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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卫风     嫁时衣txt下载     嫁时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风筝 上

    本来这二位罗少爷来安王府,是有政治任务的——别的复杂的他们也做不来,家里给的嘱咐就是陪着世子吃好,玩好,让世子高兴,不能让世子磕碰着受什么损伤。http://www.uu234.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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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毕竟是少年人,这会儿完全本末倒置了。说话忽然间变得结巴起来,走路也不那么利索了,姚锦凤一开口,他们中必有一个要么迈不动步,要么同手同脚,这丢人的情形赵吕简直是不忍卒看。幸好自家表哥不这样,沈静年少老成不用说了,秦烈似乎压根儿对姚锦凤的长相没半点感觉,大踏步地只管走自己的路。

    道旁有小贩叫卖绒花,他们停下来看,是粉红绸绢做的,鲜活精巧,和枝上桃花一比,竟然分不出哪是真花哪是假花。那卖花小贩也能说会道:“各位公子小姐,这枝上的鲜花自然胜过假花,可是要人人都折花,这后来的人可就只能看到一片秃树光枝啦……”

    小冬和沈蔷就站在后面笑。

    他们买了几朵,红绫替小冬簪了一朵在襟前。小冬摸了摸,赵吕说:“不要紧的,这是应节,也不算违孝。”

    沈蔷别了一朵在耳边,象耳坠子一样。

    罗家兄弟一人买了一大把,你蹭我我蹭你的朝姚锦凤跟前挨过去。还没等他们开口,姚锦凤手一挥:“真花儿我都不戴,要假的做什么。”

    她是走开了,罗家兄弟就给晾在原地了。

    小冬真的,真的,非常想笑。

    可是现在要笑的话,就太不合适了。

    做买卖的不少,还有卖吃食的,卖风筝的,卖各种小玩意儿。那个卖风筝的人很逗,一身上下堆叠得全是风筝,整个人象是个活动的风筝架子,头上还顶着一只斑斓的大蝴蝶,蝴蝶尾翼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地抖动,象是随时会飞上天一样,蝴蝶眼睛是会动的,而且会发出象小哨子一样的声响。

    赵吕时时注意小冬,看她瞅那个蝴蝶,以为她想要,就让人过去付了钱,不但买了那个蝴蝶,还买了一只鹞鹰,一只金鱼。

    那蝴蝶立起来跟小冬一般高了,小冬伸手拨了一下鱼眼睛,微微笑了。

    赵吕就吩咐人把风筝放起来,他们再向前走。

    绫仙阁比小冬想象得要大得多,足足有五层高,一二层游人不少,从三层往上就不是人人能上去的了。

    一群人上楼动静可不小,赵吕觉得三层还是人多,五层又怕风大,于是他们上了四层。

    四层很敞亮,人也不多。靠落霞池的一边窗子都敞着,风是比平地要大一些。但是靠窗的景色也好。

    罗家兄弟显然是老马识途,不知是不是想在佳人面前显得自己有面子还是有排场,他们坐了靠窗的几张桌子,靠东首还有一张桌上坐了两个人,罗渭就朝那边过去。

    “喂,挪个座儿。”

    小冬皱了下眉头。

    罗家兄弟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仗势欺人?毕竟人家才是先来的,坐得好端端的。不知道他们平时就是这么骄纵,还是因为和赵吕在一起才这样?

    那桌上有个人说:“哟,罗门板儿,你们兄弟俩怎么来了?”

    还是认识的?

    罗渭气焰顿消:“三……”

    三什么?

    小冬转过头去看,先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少年的脸。

    小冬在这里认识的人并不多,除了家里,就是宫里。

    她记起来了,这人是二皇子。那次安王带他去见皇帝的时候,她见过二皇子一面。

    赵吕也看到了,过去行礼,不等他开口,刚才说话那人又说:“别瞎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弟,又不是外人。你们也来赏花?”

    赵吕也很随意地说:“是,没想到二哥和三哥也在这里。”

    这么说,另一个是三皇子?

    三皇子笑着说:“好不容易今天得一天空,恐怕咱们一个学堂的人都跑这里来赏花了。你们等着,一会儿说不定还要再来熟人。”

    既然算是自家堂哥,小冬也过去见礼。

    三皇子和二皇子差不多大,可能是同一年生人。可是他看起来比二皇子可是挺拔俊逸多了,不止是身量和外貌,还有一股气势,小冬形容不好。

    可这不奇怪,二皇子生母是宫婢出身,三皇子却是皇后嫡子啊。

    三皇子笑着说:“早听说小冬妹妹到京城了,一直有事没见着。”他从身上摸出一物:“这个就当见面礼吧。”

    那是一只通体晶莹的玉蟾,杏子般大,握在手里暖润如温水。

    小冬就接了过来,脆生生地说:“谢谢三哥。”

    “既然遇着了,那就一块儿坐吧。”

    于是屏风一拉,又变成两桌,一坐下来,姚锦凤就忙不迭把帷帽摘了。

    “这劳什子戴着真气闷。”

    沈蔷看她一眼,却指着外面:“小冬你瞧,咱们的风筝放起来了。”

    小冬朝窗外面看,落霞池象一面大镜子般嵌在花海之中,水光清朗,令人心胸舒畅。星星点点的风筝点缀在空中。小冬看见了那只大蝴蝶,是满天上独一份儿。

    远远的,那蝴蝶眼睛上的哨子也被风鼓响了,哨音清越,宛转动听。

    小冬吃了块点心,低头发现刚才红绫给她别在襟上的那朵绢花不见了。

    可能刚才风大给吹跑了吧。

    隔着屏风,能清楚地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二皇子很少说话,差不多都是三皇子,赵吕,还有罗家兄弟的声音,沈静偶尔插一句半句,唯独秦烈,从头到尾是一个字也没说过。

    小冬忽然想起,从这位远房表兄到了安王府,她怎么好象从来没听到秦烈说过一句话呢?

    要说他是不是性格太内向了?

    不,不是。

    小冬自己就否决了。

    秦烈不象是内向的人。他走路的时候胸是挺的,背是直的,步子快捷沉稳,目光坦荡,神情自然。这是很有自信的表现。

    可他怎么就不开口呢?

    小冬觉得很是好奇。

    沈蔷推了她一下:“小冬,你听。”

    好象哪里有争执喧哗的声音。

    姚锦凤已经迫不及待趴到窗边朝外看了。随行的丫鬟忙说:“姚姑娘,外头风大,小心着凉。”

    姚锦凤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这算什么。我们家乡紫檀山的大风能把山羊都吹跑——咦,下头有人打架!”

    ————————

    今天亲戚聚会……而且回来时背儿子不慎摔跤了……手破了,555~~~

    其实也不是特别疼,就是吓一跳,幸好没摔着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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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风筝 下

    小冬有点汗……怎么姚锦凤看见有人打架这么兴高采烈?

    不过兴高采烈的不止她一个人,那边罗家兄弟虽然从看到两位皇子后有些拘束,可是姚锦凤这一声喊,两兄弟象听见了发令枪的一般,嗖一声也窜上窗边去看。

    小冬嘴里含着糕,又想笑,红绫还以为她噎着了,急忙端茶递过来。

    “嘿,谁和谁打的?”罗渭兴奋不已。罗骁多少还稳重点:“你别这么毛燥,我看着……里头好象是薜家的人……”

    真是术业有专攻,罗家兄弟真可以算是京城专业公子哥儿队伍中的代表人物,离着这么远,还能一眼认出熟人来。

    小冬把糕咽下去,喝了口茶,心里倒也有点佩服罗家兄弟。

    公子哥儿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是在京城这种地方,要做一个成功的公子哥儿,首先你得能认清人认住人,这样才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什么人应该交好,什么人是坚决不能去搭理的。

    姚锦凤看了两眼,说:“这都什么和什么,一团乱。”

    罗骁在那边说话,听得出来是有意解释给她听的:“这一边儿是澜郡王家的,另一边儿是盛南候薛家的。”

    二皇子问:“澜郡王家的人?他们家素来谨慎,怎么会和人打架?”

    于是乎,屏风那边儿的几个少年呼拉拉全趴窗口去看去了。

    “盛南候?”赵吕想了想:“是不是娶了陈家四姐姐的那一家?”

    罗骁点头说:“可不就是那一家么,我就看不惯他们,上月我娘她们去护国寺上香,遇到他们家的车,虽然让了道给他们先走,可他们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过去了……”

    陈家?哪个陈家?

    会让赵吕称一声姐姐的……唔,小冬忽然想,难道是圣德太后的娘家?

    除了这个,他们也没有什么旁的姓陈的亲戚了。

    呃,这个薛家嚣张什么?陈家就算外戚了,他们这算外戚的外戚……就算夹着尾巴做人也有人说三道四的,这可好,大庭广众就和人打起来了。

    三皇子看了几眼,忽然招手叫过一个人来:“你下去看看。”

    那几个人一直坐在墙角处的桌子边,应该是二皇子三皇子**来的随从。

    二皇子声音很小:“澜郡王怎么说也是自家人,不能让他们这么吃亏。”

    同样是皇子,二皇子还比三皇子年长,可在他面前说话的时候,比小冬第一次见他时还显得没底气,唯唯诺诺的,象活三皇子的跟班一样。

    这投胎真是个技术活儿。投到皇后肚子里和投到宫女肚子里,可真是云泥之别。

    沈蔷一转头,忽然吃惊地说:“姚姐姐哪儿去了?”

    小冬一愣,左右看看,姚锦凤果然不见了。

    “她不会下楼去了吧?”

    糟糕。

    罗家兄弟二话不说就往楼下奔,在楼梯口罗骁还险些把罗渭给挤得差点儿撞墙上去。

    兄弟俩脚步声踏得木楼梯咚咚响,简直象两头莽牛。

    沈蔷趴窗口看了看,忽然指着楼下说:“她在那儿呢!”

    小冬也趴到窗户边儿去看,果然姚锦凤溜下楼去看热闹了,就站在离人群不远的桃树下头,多亏她还把帷帽戴上了。

    下面一团乌烟瘴气,有的喊有的叫有的打有的骂,地下已经躺了两人,不知生死。

    罗家兄弟已经赶到了她身边,可是似乎并没劝动她回来,反而一起站在旁边看起热闹来。

    知道她没事,小冬也就不再关切。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从下头上来,罗家兄弟象捧凤凰一样簇拥着姚锦凤。三皇子的随从也回来了,轻声向他禀报下头的情形。

    好象是为了抢一块赏花的好地方,两边都说自己先来的,结果争执不休,动起手来了。澜郡王府那边的人明显不及盛南候家那边的人多,打起来自然落了下风。听起来,要不是三皇子的随从上去劝开,只怕澜郡王府要吃大亏。

    “这薛家,实在也太……”三皇子说了半句,改口说:“来来,喝茶。”

    他要再接着说下去,难道要说到薛家仗了谁的势。

    这还能仗谁的势?圣德太后娘娘呗。

    所以三皇子不能说,其他人也谁都不能说。

    虽然听起来还是象刚才一样热闹,可是气氛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自然了。大家都看见了一件事,可是要一起装作看不见。

    姚锦凤坐下来,痛痛快快喝了一大杯茶,才开口说:“真没有意思,一群人一拥而上,打来打去就是那一套,就两个拿棒的,连一个拿刀的都没有——”

    小冬低下头喝茶,沈蔷咳嗽了一声。

    姚锦凤马上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压低了声音说:“就是嘛,我老家要是有两个人要对打,别人可不能上去插手,打死了人,死人的那家也不能找麻烦……”

    沈蔷头次听说这样的事,奇怪地问:“遂州还有这么奇怪的风俗?”

    姚锦凤说:“我是在紫檀山长大的,远远近近的那些寨子里都是这样……”

    哦喔……

    沈蔷和小冬一起明白了。

    怪不得姚锦凤这么没有规矩!

    沈蔷心说,原来是个野丫头。

    小冬却想,寨子?难道姚锦凤的娘不是汉家女子?

    这倒是很有可能。

    姚锦凤肤白貌美,风情与小冬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很有可能有外族血统。那就难怪她在京城这么过不惯了。人家是在山野里无拘无束长大的花草,硬移到温室中来,还有种种限制,要让她往一个与性格和成长环境全然不同的方向去生长,她也痛苦,别人也痛苦。

    小冬想……要不再过些天,跟安王说一声,送这位姚表姐回家乡吧。

    她在京城过得不怎么开心,大家都跟着一惊一乍,这也就罢了。要是过些时日小冬真的去进学,她也做伴读一起去的话——宫中的规矩只有更严苛,她怎么适应得来?到时候祸只会闯得更大,也更难收拾吧?

    沈蔷忽然说:“哎呀,风筝。”

    小冬转头去看,那只漂亮的蝴蝶风筝不知怎么忽然断了线,在空中悬停了一刻,便直直的一头栽了下去。

    天空一碧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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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旱了三四个月,今天下了点毛毛雨,还是人工降雨,而且没下多少又起了西北风,一下又刮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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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无题 上

    赵吕晚上果然向安王描述起白天他看到的打斗来:“……薛家先动的手,澜郡王府的人还是很有分寸的,看着打作一团,其实并没往要害处招呼,他们走时有两个人都要抬着了……”

    安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www.uu234.com

    小冬靠在安王膝头,看看安王,又看看赵吕。

    安王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等赵吕说完,他问小冬:“桃花好看吗?”

    小冬点点头:“好看……蝴蝶风筝丢了。”

    赵吕忙说:“让人去找了,没有找到,许是被别人拾走了。明天我让人再买,买更大更好看的风筝,咱们就在花园里头放,好不好。”

    安王微笑着说:“要说风筝,那也不用特意去买,我记得府里有两个花匠,扎的风筝比买的好。”

    赵吕就纳闷了:“父亲连家中这等小事都知道啊?”

    安王也摸摸他光润的脑门儿:“好了,你们去吧。”

    赵吕牵着小冬的手出来,瞅见她打了个呵欠,小声问:“妹妹今天玩了大半天,累了吧?”

    小冬诚实地点了点头。

    赵吕送她回了玉芳阁,自己慢慢向回走。身后丫鬟小厮知道他在想事,所以跟得并不近。

    赵吕在想刚才安王同他说的话。

    澜郡王府为什么要对薛家的人留手呢?只是因为人少力弱吗?

    未必。

    那是怕薛家吗?

    不,不是。

    薛家有什么势?不过是借陈家的势。而就算今天他们和薛家打的两败俱伤,陈家也未必愿意出这个头。澜郡王府就算破落,在宗室中不受待见,可毕竟还是郡王府呢。

    而且,如果澜郡王府的人真对薛家忌惮,那一开始还争什么地方?直接避让开不就得了?

    这样一想,他隐约明白过来父亲想让他思量的关键,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

    虽然想的还不透,可是结合自己的推想,再去想刚才安王提点他的话,赵吕觉得,自己象是揭开了白天那场斗殴上头蒙的一层纱,看似偶然又普通的事,细想想,处处都不偶然,也一点儿都不普通。

    他站在那儿出了一会儿神,小唐走近几步,小声提醒:“世子,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齐妈妈该出来找咱们了。”

    赵吕唔了一声,才慢慢向前走。

    小唐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觉得世子好象每天都在长大,一天比一天沉稳有气度——

    小唐觉得既欣喜,又有些惶恐。

    世子出息,他们这些人当然只有好处。

    可是,自己也得多多努力,比以前更机灵更能干才行,要不然世子爷大步走着自己跟不上,岂不要被厌弃抛开了?

    沈蔷洗完脸,散着头发赖在小冬这儿不走了。胡氏微笑着说:“那今晚蔷姑娘和郡主一块儿睡吧,只是不能光顾说话,谁要是明早起不来,可不给早饭吃。”

    沈蔷脆脆地答应了一声,笑嘻嘻地钻进被子里头。

    从沈芳走后她时常三五不时地过来找小冬说话,有时候就留下来和她挤一块儿睡。

    白天依旧是有说有笑的,只是到了晚上,周围一静,心中难免凄惶孤寂。身边虽然有丫鬟陪着,可是她们毕竟不能听她说心事。

    小冬的头发散在枕头上,眼睛扑闪扑闪地眨动。

    刚才挺困的,躺下来了却一时睡不着。听着沈蔷小声抱怨京城天气比河东冷,今天出去买的东西回来发现不称心,还有姚锦凤今天说的那些话……

    沈蔷翻个身,手支着腮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小声说:“不知道芳姐姐这会儿睡下了没有。”

    小冬想,这得取决于四公主睡没睡。多半应该睡了吧,因为宫中蜡油灯烛都是有定数的,而看情形沈芳那里必定不怎么宽裕,有事的话必会赶着趁白天做了,以免到了晚上要费难。

    “我们在家的时候,我晚上也常去找她一块儿睡。不过要避开奶娘才行,要不然她们一定罗嗦个没完。有一回芳姐着了凉咳嗽,我还是去了,结果第二天我也咳嗽起来,还发热了,被娘一顿好训……”

    小冬挺羡慕的。虽然沈芳沈蔷只是堂姐妹,可是感情极好。

    她这辈子只有赵吕这么一个傻哥哥,并没亲姐妹。要说堂姐妹,宫里的几位公主倒是。可是那关系真是要多远有多远——别说和她了,就是那几位公主彼此之间都是面合心不合的。

    困意渐渐漫上来,沈蔷的声音本来就低,现在听着更是飘忽。忽然小冬听到:“听说太后的病……”

    小冬一个机灵,清醒了一些:“太后的病好了呀。”

    不过看着还是一脸病容,憔悴得太吓人了。小冬不知道什么病把她折腾成这样,远远看着只觉得她老态毕显,有气无力的。

    虽然有两位太后,但是平时若是只说“太后”两个字,一般都是指圣德太后,仿佛圣慈太后毕竟有些不那么名正言顺似的。

    沈蔷摇摇头,凑过来和小冬咬耳朵:“我也不知道,就是无意中听到有人说,说太后的身体已经垮了,现在不过是硬撑着……”

    “别说这个。”小冬侧耳听听帐子外面的动静,胡氏她们应该是在外间。

    “我知道,这话是不能乱说的,我也就和你说说嘛。”沈蔷的声音低得只有小冬能听得见:“本来嘛,圣德太后都快六十的人了……老太太上了年纪,身子骨自然不行……”

    也是,圣德太后是比圣慈太后大不少,就算再保养,岁月不饶人啊。

    不过圣德太后如何她不并怎么太挂心,毕竟——在她心里,圣慈太后更亲近,那才是她的亲祖母啊。

    躺着说话嘴容易干,沈蔷偷偷摸摸起身倒了两盅茶,递一杯给小冬。

    小冬只敢润润唇,可不怕喝多——万一要是真喝多了一个控制不好,她可不愿意顶个尿床的名声出去见人,毕竟现在身体还是小孩子,控制能力不怎么强。

    “下次你进宫的时候……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捎上我?我好想芳姐姐。”

    沈蔷的声音可怜巴巴的,可是小冬也没办法。带她进去是容易,可是她每次初九进宫,未必每个初九公主们都有闲暇,若她们去上课了,沈蔷一样见不着沈芳。

    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有一大片一大片盛放的桃花,灿若云霞。小冬在花间绕来绕去,就是找不着出去的路。

    忽然间她惊醒过来,感觉到身边漫开一片热乎乎潮意。

    该死的,难道她真的……小冬真恨不得一头撞在床栏上——

    等等!她的小衣小裤没湿!湿的是褥子,而且不是她身下的那块儿地方。

    沈蔷也已经醒了过来,就着外头透进来的光亮,小冬可以看她瞪圆了眼哭丧着脸。

    小冬真不知道以什么表情面对她才好……

    ——沈蔷,居然,尿床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小冬真没想到沈蔷已经这么大了,居然还会……

    愣了一会儿,沈蔷忽然一把攥住了小冬的手,无比恳切地含着泪说:“小冬妹妹,你一定要救我啊!”

    小冬心中警钟长鸣,戒备地看着她:“你想做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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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无题 下

    “小冬妹妹,你看,这个事儿……”

    小冬往后缩了缩。www.uu234.com

    沈蔷也尴尬地挪动了一下。

    “这个事儿……”

    小冬牙闭嘴紧,一声不吭。

    其实沈蔷的意思不用说,她也明白。

    可是明白归明白。朋友间,姐妹间,有能帮忙的地方当然是要帮的。可是这个事儿,小冬可不会替她认下来。

    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如果沈蔷是打破了什么东西,得罪了什么人,甚至闯了什么别的祸,反正自己是小孩儿嘛,帮她认了也没事。可是这个事……小冬做为一个身体上的幼童心理上的成年人,让她承认自己尿了床——别人怎么样说怎么想不重要,她首先自己这关过不了。

    沈蔷也知道,小冬年纪小,可是不代表她不懂事。她只是话少内向些,可是要哄着她帮自己把这个事儿认下来,可就有点儿……

    两人呆坐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可是问题不会因为你拖着不解决,自己就会消失不见。褥子湿了,沈蔷身上也湿了,很不舒服。这个觉是没法儿再睡了。

    沈蔷的眼睛越来越红,眼泪真是说来就来,啪答啪答地就开始朝下掉。嘴角一抽一抽的……

    小冬当即立断。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值夜地红英立刻应了一声:“郡主有什么吩咐?”

    “换被褥……”小冬顿了一下,又说:“还要衣裳。”

    红英马上表现出了王府大丫鬟地专业素质和办事能力,一句也没多问。又快又稳地指挥小丫鬟换了被褥,拿铜壶暖被,又将从柜中取出小衣放在熏炉上熨暖。服侍小冬和沈蔷换了衣裳,更体贴地给两人各倒了盅白水。

    看着那杯水,沈蔷脸色大变连连摇头。小冬就着红英的手漱了一口。红英服侍她俩重新躺下,带走了换下来的被褥衣裳。从头到尾一个多余地字都没说,没有朝她们脸上多看一眼,更不用说目光中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了。

    小冬重新舒舒服服躺下来,被子里头重新变得温暖干燥,折腾了一番——虽然是别人出力折腾,可是小冬也觉得疲倦不堪。

    可是躺下没一会儿,就听着沈蔷在那边儿抽抽噎噎声哭。

    小冬在肚子里叹气,可是叹完了,耳朵还是被细细的连绵不断的哭声折磨。

    “别哭了。”

    沈蔷的哭声顿了一下,吸吸鼻子,哭声又接着响了起来。

    “她们一定以为是我。”小冬说:“别哭了,快睡吧。”

    沈蔷还是嘤嘤,嗯嗯,咛咛的哭,给小冬的感觉活象冬天被冻漏的水管,滴滴,答答,不干不脆不快不慢,又象一只被杀了一半丢在那里不管的小鸡,又是挣扎又是淌血又是噎气,别提多难受了。

    “你到底哭什么啊?”

    事情都解决了还哭?明明她才想哭呢。

    沈蔷低声说:“谢……谢谢……”

    好吧,比谢谢还多了一个谢,算是一份半的谢意了。

    小冬还是想叹气:“别哭了,红英她们不会说出去的,别人不会知道。”

    “我知道……呜呜……”

    “那你还哭?”

    沈蔷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枕,枕头湿了……”

    小冬闷闷地平躺着,呼气,吸气,过了半晌,一把撩开帐子,喊了一声:“红英,来换个枕头!”

    这个……估且可以称为尿床事件的事,并没有沈蔷想的那么严重。

    小冬不知道她为什么害怕,因为沈蔷没告诉她,上次她在家的时候也有过这么一回,被母亲罚了不说,往后近乎整个冬天她都没能出过屋子,不光是母亲罚她抄经做女红,还因为她自己也不想出去。

    沈家是大家族,那些或远或近的姐妹兄弟亲戚嫂子们……大家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融洽,她的那个事儿不知道怎么就被传了出去,几个比她还小的妹妹就拍着手在背后笑话她,笑得她无地自容。

    而在安王府,是完全不一样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漱洗时沈蔷就低着头谁也没敢看,可是所有人的态度一如既往,既没有冷淡不屑嘲笑,也没有过份热情迎合让人心里不安。

    就象昨天夜里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

    小冬的态度也是落落大方,早上还多喝了半碗粥,吃了一块桃花糕。

    “蔷姐姐你也尝尝,这个好吃。”

    桃花糕里有一股蜜桃香味儿,颜色就象初夏时早熟的水蜜桃一样鲜嫩,上面还印着桃花图案。

    沈蔷咬了一口,的确好吃,入口绵软即化,都不用嚼就咽了下去。

    中午……晚上……

    一天过得平平稳稳,平稳得沈蔷都难以相信。

    似乎除了她自己,没人把这个事儿当成一件事儿。

    天没塌下来,日月也照常轮转,饭要吃,日子也要过。沈蔷自己瞎琢磨了好几天,终于把这个苦恼全抛开了。

    既然别人都不当回事儿,她也不用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这里是京城,是安王府,和河东沈家是不同的。

    这里的房子宽敞明亮,烧着火炕,屋里暖融融的,穿一件夹衣都会出汗。这里不象沈家,那些青砖砖墙和木头梁柱到了冬天就会一次次的泛潮,屋里什么时候都显得阴暗湿冷,一个屋里只有一个炭盆,所以姐姐们一到冬天就会把炭盆都搬到一个屋里去做绣活儿。每天吃的饭从大厨房端来早已经凉透,肚子饿了也找不到热食,只能弄点热水泡点的糕饼填肚子。那些糕饼一无例外也是大厨房里弄来的,象石头一样又冷又硬,上面连一点可怜的糖霜都找不着。

    在沈家做错一点事,等待着的就是层层的训斥,处罚。处罚包括饿饭,罚跪,罚抄书,挨打……

    沈蔷回过神来,她发了半天愣,字没写几个,墨都干了。

    小冬正在一笔一划地练字,她的脸蛋儿红红的,额上微微渗出细小的汗珠。

    窗户外头传来姚锦凤清脆地象银铃般的笑声,越来越接近。

    沈蔷放下了笔。

    只要这位大姐一进来,字儿什么的就别想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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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下了一点点雪,可是天气贼冷冻得手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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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礼物

    “来来来,看这个。www.uu234.com”

    姚锦凤把手里的东西哗啦啦往炕桌上一放,幸好小冬和沈蔷已经把纸笔墨砚移开了,不然可够乱的。

    姚锦凤放下了一堆凌乱的东西,布偶,几包京城老字号的糕点糖果,头花,还有五角梅花儿形的银铃铛什么的,全是一些女孩子会喜欢的玩意儿。

    沈蔷吃了一惊:“你出门去了?”

    “没有啊。”姚锦凤说。

    “那这些……哪儿来的?”

    “别人送的。”姚锦凤大大咧咧地把一包糕点的包纸直接撕破,递给她们俩:“尝尝。”

    沈蔷有些迟钝地接过一块点心:“谁送的?”

    姚锦凤挤了挤,小冬朝里挪,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儿。那点心她可不敢随便乱吃——不是她有什么被害妄想症。而是她要是乱吃了来历不明的东西,不管这东西有没有害处,胡氏能把旁边这些丫鬟的皮都揭了。一贯温柔得胡妈妈,在面对不听话的小丫环时,能瞬间变身为母老虎。

    “昨天见过的人。”

    小冬第一个想到了罗家的罗骁罗渭那哥俩儿,看这东西买的乱糟糟的,也的确是那兄弟俩的风格。

    果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上次沈芳沈蔷她们也一起出去了,罗家兄弟也没说要买这买那的来讨好啊。

    姚锦凤咬了一口点心,有些含含糊糊地说:“我一个人哪用得了这么多东西,咱们一块儿用。”她把那个银铃铛拿起来在小冬襟前比划比划:“这个你戴就挺好看的。”

    沈蔷轻轻咳嗽一声:“这个……不是人戴的。”

    “嗯?”

    沈蔷忍着笑:“这个……京城里的小姐太太们……好象都用这个来拴猫儿狗儿脖子的……”

    姚锦凤大大的吃惊了:“给猫戴?”

    “对呀。”沈蔷点头:“我们河东也有人这么干,不过没京城的人这么阔气,我见过的是铜铃铛。”

    姚锦凤摇头:“给猫戴上了,猫还怎么抓老鼠?那叮叮当当的一响,老鼠不都跑光了?再说,这个这么好看……我们老家给女孩子戴的首饰还打不了这么精细呢。”

    能戴银铃铛的猫儿狗儿,肯定用不着抓老鼠和看家护院,只要把自己养得漂漂亮亮取悦主人就可以了。

    呃,虽然她的好心没用到正确的地方,小冬还是领她这份儿情。

    这些东西都不算贵,可是能看出罗家兄弟是花心思挑的。

    “挑嘛,看你喜欢什么就挑什么。”姚锦凤翻翻头发,又把布偶拿了起来:“这个东西怪稀奇的。”

    是的,那是白布缝的兔子,布有些绒绒的,摸起来的手感象摸着了真正的兔子的皮毛一样软滑。小冬猜,这个布说不定就是兔毛纺的织的,再做成了布偶。桌上的布偶还有小马,小鹿,小老虎,都胖胖拙拙地,圆滚滚地可爱。

    这些布偶肯定不便宜。

    小冬寻思着不知道这兄弟俩从哪儿淘摸来的这东西,说不定比银铃铛还贵多了。

    可是……这些东西里明明白白彰显了两兄弟讨好的意味,姚锦凤就这么把东西收了下来——

    礼可是随便收不得,不管是成年人之间,还是少年男女之间。

    “那……你回礼了么?”

    “我没什么可回的啊。”姚锦凤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来:“我从老家带来的东西不多,也没什么他们能用得上的……我总不能把我扎头发的彩绳送他们一人一根吧?他们”

    小冬默默地转过脸去看墙壁——姚锦凤要真送了他们头绳,姚家兄弟说不定能乐得一头扎进护城河里去。

    其实这些礼物想开些也没什么,又不是收下了就算定情信物了。小冬记得自己也有许多不知道都是什么人送的礼物,通常都由胡氏替她收管着。

    沈蔷倒是有话直说:“你不该收的……在我们家,要是有这种事儿,肯定会挨打的……”

    姚锦凤托着腮,有些苦闷地说:“我也没见着他们啊,拿东西进来的人说,他俩象被鬼追似的,跑到王府门口说是送东西,把包袱一甩就跑了,倒不象来送东西的,活象来做贼的一样。”

    噗……小冬实在忍不住笑。

    她完全能想象中出罗家兄弟那模样,门板兄弟肯定憋得脸红脖子粗……

    这年纪的少年们,让他们去打架的话,肯定拔拳头就上毫不迟疑。让他们在漂亮的姑娘面前说几句话,却活象要他们的命似的艰难。

    沈蔷也忍笑忍得脸通红,最后索性不忍了:“我说,他们家人是不是都长得这么……高大?”

    红绫替她们重新斟了茶上来,笑着说:“不知道,不过他们家是世代将门,大概都很英武吧。”

    收就收了吧,最后布偶归了小冬,头花沈蔷挑了两朵,糕点则被全屋人,除了小冬以外,一起分享了。

    共同刮分了这些东西,还一起笑话了罗家兄弟的糗事,不知不觉让三个人比以前变得更亲密了一些。最起码,沈蔷不再一看到姚锦凤就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毕竟吃人嘴软嘛。小冬也觉得,姚锦凤其实不难理解,她其实大方又热情——虽然这热情总让她身边的人有些不适应。

    小冬忽然想起件事来,小声问姚锦凤:“那个秦烈,他怎么老不说话?”

    姚锦凤一怔:“对哦……我也没听他说过话。”

    沈蔷插了一句:“你也没听过?你们不是一路来的吗?”

    “来京城之前我可不认识他,是我爹把我接回遂州,我才见了他一回,他一路上也闷不拉叽的,我也不想搭理他。”

    太奇怪了……

    小冬在猜测,秦烈会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比如,结巴?

    沈蔷已经把话说出来了,看来她们想到一块儿去了:“他是不是说话有什么……吃力为难之处?”

    “不知道。”姚锦凤拍拍手:“这有什么好琢磨的,咱们直接去问问他呗。”

    “直接问?”沈蔷呆了:“怎么直接问?”

    她从小到大听的见的,都是大家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某个人某句话不合适某个举动不合宜,可是这些人从来都是背后议论,没有一个冲到被议论的人面前去大放厥词的。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不能问?”

    好吧,这就是姚锦凤不加掩饰的,让人觉得冲劲儿十足的热情性格。

    沈蔷忙拉着她:“不能问……人家不说肯定有人家的原因的。他要是不愿意说,咱也不能强迫啊。”

    小冬没跟她们一起掰扯,笑眯眯地朝窗外看。

    窗外的樱桃树开了一树的花,粉白的花蓬勃而充满了生气,风一吹,花瓣儿扑簌簌地落下来,象是飘飘洒洒的雪。

    春天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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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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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开口

    她们都猜错了,秦烈不结巴。http://www.uu234.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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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没有她们猜的什么难言之隐。

    他一开口就是正宗官话,字正腔圆,声音清亮,略带一点尾音。这点尾音听起来象是鱼儿游过,在水面上泛起的细细的一道水痕。但听起来并不显得别扭,挺好听的,而且还能将他和京城土生土长的人区别开来。

    虽然他的话还是不多,不问到他面前他绝不开口,但是比起咬紧牙一个字不说的时候那是好多了。

    小冬第一次听他说话是初夏的早上,她和沈蔷,还有姚锦凤一起,三个人在花园在花园里头掐花儿——小冬一直对凤仙花染指甲这种事儿好奇得很,以前她大学时有个同学老家在山里,来上学的时候指甲就是用凤仙花染的,那是一种很暖的橙红色。寝室里的人都极好奇想试试,可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染成。

    掐花得趁早上,若是花要是被太阳晒过了,再掐下来,那颜色汁水什么的都不太合用了。

    “咦,瞧那边儿。”

    小冬转头看的时候,秦烈正立定站好,他看样刚打完一趟拳,可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一旁跟着的小厮忙把外衫给他披上。

    两帮人走了个对脸儿,姚锦凤先开口:“咦?你也起得这么早?”

    本来三个人就等着秦烈嗯一声或是哼一声,又或是什么声音也不出,大家各走各的,没想到秦烈却开口了:“总不练,拳脚都生疏了。你们这是来做什么呢?”

    三个人一起呆住了。

    秦烈居然开口说话了?

    是她们听错了,还是没睡醒?

    “我先回去了,不然上学要晚了。”

    他从三个人面前走了过去,六只眼睛盯在他身上跟着他转,一直到他转了弯身影再看不到时为止。

    小冬先回过神来:“他……”

    “他说话了。”沈蔷用力点点头。

    “原来他不是结巴呀?”

    咳,肯定不是。

    而且他声音挺好听,还挺有朝气。

    三个人面面相觑,刚才掐花掐得兴高采烈,现在却都没心思再继续了。

    “他不是结巴干嘛总不开口?”

    沈蔷小声嘀咕:“唔,他可能认生?”

    姚锦凤瞅了她一眼:“你以为他是个姑娘啊?我都不认生,他认个……”

    旁边跟着的丫鬟咳嗽一声,姚锦凤把她下面可能出现的不雅字眼儿咽了下去没说。

    “咱们回去吧。”

    沈蔷和姚锦凤鼓捣了一天,把花和叶捣碎加了明矾和其他东西腌了起来,再细细的将这些糊糊涂到指甲上,还得包起来。

    “明天睡醒了再洗掉,最好是连涂三天。”

    小冬倒没涂,一想着要十个指头扎得密不透风过一夜,就已经觉得够别扭了。看着她们一边玩一边闹一边折腾,乐在其中。大概对她们来说,重要的是这个染的过程而不是染出来的结果。

    沈蔷把手平摊放在桌面上,手指大大分开让丫鬟替她涂染指甲,小声说:“我们在家时也弄过,得偷偷摸摸的,不能让大人逮着。”

    姚锦凤的指头已经包起来了,可是又想抓痒,越是抓不着就越觉得痒,她用肩膀触触小冬:“帮我挠挠。”

    小冬伸手替她抓痒:“这儿?”

    “再上头一点儿……对,就是这儿,使点劲儿。我以前还见人用一种红瓷土来染,那个特别红,要掺石灰什么的,可是指甲旁边的皮肉都给蚀得厉害。”

    石灰啊?那可是够刺激的。

    小冬说:“行了么?”

    “行了。”

    沈蔷问:“我听说,过了这个夏天,小冬妹妹就要去入学了?”

    小冬怔了下:“父亲没和我说……”赵吕倒是提过一次。

    天哪,她一点儿也不想去。

    现在这种日子多么悠闲幸福,每天睡到自然醒,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一上学就没这么舒服了,好比头上一下子给套了个金箍——

    上辈子上了十几年学,早就上厌上够了。没想到当了郡主,还得去上学。

    小冬闷闷不乐地往前一趴:“我不想去。”

    “听说上学可有意思了,不光读书,还能学着琴棋书画。”沈蔷凑近了些:“听说当年京城有位很有名的才女区兰颖也在宫中,就管着这集玉堂的,她还是教琴的师傅。”

    “嗯,我也听说过。她厉害着呢,连几位公主都怕她,说罚就罚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师傅越厉害,说明日子越不好混。

    小冬哀叹一声,顿感前途无亮。

    沈蔷和姚锦凤也是要陪她读书的,说起这事儿也极是关切。沈蔷倒是期待能去上学,她本来就是为这个才到京城来的。再说,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沈芳了,也只有去上学才能见着她。这么一想,沈蔷倒是恨不得夏天快点儿过去,她们明天就去上学。

    姚锦凤倒是和小冬一样不怎么乐意——一切拘束她天性的事情她都不喜欢。王府里不是没人教她规矩,她学得极快,可是要让她真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按着那些规矩来,她觉得自己肯定要被憋死。

    而且她也知道了,这还是在王府,安王并不是个拘泥古板的人,王府里的规矩也不严厉,大多数时候,所有人都对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而皇宫里的规矩只会更多更繁杂,一步都错不得。

    两个人唉声叹气,坐困愁城的样儿,让一旁的丫鬟要笑又不敢笑。

    胡氏轻声安慰:“郡主不必担心,这上学也不是那么难的。咱们这上学也不是为了赶考应试,学得好自然好,要是学的东西不对脾气也不用愁,先生也不会刻意为难的。”

    “可是……”小冬声音很低,胡氏没听清她嘀咕了一句什么。

    “郡主说什么?”

    姚锦凤耳朵尖,嘴快地说了出来:“她说,那就睡不了懒觉了。”

    胡氏想板起脸来训她两句,又觉得不忍心。

    小冬生下来才比她的巴掌大一点儿,一天天长到这么大,玉雪可爱,聪明懂事,她哪舍得训。

    只是再舍不得,小孩子也终究要长大,她没法儿把小冬圈在自己的胳膊底下护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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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听曲

    这个夏天小冬简直是一天天数着日子过的,就象上一世,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过暑假一样,过一天少一天。www.uu234.com蝉在林间振翅鼓噪不休,午后的热风吹得人昏然欲睡。一切都显得惶惶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做,可是又拖延着不愿意去做。心总悬着,放不下来。

    也许蝉就是知道自己只有这么几十天的好日子了,所以才叫得那么凶。

    因为现在不叫,以后就没得叫了。

    小冬现在就和蝉一样,抱着现在不玩儿,以后就没得玩儿的想法,恨不得每一天都掰成两天,三天的来用。

    小学生在暑假将尽时的那种焦虑和惶恐,她现在全有。

    这个夏天过完……她就要进学了。

    对她来说,进学不是简简单单的要去上学那么简单。

    那……应该代表着更多更深更复杂的含义,令她茫然不知所措,只能尽量让自己沉浸在忙碌中,忙碌的寻找快乐。

    白天的时候坐船,赏荷,听曲,吃鱼,编草,摘花,扑蝶……

    晚上也不闲着,玩纱灯,吃冰奶,看星星,捉蛐蛐……

    安王知道她蹦达得欢,可是从来也没说过她一句,而且信守承诺,请了小冬一直惦记着的秦女来王府唱曲给她听。

    秦女来的那一天,正是夏季最热的那几天里头的一天。她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穿着一袭冰纨素纱衣,头上随意挽着倭堕髻,不着脂粉,不饰金玉,袅袅婷婷,有如池上盛开的白莲花。

    池塘边上亭子里的纱灯一盏一盏的熄灭,月光照进来,一池银鳞,一地白霜。

    小冬伏在安王膝头,一手攥着安王的袖子,一手拉着赵吕的手。

    姚锦凤小声嘀咕:“什么都看不见了……听曲不就听个热闹么?”

    沈蔷伸手蒙她的嘴:“你就少说两句,好好听着吧。”

    沈静和秦烈一个坐在了柱子的阴影里,一个靠着亭子栏杆站着。

    幽幽一缕歌声,仿佛从池塘深处的水波中传来,宛转清扬。

    池塘周围花树的暗影倒映池中。白日的暑气还未全散,夜晚的香花已经盛开,混在一起,香气被热气蒸得更加浓冽,薰人欲醉。

    明明象是没有风,亭子角上挑的铜铃却轻轻的叮铃,叮铃响了两声。

    就象一个将要离开的人,恋恋不舍地伸手去拨弄作响。

    赵吕轻轻摇晃小冬的手,示意她看池畔的一丛睡莲花。

    那莲花正在月光下缓缓地绽放开来。萤光流堕,一点一点的,忽明忽暗。

    秦女的歌声平和清朗,就象吹来了一阵凉风。

    小冬渐渐有些分不清歌声传来的方向。

    秦女吐字清楚,小冬觉得她一字一字都听明白了,可是若要她说她都听到了什么,她又全然想不起来。

    她听见的,也许只是现在的悠闲静谧的月色。

    是这浮动的花香。

    她仿佛被这歌声牵引着,想起以前的时光。失落的时候,彷徨的时候……可是再想起那些伤感的事情时,她却能如此平静的看待。一切不快和悲哀都在这一刻静静抚平。

    几个连续而宛转的花腔,她的声音渐渐变得细,变得更高,飘忽难觅。就象一只夜鸟,盘旋啼鸣后,振翅飞向远处,终于消弥在月晕层云间。

    有一会儿亭子里都没人说话。

    小冬靠在安王的膝头,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

    或许是白天的热气已经散尽了,也许是这曲子仿如一阵清风,驱散了暑意,让人心静神安。

    她现在一点儿都不觉得热了。

    这些天一直缠绕着她,让她困惑焦虑的那种感觉,也在不知不觉间就全消失了。

    眼前火光微闪,侍女持签将纱灯点亮。

    亭子里重新亮了起来,淡淡昏黄的光影让人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沈静轻轻吁了口气,仿佛从一个长梦中醒来一样,神情中还带着一丝迷惘,但眼神已经重新清澈明朗。

    “难怪说听歌听曲,这曲子正该这样听。”

    是的。

    秦女的相貌,身段,衣着,妆饰,那些都没有意义,所以她也压根儿不在那些事情上头下功夫。她的人和她的声音一样,如此干净清澈。

    姚锦凤托着腮发呆,平时闹的时候她比旁人都闹得欢。可是现在却比其他人也都显得安静。

    安王摸摸小冬的头发:“好听么?”

    小冬点点头。

    “还要不要再点一曲?”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一曲,就足够了。

    安王吩咐了一声,远远的,池中也亮起一点灯亮,秦女站在小船船头,朝这边盈盈一揖。小船朝远处驶去,那船头玉色的灯影一闪,又熄灭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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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入学 上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别的原因。www.uu234.com小冬入学那天,正是九月初一。

    和以前暑假结束开学报到的日子相同。

    头几天胡氏和丫鬟们就忙忙碌碌的开始收拾,上学去要穿的衣裳,用的纸笔,吃的点心——光是点心盒子,胡氏就挑选了四五个,最后选中的还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四四方方的小点心盒。里头装的点心也费了一番心思,一是要小冬爱吃的,二是块儿不大能填饱肚子的。还不能太过甜腻,不然吃了再读书嗓子受不了。不能太干,不然吃了之后再喝茶水,总跑茅房也不行。还不能掉渣子,不能……

    知道的说这是去上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背井离乡去逃荒呢。

    沈蔷的紧张毫不亚于胡氏,已经在一堆衣服里反复挑了好几遍了。

    “你说哪件好?”

    小冬抱着本诗经,指指她左手那件:“这个不错。”

    那是件粉色的。

    沈蔷犹豫了下:“粉色……好象不太庄重。”

    小冬于是再指指她右手的:“这件也很好。”

    青色倒是一定庄重了,可是沈蔷又说:“可我穿这个色显得脸色发黄……芳姐姐要是看了,没准儿还以为我生病了呢。”

    小冬把脸扭到一边:“那你再仔细挑挑。”

    姚锦凤……她和沈蔷刚好相反。沈蔷是太把上学当回事儿了,她是太不当一回事儿了。

    小冬倒是问过安王,关于姚锦凤回不回家的事。安王只是微笑,后来话题就不知不觉岔到一边去了。

    小冬只能安慰自己,人微言轻不是她的错,谁让她个儿就是矮岁数就是小呢。

    她也问过姚锦凤,旁敲侧击的,问她在京城是不是开心啊,想不想回她故乡遂州之类。姚锦凤果然如小冬预料的一般,狠狠抱怨了一通,京城气闷,京城人多,京城规矩大,京城连个跑马的地方都没有,统共就去骑了一次马,那马还没有跑,就让她侧骑马上,仆人牵马在场子里转了一圈儿等等诸如此类。可是小冬问她要不要问遂州,她可以替姚锦凤去和安王说的时候,姚锦凤却闭起了嘴巴,托着腮发起呆来。

    她的指甲染的凤仙花色已经渐渐变淡了,现在是一种淡淡的玫瑰色,脸上脂粉未施,还是美得让人不安心。

    小冬等着她说她想回家乡,可是她却忽然一转头,笑嘻嘻地说:“我不回去。”

    小冬好险没闪了腰。

    “为什么?”

    “家乡再好,也不能守着家乡一辈子啊。”她戳戳小冬的鼻子:“小丫头,你不懂的。”

    到底谁不懂啊?

    姚锦凤到底知道不知道她这种性格进宫得惹多少乱子啊。

    小冬真想化身马咆哮,揪着她拼命摇晃,说不定能把她的那颗脑袋给摇得清醒过来。

    凡事要讲个未雨绸缪,要不然等麻烦找上门来再反应,那就晚了。

    以姚锦凤这艳光四射的相貌来看,就算她不主动去找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找上她的。

    小冬觉得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以自己老爹那不动声色的英明腹黑,不该留这么个定时炸弹在府里啊。

    说到这儿就不能不提起明姨娘。虽然大家算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可是安王府的屋檐有点大,小冬很少能见着她——在安王那里碰见过她两次,风情楚楚的明姨娘站在安王身后必恭必敬,眼观鼻鼻观心,要多老实有多老实。小冬起先觉得她可真能装,后来发现,她不是装的。

    她怕安王。

    小冬琢磨了好些天也没想明白,到底自家这位看起来温文儒雅的王爷老爹做了什么让明姨娘这么怕他?

    小冬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头她要去考试,可是到了学校却找不到自己该在哪个考场,她从楼上跑到楼下,挨间门去问,教室里的人都面目模糊,态度冷漠,他们一律告诉她,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冬快要急死了。

    然后,忽然她从楼梯上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小冬身体微微痉挛了一下,似乎真从高处摔下来了一样,浑身酸痛地醒来。

    没有摔,是她睡觉的姿势太奇怪,脚别在一起,手臂被自己的身体压得发酸发麻。

    外面天还没有亮。

    红绫服侍小冬起身洗漱更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凉凉的潮意。

    “外面下雨了吗?”

    “下了半夜,现在还没有停呢。”

    窗上糊的纱经历了大半个夏天的日晒风吹,已经褪去了颜色,上头的花纹也淡得看不清原貌。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进来,小冬把脸贴在窗纱上朝外看,一片朦胧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是了,今天是她要去入学的日子。

    也许是因为睡姿不对,也可能是梦里的奔波焦虑消耗了太多精神气力,小冬显得无精打采的,完全提不起劲儿来。

    胡氏以为她还是为上学的事儿不安,又哄又劝安慰了她半天,把她和沈蔷、姚锦凤一起送上了马车,又嘱咐红绫必务妥贴当心,不可出差错。

    车子还没走,赵吕过来了。

    他在下头敲车壁。

    “妹妹?”

    小冬撩开车帘看他。

    赵吕左右看看,把一个小圆盒子塞给她。

    “这是什么?”

    “好东西,要是听着课的时候犯了困,把这个往鼻子下头,还有两鬓处一抹,就精神了。”

    小冬哭笑不得,接了过来,朝他笑笑:“谢谢哥哥。”

    赵吕朝她摆摆手,小声说:“不用害怕,学里的先生也不轻易打人的。要是缺什么,和公主们要也可以,打发人来找我也可以。”

    他上了前头那辆马车,小冬也缩回头,把手里的小盒子掀开一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果然很提神。

    赵吕难道常在上课时犯困?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应急救场的好东西?

    小冬把那个小小的盒子揣进怀里。

    沈蔷脸色苍白,腿紧紧的并在一起,嘴里念念有辞。姚锦凤却精神熠熠,不时地撩开帘子朝外头看。

    天渐渐亮了,雨还继续下着。

    集玉堂的院子里花木扶疏,树叶被雨水洗得翠绿发亮,精神抖擞。引路的女官翠娘领她们去见集玉堂的掌事女官。

    小冬早就听说过欧兰颖的名声。她曾经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可惜命不好,才订了亲事,男方就暴病身亡了,她立誓不肯再嫁,先是在荣和庵带发修行,后来才被召入宫中,现在掌管集玉堂,还负责教授琴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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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入学 中

    听说区兰颖的相貌是很美的。www.uu234.com

    不过小冬觉得,她更美的是气质。

    “区师傅。”

    小冬她们三人齐齐一福,一个极悦耳的女声说:“不必多礼。”

    区兰颖穿一件月白圆领长衫,头上也戴着一顶软翅纱帽,她的模样一如她的名字,有旭葱绿的兰叶间刚抽出来的雪白花苞,清新素雅,不教脂粉污颜色。

    小冬注意到她的手指,瘦而纤长,但是却不是柔弱无骨的那种纤瘦。

    让人想到竹枝。

    瘦,可是骨风铮然。

    在她面前,似乎没有办法大声说话,被什么压住了。

    区师傅勉励了她们几句话,让翠娘领她们出去。

    小冬恍惚了一下,她突然想起区兰颖象谁了。

    她有点儿象安王。

    小冬脚步顿了一下,沈蔷马上转过头来看她。

    小冬回了一笑,继续朝前走。

    安王身上那种气度,明明是微笑的,还是让人不敢有半分轻忽。这种气度,区兰颖也有。

    真可惜她是一个女子。

    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苛刻了,她只能做这个集玉堂掌院。

    集玉堂的院子,比寻常女子的闺阁院落和后花园,要宽阔不少。可是抬起头的时候,集玉堂的上方,也是被高墙圈起的四方方的一块天。

    小冬说不清楚,心里到底为什么,酸酸的难过。

    也许是替区兰颖惋惜,也许是想到自己。

    她将来,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也许她会嫁一个同样显贵的男子,过着和现在一样安闲富贵的生活。

    这样似乎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天空与现在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是四方的,巴掌大的这么一块。

    上一世她家境寻常,向往过昂贵的奢侈品,可是知道自己买不起,所以也只是向往一下。可是她可以在街头买自己喜欢的小吃,和朋友闲逛,一逛就是一天半晌。可以攒两三年的钱出去玩一次,住最便宜的旅店,把凉白开灌在矿泉水瓶里带着。

    上一世她是自由的。

    这一世她什么都有了,物质不虞匮乏,但同样的,有得到就得有义务,需要遵守这里的一切女子要守的规矩。

    小冬紧紧握着姚锦凤的一只手。

    姚锦凤只当她是小孩子头一次上学紧张不安,趁旁人都不注意,朝她挤挤眼扮了个鬼脸。

    小冬忍着笑低下头去。

    姚锦凤身上有一种让她不舍,忍不住想去亲近的东西。

    自由。

    即使身体不自由,可是心还是自由的。

    她也学规矩,可是规矩里的她还是她自己。她没有变成规矩的一部分。

    翠娘领她们进了屋子。屋里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人。

    “郡主就坐这儿吧,沈姑娘靠南坐。姚姑娘,你坐这里。”

    挺好,三个人坐成了个三角,沈蔷在小冬的左手边,姚锦凤坐在小冬后头。

    “郡主若缺了什么,打发人到后头和我说一声。”

    幸好不是第一排的位置,小冬还是挺满意的。

    她可不想坐第一排的座位,就在先生眼皮底下,想走神儿打盹开小差都很难。昨天晚上赵吕还特意跑来安慰她:“反正你们集玉馆就是学学诗,弹个琴画个画,学得好也罢,学不好也罢,又不是要当才子当状元。”赵吕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要是功课写不来,我找人给你替写,乖,有哥哥在,你不用怕。”

    小冬把桌上的笔架砚台书册都拿起来看看又放下,既有点新奇,又有些无奈。

    想不到隔了这么些年——又开始上学了。

    沈蔷坐不稳,总探头向外看。

    四公主她们不会来的这么早,沈芳自然也不可能现在就到。

    姚锦凤没在自己位置上待着,把凳子朝前抽了点,低声问小冬:“那个区师傅,没有嫁人吗?”

    小冬看看四周,也低声说:“没有。”

    姚锦凤点了点头,小声说:“可惜了……”

    有个姑娘走到了小冬桌边来,笑盈盈地问:“这位妹妹好面生,是头回来上学么?我是赵琴,我父亲是澜郡王。”

    小冬点点头,也站了起来。她对这个赵琴隐约有些印象,是在圣德太后那里见过一次,远远望见的,不过没说过话。

    她大约十四五岁,肤色白皙,眉毛描成现在最时兴的**眉,耳上戴着一副茉莉白的香玉珠,穿着一件对襟浅紫襦衫,下头是素白裙子。

    “我叫赵冬。”

    她笑容更亲切了:“原来你就是安王叔家的小冬妹妹。听说你是在立冬那天出生的,所以叫这个名儿是不是?”

    姚锦凤抬起头来,赵琴的目光移到她的脸上,顿时露出愕然惊艳之色。她很快回过神来,笑着和沈蔷与姚锦凤打招呼寒暄,相互见礼。

    “你们头天来上学吧?不要害怕,要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尽管来问我。或是问那边的两个姐姐也成。”她指着第四排的一张桌子说:“我坐那儿。”

    她指指再靠后的一排坐的穿红衣的女子说:“这位是上官梅姐姐,也是生在冬日里的,所以以梅为名。”又对那个女子说:“这是安王家的小郡主。”

    上官梅朝小冬裣衽为礼:“见过郡主。”她皮肤细白,鼻梁上有几点淡淡的雀斑,人显得冷冷的,就算是笑的时候也让人觉得不太好亲近。

    小冬还了半礼。

    赵琴又指着一旁穿缃色绣兰草衫裙的圆脸儿姑娘说:“这位是咱们暌王叔家的二姑娘,你喊惠姐姐就是了。惠姐姐,你瞧,这是安王叔家里的小冬妹妹,一转眼儿也到了来上学的年纪啦。”

    大夏朝立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百来年间宗室繁衍壮大,走在京城大街上随便丢块石头,砸中的十个人里只怕便有两个姓赵。赵琴和这个赵惠论起来,同小冬都算没出五服的姐妹,可是平时没有什么往来。小冬年纪还小,尚没有加入她们那些仕女贵妇的圈子。

    “那边几张桌子,是公主们坐的。”

    小冬有点不明白,怎么这里不管年纪大小,统统在一起上课?那课怎么讲的呢?难道她们这头一天入学的和人家已经学了很久的学一样的东西?

    远远听着说笑声,越来越近。

    香风袭人,四公主五公主六公主一起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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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冒好多了,就还是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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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入学 下

    又是一场乱纷纷的见礼,招呼,寒暄。www.uu234.com等所有人都坐到位置上,外面敲钟了。

    沈蔷激动得——象放在火上烤过。

    她的脸是红的,鼻子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咳,小冬记得有一回自己误吃了辣辣的烤肉之后,再照镜子时候也是这样的。

    沈蔷当然不是误吃了烤肉。

    她是因为见着了沈芳才激动的。

    小冬转头去看沈芳。

    沈芳……她看起来恬静自然,白皙秀美,从头到脚,没哪个地方有什么不正常的颜色。

    见到沈蔷她不激动?

    不,也许她也激动,但是她已经学会了不表露出来。

    在宫里面,随时都不能让人看出你在想什么。

    不然一定死得很快。

    比如小冬的祖母,圣慈太后。冷漠未必是她的本性,不然小冬挺怀疑她那位皇祖父怎么看上一个冷冰冰的女子还和她生了两三个孩子的——当然圣慈太后是个美女,可是宫里其他的太妃也不见得就长得丑啊。

    上课没有小冬想象的那么可怕。

    或者说,没有她上辈子经历的那么困难。那时候学生是需要考试的,考不好的话要承受家长和老师两方面的责难或惩罚。但是公主郡主官家千金们上的这个学堂,并不需要考试,当然更没有升学压力,所以学好学坏,学生自己不重视的话,教课的师傅当然也不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所以这课上的一点压力都没有。

    不但没压力,还很舒服。

    小冬听不懂其他人齐声念诵的是诗还是赋,但是少女们的声音清脆宛转,念起那些长长的句子,象唱歌一样动听。

    要是以后上课都这样,小冬可真是一点儿都不讨厌上课。

    她拿着书本跟着动嘴,不过没有念出声。

    那一页上的字,它们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它们。

    但是小冬觉得它们很美。

    每个字都有着优美的形态,象一一件艺术品。

    也许不认识字才能更加充份客观的体会到字形的美丽,因为不用在第一眼看到字的时候,脑子里先反应出“啊,这个字应该念什么”……嗯,好吧,也许她不应该再找理由。

    不识字毕竟不是件好事。

    小冬努力辩认,想知道别人都读到哪儿了。

    兴许已经读完这一页换到下一页了。

    沈蔷坐的位置靠窗,小冬看看窗外依旧下个没停的雨,寻思着自己要是和沈蔷调换一下位置……嗯,也许那样走神儿更方便。

    不过一上午小冬也没用上赵吕给她的薄荷膏。

    中间休息了两回,小冬一点儿没闲着。四公主她们把她拉去,介绍给其他人。那些姑娘们其中许多都姓赵,但是四公主对她们的态度可不象对小冬这么亲密。毕竟——安王是皇帝唯一的亲弟弟,而其他的人,和她们的关系远没这么亲近。

    嗯,而且其他人的身份也差得远。除了小冬,只有两位赵姓女子还有郡主封号,其他的还有县主,再次的还有郡君和县君,那么多人脸和人名,乱纷纷的,小冬发现她一个人都没记住。

    “今天下午是琴课。”六公主瞅空子跟小冬说:“你带自己的琴了吗?”

    小冬诚实地摇摇头。

    “没事儿,这里没人用的琴多的是,随便找一具好了。其实我也不喜欢上琴艺课,每次都强忍着不让自己打瞌睡。”六公主抱怨:“又不让我们练曲子,就反复的练指法,练得头昏昏的。”

    小冬也有点儿紧张。

    听说琴课是区兰颖教的,而且还听说她挺严厉的。

    “其实一开始我就不该选琴课……下棋多好。”

    小冬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意思,课是可以选的?

    “啊,对,能选……教棋课的朱师傅挺好说话的。我真后悔,当时应该只选棋课的。”

    小冬就纳闷了:“那你……为什么选琴课?”

    六公主转头去看了一眼,又转回来:“四姐五姐都选了。”

    所以她也跟着选了啊。

    小冬可不想为难自己,她有些犹豫。

    要不要选呢?

    自己好象不是个很有悟性的人,也不是个很有毅力的人。

    要是弹不好,进退两难,象六公主现在这样后悔,那多糟糕啊。

    不过六公主很快又说:“你年纪小,又刚进学,先跟着听,一时学不会也没什么干系。”

    对,年纪小。

    年纪小是块很好用的挡箭牌。

    心理年龄老大的小冬心安理得把自己缩在小孩子的身躯里,享受小孩子才能享受到的快乐和特权。

    虽然有时候也会很困惑——但享受的时候绝对是大多数。

    中午四公主笑着邀小冬一起用午膳。沈蔷激动得要命,一个劲儿地在后头扯袖子希望小冬答应下来。

    小冬理解她想和沈芳好好叙话的心情,不过她却真不能答应。

    “一早进宫的时候去给圣德太后请安了,长春宫的一个姐姐说,中午让我去那边儿用午膳。四姐姐也一块儿去吧?”

    不出她的意料,四公主果然说:“我就不过去了。长春宫一向安静,去多了人怕吵得太后娘娘不安生。”

    虽然圣慈太后才是亲祖母,可是四公主她们都更亲近圣德太后。

    是亲心还是假意倒不用深究,宫里的人什么都不会也得学会识时务。

    四公主笑着说:“对了,沈芳进宫这么些日子,还没见过家里人呢。正好,中午你们姐妹聚聚吧,好好说说话。”

    这倒是意外,沈蔷和沈芳忙说:“多谢四公主。”

    “都是自家人,不用说外道话。”

    雨还没停,长春宫的宫女打着伞在外头等着小冬,殷勤小心地迎她去长春宫。

    倒巧,长春宫离集玉堂不算远,都在皇宫东北方向。集玉堂离宫门更近,长春宫在宫中的位置算得上偏僻冷清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气不旺,这里的草木却长得异常茂盛,一片片浓绿沉荫,显得长春宫更冷清了。

    “太后娘娘一早就起来了,总也坐不踏实。”圣慈太后身旁那个心腹宫女小声说:“还亲自下厨做了两道菜呢。这么些年来,除了先帝爷,郡主您可是头一个有这口福的人。”

    小冬一惊:“太后还会做菜?”

    “太后的女红厨艺可不一般哪,当年先帝爷几次龙体违和,都是我们太后娘娘在跟前服侍,煎汤送药,照料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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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含苞

    圣慈太后的手艺果然很好,既然能让先帝都赏识,那绝不是一般水准。www.uu234.com她做了两道菜,一道是蒸豆腐,一道是鸡茸菜心。两道菜都出奇的清淡美味,小冬吃得眉开眼笑。圣慈太后自己没吃几口饭,光是看她吃。

    “太后娘娘,你也吃啊。”

    圣慈太后笑着摸摸她的脸:“再添碗汤吧?”

    小冬抹抹嘴:“吃不下了。”

    她把衣衫撩起一小角,让圣慈太后看看她圆鼓鼓有如小西瓜似的肚皮。

    “肚子今天可享福了。”

    圣慈太后忙把她衣裳拉下来:“快别着了凉。要是吃饱了,就去后头歪一会儿养养神。回头我叫你,误不了你上课。”

    “不睡了。”小冬挨着圣慈太后坐着,外头下雨,长春宫里也显得有一股冷清清的潮意。圣慈太后揽着她,手劲又轻又揉,替她揉肚子,揉得小冬那个舒服啊,象懒猫似的趴下去,恨不得哼哼两声以示满足。

    “下午什么课啊?”

    小冬说:“听说有琴课。”

    圣慈太后点点头:“嗯,那明天就是棋,后天是画,大后天就休假,内学是三天一休……琴课还是区兰颖教的吧?”

    “是啊,听说区师傅很严格。”

    “严些和好。本来这个学堂就够松的了,她要再不严一点儿,哪还有人服管。”圣慈太后声音听起来可不象小冬头两次见她时那么冷漠了,又和软,又亲切:“你自己带了琴吗?”

    “没有,我都不知道今天上什么课。”

    圣慈太后想了想,吩咐:“我记得还收着几张琴呢,白搁着也没用,你带人找一找,给郡主用。”

    小冬嘟囔了一句:“不用……我又不会弹,浪费好东西。”

    说是不睡,可是吃的又饱,还被人这么揉着抚着,小冬也不知道怎么就眯着了,睡得那叫一个香。一旁宫女过来想把她抱开,圣慈太后摆手不让。又轻声吩咐人拿了床纱被来,轻轻替她搭在身上。

    “郡主生得真好,又懂事又和气。”宫女在一旁说:“我看小郡主挺聪明的。”

    圣慈太后却摇了摇头,轻声说:“其实聪明不聪明倒不打紧。有时候人生得太聪明了,日子过得反而不舒心。我就是觉得……和这孩子投缘。”

    去找琴的人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取来三具瑶琴。

    小冬揉揉眼,打了个呵欠。

    圣慈太后柔声说:“也快到时候了,洗把脸醒醒神儿吧。来,瞧瞧这几张琴,你喜欢哪个?”

    小冬挺不好意思,竟然枕着圣慈太后的腿就睡着了,幸好没淌口水,不然更失礼。

    宫女打开琴匣,让小冬挑选。

    三张琴静静地躺在匣中,即使小冬是个纯粹的门外汉,也能看出这每张琴都不是凡品。中间那一具,竟然通体晶莹玉白,弦若冰丝,是一张玉琴。

    “我不要。”小冬摇头摆手:“我又不会弹琴。再说,六姐姐说,琴房里有琴用。”

    圣慈太后想了想:“好吧。等你学会了,再来管我要。”

    小冬有些好奇:“太后娘娘会弹琴?”

    圣慈太后只说:“年轻时候也摸过,后来久不碰它,就荒疏了。”

    小冬惊叹。既是美女,又聪慧多才,女红也好,又做了一手好菜。这样的圣慈太后,也怪不得曾经皇帝这样偏爱她。

    圣慈太后亲手替她拢了下头发,打发人送她回集玉堂。

    沈蔷和沈芳眼睛都红红的,两姐妹坐在一处,不知道沈芳在说什么,沈蔷正乖乖的低头听着。小冬进屋里来,她们俩忙站起身。

    沈蔷的手绢都快拧成烂菜叶了,沈芳还好,看着也哭过,但是不显得过分。

    小冬瞅了一眼:“咦?姚姐姐呢?”

    姚锦凤没和她同去,这会儿怎么不见她人影?

    沈蔷啊呀一声:“我们光顾说话了,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我出去找找她吧。”

    沈芳拉住她手:“还下雨呢,她肯定走不远。”

    正说着话,姚锦凤从外头进来了。她肩上头上沾着细细的雨珠,显然是出去了。

    沈蔷问她:“外头下雨呢,你去哪里了?”

    “咦?我给你们让地方让你们姐妹好好说说话嘛。”姚锦凤拂拂肩上袖上的雨珠,她脸上也沾了雨,粉扑扑嫩生生的,显得分外鲜妍明媚:“我去外头走了走——皇宫可真大啊。”

    沈芳忙说:“都是我们光顾说话,倒忘了你了。不过宫中不比别处,规矩大,忌讳也多,可不能乱走乱闯的。”

    姚锦凤并不在意,挥了挥手:“我知道,我也没去别处啊。”

    小冬个子本来就比旁人矮,视线往下一扫,就看见姚锦凤的鞋尖上沾了泥屑和一点草叶。

    她跑外头去了?

    小冬没有追问。

    既然没出什么事就好。

    虽然……虽然她以前看过的小说中,美女在皇宫中乱逛,通常是要逛出点事儿来的,不是遇着皇帝,就是遇着皇子,再不济的,也得遇着个风度翩翩英武不凡的俊俏侍卫,然后就……如此这般……

    姚锦凤无疑是美女中的美女,从罗家兄弟的反应就能看出来,少年男子对她的抵抗力实在不高——

    小冬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姚家送这么漂亮又活泼的姚锦凤来京城,真是来给她当伴读的么?不会就是打着让她嫁进宫的主意吧?

    自家老爹安王肯定也知道她安份不下来,却没有要把这个麻烦送回老家的意思……

    小冬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有理,可是再一琢磨,也不对啊。

    姚锦凤的相貌是够美的,可以她的性格,实在不适合进宫。在宫里生存,光有美貌是不够的。

    想不通的事小冬也不为难自己非要寻根问底不可。只是决定往后都跟得紧一点,不让姚锦凤再有乱逛惹祸的机会。

    她这么想着,看沈蔷忙着洗脸拢发。而姚锦凤坐在窗前,半身朝窗外探。她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眼睛晶亮,面颊是动人桃粉色。

    她象枝头上最娇艳的那朵花,正在含苞待放的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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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刀

    赵吕就守在东阳门外头,小冬她们的车一出来,赵吕就瞧见了。http://www.uu234.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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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课能听懂么?有没有人和你为难?”

    这个傻哥哥不会一天都在琢磨这事儿吧?要不是集贤堂和集玉堂一东一南离得太远,说不定中午他就跑过来问这个了。

    小冬笑眯眯地说:“挺好的。师傅挺和气,也没人欺负我啊。”

    赵吕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又问:“今天学什么了?”

    小冬想了想:“学了诗,还上了琴课。”

    虽然她什么也没学会。

    不过赵吕听她这么说,已经很高兴了:“还学了琴?对了,你还没有自己的琴呢。回去开库房找一找,我记得家里有几把好琴……”

    小冬赶紧打住他的话头:“我还不会弹呢,琴室里也有瑶琴用。对了,哥哥今天学什么了?”

    “我们下午射箭去了,我的准头还行,就是臂力不够,秦烈射得最好。”

    “是么?”

    赵吕摸摸头:“嗯,十有**都中在靶心上,不过沈静射得还不如我。”

    雨已经停了,车帘撩起了一半,隔着一层纱,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街景。赵吕往后一靠:“我还以为你会哭哭啼啼说不爱上学呢,连帕子和糖都预备了……”

    把她当小孩儿哄啊?

    小冬伸出手:“那给我吧。”

    “什么?”

    “糖啊。”

    赵吕在袖里摸摸,果然有备好的帕子,还有小荷包里装的玫瑰松子糖,把荷包撑得鼓鼓的。

    小冬摸了一粒糖塞给赵吕,自己也吃了一粒,赵吕含着糖,腮上一下子鼓起了一大块。

    “对了,秦表哥他们人呢?”

    “他们还有事,要晚些才回去。”

    晚上安王果然也问小东,上学习惯不习惯,师傅凶不凶。被父亲和兄长这么关切着,小冬甚至觉得,自己没借着上学的事哭一场撒几回娇,实在太对不住他们的关怀了。感觉自己这么镇静从容,很是辜负了他们的好意一般。

    “中午我去长春宫了,”小冬看着安王的神情,小声说:“太后娘娘给我做了好吃的菜。”

    安王的神情看不出是欣喜还是不悦,只问:“都吃了什么?”

    “豆腐,还有菜心,太后娘娘做的菜可好吃了。”

    安王唔了一声,抱着小冬坐在那儿,有好一会儿没出声说话。

    小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是本能地觉得,应该在想圣慈太后的事吧?

    “太后娘娘还说要给我琴,我没要。”

    “嗯。”

    安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小冬眨巴眼睛,只盼着安王说点儿什么。

    她觉得,安王心里肯定藏着很多话。

    她扭过头,想看清楚安王脸上的神情。

    “去把桌上的信拿来。”

    小冬应了一声,从安王身上爬下来,迈着小短腿过去拿了信。

    信皮上写着字,铁钩银划似的,字是好字,就是小冬不认识。

    安王也没有再说什么,有人来禀事,胡氏很快进来,把小冬带了出去。

    胡氏又把赵吕和安王问过的话重新问了一遍,不过她着重问小冬冷不冷,累不累,有没有上课时就觉得肚子饿,可要准备软垫,省得坐久了人会不舒服之类。

    她们在后园门的门口遇着秦烈了。

    小冬觉得奇怪,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秦烈看到她们过来,反而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把手里的小包袱递过来:“这个是姚家捎来的东西,我就不进去了。”

    胡氏接了过来,笑着说:“秦哥儿到我们那里坐坐吧。”

    秦烈摇摇头,大步走了。

    胡氏望着他的背影。要说住在府里的两位表少爷,胡氏自然偏沈静多些。沈静又温文又俊秀,还聪颖多才,待人总是一团和气。和他一比,秦烈就显得粗糙刚硬得多。

    那个包袱虽然小,却沉甸甸的,份量着实不轻。

    小冬倒是挺好奇里头是什么东西。

    姚锦凤一把接过包袱,两下就解开了。

    最上头是一把短刀。

    小冬吃了一惊。姚锦凤也怔了一下,把那刀拿了起来。

    刀很小,连柄大概有七寸长,金色的鞘子上镶着晶莹灿烂的好些宝石,看着倒不象一把利器,更象一件华贵的装饰。

    “姚姐姐,这是什么?”

    “刀……我来时候,家里不让带来的。没想到,这回又给送来了。”

    沈蔷实在好奇:“你……你会用刀?”

    姚锦凤得意的笑了:“我还杀过狼呢。”

    杀……狼?

    小冬和沈蔷的神情出奇地的一致,嘴半张着,差不多能塞个鸡蛋进去。

    “嗯,有一年冬天雪很大,山里头的狼饿得受不了,出来找吃的,半夜听到羊圈里羊在叫,我和阿叔他们一起出去的,我和阿叔他们一起杀了狼,狼皮给了婶子,狼牙我还留着呢。”她在腰里翻了下,从荷包里倒出样东西来:“就是这个。”

    那的确是一枚尖尖的兽齿。小冬和沈蔷当然不知道狼牙是什么样,可是姚锦凤的性格是有一说一,心直口快的,应该不是骗她们。

    “就用这刀杀的吗?”

    “当然不是了。”姚锦凤坐下来,把短刀拔出鞘。刃上寒光一闪,小冬下意识地朝后躲了躲,沈蔷斜过身来,将她挡住一些,小声说:“别怕,没事儿。”

    “嗯。”

    沈蔷问:“你家里为什么把刀给你送来啊?”

    姚锦凤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刀……”她说了一半又停住了,把刀收起来别在腰间,又翻看包袱里的其他东西,把锦带和绣花荷包拣出来分给小冬沈蔷一人一份。

    包袱里还有一封信,但是小冬还没来及看清,姚锦凤已经重新把包袱系了起来。

    很快小冬就发觉,上学还是有很多地方,让她不适应的。

    比如,三位公主间的明争暗斗。

    这很正常,小冬很理解。不是一个妈生的嘛,怎么可能一条心。四公主看着一副温厚的样子,时常在五公主和六公主之间打圆场。

    小冬的办法就是装傻,不管是六公主亲近还是五公主示好,一律笑眯眯的,不点头不摇头不赞成不反对,反正她年纪小。

    时间一长,别人倒觉得她脾气好性格好,人很好相处,也乐于和她多亲近。

    一群姑娘凑在一起,话题不外就是那几样。

    衣裳,首饰,吃食,再来就是一些长短是非。

    小冬也没刻意去听,她们聊的时候她也不插嘴。

    沈蔷一到这种时候就拿出绣活儿来做,低着头的,可两只耳朵支棱得比谁都尖。手里的活计好些天了,还只绣了半片叶子,缝了拆拆了又缝,布早就糟得不成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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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冒,咳嗽~~

    为什么我一想加更的时候,身体总是不配合……

    明天双更,今天不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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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背诗

    女孩子们遮遮掩掩地传递东西,小冬眼尖,瞄见包着的布书皮张开一角,书的第一页上其实也写着书名。

    《春草记》?

    咳,光听名字,就知道肯定不是正经书……应该是这时代的言情小说吧?

    打死小冬也不信这些姑娘们能传看多违禁的小说。顶多就象她曾经在花园中遇到沈静,偷偷看侠义小说一样。

    这一刻小冬觉得,这上学跟前世一样。男生偷看武侠,女生偷看言情,互相传递,小声议论。心中各自揣着一个武侠的,或是言情的梦想。男孩子想的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女孩子憧憬的是嫁一个英俊王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小冬抿着嘴偷偷笑了。

    她觉得上学也不尽是一件苦差了,也有快乐。

    女孩子们在休息的时候喝茶,分享从家中带来的点心,传看着绣法别致的手绢,讨论着京城里最新鲜的趣闻……

    连一开始被隐隐排斥在外的姚锦凤,也和人搭上了话。

    她相貌美艳,女孩子们对一个长相特别出众的同性,总是有敌意的。更何况姚锦凤不是京城人氏,又没有显赫出身——最要命的是说话直来直去的,各种因素汇聚在一起,不被讨厌才怪呢。不过看在小冬的面子,或是说,看在安王府的面子上,倒没有什么恶言恶语或是别的行为。

    让小冬想不到的是,姚锦凤的人缘居然慢慢变好了。

    好象……起因是有一天,教诗的汪师傅提姚锦凤起来背诗,就背前一天学的诗。

    这倒也不算刻意刁难,因为那两首诗都算是比较简单的。

    可是……嗯……

    姚锦凤想了想,先背第一首,张嘴便是:“游子手中线……”

    底下坐的人里头顿时传来几声意外的咳嗽声。

    换成一般人,这会儿肯定能意会出自己背错了,从而再想一想,多半能改正过来了。

    可是姚锦凤没领会到这意思,接着背下去:“慈母身上衣……”一直背到:“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背完了还挺得意,精致美丽的面庞微微扬起,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汪师傅面色古怪,点了点头说:“谁说报不得?这游子还真是心灵手巧啊……”

    小冬弯着腰忍笑。正是啊,这游子……不一般啊不一般。

    汪师傅手里的细竹尺在桌上敲了敲,说:“再背一首。”

    姚锦凤张口就来:“离离草上飞,一岁一枯荣……”

    小冬闻言,都快把脸埋到桌子里去了。

    汪师傅眉一挑:“草上飞何解?”

    姚锦凤不知是真忘了还是根本走神儿走到九宵云外去了,兴高采烈地解释:“我们老家有种野兔子,个儿小腿长,蹿得飞快,看上去犹如在草上飞一样,那兔子肉味道鲜美……”

    女孩子们终究忍不住,哄笑一团。

    汪师傅也是想笑的,但她忍住了,只说:“别惦记兔子了,回去把这两首诗各抄五十回。”

    只抄五十回,算是很轻的处罚了。

    从那天背错诗之后,姚锦凤的人缘就慢慢好起来了。下了课有个小姑娘先忍不住,过来问她:“你真吃过那草上飞?”

    姚锦凤笑着说:“吃过呀,我亲手打的。”

    来问话的女孩子是景郡王家的幺女赵芷,比小冬大半岁,性子还很天真活泼。她眼睛睁得老大:“你能打兔子?”

    “打兔子算什么呀,我还能打狼呢。”

    屋里人纷纷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姚锦凤也不分辩,托着腮笑,看那神情,神儿又走了。

    正好那天下午是棋课。

    小冬对下棋是完完全全没有天份。规则她都知道,可就是自己一步也不会走。上辈子她也是这样,下象棋时就是炮打头,上卒,再跳个马,三板斧一过,下面就不知道怎么走了。围棋更不必说,一看那黑白交杂相映的棋盘,她就头晕。

    对她来说,什么布局,什么棋路,自己要怎么下,又要猜对方怎么下,那是完全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比天书还天书。

    大概她天生心眼中就缺了这一窍吧。有人说会下棋的人,胸中有丘壑有谋算。

    小冬琢磨一下,自己好象从上辈子到现在,都象傻大姐儿一样。

    沈蔷也不比她好哪儿去,这上头完全不通,教棋课的李师傅一出去,她们俩就玩起五子棋来了,这玩法儿她们俩都喜欢。姚锦凤更绝,自己在一旁看她们下,自己抓棋子儿玩。其他人也有自己打谱的,也有两人对弈的。

    棋室窗子外头栽着花树,夏季虽然快要过去,枝上还是繁花重重,压得枝条都低垂下来。

    赵芷和另一个女孩子叽叽咕咕的说着话,后来看着师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胆子也大起来,就从窗子伸出手去,想掐一朵花,可是够不着。

    姚锦凤歪头看看她们:“想要哪朵啊?”

    赵芷一指:“那个。”

    那是高处的一朵,刚开了一半。

    姚锦凤说:“来来,你让让。”

    赵芷看了她一眼,大概觉得姚锦凤手臂比她长,应该可以够着那朵花,于是两人一起往边上挪了挪,让出窗口的位置。

    姚锦凤把手里的棋子抛了抛,挥手朝外一拨。

    小冬只看见空中拖曳出一道白光,噗地一声响,整株花树都抖了一下,赵芷看中的那朵花轻飘飘地从枝上落下来。被震落的花瓣极多,簌簌地从枝上飘落。

    满屋的人都愣住了。

    姚锦凤伸出手去,将那朵落下的花抄在手里,托给赵芷看:“是这朵吧?”

    赵芷都呆了,满屋的人也都呆了。

    “你……你这是怎么弄的?”

    “打下来的呀,”姚锦凤不当一回事儿:“在家的时候,我们寨子里其他人玩甩箭什么的都玩不过我呢。”

    学堂里不是没有武将家的女儿读书,可即使是她们,也是长在深闺娇生惯养的。

    姚锦凤这样的身手,真是让这些坐在华贵的井中的青蛙姑娘们看到了一方截然不同的天空。

    原来世上还有与京城全然不同的另一些地方。

    原来还有那些她们完全不知道不了解的人和事。

    她们从固步自封沾沾自喜,变成了对外面世界好奇向往。

    这个转变,让小冬既意外,又觉得不意外。

    京城中,这些上流社会的千金们的生活沉闷单调,而突然的新发现,让她们都激动不已。

    新鲜,刺激,自由的一切……

    小冬靠着沈蔷,仿佛看见一群瓶子里的小虫,睁大了眼睛,在观察瓶子外面的一切。

    ——————————

    盘丝洞38号的简体版会在一月四号上市。

    出书版更紧凑,结局与网络版和繁体版有不同……嗯,番外也不同。

    抱抱大家。

    今天听音乐的时候,一直在回想盘丝洞里的情节,想的最多的是子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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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裙子

    姚锦凤把一条裙子穿到了学堂去。http://www.uu234.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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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裙子她以前没穿过,小冬她们当然也没有见过,一看就知道不是汉家女子穿的。

    裙摆是用八幅不同色的亮闪闪的织锦布对拼起来的,上面大幅的金线刺绣活象孔雀那煌灿灿的尾羽。

    小冬第一次见这种裙子。

    姚锦凤把裙子穿上当然先给她和沈蔷看,两人眼都看直了。

    “真好看……”沈蔷伸手摸了摸,又捻了捻。质料非常有手感,沉甸甸的。

    姚锦凤转了个圈,裙摆甩开来,象一片金灿灿的霞彩。

    “短了。”她把裙摆拉高了一些:“做的时候是合身的。”

    沈蔷不以为意:“你长高了呀,我从河东带来的衣裳,也都短了不少呢。”

    上衣也显得小了,那是一件深紫绣金花的短襟小褂,扣子有密密的两排,是深红色的象玛瑙一样的,下面是莲花形的金托。衣裳紧紧裹着她的身材,小冬发现,姚锦凤的身体已经有少女姣好的曲线了。

    很美好。

    她还是适合这样的装束。

    光华四射,艳极无匹。

    她头上戴着一对金环,仔细看,那是一朵一朵的细碎的小花簇拥在一起,花蕊是细金丝的,极其精致。

    “这个,要穿去上学?”沈蔷简直不敢相信。

    虽然没有什么规定,可是学里面大家统一的装束还是以朴素淡雅为主,首饰戴的也少。连几位公主都不带有流苏的簪环——

    可是姚锦凤真就把这一身穿去了。

    果然没有谁不被这衣裳吸引的,连汪师傅都忍不住在讲完课的时候问了句:“这是不是长扇裙?”

    姚锦凤大大方方站起来让她看:“这是短扇,长扇的话,做出来光后面拖地下的就有一丈三。”

    娘啊,一丈三……怎么走路啊。

    汪师傅一走,女孩子们一下子都拥了过来,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小冬退到一边儿,赵芷也凑了过来:“姚姑娘真漂亮,这裙子也好看。”

    小冬笑眯眯地,把点心盒子打开,赵芷顺手捏了一块儿填嘴里,表情凝滞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小声说:“真好吃。”

    “那再吃一块儿。”

    “你家厨子手艺不错呀。天天点心不重样儿,还都这么好吃。”

    “是胡妈妈给我做的。”

    “你乳娘啊?”

    小冬点点头。

    “真好。”赵芷又拿了一块儿:“我小时候换过三个乳娘吧?她们都这么说,不过现在一个都不在。说起来我可真羡慕你。”

    “嗯?”

    “你家就你一个女儿啊,安王爷又是出名的好脾气,你家那几个妾也是摆设,多好啊。”

    “我还羡慕你呢,家里兄弟姐妹多,热闹呀。”

    “热闹什么呀。”赵芷把点心咽下,喝了口茶:“什么东西都得争啊抢啊的。你看,你家只有你一个,什么东西肯定全都归你。我家可不是,东西本来就不多,还得分成这么多份儿,为了你多了我少了的吵吵吵,没劲。”

    赵芷家是出名的人多,景郡王光有名份的妾就有八个,赵芷是嫡女,她还有三个嫡亲姐姐一个哥哥。其他的那些妾生的孩子一把都拢不过来,赵芷说她自己前两年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兄弟姐妹呢。

    “对了,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中午带你去。”

    赵芷说的地方,在集玉堂后面的花园里头。穿过假山,有个很小的亭子。亭子上面铺着白色的茅草,这里的花木也没有人多么精心打理,不整齐,却有一股野趣。

    “不错吧。”赵芷说:“我看过了,这里一般人不来的。下回咱们一块儿过来说话,那边屋里总是乱糟糟的。”

    她的眼中闪烁着喜悦,仿佛发现了一块洞天宝地。

    也许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不管在哪里,总想有一块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在这里没有别人的管束和干涉,自己是这片天地的主人——

    也许等到再长大一些,就会有所改变。

    那片小天地还存在,但是,也许只能存在于心里。

    “不错吧?”

    “嗯,是不错。”

    赵芷拉着小冬左转右转。亭子下面种了许多枫树,几场雨过去,叶子已经转红。旁边不知什么树,既高且挺,叶子却是金灿灿的黄,还有大片大片的绿荫衬着,仿佛是绿色底布上绣着金红两色的花。

    真漂亮。

    两个人坐在亭子边上,赵芷从荷包里拿了糖球出来,自己吃了一颗,递给小冬一颗。

    小冬没吃,拿在手里看。

    糖球雪白白的,闻着有股香喷喷的桂花味儿。

    她把糖球拿远了一些,对着阳光看。

    就那么一闪神的功夫,小冬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在假山边上,金色的大幅裙摆一闪而过。

    这条裙子放在别处特别显眼,不过下面又是金色又是红色,纷杂绚烂,反而看不出来了。

    看来赵芷找的也不是什么秘密天地嘛,别人一样能找过来。

    也许大家都看中这块儿僻静了。

    小冬把糖球填嘴里。

    唔,味道还真不错。

    赵芷很喜欢吃零嘴儿,身上总揣着糖果点心什么的。

    秋天的阳光依旧炽烈,天特别的蓝,风吹在脸上,微微的暖。

    小冬眯着眼在下面的树丛里瞄来瞄去,想看看姚锦凤转悠到哪儿去了。她可是个闲不住的人,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的。

    果然没一会儿,我看见姚锦凤从另一边绕了出来,她理了理裙摆,又拽了一下有些紧身儿的小褂,朝前院去了。

    有风,她的裙摆散开来象一朵灿烂的金花。

    小冬笑眯眯地吮着糖球,赵芷摸出根绳来,两人玩起翻绳。

    过了约摸一小会儿,唔,也许时间更久一些,忽然又有人从假山那边出来。

    咦?

    小冬转头看了一眼,但没看清脸,只觉得那身形似乎有些眼熟。

    那人是谁?

    在哪儿见过呢?

    她怔了一会儿,赵芷催她:“翻呀。”

    小冬回过神,才发现不过手里的绳散了,还有嘴巴,因为含着糖球半天没动,也已经酸了。

    她忽然想起来那人是谁了。

    她见过的。

    是三皇子。

    ————————

    咳得嗓子要出血了==好疼……

    每次我想卖力更新的时候,身体总是不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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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水草

    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小冬顿时纠结起来。www.uu234.com

    老实说,每个女孩子……都不可不八卦。

    虽然刚才见到的情景很可能是巧合,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现又一前一后离开,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可是……

    真的没问题吗?

    小冬真的没法儿用巧合两个字打发自己啊。

    她瞟瞟赵芷,这一位正揪了亭子上垂下来的茅草编小辫呢,很显然她没看见刚才底下的人影。不然以她的个性,肯定早嚷出来了。

    幸好……幸好只有她一个人看见。

    就算真有什么,事情毕竟没闹大。

    小冬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刚才那两个人的事,从巧合,划归到——非巧合一档中去了。

    下午是画课,这个好打发,小冬一向还挺喜欢这个课的,教这个课的倒是一位男夫子,而且,他也是集玉堂里唯一一位男师傅……咳,这位何老先生已经六十开外快奔七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这么长寿且健康真是很难得。嗯,重点是,由他来教这群姑娘们是再合适不过了,完全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顾虑——人小的时候,和老了之后,性别就被全然淡化了。

    小冬的画具极好,颜料也全,经常有人来跟她借着用,沈蔷为这个不平过,私下跟小冬说:“她们这是看中你好脾气了,占你便宜啊。”

    “用就用吧,难道要板着脸和人说不借吗?”

    沈蔷一想,那也不成,那就得罪人了。

    可是那洋红,那天青……那些颜色都很贵很难买到的。有几个远支宗室的女孩子就瞅准了小冬好说话,自己只带便宜的几样色,总来朝小冬借,一借就借贵的,还狠狠地用,就跟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一样,逮不着似的,特馋相了。

    沈蔷就是为这个觉得不平。

    虽然东西是小冬的,小冬也不缺这点儿东西。可是她们这种“别人的便宜要狠狠占”的样儿还是让人看不惯啊。

    小冬心想,这算什么呀。

    上辈子她上大学住宿舍的时候,有些同学不也是一样?面霜用完忘了收起放在桌上,一转眼儿里面就给抠掉了一大块去。洗发水洗衣粉不锁起来,等你发现的时候,都能给用到见底。小冬不喜欢和人争执,倒没说过什么。另一个女同学遇到这事儿抱怨过,说用不怕,不能用掉这么多啊。然后某一天她发现她的洗发水虽然被偷用了,里面的容量却没有变少,就是拿起来晃一晃会咣咣响——用掉了洗发水的人给她往里头兑了大半瓶水。

    比起来,现在的这些“同学”,还算是含蓄的呢。

    今天是画山石,小冬拿着笔在纸上信手乱涂,纸上那乌漆漆一团,看着象个土坷垃,又象块长毛的臭豆腐,反正要说山石,也有点象。

    她心思没在画画上。

    她在琢磨姚锦凤的事。

    姚锦凤就坐在她后头,小冬已经借着涮笔偷看过她两回了。

    姚锦凤看来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她的脸儿一直红扑扑的,而且,大概是今天衣裳太鲜亮,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明艳妩媚。

    要是巧合,那就没什么说的了。

    要不是……

    要不是的话,他们……

    他们关系到哪一步了?

    而且,他们怎么扯上的关系呀?

    小冬左思右想,姚锦凤到京城后统共没出过几次门,见着三皇子的,也就是去落霞池赏桃花那一回。

    那一回他们也没说过话呀,甚至,好象都没正脸儿对上过。

    怎么会就……

    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她只知道罗家兄弟常献殷勤,不过后来姚锦凤就没有再收过他们的礼物了。不用别人劝,姚锦凤自己就说:“没做事,不能收旁人好处。”

    嗯,她懂无功不受禄,小冬那时候还觉得安慰呢。女孩子自然不能随意收男子的馈赠,当然,姚锦凤受的不是汉家女子的教育,所以大概不怎么明白。但是她能自己想明白,不收,自然是好事。

    可是现在小冬一点儿都不觉安慰。

    是,明面上的交往馈赠是没有。

    可是,可是姚锦凤到底怎么和三皇子就……

    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啊!

    小冬手一顿,图上顿时多了一块墨迹。

    嗯,不要紧,再画一块小石头,跟大石头凑一凑。

    蘸上颜色,继续开始涂抹那颗小石头,然后小冬继续走神发呆。

    小冬真是想不明白啊。

    姚锦凤在安王府,那也是深宅大院,门禁重重。

    进宫上学虽然是出了门,可是三皇子也要上学,而且是在集贤堂,离她们远着呢。小冬家住的长乐坊,进宫的话也是直接走东门。赵吕他们倒是要绕一下,有时也从东门这里进,但是走延喜门,从东宫的墙那边就过去了,完全不会到集玉堂来。

    没天时没地利还能让他们整出个人和来——这太考验小冬的推理能力了。

    还是象以前读的诗歌里说的那样?

    青年男女的恋爱之火,可以消灭一切阻碍?哪怕压在十八层地底,都终能将穹顶烧穿?

    不不,小冬想,兴许是自己想多了。他们到亭子那里去其他完全不存在什么勾搭,什么私会的内幕,完全是各去各的,半点儿关系没有。

    小冬越想越纠结,于是乎,她的UU小说,第二块象臭豆腐似的小山石,又画出来了。

    小冬换了一枝笔,蘸了绿颜色,开始画草叶。

    要不要,问问姚锦凤呢?

    小冬朝后方瞟一眼。

    这个,好象直接去问,不大好。

    那么,要不要和别人商量一下呢?

    嗯,也许可行,自己毕竟了解懂得的太少。

    可是,和谁商量呢?

    这是个大问题。

    最可靠的,当然是自家哥哥赵吕。

    可是要真是自己猜错了,而赵吕又被自己误导了,横生枝节,再有别的什么是非,怎么办?

    小冬真是左思右想,辗转反侧。

    沈蔷过来看她的画,微微一惊。

    “这……这是什么?”

    “草啊。”

    沈蔷看了小冬一眼,硬是咽下了嘴里的话没说。

    这是草啊?好吧……如果草,那肯定是一把长歪了的水草!

    ————————

    咳嗽依旧,不过我感冒快好时是必咳嗽的。

    这是黎明前的黑暗~~

    今天还有一更,大家去睡吧,明天起来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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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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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时衣介绍:
不是说穿越者总是有着与众不同的前卫思想和丰富的想象力创造力吗?古代的人不都是连烤肉和火锅都没吃过,听到“床前明月光”和“明月几时有”就痛哭流涕感动不已吗?美少年美青年美中年们不是应该哭着喊着扑上来求包养吗? gt;_lt;~~都是骗人的…… 穿越了之后一样要起早贪黑的上学,一样要学这学那,一样有复杂的人际关系,一样要为将来嫁什么人而犯愁—— 既来之,则安之吧。 她没有胡思乱想的功夫,她要认认真真的,给自己缝好一件嫁时衣。嫁时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嫁时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嫁时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