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石似玉
烛火摇曳，映在床幔上。楚璇侧卧在榻，伸出手指绕着那床幔，她到楚府已经两年了。是的，只有两年。她并不是原住民，不过是个见缝插针看见原主陨落而趁机入体的孤魂野鬼。
璇，美石次玉。——《说文》
她并不是嫡女，所以她只配作为石头，即便是次玉的石头，可终究不是玉。与楚琪这名差得甚远。一个是美玉，一个是石头，谁都能看得出来到底哪个更被人捧在掌心，哪个被人弃之如敝屣。
要真说起来，楚璇她亲生母亲齐莹也不是良善人儿，当初不过是个卖艺的伶人，却能凭着手段、容貌，比楚家主母还早一步生下一双儿女。当初，在楚家主母孙怡刚过府时，齐莹就怀上楚璇她哥楚易，诞下府里的长子。虽然只是庶子，但是楚父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欣喜不已，接连着齐莹借着老爷的宠爱又诞下了楚璇。可这主母孙怡却忍气吞声不下去了，硬让老爷将齐莹之女命名为璇。这楚老夫人瞧着这长子长女都被府中的妾室先生下了，这嫡妻难免会有一些怨气，也就让楚父随她去了。可这时，齐莹不依了，这孙怡自个儿生不出孩子就可劲儿折腾自己的孩子，这谁能服气？齐莹便大闹了一场，直至老爷做主将她提至侧室才安分下来。要知道这侧室可不是想提就提的，要先去衙门改了齐莹原本的贱籍再将她提上来，所以素来都没什么人将贱妾提上来。
如今是瑞景一年，新帝登基。府中的妻妾都被封为妃嫔，按旧例如今阖该大选。太后便下旨召适龄朝臣之女入宫大选。楚璇家父官居四品，自然也在那些朝臣之列。可楚府中适龄的只有楚璇一人，今年双七。嫡母诞下的嫡女如今也才十一，还未及笄，参选不得，可把那孙怡气得要死，帕子也不知扯坏了几条。齐莹那狐媚子成日与自己抢老爷还不成，如今居然还要早自己女儿一步入宫参选，万一她真选中了那还了得？齐莹那狐媚子还不得爬到自己头上去？可再恼又能如何？这名单已经交了上去，阻不了楚璇参选。
楚璇长得随齐莹，齐莹长得风流妩媚，天生媚骨，才能勾得楚父常宿在她房里，就连孙怡都比不得。就算如今她年岁大了些，可那风流韵味还是比府中的妻妾强上不只一星半点，楚父也依旧常宿在她房里。而楚璇承了齐莹的媚骨天成，生得一副好皮囊。
齐莹原是卖艺的伶人，自幼习舞。故而自小就教楚璇习舞，而琴棋书画便由老爷请的女先生教导。楚璇舞习得不错，可琴棋书画并不是十分精通，还是孙怡暗中告知女先生楚璇不过是庶女，不需要像教嫡女那般，所以楚璇也只是略懂一二。
离大选之日愈发近了，老夫人请来的嬷嬷也奉老夫人的命令加紧着教导着楚璇，这规矩也算是学的有模有样。齐莹则是替她准备了钗环衣裙。孙怡虽眼红老夫人对楚璇的看重，暗地里也使了不少手脚，可前些日子老夫人私下里找了她谈了一番，她倒是安分下来了。
楚老夫人如今虽然年过半百，身子骨依旧硬朗着。看着堂下站着的孙氏，这孙氏什么都好，就是太小家子气了，气量太小，尽会使些小聪明，不顾全大局。楚老夫人皱了眉头，稳着声儿:“你瞧瞧你做的尽是些什么事儿！这璇姐儿都要入宫参选了，你还不安分！非得要气死我是不是？”
孙怡张了嘴本欲开口说话，又识趣地闭了嘴，只是脸上神色愈发委屈起来，眼眶都开始泛红。
楚老夫人看着她那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轻叹了口气，声调柔和了些:“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心疼自己孩子。我与你母亲多少年的交情了，可谓是看着你长大的。可是楚璇也是咱们楚家的女儿，如今新帝登基这不过是第一次大选。不是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孙氏捻着帕子揩着泪，抽噎着:“娘，可是那齐氏也忒欺负人了，不过是个女儿参选罢了，尾巴跟翘到天上去似的！我实在受不了这气儿。”
楚老夫人听了这话也是没法子，也只能出声稳住她，毕竟她再不怎么待见齐氏，可她还养着楚府的大少爷呢。楚老夫人一想起楚易心中就是舒坦不少，楚易自小就孝顺识礼，待人亲和，如今楚易也是愈发地长进，书读得也甚好，私塾的先生也常夸楚易是可塑之才，日后必定高中。楚老夫人对齐莹的印象也好了几分，虽然齐莹常爱逞嘴皮子痛快，但孩子教得还是不错的。
楚老夫人敛了神色，心平气和道:“这往后琪姐儿也该参选，若是璇姐儿也在宫中，日后也多一份助力不是？”
孙怡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可心里还是不怎么痛快:“可万一她不肯帮琪姐儿怎么办？”
楚老夫人瞧着似是有了路子，忙道:“这璇姐儿、琪姐儿都是出自楚家，璇姐儿不帮她帮谁？好歹都是自家人，自然是胳膊肘朝里拐。”
孙怡一想就痛快了不少，楚璇能落选最好，若不能，日后也给楚琪添一份助力，何乐而不为？反正楚璇一个庶女能折腾出什么法子？
经了这么一谈，孙氏也少找楚璇麻烦挑她刺儿了，楚璇也能安静地学规矩了。
只是楚琪心中不忿，这些日子府中的人都围着楚璇转，她个嫡女难不成还比不过她一个庶女？
不得不说，孙怡实在是没有教孩子的本事。看着老爷常往齐莹那儿去，日日都在嘀咕着齐莹她们的坏话，那词儿一个个的毒极了，一点都不像大家闺秀该说的话，就连在孩子面前都不避讳。自小楚琪就有了那种大小姐性子，与楚璇关系一向不好。
原先她见母亲给了楚璇小鞋穿，她心里还舒坦些，如今母亲竟然就这么放任她不管了。楚琪心里自然不痛快，不痛快了该怎么办呢？当然是自己去收拾人啦。
楚琪指使着婢子在石子路上泼着油，楚璇学规矩并非是在自己住所学，而是在楚老夫人那儿学，因为楚老夫人时不时也会检查她学习的进度。而这条石子路是楚璇去楚老夫人那儿的必经之路。
当婢子奉命泼完了油，正当楚琪心满意足准备离开时，却一不小心踩到了油脚下一打滑，身子歪向一侧，径直往旁边的湖里倒去。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惊得那婢子喊叫起来。
楚璇敛了衣衽理了发钗，正打算去楚老夫人那儿。结果一个婢子急急忙忙闯了进来喘着粗气，楚璇蹙了长黛:“怎的这般没规矩？莫不是见了鬼了？”
婢子这才站直了身:“小姐，二小姐她落水！”
楚璇一听舒了眉，她向来不是什么良善人儿，楚琪与她不对付早是世人皆知的事儿了，漫不经心回道:“她落水就落水了，与我们何干？也罢，好歹我这个做姐姐的也该去瞧瞧妹妹不是？”楚璇咬重了妹妹二字。
楚璇才到门前，就听见屋中孙氏吵吵嚷嚷哭哭啼啼的。她挑了长黛，步入屋中，谁知孙氏一瞧见她，就用手指着她，大声谩骂着:“肯定是你这个小贱蹄子害得我女儿落水的！你这个娼妇生的小贱蹄子还有脸来？”
楚璇一听寒了脸，但还不等她说什么，齐莹就开了口:“你什么意思！是你女儿自己作孽！怪到我们璇姐儿头上？你这没脸没皮的泼样我还是第一次见！”
楚璇听着齐莹替她出头的话，心里头暖了几分，脸色也好看起来。即便齐莹再怎么爱逞嘴皮子痛快，再怎么不好，依旧是个疼孩子疼到骨子里头的人。楚璇收拾好情绪，平着声:“大娘，你说璇儿害得二妹妹可有证据？璇儿方才连门都没出，怎么害得人？且璇儿为何要害二妹妹？”
孙怡一怔，随后又强词夺理:“不是你还能有谁！你个娼妇生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满肚子的坏水！我可怜的琪姐儿啊！”
楚璇瞧她一口一个娼妇说得顺溜，恼极了。齐莹也气得浑身发抖，这哪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比起外头的粗鲁村妇也不遑多让。
这时，楚老夫人开了口:“得了！都胡闹些什么！那婢子都招了，孙氏你还胡搅蛮缠！还有齐氏！你也是！对大房不敬这就是你的能耐？”
楚老夫人一开口，两人都噤了声。楚璇则是打量着床上的楚琪。楚琪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倒是比她成天折腾要好的多。
楚璇瞧着床上的楚琪半天不醒，自然没趣极了，随意寻了个由头便回屋。孙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眼神像是要生生把她吃了一般。
无论孙氏在此之后再怎么闹腾，都被楚老夫人压了下来，闹得狠了，就直接禁了足。这会儿楚璇倒是可以得片刻清静了，不过这清静也没有多少时日可享。
因为，大选开始了。
第二章 大选
楚璇撩起车帘往外探去，这皇宫的朱门渐渐近了。马车也停下了，众多秀女聚集在一起。
楚璇搭着婢子的手下了马车，瞧着这处环肥燕瘦各色美人相谈甚欢。楚璇却是难找到熟悉的人，先不说她身为庶女自然没什么人脉，更别提孙氏若有若无地阻止楚璇结识哪家的大家闺秀。
须臾，又一辆马车驶入皇宫，那厮刚踏下马车就瞅见了站在阴凉处的楚璇，真不知道该说她眼尖还是什么。孙如芸才下马车就扬了声儿:“呦，这不是楚璇吗？怎的，你也来参选了？”
楚璇一听有人唤她，还以为是谁，瞥了她一眼，发觉是孙如芸，就依旧悠哉悠哉地站在那儿，懒得理会她。这孙如芸是她主母孙怡娘家那边的女儿，与楚琪为表姊妹，平日里常来楚府，虽是偶尔会打个照面。可她与楚璇可半点关系都没有，更别提什么表姊妹了。
孙如芸见楚璇不理会她，脸气得一阵青一阵白，在家里她贵为嫡女被人捧在手中呵护，哪里受过这气。她朝楚璇这方向走了几步，声调又高了几分:“楚璇！你莫不是聋了！连话都听不见了！”
这声音引得几家的姑娘都瞅过来，楚璇无可奈何这才回了她:“我若不是来参选的，为何来此？”她回了话，孙如芸反而更恼了，这楚璇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做这模样给谁瞧？
也不等孙如芸再找楚璇的麻烦，那头的嬷嬷已经让人来核实名册了。
几番筛选下来，秀女剔掉了一半有余，而楚璇倒是幸运地突出重围。
诸人都在储秀宫外候着，候着时间长了，难免会觉得无趣，即便在场的都是大家闺秀，可依旧也会有几个窃窃私语。这样几个关系好的便凑在一堆天南海北地聊着。当然啦，聊的最多的无疑就是这场大选了。
楚璇站在树荫下，无意中瞥见那孙如芸。正逢这时，孙如芸也看见了楚璇，当真是冤家路窄。孙如芸向与她相谈的几位朝臣之女打了个招呼，就往楚璇这儿来，孙如芸上下打量她一番，嗤笑道:“啧啧啧，我还真不知道你有什么本事留到殿选的。当真是好奇得很。”
楚璇长黛一挑:“不知道？不知道问那些嬷嬷去，来这儿和我费什么口舌？”
这朝臣之女们都在旁边，而孙如芸几次三番被她下了面子，自然脸色不怎么好看。可也知道约束自己，毕竟在储秀宫外跟别人起了争执不是那么好看。
孙如芸惺惺地走了回去，临走前还狠狠瞪了一眼楚璇。不过楚璇权当没看见，毕竟被她瞪一眼又不会少一块肉。
楚璇也不知站在那儿发呆了多久，站的脚都有些酸了。那边的太监才宣秀女觐见，秀女五人一批，依家世高低入殿去。
瑞景帝端坐在龙椅上，看着秀女有条不紊地入殿。此番是登基以来第一次大选，自然马虎不得。太后坐在左侧打量着下头的秀女，可惜这会儿自个儿母家还未有适龄的女子，只能等下一回大选了。
楚璇看着秀女自殿中出来，有的泣泪涟涟，有的则是欣喜若狂，神色各异。如今也不知是第几批进去了，自个儿家父虽官居四品，可自己不过是个庶女，顶多算的上是中下家世，自然没那么快。
这时，那一声尖细的声音唤起的名字惹得楚璇眉头一皱，“正四品中议大夫嫡女孙如芸觐见——”楚璇抬头就瞧见孙如芸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当真是惹人生厌。
过了孙如芸那批，总算是到了楚璇。楚璇闻着太监尖细的声音，与其余四人站成一列，随之入殿。
楚璇位列在这五个朝臣之女第二个，心中忐忑。第一个女子长得清秀，可这在处处是美人儿的宫中可没什么稀罕的。还没等到问及她会什么便被撂了牌子，毕竟看了这么多美人都有点视觉疲劳了，而她的长相又没有什么特色自然一下就被撂了牌子。楚璇一瞧她被撂牌子后那刷白的脸心里就慎得慌。
当唤起“太常寺少卿庶女楚璇”时，楚璇依着宦官的声音开始三跪九叩，待一沉稳男声道起才起了身。楚璇紧攥着袖沿，殿上的瑞景帝却让她抬起头，楚璇努力平息着心中的忐忑，将螓首微微抬起，好让座位上的几位瞧个清楚。而自个儿的视线则停留在座上人儿的明黄色靴子上。
太后瞅着楚璇的模样，略一蹙眉，长得太过妖媚了，都说媚色惑国。太后转头看着皇上，毕竟如今皇上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若是非要他怎么做，说不准他还会与你逆着来。
皇后伸手翻了名册，上头明晃晃的庶女二字映入眼帘，心中也少了些疙瘩。
瑞景帝顾隽曲指轻点龙椅的扶手，粗略打量了一下楚璇。一身妃色双蝶百合裙衬得她冰肌玉骨，自有一股妩媚韵味。嗯，长得挺漂亮。可他方登基，事务众多，也没那么多闲工夫再去看劳什子的才艺。大掌一挥，留了。
楚璇直至最后都觉得有些云里雾里，她方才心中慌乱不已，当时看皇上似是没有让她展示才艺的想法，本以为定是落选了，谁知最后竟是留了。
不过这留的人与不留的人自是不同的，不留的人直接遣送回家，而留的人要先到侧殿歇一会儿脚。以防到时这么多人兵荒马乱出了什么差池。
楚璇随着引路太监去了偏殿，发觉这些人与先前的态度大相径庭，不得不感叹一句。行了没多久就到了偏殿，楚璇一进殿就收获了所有人的目光。结果，还是要再叹一声冤家路窄啊。这孙如芸也入了选，当楚璇看见并好奇她怎么入选的，孙如芸也好奇得很楚璇如何入选的。说实话，孙如芸长得也不差，若是再说几句合意的话儿站在这儿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不过二人相互不对付，谁也没有理会谁。这时，一个身着翠色长裙的秀女先来与楚璇攀谈。性子倒是爽朗活泼，长得也娇俏可爱。楚璇与她相谈也算合得来。
她睁着大眼睛，睫毛扑扇着:“我叫陈姒锦，你呢？”
楚璇看着她心情也愉悦不少:“我名唤楚璇。”
陈姒锦一边嘴里念着这名字，一边还连连点头:“哦，楚璇。”
当她们聊得正欢的时候，这时一个管事太监过来告知众人可以打道回府了，再过几日教养嬷嬷和圣旨将会如期而至。楚陈二人依依惜别。
楚璇乘着马车回府时，早就倦得倚着车窗睡过去。自古女子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忽然一天走得多了还真有些吃不消。
直至楚璇到了楚府还依旧有些恍惚，在婢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楚府的众人早早地就在府门外等候。楚璇抬头瞧了一眼，呦，楚琪也在，就这般醒了？看着倒是安分不少。
众人皆是行礼，即便孙怡再怎么不甘，这已成定局，所以楚璇也懒得理会她行礼行得有多心不甘情不愿。楚璇亲自伸手扶起楚老夫人与楚父:“祖母、父亲，快快起来。”楚老夫人觑了她一眼，暗自点了点头。
楚璇与楚老夫人、楚父同行，后头的人还落了她一步。步入正堂，楚老夫人打发了一干不相干的人离开，这回楚璇倒是荣登上座。楚璇扫了一眼下座的人，孙怡满脸不甘，楚琪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齐莹满脸喜色。
楚老夫人搁了手中的拐杖，语重心长道:“如今璇姐儿入选了，日后家中也难照顾到你，你要好好伺候皇上、太后与皇后娘娘。遇事可不能强出头，惹事上身。”
楚璇乖巧地点了点头:“璇儿晓得了。”
楚老夫人伸手握住楚璇的手:“祖母也都是为了你好。你与楚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楚府光耀门楣，你也能挺直了腰板。”
楚璇听着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她不过是一个附身上来的孤魂，说实在的，对楚府没什么归属感。除了齐莹、楚易时常让她感受到亲情，其他的人都疏离得很。
楚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别怪祖母说话说得不好听，这宫中的人没了家族的扶持也难走下去。咱们楚府的家世虽不算最好，但说出去也不丢人。”
楚璇略一想想，也只得点了点头。
楚老夫人见她应了，心中可算是放心了。也没多留她们，让她们都散了去。
楚璇与齐莹一道回去，齐莹一进屋就将梳妆台上的木盒拿了出来塞在她手上。楚璇看了眼手中的木盒，不用打开便知道，这些定是她这也多年来的积蓄。
齐莹眼眶微微泛红，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今后说不准都再也看不到了，哽咽着:“璇儿，日后你可得好好照顾你自己，旁的什么都别管。”
楚璇也红了眼眶，搂着齐莹小声抽噎着。即便其他人认为宫中千般万般得好，依旧是四四方方的天。
前路曲折怎么找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三章 封位
皇后执着紫毫，拟着名册上的秀女的位分。站在一旁研墨的珠玉瞄着名册蹙了眉:“娘娘，这林氏封的……”
皇后抬起头瞥了她一眼，接了她的话:“太高了是不是？”
珠玉停了研磨的动作，点了点头:“这新秀初入宫就封妃位，岂不是会威胁娘娘的后位？”
“这是皇上亲口与本宫说封她为妃，本宫有什么办法？本宫还能阻了去？也得亏她有一个身为太傅的好爹。”皇后冷哼一声，“无妨，本宫在皇上潜邸之时坐镇王妃这位置这么久了还没不稳妥的时候。不过想必，这最恼的还不止是本宫一人。”
皇后搁了手中的紫毫，捧着名册，侧首向珠玉吩咐:“珠玉，随本宫去长乐宫一趟。”倏然又似想到了什么，弯唇一笑，嘱咐正在收拾笔墨的珠翠:“珠翠，你想办法漏点风声给钟粹宫的那人知道。看看有一名新秀方入宫与她平起平坐，她可还舒坦？别忘了承乾宫那儿也漏点风声。看看她们还沉不沉得住气。”
皇后乘着凤辇行至长乐宫，下了辇让人通传了去。不消一会儿，皇上身边的主管太监李全忠便走了出来，躬着腰:“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皇后点了点头，这李全忠是皇上身边的主管太监，自然各宫的人都要给他点薄面。皇后执着名册走了进去，看着皇上坐在案前批着折子。俯身行礼，皇上抬了头瞧她，稳着声线:“起来吧。”
皇后直了身将手中的册子递到他手边，待他接过，才开了口:“皇上，如今这诸位秀女的位分都已经拟好了。陛下且看看？”
皇上随手拿起册子，上下瞥了两眼，就撂了册子:“你做主吧，朕放心。”
皇后一怔，旋即含笑回道:“是，臣妾定不负陛下厚望。”
皇上揉了揉眉头，仰头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还有什么事么？”
皇后凝睇着他的脸庞，皇上十四岁与她成婚，她还长了皇上两岁。如今皇上十七，自己却已然十九，眼看着就要二十了。膝下却没有一个子嗣，如今新人入宫，怎么能甘心？
随着皇上如今愈发厌弃那些老臣，喜欢提拔寒门子弟，萧家渐渐没落了，无论如何她也必须稳固自己的地位。
皇后取回册子，告退回宫。
皇后摩挲着手中的册子，冷着声儿说:“珠玉，你去吩咐钦天监的人择个好日子行林氏的册封礼。对了，别忘了，是好日子，别随便找个就近的日子糊弄本宫。”珠玉一听便明白了，这是要延长林氏册封礼的时日，连声应下。
楚璇住在府里这段日子还算舒心，除了时不时应付着那些三姑六婆的拜访，其余的时间都在听着齐莹给她说着一些宅斗须知。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原来她以为波澜无惊的楚府也有这么多暗波涌动。
楚璇正与齐莹挑着从楚老夫人那儿送来的料子，就有婢子传来消息让她们快些去正堂接旨。楚璇心里也没底儿，到底会封什么位分。
楚璇与齐莹紧赶慢赶总算到了正堂，宣旨太监一瞧，人都来齐了。就展开那一纸明黄，清了清嗓:“皇帝昭曰:四品太常寺少卿之庶长女楚璇礼数夙娴，柔嘉维则，风姿雅悦，丽质轻灵。仰承皇太后懿命，册为八品宝林。”
众人跪地接旨，楚璇捧着那圣旨暗自思量。而楚父攥着几张银票塞到宣旨太监的袖口里，打听着这届秀女封的位分。楚璇得知这届秀女中有人将被册为正二品妃位，不免诧异。新秀入宫就封为妃位？当真是好福气。
这边楚父与宣旨太监打听完，那边的教养嬷嬷就走到楚璇旁边行礼，如今楚璇已经被封了位分是正经的小主了，自然少不了这些礼数。楚璇赶忙将她扶起来，虽然这教养嬷嬷只是个奴才，但是万一她看不惯你，故意出什么岔子，你还被瞒在鼓里，那可就是哑巴吃黄连。
宣旨太监赶着往下一家宣旨，也没多留喝一口茶。待宣旨太监走后，楚璇也无暇与他人恭贺来恭贺去，向楚老夫人和楚父知会了一声，就领着教养嬷嬷回了房。
楚璇坐在椅子上，听着教养嬷嬷普及宫中情况:“如今宫中皇后娘娘原是当今皇上的正室，如今被立为皇后掌后宫事宜，就连小主们的册封也是皇后娘娘拟定，甚得皇上敬重。而宫中还有为何妃娘娘，是皇上潜邸时府中的侧妃，颇为受宠。而宜贵嫔次之。”
楚璇一听就听出了端倪，这是何妃受宠却未掌权，而皇后揽后权与皇上却是相敬如宾，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术吧。
紧接着教养嬷嬷又介绍了几个高位妃嫔，楚璇对宫中情况也稍有了解。
接下来几日便是教养嬷嬷教导宫规的时候，秀女与妃嫔二者身份大不相同，自然所习之礼也是大相径庭，万不可出了差错。
这半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清静了这么些时候，也该启程了。楚璇倚着车窗听着车外炮竹声响起，手轻轻地摸着项上的平安符。
一路颠簸，楚璇本就不怎么适应，在车上昏昏沉沉的，过了好久才到了朱墙前停了马车。玉蓉拨开车帘往里一瞧，楚璇都晕成七荤八宿了。她赶忙招呼玉芙将楚璇扶了出来，慢慢行了几步路楚璇才渐渐恢复起来。
这时，也有引路太监前来陪着笑脸带着她们往她们的去处去。说来也巧，玉芙向他略一打听就打听到孙怡母家侄女孙如芸与楚璇居同一宫，且最主要的便是她封的是才人，比起楚璇的宝林还要高上半阶。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而她们的住处明光宫也有了主位，便是此次大选封得最高的林氏。也不知该说楚璇运气好还是不好了。
楚璇才刚从马车上下来，脑子里一片迷雾，哪里还管得着那引路太监说了什么话。由玉芙玉蓉搀着往明光宫去。
第四章 林妃
楚璇瘫在颐华轩的主位上，阖着眼小憩着，身旁的玉芙玉蓉站着看着地上正在行礼的奴才。楚璇也懒得理会这么多，毕竟初入宫总先要在奴才面前立个威不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可是古人千百年来不断实践中验证出的道理。即便立了威之后照旧有人有了外心效果甚微，好歹她也立过了威。再者楚璇也真的是倦了，坐了一上午的马车骨头都快散架魂儿都要去了半条。
跪在下头的粗使奴才面面相觑，心中不安，粗使奴才里头当然也有旁人安进来的了，心中虽是不安但也是历经风雨，这点小事也吓不了他们。更何况她们只是粗使奴才，并未记到她名下，说出去她们只能算明光宫里共用的奴才，并非是她颐华轩里的人。
过了半晌，楚璇才张了双眼，她也只是小憩罢了，并未真的睡过去。免得落下一个不好相处、疑心过重的名声下来惹得下头的人哀声怨道。楚璇支着手，掀了眼皮子睨着他们，懒散着:“都起来吧，本主方才也是有些累着了，忘了唤你们起来了。”
能混迹宫闱这般久，自然都是快成了精的人，谁会信她是忘了叫他们起来？不过是来了个下马威罢了。不过这当真是算有心眼的主儿，若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谁会放在心上？还不如让他们遭些罪才知道厉害。
楚璇半眯着眼:“想来你们能在宫中呆这么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中想必都是清楚的。本主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下去吧。”
那些宫人们忍着腿酸应着走出了轩外。玉蓉转过头看着楚璇，楚璇也回望着她，一脸诧异:“看着我干嘛，莫不是我脸上长花儿了？”说罢，伸手摸了摸脸。嗯，不错，水水嫩嫩的。
玉蓉一脸怪异:“小姐，莫不是那些奴才惹着你了？一来便是这么个下马威？”
楚璇脸上尽是鄙夷:“他们惹我？直接掌嘴！还用得着下马威？”
玉蓉摸了摸鼻子，好吧，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玉芙无奈地看着这一对主仆接下来各种撒泼打滚，好在那些奴才都下去了。不然他们眼中的颇有心计的主子估计形象都得碎成渣。
闹腾了好半天，楚璇才正经起来，让玉芙将从府中带来的嫁妆都拾掇到库房去。这次带来的嫁妆不算太多，但也不算少了。楚老夫人与楚父都给了几千两银子，就算楚府家底不薄，但这也算大出血了。嫡母倒是象征性给了一点，毕竟她作为嫡母，就算再不想给，好歹也要做个样子。不得不说她那嫡母还不如她娘齐莹给的多。虽然齐莹受宠，但是往常这种采办捞油水的活儿怎么也不会轮到她头上，一直都是由嫡母把着的。所以齐莹几乎是把她这几年来的积蓄都给了楚璇。
楚璇正闲得慌，拨着腕上的镯子发愣。主殿那头倒是来了人，据说了是林妃入宫了，让她们去熟络熟络。楚璇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果然是一举封妃的，果然是金贵，刚入宫就让在明光宫的人全部去给她请安，摆摆架子。至于熟络？鬼才相信。
楚璇磨磨蹭蹭地收拾完才过去，长春殿中人早就都到齐了。这明光宫的人也算多，包括林妃在内就有四个妃嫔了，除了楚璇与孙如芸二人外，还住了一位王府中的老人宋婕妤。
楚璇因着来迟，一进殿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在她身上。楚璇佯作被她们惊着了，轻拍了胸口，挑了声线:“呦，都瞧着妾作甚？妾当真是受宠若惊呢。”而后才懒散地给上位的林妃林娟行了个礼。
孙如芸坐在右首嗤笑道:“这楚妹妹来得真是迟，咱们可是等了妹妹好一会儿呢。架子真是大的很呢。”原本林妃的脸色就不怎么好，听孙如芸这么一说更是沉下了脸。
楚璇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林妃让她起，反而听到了孙如芸的冷嘲热讽，也不回她话，而是继续挑了声线:“妾请林妃娘娘安！”
林妃晾了她半天，结果她又说了句自然也不怎么好意思再晾着她:“起来吧。”楚璇才施施然起了身，扭头对着孙如芸就是一句:“孙才人说妾架子大的很不知从何说起呢。”
孙如芸冷哼一声:“怎么？你架子还不大，本主与宋婕妤都到了，唯独你，迟迟不来，莫不是不将林妃娘娘放在眼中，不敬娘娘！”
楚璇瞥了一眼坐上的林妃，果然也盯着楚璇面色不虞。是这林妃初入宫闱太过沉不住气了？
楚璇捻着手中的帕子，轻飘飘地抛下几句话:“孙才人这句话说的可真是诛心。妾可是听闻了林妃娘娘传妾去，自然是不能失了体面。妾可是敬着林妃娘娘，这才为了不冲撞了娘娘收拾妥当了才姗姗来迟的。”
孙如芸瞧着她漫不经心的模样就是一阵牙根子痒痒:“真是一派胡言！”
楚璇绽了笑，说出来的话与她那副模样完全不符，毒得很:“呀呀呀，孙才人这话妾可要鸣个不平了。这好生收拾一番妾才敢来见娘娘，可不是将娘娘往心里头敬？怎么一到孙才人口中就成了胡言呢？莫不是孙才人还未收拾过？”
孙如芸冷了脸，这话都给她驳回来了，当真林妃和宋婕妤的面儿她也不好仗着身份当场发作，只得哼了一声不理会她。
林妃在座上一言不发了这么久看着她们二人争锋相对，这楚璇也当真是嚣张得可以，如今这孙如芸败北了，她自然要接了这话茬，免得楚璇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得了，楚宝林你也少说点。本宫叫你们来是让彼此好生熟悉熟悉的，不是让你们斗嘴的。”
在旁看戏的宋婕妤一见林妃发话了，也附和道:“是了是了，这好好的什么小事都能吵成这样。”
这林妃虽是道行浅的，但宋婕妤可是快成了精儿了。她好好的一个人住着着明光宫，明光宫自是以她为尊，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林妃压在她头顶上谁能服气。不过如今她倒是能屈能伸，是个人物。
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孙如芸那怒火攻心模样的楚璇长黛一挑，这话偏的都快到太平洋去了吧。无妨，反正楚璇是个脸皮厚的人，乖顺着说:“妾知道了。”
第五章 回礼
皇后盯着钦天监送来的册子，上头尽是择的那些个大好日子。
而跪在地下的宫女禀着明光宫里那四人的谈话，竟是一言一行都不落的告知了皇后。而那宫女的脸赫然就是长春殿里奉茶宫女的模样。
皇后听完了她所言之后，冷笑一声:“呵，如今这封妃礼还没办，她还摆上谱儿了？连玉碟都还没上就让人去给她请安了？”
说实话，林娟确实没上皇家玉碟，还算不上真正的林妃。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儿，请安什么的提前一点，皇上太后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皇后心里不舒坦，自然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就连明光宫也生生塞了两个人过去。
要是那林娟安分些可以为她所用也就罢了，可她当真是不够让人省心。皇后如今也随皇上登基而册封，宫里的人脉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多。人手本就不够，还要抽出一部分去看着那个林妃，真是够糟心的。
皇后揉了揉眉心，挥手就让她下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才幽幽响起:“珠玉，告诉钦天监的人，就选这册子上最远的日子来。什么由头让他们自己随意寻个应付过去。本宫倒要看看那林氏能掀起什么风浪。”
皇后轻叩了红木雕案:“这新人过几日也该侍寝了吧？知会敬事房一声，将那明光宫楚氏与孙氏的绿头牌快些制出来，然后提上去。”
既然那林娟不让她舒心，那她也甭想舒坦。她倒想要看看那林娟瞧着皇上去明光宫却不是去她那儿的那副吃瘪模样。
敬事房放绿头牌的位置可是有讲究的，妃嫔们也喜欢收买他们，将自己的绿头牌放到显眼的位置。当然，也有些人的绿头牌是不能乱放的，例如皇后、何妃、宜贵嫔等，往后许是林妃也在那之列了。
……
钟粹宫锦瑟殿
何妃拨着腕上的玉钏，噙了冷笑听着宫女说着那新晋林妃的事儿，面色冷若冰霜。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妃位，结果那林氏一入宫便封妃，自然心里不是滋味。
荷香立在软榻旁，倏然听见了何妃漫不经心的声音:“荷香，本宫记着库房里头有件白玉琼花簪？你去给本宫送给那林妃去。”何妃咬紧“林妃”二字，面色愈发狠厉。
琼花，别名昙花。虽被隋炀帝称为月下美人，但昙花一现也是世人皆知。即便梵语中的昙花其译义为祥瑞之花，但亦喻一出现即消失的现象。
林妃看着锦盒中的白玉琼花簪，硬扯了笑。她何时受过这等子气？她也是聪明的，一看见何妃的大宫女荷香送来的物什就知道何妃此举是什么意思。
而她也不是好欺负的，皇后便罢了，连那何妃都敢来挑衅。莫不是当她太好欺负了？
林妃捻了白玉琼花簪，定定地瞧着立在一侧的荷香，忽的笑出声儿来:“呵呵，这何妃姐姐给本宫送来了贺礼，怎么说本宫也该回礼不是？免得让别人以为本宫没了礼数。”
荷香眉头一挑，这林妃恐怕也是个狠角色。她这话说的虽是没什么差错，可往深一想可就不是这个意思了。以往在宫中是除了皇后就数她家主子位分最高，向来都是她家主子赐东西给别人的，如今这林妃却道回礼。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她如今与自家主子同踞妃位，她只能是送贺礼却不能是赐。
林妃让人将回礼拾掇好，又假意地表了几句亲近，就让荷香带了回去。荷香躬着身捧着礼转身回了钟粹宫。
何妃看着荷香从明光宫回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锦盒。本还以为是那林妃不收礼，结果定睛一瞧，这锦盒与她送去的锦盒不相同。听荷香叙来，何妃冷笑一声:“本宫倒要看看她是卖的哪门子的药。”
启盒一看，俨然是一支八宝翡翠菊钗。林娟是个聪明人，而何倾歌也不傻，沉浸王府的时日也不算短了。这菊钗，不就是在嘲讽她已经过气了？
原本何妃因着先给了她个下马威，送了她琼花簪喻她不过是一朝恩宠一事才缓了火气，结果这林妃却更是狠，直接送来菊钗，可把何妃气的。
虽然何倾歌是恼了林娟，但头脑还是好使的。虽说这林妃张扬，但她近期当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去找林妃的麻烦，先不说从这事看出这林妃也不是吃素的半点委屈也忍不了，单说皇上那儿就过不去了。皇上将林娟一举封妃，近日定是对林家有所求，如果她这会子没长眼就是去撞了枪口。所以偶尔过过嘴瘾也就罢了，小打小闹什么的自然不会在意，但若是算计恐怕是连皇上都不能容你。
不过这些与楚璇都没什么关系，她们那些高位斗法，她这只小虾米自然是不敢往里凑，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平日本就不喜欢动脑子，而在长春殿打了一场嘴仗就是费脑，一回颐华轩就有些蔫蔫的。而唯一让她高兴的就是那些各宫的老人儿都纷纷按位分送了礼来。这些嫔妃最为注重的就是脸面，赐下来的东西自然是不薄。就算有些人不怎么受宠，这个时候也得打肿脸充胖子，不能让人小觑了。
其中就数皇后赐的东西格外丰厚，远远超过了按楚璇位分来的份例。不过楚璇不过是一届宝林，说是皇后想拉拢她恐怕都没人信，就连她自己都不会信，说不准皇后也只是想摆摆阔气。楚璇虽是心中纳闷，但还是乐呵地收下了。毕竟谁不喜欢白送的东西？
明日便是往皇后那儿请安的日子，虽然她在腹诽为什么要把请安的时辰设得这么早但也不得不从。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而皇后与她直接相差的更不是一级两级了。
楚璇让玉蓉拾掇出前些日子新置办衣裳首饰，看着堆积在眼前的物什她却是犯了难。宫中印象最深的就怕是初见了，她不愿泯然众人让人小觑了去，也不愿成了那出头鸟被人拿去杀鸡儆猴。二者相左，自然是选个保险的，毕竟命只有一条，没了可就真的没了，她可没打算才刚进宫就被人算计得连渣都没剩下。
第六章 请安（一）
楚璇一袭碧色绿萼梅纹撒花百褶裙显得她粉香腻玉，她端坐在铜镜前，拨着妆奁里头的时候首饰引得它们发出泠泠声响。
楚璇拣了半天才挑了个三翅莺羽珠钗，递给身后正帮她梳着飞仙髻的玉芙。楚璇初封不高，真正记在她名下的宫女其实只有玉芙玉蓉二人。这样即便是颐华轩里头的粗使奴才犯了什么错也连坐不到她头上。
但这也有弊端，要是谁乐意把那些奴才从你这儿抢走，你也没有权力过问。毕竟不是记在你名下的奴才，你瞎嚷嚷什么呢！?
楚璇收拾好了便带着玉蓉一同去了明光宫的主殿——长春殿。一去才发现，得，自己又是最迟来的，难不成宫里的人都兴这么早起吗？这边楚璇正腹诽着，那边就有人看她不舒服了。这明光宫中四位主子就数楚璇位分最低，结果呢?她还是来得最迟的，摆的谱子比谁都大。
宋婕妤倒是沉得住气，那孙如芸就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啧啧，你说这人和人呐，就是不一样。像咱们林妃娘娘就是家世好礼数又好，真是没得说，而有些人没什么本事，惯会摆什么谱子。”
楚璇也不是什么善忍的主儿，一点都不客气得就顶了回去:“就算是会摆谱子也比那些随意议论自个儿主位主子的人好上许多。”
孙如芸一听就是脸色大变，原本她是以林妃来反衬楚璇不识礼数，是捧了林妃又踩了楚璇一脚。结果她倒好，直接扭曲了事实将乱议论主位的罪名栽在她头上。
扑通一声，楚璇就见孙如芸迅速地跪在地上，眼眶里含着泪:“娘娘明鉴啊，妾不过是看这楚宝林来迟想要提醒她一句，她便如此诽谤妾。妾怎敢乱议论林妃娘娘，还望娘娘明鉴！”说罢狠狠地就磕了几个头。
楚璇听到那声儿就替她那膝盖和脑袋感叹几声，怎么使这么大劲儿呢？肯定很疼。真不知道孙如芸是怎么在一眨眼之后就哭出来，她想拜师了怎么破?不过心里这莫名的舒畅感是怎么回事？
楚璇也懒得理她，转身径直向林妃请安:“妾参见林妃娘娘，妾初次参拜皇后娘娘凤安，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来迟了，还望娘娘见谅。”
林妃眄着二人，不得不说这二人还真不让她舒心，那孙氏还好说些，最甚的是那楚氏。二人一见面就掐起来，真是让她头疼，可惜她根基不稳，且封妃大典还未举办，名不正言不顺，要是惩戒了她难免会落人口实，说她太狠，为了件小事就随意惩戒妃嫔，亦或者更甚，说她嫉妒楚氏以封位比她先侍寝而心怀不满，故意找个由头来惩罚她。这可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更别说，这宫里头还有几个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她，若她在封妃之前出了什么小岔子，恐怕她也得被那些人生生咬下一大块肉来。
还有自己宫里也有个不老实的，那宋薇看起来乖顺得很，其实比那楚氏更不好对付，真是让人不省心。
林娟皱紧了眉头，长吁了一口气:“得了，孙才人，本宫知你是个乖巧的，别跪着了，起来吧。”
孙如芸这才抽噎着站起来身，攥着帕子捻着泪。
楚璇半蹲着数着时间，看来林妃是真看她不顺眼，先叫起孙如芸不说，直至现在也没让她起来。不过说来也是，她几次三番下了林妃的面子，林妃看她不顺眼也数正常。不过她是真的腿酸了伤不起，要不她也装哭博个同情?一想起孙如芸哭得妆都快花了，楚璇心里就打了个寒颤。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行礼吧。
楚璇等了半晌才等来林妃开口说话，对她来说真是天籁之音。
林妃半倚着椅背，面色不虞:“楚宝林也起来吧，以后看好时辰，别成日就是来迟。莫不是让阖宫的人都等你一个人不成！?”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楚璇陪着笑应着站起了身，暗地里皱眉揉了揉发酸的大腿根。
接着林妃又训了她老半天，眼看请安时辰就快到了。她也不好再磨蹭下去，冷哼了一声就携着她们出殿，楚璇看见渐高的日头，不由得在心中吐槽，位分高福利就是好。别看林娟还没行封妃大典，但她现在的吃穿用度都是依着妃位来的。看这妃辇，也只有嫔位以上才能做的，就连宋婕妤都没有。她们这群人也只能像小跟班一样在后头跟着。
楚璇跟在后头亦步亦趋，持着帕子捻着汗，虽说现在还没入夏，但刚才她行了那么久的礼腿老早就酸了，结果还要走这么些路程。
结果还没等楚璇叫苦，前头的妃辇就停了下来。一看才知道，何妃与林妃的轿辇挤在一块儿了，让谁先行这可是个问题。这次谁先行也许就是谁妥协，今后妃位上是以谁为主了。
其实，何妃的钟粹宫隶属东六宫，而明光宫属西六宫。怎么都不会碰到一块儿的二人偏偏挤在了一条路上去了。楚璇恶意地想许是这何妃看林妃不顺眼来找茬来了。
楚璇还真猜中了，何妃特意绕了远路来这儿找茬来了。
何妃也不怕她不让自己先行，毕竟资历摆在那儿呢。
何妃掀了眼帘，嘴角含笑:“本宫道怎么停了，原来了遇着林妃妹妹了。”话音刚落，何妃用手半掩着嘴，语气中竟是懊恼:“本宫忘了，林妹妹还未行封妃大典呢，还不能称林妃，是本宫疏忽了，还望妹妹见谅。”何妃嘴里说着见谅，脸上的嘲讽意味却叫人看了个清楚。
楚璇恨不能在心里给何妃狠狠地喝彩，这话说得真是太解气了！林娟不就是以妃位为荣吗？初入宫就是妃位可让她好一阵得意。她不就是靠那个位分才担的明光宫主位吗?结果，何妃这一番话可算是露骨，直接嘲讽了她如今还算不得林妃。这可是戳到她痛处了，虽说她任林妃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始终还没行册封礼、上玉碟、拿到金册金印，算不得名正言顺。
第七章 请安（二）
林娟硬扯着笑，脸色却有点铁青了。偏她现在的确是何妃说得那般，反驳不得，不然何妃下句定是她不识礼数了。
何妃看着她愈发铁青的脸色，挑了远山长黛，这林娟道行还是浅了些。她也没了兴致再磨蹭下去，一声招呼，她的宫人们就硬生生挤开了林娟的妃辇径直往凤鸾宫去。
林妃望着何妃远去的轿辇，却是咬紧了牙。须臾，才下了令让他们起轿，那话里的阴森劲儿险些让楚璇打了个寒颤。
皇后一身明黄龙凤纹牡丹云锦丽水裙华丽得有些晃着人眼，髻上的牡丹凤凰纹金簪让楚璇恶意揣测这重量会不会压断她的脖子啊。原本何妃那一身玫红就够惹眼的，结果楚璇知道她错了，没有最惹眼只有更惹眼。好歹人家堂堂一个皇后，怎么可以让一个妃子出尽了威风?
楚璇随着大流朝皇后行了一个大礼，皇后面上也是个善的，没多久就让她们起来了。不过到了她们给何妃请安时，原以为何妃会为难她们一下再让她们起身，结果她也挺爽快的，一下就让她们起来了。不知行礼的人诧异，连凤椅上皇后都侧目了，难不成这何倾歌转性了不成?
不过何妃心中想的却和别人以为的相左，你当你有多大面子让她为难你?她又不是闲得没事干。这些小喽啰根本进不了她的眼好吗？如今入得了她的眼的除了皇后就是林妃了。就连宜贵嫔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皇上一时兴起宠的女人，不一会儿就会抛在脑后的主儿好不好，要不怎么连一宫主位都没混上?
正当大家以为何妃转性的时候，何妃幽幽地开口了:“皇后娘娘，不知这林妹妹何时行册封礼呀？妾身可真是为林妹妹这等妙人不值。”
这话儿说的好似充满姐妹之情，可这语气中的幸灾乐祸谁都能听的出来。楚璇恨不能比二十四个赞给她。这话简直就是往林妃心口上戳。
皇后也知她是要针对着林氏，也不吝啬与这等小事。人就是这么奇怪，为了权力在内部闹个不停，但一有外来者，她们就会联合起来先对付外人。
皇后接了话茬回了一句:“钦天监那儿说，这三月没什么吉时，恐怕还要让林妹妹等到四月末了。”
何妃撩了垂至耳垂的流苏，轻笑几声:“那敢情好，这林妹妹刚行完册封礼，端午就接踵而至了。可不是大好的日子?”
楚璇来到古代也有些年了，这习俗也是知道的。三月哪里没好日子?不过是借口罢了。这五月被人们认为是“恶月”，初五则是“恶日”，为了避讳“五”，就连“端五”也改成了“端午”。四月末快五月哪称得上什么大好日子?明显就是在寒碜人。
没瞧见那林妃脸色都由黑转青了吗？这时，又有人打算来补刀了。这个不怕死的是谁呢？除了皇后、何妃、林妃外位分最高的——宜贵嫔。
宜贵嫔挑了声线:“是了，刚过了封妃大典咱们又可以吃粽子了，可不是个好日子?妾可记着个习俗，自唐明皇开元时候传下来的。这可是要悬钟馗像赶小鬼了，免得闹腾得人不安生。”
如果说这何妃刀刀戳心口句句刺要害，那么宜贵嫔说话就是把软刀子，戳得你连回嘴也不知道怎么回。
说到底还是林妃道行太浅，不及那些人资历眼界深。皇后倒是一派轻松看着何妃与宜贵嫔使劲儿嘲讽林妃，也用不着她做那个恶人。
眼看那林妃就要忍不住了，皇后才施施然开口:“你瞧瞧你们，一人一句说得，下头那些姐妹们可就光看着你们。”
楚璇位居宝林，在凤仪殿里自然没有她的位子。若不是今日是她第一次请安，她只能在凤仪殿外磕个头，连门都进不了。因为只有从七品才人及以上才有资格入殿请安，而只有从三品嫔位在凤仪殿里有一席之位。所以说嫔位是一个分水岭。
皇后端着定窑白瓷茶盏抿了口茶，清了清嗓:“林妹妹初掌主位，宫中便有四人，想必这事宜上也会麻烦些。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可问本宫或者何妃。”
林妃平了声儿端着模样:“妾晓得了，谢皇后娘娘厚爱。”
皇后见她应着，点了点头，接着又说道:“本宫记着这明光宫里的可是宋婕妤、孙才人与楚宝林?”
楚璇正神游着，结果被这么一提激得浑身一机灵。紧跟着宋婕妤、孙才人走到阶下，皇后上下打量着她们三人，好半晌才接着说:“宋婕妤也算是老人了，这林妃初次掌一宫之权有什么不清楚的，你提点一下也是好的。日后你便协助林妃理明光宫之事。”
宋婕妤一听就明白了，皇后是为了分林妃的权下她面子呢。往深里想想，连自己的宫殿都没有掌握全部的主权，那威信能高到哪里去?
宋婕妤也是个城府深的，脸上平静得很不见丝毫喜色，不过她心里究竟怎么样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不过林妃怎么样，想必大家都有目共睹了，气得脸都有些扭曲了。一开始就被何妃和宜贵嫔寒碜不说，之后还被皇后分权，偏生人家打的是为她好的旗子来分她权。即便是再恼，她也只能装着笑谢恩。若是不这样恐怕就要被人冠上一个不识抬举的帽子了。
楚璇垂着头盯着自己足下的绣鞋，这等宫中几大巨头的谈话她也插不了话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站在这里接受所有人的审视感觉真是忒怪异了，忒不自在了。
皇后那头吩咐完就扭头看向孙如芸与楚璇，这二人是她特意安排进明光宫的，其意就是要分了林氏的宠。这林氏初入宫就是妃位，日后恩宠肯定少不了，也不能让她一花独放，百花齐放才好看些不是?
最好二人中有一个是有眼力见的，好不容易抽出人手去看着明光宫，这两个人可不要让她失望啊。
第八章 请安（三）
皇后呷了一口茶，嘱咐珠玉去取出了两份礼。染了丹蔻的柔荑附在锦盒上，端了模样:“这两位恐怕就是今年来的新人儿吧？长得倒是挺标致的。”
皇后示意珠玉把礼递给她们，虽然楚璇不介意平白多了一份礼，但是让她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她也做不出。毕竟又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就算再贵重，她品阶不到也戴不出去，而随意搁置更是不行，还得当做宝贝好生供奉着，若是出了差池，说不准还要被人问罪。
但是无可奈何，就算她再怎么不待见这份礼物，她依旧得跪下谢恩。如果是何妃那个级别的，或许半蹲就够了，可是楚璇地位多低?何倾歌多高?完全不成正比。
楚璇偏过头瞥见孙如芸一脸感激不尽跪下谢恩，她也只得随着她跪下。这孙如芸还真是天生为后宫而生的呢，这演技都堪比一代影后了。
然后，皇后被她们这模样捧得很舒服。在众人面前唯独赐她们礼就是要先立个威，看本宫随便拿出什么东西都是你们没见过的奇珍异宝，这宫中都是我做主，想赐什么就赐什么。当然，还有拉拢的意味，虽然宋薇是她的人，以前也颇为受宠，但是自从宜贵嫔入王府之后她的恩宠便渐渐薄了下来，如今早已经过气了。所以明光宫急需新人笼络住皇上，这样才好分林妃的宠。
楚璇捧着礼淡定地回到自己的位置站着，无视林妃那可以用眼神杀死人的目光。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太后那边想必也拾掇好了，咱们也该过去请安了，耽误了时辰可不好。”皇后话一说完，众人都摩拳擦掌，此次新秀第一次见太后必定不能马虎，更别提说不准还会碰上皇上也去那儿请安去了。
楚璇趁着众人整理发钗裙裾时挪了挪腿，放松了一下身子。这帮女人不是一般的健谈，为什么电视剧和小说里都是皇后、太后没等她们说几句就借着“乏了”这由头就让所有人解散了，现在是什么情况?聊了老半天也不见她们喘口气，她这个旁观者都要累了。
重点还是自己位分太低，连个位子都没有。
自凤鸾宫去太后居住的永寿宫这一路上，楚璇依旧是满身怨念的跟着一众妃嫔步行过去。虽是春末，也热得很，而楚璇也是不耐热的人。这一路下来，都不知道用了几条帕子。
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是到了永寿宫。等来的却是太后的闭门不见，这可是鲜有的事。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道太后是寒气侵体，不便见诸位。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春末都快入夏了，哪里会受寒？不过就算如此，她们也只得乖乖回去，牢骚也不敢发一句。
对于那些老人儿来说，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太后皇后不睦，大伙早就心知肚明，不过瞧着这两位位高权重的，谁敢耍嘴皮子？
据传，曾经当今圣上选王妃时，太后母家庄家也有一名适龄女子，当时都已经定了下来就差聘礼了。结果不知遭了什么事儿，被皇后萧氏捷足先登，这让太后怎么不恨得牙根痒痒。
楚璇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回了颐华轩，才刚坐下来就长吁了一口气。站了整整一上午，谁能舒坦得起来。
这边楚璇前脚才刚进殿，那边孙如芸后脚就跟了进来。不得不说，这两人还是天生的冤家。今天早上楚璇害得她那么难堪，她怎么可能放过她，要知道她可比楚璇高上一阶。
孙如芸一改在凤仪殿与长春殿里乖顺的模样，颐指气使的样子真是令人咤舌。楚璇这会儿也没空与她磨叽，张口就是一句:“你来做什么？”
孙如芸一挑眉，上前扬起手就是一个巴掌。楚璇左颊遭了一个巴掌，红肿得老高，头偏向了一侧，满脸不可置信。
孙如芸一脸倨傲，声调平缓:“才学了宫规，这会儿就忘个透彻了？难不成连如何行礼都忘记了？”
楚璇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手掌心。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浮上心头的怒意，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全礼:“妾请孙才人安。”鬼知道她这么做的时候，心里一直默念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孙如芸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像话，不然让人看见你这幅模样，还以为咱们明光宫整宫都不识礼数呢。”
楚璇硬生生压下想要把她大卸八块的冲动，端着声儿说道:“是，妾谨记孙才人教诲。”
孙如芸一见楚璇服软就神气起来，大摇大摆地转身出去了。孙如芸刚出殿门，这头的楚璇的脸色就变了，愈发得黑了。她不是圣母，不会无条件地谅解任何人所做的任何事，恰恰与之相反，她记仇得很。这羞辱，也真是够了。
结果，桌案上的瓷器无一幸免，全都摔成了碎片。不过所幸，楚璇怒火一出，明显就淡定下来不少。一脸平静地吩咐玉蓉玉芙拾掇起来，接着去内务府换一套茶具。
凤仪殿
皇后正听着从明光宫那儿传来的消息，说是太后派了身边的贴身嬷嬷亲自给林妃赐的东西。这不是受了寒没法来见诸位妃嫔吗？结果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让身边的人去送礼？害得她这个皇后一点脸面都没有，做个模样也不做个像一点的。
尾指上的鎏金镂空护甲都生生被她掰断了。呵，把她这个皇后撇在一旁，去和一个妃子示好？太后真是“病”得脑袋都不清楚了。
不过，太后都赐了东西下去，她身为皇后自然也要赐东西，也让那林娟好好看个清楚透彻，不要一时就被冲昏了头脑得意忘形了。
皇后大手一挥，那什么千重魏紫纹的蜀锦、粉青釉的浮雕玲珑盏、金点翠嵌东珠耳环之类的通通往长春殿去。宫中总有几条不成文的惯例，虽然没有明文标注在宫规里，但是大家都奉行至今。赐东西下去也得把着一个度，不能比自己高位分的人赐的更贵重，也不能比自己低位分的人赐的更显单薄。但是今日，太后与皇后好似撕破了脸一样，皇后赐的东西贵重程度远远超出了太后所赐的。
第九章 刁难
红木雕案被太后敲得嘭嘭作响，一边候着的嬷嬷看着都吓得心肝砰砰地跳，生怕太后弄伤了手。太后轻拍着胸口顺着气儿，好半晌才说道:“余馨，你瞧瞧。她哪有做皇后的模样！哪有做儿媳妇的模样！皇帝也是！她哪有咱们庄家的女儿好！？她又比得上哪一个！？”说着说着，语调就愈发高了起来。
那位名唤余馨的嬷嬷也是长叹了一口气，太后如今也是渐渐老了，愈发得固执，总是喜欢别人顺着她。虽然太后心里依旧还在计较当初的事，喜欢时不时挑点刺儿找点茬儿，但是皇后有的事也做的生硬。
余嬷嬷上前替太后顺着气:“太后，您又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呢？俗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
太后一听这话，也泄了气，倚在椅背上:“哀家也想儿孙自有儿孙福，但是如今庄家的形势你也不是没看见过。这后宫都快被萧氏、何氏霸占了，若是以后哀家去了，庄家又有什么盼头？”
“太后，您如今也不能操之过急啊。且不说庄家如今没有适龄的女子。您瞧瞧，就说如今皇上初登基，正是国事繁重的时候，也不能闹出太多的事情，不然恐怕会惹得皇上厌烦呐，那庄家以后岂不是更没有盼头了。”
太后一愣:“可是……”
随后沉重地点头:“也罢，等下届选秀哀家再出山也好。这会子惹得皇帝不快，说不准赔了夫人又折兵，等来年诗娴入宫就麻烦了。”
余嬷嬷一见太后妥协才算是舒了一口气，其实太后混迹宫闱这么多年，看得比谁都清楚，只是被眼前的尊荣和庄家的兴衰蒙住了眼。太后以为皇上是她生的，本就该为庄家着想，可是她忘了这皇上姓顾，不姓庄。
楚璇提着饭箸，盯着饭桌上的饭菜蹙紧了眉，这原本虽算不上珍馐但也是可口的饭菜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几根菜叶子、两个硬邦邦的窝窝头？这是什么鬼？
如今新人的绿头牌还未制好，谁能受宠都还不一定，御膳房根本不可能对盘下菜。也就是说，肯定是有人指使的。
明光宫里主事的就两个人，不是宋婕妤让人做的，就是林妃让人做的。她与宋婕妤还没有过节，而且她才刚从林妃那儿抢来一部分的明光宫的宫权，根本不可能做这种惹人非议落人口实的事。而那孙如芸根本就没这么大权力让御膳房替她做事。而林妃虽然没有册封，但皇上那儿已经定了，封林妃也只是早晚的事，至于明光宫里的吃穿用度通通要她过目。所以，这件事有能力又有心思做的就只能是林妃了。
这简直是忍无可忍，到最后就无需再忍。不过，也得长点脑子。这种事情如果直接找林妃，说不准直接被她压了下来，暗地里不知道怎么下绊子对付自己。相反，找上宋婕妤，想必她也很乐意给林妃添上一点堵。
事实证明，楚璇赌对了。皇后才从林妃那儿夺了一部分明光宫的宫权给宋婕妤，宋婕妤怎么可能不好好利用？要怪就怪这林妃实在是不太清楚，自己还未真正册封就已经成了诸位妃嫔的眼中钉，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折腾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找别人茬。
楚璇去关雎殿的时候，正巧宋薇也在用膳。宋薇不愧是人精啊，还没等楚璇行礼，就热情地招呼楚璇坐下。只是楚璇来，不是为了来蹭饭的。
楚璇虽然相较于林娟那种，是挺喜欢宋婕妤这种看起来好相处的人，不像林娟那样表面上装圣母，背地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但是事关她今后的伙食，自然不能马虎。一开始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出来。
宋婕妤一听，这敢情好啊，林娟自己把把柄往别人手上送。根基尚浅就做这种事，太容易引起人们公愤了。
宋婕妤满脸笑容地安抚了楚璇，留着楚璇在自己的关雎殿好生用了晚膳，告诉她定会处理好此事。那边已经遣人去凤鸾宫通报了。
楚璇吃饱喝足回到颐华轩中，也解决了以后自己的温饱问题，自然是心情舒畅得很。
皇后那边却已经得到消息，明天她就算不让林妃半死也好歹要脱层皮。真当太后给她脸，她就可以肆意妄为了？
翌日，楚璇起了个大早，盥洗梳妆之后，准备用膳。结果一瞧，呵，又跟昨晚是一个模样，真是叔可忍婶都不可忍。楚璇径直撂了筷子，也懒得吃了。反正今早她不用再看那群女人请安，直接在凤仪殿门口磕个头就成。
少有的事儿，那楚璇居然是第一个到的。不过林妃与她都心知肚明为什么会这样，没用早膳自然比别人来得快些。楚璇行完礼就做到左下的第二把椅子上，二人也没有多余的交谈。
没一会儿，孙如芸与宋薇便陆续进来了。一见这孙如芸，楚璇就有些怒气上涌。不过还是得安安分分行了礼，毕竟她也不乐意再遭昨天那等子罪。
孙如芸在林妃与宋婕妤面前却没摆谱子，假惺惺地笑着就虚扶着她起来。天知道楚璇有多努力克制自己，才能不一巴掌甩上她的脸。
林妃这次也不磨蹭了，人一到齐就直接往凤鸾宫去。楚璇这会才是诧异，昨日她已经和宋婕妤说了膳食的事，为什么宋婕妤到。现在提都没提，就连脸色也如常。莫不是宋婕妤临时变卦了不成?
沿着青石长阶总算是走到了凤鸾宫，只是楚璇并没有进去的资格，默默地走至一旁磕个个头。她抬头看着这所宫殿，心中却是思虑万千。
皇后作为大老婆还要天天看着一群貌美如花的小老婆在自己面前晃悠，炫耀着自己的丈夫对她如何如何好，还得任劳任怨地处理着六宫诸事。时不时还要提防有受宠的小老婆威胁到她的地位，真是够心塞的。
楚璇这次并没有因为请安拖到正午才回去，时辰尚早她就打道回府了。至于对凤仪殿里发生的事，自然是一无所知。
第十章 夺权
皇后侧过头看向宋婕妤的位置，宋婕妤捻着帕子轻轻地点了两下头，皇后又端正了坐姿，嘴角含着微不可查的笑容。
昨日楚璇一走，宋婕妤就让人找来了御膳房来送膳食的小厮，一盘问他就和盘托出了。他原本也只是图一点小利和林妃的这个名号，结果没想出竟然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
皇后捻着红珊瑚串子，表情平淡，说出来的话却诛心得很:“本宫听闻这明光宫的膳食被人偷工减料了？这御膳房的人是怎么当差的！”
林妃一听心咯噔一跳，楚璇那事她再清楚不过。那楚璇太过张扬，当时想着若不给她一些教训恐怕她都不会记在心上。结果这会子皇后要替她出头？
恐怕林妃做的最错误的事，就是还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说来也是，有个官拜一品的爹，打小会受什么委屈？还不是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
不过后宫中的妃嫔哪个的家世是差的？虽说有些人不及她家世显赫，但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更别提林妃她刚入宫，面对的就是一群深谙后宫之道的洪水猛兽呢。
不过此时，皇后话外指责的是御膳房的人，可是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一想想就清楚，必是明光宫主事的人克扣下来了。
林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本欲开口说话。结果皇后又开口止了她的动作，只见她蹙着眉看向宋婕妤那儿，语气满是责怪:“本宫不是让你协理明光宫的事儿吗？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事？”
宋婕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脸惶恐，急急忙忙回了话:“回皇后娘娘，妾才从您这领了旨。可是……可是林妃娘娘还未分给妾该管的事务。”
皇后闻言面色缓和不少，语气也柔了下来:“本宫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宋婕妤这才敢起了身，面上的惶恐不减，但是唯独只有她和皇后知道，到底如何。
右下首的林妃看着她们俩一唱一和看得是膛目结舌，让别人插话的空隙半点都不留。
皇后与宋婕妤总算是唱完她们的戏份了，不过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大戏登台。皇后搁下了手中的红珊瑚串子，终于转了语锋朝林妃下刀了:“林妹妹初入宫闱，不知如何理宫务这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那些御膳房的人实在可恶，居然连明光宫主位都敢糊弄！”
坐在一旁看好戏的何妃也忍不住插了句:“皇后娘娘，这奴才哪敢瞒主子呀？也不怕几棒子打死了去。要臣妾说呀，这些奴才都是被纵出来的。”
皇后瞟了一眼何妃，何妃也是有眼力见的。知道什么时候该与她作对，什么时候不适合与她作对。这种老狐狸可比林妃不好对付多了，跟个泥鳅似的滑不溜手。
在林妃一事上，何妃与皇后站在统一战线上。毕竟谁乐意有一个人进宫就威胁到她们的地位呢。
林妃这会儿就算心里再憋屈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事就是她让人干的。皇后给她台阶下，也不至于那么没面子。身为主位，居然明目张胆的刁难自己偏殿的妃嫔。万一有了难相处的坏名声传了出去，恐怕就不只她一人留下垢病，说不准林家的姊妹都会受到牵连。但何妃说的太过明显，就差没指着她说就是她纵容奴才克扣楚璇的膳食的。让她面子有些挂不去。
可是如今林妃只能打落了牙往肚里咽，她虽然是娇生惯养所以可能因为看不惯楚璇而惩戒她，但也是私底下，谁知道她们突然会提上台面讲？她也不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想来也是经验不足。皇后打量了一眼她愈发僵硬的面容，心中颇为舒畅:“既然如此，林妹妹册封大典之前便先向宋婕妤请教这如何理宫务。这段日子，明光宫就由宋婕妤打理，务必不要再出现此类情况。”
也只能说，林妃是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仅没刁难到人，就连握在手里的宫权也被人夺了去。
此刻林妃攥着袖沿，过了好半晌咬牙切齿地说:“这些不劳皇后娘娘费心，臣妾自会惩除那些不长眼的奴才。”
相比起林妃，皇后倒显得气定神闲得多:“本宫身为国母、六宫之首自是该事事费心。妹妹方入宫就遇到这等子事，可当真是糟心。不过……”皇后一下转了语锋:“妹妹初掌宫权，下面的奴才不归心也是常有的事。正好趁着封妃典礼之前向宋婕妤学御下之术，好在妹妹真正被册为明光宫主位的时候掌好宫权。”皇后咬重了“真正”二字，那意味谁听谁知道。
还没行册封礼算不得真正的妃嫔，就算绿头牌制好了也不能放上去，不然就算是狐媚惑上，不守妇徳。毕竟还没上皇家的玉碟，金册金宝也没拿到。虽说位分是比平常的宝林才人高，可是还算不上皇上的正经女人。皇后这话真是戳进林娟的心窝子了。
而初来乍到的新人倒是看得糊涂，方才皇后才训的宋婕妤，这会儿又把明光宫的宫权交由宋婕妤暂代。这一出戏真是唱的跌宕起伏。
林妃脸上扯着笑，心里却在滴血。
皇后今日心情似乎特别好，太后那儿吩咐过来这几日都不用去永寿宫请安，她也不需要赶着时辰。硬生生拖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才让众人回去。
可惜楚璇没有看到，鲜有的林妃吃瘪的样子脸色真是黑得可以。
不过楚璇的午膳倒是恢复常态，甚至更甚些。御膳房的那些人现在也不敢得罪她，谁知道之后她又会找谁告状。万一她日后得宠，看她模样也不是个善的，说不准还在皇上耳边吹上几句枕边风。那就成了大事了，就算克扣也得等她完全失宠后克扣不是？
楚璇用了午膳后，才听到凤仪殿里的那番趣事。她险些没有叫好出声，真是太解气了。她光是想想林妃现在的脸色就觉得有些好笑。
第十一章 侍寝（一）
虽说楚璇没机会入殿请安，但是孙如芸有机会呀。楚璇被克扣膳食的事，她也是清楚的。说到底也还是她怂恿林妃做的这事，现在一想就有些后怕。林妃不会因为这事就迁怒于她吧？
孙如芸踌躇了半晌，才鼓起勇气往长春殿去。才堪堪踏了一脚进去，便有一盏茶盏摔在她身侧。那清脆的声响吓了她一跳。
林妃满脸阴郁，声音低沉得很:“那便是你说的张良计？”
孙如芸闻言面如菜色心惊胆战，声线都有些颤抖:“娘娘，妾也没料到那贱蹄子搭上了皇后那条船啊。”
林妃冷笑一声:“那贱蹄子动作倒快，直接盯上凤仪殿，莫不是不把长春殿放在眼里？”
紧接着，孙如芸一听有缝可循，顺着这话接着往下说:“娘娘，您瞧着楚璇那贱蹄子还没侍寝就生出二心，万一日后得宠了。岂不是都不把娘娘您放在眼里了？”
林妃的笑容愈发冷了，本来她就遭人排斥。结果自己的宫中还有人吃里扒外，真是不知好歹。可是如今宫权都旁移，被那宋婕妤夺了去，依着她的性子，恐怕半点都不会让自己沾手了。就算日后收回了宫权，都不知道这明光宫里被她安了几个眼线了，到时候下头的人是如何阳奉阴违她不知道。
孙如芸总算是舒了一口气，本来投靠林妃就是为了刁难那楚璇也好有个名头。仗着明光宫主位的名号，楚璇还能怎么着？还不是得乖乖听话，结果倒被人倒打一耙。
长春殿里怨念不断，关雎殿里倒是跟过节似的喜庆。宋婕妤邀了楚璇来一同谈天，楚璇闲得没事干，也乐得有人与她一同蹉跎时间。
楚璇刚进殿就满脸堆笑:“妹妹倒要恭喜宋姐姐掌明光宫宫权。”
不出所料，宋婕妤也是春风满面。被一个新进宫的小丫头片子压在头上，当真是让人不快。若是一个老人，她还能勉强接受。不过好在，这会子也总算是将宫权从林娟那里夺了过来。
宋婕妤佯作嗔怒地说:“楚妹妹说什么呢。姐姐如今也只是暂代宫权，替林妃娘娘管好明光宫。”
楚璇嘴一撇:“姐姐可别太过自谦，要妹妹说，那林妃哪里适合管事儿呀。”
楚璇借着余光瞄着宋婕妤，宋婕妤笑容不退:“那可是咱们主殿的主子，妹妹可得慎言，可别让人听了去。”
宋婕妤话中虽是告诫的意思，但是却半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不得不说，这话宋婕妤也许也很受用。
长春殿里冷得跟个冰窖似的，而关雎殿里热火朝天地交谈着。
敬事房的太监捧着一堆绿头牌站在长乐宫外，探头想看看里头的主子。
才刚出殿的李全忠一瞧，一拂尘就扫在他头上:“贼眉鼠眼地瞧什么呢？小心被皇上看见要了你的脑袋。”
他缩了缩脖子，嘿嘿地陪着笑:“李公公，您瞧。我这不是看看皇上什么时候可以翻牌子吗？”
这敬事房的事儿油水多，但是风险也大。万一拣了个不恰当的时候进去，惹得皇上不快。那可就不是打一两下板子就能解决的事儿了。
李全忠又用拂尘扫了他一下，笑骂道:“嘿！你这小子！”
敬事房的太监也不恼，嬉皮笑脸地问:“您瞅瞅我什么时候进去比较适合？”
李全忠边回着话，边瞅了牌子一眼:“待会我招呼你进去的时候你就进去……诶！等等，这牌子怎么回事？”
李全忠捻着一块绿头牌，敬事房的太监一瞅:“哦，这是皇后娘娘安排进来的。”
若说宫里的人是人精，那么李全忠就是人精中的人精。才这一句，他就猜得**不离十了。
李全忠点了点头:“得了，等会儿记着有点眼力劲儿。”说完就转身返回长信殿中。
皇上正伏在桌案上批阅着奏折，他初登基政务繁重。自先帝去了之后，几个兄弟夺嫡又起事端，战火纷飞，等到他登基之时，又有些兄弟看不惯，总是闹出些烂摊子让他收拾。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也不怪敬事房的太监那么小心翼翼了。
李全忠掂量着时辰，双眼瞟着皇上生怕漏过什么细节，轻声问道:“皇上，您也有好些日子没翻牌子了。再不翻牌子的话，太后与皇后那儿……恐怕不好交代。”
这段时间，顾隽光是忙着政事，时间就恨不能掰成两半用。刚想开口呵斥他，结果发现的确也是如此。生生将已经在嘴边的呵斥咽下，搁下了狼毫，招手示意他让敬事房的人上来。
李全忠如获大赦一般，赶忙示意敬事房的人进来。这段时间李全忠也不好受，这皇上不愿意翻牌子他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他还能逼着皇上翻牌子吗？太后与皇后拿皇上没法子，只能把气撒在他身上。
皇后倒还好说，可太后无所顾忌，他这段时间也不知被太后召过去多少次了。
皇上瞥了绿头牌一眼，刚想去翻何妃的牌子。指尖触到那白玉一阵冰凉，又将手缩了回来。这段时间虽然他日理万机，但对后宫之事也不是漠不关心的。要知道，后宫虽不得参政，但是却是紧密相连的。
皇后、何妃与林妃相处不快，他也是心知肚明。如今也不能一味纵着何妃了。
皇上刚将手缩回，又瞥到另一块牌子。然后随手就将它翻了过去，接着又低下头批着奏折。
敬事房的太监一瞧，好家伙，也是够幸运的了。
敬事房的太监刚出了长信殿，就抹了抹额上的冷汗，皇上总算是翻牌子了。
李全忠也跟在后头一瞧，那可不是幸运？这新秀的绿头牌只她一人制好了，刚制好就被皇上瞅中，当真是运气。那日他去那里转转沾点运气也好，免得整日都要被太后召去盘问，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敬事房的太监清了清嗓，而后端着声儿大声喊道:“今日明光宫颐华轩宝林楚氏侍寝——”
第十二章 侍寝（二）
皇后持着金箸拨着熏炉里头的香料，耳边传来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地问道:“怎么样了？”
珠玉连忙回着话:“娘娘，今日皇上翻了明光宫楚宝林的牌子。”
皇后的手一滞:“她也是运气好，那孙如芸竟然早就投靠林妃，本宫让敬事房制好她的牌子无意是让自己遭罪。明光宫里也只剩下她一人了，没想到才放上去第一日就是她。”
在楚璇没有明确投靠皇后之前，皇后也只是把她的牌子制好放上去。当然，只是放在一般的位置上，并未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只是为了之后放出风声，恶心林妃罢了。所以说，真的能翻到她也当真是靠她自己的运气了。
皇后搁了金箸，淡淡地道:“让人备一份礼去给楚宝林送过去。”
楚璇与宋婕妤相谈甚欢，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而那边敬事房的太监在颐华轩却找不着她人，寻人一问，原来是在关雎殿陪宋婕妤。立刻马不停蹄地过去，关雎殿守门的太监一瞧那影儿就欣喜万分，要知道皇上可好久没来关雎殿了。二话没说就直奔殿中通传，话儿里也透着喜意:“主子！敬事房的公公来了！”
本来还端着笑的宋婕妤现在笑得愈发灿烂了，赶忙让人去请。
要说这女人无非是爱攀比的物种，而敬事房的太监来无非是来宣圣喻侍寝的，这当着其他女人的面这般，自然是长脸的事。宋婕妤笑得一脸灿烂:“妹妹你瞧，这奴才真是太不懂规矩了，通传就通传，急什么。”
楚璇也只得附和地笑笑，心里却暗自腹诽，早知道不该来的，还白看人家炫耀了。
结果就是，闹了一个大乌龙。宋婕妤脸色如乌云笼罩般阴沉，原本她想着长脸，结果却被人打了脸。宋婕妤这脸色，连带着楚璇也不好表现得太过高兴。
真的是，女人的脸六月的天。
楚璇接了旨，寻了些碎银打发走了他。随后也不敢多留，看宋婕妤那脸色，真的是慎得慌。
而宋婕妤心中也是郁结极了，应付着就让她回去了。
楚璇悠悠地走着，心里却是喜忧参半。喜是皇上翻了她的牌子，忧则是刚刚那般打宋薇的脸，谁知道她会不会小心眼在她掌明光宫的这段日子为难她？更别提她是新人中第一个侍寝的，本就是引人注目的。
仔细一想，果然是麻烦。
不过再怎么胡思乱想，圣喻已经下了。她只得乖乖听命，不过也是有好事不是？能第一个获宠也不是什么坏事，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削尖脑袋往上钻呢？
一回颐华轩楚璇就让人备水。因楚璇的位分，颐华轩的配置也只是两个宫女、一个太监。这两个贴身的宫女自然让玉芙、玉蓉顶上，那另一个太监则是叫小禄子。而其余的粗使奴才因着林妃对楚璇有意无意的刁难，都纷纷避开颐华轩这块儿。颐华轩这儿可算得上是门可罗雀，不过好在，楚璇虽然喜欢看热闹，但并非讨厌清静。
不过今日却是门庭若市，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打听到消息的。楚璇前脚刚回去，后脚就有人带着她们主子的贺礼过来了。即便里头恨她恨得牙痒痒，外头也得做个样子。
明光宫的粗使奴才也来了好几个帮忙的，惹得楚璇有些啼笑皆非。不过她还是挺受用的。
明光宫来了这么多人，林妃也不可能不知道。不过她就算再心烦也不能闭门谢客，因为宫权不在她手上。然后，这笔帐就被她算在了楚璇头上。不要问她为什么，毕竟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楚璇当然是高兴，毕竟总算是又收了趟礼，心情能不好吗？
楚璇这小日子也是过得舒心，刚沐浴完就窝在榻上小憩。楚璇也是倦得很，从穿越到参选，又从参选到入宫。
所谓人生如戏，也就是这般吧。
这一觉她也是睡得沉，玉芙唤了她好几声都没让她醒过来，还是玉蓉出手晃了她好几下才叫醒她。
天色渐沉，楚璇用了晚膳之后，就等车辇载她过去了。
等到了长乐宫，楚璇就有些无语，结果还要再次沐浴。鬼知道她中午沐浴是闹哪样？结果还要沐浴，也是心塞。
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在你没有达到改变规矩的地位，那只能遵循规矩。
楚璇在古代过了那么多年，最适应不了的就是她在沐浴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这是有多难堪。即便其他人都有些习以为常。楚璇硬着头皮沐浴完了，接着净口、绾发。
当楚璇终于收拾完自己，便坐在榻边候着。虽说相比清朝，这里人道许多。可是也止不住楚璇对这里的吐槽。
楚璇等得都快睡过去了，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险些栽了下去。这也怪不得她，毕竟在这儿没有游乐设备，每晚能早睡就早睡。所以她能撑到这么晚也是不容易了。
门吱呀一声地开了，脚步声也愈发近了。楚璇打了一个激灵，一抬头，就是一张剑眉星眸的脸入眼。
一时间，大脑就有些短路。谁知道该怎么做？麻烦来告诉告诉她。
不过她发愣也只不过一会儿的事，接下来下意识地就开始请安。这几年在古代居住，也是习惯了古代的作风和礼仪。就算不用人提醒，她也会下意识地完成礼数。
楚璇下意识地请安:“妾请皇上安，皇上万福。”
顾隽批奏折也批得头晕脑胀，一屁股坐在榻上。顾隽长吁了一口气，眄了一眼请安的楚璇，声线低沉富有磁性:“嗯，起来吧。”
相比起顾隽表现的习以为常，楚璇却是不自在得紧，手脚都不知道搁哪儿。拘谨地起了身，楚璇表面上一脸恭敬，内心里却炸开了锅。
虽然她们在现代有宣传什么人人平等。可是工作单位一有领导视察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恨不能将领导想要的所有东西都奉给他。更别提这阶级分明的古代了。
第十三章 侍寝（三）
满室寂静，让楚璇颇不自在。楚璇心一横，咬咬牙，就先开口了:“皇上可是要就寝了？”
顾隽闻言，不紧不慢地回道:“自然。”
楚璇又是一阵无奈，现在让她怎么找话说。真是尴尬极了。
楚璇揪着衣角，半晌才憋出一句话:“那妾为皇上更衣？”
顾隽点了点头，抬起了双臂。
楚璇默默流下两行泪，要不要这么高冷啊？虽然她是外向，但也不是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人。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整个江山都是他的。
楚璇别扭地替他脱下外衫，靴子等。忙乎了好一阵子，不过总算是有事做了。不然二人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怎么办。
虽然那嬷嬷教导过如何侍寝，可是也只是口头上。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过好在，楚璇也是个厚脸皮的。权当被狗啃了一口有什么大不了的。
结果，战况很激烈。两位当事人事后表现截然相反，顾隽明显神清气爽多了，比起前几日，已经把火气都宣泄出去了。而楚璇则是艰难得多，腿脚都酸软了，当然，楚璇当然也有爽到。不过最后，楚璇为了遵守礼数并没有在长信殿过夜，撑着快要散架的身子走回了颐华轩。
果然，不同时代的人，热情的程度大不相同。毕竟一个是跟死鱼一样瘫在床上，叫几声也是看着人的脸色；而另一种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伺候舒服顾隽之后，好处当然是必不可少的。让楚璇窝火了好几天的事，终于发生扭转了。
从长信殿到颐华轩，走得楚璇都快只剩下半口气了。她这才意识到，她的体质太弱了。明光宫隶属西六宫，比起其他轩、阁、楼什么的那可是近得多。
楚璇脚程也算慢的，回了颐华轩才刚歇下没一会儿。那边顾隽已经醒了准备上朝。
顾隽一身玄色冕服，上绣十二章纹。李全忠将十二毓冕冠恭敬地戴在顾隽头上。穿戴整齐之后，顾隽径直走向殿外。中途脚步一停:“李全忠，你从库里挑几样赏赐给楚才人送过去。”
李全忠一听心里就清楚了，楚宝林，哦，不，现在是楚才人了，恐怕皇上还会宠她一段时间，不过具体是多久，就看她的本事了。
楚璇没休息多久，就被玉蓉从床榻里扒出来。楚璇一脸困倦，睡眼惺忪，仍由她俩在她的脸上、头上鼓捣着。直至她俩拾掇完，楚璇也总算是清醒了。
昨夜她初次侍寝，理应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妆容打扮自然不能随意糊弄了去。
林妃坐在铜镜前，攥着前些日子何妃送的白玉琼花簪，面容狰狞。得了，还没等她册封，她宫里就出了这么个狐媚子。今早梳妆的时候，一开妆奁就瞅见这簪子扎眼极了，怎么看怎么不舒坦。
果不其然，楚璇又是最后一个到的。林妃冷着一张脸不说话，而宋薇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就剩孙如芸一个争风吃醋说着些风凉话。楚璇还在想着与明光宫中的人都结下了梁子，真是不好办。不过，转念一想，你要是想得宠，和宫中的谁不结梁子？
楚璇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也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孙如芸也觉得是自找没趣，嘟囔了两句就不在多说了。
林妃瞧着安静下来了，也不愿在拖延时间。毕竟她也不是很想看到楚璇和宋薇那两张脸。
林妃刚入座，就有人来挑刺儿了。不得不说，林妃做人也是失败。还没册封就有了这么多冤家，日后该怎么谋划。
不过今日也不光是林妃，被众人集中攻击的还有楚璇。新人们的绿头牌都还没制好，她就已经被翻牌子了，这算什么事儿？
又是一番唇枪舌剑。
“楚宝林真是好运，在诸位姐妹里拔得头筹。”
楚璇对于这种明显就是来挑拨离间的人自然是没什么好感:“您才是更有福气的，想必有一日姐姐也会承宠的不是？”
那人被楚璇的话噎住了，讪讪地垂下头。论承宠，与楚璇一同入宫的她，位分比楚璇高，可就是楚璇先承的宠。少了分底气，嘲讽的话也只能点到为止。
楚璇与人闹得不快，自然也要有人来打个圆场。宋婕妤笑道:“是了是了，身为妃嫔不都有承宠的时候，都是福气深厚的，又何来什么好运不好运的。”
楚璇瞥了一眼宋婕妤，默默地在心中点点点。妹子果然是黑化了，这句话看似打圆场。实则是在告诉楚璇，侍个寝有啥了不起的，是个妃嫔都要侍寝，摆啥恃宠而骄的模样。
对于她这种不爱动脑子的人，比起这些饱含深意的话，她还是更喜欢摊开来讲。
不过今天也的亏楚璇，相比起前几日，今日针对林妃的人大多数也转移了目标。不过如此看来，林妃也没多感激楚璇。若是她被众人针对能让楚璇永不承宠，她觉得还是让别人针对的好。
众人愿意耍嘴皮子为难林妃与楚璇，并不代表皇后就愿意了。皇后如今每日的调味剂大概就是看别人针对林妃，林妃那副吃瘪模样。可惜今日，大多数火力都往楚璇去了，只剩下精英骨干何妃、宜贵嫔等人隔岸观火。皇后她与楚璇无冤无仇，再加上楚璇侍寝是她一手促成的，自然没兴趣看她怎么被人为难。
所以，没过一会儿，皇后就直接让众人散了。当她真的闲的蛋疼没事儿干呀？后宫琐碎的事那么多，谁丢了个手绢，谁摔了个花瓶她都得处理，简直都快忙疯了好吗。不过她依旧死拽着宫权不放，痛并快乐着。
楚璇一回到颐华轩，便是抱着茶壶灌了起来。早上与她们周旋了这么久，嘴都干了。她以后是装高冷好呢？还是装高冷好呢？
不过付出总是有回报的。这点，当李全忠捧着圣旨来的时候，楚璇就了解透彻了。皇上不要太贴心！
楚璇正捧着茶壶呢，李全忠就进了殿，手里那纸明黄真是不要太刺眼。
第十四章 晋封
“皇帝昭曰:明光宫颐华轩正八品宝林楚氏璇，秉惟安和，柔嘉成性，仰皇太后懿命，晋从七品才人。”
楚璇从未觉得那尖细的嗓音如今日这般动听。楚璇接过圣旨，身旁的玉芙就识趣地将荷包塞进李全忠的袖中。虽说李全忠侍奉皇上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这送礼也是份态度，不要让人以为你轻视了他。早知道，相比起一般妃嫔的枕边风，这些贴身的人有意的挑拨才更有用。
李全忠也不客气，收了荷包说了几句讨喜的话，将赏赐留下便回了长乐宫。毕竟身为皇上身边的人，也是忙得很，自然不能逗留。楚璇也识趣地没有留他下来喝一盏茶。
李全忠走后，楚璇搁下圣旨，就扒拉着那些赏赐看。这一看，楚璇就感叹道，怪不得这么多人都争着抢着当皇帝呢。当真是奢侈。
光是给一个低位分的妃嫔赏赐就是这样的，赏给那些高位分的妃嫔的赏赐又该是哪样的？
原谅她是一个穷酸货，要知道在现代只是小康的家庭可是见不到这么多精致贵重的首饰的。
不过要说，楚璇这渣也就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把玩了一会儿就没什么兴致了，就让玉芙收进库中。
楚璇自己的库房也算是不薄，但比起受宠的妃嫔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更别提皇上的私库了，国库与皇上的私库是分开的。国库是由户部管理，而皇上的私库就是隶属于皇上自己的。
明光宫长春殿
林妃绞紧手中帕子，李全忠来宣旨她自然是知道的。这事若是落到别的宫的人头上，她估计不会如此介怀。可是这事就发生在明光宫，且她也不喜楚璇。
林妃身旁的扶柳担忧地看着林妃，自昨夜长乐宫那儿传来消息之后林妃就面色不虞，从凤仪殿回来更是摔了一地的瓷器。
自家主子，扶柳也是清楚的。自小被宠到大，脑子聪明，但是平日太过浮躁冲动，容易受人蛊惑。就算夫人特地教导过，表面功夫也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
林妃正气急，门外又有人传道:“娘娘，飞羽轩孙才人求见。”
这会儿林娟正生着气，哪有功夫去理会孙如芸:“不见！”
孙如芸正候在殿外踟蹰着，之前她可欺辱楚璇，那是仗着林妃的势且自己的位分比她高。但如今楚璇似是巴结上了皇后，位分也晋了。谁知道她会不会记仇。
孙如芸一听不见，还不死心，打算让人再去通传一次。正巧逢扶柳出殿，扶柳一见到孙如芸就有些不快。若不是孙如芸怂恿，林妃又怎么会丢了明光宫的宫权。扶柳低声嘱咐了人，直接敷衍过去就行，不必通传了。
见不到林妃，孙如芸也没法子，只得灰溜溜地回了飞羽轩。
在孙如芸忐忑着楚璇会不会来找麻烦时，楚璇却没那闲工夫。原是陈姒锦来了，大选之时楚璇与她相谈甚欢。不过今日倒是她们入宫后第一次相见。
陈姒锦因着家世得封美人，比起楚璇高上一阶。楚璇碍于位分只得乖乖行礼，陈姒锦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行礼做什么，快起来。咱们姐妹还要这般生疏。”
楚璇脑门上三条黑线，她与陈姒锦算不上姐妹吧。不过是大选时一次谈天，真论起来也不过是朋友。这样的自来熟，恕楚璇承受不起。
相比起陈姒锦，楚璇倒显得有些拘谨。有时候太过自来熟，反而让人觉得不舒服。更何况，楚璇一般都是习惯主动，虽然她也不介意被动，但是太过被动会使她觉得受制于人。
陈姒锦状似天真地问道:“楚妹妹，你是怎么承得宠？真是好福气，能够得到皇上的宠爱。”
楚璇看着她这模样，不禁腹诽怎么承宠嬷嬷不是教过吗，再不济就去看着图册不就得了。陈姒锦这幅天真模样，让她觉得有负罪感怎么破。
楚璇当然不可能把心中所想的就这么说出来，将已经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姐姐不也早晚要承宠的？在妹妹看来，姐姐的福气才大呢。”
天知道当她称呼陈姒锦为姐姐的时候，心里如何天雷滚滚。
陈姒锦撇了撇嘴，似乎对她的回答不怎么满意，继而又问:“姐姐也不知道皇上的喜好，日后该怎么办呐。”
楚璇闻言，佯作懊恼地叹了口气:“妹妹如今也不过承宠一次，也不是很清楚。姐姐这般说，妹妹也有点担忧了。”
套话也不带这样的！她就算知道皇上的喜好也不会告诉陈姒锦。这等利器自然是自己留着用，哪里会有傻子到处宣传。更何况她也不知道皇上的喜好。
楚璇是当真不知道皇上的喜好，但陈姒锦却是以为楚璇在故意敷衍她。陈姒锦脑补着，定是楚璇嫉妒她位分比她高，所以不愿告诉她，害怕她知道了就一直踩在她头上。不得不说，脑补这玩意儿是神奇的，它既可让人产生好印象，也可使人产生坏印象。
不幸的事，陈姒锦对楚璇的脑补恰恰的后者。好在楚璇并不清楚陈姒锦的脑补，不然就会觉得好笑又好气，恨不得伸出手掐死她。
陈姒锦又不死心，妄图从楚璇这里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妹妹莫不是不把我当姐妹看？这点小事都不愿告诉姐姐，真是小气。”
听到这话，楚璇险些气笑了。要是原先陈姒锦的行为是让楚璇有些不舒坦，那么现在就是好感度骤减呈负值了。见过一面，聊过一次就是姐妹。那么她与孙如芸、林妃那些人算什么？这也未免太过荒谬了。再说了，既然自称姐姐，就麻烦有点姐姐的模样。当姐姐的人来套妹妹的话，还埋怨别人小气，这是姐姐该做的？
楚璇也不是个喜欢做模样的人，好吧，主要是在陈姒锦等人面前不用做模样。若是在皇后、何妃等人面前，那可是分分钟找死的事儿。
楚璇直接生硬地敷衍过去，真是简单粗暴。回完话之后，楚璇连多余的话也不愿说了。虽是嘴上不说，但是逐客的意思却是明确得很。就算是再厚脸皮的人也该明白她的意思。陈姒锦自然就打道回府了。
第十五章 叙旧
也许是这几天幸运之神尤其眷顾楚璇，陈姒锦前脚刚走，后脚敬事房的人又来传话了。比起昨日的客气，今日可算是热络许多。当然，楚璇也不摆架子，让人打赏了他之后，又留他下来喝了口茶。
颐华轩洋溢着喜气，但其他地方可就没这么好气氛了。光说明光宫，宋婕妤就脸色铁青，更别提原本就与楚璇不合的林妃、孙如芸了。
宋婕妤现在一想到昨天闹出那样的乌龙心里就不舒坦。害她出丑的帽子就被她顺理成章地扣在了楚璇头上。
楚璇心满意足地用完御膳房送来的饭菜，就准备去小憩一会儿。皇宫这种地方，果然只有圣宠才是真理。今日得知楚璇侍寝，午膳就送的尤其丰盛。不过楚璇晚膳点的就偏清淡点了，毕竟如果留下什么味道可就不好了，古代可没有牙膏，纯粹用盐来刷牙。
楚璇一觉醒来，颐华轩里就凭空多了三个人。以才人的规格来说，需要有三名太监、三名宫女，颐华轩已经有了两名宫女与一名太监，自然只要再加三人就成了。要她说，这宋婕妤也是够迅速的，楚璇晋才人圣旨一下，宋婕妤那儿就着手准备颐华轩的人手。
如果说宋婕妤只是想帮他，估计楚璇就得呵呵她一脸。安插人手真是不要这么明显，不过即便楚璇知道那些人是她安插过来的，也没办法。人家“好心好意”帮你准备奴才，你却一点感激的意思都没有。楚璇也只能打落了牙往肚里咽。
这样说起来，宋婕妤的段位的确比林妃的段位高。但是楚璇也不是吃素的，这几年在社会上的摸爬滚打，再加上齐氏传授的宅斗经验，就算再过愚钝，又怎么可能让那些人靠近自己的贴身物品。
今夜倒不需楚璇到长信殿去，皇上屈尊莅临颐华轩。虽说楚璇免了那皮肉之苦，但也不怎么舒坦。也是，毕竟明光宫不是她一人的。皇上莅临自然得明光宫阖宫的人出来接驾，楚璇看着那些人卖弄风骚莫名有些气短。
不过也是，楚璇就算再明白自己不属于这个时代。但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对于楚璇这个角色多少有些代入感。不可能如同小说中将自己当作局外人，以理智到冷漠的态度去行事。
楚璇看着她们卖弄完风骚，皇上依旧是往颐华轩而去时的表情心中不由得舒畅起来。
侍寝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楚璇也开始根据她自己之前所设定的方向开始走，无疑走得是挺正确。证据就是，顾隽相比起昨日表现出来的漫不经心，今日显得更有兴趣了些。
顾隽觉得此趟也是不虚此行，原本只是因楚璇在房事上伺候得好，今日才依旧翻她牌子，没想到今夜楚璇的行事性格也对他的胃口。
翌日，当楚璇言笑晏晏地去明光宫请安时。林妃看着她那张笑脸就恨不得生撕了她。
如楚璇所料，因为她接连两日承宠，这群不安分的妃嫔都坐不住凳子了。就连这几日被众人针对的林妃也多说了几句。当然，不包括皇后、何妃之流。这皇上许久没有招人侍寝，这一招人就晋封，先不说是个新人，就连承宠也是两日。
好在，一部分人看在楚璇尚得宠也不敢多加得罪，不过过过嘴皮子瘾罢了。
皇后今日兴致好像也不大，没等她们过完瘾就让人散了。虽说坐在凤仪殿里的妃嫔都是盯着那张凤椅的，但是如今这皇后也是颇有威信的，且不说她掌六宫之权，可以惩处妃嫔，她可是皇上的正妻，皇上可万万做不到宠妾灭妻的事。那些言官可等着有什么事来让他们好好劝诫一番，日后混个忠君爱国敢于进言的名声。所以，妃嫔们明面上对于皇后的话也是顺从的。至于私底下，谁又知道呢？
楚璇正慢悠悠地走在回明光宫的路上，谁知后面就传来脚步声。
“楚妹妹，且等等——”
楚璇蹙了蹙长黛，这陈姒锦也不知怎的了。她居钟粹宫，主位是何妃，隶属东六宫。而楚璇所在的明光宫隶属西六宫。若说是偶遇这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楚璇依旧是停了脚步，好歹人家也大她一阶。这也就是楚璇最厌恶的时候了，明明不想搭理她，可碍于某种原因却只能委屈自己将就一下。
陈姒锦也加快了步子，埋怨道:“妹妹也真是的，也不等等姐姐，行得这般快。”
楚璇虽然心中窝火想甩袖走人，但最多也只能说:“妹妹不知钟粹宫的路是往这儿走的，是妹妹疏忽了。”
陈姒锦闻言脸色一僵，昨日她问楚璇知不知道圣上的喜好，结果楚璇还似藏着掖着不愿告诉她，还说自己不知道。结果昨夜又是她侍寝，若不是知道皇上的喜好怎么会被再招。今日她都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在楚璇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姐姐今日可是特意寻妹妹叙叙旧的，自大选一别咱们可就没见过几次面了。”
叙叙旧？还是打算套套话。这话说得好似她们见过很多面似的，满打满算加上今日也才三次。她语气里那股熟捻劲儿是什么鬼。
楚璇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的确是没见过几次，笼统也就三次罢了。”
楚璇都觉得自己有些看走眼了，原本以为陈姒锦如同一些邻家姑娘那般可人清新。谁知道竟是这样。陈姒锦不愧是陈姒锦，脸皮的厚度几乎与她表面上表现出来天真的程度成正比。
“也怪姐姐没有常来找妹妹，妹妹可千万不要怪罪。”
“妹妹哪敢怪罪呢，姐姐贵人事忙，不来也没关系。”
“这可不行，冷落了妹妹这几天，姐姐都有些过意不去。”
到最后，楚璇简直是咬牙切齿地陪她说着话。不过，楚璇一向是不愿委屈自己的，能留下来陪她磨蹭依旧是按捺着性子了。若真的让她常来，楚璇还真不保证会不会和她说话到一半，就会用茶水浇她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