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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烽火戏诸侯     桃花txt下载     桃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谪仙人

    陈青牛惋惜道:“要是让马缎锦跟苏剑子先拼个你死我活,最好玉石俱焚,那才好。(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我只要做掉韩桂芳那王八羔子,就万事大吉。”

    范夫人敲了一下陈青牛脑袋,柔声笑骂道:“知足吧,没让你先对上苏剑子,就是万幸。”

    陈青牛嘿嘿道:“这抓阄,是夫人去的吧。”

    范夫人妩媚白了一眼陈青牛,道:“如何,不满意我的手气?”

    陈青牛悄悄加重手上力道,大笑道:“哪敢哪敢,满意至极。”

    范夫人似乎没察觉陈青牛手上的小动作,又似乎是故作不知,眺望风景幽雅的紫色竹海,她身材修长,比陈青牛稍稍高出一截,心情明显不错,道:“儿时师傅说过,莲花金顶的日出东方是世间最美的画面。”

    陈青牛不敢也不能妄语。

    本想说等我做了莲花峰客卿,便带一同去看日出。只是这个念头一闪而逝,被强硬压下。

    范夫人不是师叔黄东来,溜须拍马需要慎之又慎。

    “大圣遗音在乾竹林,自己去寻,如何驾驭,拔出来就知道。”

    范夫人说完便轻轻挣脱被陈青牛握住的手,踏竹海而遁,神仙之姿。

    没了范夫人扶持,陈青牛立即跌落回地。

    巽竹林位于竹海东北,离正北方向的乾竹林并不算远,陈青牛一路摸索奔跑过去,扛着那柄竹剑,沿途锤仙拳十八式陆续轰出,连绵不绝,不知砸断多少棵紫竹。

    入了乾竹林,陈青牛才知道范夫人出了个不小的难题,大圣遗音是不小,与少女师叔等人高,只是藏在竹林,无异于大海捞针,陈青牛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所幸锤仙拳打得酣畅,也不枯燥。

    突然望见一位青衫孱弱文士装扮的人物,蹒跚而行,一瘸一拐,陈青牛反正连疯癫若愚的魏丹青都见识过,也不怕遇见更头疼棘手的货色,加上寻找大圣遗音本就靠运气,便吊在那人尾巴上,跟了小半个时辰,发现此人完全是漫无目的。

    那人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陈青牛。

    陈青牛眼光何其刁钻,一下就确认这家伙是个女儿身,她双目紧闭,目盲一般,加上左腿微瘸,当真有点可悲。腰间挂一枚小紫葫芦,走路时摇摇晃晃。

    她一停下,陈青牛也停下,不敢妄动。

    她转身继续前行,不温不火。

    陈青牛觉得有趣,亦步亦趋,刚好相隔百步。

    她停下。

    陈青牛也不动。

    她转身。

    陈青牛也转身。

    她再转。

    陈青牛心有灵犀,你转咱也转。

    竹海漫无边际,总得找个无伤大雅的小乐子不是。陈青牛总算有点理解魏丹青的古怪行径,在莲花峰这种清心寡欲的仙家境地,能找到个说上话谈得来的主,别满嘴修道术语,聊一些庸俗话题,的确不易。

    她也不转身,轻轻说话,嗓音并不空灵,希拉平常,与容貌一般,不出彩不特殊,“八百年来,从未有剑子敢挟剑进入乾竹林。”

    陈青牛笑呵呵道:“我习剑两旬不到,可不是剑子。在乾竹林内不怕受到紫竹气机牵引。”

    她继续瘸着前行平淡道:“两旬便驭剑三丈,你又不是剑胚,看来你就是那位蕴藏天龙上山、舍身崖畔入定三月气生长虹、锤杀黄蝰白猿破千,一身杀伐气焰遮盖不住的陈青帝了。”

    陈青牛心中震撼,神情自若,一副不以为意脸色道:“错,我乃莲花峰谪仙人王蕉,三岁便有高人夸我根骨清奇,百岁内渡劫飞升,是数一数二修道天才,怎样,怕了没?有没有生出一股滔滔不绝的敬仰?”

    她继续道:“你要是王蕉,我便是陈青帝好了。”

    陈青牛尾随其后皱眉道:“喂,你该不会是谪仙王蕉吧?”

    他腹诽道小姑娘你要是王蕉,老子这次不仅吞下一棵紫竹,整座竹海都啃下去。

    她平静道:“谪仙是什么?”

    陈青牛愣了一下,嘻嘻道:“反正是值钱的玩意。”

    她疑惑道:“值钱?”

    陈青牛郑重其事道:“正解。”

    她问道:“能换几斤几两酒?”

    陈青牛略微思考后,觉得既然自己假扮谪仙,满足一下无聊私心,就应该自抬身价,大言不惭答道:“便是整座蓬莱海悉数化作酒水,也可换来。”

    她清淡依然道:“倒是气吞万里如虎如龙,光听口气,你十有**是真谪仙了。”

    陈青牛哼哼道:“自然,谪仙就该有谪仙的风范。”

    她问道:“既然你是谪仙,来紫竹林作甚?”

    陈青牛牛皮上了瘾,随口道:“清点紫竹株数,确定是否一百万株整。寻常人,我一般不告诉他的。”

    她哦了一声,因为目盲,偶尔会撞上紫竹,她也不恼不躁,这不就磕碰上一棵,她只是轻轻绕道,问道:“你数完一次,要多久时光?”

    陈青牛还真被难住,遮掩道:“天机不可泄露。”

    她不再说话,改变路径,倾斜朝向一条幽径。

    陈青牛与她间隔百步平行,道:“你去哪里?”

    她说道:“我既然是陈青帝,自然是拔出大圣遗音,好破去六段锦。”

    陈青牛试探性问道:“在乾竹林拔出那柄认主过的仙兵,不妥吧?”

    她道破天机,“不妥,很不妥。会牵动整座竹海气运,乾竹林十二万五千株紫竹都会化为竹剑,纷至沓来,不死不休。假若侥幸不死,以血喂剑,再与竹海气运相契合,十日后可勉强驾驭大圣遗音一炷香时间。”

    陈青牛早知道没好事,天下掉不了馅饼。被十二五千棵紫竹刺杀,惨是惨了点,不过关于这次赌博,陈青牛对范夫人倒是真不怨恨。最惨不过身死嘛,不死便能出头,口头禅说得好,值得,值了。

    陈青牛加速前冲,拦在她跟前,道:“你真要去赌命?”

    她点头道:“不赌是死,赌了才能活,你说我赌不赌?”

    陈青牛惊叹这家伙对自己了解得万分透彻,可让她真去捣乱一番,自个不过是剑客境界,可擦不干净她的屁股,解释道:“好了,我知道你不是陈青帝,别瞎闹。”

    她摇头固执道:“我就是陈青帝,我能带你,谪仙王蕉,离开莲花峰。所以我必须要去拔剑,活下来,击破六段锦,击杀苏剑子,成为莲花峰客卿。”

    陈青牛听她这么说,更不敢让开,自作孽不可活,玩笑有点开大了,道:“得,你是谪仙,我是陈青帝不成,到时候我带你离开莲花峰,这样行不行?”

    她重复肯定道:“我才是陈青帝。”

    陈青牛火大,忍不住骂道:“他娘的,陈青帝是带把的爷们,你说你一个黄花闺女,能是陈青帝?”

    她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终于不再开口。

    陈青牛挤出笑脸道:“乖,回去,等你离开乾竹林,大圣遗音再由我来拔。”

    她皱了皱眉头,道:“那我是谁?谪仙?王蕉?”

    陈青牛无奈道:“姑奶奶,你想是谁都行,大罗金仙都无所谓,只要别是陈青帝,我没意见。”

    她无缘无由叹息一声,默不作声,低头呢喃一声,听在陈青牛耳中却是无声处起惊雷,“我记起来了,我是王蕉,选择主动兵解八次,轮回九世,神识不灭,世世与他一同轮回,这一世,他终于如愿以偿,可望飞升,我却只能被禁锢在莲花峰,无法见他。”

    陈青牛自动将啃光竹海紫竹的承诺忘却,按照《尉缭子》呼吸吐纳,凝神静气,压抑心头波动,再瞧眼前女子,果真有些不同寻常的端倪。

    她意态阑珊,瘸着脚,转身慢慢远去,腰间小葫芦一晃一晃,背影萧索。

    陈青牛翻了个白眼,这闺女真是个疯魔极致的家伙,苦等了九世数百年,就为守候一名男子,陈青牛有点茫然,坐靠着一株紫竹,双手抱着脑袋,揣测啥道行的男子,能够让武胎王蕉死心塌地到这种地步,这已经不能用痴情来形容,而是丧心病狂。以后还是应该远离她为妙,这种姑奶奶,伺候不起,比范夫人和黄东来要艰难百倍,被纠缠上,可不是一死了之就能解决,说不定下辈子下下辈子她还要阴魂不散。

    按照她提供的路径,陈青牛笔直走下去,终于找到那柄插入大地的大圣遗音。

    咋办?

    拔是必须的。

    怎么去拔,拔了又该如何,都是天大的难题。

    陈青牛深呼吸一口,沉重走向大圣遗音,自言自语道:“不管了,早死早超生。咱拔出来就跑,乾坤乾坤,就不信等老子跑到坤竹林地盘上,你乾竹林的竹剑还能一路追到底,再不行,老子不干了,直接撤出竹海,不陪你们玩。”

    陈青牛闪电前冲,无所障碍地抽出大圣遗音,腰带一甩,将仙兵捆在背上。

    被那谪仙王蕉一语成谶,乾竹林气机扭转,比起黄东来那一双手剑“炸雷”,还要来得汹涌迅猛,一棵棵紫竹几欲拔根而起。

    陈青牛手持竹剑,扛着大圣遗音就开始往坤竹林方向狂奔。

第三十二章 太师伯祖

    整座乾竹林的十二万五千株紫竹,洋洋洒洒,浩浩荡荡,顷刻间全部脱离土壤,黑云压城,暴雨点般激射向陈青牛。(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陈青牛嘶吼一声,单手竹剑学着魏丹青耍出的射落金乌,只顾得上在眼前轰出一条狭窄路径,剑芒激射,折断四百棵紫竹,再是一记徒具其形的蹩脚“万钧”,再斩四百棵紫竹,前路总算有一瞬间的空白。

    至于身后头顶密密麻麻的攒射紫竹,看都懒得看一眼,破口大骂道有本事今天把陈爷射死喽要不然日后把你们全劈柴烧。锵一声,数棵紫竹击中在陈青牛背后宽大古剑上,仙兵无恙,陈青牛口喷鲜血,却趁势加速前冲,有戏,头顶和正前方紫竹剑雨,陈青牛一概用偷学来的炸雷、万钧和射金乌来全力抵挡,一时间不知砍折多少棵紫竹。

    陈青牛体内气机绵长的优点总算暂时救了他一条小命。

    登莲花峰后长久引气,让陈青牛的气机生出了几分古怪,暗藏汹涌,不以雄壮见长,而是绵长无穷,想必都是体内那东西作祟,温水煮青蛙一般,缓慢进食,莫要涸泽而渔的道理,看来它也懂得。

    但炸雷和射落金乌都只适合开路,万钧勉强可以防御大范围剑雨,可终究不可能防守到滴水不漏,即便加上左手锤仙拳,陈青牛这一路依然是腥风血雨,可悲这血还都是他一个人的,狼狈不堪,双臂双腿通红,鲜血爆溅,整柄大圣遗音都流淌着陈青牛的猩红血液。

    到最后陈青牛已经全身麻木,再无所谓刺骨疼痛,唯有神智空明。

    这家伙就是过街老鼠的贱命。

    到哪里都要被打得血肉模糊,可半死不活的,就是不死。

    陈青牛扛剑狂奔,竹剑早已经毁去,陈青牛以手臂作剑,剑气虽只有竹剑发出的一半,但起码可行,便舍弃锤仙拳,这下成了名副其实的双手剑,《尉缭子》引气术急速运转,拼死感悟《太上摄剑咒》,三种剑招轮番祭出。

    陈青牛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多远,不清楚摧毁几千几万紫竹,抵挡下多少波紫竹剑雨,也不清楚默念了多少遍老子不死总能出头。

    以臂驭剑,愈发娴熟。

    射落金乌威力达到魏丹青六分之一,速度却几可完全媲美。

    王道剑万钧掌握了一半的精髓。

    炸雷速度达到剑胚黄东来的三分之一。

    陈青牛第一次确信原来自己即便不依靠体内天龙,也能如凉州城内礼部侍郎庞凤雏,养育出一身浩然大气,气势也可磅礴。

    身躯濒临坏死的最糟险境,灵台神识却兴奋异常,恨不得一直狂奔下去,天荒地老,直到练就一剑斩仙。

    终于。

    沉睡中的大圣遗音被唤醒。

    离开陈青牛身体,冲天而飞,然后刺入一处。

    陈青牛双脚不停,冲过去,刺烂的双手环住大圣遗音剑柄。

    坤竹林十二万五千株紫竹遥相呼应,拔地而出,却不是攻击陈青牛,而是与乾竹林十余万猪竹剑悬浮对峙。

    陈青牛弯腰,靠着大圣遗音支撑身体不倒,血人一般,比状元墓前那次还要悲壮凄惨,他抬头望着遮天蔽日的两拨繁密紫竹,嘶哑吼道:“老子就是不死,就是不死,就是不死……”

    陈青牛靠着古剑,半站着昏迷过去,一直含糊不清重复原话。

    当他醒来,发现躺在白莲门小院床上,范夫人坐在床头,眼神复杂,谢石矶站在屋中,目露不显山不露水的喜悦,她多开一窍后学会了隐藏。

    范夫人伸手从桌上端来一碗莲子羹,怜惜道:“你已经睡了九天九夜,再多睡两天,都可以不用斗法了,一了百了。”

    陈青牛紧张问道:“大圣遗音在哪里?”

    范夫人欣慰笑道:“还在青莲竹海,等你需要,它自然会出现。来,张嘴。”

    陈青牛艰难起身,笑道:“夫人,还是我自己来吧。”

    范夫人也不坚持,将碗递给陈青牛,欲言又止,起身离开院子。

    陈青牛细嚼慢咽,问道:“石矶,近期莲花峰上可有大动静?”

    谢石矶摇了摇头。

    陈青牛自嘲道:“还巴望着苏剑子马缎锦韩桂芳一起暴毙。”

    谢石矶会心微微一笑,不做声。

    陈青牛身体恢复差不多,下了床,独自前往舍身崖,白莲门许多女弟子瞧他眼神都带着怜悯,陈青牛这次连喊仙子姐姐神仙姑姑的**都欠奉。

    此时是清晨时分。

    坐在崖畔莲花墩上,陈青牛闭目养神。

    一轮旭日跳出云海。

    陈青牛睁开眼睛,吓了一跳,身体后倾,差点本能地轰出锤仙拳。

    面对面,近在咫尺的地方坐着一位不速之客,瞪大眼眸与他对视。

    陈青牛认清面孔后,心情舒畅,坐正身姿,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扎两根可爱到无法无天的朝天辫,穿着一袭太过宽松的红袍,坐在陈青牛跟前,托着腮帮,她撇了撇嘴委屈道:“小白,我想你了,你都不想我。”

    陈青牛故作姿态道:“唉,小红,我一岁闭关,三岁悟道,六岁御剑,十岁天下无敌。唯有与自己为敌,十六岁后再次闭关,却发现自己果真举世无双,高处不胜寒,人生寂寞如大雪崩,加上记起小红在等我,便悍然破关而出,天下九洲四海俱震动。”

    红袍女孩翻白眼道:“那你也不来胭脂山找我玩呀?”

    陈青牛严肃道:“我一步一生莲,哪敢轻易走动。小红,你难道没发现第一次遇见我,我就始终保持这个姿势?这就是专属于无双高手的落寞,世人根本无法体会。”

    红袍女孩伸手拧住陈青牛脸颊,狠狠扯动,道:“吹牛皮。”

    陈青牛仍由她捣蛋,继续深沉道:“我一岁闭关,三岁悟道……”

    拧啊拧。

    她拧上了瘾。

    陈青牛只能依依呀呀,哪有狗屁高手气质。

    她突然松开陈青牛通红脸颊,脸色黯然道:“我在胭脂山都听说了,你要参加莲花峰客卿选拔。”

    陈青牛一脸自负道:“我十岁便修为臻至巅峰,想飞升就飞升,跟玩一样,位列仙班轻而易举,收拾几个不幸撞到大铁板的凡夫俗子,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她猛翻白眼。

    陈青牛一本正经提醒道:“小红,跟你说了几次,仕女贵媛不可以翻白眼。再翻,你还翻,你还翻上瘾了?也罢,不使出杀手锏,你这丫头是不知本高手的霸气。”

    陈青牛伸手,肆意揉捏着女孩的粉嫩粉嫩脸庞,手感奇佳。

    她也不生气,只是娇羞道:“稷穗学宫总嚷着男女授受不亲,小白,咱们这下子是不是就算私定终身啦?啥时候双修呀?”

    陈青牛脸部抽搐,停下动作,悻悻然收回手,干笑装傻道:“去他娘的稷穗学宫,一帮道貌岸然的腐儒,白日里摇头晃脑作道德文章,晚上还不是可劲儿把玩三寸金莲。以前看不惯,以后更看不惯,所以他们说什么,就要反过来看待。”

    她嬉笑道:“其实我也瞧不顺眼稷穗学宫。小白,你不是说自己天下无敌嘛,去把稷穗学宫一脚踏平吧?”

    陈青牛摇头道:“绝顶高手一般都是不愿意出世的,而我又到了宁肯被人打死也不愿意显露本事的超然境界。”

    她又开始狠拧陈青牛的脸颊。

    习惯成自然了。

    她突然捧住陈青牛脸庞,凑近脑袋,亲昵道:“小白,你变好看了。”

    陈青牛好范夫人那一口,性子清冷但娇躯腴美,要不就是小薛后那种体如酥的二八佳人,眼前这位,青葱小女娃儿一枚,陈青牛可没娈童的畸形癖好,也就没多想,洋洋得意嘿嘿笑道:“这就是闭关成果。再闭关几次,就要不但是天下无敌,还是英俊无二。到时候,哼哼,小红你看着吧,无数的仙子女侠会对我一见钟情,为我守身如玉,此生非我不嫁。”

    小女孩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陈青牛额头,哼哼道:“吹,继续吹。”

    陈青牛突然想起猿洞外站一站,歉意道:“小红,我有点事情,等客卿敲定后,再去胭脂山找你玩,顺便给你炖肉吃。”

    陈青牛说走就走。

    红袍女孩坐在莲花墩上,单手托着腮帮,笑容古怪。

    半响后,她不再有笑脸,冰冷生硬道:“出来吧,小慈儿。”

    白莲门主晏慈,白发清奇老妇,毕恭毕敬站在舍身崖远处,离红袍女孩隔了很远,深深弯腰,带着浓重畏惧颤音作揖道:“白莲晏慈,恭迎拜见。”

    外貌年龄撑死了十岁的女孩依然倾斜着脑袋,眺望云海,冷声道:“小慈儿,你精于算计,也给算算,咱俩多久没见了?”

    执掌白莲一门半百年的白发老妇颤声道:“师伯祖修甲子关前有幸远观过师伯祖一面,如此算来,恰好六十年整。”

    红袍女孩似乎在回忆,片刻后平淡道:“记起来了,第一次见到你,还只是个被同门欺负,就躲到舍身崖哭鼻子的小孩,想跳下崖,又不敢跳,这么看来,小慈儿还是那会儿可爱一些。”

    门主晏慈作揖后,始终弯着腰,不敢抬头。

    在莲花峰峰主失踪后,身为莲花峰九脉之一掌门的晏慈,莲花峰上,照道理说,已经无需向任何人鞠躬。

    似乎是无趣了,红袍女孩起身,走向崖外。

    脚下步步鲜红莲花。

    莲花峰与胭脂山之间,构成一道两百里红莲桥梁,风景恢弘。

    白发老妇依然弓着身子,轻轻道:“晏慈恭送太师伯祖。”

第三十三章 斗阵

    第三十三章斗阵

    一定程度上决定莲花峰百年运势的客卿选拔终于来临。(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黄莲剑坪,苏然对阵韩桂芳。

    青莲竹海,陈青牛对阵马缎锦。

    前往剑坪观战的莲花峰数量几乎是青莲竹海的三倍。

    震竹林。

    秋风萧瑟。

    陈青牛站在紫竹林中,积蓄体内已然酣畅的三百余窍穴气机。

    百步外马缎锦持枪而立,身材敦实,并不高大,不如韩桂芳那般公子气,也没有魏丹青的玩世不恭,若非这架势委实彪悍,只若体态矫健些的中年村夫。

    长枪通体漆黑,高达一丈,几条紫色闪电交织萦绕长枪,吱吱作响。据闻此枪乃四百年前大兵种鲁锋飞升遗留之物,吸入数十道大紫天雷,枪身篆刻佛门密咒百条,道教符箓百道,枪头在极寒之地浸泡百年,可破仙体,故名破仙枪,是天下有数的霸兵。

    这场黄白两脉莲花相争,说也奇怪,两脉女弟子将近大半都前往剑坪观战另一场无关本门命运的斗阵,但白莲门主晏慈,汤红鬃,翟芳,黄东来都各带心腹,站在艮竹海之巅,唯独范夫人不见踪迹。黄莲门主和一系亲传弟子站在坎竹林。

    青莲一门悉数前往剑坪,但情理意料之外的是黑莲一门**人无一遗漏御剑站在巽竹林上空,其中便有那谪仙王蕉,依然方巾青衫麻鞋,站在黑莲门主身侧,地位超拔。

    黄东来并不关注震竹林,只是遥望四小观音之首的谪仙人王蕉,剑胚对武胎,旗鼓相当。面对黄东来犹如实质的刺冷眼神,王蕉却不为所动,无悲无喜,双目紧闭。大风起,竹海飘摇,众仙子却衣袂静止,唯独她青衫袖口随风舞动,最是剑走偏锋,不拘一格。

    黄莲一名面容娇媚的亲传弟子遥望震竹林,有些不耐烦,询问身侧神情轻松的门主,道:“门主,马公子身兼两种灵器,攻守兼备,本身实力又超出那白莲土坷垃好几重,这对阵恐怕片刻就能分出结果吧?如此一来,按照客卿选拔规矩,就有机会多修养一些时间,一旦苏剑子和韩桂芳比拼结束,就可立即前往莲花金顶斗法,马公子无疑占了先机。”

    黄莲门主司徒明珠容颜五旬,比起白莲晏慈要年轻几许,修道要想驻颜有术,唯有突破灌顶到达丹婴上品,这几乎是辨别一人天赋优劣的显著象征,晏慈八十岁成就丹田元婴,司徒明珠早了三十年,例如范夫人天赋异禀,二十八岁便步入丹婴初品,但六十年来始终无法达到上品境,停留在中品上,所以容貌一直在缓慢递增,但修仙求道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一甲子光阴,凡人稍短命些就化作枯骨黄土,哪能如范夫人才变化了六七年的女性容颜,百岁年纪依然是貌美如少*妇,丰韵腴润,肌肤如雪。

    司徒明珠体格雄健,没什么仙风道骨,在莲花峰出了名的杀伐果决,是兵家中的得大道者,冷笑道:“据说那范玄鱼从勾栏里拐骗来的少年斗阵前,在这片竹海练剑将近二十日,说不定就有古怪,否则临时抱佛脚无甚意义。我倒是拭目以待,范玄鱼能折腾出什么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白莲一众,从不愿意走阳关大道,在羊肠小道上蝇营狗苟,拣芝麻丢西瓜,所以才永久在莲花峰垫底。这少年也可怜,肯定听了范玄鱼花言巧语,以为到了仙家福地,就能平步青云,嘿,哪知还没白日做梦几次,就被推上了黄泉路。”

    一名白莲女子轻声询问身边同门:“黑莲怎都来看这场毫无悬念的斗阵了?她们可一直眼高于顶,对谁都不放眼中,你瞧,连那横行无忌的王谪仙也来了。”

    同伴压低声音酸溜溜道:“黑莲行事一直不可理喻。真不知道那王蕉是哪门子谪仙,又瞎又瘸,却独霸龙象池,日日得以被九龙吐水灌顶,这些年也不见她修出何种惊人的神通。”

    女人善妒,是修道百年千年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莲花峰难得有男人出现,众多窃窃私语,言谈无忌。

    “师姐,虽然那白莲少年实力不济,但相貌清秀骨骼不俗,年纪再大些,能长到八尺身高的话,说不定真是一位美男子。”

    “皮囊确实不错,如果客卿只能从他和那矮小壮牛一般的马缎锦中挑选,我还是喜欢少年,起码养眼。可惜听说这陈青牛出身卑贱不堪,在青楼长大,一想到这个,我就浑身不自在,真不敢想象一名妓院端茶送水的家伙当上莲花峰客卿,再说了,你平日里瞧范玄鱼那副如狼似虎如饥似渴的模样,老鸨还故作清高,天晓得是不是早就老牛吃嫩草,将陈青牛悉心调教,收为床帏玩物。”

    “十有**是如此,幸好娈童出身的陈青牛一定会死于破仙枪下,否则莲花峰就被这对狗男女污秽得厉害了。”

    “对对,这少年就应该被破仙枪一枪刺穿,死了干净。”

    “正是,莲花峰本就被胭脂山和玲珑洞天压制百年,再来一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少年客卿,岂不是要遭受无数白眼耻笑,更抬不起头。”

    种种恶毒揣测中伤,不一而足。

    震竹林内,陈青牛与马缎锦两人肃杀对峙。

    手持破仙枪的马缎锦沉声道:“陈青帝,既然上天选定你我为死敌,虽无恩怨,但我不得不送你一程。”

    “荣幸之至。”

    陈青牛嘿嘿一笑,心中默念一串《太上摄剑咒》,双手在胸口拈一驭剑诀,嘴上还有功夫闲聊,嬉皮笑脸问道:“马兄,听闻你是北俱芦洲蛮玉皇朝的小郡王,出身显赫至极,怎地有空来莲花峰与我这等小人物争客卿位置?”

    马缎锦面露不屑道:“还需要再给你一点时间拖延吗?”

    陈青牛装傻到底道:“还需半柱香时间,那咱哥俩再唠嗑一下?”

    马缎锦拔出一丈高漆黑破仙枪,冷笑道:“半柱香,够我取你项上头颅。”

    陈青牛仔细打量,捏剑诀手势不停,一脸好奇问道:“六段锦你在你身上?”

    “受死!”

    马缎锦暴喝一声,也不知是靠着兵家缩地成寸,还是道教脚踏星斗秘术,瞬间便冲至陈青牛跟前,破仙枪横扫千军,想要将陈青牛截成两段。

    陈青牛千斤坠后仰,翻滚后撤,嘴上碎念不停:“老马,如此性急,在床上也是如此风采?呀,你该不会还是雏儿吧。”

    “休逞口舌之快!”

    马缎锦长枪舞动密不透风,方圆十丈内,紫竹尽折,大地撕裂,尘土飞扬,气势委实逼人。

    破仙枪漆黑如墨,制造出一个个漩涡,马缎锦威严如一尊上古魔神。

    陈青牛左躲右闪,摸爬滚打无所不用其极,十八式锤仙拳只敢对抗破仙枪扫射出来的劲风,绝不敢沾上一星半点,被动挨打,防守得险象环生。

    观战者无不感到索然无味。

    四分之一柱香。

    马缎锦突然看到远处陈青牛嘴角笑意森冷。

    “太上摄剑,天下剑皆可为我所用。”

    除去道行高深的白黄黑三莲御剑高手,一些道行稍浅的入门剑匠都感到飞剑蠢蠢欲动,竟然有不受控制的趋势,连忙默念各自师门剑咒,驾驭一柄柄颤鸣不止的古剑。

    陈青牛大喊一声:“疾。”

    手指指向马缎锦,陈青牛周围身后数百棵紫竹化为巨大竹剑,一股脑刺向那名蛮玉皇朝小郡王。

    除此之外,源源不断的紫竹被陈青牛驭剑破土,射向马缎锦。

    “雕虫小技。”

    大圣遗音,便是八百年来剑仙散尽魂魄血肉化作竹海前遗留下来的唯一仙兵,世间剑器排名第八,长六尺,宽一尺,藏青色,无剑穗,剑鞘以蓬莱海一头万古巨鲸鲸须编织而成,方能藏其锋锐,历来非雄魁无法让其认主,此柄仙兵出世两千三百年,认主寥寥三次,极为罕见。

    女子除了生就不可能是佛子外,道婴武胎皆有可能,如谪仙人王蕉便是武胎,龙虎山四大天师,有一脉各代掌教都是女子,俱是得天独厚的道婴品性,剑胚却是少之又少,所以当年北唐含绿珠而生的小公主黄东来甫一出世,便引来仙家魔门诸多势力争夺,观音座在南瞻部洲千年唯我独尊,占了地头蛇先天近水楼台的优势,这才得手,若非当时胭脂山红袍陈太素正在修行第六次甲子关,玲珑洞天陈师素在北俱芦洲追猎一名凶煞万分的太古魔头,脱不开身,这等好事,即便白莲晏慈如何精于紫薇术数,也怎么都轮不到莲花峰。故而莲花峰掌权者恨不得将北唐小公主捧在手心含在嘴里,重振莲花峰,将希望寄托在心思不明宿命悲苦的谪仙人王蕉身上,谁都没底,远不如寄希望于剑胚黄东来一鸣惊人,所以黄东来和大圣遗音在莲花峰一人一剑,声名显赫。

    大圣遗音一出,惊慌了一大片观战者。

    黄莲门主司徒明珠皱眉道:“黄口孺子,怎能驾驭认主了的大圣遗音?莫不是黄东来破坏规矩?不对,黄东来全身并无真气流动,大圣遗音确实是被那少年驱使,古怪,古怪。”

    司徒明珠能判定离陆地剑仙相距不远的黄东来并无出手,身旁一些亲传嫡系弟子却没那个眼力,一些个性子焦躁的就开始窃窃私语,依然以最大恶意揣测嘀咕。

    “这黄剑子也忒不讲规矩了,竟当着所有人的面祭出大圣遗音,白莲门想客卿的位置想疯了吧?”

    “八成这青楼仆役出身的少年是黄东来的姘头,啧啧,一位最下贱的小厮,一位是堂堂皇皇的北唐公主,当真绝配。”

    “如此说来,这少年难不成不仅勾搭了范玄鱼,连黄剑子也给斩落马下啦?这少年在勾栏里都学了什么恐怖手法?”

第三十四章 大风起炸雷

    黄莲这边尽力尖酸刻薄,黑莲这头却相对安静。(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人数最少实力却最蛮横的黑莲一脉位于莲花峰顶端数百年,底蕴深厚,眼界自然要高,黑莲门主穆墨轻声询问身边看着长大的小谪仙,“蕉儿,你曾在竹海见过那陈姓少年,可有瞧出端倪?”

    目盲瘸腿的王蕉依旧双眸紧闭,清清淡淡答复道:“大圣遗音两旬前被黄东来抹去灵识,插在乾竹林,陈青帝冒险拔出,不惜以血喂剑,牵动乾坤两座竹林气机,达到平衡,他最后其实并没有晕厥过去,一旬内都按照某种未知诀窍,龟息引气,存思,吐纳,摩拂,煮海观鼻,一呵九摩求长生,以此悄悄与大圣遗音和竹海搭建某种灵犀,这项法门不存在于莲花峰,不算作弊,若他赢了,事后黄莲注定抓不到把柄。”

    被尊称墨子的穆墨容貌中性,似男似女,阴柔俊美,瞧上去约莫四十岁出头,既有上位者威严,也不呈沧桑疲态,衣衫装扮也是一袭文士青衫,温文尔雅,放在稷穗学宫,也是一等一的大儒模样,她轻笑道:“蕉儿,现在你对我早先劝你放弃客卿位置的怨气,可清减几分?”

    王蕉面无表情道:“你无非是怕我得了客卿位置,便有机会下山去龙虎山寻他。”

    穆墨极有大家风范,丝毫不恼,恬淡微笑道:“在你幼年,我便开诚布公,有穆墨在莲花峰一日,你就一日下不了山。龙虎山因为一部《乘鹤飞升经》,与观音座闹僵,至今下落不明,还不确实是否被囚禁在伏魔台上,我可不想你步了峰主后尘。莲花峰脸面如何,倒是其次,我不希望你九世谪仙之姿,毁在一个注定要成为天师的男人之手,才是最重要。蕉儿,他若对你有情有义,也就罢了,可那男子心系天道,连入障的亲生父母也能一手斩杀,你便是寻见了,又能如何?跋涉万里,千难万阻,终于上了龙虎山,却只是去成就他的大道吗?”

    王蕉轻声道:“世人视长生如珍宝,与我何干?一世见一面便够了。”

    穆墨心境古井,道法无穷,世间风云再难引起她情绪起伏,却仍然忍不住心疼叹息道:“痴儿痴儿。”

    穆墨和王蕉关系诡异,并无师徒尊卑,一直相互以平辈相待,在莲花峰上,也是一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趣事。

    大圣遗音直刺马缎锦,陈青牛却依旧狂奔不止。

    一剑之威,势如破竹,江河直下。

    有破仙枪的马缎锦也敢掉以轻心,一枪递出,堪堪挡住大圣遗音,身形却不住后退。

    “大风起。”

    陈青牛大笑喊道。

    斗法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众多原本不抱期待的家伙大开了眼界。

    乾坤方位两座竹林二十五万株紫竹挟带撼天动地的充沛威压,同时拔地冲天而起,攒簇而成两片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浩淼剑海,一起涌向正忙于抗衡大圣遗音的马缎锦。

    马缎锦神色剧变,眼见无数紫竹愈来愈进,黑云压城一般,大吼一声:“洛水六段,河图锦绣。”

    只是马缎锦身体中飞旋出六条篆有无数道家符箓的巨幅锻绣,将他包裹其中,紫竹冲上这幅六段锦,悉数断折。只是二十万株紫竹,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马缎锦苦苦支撑,心中骇然,想不出这只原本最弱的蝼蚁如何得来的本事,引来竹海异常。

    与天地和鸣,与万物共存,这可是不能作假的大修士上乘神通。

    陈青牛终于停下了脚步,抹了把汗,脸色微微苍白,眼神却绽放奕奕神采,咧开嘴,望向白莲所站方向,他未开天眼,望不到心中感激之人,便收回视线,伸出双臂,做抬手剑势,十二正经,八条奇经,四百余气府,生机勃勃,蓄势待发,陈青牛轻轻吐出两个字:“炸雷。”

    两条剑气如长虹贯日。

    疯狂冲向疲于应付如海竹剑的马缎锦,六条黑白相间的锦绣绸缎已经出现丝丝裂缝。

    破仙枪被大圣遗音牵制,马缎锦再无家底可以挥霍,感受到两股剑芒激射而至,只能咬牙双拳砸出。

    轰。

    双臂酸麻刺痛。

    若往常,马缎锦可以对这类冲击嗤之以鼻,只是现在元神需要全力对抗滔天竹剑,哪抽得出闲散气机来驱动兵家法术去消弭那该死的“炸雷”剑招。

    “炸雷”。

    “炸雷”。

    “炸雷”。

    不知其数。

    雷鸣不止。

    转瞬间,便是近百道炸雷两百条剑芒赏给了悲壮的马缎锦。

    ……

    不等上两条剑芒被马缎锦消去,第二对野蛮剑芒便爆炸而出,陈青牛可不图什么美观华丽,更不讲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只管将所学少到可怜的一式剑招繁密轰出。

    一力降十会。

    任你马缎锦法宝通天,我陈青牛一介谁都不待见的粗鄙莽夫,只管打得你连喘气都没空。

    远处司徒明珠神态比起身边众多徒子徒孙,心态要稍加平稳,却也觉得云里雾里莫名其妙,一半是震惊,一半是荒谬,自言自语道:“这也行?”

    除非是一开始就一边倒的斗阵,往往都是眼花缭乱的法宝和招式,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哪像现在那边,一个挨打,甚至沦落到动弹不得的凄苦境地,另一个重复一招百遍,两百遍,三百遍,旁观者再有耐性,也觉得枯燥无聊。

    六段锦丝帛断裂声响起。

    白莲晏慈微笑道:“大局已定。”

    心中无穷不甘的马缎锦七窍流血,一头长发飘零,站在竹海下方,仰头呲牙怒喊道:“陈青帝,来世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陈青牛痛打落水狗,甚至不搭理一句,将最后一记“炸雷”轰出。

    六段锦被竹剑撕裂成碎,两道耀眼剑芒结实砸在马缎锦胸口,不等断线风筝一般的马缎锦坠地,在空中便被粗壮竹剑刺出数个大窟窿,嘭一声鲜血暴溅,当场兵解。

    一炷香。

    大圣遗音从竹海中窜出,轻飘飘飞向黄东来。

    却无人敢出声质疑。

    陈青牛倒退几步,靠着一棵紫竹,不敢懈怠,《尉缭子》导气不停。

    接下来与剑坪上存活下来的胜者一决生死,才是重中之重。

    陈青牛咬牙道:“再搏一次,赢了老子就是真正的人上人了。”

    一朵金色莲花灯从远处飘落,在竹海上空悬浮停住。

    黑莲穆墨,黄莲司徒明珠和白莲晏慈俱是第一时间赶去,成掎角之势将那朵绽放金莲围在中间。

    所有人都翘首以待。

    陈青牛不知所以,按照规定,他现在就要被送去莲花峰金顶,与胜出的候补客卿进行生死大战。

    “剑坪之上,苏然战死。”

    地位最高的穆墨声音在竹海上回荡。

    此言一出,对苏剑子摘得桂冠视作理所当然的众人一愣。

    随后是晏慈的平淡嗓音:“剑坪之上,韩桂芳战死。”

    哗然。

    剑坪上竟是玉石俱焚的结局。

    那韩桂芳定然藏了一手惊骇绝技,方能与苏剑子鱼死网破。

    黄东来御剑而行,来到陈青牛头顶,将他拉扯上剑,道:“本座送你去金顶。”

    晏慈脸上瞧不出悲喜,对穆墨和司徒明珠轻声道:“现在是否赶去莲花金顶,与十位长老和其余门主一同将客卿传承定下来?”

    司徒明珠望向马缎锦葬身之处,脸若冰霜,一甩袖道:“该怎样便怎样,选出这么个‘众望所归’的客卿,难道还要大张旗鼓不成。恕我无暇,要去闭关。”

    穆墨依旧云淡风轻。

    晏慈轻笑道:“那就不送。”

    司徒明珠早已远遁。

    莲花峰高万丈,高耸入云。

    少女师叔站在剑身前方,由在风中摇摇晃晃的陈青牛拉着衣袖,她冷笑道:“小人得志成了客卿,有甚感想?”

    头脑浑浑噩噩的陈青牛傻笑道:“想睡觉。”

    她负手而立,背对陈青牛,御剑风采,无与伦比,她问道:“可知为何本座肯借剑于你?”

    陈青牛笑道:“剑仙师叔菩萨心肠,见不得陈青帝身死竹海。”

    她冷嗤一声,道:“本座可没啥慈悲心。”

    陈青牛小心翼翼道:“那就是师叔觉着青帝还有点用处,能多炖几壶肉汤。不管如何,师叔此番大恩德,青帝此生绝不敢忘。”

    “哦?”

    她冷冷道:“你赢了客卿位置,青莲就要交出那片竹海,你如何处置?还给青莲,收买人心?”

    陈青牛嘿嘿道:“哪能,青帝心眼小,也没富家子弟充阔佬的习气。进了口袋的的玩意,可舍不得掏出去。师叔对青帝恩同再造,那竹海,师叔只要不嫌沾了血腥,尽管拿去,以后陈青牛绝不踏足半步,也不许别人踏足半步。青莲既然交出来,那也就别蹲茅坑不拉屎了,趁早搬出去,随便在莲花峰找一处洞天府邸了事,只求莫要扰了师叔清修。”

    黄东来语气转缓,问道:“你当真有此魄力?你与大圣遗音共鸣的一旬内,想必也窥知了竹海的真正精髓,否则以你微末道行,也搬不动两座竹林压在那可怜虫头顶。既然如此,还舍得将嘴里的肥肉抠出来?何况一上任便驱赶青莲,你也太不得人心,以后在莲花峰难免寸步难行。”

    陈青牛憨憨道:“为了讨师叔一丁点儿欢心,得罪青莲而已,值得值得,这笔买卖赚大发喽。”

    黄东来转头笑道:“马屁精。”

    即将成为客卿依然如此谦恭的陈青牛丝毫不惭愧,趁热打铁笑道:“成了客卿,那总能去得桂花潭,赶明儿就去抓绿线鳖和桂花鱼,给师叔炖汤。”

    黄东来发出一阵银铃娇笑。

    “到了。”

    陈青牛抬头望着那壮阔景象,心潮澎湃,那一幕画面,毕生难忘。

    莲花峰顶,竟有一座悬空的白玉宫殿,“生长”在一朵恢弘无匹的黄金莲花中,无数条象征天脉气运的紫气潺潺流动。

    金莲花开九瓣,每一朵花瓣都硕大无朋如一座小山峰,将宫殿烘托其上,白鹤盘旋,甚至还有一些神话中青鸾一般的飞禽,肆意翱翔,凤鸣不止,声动九天。

第三十五章 紫莲气运

    黄东来遗憾叹气道:“那便是唯有莲花峰峰主和客卿才能进去的金顶殿,本座也不敢去。(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她扯住陈青牛,将这踩了天大狗屎的家伙抛向金顶宫殿下的山巅。陈青牛狗吃屎地坠地,少女师叔大笑而去。

    金莲花瓣晶莹剔透,如梦如幻,陈青牛站在山顶,抬头望着那座琼楼玉宇的底部风景,百感交集。

    步行上山巅的八位莲花门主,和十位长老陆续到来,神色各异,或者枯槁冷漠,或者仙风飘摇,极少如白莲晏慈这般和蔼和亲。

    与这些个**力仙家格格不入的,是站在末尾的两位眼波流传的年轻女子,称不上倾国倾城绝色,但胜在脱俗,虽是孪生姐妹,脸蛋流露出的气质却是一媚一雅,都张大眼睛瞧着少年陈青牛。

    这对同胞姐妹相貌都在及笄之年,但陈青牛见识过美妇身段却经历百年岁月的范夫人后,再不敢以貌取人,如同白莲门内,看似都是姐姐妹妹,最多也是姑姨,真实年龄说不定都能做他的奶奶,最不济也是陈青牛母亲那一辈的女子。陈青牛当初花了不少时间才适应,嘴上喊神仙姐姐的时候才不那么头皮发麻,做到自然而然,眼神真诚到不能再发自肺腑。

    陈青牛本以为莲花峰客卿敲定,要来一场大阵仗,正好过一过瘾,谁知门主和长老们只是聚个头,个个眼神犀利,将陈青牛打量了一个通透,再由陈青牛的师祖白莲晏慈说了一通晦暗难明的言辞,就纷纷散去。

    最后留下一名地位崇高的老妪长老,拄着拐杖,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一般,她身后站着那对如花似玉的孪生姐妹,以及向前几步的晏慈,朝陈青牛作了一揖,吓得陈青牛差点两腿颤抖,晏慈象征性鞠躬后,微笑道:“客卿,以后有时间还望能多去白莲走动。”

    说完晏慈便不温不火转身离去,走下山巅。

    那长老却没作揖,只是生硬道:“客卿,这两名莲花奴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小婢,她们会替你讲解金顶上的一切规矩,恕老妇多嘴,你可莫要得意忘形,莲花峰山高,跌下去,也就重。”

    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的老妪也慢悠悠踱下峰顶。

    “莲花奴裴青虎给客卿请安。”

    “莲花奴裴青羊给客卿请安。”

    两女同时学凡间女子给陈青牛施了一个万福,异口同声,清脆悦耳。

    陈青牛不知所措,所幸先前没被八脉门主和十位长老吓趴下,现在还不至于被两个“黄毛丫头”镇住,陈青牛在琉璃坊这种阴气至极的地方长大,对出口成章的文人士子兴许有几分自惭形秽,对手掌生杀大权的豪族世家人物有畏惧,唯独对女人,没太多的忌惮,小薛后如何?还不是一样被他搂了抱了还亲了。范夫人如何,还不是一样被他偷偷握了手揩了油。

    陈青牛稳了稳心神,脑海中搜索了印象中几种在琉璃坊比较能拿得出手的富贵子弟气派,缓缓道:“免了。”

    “谢客卿。”

    两女又是不约而同出声,语调一致,加上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出尘美貌,还真有种无法言说的韵味。

    陈青牛装模作样问道:“接下来该如何?”

    两女同声道:“先去莲花宫,拜见莲花峰历任峰主,最后去三十六品莲花宝座上感悟先人心法,继承莲花峰仙脉。”

    陈青牛嗯了一声。

    半响,见两女没动静,只是偷望着他。

    陈青牛脸皮不可谓不厚,此时也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这个,我无法御剑,也不懂羽气,上不去莲花宫。”

    眉心有一颗浅淡莲花红印、气质稍显冰冷的青虎明显眼神一冷,身边青羊却是活泼许多,俏皮娇笑,轻移莲步,挽住陈青牛,腾云驾雾一般,漂浮而起,飞向璀璨若仙境的莲花宫。

    莲花宫有三殿四阁一池,三殿宝华殿,妙莲殿,羽化殿,排成中轴直线。

    四阁凤鸣阁,观潮阁,镇国阁,摘星阁,分列四角。

    莲花池位于东北角。

    两名莲花奴带领陈青牛去的是正东凤鸣阁,这里悬有莲花峰各任峰主的画像,以供后人瞻仰。

    凤鸣阁分三层,寓意大道上中下三乘,按照峰主所作贡献大小,摆放在与之对应的楼层,路上青羊讲解说凤鸣阁顶层并无峰主画像,二楼有两幅,一楼有四幅。

    进了烟云缥缈的凤鸣阁一楼。

    陈青牛一震。

    四位透明空灵的绝美女子站在眼前,或盘膝入定,或负手而立,或持剑,还有一个背影。

    青羊似乎一点不惊讶陈青牛的震惊,掩嘴娇笑道:“这都是各位峰主生前遗留下来的一缕气脉,说是活人,倒也作数。”

    陈青牛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站在一旁的莲花奴青虎面露鄙夷。

    青羊讲述一位一位峰主的生平,俱是显赫绝伦,无敌于整座南瞻部洲的仙子存在,只是说到最后那位背影,状似难以启齿,绞尽脑汁斟酌词汇,不等她酝酿完毕,一直沉默的青虎却是开口道:“这位便是被龙虎山围困在伏魔台的峰主,纳兰长生。”

    陈青牛不敢对此发表言论,干笑道:“去楼上。”

    二楼两位峰主更是功业浩大,一位乘象飞升,一位修真界前无古人的御剑飞升,前者是莲花峰第一任峰主,后者更是她那个年代首屈一指的强者,真真正正的顶尖,连天龙寺主持和龙虎山首席掌教都要被她压下去,几乎就是天下第一的修士。当她御剑飞升,与她同时代的人屠姜凤图,兵家老祖宗,都说了一句“吾从此三千大千世界寂寞无敌手”。莲花奴青虎一眼就是桀骜性子,见到这位御剑姿态的峰主,也是眼神崇敬,无比虔诚,甚至去下跪磕了三个响头。

    在青虎下跪磕头的时候,青羊悄声解释道:“我姐是莲花峰数一数二的剑痴,不比那北唐公主差。当然,剑道还是有差距的。”

    “噤声。凤鸣阁内不许妄谈。”

    青虎起身后瞪了一眼妹妹青羊。

    青羊吐了吐娇舌,朝陈青牛做了个鬼脸。

    “上楼。”

    陈青牛轻声道。

    青羊讶异道:“楼上可没有画像啦。”

    陈青牛却径直上了楼梯。

    三楼空无一物。

    陈青牛站在阁楼顶楼,眺望远方。

    莲花宫能与凤鸣阁并肩的建筑,唯有正北摘星阁。

    下了楼,两位姐妹莲花奴带着陈青牛逛了一遍三殿,宝华殿储物,峰主遗物,以及一些从九洲四海搜罗而来的宝贝,共计十三件,可惜都是一些无法让其认主便无法动用的死脑筋物件,对陈青牛来说无异于一堆废铜烂铁,起码暂时是如此,而且一件法宝,灵性越是充足,在陈青牛看来便越是傲娇,就如同一名傲气的倾国绝色,断然不肯与其她女子一般共侍一夫,一般情况下不太肯对已经具备上乘灵器的修士认主,历史上极少有两三件上乘仙器同时认主一人的情况。

    至于三件以上,就更稀罕,六大真统的龙象品高手,基本上都是凭仗着一件仙器便可傲视群雄,倒是魔统内的高手,行事乖张,不屑他人眼光,一些个拔尖的修士,做得出毁去仙器大半灵识的阴损惨烈勾当,同时具备两三件上品法宝,威力难免大打折扣,但就如俗世打架斗殴人多总占便宜,所以论起单挑对阵,他们十分霸道蛮横。

    当世,更有一位能够一甲子内让两大仙器先后认主的六大真统内骄子人物,龙虎山小天师袁淳风,据闻也是谪仙式的幸运儿,才得以此等可怕造化。

    妙莲殿,是峰主参悟大道的禁地,青虎青羊姐妹也不得进,只是带着莲花峰史上最蹩脚的某位客卿在殿外徘徊一圈。

    羽化殿,气运尤为浩大稠密,终年紫气萦绕,乃专门提供给莲花峰有望飞升的精英,已荒废数百年。武胎王蕉,剑胚黄东来,才有可能百年后来此修行。

    正南观潮阁,莲花奴的休憩场所。青羊不介意带陈青牛去参观一下,可姐姐青虎眼神杀人,只能作罢。

    正北摘星阁高八十一层,一入必登顶,青虎也不情愿多浪费一寸光阴在陈青牛身上,也省了。

    正西镇国阁,便是陈青牛的住处,高三层,经书,古琴,剑器,琳琅满目,在青虎看来显然是注定要被这位两眼发光的土包子糟蹋了。

    终于来到莲花池。

    池水清幽冷冽。

    三十六朵莲花一朵一朵渐次升高,无根无莲叶,空荡荡悬浮在空中,大多含苞待放,只有寥寥数朵怒放。

    池中央有一个莲台。

    青羊笑指着空中莲花,嘻嘻道:“客卿,瞧见没,那就是莲花峰的镇门宝物,三十六品莲花,莲花峰仙脉气运愈是充沛,绽放的朵数便愈是繁多,最盛时曾齐放过三十一朵,可惜现在少,才九朵。”

    这时青虎冷哼一声。

    青羊在陈青牛耳畔妩媚兮兮低声道:“客卿要想让奴家姐姐笑一个,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得让宝莲多开几朵。”

    陈青牛心中苦笑,咱被赶鸭子上架,能保住小命就要烧高香,这莲花峰气运是凋零还是旺盛,还真顾不上,那莲花不全部凋谢,陈青牛就觉得万幸。

    “姐!”

    青羊突然惊呼一声。

    “噤声。”

    青虎本能对这个诞生起便心有灵犀的妹妹斥责道。

    “姐,你瞧,你瞧啊!莲花开了一朵!”

    青羊雀跃道,因为欢喜,蹦跳起来,手指向空中。

    陈青牛和青虎同时抬头。

    只见一朵宝莲缓缓撑开,绽放,光华醉人。

    “还有一朵!”

    青羊再喊道,小脸通红,嗓门更大,她现在才懒得管姐姐是否冒出一句口头禅噤声呢。

    青虎愕然,望着第二朵由闭合到盛开的宝莲,眼神恍惚。

    当年这一任峰主被困龙虎山,莲花峰宝莲一夜之间闭合六朵。

    莲花峰分别迎来谪仙王蕉和剑胚黄东来,宝莲才绽放三朵而已。

    青羊拍手笑道:“还有还有呢!”

    第三朵华美登场。

    青虎由惊讶变成狂喜,浑然忘了身边还有个碍眼的弱小客卿。

    青羊咦了一声,挠挠头道:“还有呀?”

    第四朵宝莲花苞展开。

    莲花池上,空灵气运瞬间再度浓郁几分。

    莲花池水面凭空生出一串莲叶,形成一条路径,通向居中莲座。

    陈青牛犹豫了一下,很滑稽地先伸出脚去试了试硬度,很好,看似柔弱,却足够支持他的体重,踩上去,一步一步走向莲座。

    踏出第一步,头顶迎来第五朵最新怒放的紫金莲花。

    陈青牛走了三步后,第六朵。

    青羊已经失了最先的新奇,扳了扳手指头道:“姐,这都第六朵啦。”

    当陈青牛站在莲座之上,仰望头顶奇景,期间又有三朵紫金莲花现世。

    九朵莲花一口气依次展开。

    三十六品宝莲,由最先孤单绽放的六朵,变成现在的十五朵。

    青羊蹲在地上,方才吆喝太卖力了,加上始终盯着空中,有些眼花。

    青虎不停呢喃,神色既癫狂,又沉醉。

    陈青牛见三十六品宝莲终于没了继续绽放的迹象,狐疑嘀咕道:“好家伙,那帮子门主长老不给咱面子,你倒是识趣。”

    青羊扭头望向姐姐青虎问道:“姐,要青羊出宫去给陆姥姥报信吗?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青虎刚想要点头。

    陈青牛却出声问道:“莲花宫是不是谁都不能进来?”

    青羊使劲点头,“除了峰主客卿,和我们莲花奴,长老和门主都无法进来。峰主偶尔待客,照规矩也是在山顶的凉亭里。”

    “青虎青羊,那今日此事。”

    陈青牛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前,一脸笑容,道:“噤声。”

    青羊被陈青牛有模有样学她姐说话逗乐,灿烂一笑,继而歪着脑袋问道:“为啥呀?”

    陈青牛一本正经解释道:“万一等这些莲花开了又合上,岂不是让你们那位杜姥姥和众多师祖太师祖们白欢喜一场。所以还是先等上一段时日,确定了这些宝莲没吃饱撑着才行。”

    青羊过惯了莲花峰古板苛刻的生活,整日与仙法术语打交道,以往哪听过陈青牛轻佻言语,蹲在地上捧腹大笑。

    青虎先瞪了一眼没规矩的妹妹,再深深望向陈青牛,冷哼一声,转身道:“那便再等几日。”

    陈青牛松口气,走出莲花池,等青虎身影远去,轻轻问道:“青羊,你说开一朵宝莲你姐就能对我笑脸相向,可都开了九朵,咋还是一脸我欠她很多银两的表情?”

    青羊怒了努嘴,很认真地思考了半响,轻轻道:“难道是开太多了?”

    陈青牛一阵头疼,裤裆里鸟也憋屈。

    他们却不知青虎出了莲花池,回到观潮阁内,辉煌舞剑,剑气隐约有纵横八荒之雏形,女子清雅如莲,一边笑一边哭。

第三十六章 客卿

    陈青牛发现完全不用担心偌大一座莲花宫只有三人会无聊,青羊是个天生话痨,比起琉璃坊内的死党刘七,这位容颜妩媚的年轻女子是货真价实的十五岁,与姐姐裴青虎是莲花峰两位高人转生。(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那位掌法长老陆姥姥历时八年,寻遍南瞻部洲,才将这对孪生姐妹带回莲花峰,凌驾于世俗皇权之上的修真求仙,这个天外天的世界里的大门派,才是真正的豪阀,每一座仙家府邸背后都有一整套缜密严谨的传承脉络,小到去俗世搜罗根骨上佳的潜在弟子,中到按照蛛丝马迹去寻找兵种转生,大到在谪仙转世中渔翁得利,都交织着无数仙家门派的血腥角斗,斗智,斗勇,斗法。

    王蕉是如此,黄东来是如此,裴青虎裴青羊也逃不掉,惨烈程度与天赋根骨成正比,裴青虎前世是莲花峰大剑子,离陆地神仙只有一线之隔,裴青羊前生则是密宗上师,一身炼丹筑基修为比起白莲翟芳,还要高出两层境界,有趣的是两人上一辈子势若水火,这一生却是姐妹手足,人生际遇,端的被六个字一语点破:不可道不可道。

    在莲花宫,陈青牛堪称无所事事,莲花峰并不会强硬要求一名客卿去做什么,只需在莲花峰遇到大抉择时能够助一臂之力即可,例如玲珑洞天的客卿吴摇山便在南瞻部洲一流门派悉数争夺小薛后中,出手数次,最后甚至与胭脂山客卿赵龙图,西阖牛洲白虎王朝的前太子,大战了一场,可惜外人不得遇见,否则必将受益匪浅。

    之所以客卿斗法,剑坪观战者要远胜于竹海,是由于很多人觉着苏然和韩桂芳的剑斗更能启发天道,这便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旁观飞升更是如此,否则修士怎可能只是一图飞升景象,放下修道大业不去精进拔升,不辞辛苦跨越一两个大洲。

    修士之间,一言不合拔剑相向海了去,加上匹夫怀璧,各类险境层出不穷,观摩一趟飞升对很多中层修士来是朝圣,更无异于一场修行磨砺。

    陈青牛在莲花宫独自走了三圈,然后在镇国阁把每一件以往垂涎不得的宝贝都摸了个遍,终于喊来相对更温顺乖巧的裴青羊,厚颜无耻发话道:“青羊啊,本次客卿选拔,输了的一脉都要交出一件东西,我知道的是青莲一整座竹海,黄莲是那杆黑不溜秋的破仙枪,那中途弃权的黑莲,比较凄凉的黄莲,韩桂芳所在的绿莲,剩下的赤莲,各自是啥玩意?除去竹海搬不动,其余怎么都不上交莲花宫啊?”

    在莲花宫,此届莲花奴地位显然要比客卿高出十万八千里,陈青牛别说端架子,能不被姐妹端架子就要感恩戴德,所以裴青虎一直闭关不见,陈青牛也不好说什么,幸亏妹妹裴青羊好说话,两人相处还算融洽。

    若是裴青虎在场,十有**要对陈青牛的贪婪表现出唾弃,而站在镇国阁一楼玉石方案前的裴青羊只觉得有趣,除了姐姐和陆姥姥,难得有人陪她说话,甭管良言还是废话,都成,她娇滴滴回答道:“陈客卿,青羊正要跟你吱一声,青莲齐青蔓今日在骑龙松下见了陆姥姥,捎来消息,询问客卿如何处置竹海。至于剩余几脉,可没有动静。”

    陈青牛一脸期待问道:“青羊,你知道都是啥宝物?”

    裴青羊点头道:“当然。”

    陈青牛正襟危坐在由一整块蓝田玉雕琢而成的方案后,双手捧着一块玉徽皇朝流落出皇宫的传国玉玺,除了这块,镇国阁内还有从九洲搜刮来的八块玉玺,他眼神炙热道:“说来听听。”

    裴青羊又开始扳手指,道:“橙莲是一件夔甲,由上古夔牛皮和烛龙筋骨打造,刀枪不入,曾经有仙人拿破仙枪重重戳过一枪,只划出一条细不可见的刻痕,比起需要法力驾驭的六段锦,更适合武夫。赤莲是十二道品红莲业火,不烧肌肤,却可灼魂魄,伤人极深。绿莲最是吝啬寒碜,只肯掏出一颗骊珠,只是避水褪火,并无大用。不过听说含在嘴中,对修行倒是还有诸多妙用,只是天晓得不是他们在胡乱吹嘘。”

    陈青牛疑惑问道:“青羊,你漏了黑莲。”

    裴青羊神情古怪,酝酿了一下情绪,嘻嘻道:“陈客卿,黑莲门主墨子大家说了,谁做了客卿,就能将谪仙王蕉收作莲花奴,说到底,就是给客卿你做端茶送水揉肩敲背的小婢啦。”

    陈青牛想起竹海内那貌不惊人但举止怪诞的疯癫女子,摇头道:“我可无福消受,收谪仙人做婢,可是会折寿的。”

    裴青羊不乐意道:“谪仙人咋啦,不一样是被砍一剑会滴血爱上一个人要飞蛾扑火的女子,再者那王蕉空有谪仙武胎根骨,不思进取,也就一具空架子。”

    陈青牛轻轻一笑,文人相轻,女人相妒,果然是至理名言,刻意忽略掉裴青羊的不悦,吩咐道:“你去跟陆姥姥说一声,催促一下黑莲青莲之外的四脉,趁早将东西送上来,骊珠,夔甲,破仙枪,十二品业火,任何一样都不能少。”

    裴青羊欢乐道:“好嘞。”

    这小娘子似乎跟陈青牛差不多德性,天生有收藏癖,难怪两人谈得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陈青牛犹豫了一下道:“再跟黑莲那边说一下,谪仙这边不能收为莲花奴,不能就是不能,没得谈。还有,将竹海转赠给我师叔黄东来,至于青莲一脉,就去莲花峰另寻一处根基,这个一样没得谈。”

    裴青羊一脸为难。

    陈青牛低头把玩那枚玉徽皇朝玉玺,道:“若陆姥姥不肯,就跟他说莲花池内新开了两朵紫金宝莲,想必她再不肯,也会答应。”

    裴青羊纳闷问道:“不是九朵吗?”

    陈青牛抬头笑道:“客卿说两朵就是两朵。”

    裴青羊哦了一声,蹦蹦跳跳出去办事。

    陈青牛突然含住她,问道:“既然莲花宫能新收莲花奴,是不是意味着我除了那王谪仙,还能自主挑选添加其她人?”

    裴青羊摇头道:“没这个先例呀。”

    陈青牛思考片刻,道:“你先去陆姥姥那边探一探口风,如果不许,过段日子再跟陆姥姥说,莲花池上多开了一朵宝莲,她应该就许了。”

    裴青羊小脑袋琢磨这里头的门门道道,不谙世事故而不懂半点人情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将难题抛之脑后,转而问道:“你不要谪仙作莲花奴,难道还有更厉害的人来做?”

    陈青牛已经低头专注于考究那枚象征一个王朝气运存亡的玉玺,没有理睬裴青羊,她朝陈青牛做了个可爱鬼脸,将仙家心诀当做小曲儿哼着,蹦跳出了镇国阁。

    当日,绿莲将骊珠送来。

    第二日,夔甲和破仙枪陆续上交给莲花宫。

    第三日,装在一盏精巧琉璃灯内的十二道品红莲业火也成为陈青牛囊中之物。

    半旬时光,莲花宫波澜不惊。

    陈青牛终日要么在莲花池宝座上龟息导气,事半功倍。要么挑了把镇国阁的上品剑器“当国”,演练三式剑招,射金乌,万钧和炸雷。

    修道苛求一个行百里者半九十,因此陈青牛耍起这三剑,论起速度,相差看似不远,其实底蕴差了十万八千里。

    期间据裴青羊讲述,青莲同意将整座竹海转交给剑胚黄东来,却不肯搬出竹海,二代弟子领袖齐青蔓长跪莲花金顶下的骑龙松下三日三夜,只求客卿开恩,陈青牛却不曾松口,裴青虎似乎更加齿冷,瞧他更不顺眼。

    陆姥姥与黑莲门主说明莲花宫上的意思,墨子大家却不为所动,宁肯拖着,也不答应,还附带一句王蕉本人也是执意做莲花奴。

    至于新添另外的莲花奴一事,果真裴青羊一开口就被训斥,陈青牛差点被安上大逆不道的帽子,裴青羊说起这事,两眼红肿,眼神幽怨,陈青牛好说歹说才让她壮胆,鼓起勇气拿第三朵宝莲绽放去跟陆姥姥做谈判筹码,又过了一旬,当看到裴青羊欢快蹦跳进镇国阁,陈青牛就知道事情成了,在古板至极的陆姥姥心目中,事关莲花峰仙脉盈亏的宝莲朵数,才是天底下最紧要的事情,比起这等大事,增加一名莲花奴无足轻重。

    于是,白莲那位心窍只开其一的雄壮傻妞谢石矶便一跃成为莲花奴。

    莲花峰上下对少年客卿陈青牛更加愤恨鄙弃,先是迫不及待索要各脉法器,紧接着是丝毫不恋旧情将青莲赶出竹海,任由齐仙子长跪三天也不为所动,铁石心肠,令人发指,最后竟然表现出非同寻常的癖好,瞧不上有疾的瘦弱谪仙,而是选择了人高马大一身是肌肉的谢石矶,一时间,起初很多腹诽猜测少年客卿是范玄鱼娈童姘头的仙子们,都在惊恐这客卿的独到口味,祈求此獠莫要将魔爪伸向自己。

    谢石矶进入莲花宫后,跪在镇国阁外。

    陈青牛缓缓走出建造雄奇的镇国阁,来到九尺女人谢石矶磕头不远处,停下身形,居高临下。入主莲花宫的少年今日此时,已经换上一身纹龙凤清逸白袍,头戴紫金冠,相貌雅致,双眸有神,玉树临风,俨然脱胎换骨,与那半年前在白莲门逢人便奉承拍马的小角色,判若两人。

    他第一句便是:“夔甲给你,破仙枪给你,甚至连骊珠和十二道品红莲业火都可以一并给你。但你必须跟我保证,十年能杀掉汤红鬃。一甲子内,七窍全开,可与王蕉一战。百年内,成为南瞻部洲百万兵种之首。”

    谢石矶抬首,在白莲门内呆滞了三十年的双目,战意沸腾。

    元神七窍,贪嗔痴慢疑怒爱。

    七窍之首,贪,谢石矶刹那洞开。

    贪,并非贬义,它除了是除了贪婪之根,它还是是斗志和野心的源泉。

    陈青牛望着那张坚毅的黝黑脸庞,有些好奇这位石矶师姐前两窍开启的是什么,对她来说,痴肯定是先天开窍,第二窍,是嗔吗?对同门情理之中的恨或者对师傅隐藏巧妙的怨?总之,陈青牛确定,不可能是爱便是,那比王谪仙突然有一天一剑刺死那爱了九世的男子还要荒诞不经。

第三十七章 重阳登高

    陈青牛现在守着两座宝库,一座是现在属于他将来属于峰主的莲花宫,这里任何东西几乎都由他予取予夺,陈青牛过惯了穷苦日子,一朝发迹,自然而然是躲起来清点财富,除了妙莲殿和羽化殿是禁地,摘星阁空无一物,观潮阁被裴青虎视作禁脔,加上莲花池内紫金宝莲不算法宝,剩下几座殿阁内只差没被陈青牛掘地三尺找出蟑螂来,宝华殿一十三件上乘法器仙具死物一般,各自悬浮在殿中,陈青牛完全驯服不了,只能悻悻然作罢。(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虽说没有一件肯认陈青牛作主,陈青牛更没那个本事以力注入自身精气,强迫它们归顺,如此一来,陈青牛拎着它们与九品武夫打斗还有些效果,毕竟一些柄灵兵再沉睡死寂,锋利程度毋庸置疑。

    陈青牛练气之余,总爱上宝华殿观摩一下宝贝,视作禁脔。

    裴青虎看不惯这尊客新卿毫无风度可言的市井秉性,可见并非是她一味娇蛮。

    但莲花峰打开仙家大门后,陈青牛终归不是那个瞧王琼都要仰视、只会偷练一些空架子套路的孱弱少年,他小气归小气,但并不愚笨,见多了琉璃坊红牌手腕心机和高超驭人术,也学了点皮毛,懂得手里的银两能派上用场才值钱,否则跟废铜烂铁没两样,于是陈青牛割肉一般故作大度将夔甲破仙枪一股脑送给谢石矶,在莲花峰,范夫人都靠不住,唯有谢石矶,才有可能在他受难之际,挺身而出,既然如此,这位师姐更加皮糙肉厚,更具备侵略性,陈青牛就更安全,道理并不深奥,浅显得很,唯一看不透的,恐怕只有才开三窍的谢石矶一人。

    除了宝华殿,镇国阁也有不少珍奇物件,位列首位的自然是七枚传国玉玺。

    人间每位名正言顺的帝王都或多或少身具龙脉,程度深浅不同而已,例如玉徽皇朝亡国皇帝宋哲,小薛后出生时,身上龙脉还粗壮充盈,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短命的皇帝老儿,只是不知为何短短十五六年便丢了江山,所有女子包括皇后赵钩戈在内的数万嫔妃淑仪都成了阶下囚,性子烈的自尽,娇柔贪生的运气好些被朱雀王公大臣瓜分,沦为小妾侍女,运气不好的,就被送去浣衣院充作官妓,甚至像琉璃坊那批,成了浮萍一般的私妓,皇帝做到这份上,也真窝囊丢脸到了极点。

    山河在,国存,玉玺内就愈是紫气流转,帝王未必懂得武力仙法,却先天占据一份天下气运,所以仙家修士道法不管如何超脱凡尘,本领如何了得,却绝不会无聊就去王宫摘下哪位皇帝的脑袋玩,这毕竟是真会当日就会被天雷劈的吃力不讨好行径。

    再者,大隐隐于朝,围绕皇帝身边的彪悍兵种,得道高人,不在少数,大多是图那攀附在龙脉上的紫薇龙气,例如北唐两大国师,在范夫人嘴中,也是一流的大修士,现在陈青牛不仅与清凉宗接下仇怨,与韩桂芳之父北唐右国师也是间接的大仇,再如朱雀皇宫内的几位大竖阉,顶尖几位宦官领袖,尤其韦貂寺,更是超一流的绝世高手,出尘甚多,在范夫人看来,虽未必能与六道真统四大魔统的掌教宗主媲美,但放在莲花峰,也绝不是长老一级可以对付的。

    镇国阁内七枚玉玺象征的七个王朝俱是亡了国,所以玉玺内紫薇龙气只残留些许,这与那个王朝皇脉剩余几许直接挂钩,前朝“余孽”数量多,紫气便足,不多,若某位气运够横,紫气也旺,假如再能复国,嘿嘿,那陈青牛手中的玉玺便成为名副其实的上乘灵兵,甚至可以成为大乘仙器,像陈青牛经常把玩的那枚紫气尚未断绝的玉徽玉玺,若被复国,就完全是大乘仙器一级的法宝,如此看来,陈青牛就有点待价而沽的味道了,可惜他暂时没那个技巧本事去玩弄王朝更迭天下气运于手心,否则便能汲取最大程度的玉玺紫气。

    这些都是裴青羊絮絮叨叨当小段子说给陈青牛听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罢了。

    除了玉玺,镇国阁还有两柄古剑,可惜剑灵被毁,只有纪念价值,但是上佳的炼剑材质,独力练就一两枚剑元,飞剑杀人于千里之外,可是陈青牛梦寐以求的境界。

    还有把古琴,琴名“老龙吟”,苍朴非凡,裴青羊说此琴可有天地共鸣,掌握音律大道,可呼风唤雨。宫商角徵羽,对应人体内在小天地,发挥到极致,便能使出莫**力,陈青牛对这些风雅玩意,不是很感兴趣,更不想走音律求道的路子,只当弥补年幼时的遗憾,偶尔才去操老龙吟,裴青羊显然没预料到这位少年客卿还会抚琴,至于技艺高低,本身五音不全的裴青羊也不计较,只觉得陈客卿好生了得,能弹一手听上去起码不呱噪的古琴。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青铜鼎炉和古玉璜佩等,都是年代久远,每一件物品背后都有各自的故事。最让陈青牛动心的却还是一些笔札,放在镇国阁二楼,记录着各任莲花峰客卿的各类心得,悟道,为人,处事,求长生,甚至男女情爱,都有记录,包罗万象,相反,镇国阁,甚至说是整座莲花宫,都没有一本功法秘籍,陈青牛也不介意,知足这种在他身上十六年困苦熬出来的唯一美德,可不只是嘴上说说的空洞东西。

    另一座宝库,便是陈青牛自身。

    身藏八部天龙,如同一个无底洞,陈青牛不知道每日要进补多少饵料,这八尊孽畜才会温饱,他只能拼命引气吐纳,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来吞霞服气,所以他不仅从玉玺中汲取紫薇龙气,在莲花池大肆吸收紫金莲华灵气,简直就是恨不得将整座莲花峰的仙脉都化为自身气机,白莲门将他带上莲花峰,结果看来是皆大欢喜,各取所需,但将这家伙送进莲花宫,怎么看都是引狼入室。莲花峰在他看来,只是一座很大的靠山而已,若要他为莲花峰献身,除非逼不得已,否则绝无可能。

    陈青牛见识到九朵紫金宝莲绽放后,终于开始正视自己将来的前途。

    打定主意要龟缩在莲花宫十年,二十年,一甲子,甚至百年,千年,不修成足以自保的大神通**力,绝不轻易出宫下山。

    他就不信有人能闯进莲花宫将他撵出去。

    裴青羊蹑手蹑脚走进镇国阁,陈青牛正在玉石方案后阅读某位莲花客卿的《品莲勾玉录》,他只觉得字字珠玑,妙不可言,聚精会神,深陷其中,裴青羊等了半天,见他不解风情地慰问几句,没好气道:“陈客卿,白莲范玄鱼求见。见还是不见?”

    陈青牛猛然抬头,毫不犹豫道:“见。”

    裴青羊对于这位客卿今日不曾变着花样夸她容颜气质很是不满,心不在焉道:“那跟青羊走吧,客卿总不能独自跳下莲花宫。”

    陈青牛对于她的挖苦并不介意,只是笑道:“你在阁外等我,我换一身衣服。”

    裴青羊有气无力走出镇国阁,自言自语。

    她哪里知道陈青牛胸无墨水,这些天已经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类词汇用了个遍,腹内空空如也,实在没东西可掏出来拍裴仙子的马屁。

    以陈青牛谨小慎微的性子,在摸透莲花奴与宫外关系前,不介意挤出一张笑脸。

    等陈青牛出来,裴青羊精神一振,问道:“你咋换上这身破衣裳啦?”

    摘掉紫金冠,重新换上旧衣服的陈青牛轻笑道:“念旧。”

    裴青羊撇撇嘴,挽住陈青牛胳膊,脚下羽化生气,飘出莲花宫,落在莲花峰山顶。

    范夫人已经被陆姥姥安排在山巅凉亭内,面朝云海,安详静坐,背影清冷。

    陈青牛朝裴青羊笑道:“你先回去,一个时辰再来接我。”

    裴青羊百般不愿,可见陈青牛这次破天荒不顺着她改口,只好一跺脚,飘回莲花宫。

    “范夫人。”

    陈青牛来到凉亭,等了两柱香时间,直到范玄鱼叹息一声,有转头迹象,他才恭敬出声,依旧如同当年那名青楼小厮,有幸见着了高坐云端一般的坊主,一定要微弯着腰。

    “客卿礼重了。”

    范夫人嘴上说道,却没有起身回礼的意图。

    陈青牛依然站着轻声道:“青牛心中,范夫人永远是范夫人,是青牛的第一位师傅,也是除娘亲以外最大的恩人。”

    恩怨,恩与怨,当分开来断。

    陈青牛不识大体,却不妨碍他有着一股孕育十六年的犟气。

    范夫人微微仰起那张不沾凡尘的脸庞,眼眸依然如凉雪,淡笑道:“范玄鱼一生碌碌无为,走一步错一步,才到今天田地。本以为这辈子也就如此,不曾想误打误撞,跟你打上了交道,翻天覆地,如今白莲仅位居黑莲之下,我这残柳之身,除去听到一些无关痛痒的酸言酸语,也有了表面上在莲花峰能够与九脉门主平起平坐的身份,青帝,你说我是你的恩人,你何尝不是我范玄鱼的大恩人。你若今日要范玄鱼去做什么,我是绝对不会推脱的。”

    陈青牛几乎冒出冷汗,惶恐道:“青牛绝不敢猖狂忘本。”

    范夫人眯起眼睛笑道:“的确没有忘本,看你这一身衣裳就一叶知秋,寻常人进了莲花宫,一步登天,还不得眼高于顶。年少轻狂,得志猖狂,才是常态,若不是,除了可能真是心如磐石,就是城府深沉了。”

    陈青牛弯腰更深,低头不语。

    “好。”

    范夫人说了一个字后,又道:“很好。”

    陈青牛低着头,看不见范夫人脸色神情,自然不知道这好和很好是真好还是假好,如果是真好,又好在何处,陈青牛感觉一切都云里雾里,越是如此,越是如履薄冰。

    范夫人重新望向云海,她曾经对陈青牛说过,舍身崖的云海风景,比不得山腰望去的云海壮阔,山腰又比不得莲花金顶波澜起伏,如今她借着陈青牛的东风,终于能够坐在莲花峰峰巅凉亭,一眼望去,果真云海滚滚,波起峰涌,浪花飞溅,触及胭脂山和玲珑洞天两处峰峦便是惊涛拍岸的绝美画面,时值黄昏,云海更显五彩斑斓,范夫人那双如雪的清凉眸子也染上一抹迷人璀璨。

    陈青牛等了许久,悄悄抬头,偷望了一眼范夫人背影,又继续低头。

    范夫人轻声道:“昆仑山巅,还有龙虎山斩仙台,白帝城顶通天阁,据说比金莲顶还要高,青帝,有没有想过以后再去那些个地方,替你娘看一看日出日落。”

    陈青牛嗓音莫名沙哑起来,道:“想去。”

    范夫人笑了,道:“但总得活着才能去,是吧。”

    陈青牛不明就里,只能点头,毕竟这道理谁都懂。

    范夫人像是自言自语道:“很多话,现在可以捅破天窗来说了。青帝,状元墓前,你瞎眼后,体内窜入佛门正统数一数二的仙器,八部天龙,这也是我愿意带你上山赌上整个白莲门去搏一搏的重要原因,你可能并不知晓,这八部天龙本体是远古八位凶煞魔头,陆续被佛门感化,放下屠刀,虽不曾立地成佛,但有生之年都成就大般若境界,选择在化龙台圆寂,聚顶天花转为佛种,戾气与化龙台龙骨融为一体,化作八部众。天龙寺建寺六千年,花费四千年时间,在两千年前终于锻造出这浮屠,后来被李牧,哦,就是上一任莲花峰客卿,莲花师,一个被天龙寺寄予厚望的男子,为了救出被三大天师联手困在龙虎山的峰主,不惜打破上百道层层禁忌,放出八部天龙,以身饲龙,他一身修为,巅峰时期比之莲花峰公认的第一修士,黑莲穆墨,还要强横几分,短短二三十年,对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一身修为便被天龙吞食殆尽,陈青牛,你觉得以你的薄弱底子,能支撑多久?实不相瞒,白莲为本次客卿选拔花费了很多心血,很多台面下的谋划,以往今日将来,都无须对你诉说,但你只凭一战便登上客卿宝座,还是让我大吃一惊,我带你上山,目的再明确不过,依靠体内玄机,帮白莲赢了这客卿位置,扭转颓势,至于你的死活,是排在第二位的事情,但这并意味着我不希望你能继续活下去,能以莲花峰客卿的身份辉辉煌煌,堂堂正正,活下去,还活得惬意,最不济,也要比你那个割掉子孙根入宫当太监的死党刘七活得长久些。你当年被丢在琉璃坊门口,是我亲口答应下来,将你收养,暗中观察了你十六年,对你的熟悉,除了你自个,无人能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亲眼见你日日受那蛰龙刺目之痛,我甚至有一个念头:范玄鱼,杀了这孩子吧,省得他再受苦,一个长在勾栏的小娃,平白无故过着暗无天日的人生,何苦来哉。后来每当浮起这个念头,我就告诉自己,陈阿蛮不再只是陈阿蛮了,他是陈青帝,是要去状元墓赌一把的偏执孩子,结果,你赌对了,我也押中了。青帝,瞧见我身边茱萸没,今日是重阳节,按照我那凤州独特的习俗,需登高,插遍茱萸,祭奠先人。我知你孝心,加上我如今只是白莲门下偶然鸡犬升天的范玄鱼,不再是范夫人,更不是琉璃坊的坊主了,无物可庆祝你成为客卿,唯有一束重阳节茱萸而已。”

    陈青牛低着头,上前几步,拿起那束茱萸,泪流满面。

    陈青牛手捧茱萸,走出凉亭,来到山崖,插上茱萸,跪下,面朝天际云海,磕了九个响头。

第三十八章 新莲花奴

    等陈青牛起身,范夫人已经离开山顶。(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取而代之是一位年轻女子站在凉亭内,谪仙王蕉。

    明知凉亭内杵着一尊在整个观音座祖庭众所皆知的大菩萨,陈青牛却不愿转身。与喜欢一字一言打机锋藏玄机范夫人打交道,陈青牛毕竟头疼,还能琢磨出裨益东西,但身后那位谪仙,却不同,在莲花峰,武胎王蕉的口碑其实也就比陈青牛稍好一点,少女师叔黄东来已经足够骄横,一言不合便驭剑伤人,可仍旧不如四小观音之首的王蕉更拒人千里。

    陈青牛在凉州做了十六年闲杂仆役,伺候人的活计当真是腻歪了,尤其今日范夫人点穿最后一层窗纸,将八部天龙内幕道破,陈青牛在莲花宫当缩头乌龟的决心就愈发坚不可摧,莲花宫被一朵应运而生的九瓣金莲烘托,虽无灵丹妙药秘法典籍,但胜在仙脉深厚,是再合适闭关不过的乌龟壳,有吃有喝有娘们,还有身披夔甲手持破仙枪的谢石矶做门神,无需对谁低眉顺眼,偶尔逗乐一下裴青羊,滋润惬意,快活似神仙。

    陈青牛终日吞霞吐气,《尉缭子》一日精进千里,自信一招炸雷,能够斩去紫竹八百株,离剑匠境相差不远。是货真价实的五品武夫体魄,锤仙拳三十六式,圆转如意,拳罡霸道。

    凉亭取名送客,却不是迎客亭,也不知道哪位前辈的趣味,忒潦草了事。陈青牛比较凉州孱弱清瘦身形要健壮几分,高大几许,如一根长枪,丹田下沉,两脚扎根,青衫麻鞋,站在凉亭外,面朝紫霞云涛,临风而立,竟有神仙志怪小说中骑牛仙童的世外高人意味。

    目盲瘸腿的王蕉靠着一根朱漆亭柱,肩膀略微倾斜,依旧是千年不变的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清淡语气,道:“范玄鱼精于心计,工于韬略,谈吐行事极擅长九真一假,符合天道缺一。比起钻研紫微斗数百年的白莲晏慈,丝毫不逊,算无遗策,甚至可以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陈青牛转身笑道:“师傅精明些,徒弟便不容易死。谪仙的师傅,墨子大家,武功韬略是莲花峰公认的第一人,陈青牛羡慕得紧呐。”

    王蕉似乎很排斥寒暄客套,微微皱眉,开门见山道:“为什么拒绝让我做莲花奴?”

    小人物做多了,固然眼界气魄有问题,但也被逼出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陈青牛见她直来直往,来而不往非礼,也坦白道:“不敢,不愿。”

    王蕉直截了当道:“陈青牛,你是担心我进了莲花宫,会夺了你新任客卿的风头?或者还有担心黑莲心怀不轨,由我来眼线,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再者你好不容易逃离卑躬屈膝的境地,过上舒坦日子,怕我一去,不自在?”

    陈青牛走回凉亭,平静道:“三者皆有。原先第二点没想到,经由谪仙提点,青帝就更加不能自掘坟墓。”

    王蕉摇头道:“你大可放心,墨子大家一直推崇清静无为,顺势而动,不像你们白莲喜欢逆天篡命的脾性,我更是如此,转生九世,不得飞升,早就心灰意冷,去莲花宫为奴,只是求一丝下山的机会。我既然亏欠你,自然会答应你种种要求。”

    陈青牛笑道:“哦?”

    王蕉扯了扯嘴角,这兴许就是谪仙最大幅度的笑意了,轻柔道:“我九世转生神识不灭,懂得的东西自然要比寻常修士多上一些,你难道不觉得缺了范夫人指点迷津,莲花宫需要一名勉强称得上博闻强识的奴婢?据我所知,裴青虎性冷,注定不太爱搭理你,裴青羊好说话,却是顽劣的孩子脾气,至于谢石矶,短时间内更不可能为你讲道解惑。黄东来能教你炸雷,我便能教你天下剑道九十九中的二十一。白家能授你锤仙拳,我便能教你不下百种的上品武技。这些东西,我都不上心,天下却少有不上心的人,你更是如此。”

    陈青牛叹气道:“我心动了。”

    王蕉默不作声,静待下文。

    “那你能否让我短时间内成为一品武夫体格,金刚不败?”

    “十年足矣。”

    “那你也能让我一剑霸绝,御剑千里,成就剑子境界?”

    “三十年内,莲花峰除去墨子大家和黄东来寥寥数人,无人可与你比剑。”

    “想来你也知道我体内古怪,那你能让我驯化体内八部天龙?”

    “只要你舍得莲花峰仙脉,不是没有机会。”

    “当真?”

    “当真。”

    “那你能让我天下无敌举世无双?”

    “这……”

    “能端茶送水红袖添香素手研磨?”

    “你……”

    “谪仙能每日对我笑一个?”

    “陈青帝!”

    陈青牛见到王蕉终于流露出常人人性的一面,一脸冰霜。陈青牛只觉得过瘾解恨,咧开嘴大笑,道:“行,我这就带谪仙进莲花宫,今日起,摘星阁归你了。”

    “咦?”

    王蕉似乎没有适应陈青牛的转变,由愤懑转为讶异。

    陈青牛哈哈道:“如此不需付出却回报丰厚的买卖,不做便是傻瓜!”

    王蕉轻轻松口气。

    这一年九月初九,重阳日,莲花峰再度震动,武胎王蕉进入莲花宫成为第四名莲花奴。

    莲花宫内,观潮阁归裴青虎裴青羊姐妹,其中裴青虎修习剑道,与稷穗学宫经世济民的圣道一脉相承,是圣道剑,十五岁便有剑匠修为,根骨福缘都是万中无一。裴青虎极情于剑,每日在观潮阁顶观云海悟道舞剑,其剑超然,剑意恢弘,羚羊挂角。

    裴青羊却似乎无心长生,无所事事,修行惫懒,每隔一段时日接受陆姥姥考核,都会被训斥一番,却不见悔改,在宫内不是去观潮阁叨扰那位地位不高的年轻客卿,就是坐在宝华殿玉石广场台阶上,看身姿雄魁身披重甲的谢石矶练枪。

    摘星阁归王蕉所属,她不曾出阁半步,陈青牛每隔一段时日就去讨要一份剑道解析或者武技口诀,如她所言,九世跌宕经历,让她获得无与伦比的阅历和道心,只是不知为何,王蕉空守宝山,却不拿一块金银,自身修为并不超绝,只是马马虎虎达到剑匠实力,体魄更是仅与七品武夫无异,不说裴青虎,连陈青牛拼命之下都能将其击毙。

    她的清心寡欲,比起游手好闲的裴青羊还要过分,这在一心追求武道力量的陈青牛眼中,无疑是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暴殄天物。

    谢石矶身着通红夔甲,甲重百斤,持有仙兵破仙枪,日以继夜,在宝华殿外锻魄炼体,陈青牛替她从王蕉那边求了一门枪术。

    十二道品红莲业火环绕其身,身高九尺,谢石矶猛若战神。

    陈青牛已经辟谷,一日十二个时辰十之七八都在莲花池莲座上修习《尉缭子》,《太上摄剑咒》。《黑鲸吞水术》只是东海长生福地的残缺版本,陈青牛对这门旁门左道有着近似狂热的兴趣,专门去摘星阁讨教过仿佛无所不知的王蕉,可惜谪仙对完整版本的《黑鲸吞日经》也只是听闻其名,但谪仙随即表现出让陈青牛自惭形秽的强悍灵根,在摘星阁顶楼依靠《黑鲸吞水术》向上推演三万两千步,竟诞生出一本与《黑鲸吞日经》异曲同工之妙的新法门。

    陈青牛如虎添翼,按照这法术不计后果吸纳莲花峰仙脉,竟使得新开九朵紫金宝莲凋谢一朵。异象发生后,陈青牛便不再允许裴青羊进入莲花池。剩下两个时辰陈青牛一般都会去宝华殿外与谢石矶比试,不染鲜血一身重伤绝不罢休,他手中剑道武技渐多,却依然只专心修习原先几种,贪多嚼不烂,陈青牛自认根基薄弱,比不得魏丹青那种疯子,锤仙拳渐入大境。

    仅剩一点时间,便露出守财奴本性,在镇国阁不知厌烦地把玩玉玺古玩,按照世俗眼光给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定价,一枚玉玺可买多少美娇娘,可换多少座城池,每每想起自己是腰缠万贯千万贯亿万贯的富翁,陈青牛都会憨憨傻笑,裴青羊最爱看的风景,便是这位客卿的这种模样,她总喜欢缠着他说些山下尘世的趣事,喜欢听他费尽心思去称赞她换了一身崭新衣裳一根新簪子是如何娇媚动人。

    三年后,陈青牛武道达到三品武夫,可拳撼城墙,力敌千钧。

    只是比起谢石矶,便或多或少有点黯然失色,这位被当做莲花宫门神的魁梧莲花奴心无旁骛,已经是一品武夫,一杆破仙枪,紫雷轰鸣。十二道品红莲业火逐一通灵,与她浑然一体。

    心高气傲的剑痴裴青虎貌似存了与谢石矶一比高下的心思,三年如一日,观潮听涛,夜观星斗,竟一开始便走了自悟剑招的无上大道,此途最是艰辛缓慢,却也最是一旦功成,天威无穷。

    莲花峰三年安稳无事。

    南瞻部洲却是风起云涌,朱雀王朝皇帝厉兵秣马,有气吞万里之志,吞并玉徽皇朝后,兵戈直指北唐。剑拔弩张下,北唐示弱,嫁心爱珍平公主于朱雀二皇子,却效果不显。根植于朱雀的稷穗学宫逐渐壮大,隐约成为南瞻部洲百家之首,礼部侍郎庞凤雏更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惊人论策,兵家诸将联合佛道两宗百余门派共抗儒家,只是灭掉玉徽的功勋长安侯,这位如愿以偿将“肥鸽”赵钩戈纳入怀中的朱雀兵家领袖,中途倒戈一击,佛道顿时一蹶不振。

    不过对散家修士来说,这都是事不关己的一缕过眼云烟。九洲四海,王朝近万,南瞻部洲最小,折腾不起惊涛骇浪。

    倒是北俱芦洲和西阖牛洲各有一名年轻天才同时横空出世,交相呼应,与龙虎山那名小天师和蜃楼海的“乾闼婆”并驾齐驱,成为这一代最耀眼的修士。并有消息不断传播,十年内南瞻部洲西域将有上古凶兽龙子饕餮钻出地面,会吐出两件大乘仙器,于是不断有修士赶往南瞻部洲,随着昆仑、龙虎山、九脉剑宗和玄当山各自出动精锐,天下哗然,终于确定这不是无稽之言,一时间纷纷攘攘,市井俗子求利,人上人的修士一样逃不掉这个大窠臼大牢笼。

第三十九章 祭酒

    仙人一弹指。再五年后。

    莲花峰差不多都忘了金顶莲花宫里还有一位客卿。

    当年撞大运成了客卿的少年,已然二十四岁。

    这八年中,白莲门地位扶摇直上,白莲晏慈起初推算出西域饕餮大致破土之地,便力排众议,将爱徒范玄鱼安排作为莲花峰此次西行的两名首脑之一,只需知道另外一位首脑的名号,墨子大家,穆墨,便能想象范玄鱼这个位置的来之不易,只是这八年来范玄鱼再度淡出视野,不曾在莲花峰露面一次,心肠恶一些的莲花峰弟子自然免不了一句这妇人又去当老鸨了。

    可怜青莲被驱逐出竹海,最终在莲花峰山腰寻了一处小竹林,搭建了一些竹楼,当做栖息地。八年内,唯独这一脉对那过河拆桥的客卿念念不忘,说起陈姓少年,俱是咬牙切齿。

    白莲在舍身崖的基业保留下来,新招了一批弟子,都安置在那边,在黑莲之下其余七脉之上的地方开辟出一座新府邸,耗费玉石巨木无数。汤红鬃,翟芳两人都带亲传弟子搬迁过去。

    这一日,清明时节。

    小雨过后,气象清新。

    几名白莲新人在舍身崖畔练习三清剑阵,她们根骨不错,白莲今日不同往日,可谓财大气粗,许多上品药材都直接从北唐和朱雀皇宫大内运来,加上青峨山本就是福地,人手多了,捕获的奇珍异兽数量自然也就大幅增加,以前颇为吝啬丹药的翟芳可以大度下发一些炼丹成果,她得了人心,白莲弟子得了实打实的修道底蕴,白莲整体实力于是更为水涨船高,一派其乐融融蒸蒸日上的场景。

    那几名年轻少女练剑完毕,因为上山时日不多,见师父一时半会不会过来视察功课,就偷懒了,唧唧喳喳说些各自家乡的趣闻轶事,夹杂一些道听途说来的仙家传说,莺声燕语,嬉笑打闹,好不热闹。

    一名高挑少女指了指远处的山壁,神秘兮兮道:“听师父说,那叫猿洞,有黄蝰和白猿的,都是成精的畜生呢。只是不知为何,前些年被封了。”

    一位稍矮却姿色不俗的少女望向同伴所指,附和道:“是呀,听一位与我一同来自雍州的师姐说,柳师伯的师傅,也就是汤师伯祖,以前还时不时捕杀一些巨大黄蝰出来,想来在山上那边仙府的汤师伯祖一定功法通天。”

    又有一少女骄傲道:“那是自然,咱白莲门在莲花峰可是首屈一指的门派,汤师伯祖以力证道,世间一品武夫看似厉害,恐怕几个加起来,也比不上她老人家的一根手指头。咱师祖更不消说,是大杂家,无所不精,炼丹更是莲花峰一绝。还有,当然就是剑术无匹黄师叔祖啦,哼哼,御剑飞行,一剑东来,何等气势。我若有她十分之一,哦不,百分之一的道行,也知足。”

    “那是,都说黄师叔祖只差一脚便步入陆地剑仙境界,不仅在莲花峰超拔出尘,在整个观音座,也是一等一的神人。”

    “对啊,黄师叔祖在竹海练剑八年,咱们这边总能听到雷声阵阵,师父说那便是黄师叔祖的剑威所致。”

    众女兴高采烈,交谈雀跃。

    最后话题悉数击中在师叔祖黄东来身上。

    毕竟这位剑胚远未到三十岁,便剑道大成,在年轻女孩心目中更适合当做痴迷崇拜的仙人。

    唯有一名貌不起眼的女孩比较离群,没有插嘴,遥遥站在舍身崖畔,小心翼翼走出几步,似乎想要瞧一瞧崖外的风光。被罡风一吹,又怯生生后退几步。犹犹豫豫,俏皮可爱。

    当下白莲门,晏慈可谓头一辈。

    往下是汤红鬃,翟芳,范玄鱼,黄东来四位。

    再往下便是数十位白莲三代弟子。

    现在不到十年时间,白莲一口气引进六十余位四代弟子,人数直接翻了一番。许多三代弟子便成了师父师伯师叔。

    “御剑?”

    正在崖畔天人交战的这女孩只见莲花峰上两人一剑缓缓飞至舍身崖,她猛然张大嘴巴,心中一震,没敢喊出声,唯恐被不速之客视作大不敬。

    男子年纪不大,头戴紫金冠,腰系玉带,一袭纹龙凤华章华贵玉袍,站在剑身之上。

    身后是一名依稀辨别是女人的雄魁人物,比身材修长的男子尚要高出一头,身披一件漆黑重甲,手持一杆如墨长枪,神情肃杀,如同一位上古杀神。

    除了女孩之外,其余白莲四代弟子还在叽喳,热火朝天,说起年纪不大的师叔祖,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差不多都觉得这位年纪轻轻的师叔祖已经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剑仙。

    两人在舍身崖畔落地,男子驭剑入手,见着嘴巴张圆的女孩,轻轻问道:“你是白莲新弟子?”

    女孩呆滞点头,约莫二十岁上下的男子温雅和煦,她并不害怕,只是男子身后的女武神,令她心生畏惧,下意识后退两步。

    他微笑道:“舍身崖风大,每到卯时,罡风凌厉,看风景时要小心被吹下去。”

    女孩只能猜测这位御剑的仙人是莲花峰不出世的高人,立即作揖恭敬道:“白莲李洪武拜见剑仙前辈。”

    他哑然失笑道:“剑仙当不得,你得喊我那黄师叔去才应景。”

    女孩懵懵懂懂,能上莲花峰的女子,基本上都心思玲珑,大致眼前高人嘴中的黄师叔可能是黄师叔祖,这小十年中在观音座名声愈发鹊起的剑胚黄东来。

    其余一众女弟子终于察觉到两名陌生人的到来,只是她们不曾见识那年轻男人御剑英姿,少了崇敬,更多是惊奇,观音座男子稀罕,唯有寥寥三位客卿,除此之外,并无听说还有男子能够踏足青峨山,只是在少女们眼中,这位穿着不俗的年轻男人英俊归英俊,可气势并无印象中世外高人的滔天充沛,当然也就不会往客卿那个方面去想。观音座莲花峰,胭脂山,玲珑洞天,才三名客卿,胭脂山赵龙图,在西阖牛洲都是最顶尖的修士,至于吴摇山更不必说,曾是指点过黄东来剑道的大品陆地剑仙,真真正正的一剑摇山。在少女心中,既然两位客卿如此了得,那莲花峰那名师门长辈不太愿意提起的客卿,想必再弱,也是她们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

    那他是谁?

    男子问道:“你们是汤红鬃门下,还是翟师伯门下?”

    李洪武倒抽一口冷气,此人竟敢直呼汤师伯祖名字。

    其余女弟子一阵无明恼火,出身朱雀惠州名门望族的一名少女略带不快道:“我们师父是汤师祖的亲传弟子,尊号玉散。你又是何人?”

    腰间系一只青葫芦的男子笑了笑,没有答复,只是将手中剑抛给身后的黑魁女人,径直走向被封的猿洞。

    “你们来舍身崖要作甚?”

    那出声询问的少女生性骄纵,因为仙缘不浅,自小在家族中养出一身傲气,觉得在同门跟前失了面子,不禁怒叱那对男女。

    身披黑甲的九尺女人只是冷哼一声,一道气机以她为中心呈扇形波纹扩散开来,霸道无匹。

    众女差点人仰马翻,狼狈至极。

    男子走到山壁附近,转身对那少女道:“你去请你师父去与汤红鬃说一声,凉州陈青牛等她来收尸。半个时辰不来,我便去找她,屠尽她那一脉。”

    寻仇?

    几位少女心中惊骇,既然是与汤师祖结下不解仇怨,自然不是她们能够对付的,几个飞跃腾挪,衣袂翩翩,霎时间鸟兽散,唯独那个叫李洪武的女孩还怔怔站在莲花墩不远处,有点不知所措。

    陈青牛身后跟着的自然就是莲花奴谢石矶,她的体魄,其实在莲花峰十分扎眼,只是这批新进弟子孤陋寡闻,加上白莲刻意对白莲范玄鱼一脉诸多秘事闭嘴不提,所以少女才不得知晓这位自称凉州陈青牛的家伙,是莲花峰就地位而言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客卿。

    谢石矶一拳轰在山壁上,砸出一个洞。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尘封多年的猿洞。

    终于再度见到黄鹤翱翔的山谷。

    这批灵性羽禽似乎畏惧陈青牛到了极点,没有一只敢盘旋靠近。

    陈青牛与谢石矶飘落山崖,来到谷底,这座山谷,白猿与黄蝰已经死绝,比起八年前少了许多盎然生机。

    茅屋依旧,温泉依旧。

    墓碑依旧。

    陈青牛坐在坟前,谢石矶站在远处,将破仙枪插入大地。

    陈青牛拿下那枚盛满烈酒的青葫芦酒壶,将酒倒在坟前,柔声道:“师姐,早先听士子们说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青牛一日不能杀汤红鬃,便一日不敢来见你。只能做一个懦夫,躲在莲花宫整整八年。”

    谢石矶黯然垂首。

    陈青牛倒完酒,笑道:“我知师姐是能饮酒的,你且喝着,让石矶与你说会儿话,我这就出去替你摘下一颗头颅。”

    陈青牛霍然起身,抽出坟头孤寂八年的青虹赤练双剑,御剑而出山谷。

    离开猿洞。

    洞外,汤红鬃一袭招牌红衫,立于舍身崖畔,眼神阴森。

    这一年清明节。

    便成了汤红鬃祭日。

    项上头颅被人丢下山崖,无首身躯留在舍身崖。

    汤红鬃一脉当日全部划入翟芳一系,人人惶恐。门主晏慈不顾翟芳暴怒,将此事强硬压下,声称如有人再谈此事,剥离仙根,摘去灵识,逐出莲花峰。

    白莲猿洞,成为莲花峰最新的禁地。

第四十章 摘星阁

    巍峨摘星阁内,王蕉皱眉问道:“你击杀了汤红鬃?汤红鬃不比常人,你就不怕莲花峰那些几百岁的老古板,出来寻你兴师问罪?”

    陈青牛笑道:“不怕,出宫之前,我让裴青羊去跟陆姥姥说紫金宝莲又开了一朵,换一颗汤红鬃的头颅,对莲花峰来说,应该还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王蕉哑然。

    摘星阁顶楼只有一张老紫檀木大美人榻,榻上一只绣枕,这边是王蕉的住处,陈青牛经过八年孜孜不倦的扯皮,终于耗过王蕉,能够堂而皇之躺在美人榻上,只要不去碰那绣枕,就安然无事。他脱去鞋子,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王蕉站在窗口,陈青牛望向这位可能是莲花峰最与世无争的谪仙,道:“你果真不能推衍出峰主纳兰长生到底是否真被困在伏魔台,还是兵解转世?”

    王蕉漠然道:“不能。”

    陈青牛失望道:“这就说明变数还是太大。”

    王蕉冷笑道:“莲花峰有你这样的客卿还真是可笑,整日不想着如何壮大莲花峰,反而惦念着如何保住现在的荣华,一门心思巴望着纳兰长生被围困在龙虎山百年千年,峰主位置形同虚设,你便好无所顾忌,日日不择手段吞食莲花峰仙脉气运,想必那去西域扎根八年的范玄鱼也很惊讶,你竟然饲养八龙八年,修为不退反进,而且是暴涨。我帮你算一算,你入宫当日,九朵宝莲开放,被你说成三朵,六年前,被你消耗掉一朵,两年前,再凋零一朵。当初换取谢石矶为莲花奴,你用去一朵,这次摘掉汤红鬃脑袋,又花费一朵,如此算来,你还有两次与莲花峰讨价还价的机会。”

    与陈青牛处久了,不喜交谈的王蕉不知不觉也言辞丰富起来。

    陈青牛嗯嗯点头道:“得珍惜,抠门些,小日子才能过得富足。有蕉儿就是好,帮我精打细算着,一切都有章法可循。”

    王蕉每次听到蕉儿这个昵称就会像现在这般,死死盯着口无遮拦的陈青牛,也不出言反驳,只是眼神冷冽如刀。

    陈青牛最怕这个,立即改口道:“王蕉,王谪仙,王武胎。”

    王蕉扯开嘴角一个弧度,道:“这位好汉,别撑了,汤红鬃都快把你打碎魂魄,再逞强,她没能帮你收尸,我倒要替她代劳。呦,吐血了,伤得不轻,得赶紧回莲花池吞食仙脉气运才好。”

    陈青牛摇头苦笑,擦去嘴角血迹,穿上鞋子,离开摘星阁。

    这谪仙咋的越来越妇人心毒舌了。

    在莲花池中冥神静坐,八龙破体而出,肆无忌惮吸取莲花峰紫色犹如实质的气运,本来应该是虚无缥缈的天道气运浓厚至此,堪称奇迹。

    这就是陈青牛与体内八部天龙达成的默契。

    这意味着他一离开莲花峰,或者说莲花宫,修为就会骤降,非但不能像莲花宫八年那般近乎每日都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反而很快就会被打回原形,直到元神混沌,与常人无异,八龙才甘心蛰伏,等待下一次“涅槃”宿主。

    其实客卿选拔一结束,陈青牛就清晰感受到八龙已经迅速消化掉猿洞内靠《黑鲸吞水术》汲取的精血蝰丹。关于这点,陈青牛一直抱着开诚布公的态度与王蕉探讨,询问她有没有除了蜗在莲花宫消耗气运之外的法子,毕竟以陈青牛小人得志的秉性,在范夫人面前隐藏再好,终究还是想要去山下大肆显摆才过瘾,否则当初那个学会御剑就去朱雀皇宫上空撒尿的愿望就要落空了。

    就如今日御剑去舍身崖,看似潇洒,其实以他的功力,只能支撑一炷香时间。陈青牛去年由驭剑到御剑,兴奋得无以复加,在莲花宫内乱窜,歪歪扭扭,撞到过摘星阁一次,镇国阁两次,接近观潮阁的时候,被瞧不顺眼的裴青虎一道剑气直接劈落,结果在地上抱着古剑傻笑,看得裴青羊一阵无力,摊上这么位知足常乐的主子,还真是哭笑不得。

    犹如一座移动武库的王蕉给出两条路让陈青牛选,第一,入魔,不再压制或者试图驯化八部众,顺势而为,她能提供数种魔统绝学,阴狠至极,虽非《白帝阴符经》那个级数的无双大典,但也堪称一流秘籍。足够让八龙运转如鱼得水,只是旁门左道,进展神速,他日遇到的瓶颈也大。

    第二,成为兵家雄魄,破一城屠戮十万,可入兵家祖庭玄当山法眼。灭一国屠戮百万,可成就一颗英魂,兵解也可进驻英魂殿。

    陈青牛两权相衡,还是觉得后者更加妥当,观音座千年来一直是南瞻部洲唯我独尊的角色,近百年虽有颓势,使得类似稷穗学宫的真统门派趁虚而入,但瘦死骆驼比马大不是,玉徽皇朝皇帝宋哲偏好佛法,自称佛子转世,与独敬儒术的朱雀不同,一心想要将佛门发扬光大,结果便将玉徽积攒六百年的气运给一口气败光。这里头自然是观音座在运筹帷幄,有胭脂山,有玲珑洞天,还有莲花峰,出身凤州皇城的莲花峰范夫人便是例子,她在凉州台面上是琉璃坊的坊主,却在凉州矿产流通环节上掌握了一定话语权。投身行伍,登台拜将,扬鞭跃马,麾下猛将无数,这本就是陈青牛儿时的梦想。

    在莲花峰修道八年多,陈青牛才理解山中一甲子世间已千年的说法,再就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当他一心想着去寻汤红鬃的麻烦,五年前好不容易成为三品武夫,眼前便有一位谢石矶,犹如一座高峰横亘于前。

    当他终于能够面前御剑,不远处摘星阁有剑匠王蕉,观潮阁有剑子裴青虎,竹海中更有一位兴许已经是陆地剑仙的师叔。

    现在,他借助莲花峰仙脉以及体内天龙,已经悍然拼掉汤红鬃的脑袋,可他清楚,不说观音座,光是莲花峰上,就有不下四十位强过汤红鬃的半仙,更别提穆墨这类放眼整个南瞻部洲都罕逢敌手的修士大家。

    求道千年不知疲倦,以前听来不可理喻,现在细想,却是再正常不过。

    凡尘俗世的钟鸣鼎食,高官厚禄,富贵荣华,佳人红颜,对修士而言,比之条条浩瀚大道缥缈仙路,不值一提。

    陈青牛在莲花池上修养了足足小半年时间,才恢复如初,重见天日,足见汤红鬃之霸道,出了莲花池,发现裴青羊就坐在外头的一尊等人高青玉貔貅上发呆。

    陈青牛笑问道:“干啥呢?”

    她转头见到陈青牛,一脸惊喜,跳下栩栩如生的玉石貔貅,拉住陈青牛的袖口,眼神幽怨道:“都等你一百四十二天啦。”

    陈青牛身高七尺多,再过几年,还有望到达八尺,到时候兴许能不再仰视高挑的范夫人,不过此生是注定要仰着脖子与谢石矶说话,但对付裴家姐妹,绰绰有余,拍拍这眉眼妩媚却是孩子心性的裴青羊脑袋,笑道:“扳手指扳得过来?加上脚丫也不行嘛。”

    裴青羊嘿嘿得意道:“在台阶上做记号呗。”

    陈青牛欢乐笑道:“裴仙子不愧是莲花宫仅次于谪仙和你姐姐的聪明人。”

    她使劲点头,扳着手指道:“是探花啦。”

    可怜莲花宫总共才五人,这探花也太不值钱了。

    陈青牛称赞道:“那以后称呼你为裴探花,如何?”

    她拍掌欣喜道:“好呀好呀,一言为定。”

    陈青牛三言两语,这位裴探花苦等一百多天的哀怨便一扫而空烟消云散。

    陈青牛与裴青羊并肩走向摘星阁,问道:“裴探花,想不想下山去朱雀和北唐走一走?”

    她嘟着嘴摇头道:“不想。”

    陈青牛没有料到是这个结果,纳闷道:“你不想出去透气?见一见莲花峰以外的风光?”

    她苦着脸道:“姐姐说外头不是兵荒马乱便是勾心斗角,富贵人家沆瀣一气,市井百姓蝇营狗苟,无趣得很。你要离开莲花宫吗,岂不是没人与我说话啦?”

    陈青牛无可奈何,进了摘星阁,准确来说是一座塔楼,有足足八十一层,裴青羊对那位谪仙素来不喜,就呆在格外等候。

    陈青牛来到顶楼,王蕉躺在檀木美人榻上,摆出睡观音姿,却无半点慵懒媚态,她便是如此,清心淡泊,难以惊起心境涟漪,陈青牛与她相识八年,不敢说朝夕相处,却可以说是莲花峰除墨子大家以外与王蕉交谈最多的人物,却依然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九世阅历,将一块璞玉雕琢得先是成材,大器,然后过犹不及,雕工过于繁琐,便有了瑕疵,陈青牛早无起先对谪仙的敬畏,八年来最爱做的事情就点到即止地惹她贪嗔痴,偶尔流露一抹女子娇态,这是他与她的一场斗阵,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她去见着宿命中的那位魔障才到终点。

    王蕉紧闭双眸,摇晃青葫芦,这枚酒壶不盛放琼浆玉液,只装有一种浑浊烈酒,缓缓道:“还有两年,巨兽饕餮就要在西域孔雀王朝现世,你这莲花峰客卿还不下山,做做样子也好?”

    世间武夫被折腾出个中正九品制,修士也差不离,但后者划分远不如九品武夫来得泾渭分明。

    洞明。经脉气府依次畅通。

    灌顶。此灌顶非密教语,而是寓意三华聚顶,此乃仙家大门槛。

    丹婴。以己身为乾坤炉鼎,自成小三千世界。道家练气士成就一朵元神,佛门生成一尊法相,兵家塑就英魂,与天地共鸣。

    龙象。大中小三品。分别被冠以三个别致名称,小品谓凤尾,中品谓玄黄,大品谓魁斗。

    飞升境。

    陈青牛离丹婴境相差不远,气象清远,容貌更加秀逸,加上身高修长,双手如玉,一身华服,头戴人间帝王紫金冠,再无起初沐猴而冠的窘态,连不苟言笑的陆姥姥都曾暗中赞叹一声好俊的后生。

    他坐在美人榻边沿,从王蕉手中夺过青葫芦,小喝了一口,滋味可不咋地,入口惨烈,余味也不绵长,比起兑水的劣质凉州花雕,还要逊色,只是这酒是谪仙的酒,意义非凡,记得当年头一回夺过青葫芦,喝酒的时候故意多舔了一下葫芦口,结果被王剑匠一剑刺落摘星阁,若不是阁外裴青羊接住,就得去莲花池疗伤一段时日。

    这八年里,与王谪仙斗法,与谢石矶斗阵,与裴青羊东拉西扯,陈青牛的确不曾寂寥过,喝完酒,还给王蕉,笑道:“你瞧瞧,还说我爱耍心眼,咱俩啊半斤八面,想去龙虎山见你情郎,直说便是,我又不会拦你,谪仙大人浪费八年时光在我身上,做牛做马的,天下除了我谁有这等福分。若这点小事都不肯帮忙,我就太遭天谴了。你放心,买卖公平是我的宗旨,这块金字招牌砸不得。”

    王蕉叹息道:“他不是我情郎。”

    王蕉靠着绣枕躺在美人榻另外一头,陈青牛靠这一头,凝望着那双被罗袜包裹的纤足,脑海中都是一位前辈客卿撰写的《品莲玉钩经》种种妙言,心中杂欲丛生,嘴上嗤笑道:“嘴硬。”

    王蕉不置一词。她对仙道长生兴趣缺缺,唯独苛求事事念头通达,心无半点业障,她若不去辩解的,必定是心中认死了的。

    陈青牛不知为何,躺在美人榻上就想睡觉,入了莲花宫,他便再无纯粹的睡眠,只是一刻不停歇修习《尉缭子》,很多时候看似闭目,其实依旧在灵台养神,满脑子都是锤仙拳,《太上摄剑咒》,或者那被王蕉修改完善的《黑鲸吞水术》,一刻不得闲,古语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奢望了。

    陈青牛能活到今日,不是侥幸。

第四十一章 红袍

    他依然盯着王蕉近在咫尺的双足,“王蕉,你给说说那男子,我一直好奇那家伙何等道行能成为你的九世心魔。(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王蕉沉默不言。

    陈青牛自顾自道:“听裴青羊诉说,这一世他是龙虎山年轻一辈的修道魁首,号称‘小天师’,他母亲游览洛水河畔,电闪雷鸣,梦赤龙入腹,便怀上了他,诞生时得了桃木剑‘钟馗’认主,十二岁独上道教祖庭龙虎山,被一位真人呵斥戾气过重,不得入山,他便在玉髓峰下搭建茅屋,只凭一部道教入门的《老子五千文》,自悟大道,二十岁终于被龙虎山天师张煌京收入闭关弟子,一同闭关,再二十年,出关之日,道德殿内参拜祖庭历代天师,一袭霓裳羽衣从龙虎山鼻祖天师身上脱落,坠落眼前,自此,号称天尊附体,化外天魔也摧撼不破。他与蜃楼海女修士‘乾闼婆’并称龙凤,比我自称天下无双的家伙确实要无双多了。”

    王蕉依旧无动于衷。

    陈青牛坐直身体,望向摘星阁外,道:“还有两年时间,我依然积攒实力,争取下山后不给莲花峰丢脸,你也别再这般不死不活,说句难听的大实话,你要去龙虎山,总该有点本事不是,那纳兰长生尚且被囚禁伏魔台,你若只是剑匠修为,十有**连小天师的面都见不到便被当做妖魔鬼怪给降伏。到时候,我肯定是要学状元郎李牧,去闯一闯龙虎山的。我固然会去,但肯定要怨你。会骂你是不知好歹的臭婆娘,害老子英年早逝,唾沫吐你一脸才罢休。”

    王蕉悄然动容,握着青葫芦的纤手微微一颤,低头道:“你这精明商贾,当真会去救我,做一笔亏到姥姥家的折本买卖?”

    亏到姥姥家,这本是陈青牛常挂在嘴边的俚语。

    陈青牛哈哈笑道:“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王蕉平静道:“两年,好吧,就当让你这只井底之蛙见识一下谪仙武胎是个啥东西。”

    陈青牛眯起眼睛,视线依然停在她那双瘦小香软的莲足上,道:“拭目以待。”

    两年后,仅仅两年。

    莲花峰上被冠以名不副实帽子的谪仙人,莲花奴王蕉一跃成为一品金刚武夫,离陆地剑仙仅一线之隔,丹婴上乘境。

    紫金宝莲怒放两朵。

    震撼观音座。

    天底下,从不缺陈阿蛮那样身世凄厉的无名小卒,也从不缺一逢风云便化龙的陈青帝,范夫人曾说过修道一途,缘法与根骨,缺一不可,她自言己身根骨是不差的,但机缘淡薄,修为不退反进,故而晏慈门下除去剑胚黄东来,资质最好的她最后反而是功法垫底。

    因此范夫人评点观音座四位小菩萨,对新进的玲珑洞天小薛后是最为期待,称她出俗世淤泥染又不染,道心精纯,暗合观音座气运。对龙象池内日日九龙灌顶的王谪仙却是不太看重,甚至还比不得师妹黄东来,世间多的是惊采绝艳的年轻修士,年纪轻轻便神通达玄,第一个甲子内成就丹婴上乘境界甚至是小品龙象都有机会,但至此以后,大多泯然众已,极少有踏入飞升境的功德圆满者,倒是一些个勤勤恳恳如老黄牛的修士,沉寂数百年,一鸣惊人,悍然飞升,抗衡天劫,甚至连一个名号都不愿留给世人。

    莲花金顶送客亭,亭内陈青牛有凳不坐,恭然站立。身后是如花似玉的姐妹花裴家双娇,专心剑道的剑子裴青虎,相对杂而不精的裴青羊。

    王蕉青衫方巾,斜靠亭柱,身背一柄客卿赠予的古剑“角鲤”。

    九尺谢石矶身着夔甲,手持破仙枪,十二道品红莲业火嵌入漆黑夔甲,鲜艳醒目。

    亭外站着莲花峰十位长老和除黑莲穆墨之外的八位门主。

    青莲门主徐清尘眼神复杂。

    青莲一脉代代以竹海为修道府邸,到她手上,竟被驱出竹海,无疑是奇耻大辱,她再淡然无争,听了门内弟子十年不断的怨言,难保这位老好人著称的女修士心中没有芥蒂。

    黄莲司徒明珠一脸冷笑,特别对那武夫谢石矶身上的红莲业火,觉得格外扎眼。

    曾将希望寄托在韩桂芳身上的绿莲门主因为客卿选拔落败,不仅赔上了如今那枚正吞在陈青牛腹中丹田的骊珠,还与北唐右国师交恶,十足十的赔了汉子又折兵,当然对这位口碑奇差的客卿没好脸色。

    唯独白莲晏慈,眼神柔和,带着温煦笑意。

    陆姥姥作为莲花峰首席掌法长老,常年坐镇骑龙松下,此刻站在为首位置,出声问道:“客卿,果真执意要求带莲花奴王蕉,白莲黄东来前往孔雀王朝?”

    陈青牛作揖道:“望各位前辈恩准。”

    裴青虎一脸不屑,莲花峰客卿历来逍遥游,何曾需要如此卑躬屈膝。玲珑洞天吴摇山和胭脂山赵龙图更是只分别对“红袍”陈太素和“观音”陈师素和颜悦色。

    裴青羊则是不停长吁短叹,她是如何都不愿下山的,陈青牛一走,姐姐还好,发誓一日不为陆地剑仙一日不出莲花峰,八成留在莲花宫内练剑,那王蕉和谢石矶肯定要被带走,她就又要回复从前客卿上山前的孤单寂寥,无奈呀无奈,裴青羊百无聊赖地唉声叹气,结果看到陆姥姥严厉的眼神丢过来,立即站好,眼观鼻鼻观心。

    陆姥姥教训完没个正行的裴青羊,望了一眼这一世出生起便双目紧闭的王蕉,略作思考,再看向陈青牛,道:“客卿,你能否保证不管事成与否,都将王蕉与黄东来安然带回莲花峰?”

    陈青牛毫不犹豫道:“能。”

    司徒明珠笑道:“若不能又当如何?”

    陈青牛摇头道:“绝无可能。”

    司徒明珠鄙夷道:“客卿好大的口气。”

    陈青牛微笑道:“是莲花峰的底气使然。”

    陆姥姥面目微笑,她起先对这年轻客卿颇不喜欢,只是扛不住紫金宝莲一朵接着一朵的绽开,虽不曾亲眼看见,但坚信被她亲手抚养长大裴家姐妹在这种大事上不会撒谎,陈青牛成为客卿前,莲花池上紫金宝莲共计九朵,因为他本身开了五朵,王蕉修为精进暴涨,新开两朵,如今多达十六朵,几乎翻了一番,是莲花峰数十年来的头等大喜事,陆姥姥没理由不对陈青牛刮目相看。这少年,错了,是及冠的男子了,陈青牛一身市井气息,嘴上油滑,擅长钻营,但终究给莲花峰带来实打实的诸多好处,身世隐秘的谢石矶开窍,谪仙人王蕉终于出世,剑胚黄东来更是在竹海加倍苦修,莲花峰仙脉一日比一日雄厚,这便足够!

    于是陆姥姥一锤定音道:“此事说定。”

    她转身问道:“诸位可有异议?”

    晏慈第一个表态道:“白莲无异议。”

    “无异议。”

    一大串平淡冷漠或者略带不甘的附和。

    这些龙象境的高人陆续散去,陆姥姥也返回骑龙松下。

    裴青虎拽着眼睛湿润的裴青羊返回莲花宫。

    亭内只有如释重负的陈青牛,古井不波的王蕉,和刻板严谨的谢石矶三人。

    陈青牛等众人退散,仰天长笑。

    收敛笑声后轻轻发话,尽是些陆姥姥这帮高人听到要崩溃的言语。

    “行走江湖,不露黄白。这是首要规矩,所以那个,石矶,你去弄件宽敞点的袍子把你夔甲给遮住喽。破仙枪不是能折叠成短矛吗,赶紧了。”

    “嘿嘿,身上从镇国阁偷带了几块玉佩,应该值些银两,下了莲花峰,先去当铺当了。王蕉,我带你花天酒地去,给你买一百壶上等花雕,喝个痛快。”

    “哈哈,凤州皇城,还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咱来啦,御剑飞行,让你瞧瞧剑仙的英姿。哼哼,敢不对咱一见钟情,就在你们头顶龙王播雨一番。”

    “对了,王蕉,你是剑仙,我要是被人围殴,你救得了我吧?”

    王蕉撇过头,听而不闻。

    谢石矶嘴角微笑。

    陈青牛得不到回应,无趣泄气道:“你们各自准备一下,给我一两个时辰。”

    竹海。

    无匹剑气洋洋洒洒。

    陈青牛御剑站在竹海上方,怀中捧着一块被荷叶包裹的东西,扯开嗓子喊道:“剑仙师叔。”

    一道宏大剑气直冲云霄,陈青牛御剑本就蹩脚,立马露馅,躲过剑气后,跌跌撞撞飘落竹林中,不远处,一名黄衫女子,面容清冷,茕茕孑立,背负一柄清古巨剑。

    能舌生灿莲的陈青牛竟一时无言,只是傻傻捧着荷叶包。

    “马屁精。”

    她率先开口,见着那被荷叶包裹的物件,香味扑鼻,眼神终于柔和几分。

    “师叔。”

    陈青牛欢快道,“这雉鸡是按照凉州土法子做出来的,师叔尝尝。”

    她冷哼一声道:“不吃,你给本座滚,滚慢了就一剑刺死你。”

    陈青牛挠挠头道:“要不把雉鸡留下,我再滚?”

    她恶狠狠道:“一起滚。”

    陈青牛愣了,为难道:“这雉鸡是烤熟了的,香嫩是香嫩,可要滚真滚不起来。”

    她装作一脸凶神恶煞,此刻终于破功,但刚有笑脸的趋势,又板起脸,道:“本座没力气,提不起剑。将那玩意丢过来,吃饱了本座再一剑刺死你这忘恩负义的货。”

    陈青牛嗯嗯点头,屁颠屁颠将被他命名为莲花鸡的东西递给剑胚师叔,她也不含糊,手撕鸡腿便小口小口嚼起来,陈青牛问道:“师叔,那雪貂呢?”

    黄东来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本座吃完了再喊它。”

    陈青牛忍着笑意,一脸聆听前辈教诲的严肃。

    黄东来下嘴轻柔,却没用多少时间就解决掉一整只雉鸡,一地的骨头,心满意足,吹了一声口哨,一只四尾雪貂窜出来,似乎比八年前多了条尾巴,体型倒是以前模样娇小可爱。

    它嗅了嗅,终于见到那些雉鸡骨头,立即双目含泪,神情哀怨,然后捶胸顿足,一步三回头往竹林深处走。

    黄东来娇叱一声道:“贪嘴的孬货,给本座死回来。”

    嗖一下,它跃到黄东来肩膀上,无精打采趴着,可怜兮兮。

    陈青牛见缝插针提出正事,道:“师叔,这次叨扰清修,是青牛想下山历练,可惜身边没个绝顶高手,心里不踏实,就想恳请师叔出山。”

    黄东来眼珠子一转,冷声道:“那武胎不是了不得的陆地剑仙吗?”

    陈青牛立马见风使舵,大表忠心道:“比起师叔,差了十几万个境界,有王蕉在,我至多只敢去一些人迹罕至的小地方撒野,有师叔在身边,青帝却敢去玄当山啊龙虎山啊当着那些老古董的面破口骂街的。”

    黄东来点头深以为然道:“实情。”

    陈青牛小心翼翼问道:“师叔同意了?”

    黄东来轻轻皱眉,“你要去孔雀王朝凑热闹,寻那饕餮?”

    陈青牛嘿嘿道:“想先去朱雀和北唐随便走走,青牛如师叔所说,是只蹲井底的癞蛤蟆,学了点微末技巧,就心野了,要去看一看井外的天地,读不了万卷书,就行万里路嘛。”

    黄东来哦了一声,却没有下文。

    陈青牛一脸期待道:“没有师叔护驾,青牛不敢下山。师叔若肯出关,青牛感激涕零,大恩无以回报,只能多做一些好吃的孝敬师叔。”

    黄东来嗯了一声,还是没有明确意思。

    陈青牛一咬牙,拿出杀手锏道:“听闻南瞻部洲最近有个使剑的武夫,扬言他是本洲年轻一代剑道第一,还算有点道行。对待这类夜郎自大的角色,师叔就应该杀一杀他们的肤浅傲气。”

    黄东来淡然道:“本座正好拿这帮沽名钓誉之徒祭一祭剑道。”

    陈青牛欣喜道:“半个时辰后下山,青牛与师叔在夔牛桥上会合。”

    黄东来轻轻点头,御剑离开。

    陈青牛松口气,笑了笑。

    拍马屁也是很耗费心神的体力活啊。

    他也御剑飞离竹海,前往舍身崖,收了剑,在莲花墩上静坐发呆,遥望胭脂山。

    八年不见,那踏虹而来的红袍小女孩可长成亭亭玉立的美娇娘了?

    陈青牛膝上所放的古剑是镇国阁藏品,剑名“当国”,起先并无剑元,被他选中御剑材质后,数年来源源不断便注入莲花峰紫霞仙脉,初具剑识,只是不说大圣遗音,便是王蕉的角鲤,也远比不上,只是跟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一个理,陈青牛对当国剑的喜爱,与日俱增。

    站起身,遥望了一眼被重新封上的猿洞,准备离开舍身崖。

    “小白!”

    陈青牛脖子上不知何时挂上一样软绵绵的东西,喊了他一声很私密的绰号。

    陈青牛低头一看,竟是那鬼怪灵精的红袍孩子,哈哈一笑,仔细打量一番,开心道:“小红姑娘,咋还是没长大呀。”

    她撅嘴道:“不想长大就不长大了呗。”

    她八年后,不知为何,依然是十岁体态。

    故而一袭入手丝滑微凉的绸缎大红袍还是显得过于宽敞,松松拉拉的,很不合身。

    陈青牛将她放下,叉腰嘿嘿道:“你瞧,我可高了很多,是不是相当高大威猛,风流倜傥?”

    她翻了个白眼道:“是呀是呀,都能双修啦。”

    陈青牛重新坐在莲花墩上,当国横放膝上,学着她一起托腮帮道:“双修就算了,等小红姑娘长大再说。”

    她来了兴致,眼眸一亮:“要不你来胭脂山给我做男宠,放心,就你一位,不用与谁争宠。比起做那空架子的客卿要轻松,男子敢对你不敬,我就将其肉身大辟,炮烙,汤镬,车裂,凌迟,腰斩,一寸一寸刮去元神,不得善终,不得轮回。女子谁敢多瞧你一眼,就将其转世为猪,投胎为狗,生生世世,不得为人。”

    陈青牛捧腹大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小红,女人慈悲些,才可爱。”

    她就像躲藏在一袭宽博红袍里的小精灵,歪着脑袋问道:“真的吗?”

    陈青牛被勾起一些隐藏心底的往事,眼神哀伤,遮盖不住,摸了摸她脑袋点头道:“是的,像我这种没心没肺的恶人,也会记着一些人的好,不是她们像莲花峰上绝大多数仙子的出尘,而是她们的慈悲。只不过好人总是没有好报的。老天爷不长眼,你说可恨不可恨。”

    她点头道:“可恨。”

    两人相对无语,许久,她伸手揉了揉陈青牛的眉间褶皱,舒展开后,她问道:“小白,你有想做又必须要做的事吗?”

    陈青牛笑道:“有啊。”

    她好奇道:“说说看。”

    陈青牛一本正经道:“闭关八年,再次拒绝化虹飞升,只想争霸九洲,江山美人,一并入怀。”

    她这次没有翻白眼,只是一拍陈青牛脑袋,认真道:“说正经的。”

    陈青牛愕然。

    一瞬间,眼前红袍小孩竟如大宗师们不怒自威,气势浩然。

    但错觉一转而逝,陈青牛嬉笑道:“除此之外,没了。”

    她生闷气。

    陈青牛在等级森严的莲花峰上,唯独对她,不用觉得夏日当空心如深渊,手放在剑鞘上,望向远方,轻声道:“有三件事。”

    “白帝城通天阁是离天最近的地方,要去那观日。”

    “抬棺入蜀。”

    “活着。”

    本来陈青牛想说斩尽天下龙,可以他脸皮厚度,还是说不出口。

    “小白,能再加一件事吗?”

    “嗯?”

    “完成这三件事后,来胭脂山迎娶我吧?”

    “啥?”

    “娶我呀。”

    “这个……”

    “不愿意?”

    “不是,我不知道你名字呀,总不能到了胭脂山,就抓一个家伙问,喂,你认识小红吗。”

    “是个问题哦。”

    陈青牛忍俊不禁,望着认真思考模样的孩子,他轻轻弹剑而笑。

    胭脂山突然间红云翻滚,一个巨大漩涡出现在空中。

    她拎着袍子,一脸不情愿叹息道:“小白,我得走啦,下次见面再告诉你名字。”

    陈青牛点头道:“好的。”

    她化虹而去。

    红袍当空飘摇,异常瑰丽。

    看得陈青牛一阵呆滞。

    这孩子怎么不像寻常胭脂山弟子,这瞬息远遁千里的风范,怎么都得丹婴境了吧?

    陈青牛心神摇曳,砸吧砸吧嘴,错愕道:“难道小红是胭脂山哪位大宗师的亲传弟子?”

    据闻。

    胭脂山上有胭脂宫。

    三千仙子仆役,浩浩荡荡,密密麻麻。

    有一幅壮丽画面,遍传九洲四海,百万修士,无人不闻无人不晓。

    每当。

    一袭红袍拾阶而上。

    便有。

    三千女子匍匐于地。

第四十二章 挑衅

    夔牛桥上,王蕉和披一件巨大黑袍的谢石矶率先到达,前者腰系青葫芦酒壶,背负一柄古朴角鲤剑。(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后者站在桥上,即便隐藏气势,也有一夫当关之势,准确来说是一女当关万夫莫开。

    随后是腰挎当国的陈青牛,剑柄系金色剑穗,剑鞘华贵,配合一身装扮,走在大城中,犹如家底殷实的豪族世子,要去携美踏春。黄东来姗姗来迟,背后那柄大圣遗音格外夸张,闲庭信步,肩膀上蹲着无比雀跃的雪貂洗面。

    两名陆地剑仙,一名一品武夫。

    谨慎如陈青牛也难免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在南瞻部洲想死都难。

    徒步下山,出了莲花峰,王蕉御剑带谢石矶,黄东来御剑带陈青牛,一前一后飞离青峨山,途中遇上一些御剑的观音座仙子,见到他们都自觉地远远避开,观音座四位小观音,这边就有两位,武胎剑胚都有了,寻常弟子修士哪敢不知好歹挡在路中,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在大派宗门当中,不管御剑还是腾云,都有讲究,规矩极多极严,位置高低,路线曲折,都不可逾越,否则就要挨罚,挨罚事小,误撞了前辈仙驾才要命。

    大圣遗音在前,角鲤在后。

    在陈青牛率先提议无人附和无人反对的情况下,双剑四人飞往朱雀凉州。

    南瞻部洲南北纵向最远三万里,东西横向最远两万八千里,所幸青峨山位于朱雀北唐交界处,离两个皇朝任何一州都算不上太遥。御剑一日千里是起步,剑匠御剑做不到一气长呵遁万里,中途需要停剑引气,与凡夫俗子长途跋涉需要歇脚是一个道理。剑子更上一层,一日御剑三千里,剑宗剑仙一流一日六千里,甚至一日万里都有可能,那才是真正的仙人扶摇。

    青峨山绵延千里,距凉州大约三千五百里,只是由于存在陈青牛这么个弱阶剑匠拖油瓶,加上黄东来并无一日六千里的意图,王蕉沉默寡言,几乎与哑巴无异,极少有与人争执的时候,四人是以一日千里的龟速御剑,逛荡而行。平时遥望他人御剑,并无益处,但如陈青牛就生生站在黄东来身后,却是裨益无穷,《太上摄剑咒》许多自行参悟不透的千般妙处,一一通达。

    离地面一千丈。

    江河山脉,蜿蜒如蛇,一览无余。

    陈青牛被眼底壮阔景象震撼,心旷神怡,一个出神,差点从大圣遗音上跌落下去。黄东来一把扯住这土包子,转头怒容道:“陈青牛,你给本座站稳了。”

    黄东来并非绝色女子,只是五官精致无暇,尤其是气质出彩异常,仙家风范十足,士子文人讲究腹有诗书气自华,修士则与先天体格和后天修为直接挂钩,黄东来出身皇家后裔,剑气堂皇,理所当然在莲花峰出类拔萃,难怪青莲苏然会对她一见钟情,陈青牛偷偷想,一见钟情好理解,多见以后还痴迷,才是苏剑子的彪悍。

    陈青牛一听她呵斥,立即凝神。他们四人,细算来竟都是第一次在青峨山以外御剑,陈青牛只能祈求黄东来别带错路,别凉州没到,都出了南瞻部洲,到时候在东盛嵊洲上空徘徊,陈青牛想抱头痛哭都找不到人。

    一日半后,来到朱雀灵州境内,一座高达三千丈的山峰横亘眼前,烟雾缭绕,阴气森森,绝不似洞天福地。

    黄东来不管不顾,径直冲向东阴山,御剑直飞主峰。

    按照一般规矩,她本该与王蕉飞剑绕道两百里,大门派甚至需要千里以外,例如外界修士胆敢进入青峨山周界千里以内,只要碰上,一律格杀。六大真统其一玄当山,规定三千里内一切外人都需下马卸甲,唯独龙虎山和天龙寺例外,一个是道教祖庭,一个是佛门圣地,讲求巍峨大气,气象万千,反而愈是中等规模的宗派门户,愈是条框繁琐。

    王蕉缓缓开口道:“灵州东阴山,宰相宗盘踞其中,作恶四百年余。宗主俞涵精通丹鼎术,兼修佛门密宗《阴葵经》,采阴补阳,极为歹毒。山巅洞穴立阴阳炉,视女子天葵为至宝,采而饵之。常令数百对童男女交合取采其落红及初精,练就丹元。宗内弟子两百,在朱雀北部横行跋扈,这俞涵不成气候,只是宰相宗护法徐左道,乃朱雀第一魔门玄牝教副掌教徐筝的义子,一杆八宝招魂幡有些棘手。”

    黄东来嗤笑一声,御剑更快。

    王蕉轻轻一叹,并未阻拦。

    “大胆!”

    一阵喝声暴起。七八道身影从山上飞掠而起,挡在陈青牛四人前,不由分说,便是十数柄剑戟刀枪激射向首当其冲的黄东来。完全是一副甭管是谁宰了再说的架势,宰相宗的阴狠可见一斑。

    始作俑者黄东来闪到陈青牛身后,将他一推,仓促之下,陈青牛捏剑诀,当国飞出,踏剑凌空,锤仙拳一式龙卷轰出,至刚至猛,拳罡浩荡,劲风如龙卷,将大半兵器轰落,几件落网之鱼的也尽数被谢石矶当场斩断,谢石矶表现尤为骇人,她九尺身躯先是在凤尾轻轻一点,在大圣遗音剑柄处落下,再弹射向空中,破仙枪出,将那些被宰相宗驾驭的利器瞬间破碎,连回收的余地都不存,她最终停在陈青牛的斗魁上,黑袍飘荡,气势雄壮。

    硬点子,扎手。

    宰相宗护山弟子一见迹象不对,立即收敛各自骄纵暴戾,如临大敌,先偷偷将距离拉开到三百步,其中一位小头领脚踩一柄乌黑斩马刀,色厉内荏喊道:“来者何人?”

    陈青牛刚想回旋一番,黄东来已经捷足先登,阴阳怪气道:“你家姑奶奶!今日要将你们宰相宗开膛破肚,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本座就看一看宰相肚里到底有没有船。”

    那驾驭斩马刀的修士脸色涨红,刚要发作,只听一声尖锐长啸,刺破耳膜,这修士如释重负,顿时底气十足,色迷迷盯着黄东来姣好身段,破口大骂道:“贱婆娘,闯入宰相宗,算你投错了胎,稍后大爷就将你生吞活剥喽,嘿,小娘皮瞧着倒是滑嫩,大爷手糙体壮,胯下更是一杆雄枪,等会儿可别喊疼。”

    黄东来怒极,却不屑动手,朝正头疼的陈青牛嚷道:“马屁精,上。”

    像极了纨绔子弟对上路见不平的大侠,便松开手中恶犬大喊一声“旺财,上”。

    陈青牛正琢磨着怎么在一炷香内解决掉这七八个喽啰。

    一道身影浮现空中,一名身穿紫服的年轻男子拿腔捏调笑问道:“敢问仙子何方人士,出自哪家仙府?”

第四十三章 泼脏水

    东阴山宰相宗在灵州境内无人争锋,几个类似兰若寺凤鸣观的正统门派势单力薄,加上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肯联手对抗门徒众多魔头强悍的宰相宗,使得宰相宗一直目中无人。(顶点小说手打小说)东阴山离青峨山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东阴山倒也不是一味狂妄骄纵,面对青峨山出来历练的仙子,不管道行高深相貌美丑,都敬若神明,一直被责令一照面就要主动退避数百里,只是青峨山一直对宰相宗不闻不问,从未打交道过,既然东阴山不敢蚍蜉撼大树,不去做那挡车的螳臂,青峨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宰相宗敢一言不问便痛下杀手,陈青牛是罪魁祸首,谁人不知青峨山只有三名客卿,眼前这位起先竟需要他人凌风御剑,自然不可能是青峨山个个惊世骇俗的客卿,在宰相宗看来灵州境内,只要对方不是青峨山,谁都杀得,谁家女子都抢得,任何法宝都夺得。

    紫衫男子为宰相宗副宗主周泽之子,周牙,身高八尺,相貌堂堂,若非眼神淫邪,与黄东来对话时眼睛都停留在她那傲翘胸脯上,还真有些世家雍容公子的气派,这已经是他极为收敛的表现,放在往常,有貌美的散修女子经过东阴山,少有不被周大公子抓去调教的幸运儿。

    东阴山宰相宗名头好听,行径却是下作无比,个个都会些旁门下三品的御女双修术,这周牙善取阴中黍米为玄珠,自有一套床帏上叫女修欲仙欲死的泥水丹法,瞧见陈青牛一伙人,他对那御一柄怪剑的黄东来十分喜爱,心中痒痒,恨不得立即回到洞府**一番,至于那皮囊不错的年轻男子,碍眼至极。

    宰相宗里头多的是娈男的壮汉,男女通吃阴阳通杀,周牙父亲便是佼佼者,瞎子和九尺壮女直接杀了便是,丢给山野豺狼进食,这些算计都是好的,只是当对方出手,周牙便不得不改了主意,宰相宗行事歹毒不假,可也不敢将天下所有修士视若土鸡瓦狗,身为修士,谁没听过十几二十个**力修士遇见扮猪吃虎的主,最终阴沟里翻船的案例。

    黄东来见斗魁剑上的陈青牛没动静,怒道:“喂,你还不动手,难道要本座亲自出马?”

    陈青牛先眼神示意谢石矶跳去大圣遗音之上,一位将近两百斤的魁梧女人,他御剑本就吃力,着实扛不住,等谢石矶离去,陈青牛转头朝黄东来谄媚笑道:“师叔,等会儿不管事成与否,一炷香功夫后可都得接下我。”

    黄东来不悦道:“要看本座心情。”

    陈青牛苦笑一声,按照《黑鲸吞水术》里的歹毒法门,双手吐气,将气机暗中钉在那扬言对剑胚师叔行苟且事的斩马刀修士身上,双手一扯,那名壮硕汉子便如牵线傀儡般,被两道滚滚黑烟缠绕全身,踉踉跄跄跌连人带刀撞向陈青牛,神情惊恐,裂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喊一声周公子救俺,那周牙无动于衷,眯起眼睛,探查陈青牛真气流动,打定了主意要这名同门做探路的弃子,以此推测陈青牛的功法和师门。

    那名宰相宗大喽啰被扯到离陈青牛几步远,全身修为如同被小水潭被鲸吞一般,瞬间枯涸,动弹不得,虎背熊腰的汉子哭爹喊娘,大声告饶,被陈青牛锤仙拳一记野马奔槽当场轰烂胸膛,悲凉坠落下去,砸出一阵尘土。

    周牙心中松口气,这龙凤袍紫金冠年轻男子一身正统风范,只是手脚可不干净,一介武夫而已,兼修一种旁门法术,如此便好,宰相宗动起手来完全无须顾忌。他洒然笑道:“道兄,在我东阴山杀人,胆子不小。”

    收拾完斩马刀修士,陈青牛故作惊慌道:“这是东阴山,那你们岂不是灵州第一大宗宰相宗?”

    周牙哈哈一笑,洋洋自得,刚想出手。

    一道剑气如炸雷迎面而至,心中怒骂这男子相貌仙风,下三滥的手段却是比自己还使唤得熟稔顺溜,不愧是同道中人,那剑气声势蛮横,周牙迅速寻思一二,觉得不能未战先退弱了气势,双袖一挥,掀起一股扇形气雾,试图挡下这道剑气,不曾料剑气委实霸道,直接将气雾消融殆尽,无所阻碍地扑面刺杀过来,周牙暗暗一惊,侧身躲开,可怜身后两名前后直线站立的两名喽啰,被周大公子挡了视野,逃离不及,剑气贯穿身体,魂魄破碎,坠地前便气机死绝。

    陈青牛御剑陷阵,抬臂,剑道第三十二,诡道剑,青莲苏剑子的绝技,射金乌,剑气快如闪电,一闪而逝,便再杀一名宰相宗喽啰修士。五六次抬臂后,空中只剩下咬牙切齿的周牙。陈青牛轻松杀人如拾草芥,却只是望向地面没入树林砸进泥土的尸体,脑海中响起当年琉璃坊内范夫人一句“妇人之仁,还比不得我这妇人心肠”,轻轻苦笑,陈青牛抬起头,望向周牙又是另一副嘴脸,貌似诚恳道:“道兄,我等只是借个道,着急前往凤州清凉宗一位旧人,并无与贵宗冲突的意图,道兄若肯让路,北唐雷符剑宗韩桂芳一定记下这份恩惠。”

    好嘛,与他有怨的两个门派,清凉宗和雷符剑宗都被泼脏水了,至于宰相宗信还是不信,就不在陈青牛考虑之列。

    周牙一听清凉宗和雷符剑宗,脸色微微一变,隐藏不住,清凉宗道术平平,只是在凤州皇城结交达官显贵,甚至在宫内也有御用练气士,在朱雀王朝颇有地位,可谓根深蒂固,沾了不少龙脉紫气,招惹不得。至于雷符剑宗更是出了名的难缠,剑法凌厉,玄机重重,出了一位北唐国师后更是占尽北唐剑运,近几十年搜罗了大批根骨上品的孩子收入宗门,雷符剑宗隐然成为南瞻部洲最拔尖的剑派。周牙随父行走朱雀北唐多次,见识过种种阴谋诡计,对陈青牛这席话将信将疑,却又不敢置若罔闻,一时间犹豫不决,很是恼火。

    陈青牛御剑到了临界点,返身,收当国剑站到王蕉角鲤之上。

    黄东来望向周牙,冷笑道:“本座送你一程。”

    手指成剑,剑气浩大,是陈青牛的数倍,周牙骇然,肝胆欲裂,发觉自己躲也躲不过,就在那道粗壮剑气即将要把周牙形神俱灭的关键时刻,一杆黄金宝幡护在周牙身前,剑气轰在宝幡之上,震荡不止,刺透出拳头大小的破洞,宝幡后头的修长文士咦了一声,大为讶异,剑气刺透宝幡后仍有余力,儒雅文士晃动宝幡,轻轻一卷,带走周牙,瞬间后移三百步,站定后,那道只弱去三四分气势的凌厉剑气再度射去,文士再咦了一声,默念口诀,原本辉煌金灿如真统仙器的黄金宝幡腾出一阵腥臭黄烟,将剑气笼罩住,一白一黄纠缠厮杀,好不容易才将剑气消弭干净,文士心中纳闷:“这伙莽撞修士当真是北唐雷符剑宗弟子不成,剑气霸气如斯,后生可畏。”

    文士收起宝幡黄烟,立于空中,衣袖飘飘,哪有半分歪道旁门修士的龌龊,分明是位流觞吟诗的骚客,一脸和善笑道:“东阴山待客不周,是宰相宗徐某人的不是。”

    王蕉轻声道:“玄牝宗徐左道。”

    陈青牛则出声道:“哪里哪里,是韩桂芳叨扰贵宗,徐护法莫要怪罪才是。”

    文士模样的徐左道洒脱笑道:“韩公子言重,宰相宗只是山中宰相,哪比得汝父两朝国师的气魄。韩公子尽管在东阴山御剑,若非听说有急事,徐某还要邀请公子喝上两杯浊酒,班门弄斧与公子论一论剑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会,甚是可惜。”

    陈青牛貌似那不入流的骄横纨绔,被一夸便飘飘然,毫无城府道:“韩桂芳会在凤州呆上一旬时日,徐护法有暇可去清凉宗找我。”

    徐左道轻轻点头。

    一场纠葛,看似就要暂时平息。

    谁知黄东来又生出事端,指了指徐左道身侧眼神阴沉的周牙,冷笑道:“这家伙,得吃本座一剑,或者自行将双眼剐去。”

    周牙脸色难堪,望向在宰相宗内地位崇高的徐左道,这位与玄牝宗渊源极深的大修士隐忍功夫一流,朝周牙微微摇头,望向黄东来笑道:“剑仙海量,莫要跟顽劣后辈计较才是。”

    黄东来冷声道:“本座偏要计较,你这口蜜腹剑的家伙能奈我何?可有信心替他再挡下一剑?”

    徐左道在自家地盘上步步退让,本就是破天荒的举止,被黄东来一而再再而三的激将,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何况是手腕心机素来歹毒的徐左道,拉下脸沉声道:“这位剑仙,当真要与宰相宗过不去?”

    黄东来嫣然一笑,点头道:“是呀,说了要将宰相宗开膛破肚,可不是玩笑。”

    陈青牛认命了。

    宁得罪整座东阴山,不得罪剑胚师叔。惹恼了东阴山八百修士,大不了打不过就让王蕉御剑逃离,被师叔记恨上了,可是逃都逃不掉。

第四十四章 父子上阵

    徐左道终于彻底撕破脸皮,八宝招魂幡一挥,冷声道:“不过三名初品剑子,一位撑死了一品武夫,就敢在东阴山撒泼,活不耐烦了,本护法擒下你们,管你们是雷符剑宗还是清凉宗,待宗内弟子玩腻了你们,就用来祭幡。(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黄东来唯恐天下不乱,娇颜嬉笑道:“来呀来呀。”

    御剑的黄东来的确是极动人的女子。

    一笑竟有倾城姿。

    周牙眼睛都直了,咽了一下口水,脑中浮现这俏娘子剑子在床上露出羊脂美玉身躯婉转呻吟的美妙场景。

    一名上身**的中年男子浮现空中,燕颔虎须豹头环眼,肌肉如铁块,盯着黄东来猖狂大笑道:“小娃儿贼不知死活,竟敢要刺我儿一剑,老夫这就将你捆入洞府,教你尝一尝被胯下利剑刺穿的滋味。”

    周牙见到这名男子出现后,心神大定,立即恢复指点江山的架势,放声笑道:“爹,瞧这妞儿双腿紧闭无缝的娇嫩模样,多半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等你开了苞,记得打赏给孩儿享用。”

    袒胸露乳姿态肆意的男子双拳重重捶胸,哈哈道:“好说,上阵父子兵,正是此理。”

    这一次不等黄东来发话,趁着东拉西扯偷偷引气充沛的陈青牛就再度御剑,双手使“炸雷”剑势,娴熟无比,声势惊人,直逼那周牙父亲。

    “雕虫小技。”

    豹头结实男子纵声一笑,向前虚空冲出百步,迎向两道剑气,竟直接伸手拉扯住,暴喝一声,猛然发力,一下将剑气捏碎。

    无视虎口裂开渗出血丝,男子如一头蛮牛冲向陈青牛,边跑边喊道:“有点意思,今日老夫便开恩双手生裂了你这小剑子,免去你被宗内数百龙阳好的弟子蹂躏之苦。”

    十二野马奔槽。

    陈青牛怡然不惧这蛮牛的悍然冲势,锤仙拳对上。

    轰然巨响。

    陈青牛随脚下斗魁剑大退五十步,那状如巨猿的野人却只是身形一晃,嘶哑狰狞笑道:“瞧不出,小子除了会使两手花俏剑术,还是三品武夫,甚好甚好,老夫改主意了,先不将你撕裂两半,将你与那女娃儿一同掳掠回洞……”

    不等这位宰相宗副宗主将话说完,眼前一暗,心知不妙,他一拳轰出,想将横空出世的敌人砸飞出去,不料手心一阵刺骨疼痛,大骇之下,他急速后撤,低头一看,蒲扇大小的手心被刺了一个大血洞,运了法门,试图疗伤,却惊觉手心伤势非但没有好转迹象,反而愈来愈扩大,他忍不住呀呀怒吼,抬头瞠目望向眼前所站的那位黑袍女人,雄壮异常,身高体重皆丝毫不逊他,手持一根漆黑短矛,神情呆板。

    徐左道挥舞招魂幡,阴风习习,一时间黄烟如涛铺天盖地,朝陈青牛翻滚袭去。

    一名最受轻视的目盲女子御剑挡在期间,捏诀,轻轻一弹,漫天黄烟如雪曝日,消融大半。

    徐左道修道四百余年,头一回遇见这等咄咄怪事,不肯罢休,加大摇晃招魂幡力道,黄烟更浓,整片天空腥臭无比,奔向那古怪女子。

    她左手轻轻画半圆,空中浮现气势犹胜阴魂黄烟的璀璨金光,隶书古字,一幅浩然正气的道家符箓图,凭空出现,由无数厉鬼冤魂炼就的黄烟再度无功而返,大半被毁。

    徐左道再不敢舞动招魂幡,这幡中浓稠黄烟淡去几分,让他心疼不已,被女子轻描淡写两下,幡内十万余鬼魂便少去十之二三。

    她淡然问道:“徐粱,可曾记得三百年前当阳峰上,被人一剑穿心两剑削去四肢的滋味。”

    真名徐粱的徐左道脸色苍白,三百年前,他还只是一名习练旁门的小散修,参与了一场数百人围攻一名龙象大境高手的战役,原本他只是想浑水摸鱼,偷捡一些修士死后无主的道件,哪料到那高手道行通天,一口气就将数百修士屠杀干净,只剩二十个不曾出手光顾捡漏的狡猾修士,她对这类修士并未痛下杀手,只是悉数一剑刺透心脏,砍去四肢,徐左道正在此列,生不如死,只能在当阳峰上等死,后来玄牝教副掌教率人前来收尸,拣选一些魂魄未散尽的男修士用作双修,徐左道侥幸被选中,得以存活下来,补全心脏,续了四肢,在玄牝教费尽心思,加上几次大机缘,终于获得副掌教青眼,收为义子,终于脱了被纯粹当成一头种猪的耻辱境地,然后平步青云,一杆招魂幡胡作非为大杀四方,两百年前在宰相宗搏了一个大护法的位置,只是每当记起那女修,徐左道都手颤不止,三百年不知做了多少噩梦。

    今日听到这瞎女道破痛处,徐左道气势荡然无存,轻声问道:“你也参加了当阳峰一战?”

    她却没有作答。

    徐左道告诉自己已不再是三百年前碌碌无名的小卒,是玄牝教副掌教数十名义子中的一员,是宰相宗名列前茅的大修士,被目盲女子挖出尘封心底的耻辱,徐左道扬起招魂幡,阴笑道:“那就更饶你不得,你虽姿色平平,可本护法还真不曾玩弄过瞎子,今日就破破戒。”

    徐左道顾不得文士清雅风范,大喝一声:“来啊,东阴山五百弟子听令,列黄泉大阵!”

    声响回荡东阴山,久久不散。

    东阴山宰相宗倾巢出动,能御物和腾云的都跃上空中,道行弱的便在山中摇旗呐喊,地上的虾兵蟹将加上天上的武夫修士,叠加起来,一时间气势如虹。

    陈青牛来到王蕉身后,问道:“你不是说两百弟子吗?”

    王蕉轻淡道:“那是我第七次转世的事情。两三百年过去,喽啰多些,也不奇怪。”

    陈青牛大怒,却不敢表露出来,嘀咕一声姣饺。王蕉在莲花宫摘星阁内每次将这位客卿掌控玩弄于鼓掌,都会听到一个姣饺,只是以她丰富阅历,也不知晓这姣饺是啥东西,拉不下脸皮去询问,只能放在心中,时不时就会被挠一下,对她这谪仙人感觉甚是奇怪。陈青牛在粉门青楼长大,多的是见识伺候一些走南闯北的嫖客,粗言糙语,方言繁多,骂街喷人是陈青牛拿手好戏,王蕉确定这姣饺肯定不是个夸人的词汇。她冷哼一声,负手而立,打定主意不再插手这一趟剑胚惹出来的乌烟瘴气。

    王蕉袖手旁观,黄东来更狠,御剑拔高百丈,懒散喊道:“喂,马屁精,屠光这宰相宗,就当替天行道。”

    陈青牛扯了扯王蕉袖口,脸色难堪轻声道:“王蕉,整整物千修士,师叔摆明了要不仗义的隔岸观火,可你身为堂堂谪仙,总不能眼见着让我跟谢石矶两人一个一个收拾过去吧,就是五百头牲口伸长脖子让我杀,这斗魁剑都要起皱子。何况光是那头裸露上身的牲口,就够我吃一壶,要不咱们,撤?”

    王蕉气定神闲道:“要撤你撤,要打你打。”

第四十五章 乱局

    陈青牛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扇谪仙的脸不敢,扇一扇那经过多年观察挺翘圆滚的小臀部还是可以的,不过今天爷先忍了,朝谢石矶吩咐道:“擒贼先擒王,咱们一人一个,先把头头拿下。(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遵。”

    谢石矶轻声道。

    手中短矛舒展,一丈破仙枪露出绝世锋芒,配合她那身段体魄,连那挨了一矛的宰相宗副宗主也一阵心虚。

    陈青牛施展开经过王蕉推演改良的《黑鲸吞水术》,双臂黑烟缭绕,双目一赤一黄,熠熠生辉。驾驭当国剑冲向手持招魂幡的徐左道,一手鲸吞术,一手剑气,朝徐左道劈头盖脸丢去。徐左道不愧是修道将近半千年的大修士,资质根骨平平,但机缘不俗,分别孕育出头顶一枚元婴,腹内一颗丹神,与招魂幡灵犀相通,不再过多藏掖,霎时间无数颗骷髅头堆砌而成的黄烟扑向陈青牛,与鲸吞术黑烟,白色剑芒,交织一起,撞击轰鸣声不绝于耳,陈青牛堪堪剑匠修为,却是打持久战的好汉,最不畏伤痛,招招要与徐左道同归于尽,偶有阴魂冲破剑气,却无法近身,陈青牛嘴中含着一颗火龙骊珠,至纯至阳,天生克制阴秽,徐左道不怒反笑,算计着稍后动用车轮战将这小子累死后,定要好好搜寻一番,指不定就收获丰厚。

    那边,谢石矶大杀四方。

    黑袍破碎,露出一身夔甲。

    副宗主身上多出了十几处止不住血的窟窿,论武道修为,两人相差不多,他甚至还要高出一线,只是扛不住谢石矶一身至宝,破仙枪伤人极深,夔甲护体极佳,加上十二朵红莲业火环绕其身,将那擅长近战搏杀的副宗主给气得吐血。

    “启阵。”

    徐左道喊道。

    天上一百多修士站定位置,构成一个略显凌乱粗糙的大阵,伺机而动。

    宰相宗号称五百修士,只是能够羽气御风登堂入室的才四分之一,但这等规模,在灵州境内,实属顶尖的大派。

    黄东来干脆坐在大圣遗音之上,晃着脚丫,一脸狡黠道:“来求我呀,来求我呀,多喊几声剑仙师叔才救你,哼哼。当年借你大圣遗音,坐上客卿宝座后,胆敢八年时间都不炖一壶肉汤来报答本座,这次要你吃点小苦头。”

    陈青牛苦不堪言,不怕玩命,可对方似乎存了调戏心思。他御剑需要换息,不能一气呵成,远达不到行云流水一万里的剑子层次,这徐左道也狡猾,只打算用黄烟鬼雾围困住他,那大阵又缓缓启动,矛头所指似乎就是自己,身为莲花奴却难以琢磨的王蕉不悲不喜站在原地,头顶师叔黄东来只差没有一边吃炖肉一边看戏,陈青牛一咬牙,御剑飞速下坠,既然天上斗殴没优势,就不追求狗屁高人风范,去地面上大伙儿一块驴打滚便是。

    徐左道却不阻拦陈青牛身形,阴阴一笑。

    不等陈青牛双脚落地,号称黄泉的大阵磨合后终于启动,天上地下,万箭齐发一般,十八般兵器外加剑气刀光,构成一道天罗地网,一股脑喷涌向陈青牛。

    阵法,本就追求聚气藏机,阵势愈大,整合愈难,但威力自然递增,宰相宗号称五百弟子,参与黄泉大阵的其实不过二分之一,但两三百人阵法,在一国之内,已然是骇人听闻的大阵,如此巨大规模,基本上都是中小门派的压轴大阵,专门用作对阵死敌。

    王蕉微微动容。

    谢石矶圆眼愤睁,黝黑脸庞露出一抹怒意,破仙枪顿时生出一道道微小紫雷,红莲业火爆炸开去,一枪便把那措手不及的副宗主当胸刺投,谢石矶一挑枪,竟将那悍勇冠绝东阴山的莽夫修士挑在空中,迅猛拔出,不给那副宗主喘息机会,一枪再刺入,如此往复,把一个八尺大汉刺成出无数个窟窿,一身血肉模糊,再无起初**上身横空出世的派头,谢石矶仍不罢休,一枪比一枪快如闪电,一枪比一枪势如千钧,世间顶尖武夫,号称金刚不败,五脏六腑坚如金石,只是那根黑枪名称破仙,枪头在极寒冰渊中浸泡百年,枪身更蕴含数道天雷,一枪刺透,便是金石,也要摧破碎裂。

    周牙不知悲戚喊了多少声爹,却于事无补,他老爹的下场惨绝人寰,眨眼间被捅百余枪。

    这边尘埃落定,那边陈青牛见身陷死地,惨然一笑,自交战起便不曾望过王蕉和黄东来半眼,嘿嘿道:“王八驴秋秋的,老子的压箱本领这么快就被逼出来,江湖果然险恶啊。这就怪不得陈爷在这里玩一票大的了。”

    只见陈青牛金鸡独立,足尖轻轻一点。

    脚下出现一朵紫金宝莲花苞,舒展,继而怒放。

    然后第二朵,十朵,百朵,千朵,万朵,朵朵相连,华美壮丽铺散开来。

    漫天莲花,无边无际。

    一切道法,兵器,妖术,一触莲花即消弭。

    修士魂魄也是如此,身躯反而丝毫不损,画面诡异。

    莲花布满整座东阴山,刹那间,除去心思活泛些的高深修士,早早弃阵亡命狂奔远遁数百里,道行不济的两百多位力弱修士悉数魂飞魄散尸骨不存。

    谢石矶将副宗主击碎元神后,因为身居同一脉红莲业火,紫金宝莲对她并无伤害,王蕉和黄东来身为剑道至高的陆地剑仙,虽是初品,却也足够抵挡下宝莲威势,两女御剑而立,王蕉面无表情,黄东来神情复杂,几分惊讶,几分怒意,还有一丝不可察觉的悔意。

    市井出身误入仙家一路坎坷的陈青牛不怕死,但也最怕死。

    故而下山前不惜以一朵紫金宝莲凋谢的代价,在体内储藏下一分足够匹敌莲花峰气运的紫气,本来是用作缓慢喂食体内八龙,或者在必死之境才来个一鸣惊人逆转乾坤,没料到才出青峨山短短两三日,就给逼出来。

    陈青牛气机由极盛转为极衰,七窍渗出黑血。

    盘膝悬在空中,那本被他吞下的集兵道两家大成的《白帝阴符经》早就融为一体,似乎被炼狱一般的东阴山牵动,陈青牛偶有所悟,抓住一丝灵犀,便入定开来。

    “兵者,国之凶器。圣人所慎,吾之臂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吾若自强,天地圣人皆可为刍狗。”

    “无为,事事可为。道可不可道,吾来道便是道。”

    宰相宗数百武夫闲散魂魄,东阴山式微气运丝丝缕缕,尽数流淌进入陈青牛灵台。

    王蕉叹息一声:“天生人屠。”

    一直隔岸观火的黄东来站起身,毅然持剑离去。

    陈青牛头一回身陷如此玄妙境,犹如骚客品茗老饕尝馐,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不计后果按照《黑鲸吞水术》疯狂汲取英魂和气运,寻常修士,饱餐如此英魂兴许尚能承受,但气运这东西,却是最为双刃剑,再者也绝非一部《黑鲸吞水》就能吸纳,哪怕是《黑鲸吞日经》也做不到,只有类似陈青牛这种身居八部天龙的怪胎,才可以大门洞开一般,肆无忌惮,不怕沾染因果立即就遭到反噬,因为八龙会消化种种福祸,只是这些都与陈青牛完全无关,好处不是没有,与强敌同归于尽还是有望的,除此之外,陈青牛就捞不到半点实质性益处,殚精竭虑伺候着那位比琉璃坊最大牌大爷还娇贵的狗娘养仙器。

    王蕉在陈青牛身后落定,轻声道:“过犹不及,收手吧。”

    陈青牛不加理会。

    王蕉皱眉道:“其一,你身体气机一缩一涨,很有可能承受不住。其二,再不走,观音座可能会追查此事,你偷窃莲花峰仙脉一事,很难遮盖。”

    陈青牛吞纳动作不停,睁开眼睛冷笑道:“生死无需谪仙劳心。嘿,想来谪仙这九世,都不曾饿过。”

    王蕉皱眉更紧。

    谢石矶木然站在陈青牛身侧,对王蕉竟有了一丝敌意。

    陈青牛脸色苍白道:“石矶,去峰上宰相宗洞府内把能值钱的东西能带走的都带走,寻辆马车,咱们乘车前往凉州。一辆马车装不下,再弄一辆。对了,别光拣选道件,黄金玉器也捎上一些,到了凉州我有用处。”

    谢石矶背着一个布袋半个时辰后歉意道:“一会儿功夫,宗内收藏就被偷偷潜返的一些修士抢夺一空,被我杀了几名,才收集到一些。马车已经准备妥当。”

    陈青牛踉跄起身,一挥手洒脱道:“设身处地思量,若是我,拼着命也会回来顺手牵羊一番的,走,上了马车,你再将行囊打开,见识一下都搜刮到那些宝贝。宰相宗身为灵州数十个修真门派的班头,太差的东西应该不入法眼。”

    陈青牛跟着谢石矶前往宰相宗建在峰顶的殿阁外面,一条通往山脚的青石板道路宽敞平整,竟可容纳两架马车并驾齐驱,悬朱玉牌匾,蹲两尊石狮,与世俗王公府邸无二,果然是山中宰相,这一路尸体遍地,陈青牛与谢石矶俱是眼神漠然,马匹是万中挑一的良骢,精壮矫健,胸廓深长,比起盛名朱雀的青州军马还要好上一大截,陈青牛坐上马车前转头见王蕉尾随身后,笑了笑道:“谪仙,不趁此乱局前去龙虎山?”

    王蕉握紧凤尾,默不作声,转身便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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