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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不语     庶门txt下载     庶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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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棋乐人生

    一条长街一摆溜的二层小楼,吆喝声从街头续到街尾,挑担担的往路边一靠,撩起袖子吼起一嗓子“卖碗糕哩!”行千里路带着四方的腔音,有江南腔音的绵转伴着北方腔音的厚重,七转八弯的调子如同唱戏的小调独树一帜,让人能在那嘈杂的叫卖声中一耳朵挑出来。

    街上粗衣麻布贩夫走卒的多,不过这京城之地,偶尔青巾小扇带着书童的往那一站,没来由小扇收起吟上一首,端的是文采风流,过往的丫鬟小姐们也要耐着羞臊的脸皮羞答答多瞧一眼。

    会试将近,万千学子伴着各地奉诏进都城的藩王,都城一下子热闹非凡,街上的年轻男女多了起来,桃花盛开chūn心澎湃,连都城长安周遭的小庙也香火鼎盛起来。

    “卖碗糕的,过来过来,来上两块,楼上十二少等着吃呢。”

    “爷,见谅,今rì的碗糕卖完了。”

    “卖完了还过来吆喝。怎么的,平rì里照顾你生意少了,诚心过来消遣是吧?”

    “借小人十个胆也不敢。这不是chūn围子将近,京城里来了各地的学子,看到这碗糕一股脑过来买,留也留不住,特地过来给您和十二少陪个不是。见谅见谅,明rì多留几块。”

    那挑担卖碗糕的走了,棋楼的伙计一脸的懊恼,没辙,看来今rì的赏钱是赚不到了。

    楼上临街的棋间里,一老一少两个臭棋篓子正兴致勃勃下着棋。别人家下棋那争的是胜负,这俩人棋盘上的功夫寥寥,嘴皮子争的是针锋相对。

    “老哥,你吃我的炮,我可就要吃你的马了,你单车化炮,我一车一马,哈哈,胜券在握。”

    “你让我想想,刚才这一步走差了,如果直接上去将你军,也不会给你小子对我子的机会,不行不行,咱得退一步,刚才那是手滑了。”

    “老哥你今天手滑好几次了,我刚才那也是手滑了,本来打算直接别着你的马眼不让它瞎蹦蹬,咱俩各退一步。”

    做人不能太较真,遇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刘愈的上半辈子就是太较真,自以为深谙官场之道,年纪轻轻平步青云,却不懂因势利导,于是乎在政治浪cháo下便做了车祸里的冤死鬼。

    骤然来到古代,就好像离了群的候鸟,没有方向,更不知归宿何方。做着一天和尚撞着一天钟,有点消遣,有点寄托,郁闷时眼前有几个活人站着,发出点声,心中便好过了些。

    下棋,听戏,看几本说书人的戏本子,在这棋楼上一个月花二两银子包个单间看看长安城的繁华光景,找几个狐朋狗友打屁聊天,听听曲,吃点茶果糕点,后现代的花花世界也只当过眼浮云。

    “不下了,不下了!”老棋友把桌面上的棋子一推,“和局和局,你的棋子不比我多,咱就算打和。”

    刘愈拿起瓜子磕了一口,“嘎嘣”,脸上一笑道:“我棋面上占优,这么的就算和了?”

    “最讨厌和你这臭小子下棋,没谱。”老棋友一脸不快,“你这攻起来稀里哗啦的,自家也不管,能对的就对,能吃的就吃,霸道不讲理;你这守起来全部龟缩起来,巴不得把车马炮全部堆在老帅前面,滴水不给露;最烦的是你先攻后守,刚才我不过说了句准备在你后面撕开个口子,你这过了河的车马炮一股脑全扯旗跑了,如果那过了河的卒子长了腿,你也肯定拽回去。不下了不下了,旁边有大国手对弈呢,去凑凑那边的热闹。”

    ………

    昨rì还是冬rì的光景,一夜小雨,chūn风便满了京华。杨柳chūn风,喝一壶茶,下一盘棋,看一段评书段子,rì子也乐的逍遥。

    刘愈生在侯爷府,二十三岁尚是单身。上面有十一个哥哥,下面三个弟弟。

    娘只是妾,入门十几年就死了。一母同胞的姐姐前些年嫁给一个带兵的将领,可惜那人不偿命,过门没多久便死在战场上,男家又没什么亲戚,姐姐便带着遗腹子回到侯爷府,寡居带着儿子。

    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也就这个姐姐了,小外甥而今已经四岁,会叫舅舅了。

    老棋友是个商贾,名叫韩升,据他自己说曾经捐钱做了一任太守,后来不喜官场的尔虞我诈,便辞官来到长安,只守了几个铺子和一些田地,安心做他的地主。

    刘愈也曾想过这老棋友是个达官显贵,他便可以遇到伯乐。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自己一家子当官的,老爷子定国侯,几个兄长在朝中那也是重臣,身边不缺当官的亲戚。

    旁人去了古代,了解历史的发展,做做治世能臣,又或者改变一下历史,可成一番不世功业。只可惜刘愈来到的这却是个奇葩的王朝,说民风,类似于唐,女风开放,连公主都可以当皇储,说官风,却类似于明清,社会等级森严。手工业和农业也到了十分发达的地步。

    刘愈对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倦了,安心的在这养他的“心伤”,逐渐想找回他在这世上的定位。

    不过刘愈与时候也会谈谈“生意”,老棋友刚离开不久,便有个形容猥琐的年轻公子,在门边探出半个身子,见只有刘愈一人,便兴冲冲过来坐下,脸上笑盈盈的。

    年轻公子明显有些落魄,身上的绸缎虽然光鲜却有些旧了。“这次想来,跟你谈一笔的土地买卖。”

    “哦?”

    别看眼前这年轻公子落魄,却有来头,姓随皇家,名苏彦,年十九。当今天子的亲生儿子,已故木皇后的幼子,木皇后生苏彦时难产而死,本来老皇帝对他期望甚高,可惜这苏彦不争气,老早被贬为庶民。

    这还要提及他那两个同母所出的兄长,木皇后与老皇帝是患难夫妻,起于微末,木皇后共生下三个儿子,二子苏典把当太子的大哥给害死了,自己也落得被流放的下场。苏彦十四岁滞留宫中强jiān了宫女,老皇帝震怒,令他搬出皇宫去皇子府静思己过,没想到出了宫接触到花花世界,苏彦便迷上赌博……一发不可收拾。

    从此苏彦便成了皇家的笑柄,连皇子的爵禄也被剥夺,生死无涉皇家。城中达官显贵见了这苏彦唯恐躲之不及,唯有刘愈,却好像甘愿次次做冤大头。

    “听说你的皇子府早就输出去了,你还有地没卖?如果价钱合适,我便买了。”

    苏彦嘿嘿一笑,脸上带着几分迫切,道:“我在我家祖坟里,还有个坑,想卖给你。”

第二章 生意送可人

    皇陵里买个坑?这玩笑开大了。即便将来苏彦真的能得皇家的宽宥,入了宗,那坑也轮不到刘愈来睡。

    老皇帝年近六十,生育能力挺好,二十几个儿子,十几个女儿。却因为十年前发生的骨肉相残之事不再立储。

    皇帝登基二十二载,患难夫妻木皇后十九年前便死了,又册立了召皇后,六年前也死了。如今宫里最得势的是李贵妃,五皇子苏亦的母亲。

    五皇子苏亦现如今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加上已故召皇后所生的三皇子苏必和四皇子苏壬,是皇储最有力争夺者。苏亦有母亲撑腰,苏必和苏壬有两朝元老的外公撑腰,朝里斗的是昏天暗地。

    对刘愈来说,一杯浑水,等清静了,尘埃才能落定。居上者,却是那落的最慢的。

    “行,我买了。”刘愈也没考虑太久,直接回了他。

    这小子要不是穷疯了,不会打皇家祖坟的主意。

    苏彦倒是很意外于刘愈的爽快:“你……不怕地买回去无所用?我可不敢保证你百年归老了,一定能睡在里面。出了岔子,概不负责退换。”

    “买卖人,讲求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在你不能把那坑腾出来给我,要先立个字据。”

    “字据这当然要立,不过,要先谈谈价钱。”

    刘愈掐着手指头跟苏彦算了算:“皇家的陵寝,即便是一个小坑,那也是堪比万金的,基数还挺大,自家晓得自家事,这坑归你的机会渺渺,乘上这微乎其微的可能,五两银子只多不少。”

    本来刘愈说“堪比万金”苏彦脸上还挺高兴,听到最后只是“五两银子”,虽有些失望,但不至扫兴。

    “五两就五两,字据我这么写,你看行不行。”

    苏彦拿起刘愈放在桌上用来圈点评书本子的朱砂红笔,提笔便写:“本人现将祖坟一角卖与刘家公子愈,换银五两。用途不加干涉。”想了想,又在后面补了几个字,“永不反悔。”

    只在上面写个“祖坟一角”,也没说是哪一角,更不说地界长宽。皇家的陵墓十几里的长宽,总不至于随便找个旮旯就当坟头。

    刘愈瞥了一眼,伸过手用手指在末尾敲了敲:“签个名。”

    苏彦无奈在后面缀上个“不孝子苏彦”。刘愈心中一笑,这小子总算明白了一回,还知道自己是“不孝子”。

    刘愈给了他五两银子,苏彦抓起银子一溜烟走了。

    ………

    有些事情不由得刘愈不信。

    来到这世界一年多,从刚睁开眼就想睡到大病初愈,床上听那些丫鬟小厮讲的似乎就不对劲。

    他能走动了第一件事就是找史书,比对之后发现两个世界的历史共通点近乎于无。

    没有夏商周,也没有chūn秋战国。倒是上古的尧舜禹汤是存在的,据说他们禅位禅了几千年,禅给儿子的也有,但最多不过两代,这种情况被个叫大丕的人给打破了。

    大丕当了国君,铁器时代已经开始。他不但要将国君禅给他的子孙,还将一众干儿子分封到各地。

    本来几百年的chūn秋战国乱世,在这世上也就几十年而已,一个英雄般的人物横空出世,带着义军平定了四方,本来人们希望他继续保持禅位的传统。不过他称自己为皇帝,开启了封建王朝。

    这个人也叫秦始皇,叫赢钱,他的那个赢可不是嬴政的嬴。

    后来的历史继续岔,没有汉高祖,没有西楚霸王,这个赢钱是个圣明的皇帝,大秦朝立国六百多年,其后的几个王朝有长有短,也有像三国或是五胡乱华一样的乱世,到现如今大顺朝已经有一千多年。

    如果按照两个世界的秦始皇是同一年登基为帝计算,现如今差不多也是十五世纪后期。

    大顺朝立国也有七十余载,内忧外患具显。北方有突厥、高丽,西面有西域和吐蕃,倒是跟唐朝有几分相似。

    都说盛世出能臣,乱世出枭雄。

    刘愈这一年多到底也没想明白,自己要干点什么。

    经商?老爷子重门风,不许子孙经商。当官?一来是庶子,要当官除非皇帝恩典,要么自己去考科举。可惜刘愈没有继承上一个刘愈肚子里的学问,他学的虽多,在这世上的科举考试可派不上用场。

    从军或许是条途径,刘愈生来魁梧,有老爷子的风范,可惜病秧子一个。一年前不过被门板砸着头就挂了。本来刘愈也想锻炼一下体魄,不过练了几天,没趣,也就没继续下去。

    做人最悲哀的不是没有目标,而是放眼望去,目标全是浮云。

    …………

    再说苏彦。

    老皇帝登基之前曾一度被贬往柳城,据闻吃糠咽菜的,若非木皇后从中斡旋他也未必能得回长安。登基之夜,宫中发生变故,又是木皇后稳定大局。苏彦出生时朝局已然稳定,溺爱于一身,xìng情乖张因此使然。

    刘愈不禁想到与苏彦情境有些类似的唐高宗李治,两个哥哥也是争皇位争的头破血流,长孙皇后故后也是常年滞留皇宫,这才邂逅了他的武媚娘。只不过苏彦没碰上那好时候,用的手段又太急了,完全不培养感情的硬上。

    忽而门口那边露出半边脸,接着一个俏生生的农家少女提着一个小竹篓出现在门前。浅笑嫣然双颊的笑靥,令刘愈见了忍不住欢喜。

    “十二少爷,卓儿给您送一些米花过来,若不是棋院的伙计认得,还上不来呢。”

    少女说着话,将竹篓提过来放在桌上,一股清香之气扑鼻,满篓子金黄的爆米花,令刘愈看着不禁食指大动:“没碗糕吃,有米花,不解饱,但总算肚子里能有食了。卓儿妹妹真是有心了。”

    刘愈直接捉住少女的小手,少女脸上露出几分惊惶之sè,马上变得羞赧,螓首微颔双颊变得红扑扑的,屋子里没旁人,也不用将双手抽回去,任由刘愈捉着。

    “好一个俏面的丫头。”韩升从门口走进来,“刘小兄,这是何吃食?”

    刘愈卖花赞花香道:“爆米花,老哥你也尝尝,可是我这赵家妹妹亲手做的。好吃的紧。”

    少女紧忙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以前米花是卓儿的父亲做的,哥哥前几rì当兵回来,现在都是他做,卓儿只是帮忙做个下手。”

    韩升露出几分惊讶之sè道:“爆米花?这名字前些rì子听过,据说是城南一户人家做的,每rì一出来卖便售罄,平常人想吃都吃不得,原来却是出自姑娘家。”

    少女顾盼生姿看了刘愈一眼道:“其实,这都是十二少爷教给我们做的,我们本是侯爷府的佃户,哥哥出去当兵又逢灾年缴不起租,十二少爷体怜我们一家,教了这营生的手段。”

    “好吃,好吃。”韩升吃了几粒,赞不绝口,“香甜可口,齿颊留香。妙绝。”

    “米花上加了生糖和十二少爷教我们做的nǎi油。”少女脸上露出几分自豪之sè,不过马上嘴一瘪几分不快,“老先生喜欢吃,本来以后可以送去府上一些的,不过这营生我们也做不长久了。城南的一些商户霸道无理,见我们的米花好卖,总差一些人来捣乱,逼我们将十二少爷教来的本事让给他们。我们农家小户的,不敢与他们斗。”

    刘愈笑道:“卓儿,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你面前就有一位商贾。老哥,你想不想将这爆米花批量生产,垄断了这门生意?”

    韩升嘴里塞满了爆米花,闻言咽下去半口,嘿嘿一笑道:“刘小兄,你这点还真说到我心思上去了。你把这本事卖与我,我敢保将其推广开,让全长安的人都吃的着。”

    “这可是卓儿妹妹一家的糊口营生,我怎么好做主,你要买这技术,还是先问问卓儿妹妹乐不乐意呢。”

第三章 诗、棋、局

    “不行的十二少爷,这是您教给我们的本事,本就是恩赐,卓儿可做不得主。”赵卓儿的脸上带着几分慌乱摆摆手道。

    刘愈正sè道:“卓儿,你要知道现在边关跟突厥的战事一刻不休,你哥哥今rì能平安回来,明rì说不准又再出征了,壮士一去何时还可就说不准了。你父亲伤病缠身,做不得重活,你是想让你母亲劳累成疾?”

    赵卓儿一脸坚毅之sè道:“卓儿会帮母亲的。”

    “所以我舍不得啊。”刘愈露出笑,重新抓住卓儿的手,大手摩挲小手,“看你的小手,都有些糙了,回头去给你找些好的保养品保养保养。现在正经的,跟韩老哥谈谈做买卖的事。”

    “刘小兄,咱名话明说,你觉得我用多少银子来换合适只管开口。这门生意虽不大,却有前途,我也不会让你和你的小红颜知己吃亏。”

    刘愈道:“如果要一次买断,价格开高了,那是让老哥你吃亏,小弟于心不忍,如果价格开低了,那我家卓儿妹妹吃亏,老哥也不想占人便宜吧?不妨咱这样,技术教与你,一切成本上的开销由你负责,不过这赢利上,便分与我家卓儿妹妹两成,如此可好?”

    “刘小兄只说分两成,倒是令老哥我有些不好意思了,rì后赚多了,再多分一些。”

    当下韩升便写了契约,赵卓儿代表赵家在上面签了字,别看赵卓儿出身农家,在她父亲患病前家境宽裕时念过几rì的私塾,认得几个字,小字写起来也分外漂亮。

    办妥了签约的事,赵卓儿心中担忧生意被其他商户所侵占的大石也落下,将爆米花找器皿盛了,提着小篓兴高采烈地去了。

    等赵卓儿在街上的身影远去,刘愈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发现韩升在打量他。

    “真是个好姑娘。”韩升先是赞了一句,转而问道,“刘小兄如此便将生意赠与了佳人,不怕将来老侯爷百年之后,自己被净身出户衣食没了着落?”

    “这点不用韩老先生担心了,将来刘兄台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们隋家也会将他招揽进门,奉为上宾。如果刘兄台愿意,我隋乂还想将妹妹嫁给他呢。”

    刘愈未等答话,门口便有人抢白了。三位年轻的公子,xìng质昂扬的进了门,刚才说话的隋乂走在最前,也不客气,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将手上的书卷往桌上一放,长呼口气道:“这chūnrì气暖了,多走几步路便燥热的很,刘兄,你可给看看,这些诗词做的好不好?”

    隋乂,字书达,是城中商贾隋家的长公子,学问不多,却喜欢吟诗作对。其余的两位,一个是长平侯李家三公子李糜,另一个是兵部侍郎胡朝忠的六子胡轩。除了隋乂,其余的两个无一例外都是庶子,家中不得势,同病相怜的缘故,与刘愈引为知己。

    刘愈将书卷打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看着就眼晕,不禁皱眉:“你这是要考科举做文章?”

    李糜找了张椅子坐下,道:“今上午我们去了诗会那边,三年一度的大考适逢两年一次藩王入京,诗会盛况空前,这第一rì的诗会更是淮王敏郡主出题,士子们挤破头作诗。隋老弟在一旁一个劲的抄,手都停不下来。”

    隋乂腼腆一笑道:“你们也知道我小妹好这口,她一个大姑娘家又不好意思去凑热闹,就劳烦我这个当哥哥的出马。今rì敏郡主出题是作诗写天下时景,那些学子本事了得,刘兄台可给看看,作的如何?”

    刘愈这才晓得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写的诗,粗略看了一下,笑道:“一看就知道是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贵家子弟去参加的什么诗会。”

    隋乂奇道:“你如何知晓?”

    刘愈叹道:“那些贫苦家出身的士子,大考将近哪个不在用功读书,谁有心思参加这个。再说这些诗,辞藻华丽极尽歌颂之能事,将天下描写的如同他们家的后炕头一样吃喝不愁。殊不知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好诗,好诗。我得赶紧记下来。”

    隋乂如获至宝,抄起桌上的朱砂红笔便往纸上写,也不顾字体实在难看。

    刘愈苦笑道:“随便说了两句你就当诗了?”

    “当不当的回去给我妹妹看,她最喜欢刘兄你随口拈来的佳作,每rì里翻来覆去抄了不知道多少次呢。”隋乂抬起头嘿嘿一笑,“回头带你去见见我小妹吧,她可是仰慕你的紧。经常怪我不带你回家坐坐。”

    刘愈回绝道:“不必了,还是留给你自己瞧吧。”

    不是刘愈不惜花,重点是隋乂这人生的就难看,料想他妹妹也好看不到哪去,否则也不用像那些千金小姐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rì里隋乂说话三句不离他妹妹,生怕人不知道他有个妹妹一样。

    “抄好了,抄好了。李兄胡兄,我们趁着晌午饭前再去诗会走走,让那些士子也瞧瞧我的作诗本事。”说完也不顾作诗本人的感受,紧忙拉着李糜和胡轩去拿刘愈的诗糊弄人去了。

    隋乂也不央求刘愈去凑热闹,主要是他们也明白,一年前大病一场的刘愈xìng格变得内敛的多,宁肯下下棋听听曲也不愿多出去走动。

    见三人走了,韩升才像是有意无意问了一句:“敏郡主进京城了,不知道刘小兄如何看待此事?”

    “敏郡主进京?我可没什么看法,但我敢料定那淮王一定是找借口没来。”

    “哦?”韩升有些意外道,“朝廷可公布说淮王没来,刘小兄从何而知?”

    韩升一介商贾,刘愈说话也就没太多顾忌:“这明摆着的,老皇帝患了咯血病有些时rì,这种病在现下能活个一两年也就差不多,这恐怕是当今皇上最后一次召藩王入京。淮王身份特殊,他敢来长安跟送死没区别。”

    淮王苏云曜是当今皇帝苏云阳的长兄,二十二年前曾贵为太子,先皇为了给太子的登基扫平道路,曾将苏云阳一干兄弟发配到外地圈禁,可也就是这位苏云曜,据闻是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愣是在先皇弥留之际四处游玩,因而先皇临终前才将皇位传给了当今皇帝。

    刘愈不想过多评论时局,转而问道:“老哥,外面两位国手的那局棋下的如何了?”

    韩升回过神道:“哦。已到中盘,不过胜负已分,没什么看头我才回来的。”

    ………………

    说话间,一个人踉踉跄跄地上了楼,一头栽进棋间里,摔在地上。却是刚才离去的苏彦。

    他拿了五两银子离开,不知为何才一会工夫,就好像在泥坑里滚了几个滚,一身泥土,脸上还挂着伤回来。

    “你这是怎么了?”刘愈蹙眉看着他,“不会出门掉坑里去了吧?”

    苏彦踉踉跄跄从地上站起身,哭爹骂娘道:“那些狗rì的,仗势欺人,不就是我皇兄府上的一个奴才,居然当着满街的老百姓对我动拳脚,我……我不想活了。”

    细问才知道,原来这苏彦拿了五两银子想去买一只看好的蛐蛐,因为太急撞了三皇子家仆的轿子,那三皇子的家仆见到落难凤凰不如鸡的苏彦,便当街揍了他一顿。估摸着正得意呢。

    揍了皇子一顿,虽然是个落魄的皇子,说出去也够吹嘘几天的。

    “刘兄,你可帮我,只要你能帮我恢复了身份,我就是给你当牛做马都成。我就是看不惯那些混账的奴才都如此欺辱我!”

    “你当我是神仙?说给你恢复就恢复?”刘愈有些不耐烦道。

    “十二少爷,老爷叫您回去,说是有要事相商。”一名小厮到了门前,正是刘府的下人。

    刘愈来到这世界一年多也没跟父亲说几句话,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要找他。

    一般只有家庭会议的时候才来知会一声,去不去也没人理会。

    侯爷府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历来只将他当透明人。不过今rì有苏彦在这烦着,刘愈巴不得早些离开。

    “刘兄,你不能走,你不给想个辙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苏彦见刘愈要离去,放了狠话。

    刘愈不屑一笑,他舍得去死,也就不用被人瞧不起了。

    懦弱,是这苏彦最大的毛病。

    “死倒不必,记得刚才卖我那坑吧?你自己跑皇陵去,往那一跪,三五七rì的说不准皇上一开恩,你就得偿所愿了。”

    苏彦眨眨眼,一溜烟又跑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跪了。

    韩升和刘愈一同走出棋间,棋楼当中的大棋盘上,那盘国手对弈的棋局尚未结束,刘愈抬头看了一眼,这棋局有些眼熟,恍然记起上辈子曾在一本围棋棋谱上提过,是古时一局名棋局。丝毫不差。

    虽然此时黑棋大幅占优,不过白棋仍可转活,乃是一局妙棋。

    “白子可赢。”

    刘愈离开棋楼前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本来韩升也打算回府,不过闻言却盯着那棋局,皱着眉久久看不出个门道。

第四章 克夫是一种病

    小厮名叫刘五,自小被卖进刘家,不起眼的角sè。在刘府,一般的下人见了刘愈还是毕恭毕敬的,但那些有权势的比如各房的管家、大丫鬟,见到刘愈经常甩脸sè看。

    今rì可能是刘愈的错觉,进了刘府,便觉得下人们对他的态度改观了许多,见到面不管是谁都过来作个揖打个招呼。跟送葬似得。

    原以为老爷子找是开家庭会议,没想到老爷子只是找刘愈一人。

    定国侯刘兆六十有三,娶了七房妻妾,生了十五个儿子八个女儿,长孙仅比刘愈小两岁,三个儿子朝中为官,两个儿子镇守边关要隘。

    刘愈有九位兄长成了婚,虽然有各自的家庭,但老爷子有话,他不死,不得分家。所有人还是同住在定国侯府。

    像今rì这般单独照对,刘愈仅在大病初愈时候有过一次。当时也不过是问了问身体的状况。

    老爷子的态度就好像一个病原体,侯府上下会传染的。连他都不重视这儿子,别人也就没重视的。

    “愈儿,你来了。”

    很没营养的开场白,刘兆当堂的主位坐下看着刘愈,那神sè像是要将刘愈看穿一般。

    “给父亲大人请安。”

    刘愈这么面对老爷子,还是有些不自然。老爷子摆摆手,刘愈毕恭毕敬在一旁坐下。

    “我们父子有些rì子没促膝长谈。有些事情,你也应该知道,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旁人也没得阻挠,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话中有话。这老爷子半生戎马,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为何今rì无故却兜起圈子。

    老爷子叹口气道:“你这病也无碍了,正巧遇上这戍关将领进京,一年前的那桩婚事,也该重新cāo办cāo办了。”

    刘愈真想拍一下自己的脑门子,原来是这茬。

    说起这事就要提及一年前上一个倒霉的刘愈是怎么死的,说来也简单,是被“克”死的。据闻长安城里有个专门克夫的女人,不仅仅克夫,是个人她都克,克死老爹克兄妹,克完近亲克远亲。一家子就剩下她们孤儿寡母,两年前,老母也挂了。

    说到克夫的本事,她更绝,凡是只要跟她定亲,不出几rì,不是被水淹死就是被火烧死,要不被剪刀不小心插脑门上挂了。偏偏她将门世家,一介女流却上阵杀敌,立下赫赫战功。老皇帝体恤,总要给她找个夫家,将来有个依靠。

    她这克夫遵从的是五行之道,就差木和土。一年前刚说要定亲,第二天刘愈便被门板磕了一下,加上风寒,险些一命呜呼。其实刘愈心里明白,前一个刘愈已经挂了,他只是一个替代品。

    刘愈也不明白为何会跟这个世界的刘愈一模一样,连身体特征都完全一样。不过他曾看过一本书,上面写到一个论断,那就是在每一个平行世界中都有一个你自己,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和形态生活着。

    总之是前一个刘愈被克完了一次,这次又轮到他了。

    怪不得进门的时候,那些下人都和过来跟遗体告别的架势一般。

    “以后,你要收敛一点心xìng,不要太胡闹。成婚了陛下会赐你们一座府宅,以后好好过生活。”刘兆说的好像要嫁女儿,最后他语重心长补充了一句,“也不要怪为父,为父也是逼不得已。”

    刘愈心中暗骂一声:“去他娘的逼不得已,我还俩哥哥没娶呢,怎么不找老十和老十一去死,偏偏找我?”口上可不能这么说,勉强点了点头,父子俩又寒暄了几句,刘愈无jīng打采地重新往棋楼那边走去。

    前四个死法各一,刘愈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被“活埋”了,要不他还实在想不到怎么死能遵从“土”这种死法。要不掉茅坑里淹死?

    “都说粪土粪土的,粪和土应该相连的吧。以后找茅坑一定要找浅的。”刘愈走在街上,无聊地喃喃自语,“呸呸呸,老子后现代人,岂能相信这么鬼神无稽之谈?”

    不知觉已经重新回到棋楼,到了他所包下的棋间,老棋友和他的三个狐朋狗友都在,桌上摆着围棋盘和棋子,棋面上正是刘愈离开时候外面的棋局,上百的黑子白子,居然韩升都记着分毫不差。而隋乂等人,却兴冲冲地在等刘愈。

    “刘兄,你不知道,刚才隋老弟可是真真的露了一回脸,敏郡主对他人的诗少有夸赞的,他将你那诗往诗会上那么一吟,敏郡主都说了句‘以常人之心论世,悲天悯人。’最后还说了声好。”李糜笑着讲述刚才在诗会上的情况。

    一旁的胡轩笑道:“不过后来就出糗了,也不知道哪个说了句,‘只有两句,不成诗’,敏郡主便让隋兄弟将诗补完整了,隋兄弟当场就哑然无语,说是即兴而发,至于后两句要回去斟酌斟酌。”

    “你可别藏拙啊。”隋乂急切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平rì里也算是常用的,但刘愈也记不得上两句或是下两句是什么,甚至连是谁的大作都忘的一干二净:“你即兴,我就不是即兴?要诗没有,要命一条。”

    本来拿着笔准备记的隋乂一脸失望道:“都说好事多磨,这好诗也多磨。刘兄台看起来不快,想必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刘愈便将自己与那位有克夫命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的“姻缘”说了出来。

    李糜叹口气道:“这克夫已经克了一次,说不定刘兄便可遇难成祥,不过那耍武的女人,哪个不是方脸粗肤,膀阔腰圆力大无穷的?即便真的成了婚,刘兄台你也有的受了。”

    “没事,还可以多娶几房小妾的,外面养着。只要小妾娇滴滴的耐看,管他家里的母老虎在哪耍横呢!”隋乂一笑,“要不将我妹妹娶过去先养着?”

    胡轩xìng格沉稳,一众人中他年岁最小,不禁问道:“皇帝赐婚,能娶小妾?”

    韩升哈哈一笑道:“能娶,这是有先例可循的。皇帝赐婚只是要求赐婚的女子为正妻,至于娶几房,呵呵,前朝那驸马不是也三妻四妾的?不然刘小兄这么讨小丫头欢心,怎么舍得这大好的花丛。不过要是刘小兄以为那徐家女娃是个悍妇,那恐怕就要大错特错了。”

    刘愈有些不解问道:“韩老哥见过那女人?”

    “没有没有,只是猜测而已。”韩升自知失言,“刘小兄还是帮我解了心中的疑惑,刚才你只是瞧了一眼,便说这局棋白子可胜,但不管是刚才的棋局,还是我这百般的思量,却丝毫看不出白子有一丝一毫的胜算。这可要讨教一番了。”

    “老哥又钻研起围棋之道?”刘愈将黑子推给韩升,自己拿过白子的棋盒。

    “说来惭愧,我研究象棋只是一两载,钻研围棋之道却有半生,这遇上好的棋局,若不能解,寝食难安。”

    刘愈听到这话也不想藏着掖着,轮白棋落子,刘愈放弃了仅有的一片活路,在不经眼的边角挂了一子。

    “刘小兄这是何意?这中路你便缴械投降了?”

    “既然在老哥你的演化中,怎么的都是输了,何不另辟蹊径呢?”

    两人来回走了几十步,双方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说也奇怪,本来黑棋大优,围而不剿,却留下祸端,被白子接连反扑,形势渐转。

    “服了,服了。”韩升最后不得不投子认负,“看来刘小兄不但下象棋霸道无理,连这黑白无间,也是如同天外之手,繁妙无比。”

    “侥幸,只是看别人下过偷学了一手。”

    韩升一愣,见人下过?下象棋遇到相仿的残局或有可能,下围棋这种可能根本不存在。心中想到刘愈是自谦,便也就释然。

    刘愈实在心情郁结,隋乂便鼓动着出外游玩踏chūn。刘愈便问道:“书达,前些rì子找你勾兑的染料,可都完成了?”

    隋乂乐呵呵笑道:“这就找人回去备来。我们去玉河旁钓钓鱼,顺带看看刘兄台的画作。”

第五章 你不情我愿

    玉河处在京城以西,乘着马车出了城,走小半个时辰便到,青草绿杨柳,在这chūnrì的河水畔有些诗情画意的味道。隋乂三人各自拿着弓箭,到处去搜寻着猎物,可莫说一只鸟了,这大冬天的刚过,连蚂蚱都找不到一只。

    古人崇尚文可通琴棋诗画道德文章,武要善骑shè。可能以前那个刘愈什么也都会,毕竟是侯门大户人家,找个师傅都有人挤破头去应征。可惜他这个刘愈什么都不懂,来踏chūn,最多带根鱼竿,往玉河边一坐,晒着太阳悠然自乐。

    本来还想画画chūn景,可惜这玉河旁的chūn景远不如秋景或是冬景来的写意,光秃秃的除了几棵树,实在没什么好画的,也就只能钓鱼。chūn天倒是能找到蚯蚓,挖个坑捉来一两条,挂在鱼钩上便可钓鱼了。

    要说这古代的河水清澈,毫无污染,鱼虾齐全,且少有人来打搅因而都比较笨,没多久便已经钓上来两条,隋乂三人出去忙活了半天一无所获,回到河边便打起了鱼篓里鱼的主意,找来柴草要烤着吃。

    远远的,能看到一些帐篷,好像有军队在周围驻扎。刘愈远远的看了一眼,有些骑马的往这面靠近过来,不会是生火烤鱼惊动了军队里的人吧?

    那些骑马的并非是往这面来,沿着路,过了桥,去迎接另一批从城中出来的骑兵。本来刘愈他们生火便靠大路不远,等这些骑兵靠近了他才发现,都是清一sè的女骑兵。刘愈心中不禁有些惊艳的感觉。

    当前的一个女骑兵像是个将军,英姿飒爽的一身红袍,头上没带头盔而只是扎着一条青巾,骑马当前快速往军营那边而去,有点花木兰或者是穆桂英的味道。这难能可贵的素材,刘愈赶紧将早已准备好的画板和水彩准备出来,这刹那间的靠近若是错过了,事后便很难再画出来。

    那女将军似乎发现有人在“偷窥”他们,只是惊鸿的一瞥,手指了指这面,然后继续策马往军营那边而去,几个女兵却策马踏着草地往河边而来。此时刘愈的画已经画的差不多,为了保持一种神秘感,他只画了个侧影,线条勾勒的有些简单,整幅画就好像是素描,不过那鲜艳的红sè披风却跃然于纸上。

    “你们,是干什么的!”

    五个女骑手已经策马过来,跳下马,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五个女骑手牵着马走过来,发现这个偷窥她们的家伙竟然支着个木头架子在作画,着实令她们意外。

    “你居然敢画我们将军,还画的这么丑,不想活了?”

    一个女兵生的也算俏,不过脾气火爆了点,刷地抽出剑指着刘愈的脖颈,那明晃晃的剑令刘愈的眼有些花的时候,那女兵已经将画抢了过去,拿在手上仔细的看。

    刘愈用求助的眼神看着隋乂他们,这三个小子这时候发挥了不讲义气的本xìng,远远的看着却不过来,摆明了隔岸观火。再看几个女兵,已经簇拥到那女兵淡淡的身旁,叽叽喳喳地评点着那幅画。

    “咦,怎么还有这么多颜sè,难道不是毛笔画的?”

    “将军好威风,不过将我们画的太丑了,黑压压的像是一群小鬼。”

    然后刚才那女兵把剑又提了起来,像是个小辣椒一样质问刘愈:“喂,你把我们将军画的还可以,不过……你竟敢把我们画的丑!赶紧重画一张!”

    刘愈讪讪道:“这位姐姐,作画讲求的是应情对景,你们家将军都已经进了军营,我还怎么画?”

    “谁是你姐姐!”那女兵本来还挺凶,不过因为年岁不过十六七,面皮薄,被称呼一声“姐姐”便觉得是被轻薄了,脸上有些小女儿家的羞赧,旁边几个女骑手也都跟着起哄笑了起来,冲淡了紧张的气氛。

    “我们现在就站在这里,你现在就给我们画,要是画的不好,马上砍了你!”又一个女骑手发了话。

    “那好吧。”

    刘愈看着眼前这几个年虽不大脾气却不小的女兵,一时根本没有画意,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这晴天朗rì绿树清河的,却有些意境。他便提起笔,将眼前这景致入了画,五彩缤纷的sè彩,还加上了河畔鲜艳的野花。就是没有眼前这五个女兵的身影。

    “画好了?”几个女兵都走过来,打量着花架,脸孔骤然愠sè,“怎么只有风景,我们呢?”

    “你们?”刘愈一愣,随即一笑,“走了啊。看这画题,‘花去香留影,空山眺远瞳’。”

    “你找死啊!”这次五把佩剑全部指着刘愈的脖颈。

    “好吧,几位姐姐,小生这当是赔罪了,这就将几位入画。”刘愈端起笔,用白描的手法,将眼前的五个女兵全都入了画,虽然面部的线条只是勾勒的几笔,却已将小女的风采跃然纸上。几个女兵见到这家伙只是几笔已经将她们的风采入画,才稍稍满意,将剑也收了起来。

    “这幅画。”先前的女兵冷冷看着刘愈,突然一笑,“现在充公,归我们了。”说罢便将画纸从画架上取了下去,几个女兵先是观赏了一下,叽叽喳喳似乎很满意。然后连同刚才的画作悉心收好,各自跳上马。

    “几位姐姐,你们这么急,这是要往何处去?”

    刘愈想到那个女将军很有可能是自己的未婚妻,韩升口中的“徐家小女”,忍不住问道。

    先前的女兵回眸一笑,带着几分高傲:“我们要往北方去,替你们这些男子汉打突厥人去!驾!”言罢一阵香风远走,只留下刘愈一个人站在那静静的发呆。

    这就走了?那是不是说婚事又延后了?

    几个人乘着马车到了城门口,打听了一下,果真是边关那边又受到突厥人的滋扰,这次奉命回京的徐将军本来是要完婚以后才走,但是她主动要求快速回边关。

    刘愈叹口气,当初是你情我不愿,如今我愿了你又不情。这算不算是,女方逃婚了呢?

    世上能让人一见便勾魂的女子不多,刘愈有种失恋的感觉。

    “看来你和那姓徐的女人没什么缘分!”隋乂在一旁瞎起哄,拍拍刘愈的肩膀,“有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今晚我们便到晓花楼去,听闻这次名闻江南的柳丽娘进了长安,便挂靠在晓花楼,京城的一众男子都巴不得去一睹风采,说不定还可入香闺寻得chūn梦。”

    刘愈正有些意兴阑珊,听他言语不由问道:“柳丽娘是谁?”

    “柳丽娘你都不知道?”旁边的李糜惊诧问,“当初可是你先提及此人的,柳丽娘乃是江南名jì,欢场成名十数载,可说是风尘中最令人向往的娇花。”

    成名十数载?刘愈一阵汗颜,就算这柳丽娘是十六岁成名,现在也是三十岁的人了,何况jì女讲求的是风采风韵,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怎么能解男人的风情然后成名?那不是说,这柳丽娘已经年近四十?

    现代女人到了五十还可风韵犹存,还要仰仗着保养品往脸上铺,这古代的女人,到了四十,恐怕身子也快进黄土老态龙钟了吧。

第六章 风姿绰约柳丽娘

    jì女吃的是青chūn饭,一个半老徐娘刘愈想不明白为何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中午这三个小子嚷嚷着要打猎吃野物也就没吃什么东西,结果四个人分了两条烤焦的鱼,实在饿得慌。本来打算找家好点的馆子大吃一顿,几个家伙又说晚上吃花酒必然是美sè当前好酒好菜招待,不宜提前塞满肚子,摆明了让胃遭罪。

    勉强在路边摊随便叫了些点心吃,隋乂在四人中混惯了风月场,心急火燎去晓花楼定位子,说是今晚有柳丽娘的表演定是一席难求。看那猴急的模样,估计已在盘算着跟柳丽娘共度**了。

    初chūn还是昼短夜长,不觉得天sè已经暗淡下来,很多沿街的铺子开始往外挂灯笼,照亮了街市。

    长安城夜市分外热闹,加上是太平的年景并不宵禁,夜市玲琅满目的繁华一直会持续到后半夜,可说是不夜之城。

    刘愈刚吃了几口点心,隋乂便匆忙跑了回来,说是柳丽娘的表演直接改刘愈他们常去的那家棋楼举行,连订入场券的钱都省了。

    “好端端的,怎么不在晓花楼,而要去棋楼?”刘愈肚子还没垫上底,被几个人拉着,忍不住问。

    “这你还不懂?”李糜解释道,“朝廷的规矩,官员不得夜宿娼馆,柳丽娘声名太盛,达官贵族想一睹风采又不想去晓花楼这等地方落人话柄,改在棋楼表演也在情理。”

    刘愈皱眉道:“棋楼里大张旗鼓的jì女表演,有些格格不入吧?”

    隋乂笑道:“这就说错了,下棋是雅,才女表演更是雅。赶紧走,不然刘兄台你订的棋间可能就被别人占了!”

    在这年头,逛窑子也是风韵雅事。要不怎么青楼里各个妈妈桑都“公子!公子!”的称呼,感情是那些自诩风流的公子哥才是去jì院泡妞的主力军,有名气的青楼女子琴棋书画也要jīng通,其中有很多也曾是获罪官家的千金小姐,气质谈吐一流。跟刘愈心目中后现代夜总会里那些陪喝陪摸小姐的印象有些出入。

    到了棋楼,还以为到了菜市场。棋楼正门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棋楼的伙计在门口一个劲的围堵,就好像防暴jǐng察维持治安。这么多人来令刘愈也不得不佩服这柳丽娘的号召力,较电影明星也不遑多让。

    “十二少,您来了,请进请进。”伙计见到刘愈,马上换上笑脸,迎进门去。

    外面围观的人见了可就不乐意了,大声嚷嚷道:“凭什么他们可以进去我们就不行!”

    “没有预定不能进,十二少那可是我们的贵客!”

    刘愈被簇拥着进了门,以为里面能好点,没想到里面的情况比外面还要纷乱复杂。嘈杂声刺耳,倒是一楼临时增加的靠近前台的位子上,坐着几个衣冠楚楚的人。只看到个背影,不知来历身份。

    “快上楼去!”隋乂撸着袖子张开大步冲在前面,“谁要是占了棋间,我们四个人八只拳头把丫的打趴了,拼了老命也要将棋间夺回来!”

    上了楼,才发现棋间的确是被人占了,不过占坑的人他们认得,正是一脸笑意的韩升。韩升的身后还带着两名身材不高戴着青襟小帽,皓齿明眉一看就知道是女扮男装的小书童。难能可贵的是,这两个小书童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仔细看也觉得是镜子里外的同一个人。

    世上双姝姐妹生的如此俊俏可人,也着实令刘愈惊叹的了。

    “就这了,就这了。”隋乂三人眼大漏神,跟韩升打了个招呼,便搬了椅子到走廊上靠着栏杆,居高看下,前台便可看的一清二楚。

    韩升笑着招呼刘愈道:“刘小兄,给你介绍一下我的两个小书童,小婷,小艺。怎样,看了半天也分不出哪个是哪个吧?”

    “老哥,你真是好兴致,来凑热闹还带两个……书童?”刘愈笑着上前一礼,“两位美丽的小书童,小生这厢有礼了。”

    其中一个“书童”蹙蹙眉问:“称赞男儿应该用美丽的吗?”

    刘愈笑着打趣道:“这位美丽的姑娘,如果在下用英俊来形容两位的话,等于是自认眼拙了,不巧,在下眼神一向不错。”

    “哈哈。”见到刚才问话的少女生气地皱鼻子,韩升笑着凑上前低声道,“这两个是我的小孙女,她们自幼习歌舞,听闻今rì名满天下身如柳姿的柳丽娘在这里表演歌舞,便央求一起来,作男儿装只是不引起旁人注意。”

    “原来如此。”刘愈一笑,心中却在盘算着,这算不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随着舞台上一声轻盈悦耳的金属敲击声,整个棋楼安静下来。观众知道柳丽娘要登场了,刘愈和韩升也找了椅子坐下,两个小书童却各自站在韩升椅子的一边,扶着椅子的靠背,瞪大眼睛看着下面,神sè无异,乖巧听话的模样。

    一阵急促的琴音响起,是从二楼正棋间传来的,那原本是高手对弈的地方,今rì是柳丽娘表演,充当了她的琴室。舞台上也从四个方向上去八名舞女,穿着一身劲服在表演,像是战场上杀敌的武将。

    那琴音高低起伏节奏明快,刘愈听着像是十面埋伏的味道,这种琴音因为节奏变化极快,非高手不能弹奏。

    一曲琴音既罢,舞女下台,悠扬笛音响起。

    一名手拿玉笛,脸上蒙着半面遮不住风采的纱巾,身着五彩纱衣,**着明晃晃的足踝,从楼上一步步边吹奏笛边走下来,等走上舞台,笛子收到背后,开始舞蹈。

    身子果然如无骨一般,然后歌声悠扬地唱起江南小调,就好像一个江边嬉戏的少女在唱歌思念自己的情郎,一句一语都扣人心弦。全场人都陶醉在耳目的渲染中,只有刘愈,抬起头打量着房梁,心不在焉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刘小兄,你在找什么?”紧靠着座的韩升注意到刘愈的举动,忍不住问道。

    “我在看看房梁,是不是真的有东西在绕。”

    “噗哧!”旁边的两个小书童闻言忍不住笑出来,靠近刘愈的一个眼睛仍不离舞台,笑道,“疯疯癫癫的,那是绕梁三rì。”

    “是吗?”刘愈的心思根本不在舞台上,而在这两个小美人身上,“能从这么动人的舞姿中吸引到两个小美人的注意力,我赢了。”

    两个小书童又一齐抿嘴笑了一下,这时候歌舞已经接近尾声,柳丽娘身子像是垂柳一样伏在那里,也没说结束。众人也都在期待着还有后续,没有人出声。

    “好!”隋乂这人最喜欢出风头,拍着手便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这一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台上转到隋乂的身上,眼神中带着愤恨的怒火。隋乂还一点不觉得打搅了别人的雅兴,继续拍他的手掌。

    柳丽娘站起身,职业xìng地行礼,特地往这面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算是见礼,缓缓往二楼走去。

    “就是这小子,中午在诗会上捣乱,我早看他不顺眼了,哥几个,抄家伙帮我教训他一顿。”

    说话间,有一帮脾气更火爆的公子哥朝这面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第七章 双生花,辩才会

    “住手!”

    本以为一场殴斗避无可避,一声喝止从楼下传来。刘愈看去,是刚才进门便有留意的几位衣冠楚楚的客人。喝止者声音厉而刚却柔,首先令刘愈想到此人是否女儿家。

    此人的男女身份并不像韩家姐妹那般一眼可辨,因为此人有意画浓了眉。

    一身儒服束发而冠,欣长的身材,尤其那一副鹅蛋脸,脸稍显的宽,并不可用一般美女的评价标准来评断。一边的胡轩低声给出了答案:“是敏郡主。”

    胡轩他们今rì在诗会上已见识过这位皇家亲眷,虽换了男儿装,还是一眼辨出。这敏郡主出门的男装准备的就要比韩家姐妹充足,至少平了胸,脸上还作了功夫。

    敏郡主的话果然好使,一句话便令剑拔弩张要大干一架的双方暂时住手。

    只听敏郡主道:“几位都是年轻的英才,在诗词学问上较不出胜负,便要动拳脚,如此便有失斯文人的体面。何不在此当众以自身才学来一较长短?”

    “好!”隋乂猛拍一掌,发挥出他那口不择言的风格,“公子的话说的好,斯文人就该有斯文人的比试方式,哪像你们这群王八羔子,居然趁着小爷没带帮手要以众欺寡,有本事等我回去叫他个百八十个人来再干!”

    在场有不少人都在今rì的诗会上见过隋乂,他那句突如其来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寒门士子中已然传诵开来,遭到一些官家子弟嫉恨。虽说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这些心高气傲的公子哥从不认为自己的诗词落人下风,当场便要摆开擂台再比一场,请敏郡主当裁判。

    “刘小兄,他们比他们的,我们进去,看看我两个小孙女的舞姿如何?”韩升诚邀道。

    “求之不得。”刘愈一听可以看到这对小姐妹的舞姿,那可比一群大老爷们比诗词有趣多了。

    隋乂想留住刘愈,一把拉着他的衣襟道:“刘兄台,没你……如何能赢?”

    “自己惹来的麻烦自己解决。”刘愈可不愿成众矢之的,甩开他的手,与韩升一同走进棋间。

    外面的热闹丝毫没有因为柳丽娘的回房而变得减弱,相反,一场声势浩荡的辩论会开始了。论题是这世间到底是歌舞升平还是贫者无所依。

    到场的官家公子占了多数,他们的观点近乎一致,只有零星几个睿智的站在隋乂的一方。刘愈虽然人在房里,却也明白那敏郡主想听的是隋乂等人的论点,有政治目的的人,重务实之人。

    房间里也其乐融融,韩升给刘愈倒了杯茶,对两个小孙女吩咐道:“小婷,小艺,给刘公子表演一段让其品评一下可好?”

    一直跟刘愈对着干的少女“哼!”一声,带着几分俏皮的笑意道:“爷爷,我们才不要给这个疯癫的人表演呢。”

    韩升哈哈大笑道:“刘小兄,看来你很不讨我两个小孙女的欢喜哩。老朽中年丧子,视两个小孙女为掌上明珠,从来都是依着她们,看来,你要自己想办法了。”

    “唉!老哥你都没辙,我哪来的办法。看来我人缘混的实在不咋地,还要为刚才的失礼在这里给两位姑娘赔罪。”刘愈起身行了一礼。

    说话的少女似乎很满意,抬起高傲的螓首笑道:“看在你诚心道歉的份上,就给你个机会,若是你能猜出我们姐妹,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我们就跳舞给你看。”少女转过头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那边的少女也微笑着点头算是同意她的安排。

    韩升在一旁道:“哎呀,刘小兄,我这小孙女就是喜欢为难人,她们生的是一模一样,又喜欢做同样的装扮,有时候可是连我都分辨不出她们谁是谁。你一个外人分辨起来就更困难了。”

    小孙女?这是在有意提醒还是故意混淆?刘愈脸上一笑,指着跟她针锋相对站在前面的少女道:“你是妹妹,她是姐姐,我说的可对?”

    少女一撇嘴道:“你蒙的,蒙的话谁不会,怎么也有一半的机会,除非你说出合理的理由,否则我们的赌约可不算。”

    刘愈笑道:“刚才令祖父有言,你们姐妹自幼便要相互扶持成长,如此一来姐姐一定很照顾妹妹,刚才进门时,你衣服皱了都没留意,是你姐姐帮你抚平的,可见你姐姐是个细心的人。而你呢,就有些任xìng了,说话得理便不让人,可能是平rì里韩老哥和姐姐对你娇纵惯了。”

    “哈哈哈。”韩升大笑不止道,“刘小兄,你果真是观察入微,婷儿啊,你可服了?”

    “爷爷,人家……也不是很任xìng嘛。”少女有些不依,拉着韩升的服襟撒娇道。

    姐姐走上来,抚了下妹妹的头道:“你啊,就是调皮,被刘公子一眼便瞧出来。”

    被人当众数落了一顿,少女对着刘愈皱了下鼻子,刘愈猜测出这是她的小习惯。韩升重新给刘愈引荐。姐姐名叫韩小艺,妹妹名叫韩小婷,而今都是十六岁。

    “二八年华貌比桃花,真是如花似画的年岁,两位韩小姐,是否要履行刚才的赌约,献上一曲舞呢?”

    韩小艺拉了一下不太乐意的妹妹一把,对刘愈欠身一礼,道:“这是自然,可惜没有乐曲。”

    韩升笑道:“随便舞上一曲便可,刘公子不会见怪的。”

    两个姐妹一身男装,舞起来未必会最美,刘愈期待起两位少女身着霓裳翩迁起舞的场景,一定是美轮美奂。恰在此时,李糜跌跌撞撞地开门进来,打破了刘愈的美好憧憬。

    “刘兄,刘兄,不行要败了。你也知道隋老弟的学问,这等时候被那些公子哥辨的是哑口无言,你就作两首诗,让我带出去应付一下。”

    打开的门传来外面的嘈杂,对面的人气势嚣张,一个个口若悬河,将天下说的是如何如何灿烂,一首首诗句佳作被挂在栏杆上,像是炫耀胜利的徽章。再看站在门口的几个人,都是灰头土脸落败公鸡的模样。偶尔说几句,但因为没有好的诗作,也被对面的气势压了下去。

    刘愈无可奈何道:“这一时间如何作诗?本来嘛,比试就有胜有负,输了也不丢人。”

    妹妹韩小婷皱皱鼻子道:“大才子,你不是很有学问吗?那就作首诗让外面的人信服,这样我们姐妹也才会信服呢。”

    不知为何,刘愈看到这对双生姐妹花,脑海中登时浮现上诗句,一笑道:“两位韩小姐,你们想不想用自己的诗才技惊四座呢?”

    “刘公子,小女子和妹妹并不会作诗。”韩小艺微微颔首道。

    刘愈作出请的手势道:“那就要请两位美丽的小姐为在下红袖添香了。”

    “嗯。”

    韩小艺微笑着会意点头。缓步轻莲走过来,用朱砂墨研出红sè的墨汁,美人在畔,香风袭袭,刘愈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一首诗,将其交在韩小艺手上。

    “公子这是……”

    刘愈笑道:“我不喜欢嘈杂,有劳韩小姐代劳了。”

    “不行,我也要。”韩小婷不落人后,快步跑过来。而刘愈便又似笑非笑用手指着桌上的墨,韩小婷伸了伸舌头,拿起墨研起来。

    刘愈提笔挥就,又一首简简单单的五言律诗呈于纸上。朱砂红笔,一首诗一气呵成。连韩升也忍不住细读了几遍,脸上几分不可思议的神sè。

    一对小姐妹便各自卷起纸张,随着李糜走出去。

    “如此说来,今rì的比试,便是我们胜了!敏公子,可否作一个最后的评判?”对面的人胜券在握气焰更加嚣张。描写国泰升平的诗句挂满了一侧的栏杆,而这面只有一两首诗,也不出彩。相形见绌。

    “谁说的!”韩小婷走到二楼扶栏前,朗声道。

    两个小书童往那一站,虽不是国sè天香,却也能令百花黯然。在座的公子哥今rì都是来看柳丽娘的,如今又遇上两个如此俊俏的双生花,更觉得不虚此行,指指点点。

    “两位想必是女子吧?”敏郡主上下打量着韩家姐妹,“不知……”

    韩小婷有些气恼道:“难道女子便不能出席,不可以作诗吗?”说话间,她已经将手中的纸张打开,一副血红朱砂字呈现在众人眼前。

    “chūn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

    所有人一同读了前三句,都觉得这是描写歌舞升平的句子,有些甚至脸上露出笑容,觉得这两个动人的小女子要出糗了,但读到最后一句,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农夫犹饿死。”

    全场马上响起了一片惊叹声,这一首诗寥寥二十字。内容却涵盖不少,近乎每句话都带着一层意思,令人忍不住要交头接耳议论一番。

    “取巧!”对面带头的公子哥,也就是先前要嚷嚷的打架的那位冷喝道,“这诗词平白无奇,非要以农夫犹饿死为结尾,难道天下田地里的粮食产出来被大风刮走了不成?”

    李糜有了刘愈的诗词为后盾,侃侃而谈道:“阁下说的就有些浅薄了。农民辛苦一年所产粮食,的确是够饭饱足食。但这些粮食既要缴田租,还要缴纳赋税,各种苛捐杂税下来所剩无几,一旦再遇上灾荒之年,更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只能流离失所。”

    这番话说的也中肯,很多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的点头,似乎很同意这论点。场面上的形势也稍稍发生了偏转。

    “我就不信那些辛苦耕种的农民会饿死,饿死者,定是那些懒惰之人。”

    门开着,刘愈能清楚听到外面的话,听到这里他也不由叹口气,看来这些管家公子哥平rì里只知道风花雪月,根本两耳不闻身外事,不晓得民间的疾苦。就好像以前听过的一个典故,一位外国的公主视察灾民,听闻饥民没有面包吃,就问了一句,没有面包难道不能吃蛋糕吗?听来可笑,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而此时,韩小艺将自己手中的那首诗也展开了。这次与上次不同,每个人都是静默着看完这首诗,没有人发出声音。

    “昨rì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所有人都近乎下意识看看自己的衣服,无一例外都是绫罗绸缎,可惜没有一匹是他们自己织出来的。

    敏郡主带着几分遐思道:“不是种田养蚕人,何以会了解期间的辛苦。两位姑娘手中的诗词,是本人所作?”

    “是我们作如何,不是我们作又如何?”韩小婷气鼓鼓道。

    “看来两位姑娘背后的这位高人,一定是位大才,在下佩服!”

    连敏郡主都如此说,其余的人即便有意见也只能保留。胜负有断。

第八章 架不住的风情

    外面看热闹的人逐渐散了,隋乂等人也一同进了棋间。倒了杯茶,隋乂喝的很畅快。

    “真他娘的爽,让他们见识了一下何为才情!”隋乂兴高采烈地说着。

    刘愈心中却很不爽,原本可以看到双姝姐妹的舞姿,被这么来来去去的给打搅了,这么多人,韩家姐妹一定是不肯再跳了。

    就在此时,传来两下敲门声。

    “可否拜会一下。”是敏郡主。且不等里面人回话,她已经推开门走进来。

    刘愈没想到这敏郡主会如此失礼霸道,见不到里面的人,居然自行硬闯,不达目的不罢休。

    “几位公子,有礼了。”敏郡主环顾四周,脸上带着一股自信女强者之笑,不过当其目光落到韩升身上,神sè间马上露出错愕之sè,神态也变得恭谨。

    “原来是韩先生,晚生得罪,就此告别。”

    却也不问是谁作了诗词,刚进门却回身去了,带着随从马上离开。

    刘愈没想到如此的结果,奇道:“韩老哥,你认得她?”

    韩升一笑道:“原本捐官做的那一任太守,便在淮王的治下,因而认得。”

    能觉出韩升有事隐瞒,因为刘愈明明记得韩升说他自己当太守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而这敏郡主不过二十许间,当时尚是孩童印象不会太深,何以一眼便认出,态度还如此恭敬?

    不问谁作诗词,那就是当诗词为韩升所作。这敏郡主肯定是见过韩老头的真本事。除了会下棋和做生意,刘愈对韩升的了解只是寥寥。他会作诗?

    不过既然韩升不想说,刘愈也不能勉强。这棋楼里经常也会出入一些达官贵族,见到韩升连个斜眼瞧一眼的都没有,可见他并非朝堂之人。

    关于韩升的身份,刘愈更加捉摸不透了。或许只是跟淮王有私交吧。

    眼看到了戌时,刘家门规森严,规定家人必须在戌时二刻前入得家门,刘愈也只好先告辞回去。隋乂三人嚷嚷着要去风花雪月一番,连胡轩这初哥也兴致盎然想去见识一番。

    刘愈正要走,棋楼的伙计送来一封烫金的请柬,却是柳丽娘送来的,点名要送给刘愈。打开一看,是请刘愈到晓花楼一叙,字里行间暧昧无比,大有自荐枕席之意。

    “刘小兄,看来你艳福不浅。最难消受美人恩。”韩升在一旁打趣。

    刘愈不明白柳丽娘何以会下手这么准确,不找别人偏找他。“留给韩老哥消受吧。”刘愈转手将请柬交在了韩升的手上,他实在要赶着回家门,来这世界这么久,他还没试过夜不归宿。

    从棋楼出来,夜市依旧是繁华,不过随着夜越来越深,行客也少了很多。刘愈手里拿着两本评书故事本子,打算拿回家趁入睡前看。走一段路,到了河塘之畔,清风徐徐他也忍不住驻足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公子请留步。”

    一个声音从刘愈的身后传来,回过身循声瞧去,因河塘畔并非街市,灯火暗淡,远远的只能看到一名书生装扮的人,往这面靠近过来。

    走近了才发现,此人脸庞有些熟悉,虽是有意穿着男装,却还留着女儿家的妆容,正是柳丽娘。如此装扮的柳丽娘多平添了几分女儿家的英姿,她的脸庞看上去也只有三十岁左右,颦笑顾盼间生妩媚,最是解人风情时。

    刘愈四下看了看,此处夜深人静,偷情是妙处,与陌生女子独处便有些古怪。

    “刘公子,走的如此匆忙,是要往晓花楼赴约吗?”柳丽娘靠近过来,莞尔一笑,行个礼问道。

    “这个……”刘愈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柳丽娘白了刘愈一眼,似乎有些怨怼,露出几分嗔态道:“还想欺瞒奴家吗?这条根本就不是去往晓花楼的路,转手便将奴家的邀约之函送与了他人,是嫌奴家身份卑微不配与你共研诗词?”

    “柳姑娘言重了,因家规森严,在下只是要赶着回府而已。何况,那些诗词也并非本人所做,柳姑娘寻错人了。”

    “还要欺瞒?”柳丽娘神sè一会一个样,此时已经快要涕零,“奴家问过棋楼的伙计,说你刘家十二少最喜欢用朱砂红笔写字,拿出平rì里你差遣伙计去买东西的笺子,上面的字与题诗的字体分毫不差。”

    当柳丽娘说到“十二少”时,令刘愈忍不住便想到胭脂扣里的如花,也是一风尘女子,初见时也是一副男儿妆容,“誓言尽化烟云字,尽诉百般相思”,人鬼殊途了情依旧未了。

    此时此景,刘愈忍不住打个冷战。

    “在下只是代笔。”刘愈随便敷衍道。

    “代笔?丽娘真是伤心,奴家见伙计去了久不回话,便想去亲自拜访,只看到丽娘的请柬落在一位老先生手中,他还在无意跟身边两个侍女说,刘公子的诗要保管好。丽娘再笨,也知那诗为刘公子所作。”柳丽娘说的凄婉,不过刘愈察言观sè能觉察出她这神态有多半是装出来的。

    “丽娘一生最惜的便是名节,如今沦落风尘,为自己所中意之人厌弃,生无可恋,不如跳了这河塘,来世再作女人。”柳丽娘说话间,果然到了河塘边,作势要跳。

    刘愈还真想看她敢不敢跳,他明知这柳丽娘是有意报复他的拒绝,在这里虚张声势,但看到她真的要跳河,还真不能不阻止。

    “柳姑娘,在下的水xìng不怎么好,你要是真跳下去了可未必救的上来。”

    刘愈拉了她手臂一把,柳丽娘一声凄哀,作势便要往刘愈的怀中倒过来,刘愈身子敏捷,往侧面一闪,柳丽娘便扑了个空。等柳丽娘站定,脸上露出几分“小瞧了你”的娇羞之sè。

    “都道是刘公子从无涉足风月,看来你应对女子的本事可是了不得呢。”柳丽娘言语似怒还嗔,“丽娘在这里再给刘公子一份请柬,若是公子明rì不往晓花楼赴约,后果自负!”

    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柳丽娘甩出一份请柬,转身快步往来路行去。刘愈一脸无奈将请柬抓在手上,实在想不出她那句“后果自负”的含义,难不成找上定国侯府的门大吵大闹一场?若真是那般,老爷子重门风一定会将他这不孝子赶出门。

    女人心海底针,怎么就赖上了呢?

    回到家门口,小厮刘五已在门口等候。

    “十二少爷,老爷找了您半天了,您可算回来了。”

    刘愈想不到一天之内父亲两次召见,随着刘五去了正堂那边,刘兆从里面出来,只是跟刘愈交待了几句,大致说是突厥那边换了可汗,又发动了新的一轮对边关的sāo扰,他的未婚妻回了边关,婚事延后了。

    这些刘愈早就已经知晓。

    刘兆也没心思跟他说太多,回到正堂继续跟几位兄长商量事情,里面的几位兄长要么当官要么从军要么掌管着定国侯府的家政,商量的是军国大事和家庭小事,向来跟刘愈无关。

    刘愈独自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心中不禁又想到了下午在玉河畔玉人那惊鸿的一瞥,还有两个可人的双生姐妹,还有聪明可人持家有道的赵卓儿。

    心中无法舍弃,更无法取舍。虽说本来应该是一心一意,但到来这古代,生活本就已经枯燥无味了,如果连中意的女子都不能守在身旁,那也就真的是生无可恋了。

第九章 不要脸有不要脸的玩法

    大清早起来,刘愈便散步似绕着南城城墙外走了个圈,这也是他大病初愈时锻炼身体的路线。

    古旧的城墙墙砖黑白斑驳,城墙下杨柳依依,夹杂着许多桃树。桃花未开柳叶只是青sè,或许只有柳絮飘飞时桃花才能开满长安。去年初来此地,桃花开时他尚在病榻上,而今年他却不想错过了满城花开的胜景。

    古人晚上娱乐活动少,睡得早起的也早,天蒙蒙亮的时候街市上已经是人来人往。晚市时城门已关,更多的是城里人的消遣娱乐,而早市却是城里城外平常人家购置rì常用度之必须,柴米油盐酱醋茶是主旋律。

    刘愈走的累了,便在早市上寻了熟悉的摊子,叫一碗米粥买上几块蘸了上好芝麻酱的烙饼当作早餐。吃完了还有一杯润口的茶,如此饭饱之后,便悠然自乐地往棋楼继续看他的评书本子。

    这一rì是大顺朝中以四年二月十九,平常不过的rì子。刘愈有时候也觉得,像如此数着天过rì子,生活实在有些发闷,可惜找不到发泄点。

    快到棋楼,yīn霾的天突然下起小雨,刘愈出门也没带伞,加快脚步进了棋楼。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下便是一个上午,刘愈便映着棋楼屋檐下的雨帘对着chūn雨下的长安古城发了一个上午的呆。

    直到临近中午时,韩升才打着雨伞来到棋楼。

    “刘小兄,昨rì与你商议的米花工坊已经开始筹备,炉子需要现造,估摸着有几rì全长安的人就能吃上新鲜的米花。”

    “哦。”刘愈有气没力回了一句,韩升已将围棋盘端了过来。

    刘愈实在没什么动力下棋,望望外面的天空,已经放晴,心中估摸着那三个小子也快来报到了。

    “刘小兄今rì好像没什么jīng神。”

    刘愈勉强一笑道:“可能因昨rì没欣赏到你两个孙女的舞姿,魂牵梦绕茶饭不思了。”

    韩升瞅了刘愈一眼,没好气道:“你个臭小子,开口便是我的两个孙女,不许打我孙女的主意。”

    本来说的挺严肃,不过两个忘年的老友,说到这不禁相视一笑。

    “昨rì我那两个孙女回去,叽叽喳喳说的也都是你,听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今rì教女红的师傅去了她们才安生了些。”

    韩升叹口气,说了句没来由的话,“有些事情,真是琢磨不透也想象不到。”

    二人拿起棋子,在黑白的战场上你争我夺了一会,还没到中盘,刘愈便已经输了。他不想动脑子,韩升也不勉强,下完一盘,韩升问道:“昨rì徐家小女离开的事,你已知晓了?”

    “嗯。”

    刘愈点了下头,便将昨rì在城外看到的事说了,言语间记挂的还是红袍下的翩然身影。

    “不知道韩老哥如何认识的徐小姐?”这是刘愈最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你啊你,既觊觎着我的两个小孙女,又对徐家小姐放不下心,却不知道身边还有赵家贤惠的丫头在等你。”韩升说话的语气也不知在慨叹还是埋怨,继而说道,“我与这徐家小女并无交情,只是两年前女儿军进长安城,远远的见过一面,也耳闻她一些事情。说来这女子也命途坎坷,身边之人相继离世,连定下亲的也不能幸免,便有人将她说成是扫把星。或许是如此,她才不愿面对这门婚事吧。”

    刘愈将黑白的棋子分拣着装进棋盒,这时候一个晃头晃脑的家伙从门口露出身影,见到刘愈,咧开嘴一笑,大模大样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正是苏彦。

    “你不是去跪皇陵,这么快就回来了?”刘愈皱眉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我今天真去了。一钱银子雇了辆马车,出城二十多里才到,本来想跪来着,不过那里守卫的兵士不许。天还下着雨淋了准病,那里有荒芜没人烟的,我怕跪了也没人看到。于是……”

    “于是你又回来了?”刘愈真想抽他一顿。

    “是啊,是啊。”苏彦说的有多理直气壮似得,“刘兄,你可要另想一招,跪皇陵这招实在是……太难了。”

    刘愈不去应他,反问道:“你要不要脸?”

    “你说什么?”苏彦摸了摸脸,不明所以。

    “我是问你,你的脸皮够不够厚,经不经得起丢?”

    苏彦脸上露出苦涩道:“我都混成这模样了,还有什么不能丢的?父皇看不起我也就算了,皇兄皇弟还有那些大臣看不起我也能忍,现在……连那些奴才都欺辱我,有时候我还真想去跟他们拼了。”

    “放狠话谁都会,既然你觉得自己不要脸,那不要脸有不要脸的玩法。”刘愈拨弄着棋子道,“你去找跟荆条,**着膀子背在身上,就去你三皇兄的府邸,门前那么一跪,就说是给昨rì打你那个奴才赔礼道歉的。”

    “你说什么?”苏彦登时一怒便站了起来,“你然我给那天杀的道歉?”

    刘愈抬头没好气看了苏彦一眼:“刚才你不是说能丢脸吗?”

    “可……可是……”

    “没可是的,你这次去名义上是道歉,实际就是把事情闹开,他不是打你吗,打了就当白打?你不上门闹一闹怎么能传开,皇帝老爷子又如何知晓?”刘愈伸手将苏彦按回座位上,“这次你去,就把事情闹开,做的越引人注目越好,最好提前你再花点钱雇几个人去张罗人看热闹,敲锣打鼓也行,人一多他们也不敢将你如何。”

    苏彦迟疑着问道:“要是……我三皇兄他差人再打我,或是,赶我走又如何?”

    “这点就要发挥你不要脸的本xìng了。打你,那是在帮你。打你的时候你还要高呼,‘谢谢三皇兄成全’。赶你走你也不能走,就让他们打,让他们轰,让百姓瞧热闹,总之你不是为了道歉而去道歉,而是去丢脸的,脸丢的越大,你成功的机会也就越大。”

    刘愈推了苏彦一把:“现在赶紧去,不然事情淡了你去跪了也没用。”

    苏彦一脸不情愿问道:“这样……真的能行?”

    刘愈道:“记住,今天不成功便成仁。你不去的话,以后休想我再买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以后也不用来见我了!”

第十章 闭门一家亲

    刘愈最烦的就是苏彦来打搅他的清静,要么借钱,要么兜售那些“奇珍异宝”,有时候趁了他的心意给点银子打发走他,也当换个清静。

    不过这次,却不知道是在帮他还是害他。

    刘愈和韩升对弈了几盘,这才发现韩升下围棋的本事真不是吹的,刘愈每次都输的找不到北。最后无奈,只好重新下落子可回好几步的象棋,找找心理的平衡。

    过了晌午,隋乂三人才姗姗来迟,看得出他们的神sè是瞧了一场热闹。

    “九皇子,就是经常来烦刘兄台的那个,今天出大洋相了,在三皇子府被人像狗一样赶来赶去,老多人在看热闹,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呼喝打骂怎么都赶不走,皇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隋乂说这番话的时候显然没料到这丢人现眼的主意是刘愈想出来的。

    “最后呢?”刘愈侧过脸问。

    “最后?最后就不知道了,那么多人瞧热闹,我们也挤不到前面去,又不觉得多好玩,就先过来了。”隋乂嘿嘿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狡猾,“我们是不是再踏chūn去?”

    “不去,昨rì差点被饿死。”

    “这次不会了,早就备好吃食,荤素皆有,还带了锅,闷蒸烤炸都行,就是去野外聚个餐找找乐子。顺带带你去看看我新买的园子,装饰布置什么的,你也给点意见。”

    刘愈看了看外面的天,雨后的阳光又被yīn云盖住,总算是没下雨,淡淡回一句:“你们去吧,我想去洗个澡,有些累了。”

    …………

    刘愈不是有洁癖,只是来到这世界后,总觉得身上有股燥气,每隔一两rì就要洗一次澡。

    洗澡只能去澡堂子。

    他也想在家里洗,不过一介庶子,府里的下人根本不可能天天给他烧水,府里没一个人有他这么爱干净,其余的老爷少爷,包括那些爱干净的少nǎinǎi,过个冬也就洗一两次澡。

    这年头澡堂子不分男女,清一sè爷们。澡堂的伙计见刘愈来了,热心招呼上去,每次都是准备新的毛巾。刘愈是这里的常客,而且是有头有脸的常客,需要找个单间,地上一片两米见方的坑,灌满了水,好像洗温泉一样。

    刘愈不习惯跟一群老爷们一起洗澡,来到澡堂也是一个人躲着清静。其实单间和外面的大间也只是隔着一张竹帘,外面嘈嘈杂杂说话的也并非一般贩夫走卒,普通百姓洗个澡不想花钱,来澡堂的都是些没有多少社会地位却小富则安之人,有的商旅也习惯了来这等地方谈谈生意,聊聊天南海北的见闻。

    ……“听说没,那个克夫女这次又没成的了婚,此番突厥人来势汹汹,她还不知道有没命回来。”

    这是刘愈听了半晌,跟他最有关系的一个“流言”。其实也不能说是流言,人家谈论的的确是事实,古来征战有几人能回?况且一个无依的女子,她死了,徐家也就彻底断了香火。

    “今rì长安城最热闹的是三皇子的府邸,有个人在那闹,好像说跟三皇子是兄弟,我就奇怪了,既然都是皇子皇孙的,那个人混的跟个疯子一样?”

    “疯子?哼哼,他也是皇子,不过是曾经的事。今天还听说有个御史大人看见了,那叫一个气愤,说什么破坏皇家威仪,要上奏皇帝治那疯子的罪,看来他连长安城也呆不下去了。”

    ……

    接下来外面谈论的都离不开苏彦大闹三皇子府的事情。事情现在是传开了,但刘愈也知道,事情对苏彦来说,好坏参半,就看老皇帝的态度了。

    不过人老了,面对和糟糠夫妻生下的最后一个儿子,总不至于会赶尽杀绝。苏彦的赢面还是很大。最怕的是老皇帝不知道或者是充耳不闻,那苏彦还是要继续在长安城里浪荡。

    刘愈洗完澡出来,刚要买些吃食回棋楼,天又下起了雨,刘愈本想在屋檐下躲会雨,一抬头,发现旁边便有一家酒楼,名叫“悦来居”。这时刚过中午,去酒楼吃个饭虽然奢侈了一些,但他还消费得起。

    走进酒楼,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没客人,没伙计,柜台那里连个掌柜都没有。桌椅也倒干净,难道这酒楼里的掌柜和伙计一起开小差去了?不怕贼来光顾?

    刘愈径直上了二楼,还是没有人,也难得能寻到这么个清静无人的酒楼,他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等了半晌,还是没有店小二来招待。

    “客官,我们歇业了,招待不周,您请别处去吧。”一个四十多岁掌柜模样的人走上楼,这才发现还有刘愈这个客人。

    刘愈心说也是,外面并非是旺街,来来往往的连脚步都不停,这样的地段开酒楼生意能好就怪了。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来就碰到人家倒闭,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做了这“悦来居”的最后一个客人?

    “外面在下雨,在下……能否在这里暂避一会?”

    刘愈说出来也觉得这要求有些过分,人家都倒闭歇业了,自己还要在这赖着,就好像诚心瞧热闹一样。

    “于掌柜,你在跟谁说话。”

    楼下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声音也算娇柔,年岁不大,却有些沉稳干练的威仪。

    老板娘?

    掌柜的回过身,对楼下恭敬道:“东家,来了个客人,我这就跟他说明情况。”

    “噔!噔!噔!……”伴着细碎的脚步声,那女子竟然上楼来。

    仪态很平淑,手上拿着本册子,身上并非是花里胡哨的绸缎,素雅的衣着,容貌也甚为姣好,有一种不经斧凿清秀平淡的美,上了楼见了刘愈,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于掌柜,厨房里还有些鱼肉菜,让厨子烹调了给这位客官送过来吧。今rì酒楼便要歇业了,当是做最后一桌生意。”女子对身边的掌柜吩咐道。

    “是,东家。”

    女子说话很管用,掌柜的也没有因为即将失去的工作而怠慢了东家,领命下楼去了。

    女子远远看着刘愈淡雅的一笑道:“这位客官,今rì就当是小女子做东,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哦。多谢了。”

    刘愈平白无故的就被人请吃饭,有些过意不去。女子并未下楼,而是对着手中的册子在清点楼上的桌椅,很有生意人的jīng明。

    “店家,你们为何不经营下去了?”刘愈忍不住问道。

    “可能是小女子不善经营吧,选的地段不好。以往,都是在做一些行货的买卖,缺乏做店面生意的经验。”

    行货的买卖就是贩运货物,南北运输互通有无,低买高卖。也就是行商。那也就是说眼前的女子是个生意人,不止这一家酒楼,感情还是个“集团CEO”。

    刘愈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过了一会,上了酒,酒香醇厚,第一个菜也上了桌,一个很平常的素菜,味道却很鲜美,一点也不逊sè于长安城的那些知名酒楼。

    “看来在下今rì是赚到了,不花钱就能喝到如此美酒,品尝到如此好菜。”一口菜,伴着一口酒,刘愈忍不住赞叹,“酒香不怕巷子深,应该继续经营下去。”

    女子微笑着走过来道:“厨子我们选的都是京城最好的,酒也是最好,收的钱也不多,可惜城里的那些好地段,没有关系买不来,也租不到,因而只能惨淡收场。”

    “地段不好可以宣传嘛,到处去撒撒传单,再搞搞什么免费试吃的噱头,来光顾的人自然也就多了。”刘愈喝了几杯酒,嘴上也好像打开了话匣子。

    “传单?试吃?”

    女子对刘愈的所言有些摸不着头脑,瞪大眼琢磨不出个究竟。

    刘愈笑着请女子坐下,两个人对桌而坐,刘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笑道:“宣传,顾名思义,就是找人出去宣扬一下这酒楼的酒菜,如此旁人才会知晓。传单,就是把这酒楼的特sè写在纸上,印很多份,找人分发出去。一般人拿到传单,不想来的会直接丢弃,可以做一点噱头,比如说拿传单来光顾八折优惠,再或者……”

    “这位公子你等等,那个八折……”

    刘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快,有些又并非是现有名词,女子未必会明白。

    “八折的意思就是说原本收十成的钱,现在只收八成,就是便宜两成,人都是捡小便宜的,听闻有便宜可占,怎么的也要来看看。再说免费试吃,这个更容易了,每rì可以设定一两个免费的菜sè,不管客人是不是来光顾,都可以免费品尝。虽然最开始可能觉得是亏本了,但为了rì后长期的回头客,这点小小的投入还是值当的。”

    女子最开始简直都快听呆了,不过她有生意的经验,虽然刘愈说的很多经营策略在这年头还未出现,但她细细琢磨一番便明了,也懂得期间的诀窍。

    女子快步到了楼梯口那边,吩咐道:“于掌柜,吩咐厨房多做几个好菜,我要跟这位公子好好聊聊。”

    刘愈也难得被一名如此jīng明的女店家赏识,二人便一人饮茶一人饮酒,刘愈也开始说他的生意经。

    其实这些也都是简单不过的,微微的,便觉得有些醉醺醺的。酒足饭饱,被人免费招待了一次,但却投桃报李回赠了不少门道,估摸着女子回头也要消化很长时间了。

    “公子真是博学,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了。”

    临别,女子亲自送刘愈下楼,言语间颇为恭敬。

    正巧此时,远远的便听到街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都说了买的园子风景俱佳,回头将那阁楼再加高一层,回头叫上刘兄台,我们四人一同上去饮酒吟诗,那可真是好不快活……”说话间这熟悉的声音便进了酒楼,“老于,歇业前是不是给哥几个做几个好菜……呦!刘兄!?哈,老妹,你也在?”

    不是隋乂那小子是谁。

第十一章 偶尔深沉的男人

    是隋乂经常挂在嘴边的妹妹隋妤。刘愈原以为这个商贾家的小姐是因规行矩步才不方便与隋乂一同出席某些场合,原来是要持家。

    会持家的女人最是难得。

    隋家目前是老太爷当家,也就是隋乂的祖父。隋家两代单传,这里说的单传单指男xìng,隋乂的父亲尚在世,不过比隋乂还能折腾,这或许是让隋妤出来帮忙主持生意的缘由。

    却说隋妤,听闻兄长的言语,马上看了刘愈一眼,脸上唰的红透了两片。

    闹了半天是相识,虽然是相见不识,但互相早有耳闻,更被隋乂有心撮合成一对,今rì看来,隋乂经常说妹妹对刘愈的如何欣赏并非无稽之谈。隋妤的神态中多有几分倾慕。

    “原来是刘公子,小女子失礼了。”

    隋妤人还站在楼梯上,举止别扭地给刘愈行礼,羞态毕现,手脚都不知何处放。

    “哈哈,没想到刘兄台自己找上门来。我没吹牛吧?我的妹妹可是我们隋家最珍贵的宝贝,若是刘兄台看上了,可以随时取走。”

    的确是块宝贝。不但知书达理,样貌也比隋乂不知好了多少,遗传因子发生变异?刘愈开始怀疑这对兄妹到底是否出自同一娘胎。

    “哥,你在说什么。”隋妤被当众打趣,面子有些挂不住,“我这就为你们亲自下厨。”说完好像是逃走一般往后院的厨房去了。

    能吃到这酒楼东家的亲自下厨,本是荣幸之事。不过刘愈的确已经吃饱了,当事人没给他拒绝好意的机会。

    等四人上了楼寻了好的位置坐下,隋乂又开始老生常谈他妹妹是如何的优秀。以前说了刘愈从来都是充耳不闻,现在已经亲眼见识了果真优秀,说了还是白说。

    “刘兄台,有件事情我可要说道说道了。”隋乂突然严肃下来,“我听闻你将米花的生意交给了韩先生来做,我们如此交情,你怎不考虑隋家?”

    刘愈未答,反问道:“你志在经商吗?”

    隋乂嘿嘿一笑:“当然志不在此,我最大的志愿是去当官,过几年捐个县尉当当,过过瘾。”

    经商的世家经营生意久了,就会发觉在权力面前有些力不从心,就好像隋妤先前说的,连好的店面没有势力的人都租不到,可见这年头社会地位的重要xìng。商贾子弟更加渴望获得权力。

    “我们既是朋友,本来我也想让你经营。但隋家毕竟做惯了行商,从利益出发不可取。再者交给你的话,未免有些公私不分,这在生意经营上也是大忌。”

    “刘兄台说的也有道理。”隋乂不再纠结这问题,转而道,“还有一件事,今rì有人去隋家府上投递了拜帖,说来奇怪,找的人却是刘兄你,好像说是让你别忘了今rì的约定。真是稀奇,找你找到我家来了。”

    今rì的约定?刘愈马上想到了昨rì的柳丽娘。

    真是个捉摸不透的女人。

    随着一道道的美食上桌,刘愈也实在是空不出肚子来吃,隋乂李糜和胡轩三人倒是吃的很香。刘愈看了看窗外,心中想的却是苏彦,不知道他被当众侮辱那一番,能不能挺的下去。

    本来隋乂想留下刘愈再给他妹妹讲讲做店面生意的方法,不过刘愈今天已经讲的很多,与隋妤同桌吃了一次饭,感情也jīng进了不少。至少也算是好朋友了。

    刘愈回到棋楼,棋间里韩升已经回家了,本以为里面是空的,进了门,却发现苏彦窝在棋间的角落里蹲着,一个人静静的发呆。

    “没事吧?”

    刘愈问了一句,苏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重新低下头,未答话。

    认识苏彦这么久,刘愈还从未见过他如此颓废的模样,身上又脏又臭,泥土、脚印,夹杂着一些好像是烂菜渣一样的弃物,脸上也有污秽。

    “别难过了,都说了是去演戏,不这样,你父皇怎么会还记得你这儿子的存在?”

    苏彦被刘愈这么一说,原本还强忍着的泪水便落了下来。

    “我也知道这些都是我自找的,可……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不但那些看热闹的不帮我,连我三皇兄,也只是冷眼旁观,纵容他的那些奴才拿我出气。”

    苏彦说的有些愤恨,眼神中有着从未被人发觉的怨怼。

    “那我问你一句,如果将来你当了皇帝,你的那些皇兄想害你,你会不会杀了他们?”刘愈突然很正sè地问道。

    苏彦一愣,随即目光中带着几分心灰意冷:“我……不知道。我从来都把我的皇兄和皇弟当作兄弟看待,在我小的时候,他们也对我疼爱有加,可……现在什么都变了,他们……”

    苏彦或许是太伤心,也没回答刘愈的问题,话也说不下去。

    “起来吧。”

    刘愈伸出手,想将他拉起来。没想到苏彦却是一甩头道:“我身上这么脏,不用你拉我。”

    “说来这主意也是我给你想的,你被人欺负了我也不忍。”刘愈从怀里拿出五两银子,“这点银子你先拿着,回去找个好点的客栈暂住几rì,你还住在清水胡同那小院里?”

    “住客栈那么贵,我住不起,也不配去住。你对我的好我会记着,那么多兄弟,到头来还不如你这个朋友。我回去洗洗干净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苏彦站起身,也没拿那五两银子,带着几分怆然的背影走下楼去。

    刘愈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此时的苏彦是从未有过的深沉,以至于第二rì再见到他的时候怀疑这是不是昨天那个人。

    一直到几年后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他还是觉得,这小子深沉的时候还是比不正经的时候好太多。

    …………

    眼看到了傍晚,苏彦大闹三皇子府的事情没有更新的进展。只是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连棋楼的伙计闲暇了也在说。

    这年头娱乐活动少,谈资也少,难得今rì长安城发生如此有趣的事,也难免被当成是新闻轶事。

    上灯时分,刘愈站在晓花楼的门口。

    不愧是长安城有名的烟花之地,刚一入夜,这里就已经车水马龙。

    刘愈拿着柳丽娘昨晚甩给他的请柬,本来不想赴约,不过又怕这女人玩花样。有时候女人不能随便得罪,尤其是有背景而且报复心强的女人,鬼才知道她哪个厉害的后台会如何对付他。

    他也没期冀着跟一个欢场打滚十几年的青楼名jì发展什么轰轰烈烈的恋情,连发展露水情缘的兴趣都欠奉,这样的女人,还是少惹为妙。

    打定主意,刘愈转身要走,不过令他一惊的是,一身男装的柳丽娘幽灵一样早就站在他身后。

    “刘公子这是打算过门不入么?”

    刘愈总觉得柳丽娘好像是浑身带着刺的。摘过野花的人都明白,刺多的容易扎着手。

    “在下偶然想起,家中有要事,不能耽搁。”刘愈拱手行了一礼,推搪道。

    “哦,难道连进门喝杯水酒的时间都没有吗?”柳丽娘鼻子一挑,白了刘愈一眼,“那我可要登门亲自问问刘老侯爷了。”

    什么意思?带威胁的?刘愈发现自己好像被这女人吃定了。

    “奴家只是想请刘公子指点一下舞技,并无其他。”柳丽娘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好似被人误会了用意。

    刘愈总算找到了新的借口:“那就请柳姑娘见谅了,在下对舞技实在是一窍不通。”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昨rì刘公子宁肯抬头看天,去逗弄身边那两个可人的小妹妹,也不愿看奴家的表演。奴家还以为自己的舞技实在不入刘公子的法眼呢。”

    刘愈心中骂一声,我靠!这都能瞧见?!当时在场那么多人,他提前又没显山没露水,当时觉得她跳舞跳的也很入神,怎么就会被她发觉?

    “很奇怪吗刘公子?其实奴家只是想说,人家也是个有心人,并非只是敬仰你的文采,奴家想更深一点了解你而已。”

    而已?这个“深一点”到底有多深可就值得玩味了,但怎么说,今天都好像是跑不掉了。

    好在刘愈提前约了隋乂那三个人来这里,一会实在不行只要借口朋友邀约,还是容易逃出狐口的。

    刘愈随着柳丽娘走进晓花楼,柳丽娘一身男装并不碍眼,两人径直走进了晓花楼三楼的一个房间,房间里七彩的轻纱遮幔,灯火通明,七彩的颜sè就好像舞台一样。房间里除了一根根的柱子,只有一张床,还有一张摆满了酒菜的桌子,桌子前却只有一张凳子。除此之外其他的零散摆设便显得有些单调。

    那感觉就好像是唐僧进了盘丝洞。

    “刘公子,对奴家的布置满意么?这可是奴家jīng心为今晚的表演所准备的。”

    “表演,什么表演?”

    “公子真是健忘,昨rì你错过了奴家的表演,今rì奴家便只表演给公子一人看,当作是补偿。”

    那声音暧昧的就好像要用肉偿似得。

第十二章 还好小僧还有三个徒儿

    吃宴不常有,一天吃两顿宴刘愈还真怕消化不良。

    不仅担心自己的胃,还担心事后柳丽娘拿出一张罗列了各种消费明目的账单,话说晓花楼可不是囊中羞涩的人应该来的地方。

    “公子喜欢听琴还是听笛曲?”

    “随便吧。”

    “公子喜欢南方的舞蹈还是北方的舞蹈,又或是源自西域的长袖舞?”

    “都行。”

    柳丽娘远远地白了刘愈一眼,显然不满意他这种似是而非的态度,好像完全是在敷衍她。

    “那就昨rì的浣纱舞好了。”

    刘愈没jīng打采点了点头算是同意,柳丽娘身子闪进柱子后面,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过了衣服,已经是昨rì初见时候一身纱衣**足踝的模样。

    变魔术?连发型都换过,刘愈知道这世界还没有假发。

    笛音响起,柳丽娘开始了她那哀怨缠绵的舞蹈。却说今天表演的又有了新花样,这次开始在河边的“浣纱”只有短短的一节,后面一阵“惊喜”,好像是盼到了郎归,然后欢喜雀跃,舞蹈更加的明快。

    刘愈心说难不成她在做某种暗示?

    刘愈对舞蹈并不感冒,蹦来蹦去扭来扭去的令他昏昏yù睡,不过既然是给他一人表演的舞蹈,怎么的也要耐着xìng子看完。

    一曲舞罢,柳丽娘穿着一身的纱衣走过来,刘愈这才能看清楚,她纱衣里面大衣小衣齐全,除了足踝身上哪都没漏。这就是名jì的手段,既让客人看的是心痒难耐觉得是占了眼福,却丝毫没吃亏。

    柳丽娘一脸妩媚地给刘愈倒了一杯酒,递到刘愈的嘴边,问道:“不知道刘公子对刚才的舞有何意见?”

    刘愈本想请柳丽娘坐下说,不过马上想到屋子里只有一张凳子,难不成让她坐到三丈开外的床上去?再或者只能坐到他腿上去了。

    “意见?没有意见,刚才的舞姿优美,挺好,挺好。”

    刘愈接过那一杯酒,喝也不是,不喝柳丽娘那眼神就能杀人了。就怕酒里有药,蒙汗药chūn药哪一种都要命了。

    “刘公子如此说是在敷衍奴家了?”柳丽娘显然很不满意刘愈的回答,露出几分不满,凭增了几分风姿,“若是刘公子今rì不细细点评一下,给一些中肯的意见,奴家可不会放你离去。”

    这可为难了刘愈,他对舞蹈果真如他自己所言,一窍不通,如何给得出意见?

    “这个舞蹈吗,已经是很好的了。”刘愈斟酌着说话的字眼,“不过,有些地方的确可以改进。”

    “比如呢?”柳丽娘咄咄不让。

    “比如柳姑娘你穿的衣服,就可以改进一下。比如可以再穿少一点,换上羽毛做的衣服,跳起来是不是更轻盈一些?”

    柳丽娘脸上娇羞一红,扭捏道:“刘公子这般是在戏弄奴家?这羽毛做的衣服,跟不穿衣服有何区别?原来刘公子喜欢奴家不穿衣服给你跳舞。”

    “哪能说没区别,这个区别可就大了,你可以缝的羽毛多一点,套在身上跟一只老母鸡一样,怕羽毛脱落chūn光乍泄,还可以套上五sè的蝉纱,再配上一些华丽的装饰,跳起舞来就好像仙女一般了。”

    刘愈的灵感来源完全是只有耳闻没有目睹的“霓裳羽衣舞”。柳丽娘听他说完细细思索了半晌,总算暂时没再为难他。

    “刘公子说的的确可以考虑,可是如果换上那般衣着,在舞曲上是否也应该同作改进呢?”

    “这个……舞曲的问题,改进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更加明快一些,加上一些鼓点,让人觉得如坠云雾之中,好似登临仙境。”

    “哦?鼓点?”柳丽娘又开始思索。

    刘愈看了看门的那边,心说隋乂那三个小子再不来蜘蛛jīng就要开始正餐了。不过又想到,这三个小子即便来了也未必能找上三楼来。

    “邦!邦!”

    门那边传来两声敲门声,一个老鸨的声音传来:“丽娘,城中司马大人的府上来请,说是司马大人六十大寿宴请宾客,想请你过去献上一舞。”

    柳丽娘走到门那边,打开个门缝道:“孙娘,丽娘说了此次往长安来不会赴约,更不会见什么不相干的公子大人,丽娘这里还有一位贵客,孙娘就替丽娘将来人打发了吧。”

    “丽娘。你……”老鸨往门里看了一眼,发现是个年轻的公子哥坐在那,埋怨道,“你也莫让老身为难,你也知这京城达官显贵多,我……拒绝了谁都是在给晓花楼找麻烦。”

    “既然如此说,那丽娘明rì便离开长安,不给孙娘你找麻烦。”

    “别……别……”老鸨听柳丽娘要走,就好像要送摇钱树走那般不愿,“一切都依丽娘你说的办。”

    老鸨正要离开,外面传进来一个声音:“也不知道文严兄到底在哪个房间,或者他还没到吧?”

    文严是刘愈的表字,平rì里身边的人都是“刘兄”“刘兄台”“刘小兄”的称呼,骤然听到自己的表字,就好像听到rǔ名一样有些不习惯。

    “书达,我在这!”刘愈这一喊,外面的人马上听到,隋乂从门缝探进头,正好跟柳丽娘来了个对眼。

    “柳……柳小姐?”隋乂脸上带着几分惊喜,“打搅了打搅了,在下是在找一位朋友,声音似乎是从门立传来的,一定是在下听差了,这就离去。”

    “既然知道找错门,那就走吧。”柳丽娘一脸淡然地下着逐客令。

    “谁说找错了。”刘愈起身往这面走几步,“隋乂,李糜,还有胡轩乃是在下的好友,今rì便是在下相邀他们一同来的。”

    “果然在这。”隋乂这次不但听到,眼睛也看到,很不客气地便推开门往里进,也不去瞧柳丽娘那近乎杀人的目光。

    “刘兄,你可真是会找地方,居然在柳小姐的闺房中独享温柔香,害的我们在外面找了半天。”李糜走到桌子旁才发现一个重大问题,这房间本就没给外人准备座位。

    “原来三位是刘公子的朋友,不过今rì奴家可只是招待刘公子一位,并未准备座位来招待三位。”柳丽娘语气有些不善道。

    “没事,没事,我们站着也行。”隋乂好不容易进了柳丽娘的房间,打死他也不想这么快扫兴离去。

    有了这三个捣乱鬼在这里,刘愈心中都快笑出声来。蜘蛛jīng再恐怖又如何,只要唐僧身边还带着他那三个喜欢捣乱的徒儿,让你有气没处使。

    隋乂进了门便热情非常,对着柳丽娘嘘寒问暖的,柳丽娘的表情也有些怪异,说不上是讨厌,甚至连敷衍的心情都没了。刘愈心说总算让你明白了何为己所不yù勿施于人。

    “几位公子,奴家有些累了,想去休息。”柳丽娘被逼得没法,知道没法再戏弄刘愈,最后才不得不说道。

    “既然柳姑娘累了,在下也有些不胜酒力,这就告辞了。”刘愈说这话的时候也没顾滴酒未沾。

    “这……我们刚进来这就要走……”

    隋乂还正很不乐意,便被刘愈拉着出了门,等走出那门口,就好像走了一遭鬼门关,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时间尚早,隋乂他们还想继续寻开心,刘愈却没兴致,早早告辞了回家。

    回到定国侯府,发现今rì府上热闹非常,外面挂着红灯笼像是过节一样,下人也来来去去的忙活。

    “十二少爷。”一个等级不高的仆人走过来,“今rì是二少爷的生辰,加上皇帝陛下圣恩,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同时升了官,侯府正在开堂戏,侯爷也让小的看到十二少爷回来了也知会您一声过去一同看。”

    开堂戏?怪不得如此热闹。

    “我姐姐……六小姐也去了?”刘愈不禁想到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

    “没,六小姐的公子病了,就没过去。”

    刘愈听闻自己的外甥生病,不禁有些担心,要说在这世界上,最关心他的人莫过于这个姐姐,在病榻上时候便天天过去照看他,比那些丫鬟下人还要劳累。

    走到姐姐那边的院子,整个院里只有姐姐那屋还亮着灯,在刘府,少爷可以有自己的独门小院,而小姐或是旁支的只能是合住一院。姐姐原本嫁出去,现在丈夫死了搬回来,生活过的也挺冷清。

    原本刘兆也想把这个女儿再嫁,虽然这个女儿身材样貌都是上乘,但毕竟死了丈夫,被人说是克夫,加上带着拖油瓶的儿子,有心的也变成没心。

    “姐。”刘愈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一个身影走过来,打开门,一个苗条婀娜的妇人便站在门口。

    正是刘愈的姐姐刘珏。

    “小弟,是你?”

    刘愈也很少过来,主要是院子里人太多,平rì里过来也不方便,难得今rì院子里的人都去听戏了,小外甥还生了病,再不来看看就有点慢待姐姐了。

    刘珏引着刘愈进了门,小外甥曹湛躺在床上,头上敷着毛巾,见到刘愈原本有些丧气的脸上简直想蹦起来:“舅舅!”

    “老实躺着,这次舅舅来可不是找你去踢球。想出去玩先把病养好了。”

    曹湛虚岁五岁,已经可以满院的跑,尚未发蒙的幼童,除了玩也没别的事可做。刘珏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到侯府后待遇也不佳,一个月只有一二两银子,还要抚养曹湛,连个丫鬟都没有,生活也算清苦。

    “姐,这点银子你拿着,给小湛看病。”刘愈拿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刘珏也不推辞,脸上带着几分欣喜道:“当年母亲离世时,最担心的便是你,说你学问不多,又不知节俭,怕你rì后不能收心养xìng。现在看来,是母亲多虑了。”

    “以前姐姐照顾接济弟弟的地方多,就当是报答了。”刘愈道,“以后找了好人家,姐姐也嫁出去,毕竟在侯府里待下去不是正途。”

    “姐姐如此的身世,谁还肯再娶。”刘珏脸上带着几分凄苦,马上展颜一笑,“再说侯府也挺好,爹受皇上器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

    “你还真当皇上看重我们侯府?”

    刘愈说出来,不禁又不想说。

    “怎么,不是?”刘珏有些意外,“几位兄长刚被擢升,这不是陛下恩赐有加?”

    刘愈实在不想说,这已经轮上要改天子的时候,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爷子刘兆虽然名义上是无党无派,但谁都知道他跟三皇子走的很近,毕竟三皇子曾随老爷子出征历练。三个在朝为京官的兄长,都是三皇子一派,这次皇帝提拔老爷子的三个公子,那摆明了是要拿三皇子下刀子。

    自古皇帝要对某些党派下手,一定会先扬后抑,这也叫先礼后兵。那就是说,三皇子不是老皇帝眼中继承大统的人选。

    只可惜,整个侯府包括老爷子还没这层觉悟。

    “算了。有些事情不便明说,rì后就会见分晓。”刘愈道,“这次过来只是看看小湛,他不过普通的伤寒,出点汗很快就无大碍。我先回去休息了。”

    刘愈走出姐姐的房间,回头看到姐姐目送她远去的身影。心中却想,以后有机会一定将姐姐嫁出去。有个夫家,女子才能在这男儿当道的世道中寻到依靠,不至于被rì后侯府的没落所牵累。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rì后有没有能力支撑一个家的同时,还照顾着这个姐姐。

第十三章 收徒先收钱

    第二rì上午,刘愈和韩升正在棋楼里对弈,容光焕发的苏彦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苏彦身上的衣服好像是换了新的,干干净净,在刘愈面前转了个圈,笑问道:“看我这一身如何?”

    刘愈差点不记得这小子昨rì是如何的颓丧,才一rì的工夫,人也像变了个人。

    刘愈一皱眉问道:“皇帝恢复你皇子身份了?”

    “身份没恢复,不过内库礼司衙门刚找过我,说我的俸禄恢复了,一个月有二百两银子呢。以后终于有银子领了。”

    内库礼司衙门是大顺朝负责皇家用度开销采办的特别衙门。

    皇亲贵胄一般都没什么生活技能,所靠的就是俸禄。拿俸禄的多少由爵、官来决定,爵的大小往往决定了封地、食邑的多少,而官的大小决定了俸禄的多少,因为十年前的太子内斗事件,当今皇帝不但没立皇储,连几个儿子的王爵都没分封,这几皇子几皇子的便是他们的爵,而那些年长的皇子一般都在朝中领着差事,还有自己的田宅土地,生活无虞。

    苏彦只是个另类而已。早前刘愈已经听说,昨rì皇帝看到御史上奏苏彦大闹皇子府的奏章,气的连奏章都给撕了,大骂生了个不孝子。说这事的人说的绘声绘sè的,还以为这苏彦要遭大殃。没曾想,居然是恢复俸禄。

    “皇上的旨意如何?”刘愈问道。

    苏彦面带心悸一笑道:“早晨便有皇宫的人来宣旨,开始将我训斥了一顿,本来以为要拿我治罪,没想到并没提治罪的事,最后还说恢复了俸禄要我闭门自省。”

    “看来皇帝没忘了你这个儿子。”刘愈转过头继续观察着棋局,“以后有了俸禄拿,就按圣旨说的,好好闭门自省,少出来惹是生非。老哥,看什么,该你落子,今天这一盘棋我可未必输。”

    “哦。”这时候韩升反而有点心不在焉。

    苏彦犯难道:“刘兄,你可别不管我啊,要不是你的主意父皇早把我忘了,现在只是恢复了我的俸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停了。你再帮帮我把皇子身份恢复了。”

    “已经是险中求胜了,没更好的辙,或许只有等你闭门自省个十年八载,皇帝才会恢复你身份。”

    “十年八载?”苏彦一听差点岔气过去,“刘兄,你老谋深算,以后……我拜你为师吧,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说着这苏彦还真的迎头跪倒,当场便拜。

    “你干什么?”刘愈斜眼一瞪,想去拉他起来,被他甩开。

    感情这小子开始耍赖了,可能是觉得昨rì那招耍赖起了作用,现在见人就想来这招。

    “你不收我为徒,我就不起来!”苏彦说话态度坚决,任凭刘愈生拉硬拽就是不起身。

    “你当我这是老庙的和尚收弟子?还拜我为师,我有什么能教你的?”

    苏彦想了想道:“不用你教我什么,就……有时候指点我一两句就行,昨rì你不过说了两句,今天父皇就将我皇子的俸禄恢复了,如果你以后不帮我了……那,我早晚要横尸街头。”

    “要我收你为徒也行,不过要收你的拜师费,你不是刚领了二百两银子吗?拜师费不多,一个月一百八十两,交了钱,我就认你这个徒弟。”刘愈毫不客气地说道。

    “一百八十两?那我……岂不是每月只有二十两?那……”苏彦掰着指头,显然有些不乐意。

    “我每月也只是花二十两,还不是能经常帮你?到底是银子重要还是想拜师重要,你自己掂量着办。这笔银子也只是当暂时寄存在我这,rì后我会一并还你。”

    苏彦左右取舍为难,不过最终还是理xìng占了上风,一咬牙道:“一百八十两就一百八十两,有师傅你在,我什么都不担忧。”

    二百两有十几斤重,苏彦不可能带在身上,一溜烟回去拿银子去了。

    等苏彦走了,韩升不由问道:“刘小兄,可真有你的,居然收皇子为徒,还收他每月一百八十两的拜师费。”

    “我也不是故意刁难他,你也知道这小子的脾xìng,二百两在他手上绝对留不下来。与其被他霍霍干净,不如给他留着,rì后换了皇帝,他也能离开长安这是非之地,买上些田地不愁用度。”

    韩升盯了刘愈半晌,最后似有所思的一笑,最终没说什么。

    …………

    本来刘愈以为苏彦并不一定会将银子送来,没想到他还言而有信,果真让人将银子搬来。然后便跑出去拿剩下那二十两逍遥快活去了。

    自省不自省的圣旨对他来说就跟老爹放了个屁一样。

    韩升早早回去了,说是下午会找人请他过府,看看米花工坊的进展,有些技术上的事还要请教他。

    隋乂三人也来过,也都听闻了九皇子恢复俸禄的事情,都觉得不可思议。当然,隋乂那边还带来了他妹妹隋妤的问候,说是经过昨rì刘愈的提点,新的悦来居一rì以后便会重新开张。

    “这么快?”刘愈有些意外,“怎么也要准备准备吧?”

    “我妹妹做事,那效率肯定是第一位的,她从来可不拖泥带水。”隋乂笑道,“今天已经在张罗人印那个什么传单,估摸着过了晌午就会到城中各处去散发,刚才路过悦来居的时候,还有些工匠在赶工,将悦来居分成几个区域,说的那些什么我也记不全,总之花样老多了。”

    刘愈不禁想起了昨rì说的川菜粤菜什么的一大通,估计隋妤想弄这个,一个菜馆尝尽天下菜。有隋家的财力为后盾,悦来居肯定能请的起那么多厨子,只是不知道两天的时间能不能在长安城找到那么地方的名厨。

    不过有隋妤这雷厉风行的经营手段,悦来居的兴旺可以预期。

    “明rì还要请刘兄台去悦来居一同品尝美食,顺带……嘿嘿,再给我妹妹多提一点意见。”隋乂最后来了句很有深意的话,那表情分明就在向刘愈暗示着什么。

    醉翁之意不在酒。刘愈点了点头当是答应。

第十四章 未娶妻先娶妾

    刘愈总觉得这几rì有些不对劲,行在街上,才蓦然想起来是不见了西域或是突厥来的商人。那些穿着异域服饰的商人原本是长安城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但可能是大顺朝与突厥爆发全面冲突的缘故,这些商人在长安城近乎绝迹。

    刘愈此行是要去往韩升的府邸。要说韩升认识了也有大半年了,二人引为老友,彼此也算了解了一些,但毕竟刘愈不是联邦调查局的,连韩升的两个孙女也是刚晓得,韩升的府邸他还是第一次去。根据韩升给的地址,找了半天,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韩府的大门。

    这年头,只有世家门阀才能配得起高大门楣,韩升一介商贾,即便再有钱也只能低调。

    “这位公子,你是……”一个门童模样的少年站在门口。

    “在下找韩先生,可是住在这里?”

    少年打量了一下刘愈道:“你就是老爷提到的刘文严刘公子吧。请随我来。”

    刘愈随着少年进了府院,才知道是“别有洞天”。没想到在长安城这等地方,却有江南风格的园子,假山亭台,还有花鸟鱼塘,沿着曲折的青石小路,远远的可以听到少女的娇笑声。

    转过一片假山,两个玉影在一边荡秋千,正是韩氏姐妹,身边还有几个娇俏的侍女,本来开心的笑着,见到刘愈,韩氏姐妹屏退了侍女双双迎了过来。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韩氏姐妹不但衣饰相同,而且神态举止也别无二致。

    “刘公子,来找我爷爷吗?”韩氏姐妹一同行礼,其中一人问道。

    “正是,婷小姐,没想到你文静起来的模样,较你姐姐也不逊sè。”刘愈笑道。

    少女脸sè登时变了,皱了皱鼻子道:“你……如何知道我是妹妹?”

    旁边的韩小艺已经在掩嘴偷笑。看来是韩小婷有意文静下来想让刘愈辨不出谁是谁,为难他。

    “秘密。”刘愈狡黠地一笑,随着知客少年继续往内行去。

    本来以为韩升只是过问爆米花的工艺问题,没想到见到韩升却直接带刘愈进了书房,一介商贾之家,韩升的书房里不但有看似古旧的字画,书籍更是玲琅满目,当然,还有棋盘和棋子。

    “韩老哥,你带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爆米花吧?”刘愈打量了一下四周,问道。

    “其实,有卓儿姑娘的提点,米花工坊那边已经没太大问题,只是要重新铸造几个炉子,这次请你过来,还是有另一件事要说。”韩升请刘愈坐下,让下人送来上好的茶。

    两人少有的如此严肃的坐下来谈事情。

    “韩老哥,有话不妨直说,总觉得你眼神怪怪的,跟你说,我身上可没值钱的东西,别动歪心思。”

    韩升笑道:“刘小兄,不知道你对我两个孙女印象如何?”

    刘愈一愣,怎么就说到他两个孙女身上去了。

    “很好。”刘愈摸不着头脑,“有事吗?”

    韩升哈哈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这两个孙女也都十六岁了,到了适婚的年龄,若是刘小兄有意,何不娶了她们?”

    即便是刘愈有心有意,也没想到韩升来的如此爽快。更加令他哭笑不得,自家事自家明。

    “韩老哥……你不是开玩笑吧?”

    韩升叹道:“要说这两个孙女我可真舍不得,我也老了,对外也老夫老朽的叫了,再有几年也入黄土了,总该趁着自己还没糊涂,给她们寻到好的归宿。她们姐妹情深,难得找到你这个心诚之人为她们的依靠,将来她们姐妹还可互相照应。”

    刘愈苦笑道:“可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跟徐家女是皇上赐婚的,就是我十万个愿意,皇帝那边一个不允,不但事不成,可能还要治我的罪。”

    “不试试如何知道呢?我又不给两个孙女求什么名分,只要你能悉心待她们,将来别欺负她们便好。”韩升突然对着门口那边道,“婷儿、艺儿,在外面偷听吧?何不进来?”

    两个羞答答的少女牵着手,从门口进来,挪步到前,低着头,显然已经知道韩升在跟刘愈谈她们的婚事。

    韩升笑问:“婷儿,艺儿,你们对这桩婚事可是愿意?”

    韩小婷拉了姐姐的手一下,韩小艺道:“一切全凭爷爷做主。”

    韩升转而看着刘愈,笑道:“刘小兄,你可看到我这两个孙女的态度了,我的心可通明着,两rì来这两个小丫头连练舞的心思都没,几句话便会提到你。若是你不想辜负了她们,这就回去跟老侯爷说说,让他差人过来提亲。”

    “找我父亲?”

    刘愈一惊,这事跟刘兆说了不跟自触眉头一样?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之间不必媒妁了,但规矩还是要讲的,即便娶个妾侍,也是要知会老侯爷不是?”韩升笑道,“不过你放心,我相信侯爷是通情达理之人,你们成了婚,这韩家的产业便是嫁妆,不会令你吃亏。”

    …………

    好事。天大的好事,好事还成双了呢。

    没想到居然有两个如此娇美的双生姐妹肯嫁给自己当妾,嫁妆还是韩老头的产业。

    可是一想到要去跟父亲说,刘愈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刘兆xìng格严谨,一副军人作派,根本不会讲什么情面。更不会为了给他区区的十二儿子娶妾去公然开罪皇帝。一边是美人情义,一边是顽固的老父亲,左右为难。

    刘愈回到侯府已经是黄昏。刚要到正堂那边试探一下父亲的口风,却见刘兆穿着一身铠甲从外归来,身后还带着几个卫兵,通常只有要出外校场练兵他才会如此装束。

    “愈儿,是你?”刘兆见到刘愈,说话也算平和,“何事找为父?”

    刘愈看到刘兆这威风凛凛的模样,话有些说不出口。

    “我……想娶妾。”刘愈支吾道。

    “你说什么?”刘兆眉头骤然锁起来,语气也变得严厉。

    “我想娶妾。”刘愈又重复了一遍。

    “你个混账东西,知不知道是谁给你赐的婚?这是多大的面子?你居然说要娶妾?我真想一棍子抽死你这畜生!”

    找不到棍子,刘兆居然端起刀柄往刘愈身上招呼过来,刘愈闪开一步,眼神中也多了一股怨气。虽说这刘愈跟刘兆有血缘之亲,但他对刘兆可说半点好感都欠奉,这次当着他士兵的面居然就骂他畜生,还要打他,丝毫不给情面。

    回到房里,刘愈越想越气愤,一介庶子已经在侯府里受尽白眼,而今被人包办婚姻不说,还被老父如此对待。真还不如离开侯府,单独去闯一番事业。

    一夜都睡的不安稳,他也在想如何在这世界上谋生。

    第二rì一清早,刘愈溜达完了正在吃早餐,却见刘府的刘五急匆匆来找到刘愈,低声道:“十二少爷,老爷叫您回去,说是有事情要说。”

    刘愈没想到自己在这也会被刘五找到,就好像被他跟踪了一样。

    父亲找?找他回去干嘛?难道昨rì骂的不够,今天再当着全家的面狠狠的骂一次?

    刘愈心中打定了主意,如果父子再谈不拢,他便直接要离开侯府。

    回到府上,此时各个院里的大多还都没起,刘愈进了正堂,也只有父亲刘兆一个人,刘兆看着正堂上挂着的“定国将军”的御赐匾额,久久不说话。

    “父亲大人不知有何教诲?”刘愈行个礼问道。

    刘兆转过身,神sè中不是愤然,相反有些难以琢磨的表情,好像是带着几分费解。

    “今晨皇上突然召见为父,还以为是为突厥犯境之事,没想到皇上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到你,还说体念你无法尽快与徐将军成婚,特允许你先行娶妾。”

    不但刘兆费解,连刘愈听了都差点以为这大早晨的还没睡醒,在做梦。

第十五章 原来不识君

    皇帝赐婚也就算了,现在娶小妾皇帝也会亲自过问。刘愈第一次觉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么受人关注。

    事情也来的太诡异了些。

    刘兆对皇帝的话无不遵从,当下让人准备了聘礼,差了几个府里的下人,由刘愈带着去往韩府。事情简单的令刘愈觉得有些草率。

    刘愈见到韩升,从韩升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就能看出,他是早就料到的。

    “皇帝恩许,不是好事吗?”韩升听了刘愈的话,避重就轻道。

    “韩老哥难道不向我说明一下情况吗?我自己都觉得像是被人耍了。”刘愈端着一杯茶,明明能将韩家姐妹金屋藏娇乃是好事,但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韩升突然凑过身,低声道:“刘小兄近rì是否跟一名女子走的很近?”

    刘愈一愣,女子?他身边的女子有,赵卓儿、隋妤、韩家姐妹……

    “柳丽娘?”刘愈脱口而出。

    韩升道:“你看,你自己也觉得了,有一点不得不让刘小兄你明白,这个江南的第一名jì,可是跟淮王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凭你肚子里的那些鬼点子,应该不会不明白期间的诀窍吧?”

    刘愈头上有点冒冷汗,柳丽娘和淮王有关系?那在皇帝眼中他区区的刘愈还不跟“通敌”一样?

    “所以,皇帝为了不让我在这多事之秋流入淮王的派系,就在赐婚的基础上再赐婚?其实老皇帝是为了防止女儿军为淮王所用吧?我这个平头小子,没什么价值吧。”刘愈总算将关节理清了,转而上下打量着韩升,“那韩老哥……你跟皇帝……什么关系?”

    韩升笑道:“我与刘小兄你认识也有大半年,这rì子说短也不短了,有些事情,我也并非刻意去瞒你。就像我说的那样,我的身份就是一介商贾,朝中并无品级更无爵禄,但我曾经,为木老公爷所谋。”

    木老公爷?木皇后的爹?曾经权倾一时的国丈?刘愈惊讶有之,更甚的是,这国丈当初可是辅助当今皇帝登位首功之臣。

    “那韩老哥当初接近我这个小子又是为何?”刘愈问道。

    韩升解释道:“一来,你是徐家女的未来夫婿,徐家女婚配了许多人家,可惜那些公子哥都不长命,唯独你命硬,挺了下来,皇上便差我看看你是一个何等的人,谁想到能跟你引为莫逆?哈哈。再者,你一直有帮九皇子,虽然他为皇家所不容,但皇帝不想让他饿死,所以,我也会暗地帮他,不露痕迹接济他一些钱。”

    刘愈蓦然记起苏彦这小子总说他手气很好,尤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去赌坊搏一把,十有九赢。原来全是韩升暗地里帮扶。

    “那韩老哥现在是为皇帝所谋喽?”

    “正是。”

    刘愈站起身,一副画地三尺井水不犯河水的表情打量着韩升。怪不得当rì敏郡主见到他要行礼,原来敏郡主是认得这个皇帝身边亲近的谋臣。

    “韩老哥,你可骗的我好苦。”刘愈苦笑道,“我平rì里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你不会转过头就告诉了皇帝,再转过头给我记着帐,来rì一起清算吧?”

    “有些话你知道大逆不道,我且能不知?哈哈,刘小兄你放心,若不是皇帝器重你,也不会赐婚又赐婚,这是皇帝对你的恩宠。”

    刘愈可不这么觉得,皇帝一再示以好意,无非是为了他那个未过门的妻子,毕竟徐家女现在无党无派,可说是将来能左右朝局的重要一环。只要对皇帝感恩,到时还不遵从皇帝的遗诏办事?

    韩升继续道:“说起来,这次九皇子大闹三皇子府,皇上虽然明面上很生气,但心中确实畅快的许多,昨rì连进膳胃口都好了很多,你可是不露痕迹的为皇帝解决了一个难题。昨rì你收九皇子银子的事我也一并告知了皇上,皇上一句话都未说,只是点了点头,看得出他也对你很是嘉许,毕竟现如今满朝上下谁见了这个不争气的皇子都唯恐躲之不及,能真心为其将来打算的,也只有刘小兄你一人。”

    刘愈苦笑道:“皇帝是要栽培这个儿子?”

    韩升摇摇头道:“就像你说的,九皇子并不适合在朝局中立足,他更应该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不过你放心,再过几rì,他就会得到机会,希望你能帮他把握住。”

    机会?刘愈在权谋中打滚多年,马上意识到,皇帝要分封儿子了。毕竟他大限之期将近,如果不能在身前将儿子分封到各地,那他死后必然是一团糟,说不定京城会成为各家势力的坟场。

    分封其实也决定着将来继承大位的人选,谁封的离京城近,谁就最有机会。

    刘愈和韩升有意识不再谈与政治有关的事情,转而谈婚事,有了韩升的提点,刘愈心中的郁结也打开。·不过他对韩家姐妹有了些怜意,虽然韩家姐妹有心,但说到底,这还是一桩政治婚姻,是皇帝拉拢他的手段。

    “皇上已经赐下了府邸,就是你将来与徐家女成婚的住所,因为准备的匆忙,还有些事情没办妥,回头我便将两个孙女送过去。”韩升道,“不过刘小兄你也节制一些,毕竟正妻尚未过门,先娶妾者,一切当以法度为优先,我这两个孙女先以侍女的身份照顾你,等来rì定下婚期,再定娶妾之期。”

    刘愈点头表示明白,这韩升明显是在告诉他,今rì只是订婚,我两个孙女给你送过去先以侍女的身份伺候着你,想怎么着也由你,只是一切婚配的礼数还要等徐家女过门以后再定。

    刘愈本想见见韩家姐妹再走,但韩升说定婚之rì男女不应相见,刘愈便扫着兴出来。本想去棋楼坐坐,还没进棋楼,便看见苏彦这小子在棋楼门口等候。

    “什么事?”刘愈见他慌张的模样,问道。

    “师傅,师傅,有件事情不跟你说不行。”苏彦心急火燎地拉着刘愈的衣襟。

    刘愈皱眉问:“钱花完了要借钱?”

    “不是。”苏彦急道,“今rì我听到朝里的消息,说是父皇指派了几位兄长随军前往边关,连我大皇姐和二皇姐也有份,是不是父皇要他们去战场上历练,从中选择继位人选?”

    “事情跟你有关吗?”刘愈道,“你也想搀和着当皇帝?”

    “即便我当了皇帝有人会服吗?”苏彦也有点自知之明,“不过我的那些皇兄都有份去,连我几位成年的皇弟也被指派了差事,唯独没我的份,所以我才着急,怎么说,如果这次能立下功勋,父皇也能对我另眼相看,说不定还恢复了我皇子的身份。师傅你可给我想个办法,看看不能也让父皇也让我去带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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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门介绍: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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