你只须每三rì记得来一次便可。”

    刘愈听着这工作没多复杂,只是送份行事录而已。

    何茂又对刘愈介绍了一下各卫所的分工,刘愈听着有些复杂,也没记全,只是记得除了他这个负责整理上奏的右统领,还有一个是专门负责训练的右统领,平rì里见不着面。出来时正好四个左统领也一同将上午的行事录整理好送交过来,何茂一一给介绍了。

    因为皇上特旨允许刘愈来去自如,刘愈没到正午便离开皇宫。吕楚儿还以为他要rì落黄昏才能散工,也都先回去等下午才来,刘愈难得偷闲,便往棋楼而去。

    喝上一杯茶,看上评书本子,刘愈终于找回了往rì的轻松自在。就在此时,一个笑盈盈的老熟人,韩升,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

    “韩老哥?”刘愈见到韩升有些意外,“你这些rì子不是忙到这地步吧?不出席我的婚宴也就罢了,连找你商量一下纳你两个孙女进门的事都寻不到你人。”

    韩升笑道:“我也听说了,这些事情回头我们再说。先跟你说一件事。”

    刘愈疑惑起来,这么匆忙的露面只是为了“一件事”?

    “这事呢说起来还挺复杂,有件东西,给你看看。”韩升打开提着的一个包袱,里面居然全都是账本一样的册子,刘愈打开其中一本,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这是什么?”

    韩升一笑:“你仔细看看。”

    刘愈仔细翻了翻,上面居然是朝中大臣的姓名、籍贯、亲眷,连几时生了个孙子,几时从青楼纳了个小妾都记得清清楚楚。

    “怎么看起来跟百官名册一样?”刘愈越看越惊,因为他看到了定国侯府,连他刘愈新婚的事上面都记得一清二楚,“不是……百官名册何用记得如此清楚,韩老哥,你找我来,还带这么一份东西,要做什么?”

    韩升收敛起笑容,正sè道:“其实……皇上想让你助我一臂之力,从中找出一些蛀虫,说白了就是跟外臣尤其是那些藩王有联络的,一并挑出来拔除掉。”

    “啊?”刘愈眼睛瞪得老大,心中惊骇之极。这不就跟东厂锦衣卫的职责相类似?

    以前他老是不明白韩升到底是给皇帝参谋什么的,现在明白了,感情是搞特工的,因他做的事情实在太隐秘,因而朝中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当rì也是韩升这个情报处处长亲自来查他这个未来徐将军的夫婿,才结交莫逆。

    韩升似乎对刘愈的反应并不意外,笑道:“现在,给你介绍一个人。进来吧。”

    一个浑身被黑sè衣服笼罩,戴着连帽斗篷的男子走进来,摘下帽子,刘愈也不陌生,竟是何茂。

    “刘兄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何茂笑着行礼道。

    “何统领?”刘愈赶紧起身,这屋子里就俩座位,他不起身何茂就没地坐了。

    何茂按下他身子道:“你跟韩先生一同坐,我站着就行。”

    这次何茂也不自称“本官”了,显得很和善,只是刘愈在那坐着,而上司在站着,很不对味。

    韩升笑道:“刘小兄,你不用感觉意外。难道你就不怀疑皇上特擢升你为御林军右统领有其他用意吗?你可在皇宫来去zì yóu,方便你做一些事情。这次除蛀,皇上钦命由我来牵头,但总谋划之责在你,你我有任何决定,要捉拿何人,跟踪何人,都是直接吩咐何统领来做,不牵涉第四人。他虽是你上司但在这件事上他是给你我做下手的。”

    刘愈心中真是哭笑不得,以为以后还能过他的悠闲生活,没想到刚出狼窝又上贼船。说什么除蛀虫,其实也就是锄jiān,干掉所有打入朝廷内部的jiān细。这涉及的人和关系是何等复杂!?

第五十七章 百官册的妙用

    “嗯……”刘愈想了想,顿了顿,想推辞却知推不掉,来回翻弄着一张书页问道,“可有头绪?”

    韩升笑而摇头道:“并无头绪。”

    “那可就难办了,这么几大本,看一遍也要几rì,我只认得上面的字却不认得人,抓瞎一般……陛下之意如何?”

    刘愈问的直接,本来,这锄jiān是皇帝要做的,皇帝大行之rì不远,担心继位的儿子撑不起这江山也是对的,天下本就是他窃取来的,自然怕淮王再从他儿子手中夺回去。得来不正就怕要还,人的通病而已。

    “皇上之意,是宁杀错勿放过。”

    说者轻松,刘愈这个听者便觉得有些荒唐。

    “那岂不是要制造冤假错案?”

    “冤案能避免还是要避免的,查要有实据,但凡有牵连的官员,都是要一并呈由皇上审阅,有无牵连要看皇上的意思。”

    刘愈点点头,他算是明白了,但凡有牵连,即便这“牵连”是某个不开眼的大刑下乱扯的,也要递交给皇帝,皇帝看着不爽就会定罪。刘愈不禁想到了另一时空历史上某位姓朱的仁兄。

    没头绪,由头仅仅是皇帝要宾天了,就要兴起一场大狱,受牵连的官员必然不在少数,一来二去的整个朝野格局都会翻动。刘愈眼前的几本名册,竟好像变成生死簿一般,令人心生恐寒。

    “那陛下为何会选中我?”刘愈最终还是把心底最大的疑问问出来。

    “一来是你的出身,刘小兄你出身定国侯府,这几年打探下来,定国侯的几位公子,虽与三皇子一派密不可分,却也没做与外臣勾结之事。而刘小兄的夫人,呵呵,你更清楚。”

    “就是说选我不会徇私?”刘愈循意问。

    韩升点头,续道:“二来是刘小兄的为人,生xìng淡泊,本就无意立足于官场,更不愿与淮王之流有牵染,旁人不会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可暗中查探。另外御林军的眼线在各处安插众多,可提供消息。这次皇上决意要除掉内jiān,也与你被绑架一事相干,连皇上属意的臣子都随意绑架,淮王定然在长安城埋有不少眼线,也有不少官员暗中替他卖命。”

    刘愈知道怎么说这差事也是推不掉的。只是不晓得将来要做的是替君主分忧,还是为虎作伥。韩升说“皇上属意”,到底皇帝属意他什么,是想让他继续做一闲人,还是接替韩升的职责将来继续为下一任皇帝谋情报。一切尚早,结论不明。

    恰在此时,一个急匆匆的身影闯进棋间,何茂jǐng觉,当下手便往斗篷里暗藏的刀柄摸去,却被韩升伸手挡下。等那身影站定,瞧清楚,是苏彦。

    “师傅,你……原来韩先生也在。”苏彦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人,本来伸进棋间的脚又退了出去,“既然师傅有客人,徒儿过会再说。”

    韩升笑着起身告辞道:“刘小兄,我还有事要忙,这些书本你拿回去看看,明rì我们再做细议。”

    说什么“书本”,摆明在苏彦面前打马虎眼,刘愈叫苦,出来上任个什么御林军右统领,却带回一包袱书,整的好像供职翰林院一样。

    “何事……”等韩升与何茂离开,刘愈问话时眼睛都不想睁开,身心疲惫的感觉。

    “父皇刚给我颁旨了,封我个县公,在淮上县,我们打突厥崽子去的那个县。”

    “哦。那让你即刻就藩?”

    苏彦眨眨眼问道:“何为就藩?”

    “就是让你即刻动身去封地!”

    “那倒没有,父皇在圣旨里说,叫我继续闭门思过,直到他老人家满意,大致意思是如此的,我还特地跟颁旨的公公问过,没错。”苏彦问道,“师傅,到底您让我去三皇兄府上闹的事,成了还是没成?要说没成,父皇的确是暂时将我留在长安,可说成了,为何父皇还是赐了我县公,那是不是说我封王没机会了?”

    “那你有没有问问,你那些兄长都封了什么爵?”

    苏彦想了想道:“除了三皇兄四皇兄五皇兄,对了还有七皇兄,其余能封的都封了,不是郡公就是县公,连我几位皇姐也被封了什么什么君,至于圣旨里是不是让他们即刻那个就……就藩我就不清楚了。”

    刘愈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问道:“你想封王是吗?”

    苏彦忙不迭点头。

    刘愈一笑道:“现在有个大好的机会,至于细节我没法跟你说,但要你从现在开始回府呆着,一步都不许出门,直到我去大元栏你的府邸找你,千万别等我给你寻到时机却找不到你人,机会稍纵即逝,你不想把握,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苏彦眉开眼笑,不过又有些为难,道:“不出门我吃什么?师傅,我那九皇子府连个下人都没有,要不,师傅您先把我上个月的俸禄先还我,我先雇几个人去?”

    刘愈从怀里掏出几两散碎的银子,道:“这些够你吃几rì,记住要让人将饭菜送到你府上,千万别出门,短就这一两rì,长不过一个月,你就当遵守你父皇的旨意,闭门思过!”

    等苏彦离开,刘愈才叹口气,将册子全部装进包袱,背上后背,边走还边嘀咕着:“三皇子啊三皇子,你我今rì无缘往rì无仇,怪也只能怪你跟这个九弟八字不合。”

    刘愈背着书袋子出了棋楼,正要循着路去徐府吃午饭,老远便看到隋乂招招手,奔向他来。心说还真是一茬接一茬。

    刘愈去路跟隋乂的来路不是一方向,装作没看见,走了几步,隋乂脚步已经跟上来。

    “王虎的事?”

    隋乂一愣道:“那小子?昨rì我就给放了。”

    “放了?”刘愈继续背着他的书袋子走,“才关了几rì,牢房的炕头还没坐热,你敢保他出去能老实?”

    “所以我打了他五十大板,本来调戏民女,杖责二十便可,但我又看那条律例,说是若被侵犯女子衣服有破损,当杖五十,我想了想那亍兰的衣服,好像是破了一点吧,就揍了他五十,中间都给打了过去。一盆冷水下去就给浇醒了。”

    隋乂说的挺兴奋,刘愈却在想那王虎的父亲刑部尚书王简与四公主的关系,四公主都肯为他去行贿官员,说明关系非同一般,也就是说王虎是苏彦潜在盟友四公主信任的大臣王简的儿子。

    “真不知这四公主到底交了些什么人。”

    “刘兄台你说什么?”

    “我问你何事来找我?”刘愈问道。

    “哦,本来我也没想到你真在这,听说你今rì要去皇宫上任,我来是有两件事通知你,第一件事是我送你那宅子的四层小楼已经完工了,你有工夫过去看看。”

    “哦。还有一件呢?”

    “还有一件。”隋乂有些发怵,“柴葫芦昨rì来说,四公主明rì晚上在府上设宴款待,要你我一同前去。”

    刘愈蹙眉:“四公主请?那看我到时有没工夫。”

    隋乂惊讶道:“四公主请你都不去?”

    “上次你还不照样逃了让我独自去?现在我可是为皇帝当差,看看,御林军右统领,就给个牌子连身军服都没发,明rì我还要进皇宫办差呢。若到时我没工夫你就去跟四公主说,姓刘的忙,给她赔礼道歉了。”

    隋乂一脸难sè,打量了一下刘愈背后的包袱,问道:“刘兄台,你这背的是何物,四方四角的。”

    “都是chūn宫册子,你看不看?”

    隋乂惊喜道:“果真,那可要仔细瞧瞧了。”

    隋乂要去拿,刘愈将包袱放下换面肩重新搭上去,道:“你说你平rì心痒痒的,家里就没给你说门亲事?”

    “说了,我祖父正给张罗着,以往那些达官贵族小姐从来都对我不屑一顾,自从我当上这官,有很多媒人来说和,我还看了画像,看中两个,就是有些为难到底娶谁好。”

    刘愈笑道:“那就都娶回来,一妻一妾,要么干脆俩都当小妾。”

    “那些大家小姐怎肯屈就?回头再说吧,顺带拿她们的画像给你看看,那叫一个漂亮,出身又好。”隋乂陶醉着。

    “哪家哪户的?说出来,我给你查查。”

    “你去哪查?”隋乂诧道,“户部?”

    刘愈正愁这包袱册子派不上用场,当下便在大街上解开包袱道:“你说,我现在就给你查。”

    隋乂很好奇,当下便说了,刘愈想了想,这册子是按照大臣的笔画排列的,就好像查字典一样,翻开对应的册子,很快找到要找的人。

    “不错,不错,都是大家闺秀,书香门第,你小子艳福不浅。”刘愈翻着册子指点给隋乂看。

    “还真是。刘兄台,你这……哪弄来的好东西,连有无隐疾都这般详尽?”隋乂眼神像是发现宝藏。

    “先说明,这东西是皇上托我保管的,只给你一人看,若是你告诉了其他人,我可不敢保皇上会不会杀你头。”

第五十八章 地主婆与守财女(上)

    与隋乂在街口分开,刘愈背着一包袱册子直接往徐府的方向行去。路上有人见着,还以为是落第的书生要背着书包袱回乡。可怜有之,叹息者更多。

    有个看起来斯斯文文衣着却很破旧的书生走过来拍拍刘愈肩膀道:“兄台,你我互勉,下届再考,雁塔留名会有时!”

    刘愈瞥了这人一眼,穷酸书生模样,懒得不辩驳,点点头道:“对,仁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次不成,下次再来。”

    刘愈肚子饿,想着回去吃午饭,就怕连自家夫人都不晓得他这个去当差的中午会回去,过了饭点没饭食就大大不妙了。

    “兄台,你作诗真是一绝,不如由小弟做东……”

    刘愈再瞅他一眼,都穷成这模样了还要做东?还真有读书人的骨气,遇到同类就不顾囊中羞涩也要慷慨一番。

    “不用了,阁下高姓大名?”

    “小弟姓柳名宁,字永毅,不知兄台……”

    大顺朝科举制度不同明清,考过县试便可来京城会试,因而每次大考京城都会热闹非凡,真正金榜题名的却少之又少,这些落第的学子来京全凭一口气,回乡之后能否寻个教书的差事都难说,rì后再想凑足盘缠来京城赴考就难了。

    “为兄姓刘,与你同音不同姓,至于名字,就不说了。”刘愈指着京兆府的方向道,“柳老弟你不如去京兆府看看,听闻新任的京府隋少尹正招贤纳士,你可去看看,就说是一个背着书的姓刘的大闲人介绍你去的,说不定隋少尹会收你当幕僚。”

    “啊?”柳宁大感意外道,“小弟来京城rì子尚短,却也听闻这隋少尹乃是一位治府有方的贤官,他老人家高高在上,如何会另眼看待小弟?”

    刘愈没想到隋乂上任没几天,百姓中名声如此之好。肚子实在太饿,清了清嗓子道:“去吧,你不去就真没机会了。”

    打发走这个柳宁,刘愈心说今天自己也哪根筋不对,居然学着人当伯乐。人生何处不相逢,可能是这柳宁的惨样和豪爽打动了他,此人先有幸能见到隋乂再说。

    回到徐府,门前正有一堆女兵架着梯子在卸匾额,本来“徐府”的匾额也挺好,刘愈不明白为何要卸下来,梯子最高处的是个浑厚的“大娘”,人倒不是很老,就是浑实的比男人肩膀还宽,手大脚大五官皆大,脸也很大。这女子的大脸不同于柴葫芦,柴葫芦那是富态,而此女完全是天生面盆大,一点不显胖。

    眼见那女子一个人将宽厚的实木匾额摘了下来,扛着便顺着梯子下来,见到刘愈,笑着点点头,这一笑脸的宽度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程度,然后扛着匾额笑着迎向刘愈。

    就在刘愈考虑是用“大婶”还是“大娘”来打招呼时,女子已经开口:“您就是姑爷吧?嘿嘿,俺叫徐菜花,这厢有礼了。”

    “姓徐?”刘愈迟疑问道,“你跟我家夫人……”

    徐菜花直接双手都伸出来摆摆手,肩膀上的匾额摇摇yù坠,道:“姑爷,您误会啦,俺虽然也姓徐,但跟徐将军那个徐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她却又说不清楚,支吾了半晌后续道,“总之俺跟徐将军没亲戚关系,只是徐将军平rì里待俺不错,当俺妹妹一样。”

    妹妹?刘愈这一惊不小,自家夫人年轻貌美英姿飒飒的,居然当她妹妹!这徐菜花到底多少岁?怎么看也看不出是三十岁以下,更不用说当徐轩筑的妹妹。

    “那这位……大姐,你继续忙,我先进去了。”

    刘愈总算找到一个还算合适的称呼,独自背着书进了门,进了正堂,只见到吕楚儿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进来。

    “姑爷,您不是在皇宫里当差?”

    “哦,散工了,有午饭没,准备一点过来,你家将军呢?”

    吕楚儿悲戚道:“将军……亲自在打扫徐家的祠堂。”

    徐家都没什么人了,外人都说是被徐轩筑克的,但刘愈猜想多半是有什么家族xìng的遗传病,可惜这年头没法做检查。现在徐轩筑三朝回门,所面对的只有一张张牌位,当女婿的也要尽尽孝心。

    “把饭菜送到祠堂那边去吧,我过去看看你们家将军。”

    刘愈到了祠堂门口,便见到敞着的门里,徐轩筑跪在地上似乎在对祖宗祷告,刘愈走上前,徐轩筑抬头看到刘愈,脸上稍稍一羞,刘愈当即也跪下,徐轩筑脸上看起来很感动。

    两人跪过徐家的祖宗,徐轩筑扶着刘愈到了祠堂桌子前,此时吕楚儿已经将饭菜端了过来。

    本来在祖先灵位面前吃饭是不雅之举,但刘愈没那么多避讳,扒拉了两口饭,突然想起那傻大姐,问道:“夫人,外面那个……很浑实的女人,是何人?”

    徐轩筑一笑道:“夫君说的可是徐菜花徐副帅?”

    “女儿军副帅?”

    “嗯。”徐轩筑用欣悦的目光看着刘愈进食,道,“妾身是女儿军正帅,下面有两员副帅,这次战事女儿军折损严重,适逢换防,皇上便下旨召徐副帅回长安,一方面述任,另一方面为负责招新兵之事。”

    以前刘愈很不明白女儿军是如何招兵的,详细问了一下,才知道一方面是犯官女子充军,更重要是在乡野间征调,乡间有女子团练,且很正规,跟预备役差不多。徐轩筑给刘愈细说了一下女儿军的架构,刘愈不禁又想到皇帝给徐轩筑的假期。

    “妾身早前去拜见皇上,本是说请辞之事。但皇上不允,说女儿军若无妾身,怕调配不得法,要妾身年后回营,若是……妾身有了夫君的骨肉,归营之期可再拖。”

    刘愈吃完饭放下碗筷笑道:“离过年还有半年呢,你我再努力努力,怎么也能把下一代的问题给解决了。到时你就可以常留京城了。”

    “妾身……也是此意。”

    刘愈看着徐轩筑羞赧的模样,真的跟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徐大将军大为不同,可能是徐轩筑以往没体味到家庭温暖,如今有了家庭,便眷恋起相夫教子简单的生活,人也变得像个小女人。

    刘愈正想去睡午觉,徐轩筑突然拿出一个小包袱道:“夫君,这是皇上刚赐下来的。”

    “这是……田契?”刘愈看着厚厚的一沓,“多少亩?”

    “一千六百亩。”

    “这么多地,我们拿来干嘛?”刘愈看着这么多地契反而觉得为难,“看来夫人你战功卓著,连土地都比别人多。好一个地主婆。”

    徐轩筑紧忙道:“夫君,这些都是陛下以夫君的名义赐封下来的。若是夫君觉得麻烦,不擅打理,不若……我们卖出去?”

    “那倒不必,回头为夫去找个帐房,专门为我们管理这些土地,每年收着租,即便你我不用做事也该够养活一家老小的。”刘愈说到帐房,不由想到了隋乂的妹妹隋妤。那可是管账的一把好手。隋家家大业大,跟她借个帐房管家应该不成问题。

    刘愈想去看看隋家的酒楼,那毕竟是他的主意令酒楼起死回生,能再去尝尝隋妤亲手做的菜就更好了,起身道:“夫人,为夫出去一下,有事要做。”

    徐轩筑恋恋不舍道:“夫君既不用当差,出去作甚?”

    “出去雇帐房,再找个管家,给我们打理一下家业,以后你我便可高枕无忧了。”刘愈走到门口,又转过头道,“为夫带回来的那些册子,你收拾一下,事关重要别弄丢了。”

第五十九章 地主婆与守财女(下)

    南江坊的一条街道因为悦来居的兴起而逐渐变得兴旺起来。本来只是一个食肆,但隋妤很懂得发展,连带将隔壁的几个商铺一同盘下开起了各sè菜式的酒楼,天南海北的口味,来这里寻吃食的不用担心寻不到菜sè,只需考虑自己的胃容量到底能否品尝完那么多sè香味俱全的菜肴。

    即便过了午市的兴旺,这里的客人仍是络绎不绝,能看到很多伙计打扮的人急匆匆将包起来的菜肴送递出去,快速奔走,最后消失在街口。

    “看来外卖生意做的也不错。”

    刘愈呢喃着,他本来只是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寻到隋妤,顺带说说借个管家帐房的事,走近了,却忘了相连的几家“悦来居”到底哪家才是他最初来的那家。短短时rì,隋妤不但盘下店铺,且都大肆装潢了一番。刘愈在门口停驻了一下,直到听到其中一家传出来似乎是一个小女孩咿呀卖唱声,便走进那家。

    隋妤便站在柜台前,无心留意进来的刘愈,抬头看着楼上,事实上只能看到楼上小女孩的背影,女孩用江南的吴侬细语在唱一曲婉转的调子,没有年长的人在旁,只是女孩一个人,看起来形单影只。刘愈听不懂唱的是什么,大致像是在说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直到良人去而不还,那女子似乎也忧郁成疾死了。

    这是首民间乐府曲调,刘愈不喜欢听这种节奏,很单一乏味。直到女孩唱完,才有几个江南来的客商擦了擦眼泪,刘愈后来才知道那首小调不仅表达女子的相思之苦,那男人离乡回不得也会引起人的思乡之念。其实大多数酒楼的食客都只是听了个热闹,听不懂所唱,也就不知所表达的寓意。

    隋妤也跟着掉了几滴泪,那女孩开始上前求赏钱,但打赏者寥寥,走到楼下,隋妤这个大掌柜很慷慨地在小女孩的布兜里放上一整块银子。女孩千恩万谢了半晌,隋妤收摄起心神,便见到了刘愈愣愣地站在店门前。

    “刘公子?”隋乂赶紧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痕,破涕为笑,“您如何……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楼上请。奴家亲自为您下厨。”

    刘愈记得上次来隋妤自称是“小女子”,现今便成“奴家”,以往只有柳丽娘如此“客气”过。

    “不必了隋小姐,在下吃过午饭,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隋妤热情地招呼刘愈到了楼上的雅间坐下,亲自奉上茶水,却说什么都不坐。

    “官在前,奴家怎能同坐?”

    “在下这官,虚的很,不像你哥哥那般有实权。再说我们也算熟人,隋小姐大可不必如此客气。”

    但见隋妤坚持,刘愈也不勉强,便将自己的来意说了。

    隋妤笑道:“原来刘公子是专程来借人,难道御赐的府邸里没有一些合用的人?”

    刘愈心说皇上给配的人都是女儿军那群带家伙的,让她们打架耍威风行,平rì打扫都费劲,更不用说管理田宅财物。

    “其实,府里除了几个侍卫没别的人,皇上新赐封下一些土地,有一千多亩,想找个管家再找个帐房管理一下,放出去收收租什么的。”

    “刘公子不妨找奴家来帮忙。”隋妤一听便殷切回了,说了之后才觉得可能太唐突,面颊稍稍一红,螓首微颔道,“其实家祖在吾兄当官后也让奴家不再行货,银钱多购置田宅,若是刘公子不嫌弃,奴家可一并打理。”

    隋家因为隋乂当官,便想舍末逐本,多买土地来守财,这也是一般行商人的一贯所为,以末致财以本守之,就跟现代人有了钱就买房子放租一样,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其实减少投入也就等于遏制了研究经费,阻碍了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实不可取。

    “这多不好意思。”

    刘愈说不好意思,其实心中很乐意,有隋妤的商业头脑,帮忙放租几块地必然能打理的井井有条,账目也会清清楚楚。

    “刘公子毋须见外,您帮吾兄入身朝堂,隋家一直想报答却苦无机会,这次……奴家很乐意为刘公子做一些小事来尽些许心意。”

    刘愈本想来借个管家帐房,没想到直接将隋妤借着,可说捡到宝。徐轩筑算是地主婆,而隋妤便是守财女,相得益彰。刘愈便说了一下去府上照田契看地的事宜。

    “刘公子,多亏有您的主意,如今悦来居生意rì益兴隆,正预备在城中旺市开家分店,宣传还有店面的经营也会继续遵循您的建议,不如刘公子一同去看看地方是否合意,再给些意见?”

    隋妤答应的爽快,刘愈也不能太小气,点头答应陪同隋妤一同前往看看场地。

    说是刘愈陪同,但隋妤一路上都像个娇滴滴娴静的小妇人跟在刘愈后面,以至于刘愈要不断停下来问往哪边走。

    隋乂当了官,长安城隋家地位有了质的变化,以前好的铺子盘不到,现下那些店主都抢着来推销铺位,巴不得跟隋家攀上关系。隋妤找风水师看了一家最好的店面,店面的装修还没完成,工人们正在忙忙碌碌。见到大东家到来,工人都恭敬有加。

    “宽阔,敞亮,隋小姐的眼光真不错,三楼凭窗而望,更是一览小长安。”刘愈站在三楼窗前,清风徐徐一点不觉得闷燥。

    “那奴家就在这里为刘公子单独预备一个位子。公子千万莫推辞,若是以后,公子有空闲便记着过来坐坐,奴家还想听您的生意经。”隋妤说话娇声细气,声音也越来越低。

    醉翁之意不在酒。刘愈心中暗叹一声,不过如果真辜负了美人的好意,那也真是罪过了。

    二人正在窗边说着,楼下突然传过来一声音:“刘兄台,老妹,哈哈,你们果然在这,好消息,咱升官喽!”

    在大街上就开始嚷嚷,隋乂就怕人不知道。许多人都投以异样的目光。

    隋乂身子钻进小楼里,“噔噔噔”上了楼,一身便服,肆意张开的双手握着新到手的官凭和官书,一脸笑容正是chūn风得意时。

    “哥,你怎么来了?”隋妤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隋乂,似有几分怨怼被隋乂打断了她和刘愈的二人时光。

    隋乂嘿嘿笑道:“我去酒楼找你,伙计说你跟一位相貌堂堂的公子往新店这面来了,我一猜就是刘兄台,其他人怎会得老妹你如此垂青。其实我本想将这消息第一时间告知刘兄台,可寻不到人,只好先去告诉我老妹,升官嘛,让家里人高兴高兴。”

    刘愈问道:“皇帝升你什么官?”

    “本来以为皇上升官会直接升我京兆府尹。没想到却是副都御史,满朝的官都由咱监管着,从四品到从二品,整整擢升了六级啊,这是多大的器重,而且京府少尹的差事咱还兼领着,能者多劳,今晚回去要跟我爷爷好好吹嘘吹嘘。”

    刘愈想了想道:“我记得你说相中的一个大家小姐,姓宋的,好像是个御史吧?现在,你岂不是成了她父亲的上司?”

    “还真是。”隋乂挠挠头,“真巧,是不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京兆府尹空缺,都御史不会也是空缺吧?”

    隋乂稍叹道:“那倒不是,都御史是个老光棍,叫杨延迁,老古板一个,以后这官不见得好当。”

    隋乂只顾升官了高兴,刘愈却想的多一些,皇帝刚派遣他去调查内jiān的事,马上就升隋乂去都察院,一升还是副都御史,监察百官的官上官。会否有特别用意?

    “当什么官不是当。”刘愈道,“好好当吧,以后说不定还会再升。”

第六十章 似曾相识

    有隋乂在,隋妤便显得拘谨的多,多数时间都在聆听。隋乂新晋都御史,都察院第二把手,急着要去找李糜显摆,刘愈离开时特地跟隋妤确认了一下时间,让她第二rì去殿前将军府找徐轩筑商议租地事宜。

    刘愈回到府上,看了回评书本子,上灯吃过晚饭,觉得无聊,便想着看看那百官册。

    徐轩筑灯下小轩梳妆,这几rì她开始学着自己装扮。她拿惯了剑,学习女儿家的事还有些生疏。

    “夫君,四公主今rì送来请帖,要我们夫妻明rì同去驸马府赴宴。”

    “哦。”刘愈随便应了一声,这才想起苏碧说过她跟徐轩筑是闺中姐妹。不过这顿不知是和头酒还是第二顿鸿门宴,有小琪儿和王虎的事发生,不管跟吴悠还是王简都算是结下很深的梁子。

    徐家很冷清,跟殿前将军府一样连个下人都没。这年头晚上又没娱乐活动,小两口新婚缠绵,徐轩筑见刘愈一本正经看了半下午书,晚上还要看,装扮一新过来哀缠了几次,“夫君,夫君……”叫的刘愈耳根子都快软了,刘愈都借口公事让徐轩筑早些去睡。

    对于一个生xìng冷淡的人来说,连rì来床第之欢也令刘愈有些疲乏,只当是暂作休整。若是rì后再娶韩家姐妹进门,他就更cāo劳了。

    百官册不像评书本子那般有趣味,刘愈看一会便觉得困,强打jīng神看了几页,也完全寻不到端倪。只好“挑重点”,尽拣与三皇子有关官吏,尤其是要害职位的,将他们的家世背景尽量装进脑海以备不时之需。

    现如今长安城三皇子势力最大,各部及防司衙门包括城外驻军有很多他的人,不是一把手也是副手。而三皇子也不是那种甘居人臣之人,报复心极强,若rì后真被他登上皇位,莫说经常跟他找事的苏彦,连他刘愈也恐遭麻烦。

    刘愈想的很透彻,皇帝并不太中意于老谋深算的三皇子继承大统,否则早将他立为皇储,两位兄长不在他当太子是顺理成章。以刘愈的分析,皇帝最看好的是七皇子,在如此情形下,削弱三皇子势力也变相帮了老皇帝的忙,即便用些“非常手段”,老皇帝也未必不会首肯。

    至于这“非常手段”如何施展,刘愈还要细加琢磨。

    第二rì刘愈先陪同徐轩筑回到殿前将军府,还没进去便见隋妤在门口等候。刘愈没想到隋妤一大早便过来,连个丫鬟随从都没带。刘愈先招呼了一番,让她跟徐轩筑细说,而他自己则要前往皇宫,去完成三rì一次送行事历的差事。

    在御林军衙换上特地为他预备的右统领服,显得派头十足,本来还挺高兴,只是刘愈的属下办事效率有些低下,等的望眼yù穿,负责整理行的左统领才将行事历整理好,刘愈打个哈欠道:“我说周左统领,下次尽量快点,我等的都快睡着了。”

    这些本都是刘愈这个右统领的差事,如今由下属代办,刘愈还不断催。周左统领也算脾气好的,不然早发牢sāo了。

    刘愈拎着行事历,漫不经心地进了皇宫内廷,并不觉得这外人艳羡觉得是“酒池肉林”的地方有多奥妙,最多是宫殿修的整齐一点,也不见华丽,要说相对比别的地方好一些的是御花园,宽大的园子种着各样的花,在这初夏时节开的是争奇斗艳。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刘愈感慨着语气好像唱戏一般,转过身,差点撞进一个妇人的怀里。

    刘愈这一惊不小,来御花园的妇人装束的不用说也是妃嫔,冒犯了她们罪名可不轻。

    “下官给娘娘请安,冒犯之处还请赎罪。”刘愈赶紧行礼,稍稍抬起头,一个三十岁左右衣着淡雅,不涂脂抹粉也有妇人仪容华贵的端庄妇人正上下打量着他。清风而过,风鬟雾鬓,妇人用细腻的手去扶发的姿容也显清逸,冰肌玉骨美艳不可方物。乍一看去,刘愈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是……侍卫?”妇人不解地看着他。

    “回娘娘的话,下官乃新任殿前将军,御林军右统领刘愈。”

    “御林军右统领。”妇人想了想,“那应该是很大的官了,平rì里御花园中也很少能见到侍卫。你唱的……很有趣,那个萧郎……是何人?”

    刘愈被这问题问的一愣,萧郎?鬼才知道是谁呢。这诗刘愈很早就不知从哪听过,到底出自谁的UU小说更有何典故他是一概不知。趁着抬头,刘愈更加细致地打量了一下妇人,愈发觉得熟稔,一定是在哪见过。

    “回娘娘的话,下官只是戏作,不必较真。”

    “是你作的?”妇人浅浅一笑,笑靥浮于面颊,端庄中透出娇美,“作的很好,‘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作的好似你也是宫中的妇人一般。刘侍卫,继续做你的事情去吧。妾身这就去了。”

    看着妇人的背影走远,刘愈蹙起的眉头还是未舒展,一来想不明白这妇人的身份,二来更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跟她似曾相识。

    难道是刚新婚不久,心就开始散了,面对美妇人便不能自拔?

    小小插曲没有耽搁多少时间,刘愈带着疑惑去送了行事历,回到御林军衙所,再换上来时的衣服走到宫门前,还是记不起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回头看看宫门口,高门大院的,肯定跟这里面的人没多少交集。

    “既不是李贵妃也不是曳夫人,我在宫里也不认识什么人,除了吴老头和他重孙女……小琪儿!?”

    刘愈猛然想起那个为了被他轻薄跳荷花塘自尽的小宫女,跟刚才见过的妇人长的太像了,简直是小琪儿的加强升级版。又记起小琪儿说娘亲如何如何,说明小琪儿的娘就在身边,岂不是真的是母女?

    刘愈这下又吃惊了一次,如果说小琪儿是小宫女,那妇人也是宫女?还是说妇人是个妃子,哪怕是个不得宠的,小琪儿也算公主了。自己居然偷看了小公主洗肚兜?刘愈越来越觉得事情有些荒唐。

    “刘右统领,您没事吧?”

    东烨门的守门侍卫见到刘愈脸sèyīn晴不定,赶忙上前问道。

    “没……没事。”刘愈镇定了一下心神,看看天sè还不到午时。心说要赶紧去棋楼等韩升来,韩升经常出入宫廷对皇宫内人员很了解,先要将此事仔细问个清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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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门介绍: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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