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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喜盈门txt下载     喜盈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庶子(三)

    明玉小脸一绷,严肃的道:“不过你放心,即便是那样,我也会帮你的。只是你以后不要不听我的话啦!”

    呃……明菲手一抖,一个字长出了蝌蚪尾巴。她抬起头看着明玉,拖长了声音:“你看……这一篇又要重写了。”

    明玉吐了吐舌头,跳下凳子:“我去找喜福玩儿,三姐姐你慢慢儿写。”

    娇桃笑嘻嘻的帮明菲磨墨:“虽然才相处没多久,六小姐却是真心心疼您。先前她那个模样,就像一只小老虎。”

    “这可不应了那句话,人亲骨头香嘛。”明菲笑了笑,“我也是真心心疼她。”明玉虽然胆子小,也有点懦弱,可是每当有人欺负她的时候,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她。

    娇桃道:“今日四小姐挺惨的。”要不是她深知一切,目睹了甚至参与了前前后后,她也会认为明菲是多么的无辜可怜到有点儿傻帽。

    明菲写了一个大大的“和”字:“她的脾气实在太糟糕了,希望她以后能变得温柔懂礼一点才好,不然以后长大了只怕吃的亏更多。”她可没对明姿做什么,又没骂过明姿,只是充分表达了她的关切之意而已。在这场斗争中,大家都只是为了竭力保住自己想要的罢了,无所谓谁对谁错,有的只是相对利益。

    娇桃很是担忧:“今日的事情过后只怕他们会更恨您的。您离他们远一点的好。”二姨娘看向明菲的那种森冷憎恨的目光,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至于明姿将来吃不吃亏什么的,和她没半点关系。她只要负责把明菲和明玉招呼好,给大公子一个满意的交代就够了。

    明菲咬着笔头说:“其实,我觉得吧,他们几个挺团结的。特别是二公子,实在是个好哥哥,也是个好儿子啊。”还有二姨娘晕倒这一招,是个救急的好办法,她应该学以致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娇桃见她答非所问,不由生气的道:“奴婢和您说正话呢。您以后要做什么,事先和奴婢说一声儿也好,经常弄得奴婢莫名其妙,提心吊胆的。”

    明菲微微一笑:“以前我在吴家村的时候,经常会遇到乡人养的恶狗。它就爱欺负穿得不好,或是身材弱小的陌生人,如果你要是害怕了,选择跑和躲,那你一定要被它咬伤。你想,人怎么可能跑得过,躲得过狗呢?可要是你做出比它还要凶的样子,佯作蹲下去捡石头,它一定先就心虚了。这个时候它还会很狡猾在一旁观察你,看你是不是真的有石头,要是你有勇气,也正好有准头,一石头砸在它身上,它铁定呜咽着夹着尾巴逃跑,下次看到你它就绕着弯儿的走。所以,遇到这种狗的时候,想用跑或者躲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那是做梦!”

    娇桃被明菲的比喻逗得一笑:“知道了,可您要答应奴婢,以后要做什么,先和奴婢说一声儿。”这几天她算是见识到了明菲的手段,也算是服了她,看着无害,成日笑嘻嘻的,其实却是个最让人不省心的。

    明菲可有可无的应了,忽听外面一阵嘈杂,探头一瞧,一群人拥着陈氏等人进来了,因不见余婆子跟着,便道:“去拿点糕点,问问今早那件事儿最后是怎么处理的,余妈妈又去了哪里?”

    娇桃依言端了个针线盒并两个纸盒子,朝着丫头们平时歇息的地方去,迎面就遇上金簪,她忙笑着喊金簪:“金簪姐姐,您忙什么呢?我有事儿要寻余妈妈,怎么不见她老人家?”

    金簪大喇喇的往长凳上一坐,让个小丫头过来给她捶背,招呼娇桃坐下,道:“咱们能忙什么?还不是忙着伺候主子呗。”她看了看娇桃手上的盒子,“你找余妈妈啊?那要等会子再来。她去吩咐外院的婆子寻人牙子去了。”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娇桃把手里的纸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了往金簪面前推了推,又亲手倒了杯茶递上:“姐姐尝尝这糕点,这是三小姐特意吩咐给您带的。为什么要寻人牙子?”

    梅花型的绿豆糕细润紧密,海棠花状的芝麻糕黑白分明,的确是好糕点。金簪翘着兰花指拈起一块喂进嘴里,挤挤眼睛:“那自然是有需要咯。你回去和三小姐说,让她想想都喜欢什么样的小丫头,过几日好生挑选几个顺眼可心的。”

    娇桃坐到她身边,笑嘻嘻地道:“买的人这么多?”

    金簪自来话多,见了娇桃这模样哪里有不明白的,便赏了给她捶背的小丫头两块糕点,让那小丫头守着门去,她自己绘声绘色的和娇桃讲起来。

    早上二姨娘刚到上房时,什么都不辩解,只说要把自己的衣裳首饰尽数拿出来赔,不够赔的,她慢慢儿的赔,拿了月钱来赔,总有一日能赔完。

    四姨娘就说:“你的衣裳首饰?那还不是老爷给的?不是蔡家的?过后你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说自己没有见人的衣裳首饰,老爷夫人为了体面还不得给你添?二姐姐可真会打算。”

    二姨娘自知此次难逃责咎,只有最大限度的博得蔡国栋的同情才能逃过此劫,便虚弱的说,她昨夜不是不管事,而是病了,接着又把明姿晕倒的事情说了出来,这才有了后面大家一起去看明姿的事儿。

    “她哪里会想到四小姐的事情竟凑巧被三小姐给撞破了?唐大夫也说她病得不重,药方都没开,四姨娘又死咬着不放……老爷当时就气得摔了杯子。”金簪得意洋洋,幸灾乐祸的说:“你就等着瞧吧,这府里有许多人要哭鼻子,要后悔了!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卖的!姑娘我原来和厨房要点热水,竟然都有人敢给姑娘脸色看,呵呵,现世报了吧……”

    珠钗在外面喊道:“金簪!你又在编排什么?这外面的谢亲宴立刻就开摆了,都没有人招呼,你倒跑到这里来躲清闲!还不快点出来!”

    金簪也不管娇桃,顺手将那盒子端了一只跑出去塞给珠钗:“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否则又不知要饿到什么时候了。厨房里这么快就收拾出来了?”

    珠钗一边接糕点,一边道:“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不夫人让人去餐霞轩订的酒席解的急。”

    谢亲宴后,陈氏雷厉风行的兴起了一场整风运动。

    这一场整风运动开展得雷厉风行的,打卖、买进了许多下人,原本在二姨娘手里提拔起来的管事们就算没被撵,也多数被轮空,要害位置统统换上了陈氏的人。二姨娘和四姨娘因为失职都被罚,二姨娘被罚了两年的月钱,四姨娘被罚了一年的月钱,蔡光正被罚跪了两天两夜的祠堂,禁足半个月。而那罪魁祸首--那只叫做翠菊的猫,则在事后跑得无影无踪,若干年后,明菲再见到它时,它已经成了一只懒洋洋的老猫,再无当初的粗暴和傲慢。

    事情到这里远远还未结束。二姨娘和四姨娘这回算是死死的掐上了,二姨娘比较忍得,面上不做出来,只是隔三差五的给四姨娘穿穿小鞋,明姿和明珮一个院子经常把明珮欺负得够呛;四姨娘忍不得,就经常在蔡国栋面前哭诉撒娇,又去巴结陈氏和三姨娘,孤立二姨娘。陈氏乐得她二人斗个不休,背地里挑拨不停,表面上却最是公允,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却说此番陈氏大获全胜,又抬着账本去找蔡国栋:“老爷啊,这次失了面子事小,关键是要还人家的瓷器呢。妾身算了一笔账,各府的瓷器俱有损伤,都要去定制,这笔开销很大呢。”

    蔡国栋心中酸痛不已,故作镇定的道:“要多少银子值得你这样嚷嚷?老爷难道赔不起?”

    陈氏甩出四根手指:“怎么也得四千两银子,只上不下。”

    蔡国栋“啊”了一声,惊道:“怎么这么贵?”他的钱有大用,他从来就没有什么时候像此刻一样的需要钱。

    陈氏蹙着眉头道:“数量又多,又不是寻常的粗瓷货色,都是上等细瓷,妾身已经是托过关系,求了人情了,若是别人,据说是怎么也得要五千两。”反正蔡国栋从来不知道这些东西,还不是她说了算。

    蔡国栋心疼得犹如生生剜去了一块肉,喃喃地道:“怎么这么贵?有些人家的东西是用了好些年的,是旧的。”

    男人小气起来也很小气的,人家的东西用得久了还更有意义呢,陈氏暗自好笑,面上却分外沉痛:“那又有什么法子,打碎人家的东西已是大大的丢脸,若是再不给人家送去像样的东西,以后怕是没人再敢借我们东西了。就是这样,妾身也还要挨家挨户的上门去赔礼道歉,那果子糕点药材什么的手礼也得带着点去才行。”

    蔡国栋最烦的就是算这些帐,一听就头痛,不耐烦的挥挥手:“你看着办吧。”

    陈氏愁兮兮的道:“妾身本来想为您多凑点银子,凑个三万两银子左右,去卖点贵重难见雅致的古董字画什么的也就差不多了,可是这样一来缺口又大了。”

    蔡国栋越发烦躁:“那能怎么办?都是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吃货互相撕咬咬出来的祸,老爷平时好吃好穿的养着她们,关键时刻她们不但不替老爷分忧,反而给老爷拖后腿。”这次的事情,他认为就是二姨娘和四姨娘互相争宠,狗咬狗,互相扯皮推诿才会造成后面的那个结果。

    陈氏心中极爽,假模假样的叹气,语重心长的道:“老爷,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六十一章 共识(二)

    余婆子赔笑道:“夫人向来心软,这老杀才难免惫懒托大偷懒,不过她好歹也是您的教养妈妈,去了小姐们的屋子里,自然是要比那平常的丫头婆子什么的精贵许多的,人家奉承她,不敢让她多劳心,那也是夫人的体面。”

    陈氏接过珠钗送上来的燕窝,用小银匙子慢条斯理的舀起来喂进嘴里,细嚼慢咽的吃了半盏,才说:“妈妈坐吧!你是我自小就带在身边的人,我也不想叫你没脸。只是我让你跟着三小姐,你不能不上心,她将来出息了,你脸上也有光,你也能有个奔头,可不许再托大了!三小姐年龄小,以前又是养在乡下,屋子里的丫头们不懂事的,你得帮她管着才行。”

    花婆子的态度相比刚才又多了几分恭顺,低头哈腰的:“奴婢以后再不敢了,三小姐若是往东,奴婢就跟着去东边;三小姐若是往西,奴婢就跟着去西边。”

    陈氏“扑哧”一声笑出来,用手绢子拭了拭嘴角,笑点着花婆子道:“花妈妈说这个话可真是……刚才余妈妈不也说了吗,你是我房里的教养妈妈,可代表着我的体面呢。你要是事必躬亲,人家还要说三小姐不体恤你。”

    花婆子满头是汗。

    陈氏又问:“梅子那丫头怎么样?”

    花婆子终于找到可以说的了:“那丫头蠢笨得可以,根本不知道讨三小姐的欢心,教也教不会!至今只能做个抱狗丫头!”

    陈氏目光微闪:“我知道了!去吧,小心伺候着。”

    待花婆子去了,陈氏将手里的燕窝放下:“这孩子可真是聪明得紧啊。”竟然这么快就学会把花婆子支开在背地里玩小动作了,这要是长大了,还了得?

    “夫人大概是多想了吧?”余婆子笑道:“小孩子再聪明能聪明到哪里去?不懂事的时候难免需要大人敲打敲打,提醒提醒的。再说了,这孩子年龄本就有些大,早有了自己的心思。夫人恕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这继女后母,想要亲如母女是不可能的,只要她记着您的恩情,记着您的好,知恩图报就不错了。”她略微停了停,“更何况,四小姐那件事儿,无论误打误撞也好,有心而为也好,还真多亏了她。”不然蔡国栋一心软,指不定就放过了二姨娘母子。

    陈氏笑笑不语。

    花婆子出了陈氏的屋子,才惊觉背心都被湿透了。要问她最怕谁,她最怕的就是陈氏。回了明菲的屋子,明菲还没睡,笑眯眯的先让娇桃递过一碗热乎乎的山药粥给她:“妈妈尝尝这个。养胃的。”

    娇桃特意道:“三小姐特意给你留的,妈妈快趁热吃。”

    花婆子谢过,端起粥来才吃了两口,又听明菲道:“妈妈有空的时候应该多去母亲那里走走,多和余妈妈她们说说话,别因为来了我这里就和她们生分了,若是手头不方便,可以和我说,我现在也有月钱了,比从前宽裕了许多。”

    花婆子一口粥含在嘴里差点咽不下去,睁大眼睛看着明菲,不知明菲到底想说什么。明菲却已经让人打了热水,准备睡觉了。

    第二日一大早陈氏就命人准备了各色果品六样并何首乌,燕窝,人参等物,自带了玉盘金簪二人去了知府家,又绕回娘家用了午饭才回来。才一回房,蔡国栋就非常难得的进了她的院子,提心吊胆的问她:“怎样?”

    陈氏笑道:“果然如同妾身所料一般,大伯母兴致非常低,不咸不淡,意味不明,含糊其辞的,也不说要来,也不说不来。妾身想着她到时一定会托辞不来的,就问大嫂的意思,大嫂也不给妾身一个准信。妾身就想,若是到时候一个都不来,龚家肯定认为咱们骗人。可谁知至儿刚好在,非得吵嚷着要来看明菲养的那只牡丹犬,大伯母当时便准了。到时候大嫂肯定会来的。”

    陈氏所说的这个至儿,便是知府的嫡长孙,唤作陈至的,今年虚岁十二,待得如珠似宝的,陈家人轻易不肯拂逆他的意思。蔡国栋笑道:“还托了那牡丹犬的福了,可要是你大伯母到时候心血来潮也跟了来又怎么办?”

    陈氏拿帕子掩着嘴笑:“大伯母的为人妾身最知道,若只是家宴那还不一定,可她要是知道妾身又请了什么人,必然要托大不肯来的,除非龚家三请四揖还差不多,可龚二夫人是那样的人吗?不信您就等着瞧吧。”

    蔡国栋道:“你们妇人间的事情,老爷我怎会知道?”

    陈氏笑了一回,和他商量请那位从宫里来的教养妈妈的事情:“答应来咱们家住两年,就按大伯母家中给的礼金和供养份例,每年大概是六百两银子,虽然有点贵,可若是能把姑娘们教导好,就比什么都值。等妾身收拾了院子,挑了好日子,就去接人。”

    蔡国栋道:“你看着办吧,明姿那里你多上点心,不能指望着她姨娘了。”

    陈氏忙满口答应,殷勤的送了蔡国栋出去。

    明菲让人去打听着陈氏午睡起来,便去请安:“母亲这几日辛苦了,只叹女儿年幼,不能为您分忧。”

    陈氏的态度略微有些冷淡,道:“你还是个小孩子呢,看好明玉就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虽然还不是很明显,但明菲能很敏感的感觉到陈氏态度的突然转变。她装作懵懂的样子:“母亲您这会儿有空闲吗?”虽然知道会让陈氏起戒心,可她不是人偶娃娃,也该让陈氏知道,她除了有那个身份外,她还能堪当大用。

    “等会儿我要安排明日宴席上的事情。对了,后日你两个舅母都会来,你大表哥想见喜福,你记得提前让梅子给它梳洗干净,到时候你也盯着些,不要失了礼。”陈氏故意停了停,“你有什么事?”

    也不管陈氏的样子是不是厌烦,明菲笑着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埋着头不说话。

    陈氏不动声色的道:“怎么了?”

    明菲小声道:“昨日二姨娘和四妹妹那件事情,父亲有没有因此生我的气?”

    陈氏不置可否,转而道:“昨日你怎么去招惹你四妹妹?”

    明菲有些紧张的看着她:“女儿没有招惹她,女儿只是想和她搞好关系而已。”

    陈氏但笑不语。

    明菲不安的揪着袖子玩,满脸都是犹豫,好一歇才说:“女儿若是说了真话,还请母亲不要责骂。”

    陈氏脸上闪过一丝微笑:“那要看你到底做了什么了,如果错得厉害,为了你好,肯定是要责骂的。”

    明菲道:“被您责骂几句那没什么,女儿怕父亲知道了,会更加不喜欢女儿。”

    陈氏笑起来:“我保证不告诉他。”

    明菲这才低声道:“四妹妹一直都看我不顺眼,我思来想去,似乎回来后就没有哪里对不住她,但我想着,只要我对她好,她总归会好一些的,但一直都没有机会。昨日听母亲的话去了琼华院,恰好听说她病了,我就带着明玉去瞧她,可是她一直辱骂我。

    我难免生了气,我想父亲疼她,肯定会来看她,就想让父亲知道她总欺负我们,也想为明玉出点气,所以我让娇桃去看着,如果看见你们来了,就来喊我。我是故意引得她跑出来闹的……花妈妈平时严厉,不敢叫她知道,我故意把她给支开了。”以陈氏的精明是瞒不住的,更何况看这个模样,陈氏已经是有所顾忌了,还不如敞开了说明白,表现出对陈氏百分百依赖信任的好。

    陈氏不说话,明菲垂着眼,从睫毛缝里瞅着她,见她半天不说话,既惊且惧,哭丧着脸拉着她的袖口,颤着声音道:“母亲,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她骂我,打我我都不会还手,不给母亲添麻烦,母亲不要赶我走,我怕,我不要挨饿受冻,我真的错了,您不要不理我……”说着眼泪流了满脸。

    陈氏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最终把手放在了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却又不敢和明菲说那太过露骨的话,只长叹了一口气:“你想和她搞好关系没有错,生气也没有错,但却是鲁莽了。你把花妈妈支开,若是发生了争执,我们又晚来一步,连个劝架的人都没有,还不是,还不是你和明玉吃亏……”

    明菲顺着杆子往上爬,一头扎进陈氏怀里:“母亲,女儿好委屈,女儿难道就不是亲生的?明姿她为什么那么欺负我?女儿都不想和她一起去见各位亲朋了,她总给我没脸,我不是扫把星……”她想起以前受的种种委屈,倒是真的哭得伤心,哭得稀里哗啦。

    陈氏一下一下的抚着明菲的背,柔声哄道:“是,你不是,你最乖巧懂事不过。好了,别哭了,快收了泪,小心叫人听见了笑话。”

    明菲忍了泪,不好意思的坐起来捂着脸:“母亲……”

    余婆子要来给明菲洗脸,陈氏接了帕子亲自给她擦泪,笑道:“哭成个小花猫儿了。”

    明菲腆着脸不动,就等陈氏给她擦了脸,把头靠在陈氏肩头上:“母亲真疼我,从来没人这么疼过我,我一定不给母亲丢脸。”

    陈氏趁机道:“好,那你以后要做什么事儿,记得要先和花妈妈商量,听花妈妈的话,不要随着小性儿来。你争气,我也好在你父亲面前替你说话。”却又问起了她:“有人来告周妈妈的状,说她半夜三更的哭,可有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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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共识(三)

    明菲紧张地道:“女儿正要和母亲说这事儿。她被哥哥痛骂了一顿,心里不自在。明玉和我商量说给她点银子养伤,让她这几日都不要来了,养好了再来,省得又出错。大约是觉得惭愧或许是害怕吧,所以她哭了,女儿当时就阻止了她的,她是个老实人,明玉又那么喜欢她,母亲就不要罚她了吧?”

    陈氏慢吞吞喝了一口茶,才道:“罢了,我就看在你姐妹俩的面子上姑且饶了她这一回。否则,就按她宴席上的那件事,也要打她板子的!”

    “母亲仁慈。”明菲喜滋滋的谢了,拿出给陈氏做的鞋来,脸儿红红的道:“母亲,这是女儿为您做的鞋,不知合脚不合脚?您试试?”

    “不是叫你不要做了么?怎么不听话?”这才几天功夫就做了出来,恐怕平时就没闲着。陈氏有些惊讶的打开包袱,只见翠绿的缎面上绣着百子石榴的图案,喜庆热闹,做工也精致,心中先就喜欢了那寓意。便道:“很好,我试试。”

    明菲不好意思的道:“女儿绣花不好看,是请花妈妈帮忙选的花样,娇桃绣的鞋面,不过鞋底却是女儿亲手做的。”陈氏穿着鞋子走了几步,觉着大小适宜,很舒服,当下笑起来:“好,好。你闲着的时候,不妨给你父亲也做一双?”

    明菲道:“怕父亲嫌弃女儿手艺不好。”

    陈氏抿嘴笑道:“你尽你的孝心就是。也不要多花哨,关键是好穿。”又说,“你平时也该跟着你四妹妹她们喊声爹爹才是,不要总是一口一个父亲,自家父女,亲热点没事儿。”

    余婆子拿起明菲的手看:“啊呀,这么一双小手,成了这个样子。夫人,三小姐真是孝顺呢。”

    明菲的手本就粗糙,养了这两月才细嫩点,为了给陈氏赶鞋子,又粗粝了不少。陈氏看着,也觉得心软,便吩咐余婆子:“把我那蜜膏拿一瓶给三小姐搽手。”

    拿了蜜膏专门吩咐明菲:“晚上用热水泡了手再搽,早上也要记得搽,慢慢的就养好了,女孩子家的手是很重要的,以后别这么赶工。做出来是你的孝心,手伤了却你自个儿的事。”

    明菲一一应下,微笑着退出。

    陈氏仔细打量着脚上的鞋,和余婆子道:“这孩子可比我那个时候胆子大,心眼多。”

    余婆子笑道:“不是她胆子大,心眼多,而是仗着有夫人疼爱她。她能把心里话都和您说,说明她心中是很信任敬重夫人的。”

    陈氏笑了一笑,道:“你说那日明姿泼热汤,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把明玉护在了她怀里?”

    余婆子点头:“都是这样说的。”

    陈氏盯着脚上的鞋道:“但愿真是个记情的。聪明点也好,真要是像明姿一般,可是个扶不上墙的。”

    余婆子笑道:“有花婆子和梅子盯着,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陈氏道:“你抽个时间拿五两银子去趟周妈妈那里看看她。另外问问她是怎么回事?”没亲自问过当事人,她始终是不相信一面之辞的。

    余婆子心说,有什么好问的,如果三小姐要赶人走那便是察觉了,可三小姐没有赶人走,还替她求情,那便该是没问题的。但她深知陈氏的脾性,不敢多说,转而和陈氏续起先前的话头:“夫人昨日见着三少奶奶了?”

    陈氏道:“她说是早就让三哥托人去查了,但因为不想让大伯父大伯母知道,所以有点费力。她今儿再去催催,明日花宴上给我准信。”

    余婆子道:“三少奶奶也要来?”

    陈氏道:“我请了她,让她把莹姐儿带过来,我昨日没见着莹姐儿,怪想她的。”莹姐儿是她嫡兄的长女,那个时候她在家中,为了讨好嫡母嫡嫂,经常领着这孩子玩,一来二去,这孩子和她反而是最亲的。

    余婆子高兴地道:“那奴婢可得去厨房里专门为她准备她最爱的松鼠黄鱼。”

    陈氏抿嘴笑起来:“去吧,去吧,我回来时就吩咐过管事让去买新鲜黄鱼的,你去看看是否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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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娇桃在外听得明菲在屋里呜呜咽咽的哭,不知出了什么事,想进去打听消息也不敢,拉着金簪求金簪进去帮她瞅瞅。

    金簪笑道:“你急什么?夫人性格敦厚,又那样疼惜三小姐,还会亏待三小姐不成?耐心等着。”

    片刻后屋子里的哭声止了,陈氏的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娇桃方松了口气。金簪笑道:“你呀,平时看着是个聪明的,却也是个拎不清的。”

    娇桃听这话中有话,觉得奇怪,拉着金簪好一阵奉承央求,金簪素来话多,又与娇桃交好,正要提点娇桃几句,玉盘过来捏着金簪的嘴道:“又在装先生,夫人让你找的那套衣裙熨烫好了?你可仔细些,明日夫人要宴请,不能大意的,别事到临头了又出状况。”

    金簪吐了吐舌头:“还没呢,我立刻就去。”

    玉盘平时不说虚话,可嘴巴也闭得紧,娇桃放弃了向她打听事情的打算,老老实实的立在廊下静候,心中千回百转的想了无数种得罪了可能陈氏的行为,思来想去,硬是想不出。

    玉盘跟了金簪进去,低声道:“你平时嘴碎话多,夫人一直都宠着你,可这不该讲的话还是少说点的好。你忘了花妈妈了?”

    金簪小声嘟囔:“我又没和她说什么。”

    “我知道三小姐对咱们很上心,她这个人也不错。”玉盘道,“可这件事情你还是少掺和的好,夫人的脾气你不知道么?”明菲出手极大方,来的时间不长,可大家都没少拿她的东西。不过玉盘每次都是禀告过陈氏,陈氏让收下,她才敢收下,而再看其他人,都是悄悄就收下了,玉盘坚信陈氏心中一定有数。

    陈氏平时看着温和,实际上心里很难相信什么人,多数时候都是防备怀疑的,做事最爱留一手。她最恨的就是她身边的人有二心。当初花婆子跟着陈氏,也不是没用了心的,可十多年下来,陈氏硬是没把她当过自己人看待。

    讨个好卖个乖什么的怎么了?自己又没把陈氏屋子里不能说的事情说出去。金簪不以为然,只笑拉着玉盘告饶:“好姐姐,你饶了我呗。我再不敢了。”

    玉盘知她没放在心上,心想各人有各人的考虑和想法,不能强按牛头喝水,叹了口气由得她去。

    明菲辞了陈氏走出去,因为眼睛哭得通红,便把头低了埋着头走,娇桃忙迎了上去接着她进了屋子,先体贴的递上一杯温水,又拧了冷水帕子给她捂眼。

    花婆子正监督明玉背书,见状有些心虚的凑过来:“啊呀,三小姐这是怎么了?谁给您委屈受了?”

    娇桃想着大概就是她去告了明菲,虽不敢给她脸色看,却也装作没听见。还是明菲扯出一个笑脸道:“有母亲护着,谁敢给我委屈受?是风吹砂子进了眼里,总也弄不出来,后来还是母亲亲自帮我弄出来的。”

    花婆子总觉得她话中有话,站在那里干笑。

    明玉扔下书跑过去,凑近了看:“三姐姐,什么砂子这么大,竟然让你眼睛都红肿了?”

    “就是风吹的砂子。”明菲笑着把话岔开,“梅子呢?把喜福抱到哪里去了?叫她来我有话要和她说。”

    娇桃让叶儿去唤人,花婆子想将功补过,忙道:“她倒是清闲,每日里就是抱着狗在院子里闲逛就到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小姐也该敲打敲打她才是。”

    明菲道:“母亲把她给我,就是要她帮我把喜福养好的。只要她别给我惹麻烦,就比什么都好。”

    花婆子讪讪的,又找不到话可讲了。她猜着明菲大概是因为她昨夜说的那些话被陈氏敲打为难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陈氏从来不肯信她,女儿去得远无人养老,令她总有种无着无落的感觉,既又怕明菲就此厌了她,却又不敢不听陈氏的。

    明菲见花婆子脸色不好看,几乎可以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妈妈,明日夫人要开赏花会,您帮我和明玉搭配一下衣裙首饰,看穿什么最精神?”又喃喃的道:“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要来?她们的喜好又是什么,我不能给母亲丢脸。”

    花婆子如闻大赦,笑道:“这个简单,奴婢这就去问了来回三小姐。”

    明菲朝娇桃扬了扬下巴,娇桃不情不愿的将明菲的小钱匣开了,伸手抓了约莫一两碎银出来。

    明菲笑道:“妈妈,烦劳你帮我拿这个买点糖啦小玩意儿什么的打赏小丫头们。”

    花婆子连连摇手:“不要了,不要了。不过就是问几句话而已,哪里用得着经常赏钱赏物的?您别惯坏了那些小蹄子。”

    明菲道:“一点糖而已,怎么就惯坏了?”

    花婆子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小姐的心好,考虑得周到,可也得注意给多了,那经常得到的就不当回事,而那得不到的则眼红。”讨好卖乖之意不言而喻。

第六十四章 惊闻(二)

    蔡国栋考校完蔡光庭的功课,觉得分外满意,仍然冷着脸严厉地嘱咐:“俗话说钱米长人的志气,儿女长人的威风。虽则我们这种人家不缺这些,但我也到了看子敬父的时候!你运气好,童试刚过就赶上乡试,不用再苦熬三年。你下去后要刻苦读书,没事少出去逛,全力备考八月乡试,不要让我丢脸!”这几个儿子中,读书最有天赋的是蔡光庭,又是嫡长子,他难免对蔡光庭抱了很大的希望。

    蔡光庭恭恭敬敬的应了:“爹爹放心,儿子一定不负所望。”

    明菲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听着陈氏讲解绣技,一边担心蔡光庭压力过大,反而压垮了他自己。她太了解蔡光庭的那种压力,他一直认为只有读好了书,考取了功名,才能护住她和明玉。

    不知是不是因为蔡光庭的功课好,蔡国栋心情也不错,破天荒的给明菲和明玉姐妹俩讲了一段前朝奇女烈女的故事,又叮嘱姐妹二人要团结上进:“将来不管你们去了何处,你们都要记得你们是蔡家的女儿,蔡家的荣光就是你们的荣光,没有蔡家就没有你们!”

    陈氏嗔道:“老爷,孩子们还小,和她们说这个做什么?”

    蔡国栋叹道:“不小了,有些道理再不教将来大了就迟了。”他是又想起了明姿。明姿一直都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女儿,从前他只当明姿骄傲,爱使小性子,却没想到竟然这样的争强斗狠,不顾大局,甚至不顾姐妹之情。

    明菲见他情绪突然低落下来,便试探地道:“爹爹是想起四妹了吧?”

    蔡国栋没有说话。陈氏的眼睛电光一样地扫了过来,不等明菲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她就笑道:“老爷莫要担心,妾身相信明姿经过这次的事情一定会懂事许多。您要是担心她,就去看看她,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蔡国栋笑了一笑,果真起身道:“我去看看她。”疼了那么多年,就算是再生气,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他早就想去看了,但又觉得抹不下面子,陈氏这个提议可算是说到他心坎上了。

    “老爷去了有什么话记得一定要好好的说,女孩子家面皮薄。”陈氏忙率领众人送蔡国栋出门。

    蔡国栋走了没几步,却又回头皱眉看着蔡光庭:“你还不回去?”

    蔡光庭垂手道:“儿子稍后就回去,现下先指导一下三妹妹写字。”

    蔡国栋的目光停留在陈氏和三个儿女的身上,半天没说话。

    这又是怎么了?明菲抬起头看向陈氏,正好碰上陈氏的目光,同样也是疑惑的。幸亏这种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蔡国栋悄无声息的转身走了。

    蔡光庭带着明菲和明玉客客气气地和陈氏别过,带着二人回了明菲的屋子。

    陈氏才转身,余婆子就等在了门口:“夫人。”迫不及待地扶了陈氏进门,把里面的丫头们都清空了,方颤着声音小声道:“奴婢今日听到了一个吓人的事儿。”

    陈氏听完,双目如电的看着余婆子:“当真?”

    “千真万确!要不要去把那丫头叫过来您亲自问问?”

    陈氏笑了一声:“不用了,如果是真的,难免打草惊蛇;如果是假的,喊过来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再说了,娇杏不也只知道她有动作,而不清楚她到底要做什么吗?喊过来问又能问出什么来?”

    “那我们怎么办?”余婆子的兴奋退了下去,“您觉得,她说要叫四姨娘哭断肠,那会是什么事儿?”

    陈氏垂着眼想了很久,才说:“静观其变吧。明日你让人看好了,要让她动,别碍着她,但又要小心别被她给反过来陷害了。再让人盯着娇杏,事情若是真的发生,你就先把她给我关起来!”反正是防不住的,不如发动。

    余婆子试图说服陈氏:“其实这事儿如果安排得当,是可以……”是可以得利的,关键是看怎么布置。

    “太晚了,来不及布置了。”陈氏扶着额头叹息,“目光放长远一点,咱们堪用的人手还不多,当心偷鸡不成蚀把米。你就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

    蔡光庭拿着明菲临的字帖点评了几句,笑道:“我带了两本书给你,已经给娇桃了,你没事的时候看看。”

    明菲谢过,只觉有许多话想同蔡光庭讲,却苦于花婆子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守着,硬是不方便。只好道:“哥哥读书莫要太用功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让厨房给你弄点好的吃,还有不要熬夜。”

    所有人都要他刻苦用功考取功名,只有明菲才会叮嘱他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蔡光庭心头一暖,灿然一笑:“没事儿,我心里有数。哥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内容,明菲会心一笑,与他闲聊:“哥哥知道的吧,明日母亲开赏花宴,让我负责招待小姐们呢。”花婆子已经打听清楚了,要来的有龚家的两位嫡小姐和一位庶小姐,以及刘通判家的两位小姐,还有就是陈氏的嫡兄陈三公子的长女陈莹。

    “龚家两位公子也要来,母亲也让我和你三哥负责接待他们。”蔡光庭以为明菲是担忧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会欺负人,便安她的心,“龚家的几位小姐我认得,除了龚二小姐快人快语,其余两个都是极好相处的,陈家表妹和刘通判家的没见过。不过你只要做到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就行。喜欢呢,就多说几句话,不喜欢就少说几句,不过是忍耐几个时辰而已。要实在不喜欢呆下去了,就问花妈妈讨主意,花妈妈一定能帮你这个忙,是吧?花妈妈?”

    花妈妈正拉长了耳朵听二人谈话,突然听到喊她,抬头正好对上蔡光庭狡黠的眼神,只好笑了一声:“那是,这点小事,奴婢还是能做到的。”

    蔡光庭又道:“妈妈,我给你带了段衣料,等会让娇桃给你。若是不喜欢,记得让人和我说一声,另外再买。”

    花妈妈哎呦一声叫起来,连声道:“大公子折煞奴婢了。这三天两头地赏,奴婢哪里担得起?”

    蔡光庭笑道:“担得起,担得起,她们俩不懂事,全凭妈妈照顾着,不要说是这一点点东西,就算是养老送终都担得起的。”

    花妈妈突然噤了声。

    那一瞬间,屋子里的气氛很诡异,蔡光庭和明菲俱是笑眯眯地看着花妈妈,花妈妈是又意外又不敢相信。三小姐前途未卜靠不上,那大公子总能靠靠的吧?她瞬间想到了许多,一时之间竟答不上话来。

    明玉莫名其妙地看着众人:“你们怎么了?”

    这样明白的示好,不抓住就是傻瓜。花婆子“嗐”了一声,笑道:“公子仁慈。奴婢去吩咐人给您做宵夜。”福了一福,真的出门吩咐小丫头去了。吩咐完小丫头,又找了个借口把梅子喊过去敲打了一顿。

    蔡光庭吩咐娇桃:“把我给小姐的书拿来。”

    娇桃捧出个一尺见方的匣子来,明菲打开一看,呆了,里面满满都是铜钱和银角子。

    “知道你需要钱,特意给你兑换好了才拿来的。只管用,不要替哥哥省。”蔡光庭把匣子关好推到明菲面前,“明玉的不要动,小心别人说你贪占幼妹的零花钱。”

    明菲使劲瞪了叛徒娇桃一眼,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哥哥从哪里来的钱?你出门也要花钱的,不能全都给我。我不动明玉的就是了。”

    蔡光庭笑道:“你别担心,我有母亲留下来的嫁妆。”

    张氏的嫁妆?明菲突然来了兴趣,在二姨娘统治的三年时光里,蔡光庭竟然不但从二姨娘的手里活了下来,还保住了张氏的嫁妆?难度也太高了吧?

    蔡光庭叹了口气,娇桃很有眼色地找了个借口把明玉带到了门口逗喜福玩。蔡光庭方道:“娘留下来的嫁妆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但好歹能给你和明玉添置一份像样的嫁妆。”

    母亲的嫁妆一般都是留给儿子和儿媳妇的,蔡光庭如此表态,明菲不得不感动:“可那是你的。”

    蔡光庭笑了一笑:“我若是考取了功名,什么都不缺!”

    挺硬气的小伙子。明菲赞赏地笑:“我很佩服哥哥,不但保住了娘的嫁妆,在第一时间通过了童试,还能帮我和明玉打算得这样周到。”

    蔡光庭呵呵一笑:“其实也不全靠我自己。你见过伯祖母的吧?”见明菲有些糊涂,便提醒她,“就是那位五十多岁,头发已经泛白,又高又胖,看着就很严厉的那个。”

    他这样一说,明菲就明白了,他指的是蔡家的那个族长夫人,潘氏。明雅出阁的时候,她见过那位夫人几面,只记得那个女人气势很强,还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对待她却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同。

    “舅舅家隔得太远,外祖父和外祖母又俱都是过世了的,指望不上。母亲去世前曾经把嫁妆当众托付给伯祖母,言明将来我成亲后就交还给我。当时祖母和父亲都觉得很丢脸,很生气……但伯祖母说,律法里写着的,女子的嫁妆本来就是留给儿子的,此外谁也不能动,硬是把这事儿揽了下来。

    祖母死后,她来吊唁时和那个人说,如果那个人能把家里都照顾好了,贤良淑德,就算父亲不同意,她也会动员族里支持那个人扶正,又隔三岔五地派人来看我和明玉,顺带着明珮和光耀也沾了光。可祖母的孝期才刚满,她就亲自上门替陈府做了媒。”

    他能顺利活下来,是依靠了族里的力量,让二姨娘不得不有所顾忌。也正是因为二姨娘吃了瘪,才会把所有的怒气和仇恨都发作到没人管得到的明菲身上去。

    蔡光庭三言两语把这位族长夫人的手段描述清楚,最后总结,“从去年下半年起伯祖母就开始给我钱了,所以我才会有钱给你。她是我们兄妹三人的大恩人,你和明玉一定要把她当做亲祖母一样的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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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天谢地,终于来电了,但愿不要再停,话说没有电热毯的夜里真的很冷。

第六十三章 惊闻(一)

    大方是好事,可若是经常拿银钱贿赂陈氏身边的人,反而会让陈氏产生提防猜疑之心,因此不能太过,该低调的时候还是要低调点的好。明菲这回是真的朝花婆子绽放了一个笑容:“多谢妈妈提点我。我年幼不懂事,做事难免失了分寸,妈妈提点着我,我总是感激妈妈的。”

    花婆子得了明菲这句话,略微松了口气,手脚轻快的去了。她到底也没拿娇桃手里那一两碎银。

    “哼,难得她不伸手,这见钱眼开,雁过拔毛的老东西。”娇桃将碎银放入钱箱子里,随手理了理,叹道:“三小姐,您老这样大手大脚的不行,这才来几天,钱全都被您赏人了,得留着点做不时之需才行。”大公子也真是的,上次她和他说三小姐花钱过于大方的事,希望他能管管明菲。谁知大公子只是沉思片刻,微微一笑,说了句:“由得她去,没钱来和我说就是。”

    不打赏能行么?这些人都是拿惯了钱的,钱少了人家根本不屑于要。不过她每个月五两银子的例钱的确是少了些,而蔡光庭那里多半都被她和明玉二人给折腾光了。总不能总让他绞尽脑汁的去帮她弄钱吧?明菲望着明玉笑:“明玉肯借钱给姐姐吗?”

    娇桃不敢置信的看着明菲,三小姐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不懂事的六小姐身上去!这是要把六小姐的钱箱也给败光吗?

    明菲一点愧色都没有:“你可以拿纸笔记一下,将来姐姐有钱了一起还你。”

    明玉从出生以来就没花过钱,无所谓的道:“三姐姐需要拿了去就是。还什么还?”

    明菲满意的捏了捏明玉的脸:“明玉真乖。”她毫不羞愧的将明玉的那一份钱给征用了,她又不是为了她一个人,她若是混得好了,明玉也能多一个人护着。蔡光庭再好,再周到,也不能总在内院里守着她们。

    明玉的注意力却被从外面跑进来的喜福吸引了,丢了明菲跳下椅子去和喜福玩耍:“喜福,你去哪里了?”

    梅子站在门边朝明菲二人行礼,不等明菲开口就忙着解释:“三小姐,奴婢刚才是按您说的,带着喜福去院子里散步解手去了。”

    明菲懒得说她,只道:“后日夫人要请客,你记得提前将喜福洗干净,到时候盯紧点,万万莫在贵客面前失了礼。也别让那不懂事的小孩子被咬着抓着什么的,否则可都是你的错。”抱狗丫头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傍晚时分,余婆子从厨房里出来。为着第二日的赏花宴,她已经在厨房里守了半日了,总算是按着客人们的喜好,特别是陈家的少奶奶,小公子,小姐的口味准备好了食材。尽管知道知府夫人不回来,却也仍然为她准备好了她爱吃的东西。

    厨房到上房大约要走一盏茶的功夫,这几日天气晴好,傍晚时分特别舒服,余婆子有意放慢了脚步,想散去一身的疲惫。走到月洞门那里的时候,突然看见紫藤花架下人影一闪,倏忽不见。她大喝了一声:“谁!”

    没人理她,四周静悄悄的。

    余婆子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便不放在心上,继续慢吞吞的散着步。可是靠着矮墙那边的蔷薇丛后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夜色越来越浓,花木就像隐藏在暗处的野兽一般,阴暗狰狞,跟着余婆子的小丫头汗毛直立,再不肯往前走一步:“妈妈,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余婆子也有些害怕,却不能在不懂事的小丫头面前失了面子,遂镇定地道:“有什么东西?有人!谁在哪里?鬼鬼祟祟的,再不出来我就喊人了!”

    一条战战兢兢的声音猫儿叫似地在蔷薇丛后响起来:“妈妈,不要叫人,是我。”

    余婆子一时没听出这声音是谁的,但听到回答就知道是活人了。便沉着脸骂:“搞什么名堂!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赶紧出来?”

    “妈妈,我有事儿找您,您……”那人仍然不肯出来。

    不过余婆子倒是听出是谁的声音了,不是那被二姨娘折磨得半死的娇杏又是谁?娇杏专门躲在这里等她,又不肯出来,肯定是有事情要找自己。余婆子三言两语打发了那小丫头,走到阴影里站定:“你出来吧,没其他人了。”

    娇杏顶着一头的蜘蛛网从蔷薇丛后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其他人了,才朝余婆子跑去,讨好的笑着行了个礼:“妈妈,我晚饭都没得吃,等了您好久。”她出来一趟不容易,只有这个时候大家都忙着吃饭,一个巴不得一个不在,才能瞅空子出来。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就算这样都没折腾成鬼去!看这脸是脸,胸是胸,腰是腰的,为什么没有长到自家小姐身上去?余婆子上下打量了娇杏一遍,明知故问:“你找我有事?为何不吃了饭直接去上房找我?”

    娇杏点头哈腰的:“我不敢去。”她倒是想,如果有可能,她要找的人是陈氏。可上次她因偷藏血衣而被余婆子整的那件事给她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叫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就像狗护食一般,余婆子也是把陈氏的宠信看做不能抢不能碰,只要余婆子在一天,她就不可能越过余婆子去。而且嘛,她要是去上房找陈氏,也太打人眼了,要是陈氏不信她的话,她只怕是才回到二姨娘那里就会被打死,所以她就潜伏在此专等余婆子了。

    余婆子明知故问:“你怎么不敢去?啊呀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啧啧,服侍老爷的人怎么蓬头垢面的,二姨娘没教你吗?就算她没教你,小姑娘家也要打扮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才可人啊。”

    娇杏委屈的红了眼,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妈妈救我!”

    还没到时候怎么救?余婆子装晕:“慢慢说,你这是怎么了?你也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怎会成这副模样?”

    娇杏伏在余婆子耳边低声说了一气,听得余婆子一张脸惊愕,随即又兴奋。

    娇杏看着余婆子那种犹如狗看到了屎,却又害怕人家笑它为什么要吃屎,所以强行压抑,却又控制不住的兴奋,便假模假样的说:“妈妈,这可是天大的祸事,如果真的让她们得逞了,我们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要跟着倒霉的。”

    余婆子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沉着脸道:“这种事是能由着你猜就乱说得的?你就不怕吃板子?造谣生事,别说打你板子,把你卖了也是有的。”

    娇杏急道:“我没乱说!我说的都是真话,您得让夫人早作准备才行,迟了就来不及了。”

    余婆子冷笑:“光凭你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就要夫人相信,你把夫人当什么了?夫人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哄。”

    娇杏见她总也不信,不由有些发怒,强自压下火气:“妈妈!我不是那不懂事的小丫头,怎么敢乱说?您要不信,可以等着瞧啊。”

    后面这句话是有点冲了,不过正因为如此,余婆子反而信了她的话。余婆子换了副笑脸:“事关重大,我当然要问清楚。好了,你回去吧,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夫人。”

    娇杏站在那里没动。

    余婆子催她:“你怎么还不走?小心被人发现了。”

    娇杏低低的喊了一声:“妈妈。”

    余婆子有些明白她的心思,却故意不点破,笑眯眯的道:“可是还没吃饭?妈妈倒是心疼你,可你要是突然吃上了好的,人家岂不怀疑,那不打草惊蛇了吗?”

    娇杏跪了下去,死死拽住了余婆子的裙角:“妈妈救我,妈妈救我!”

    余婆子佯作惊讶:“啊呀,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有什么好好的说,只要老婆子能做到的,断然没有不帮的道理。”

    娇杏哭得鼻涕连着口的:“妈妈,求您帮我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吧,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要活不下去啦。”

    余婆子捂住她的嘴,低声斥道:“小祖宗,你这是要把人都嚎来吗?起来!我答应你一定在夫人面前为你说好话,可夫人信不信你的话,我是不能保证的!”

    陈氏要是不信她的话,她岂不是白冒风险了?娇杏大惊:“我说的如果有一句假话,叫我天打五雷轰。”

    余婆子掸掸袖子,道:“就算雷不轰你,你也没有命在!夫人最恨不忠不义之人。”

    哭是不起作用了,娇杏赶紧收了眼泪,一骨碌爬起来,满脸堆笑的说:“妈妈吩咐得是,我都记住了。我对夫人是最最忠心的。”

    余婆子看了周围一眼:“你快回去吧,等我消息。”

    娇杏告别了余婆子,仍然躲在草木后面,贴着墙躲开过往的人群,偷偷溜回了二姨娘的院子。回了院子,她也不直接回房,反而找了隐蔽的角落藏了起来。直到彩绣喊着她的名字叫骂了,她才慢吞吞的走出去,不出意外的,又挨了彩绣一顿打骂。不过此时对她来说,就算是被打,她也没觉得有多疼。

    余婆子目送着娇杏消失在暮色里,方嫌恶的掸了掸裙角,仰首挺胸的回了上房,径自走到陈氏房前,探头一瞧,只见屋子里蛮热闹的,蔡国栋正在考校蔡光庭的功课,陈氏则和明菲、明玉围在一起拿着个绣绷低声交谈。

    余婆子只在帘外看了一眼,就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吩咐守在门口的珠钗:“若是老爷留下来,你就和夫人说我在这里等她。”

    ——*——*——表钱滴字——*——*——

    昨夜还没上传就突然停电了,到今早家里和单位上都木来电,跑了半个城才在亲戚家里上传成功。但是清早打扰就已经不好意思了,更是不方便在人家码字,假如今天都不来电,就只有这一章了,不然明天要断粮了。

第六十五章 花宴(一)

    蔡家的倚互亭建在蔡府的西南角,若是要论大气,赶不上陈府;若要论精致清幽,赶不上龚府,不过胜在有两株品种非常珍稀的千叶茶花。

    这千叶茶花与平常茶花很不相同,树高一丈,大如亭盖,花朵有碗口大小,由七十到一百三十多片排列成十九到二十三轮,层次分明,排列有序,更兼色如朝霞,香味清幽,叶片翠绿油亮,显得分外雍容华贵,十分稀罕。因其美丽难得,每年总有那么几个雅人会来蔡家赏花吟诗什么的。

    从前张氏是不喜欢开赏花宴什么的,可陈氏却是极其热衷做这种事情,原因无他,只因这个是女人们联谊和打听小道消息的最佳途径。

    倚互亭不大,里面只能摆一桌,自然而然的就被夫人们给占据了,小姐们的席则安在离亭子两丈远的一株老樱桃树下。此时樱桃树正在开花,满树雪团似的,风一吹,樱桃花瓣随风飘落,倒也有几分意境在里面。

    因着明玉吃坏了肚子不能出席,明菲去迟了几步,远远扫视了一遍,没看到那个传说中的陈家长房长孙。陈氏正笑吟吟的陪着几位面熟的夫人说笑,出乎她的意料,这几日一直托病不出的二姨娘竟然和三姨娘、四姨娘一起站在陈氏身后担当了贴身丫鬟的职责。

    二姨娘眼尖,第一个看到明菲,笑着招呼:“三小姐来啦?六小姐好些了吗?”

    明菲忙笑着上前去给众人行礼问好,众人皆关心的问:“六小姐怎样了?”

    明菲恭敬的回答:“有劳各位长辈挂心,她昨夜受了凉,才吃了药歇着。”不好说明玉吃坏了肚子,怕人家说她女孩子贪吃。众人七嘴八舌地表示关心,不知是不是错觉,明菲总觉得二姨娘看着她的那种笑容有点不正常。等她再一看,二姨娘已经把眼睛垂下了。

    “母亲,我去那边招待各位姐姐。”明菲屈膝告退,陈氏叮嘱了几句,方放她过去。龚二夫人看着明菲稳当的身影,状似不经意地道:“小小年纪如此沉稳,真真是不错。虚岁多少?可议亲了?”

    “她才十岁呢,不急。”陈氏含含糊糊的把话题转过,与众人说笑起来。

    相比大人们的那一桌的热闹,女孩子们这桌的气氛有些沉闷,明姿没有出现,只有明珮一个人战战兢兢地招呼着客人。明珮出席这种场面的机会不多,不知该怎样招待客人,正在提心吊胆间,看到明菲过来简直就像看到了救星,赶紧将明菲拉过去介绍给众人,明菲一一点头问好。

    今天来的小姐一共五位,分别是龚家十四岁的婧瑜,十岁的婧琪、十二岁的妍碧,刘通判家十五岁的慧娘和十一岁的婉娘。几个人出门前都是得到过大人特别嘱咐的,没有因为那个传言而疏远明菲,有问必有答,偶尔也会主动攀谈,但也没有有意和明菲深交的意思在里面。

    这样的态度明菲自然明白,但她要充分利用陈氏给她制造的这些机会,尽早的和这些人熟悉起来——这些官小姐将来嫁了人,就是一张潜在的关系网,而她有朝一日总是要建立自己的小家庭的。所以就算是不能让她们喜欢上她,也要让她们不讨厌她。

    女孩子们能说的话题无非就是女红,衣饰打扮,或者比较浅显的诗文,养花喂鸟等等。刘通判家是北方来的,不比南方尚文,他们家的女孩子都是不读书的,为了不让两位刘小姐尴尬,众人都有意识的略过诗文,说起女红衣饰。

    说来说去就没了话题,明菲便说起了养花之道。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众人都露出惊奇的神色来,龚婧琪惊讶地道:“原来你真的懂?我以为你是在吹来着。不是说你大字不识吗?说话怎么这般文雅?”毫不掩饰她的质疑,龚妍碧忙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失礼了。

    龚婧琪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的意思是说,没读过书的人说话是不一样的。”才说完又被龚婧瑜狠狠瞪了一眼,吓得立刻捂住嘴窘迫的看着众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刘家婉娘已经红了眼睛,不服气地说:“难道不识字,说话就粗鄙了么?”她也想识字,可是她爹不给学,她有什么办法?

    明菲忙打起圆场,叫梅子把喜福抱过来给女孩子们看,喜福养得胖墩墩的,摇着尾巴拼命讨好众人,果然博得了一片笑声。

    为了弥补自己刚才的过失,龚婧琪很卖力地讲起龚家的猫狗来:“我大哥最爱养这些猫啊狗的,这牡丹犬算是小的,他在城郊有座庄子,里面养了好多凶恶的大狗。听说有些是从番邦来的,站起来比一个壮年男子还要高,臭烘烘,口水滴答的,恶心死了。”

    刘慧娘在桌下轻轻拍着妹妹的手安慰她,配合地转移了话题:“那他不怕吗?我听我爹爹说,狗是会发狂的。越大的狗性子越暴烈,就算是成年人也未必拿捏得住。”

    “那可不一定,有的狗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其实性情很温顺。”龚婧琪撇嘴,“再说我大哥才不怕呢。他有手弩!平时养着二十多个人专门调教狗,有次一条恶犬发狂差点把一个小厮的脖子给咬断了,十多号人不敢上前,就是他用手弩将那恶犬给射死救了那小厮一命!哦对了,你们见过手弩吗?”见众人不语,她得意洋洋的说:“就知道你们没见过。”

    刘慧娘没有言语,只把眼垂了下去,刘婉娘又红了眼圈,气哼哼地瞪着龚婧琪。

    明菲忍笑道:“我也没见过,你想法子让我们看看好不好?”刘婉娘听说明菲也没见过,稍微要好受了些,红眼圈也淡了一点。

    龚婧琪豪爽的道:“那有何难!我大哥今天也来了的,说不定他身上就带了,等我让人去问他拿来。”立刻就喊了一个面容清秀的丫头去找人。

    这时路边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众人回眸,只见十多个衣衫鲜亮的婆子丫鬟簇拥着两个华服高鬓的年轻妇人和一个红袍小公子、一个绿衣裙的小女孩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陈氏亲亲热热地迎了上去。

    不多时,四姨娘笑眯眯的走过来:“三小姐、六小姐,夫人让你们过去和两位舅奶奶见礼。”

    原来是陈府的人来了,明菲忙和众人告了罪,站起身来让娇桃给她整理了一遍衣饰,可才一转身就差点碰上人,正是刚来的那位朱袍小公子和绿衣小女孩。

    那朱袍小公子大约十一二岁,扬着两道下垂的眉毛,抬着下巴,很倨傲地看着明菲:“你就是蔡三?你的牡丹犬呢?”

    明菲微微皱起眉头,这没礼貌的死小孩,就是陈知府家的那个长房长孙?理智上,她不应该得罪这个死小孩,但叫她当着这群女孩子的面在这个死小孩面前示弱,她又不愿意,当下把脸撇开去喊喜福:“喜福啊,快过来,有人找你玩儿呢。”

    龚婧琪哈哈一笑:“喜福真有福气,有个一直记挂着的伙伴呢。”言下之意,是说那陈家公子和喜福是一伙的。

    陈小公子身后一个穿水红比甲的大丫鬟脸色一变,道:“公子,这边不是您呆的地方。”

    绿衣小女孩年龄大概和明菲差不多,胸前挂个赤金八宝璎珞项圈,睁着一双细长却很精神的眼睛笑着对陈小公子说:“大哥,香月姐姐说得对啊,这里是女孩子呆的地方,确实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句话就化解了尴尬,这是个很玲珑的女孩子,明菲不由细细打量那个女孩子一边,猜着她应该就是花妈妈说的那个深得陈氏喜爱的陈莹。陈莹落落大方地迎着明菲的目光,微微一笑。

    陈小公子皱着眉头瞪了那大丫鬟一眼:“不许多嘴!不然就滚!”也不管那丫鬟委屈不委屈,回过头看着龚婧琪笑:“龚二,几天不见,你嘴里又吐不出象牙来啦?”

    龚婧琪几乎要抓狂,手指点着那个朱袍小公子说:“陈大!你嘴里才吐不出象牙来!你再喊我龚二,以后我就一直叫你陈大!”

    陈公子闻言,哈哈一笑,插着腰说:“我就喊你龚二怎么了?龚二!龚二!”

    龚婧琪“呼”地一下跳起来,指着他道:“你再喊一声试试?”

    龚婧瑜死死拉住龚婧琪:“你以后都不想跟着娘出来了?”

    龚婧琪瞪着陈公子,威胁道:“你再乱喊,我就去请陈大奶奶主持公道!一个男人总欺负女孩子算怎么回事?”

    陈公子两条下垂的眉毛顿时显得更下垂,低声嘟囔了一句:“小气!我怎么欺负你了?”

    一群吃撑了的臭小孩!明菲绽放出一张甜的腻得死人的笑容来:“是大表哥吧?”

    陈公子瞅了她一眼:“对,蔡三,你记好了,我是你大表哥陈至。以后我和你说话呢,你要先回答我,而不是顾左右而言他。”

    明菲噎住。

    陈公子心情大好的哈哈一笑:“算了,不逗你了,不叫你蔡三了,三表妹!”

    明珮也跟着喊了一声:“大表哥!”

    陈公子眼睛都没看明珮一眼,大步朝梅子走去,命令道:“把它给我!”

    梅子根本没问明菲的意思,很自然的就把喜福交给了陈公子。陈公子抱着喜福径自往园子里走去,他的两个大丫鬟见状忙快步跟了上去:“公子,您要去哪里?公子,您别乱跑啊!”

第六十六章 花宴(二)

    明菲狠狠瞪了梅子一眼,低声喝道:“还不快跟着去!”梅子愣了愣,匆匆行了个礼,快步追了上去。

    明菲回头望着那个穿绿衣的小女孩福了福:“这位姐姐想来就是莹姐姐了?”

    “对。我是陈莹。”那小女孩笑眯了眼,自来熟地牵着明菲的手朝倚互亭走去。明菲忙招呼被忽视了的明珮跟上。

    陈大奶奶正和众人解释:“我们夫人本要来的,可临时家里有点事,让我和在座的各位致个歉!”

    众人都说没事,不用客气。陈氏抱歉地看着龚二夫人,龚二夫人脸上还笑着,笑容却已经僵硬,眼里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五千两银子买个赏花会,等了半日,不见正主,只来了三四个做不得主的小辈,真的当她揣着银子送不出去了?要不是陈氏殷勤,她早就走了。

    陈氏笑着挑起话头:“你们为什么要来迟?害得大家等这么久,你们两个俱都罚酒一杯!”三姨娘早极有眼色的将那金华酒满了两杯,分别递给陈家的两位少奶奶:“两位舅奶奶请满饮此杯。”

    陈大奶奶笑点着陈氏:“嫁了人还这么促狭,老记挂着要多灌我和你嫂嫂的酒,早知道当初在家的时候就不该放你松活!”

    陈氏拿起酒去灌她:“过期作废!你先过了这关再说!”众人一阵起哄,看着陈大奶奶与陈三奶奶将酒喝得一滴不剩方放过了她二人。

    陈大奶奶粉红着脸儿问:“小姑娘们呢?怎么不见?我给她们都带了礼物,快叫她们拿去分了。”

    站在亭外等候的明菲和明珮闻声忙上前行礼:“大舅母万福,三舅母万福。”

    陈大奶奶和陈三奶奶牵着明菲、明珮的手说了几句应景的好听话儿,陈大奶奶命身后的大丫鬟拿出一只大盒子来:“是京里带来的最新款的堆纱宫花,每人两枝。”

    明菲和明珮又行礼谢过,在座的有女儿的夫人都谢了,陈氏笑着牵过陈莹介绍给明菲、明珮:“这是你们三舅舅家里的姐姐,在家中行二,比你们都要大,就喊莹姐姐吧。你们可要好好相处。”

    陈大奶奶这才想起不见她的宝贝儿子,“至哥儿呢?怎么一眨眼就看不到他影子了?”

    陈莹笑道:“大伯母,他一来就直奔那牡丹犬去了,从人家抱狗丫头的怀里把狗抢走径自去了园子里。”

    陈大奶奶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这孽畜!去把他给我拘回来!越大越不像话了!”

    陈三奶奶瞪了陈莹一眼,笑道:“大嫂,至哥性情历来直接,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只狗而已。”陈氏忙道:“什么大事儿也值得这样吵嚷,喝酒喝酒。”转脸喊了玉盘快去跟上,一定要照顾好陈至。

    有陈氏调节气氛,众人很快又笑成了一团。陈大奶奶笑着说了一桩新闻:“你们猜我今日为何来迟了?只因我听到一桩事,不曾落实清楚,心里痒痒的,故而特意弄清楚了好来讲给你们听。”

    众人大奇:“快说,不要吊胃口!”就连心情严重不好的龚二夫人都提起了兴趣,笑指着陈大奶奶:“每次有你在的地方,总是不缺热闹的。”

    “我婆婆不就经常骂我话多?”陈大奶奶笑道,“说的是太后娘娘凤体有恙,宫里发了皇榜全国张贴,要遍求名医。圣上至孝,若是医治好了凤体,少不得加官晋爵,封赐无数。也不知是谁敢接了这榜,又是谁有那个福气?”

    龚二夫人道:“天下名医无数,你我皆不是学医的,反正不会是咱们了。”

    陈大奶奶一拍巴掌:“就在这里了!若是先前那个事儿,也不算什么稀罕的,关键是有人向朝廷举荐了一位叫做守真子的神医,现下正让人在咱们水城府到处找呢。”

    陈氏道:“守真子的这个名号,怎么听着倒像是位仙长?他是咱们水城府的人?”

    陈大奶奶笑道:“正是如此!可不就是个道士?可惜竟没人知道这位守真子到底是谁啊。人家都说他八九十岁了,须发皆白,很有可能已经羽化成仙了。”

    龚二夫人眼珠子转了转,端起酒杯道:“不说这个了,让他们男人烦去。好容易才出来,还不喝得高高兴兴的回去?”心里却想着得赶紧想法子赶在这些人前面去找到这位守真子。

    明菲听得暗自好笑,什么八九十岁就羽化成仙,就算是要成仙,也没这么快的吧?不过假如蔡国栋要是找到这个人,说不定就真的可以升官了。她拉着陈莹过去安了席,打开盒子给龚、刘两家的小姐挑选宫花:“我大舅母的一点心意,几位姐姐每人挑选两枝吧。”

    女孩子们正挑着宫花,龚妍碧突然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哥哥。”

    原来是蔡光庭带着三个男孩子过来了,其中有一个宛然就是龚远和,另外两个明菲却是不认识。正自揣测间,龚婧琪指着一个大约十来岁,脸色红润,胖墩墩穿着紫色团花圆领箭袖衫子的男孩子道:“这是我家秩弟。”龚远秩落落大方地向席间的女孩子们抱拳问好。

    而明珮却喊了另一个白净脸皮,长着一双丹凤眼,穿酱色交领衫子的少年“三哥”。明菲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个少年,果不其然,那双丹凤眼可不就是二姨娘和明姿脸上的那一双?正是那个被蔡国栋称为老实木讷的蔡光仪。

    相比龚远照的落落大方,蔡光仪的脸上却露出羞涩万分的神色来,脸和耳朵都红了,闷头向众人行了礼,始终没有说话。明菲假如不是知道他在明玉那件事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她一定也会认为这是一个害羞的少年。

    龚远和今日穿了一身金红色的圆领箭袖袍,系着黑色织锦压宝石腰带,虽瘦,却自有一种风流富贵。他笑嘻嘻的道:“我远看花团锦簇,近看还是花团锦簇。”

    龚家的女孩子听惯了他的疯言疯语,没甚感觉,刘家两位小姐却羞得脸色通红,特别是刘慧娘,脸红得犹如滴血。

    龚婧琪上前缠住龚远和:“哥哥,手弩呢?”

    龚远和笑道:“亏你想得出来,我没事儿带着手弩做什么!要看也等以后有机会吧?”

    龚婧琪拉着他的袖子拽啊拽:“我不管,我刚和她们夸了海口,你得圆我的面子!”

    龚远和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法子。得,我已经让人去拿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蔡光庭见刘家两位小姐不自在,便道:“咱们就不和她们凑热闹了,自去院子里游游罢。”

    龚远秩和蔡光仪都应了,偏龚远和问:“明玉呢?她的手好了没有,我给她准备了小狗,就等着她挑呢。”这话是冲着明菲问的。

    明菲笑道:“她受了风寒,大夫让不要出来吹凉风。”

    龚远和道:“这样啊,那等她好了,我便让人送过来好了。”他的目光停留在明菲的脸上,表情很古怪。明菲很快就明白他在看什么了,她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收起笑容闭紧了嘴,因为她的犬齿掉了将近半年也还没长出来,一笑就露个洞。

    蔡光庭去拉龚远和:“总站在这里做什么?就怕别人比你自在!”龚远和摸了摸鼻子,朝众人风情万种的一笑,这才懒洋洋的跟着蔡光庭等人去了。刘慧娘飞快地睃了他的背影一眼,迅速垂下头,这次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就这么说说话,吃吃喝喝的,真是无聊啊。”龚婧瑜不耐烦地用手杵着下巴,“明菲,你们家有什么好玩儿的没有?比如打秋千之类的。”

    明菲还真被问住了,她才刚回来,哪里知道这些?

    还是明珮身后一个叫翠袖的大丫鬟笑道:“今日天气晴好,又有风,小姐们不如去放风筝啊。我们府上有几只风筝,是从北边来的,很是精美,又放得极高。”

    龚婧瑜一听,一下跳起来:“真的么?我这就去问蔡家婶娘要风筝。”

    陈氏听说女孩子们要去放风筝,很不乐意,今日人多事杂,又不知二姨娘到底要做什么,她只能严防死守,把一切都放在眼前控制起来,女孩子们要去放风筝,少不得要派人跟着,岂不分薄了人手?而人手本来就不够。正自沉吟间,忽听二姨娘笑了一声,告了声罪,道:“风筝是有的,但咱们府里没放风筝的地方呢。”

    四姨娘惯和二姨娘唱反调的,当下反驳道:“哪里没有?以前大小姐不是就在那湖边放的吗?”又对着陈氏笑道:“夫人,那里有块空地,树木也矮小稀疏,正是放风筝的好地方。”

    二姨娘瞅了她一眼:“那里山石嶙峋的……地方实是不大,小姐们人又多,难免跑不开……”

    二姨娘为什么百般阻挠?是真的有鬼还是特意为之?陈氏稍微一想就拿定了主意,笑着同龚婧琪道:“既然有地方,就去试试吧,要是不好玩,可别怨婶娘哦。”却只安排了三姨娘和花婆子负责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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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意外(一)

    风筝的数量不够。明菲让了出来,站在一旁看众人玩乐,和三姨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

    三姨娘望着天上色彩鲜艳的风筝叹道:“这些风筝还是当年大小姐未出阁的时候,您的亲舅舅张大人从北方带来的。听说是什么人做的,号称天下第一,小的要买好几两银子一只,大的要几十两银子,这么多年了,仍然鲜艳如昔……”

    明菲笑了一笑:“幸好今日把它们拿出来了,要不然这么好的东西,终日埋没在仓库里不见天日,岂不白白浪费了。”

    三姨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明菲装作不明白。是张氏留下的旧物又怎样?一来她对张氏没感觉,二来她不认为她就能留下这几只风筝。相比这几只风筝,她更对那个据说离得极远的张大人感兴趣。

    三姨娘是个聪明人,很快转移了话题:“三小姐应该去和小姐们玩耍的。虽则女孩子娴静大方是第一,但活泼些也很讨人喜欢。老爷比较喜欢活泼出众一点的孩子,四小姐就向来活泼出众。”

    言下之意是明姿之所以得到蔡国栋的喜欢,原因就是她个活泼出众的孩子。明菲讶然看向三姨娘,这还是三姨娘第一次这么明白的向她示好。

    三姨娘微微一笑:“昨儿夜里,老爷和我夸奖三小姐来着。倚绣院那里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就是这一句话,传递了很多信息给明菲。从侧面来的消息往往更准确,陈氏从来不会这么直接地告诉她蔡国栋是怎么想的,只会让她努力,让她听话。想到此,明菲郑重地和三姨娘道:“哥哥一直和我说姨娘是个热心肠的人,让我有事请姨娘多多帮衬。”

    三姨娘微微一笑:“只怕我人笨,帮不上大公子和三小姐的忙。”嘴里谦让着,眸子里却透出十分的欢喜来。不过是片刻功夫,两个人中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那边龚婧琪大笑着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明菲快过来我俩一起放!别小小年纪就像个小老太婆似的不动弹。”

    明菲看着龚婧琪闪着亮光的牙齿,郁闷地摸了摸自己的总也长不出来缺牙,心想难道是缺钙?

    龚婧琪正笑得欢,刘婉娘一声叫了起来:“你的线缠上我的了!”俨然又要哭的样子。

    龚婧琪微微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小心地牵着风筝尽量解开线,谁知轻轻一扯,那线子竟然就断了,不由怒道:“这什么线,这样的朽!”

    看着远去的风筝,刘婉娘终于忍不住小声的哭了起来,她先前就觉得龚婧琪一直在欺负她,此刻更觉明显,就连大家都说把自己的风筝给她挑,她也不答应,只顾着哭。

    龚婧瑜要龚婧琪给她道歉,龚婧琪的脾气也上来了,偏还不肯,噘着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已经想法子了,这线要断我有什么办法?都和她说了,总还哭。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我不道歉!”

    龚婧琪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刘婉娘,刘婉娘扑在刘慧娘的身上大哭起来,闹着要回家。

    众人好话说了一箩筐,刘婉娘只是把头死死埋在刘慧娘的怀里,不肯抬起头来,明菲想着她是不是后悔了,害羞了,便笑着拉了她的手,给她梯子下:“这风筝有什么好玩儿的?咱们不和她们玩,我俩去那边的树下捡子玩怎么样?”说着朝众人使眼色。众人会意,都跑到对面去玩,龚婧瑜也硬把不肯动的龚婧琪给拉走了。

    明菲伸手去拉刘婉娘:“她们都走了呢。我们先洗把脸好不好?”

    三姨娘忙道:“我的院子离这里不远,不如就去我那里洗脸梳头如何?”又和明菲道:“让我领着二位小姐去吧,三小姐就在这里陪着其他人如何?”

    全都去了的确不好,明菲应了,叮嘱刘慧娘:“我就在这一片等你们。洗了脸就过来我们三个捡子玩。”

    刘慧娘羞赧地说:“给府上添麻烦了。”

    明菲微微一笑:“姐姐快别这么说,要是我去了府上不也一样的。”

    好容易打发了刘家的两位小姐,花婆子见明菲一脸的疲态,便拿了方帕子寻了个干净阴凉的地方铺好请明菲过去歇会儿:“这样子怎么也还得一两个时辰。昨夜为了六小姐就没睡好,今日还要招呼客人,看您累的,快过来歇会儿。”

    明菲依言坐了,道:“那边虽有明珮的乳母看着,却始终没个放心人,妈妈过去盯着点,不要让她们失足落了水或是跌了跤什么的。”

    花婆子有些犹豫:“奴婢去了没人伺候您。”

    明菲指着身边一个提着茶水糕点的小丫头小鲤笑道:“她可不是人?我能照顾自己,妈妈快过去,我不乱走,就在这里等着三姨娘她们,她们一来,我们就过去找你们。”

    花婆子想着这青天白日的,到处都是人,况且她也不会走多远,便叮嘱了那个小丫头几句,自去看顾放风筝的小姐们。

    明菲刚坐了没多久,一个十三四岁穿青衣的面生小丫头跑过来匆匆行了个礼,笑道:“三小姐,花妈妈让小鲤送茶水过去,奴婢来伺候您。奴婢叫小鱼。”

    “她叫小鲤,你叫小鱼,这名儿是谁起的?”明菲调笑了两句,也没多想,挥手便让小鲤离去。

    小鲤刚去不久,明菲就听见一声水响从不远处的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后传来,仿佛是什么重物落入水里的样子。便问小鱼:“你有没有听到水响?”

    “听见了。”小鱼恭敬的回答。

    “似乎是什么掉进水里了。”明菲道,“你过去看看。”

    小鱼很快回来:“什么也没有,大约是石头掉进水里了。”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水响。

    “这太湖石常常掉进水里吗?”明菲有些奇怪。

    小鱼不慌不忙地道:“这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年代太过久远,有些地方难免有些松了,小块些的石头偶尔也会掉进水里去的。前些日子管家还说要修整修整呢。”

    接着又是几声水响,比先前的声音都要大上许多。

    明菲有些坐不住,站起身来:“咱们过去看看。”

    小丫头弓了弓身:“是。路不好走,您脚下仔细些。”

    从这里到水边,要通过那座太湖石堆成的假山,路稍微有些崎岖,明菲当前走着,那小丫头跟在后面。大约走到十几步的时候,一股大力突然撞向明菲的腰部,明菲一个站立不稳,硬生生地朝前扑去,前面就是一块尖利的石头。几乎是本能,明菲快速抱住了头,以一个最狼狈的姿势摔了下去,却最大限度地护住了头脸。

    也就是摔下去的那一瞬间,她从太湖石的间隙里看到了不远处的水面上飘着一件大红蹙金的衣物。

    与此同时,小鱼一边朝明菲扑过去,一边大声喊了起来:“不好啦,三小姐把……”

    有时候,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恰恰就是最厉害的杀招。

    “三小姐把……”把什么?明菲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很明显没好事。强烈的恐惧和危机意识让明菲忘记了腿上火烧火燎的疼痛。她的身上迸发出一种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让她瞬间跳起,把比她高了近一个头的小鱼猛地扑倒在地。不等小鱼反应过来,她的膝盖就顶住了小鱼的脖子,手就捂上了小鱼的嘴,她想喊,却又怕喊出个什么人来。

    小鱼拼命地挣扎着,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死死看着明菲。她到底比明菲大了好几岁,身高体壮,很快明菲就觉得自己压制不住她了。膝盖上的伤口疼得厉害,水里的人不知是谁,更不知周围有些什么人,还有什么样的事情等待着她,明菲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焦躁和恐惧,那是一种明知道面前是火坑陷阱,却不得不眼睁睁地往前走的无奈和绝望。

    不!她不想就这样结束!明菲死死盯着小鱼,反手从头上飞快地扯下一根簪子来,高高地对着小鱼的眼睛举起,小鱼的眼睛里放出强烈的恐惧,惊惧地看着明菲,然后绽放出哀求……

    明菲的手高高举起,但对着那双眼睛,她怎么也杀不下去。理智告诉她,她现在要做的是快刀斩乱麻,迅速制服这个是敌非友的小丫头,但情感告诉她,她不能就这样要了这个小丫头的眼睛。这种感觉和她用柴刀砍自己的头和花钱买人报复艳儿,以及下药害汪氏,挑拨蔡国栋打罚明姿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不过一瞬间的犹豫,小鱼的手已经攀住了明菲的胳膊,她的力气大得出奇,很快明菲就占了下方,这会儿就算是明菲想刺她也没办法了。明菲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喊出那一声来。

    二人扭在一起,“叮当”一声,明菲手上的簪子落到了地上,捂着小鱼嘴的那只手也立刻就要被拉开。似乎,她是要输了,她打不过这个丫头。这个认知让明菲有些沮丧,但她更清楚,输了的后果是什么,她输不起。

    她索性放弃了捂小鱼的嘴,两只手牢牢卡住了小鱼的脖子,任凭小鱼怎么挣扎,怎么抓扯踢打,就是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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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耐滴们,今天只有一更,我实在不行了,累得像条狗……吐舌头……

第六十八章 意外(二)

    “真笨!先是心软,然后又要这么蹩脚的杀人灭口,你也不想想,她死了你能逃脱干系吗?”

    就在明菲即将脱力的时候,很清脆的声音从她身后突兀地响起。她认得这个声音,不正是龚远和的声音吗?她松了一大口气,恶狠狠地威胁小鱼:“我的帮手来了,不想死就听我的。不许出声,不然我掐死你!”

    小鱼翻着白眼,已经说不出话来。明菲气喘吁吁地松开手,从小鱼身上滚下来,狼狈地坐在地上看着龚远和,挤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笑容:“龚大哥哥……”她眨巴眨巴眼睛,两滴眼泪流下来,“救救我,她要害我。”她的眼睛急速在他身后搜寻着蔡光庭。

    她没看见蔡光庭和其他任何人,只看见龚远和的狼狈程度并不输于她。他那件光鲜亮丽的金红色圆领袍子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只穿着白色的内衫和大红的裤子,赤着双脚,全身上下都在滴水。

    “你……怎么了?”明菲几乎要以为她看错了,想起刚才水里那团大红蹙金的衣物,她愤怒地指着他:“难道那件衣服是你的?你没事儿跳到水里去做什么?”

    龚远和不答,一步一步跨了过来,走一步,石头上就多一个湿脚印。

    “你要做什么?”明菲一句话才问出,就见龚远和一拳打在了正在剧烈咳嗽的小鱼头上,哦,不,应该说,他拿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砸在了小鱼的头上。小鱼悄无声息地歪倒在一旁。

    明菲抖了一下,他到底要干什么?刚才还说她杀人灭口是蠢笨,怎么片刻功夫后他就下了手?

    “看见没有,应该这样,干脆利落的一下她就听话了。”龚远和举着块石头站在那里,笑得白牙森森,见明菲伸手去探小鱼的鼻息,又问:“怎样?人死了没?”

    “没。”

    “那我再补一石头?”他提起石头作势又要往下砸。

    明菲拉住他的手:“你不是说她死了我脱不了干系吗?”

    “我是说你的手法太蹩脚。”龚远和回头认真地看着明菲,“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不知什么原因,她竟然要害你,你和她打斗的时候,她刚好被你推得撞上了石头,于是就死啦,这就叫恶有恶报。喏,就是撞在那块石头上的。”

    他煞有其事地指着一块太湖石,“要是出血了,你还得抹点上去才行。为什么她会躺在那里呢?那是因为你想救她来着,结果把她拖到那边去就再也拖不动了。等其他人来后,你要惊恐万状的捂着脸伤伤心心的哭,再做个十天半月的噩梦,茶饭不思,后悔不已,还要拿出自己的零花钱请人超度她,人人都可怜你,就没人追究你了。”

    明菲见他说得顺溜,暗想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干这种事情更拿手,经验更丰富,实在值得学习。可关键是她当时得找到合适的凶器才行。

    龚远和见明菲不说话光盯着他瞧,伸手一探小鱼的鼻息,“哎呀”一声叫起来,脸色苍白的看着明菲:“果真死了,怎么办?”又急速道:“你放心,虽然是你把她砸死了的,但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我一定会替你作证,证明一切都是意外。”

    真的死了?没这么快吧?明菲一边伸手去探小鱼的鼻息,一边暗想他到底想干嘛?这种事情别人要是遇上了总是躲得越远越好的,他倒好,自己找上来不为其说,还教她犯罪以及脱罪,难道他和蔡光庭就好到了这个地步?正自揣测间,却从龚远和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笑意。

    一个人对你是不是有恶意,从他的眼睛就能看得出来。

    明菲心里不由一松,他既然出言提醒她,又替她把小鱼给砸晕了,那说明他就是在帮她,又怎会来害她?她笑了起来:“龚大哥哥,你想把这个事儿推到我身上可不行。分明是你看上这小丫头,她不从,你就把她给砸晕了,刚好被我撞见……不然,你看看你这副模样,就是急色又被人推到水里去的模样。”左右他也不是个好人,调笑几句又何妨?

    人小鬼大的小丫头,敢杀人也就不说了,竟然还知道什么从不从,急色不急色的,关键还敢说出来!龚远和目瞪口呆地看着明菲,见她脸上刚才那种苦哈哈的可怜样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小人得志的猖狂笑意,再配着脏兮兮的衣裙和乱七八糟的头发,活脱脱一个得意的小疯子婆,不由失声而笑,笑得捂着肚子喊疼。

    明菲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恼羞成怒,随即怒道:“笑什么笑!你要真是来帮我的就快做正事!刚才是不是你跳到水里去了?那件衣服是不是你的?”她记得龚远和先前穿的就是一件金红色的长袍,此时想当然的就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了。

    龚远和抚了抚额头上的水:“我是跳到水里去了,可那件衣服却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又是谁的?好端端的你跳进水里去做什么?我哥哥他们呢?”

    “你哥哥被你三哥叫去了,此时还不知在哪里呢。”他那个弟弟非得跟着去凑热闹,多亏他懒,不想动,想躲清静,结果却遇上了这事。龚远和指指水里那块衣料,“你看清楚了,那衣料那么小一块,怎会是我的袍子?”

    他一字一顿地说出真相:“那是你四弟,蔡光耀的小披风!第一声水响,是他被人扔进了水里!”

    明菲犹如被人施展了定身咒,被牢牢定在了原地,冷汗瞬间打湿了她的里衣。

    “第二声水响,是我!我跳下去救的人!后面几声水响,却是有人故意往下扔石头,引你过来的。”

    见明菲紧张的东张西望,龚远和低笑了一声,“别看了,那人早被我收拾了,要不然,就在你和这丫头撕打的时候,她就会过来帮忙,这个时候你就躺在水里了。”

    “让哥哥教教你,这叫连环计,先把小眼中钉扔进水里,然后把大眼中钉引过来,也扔进水里去,等你俩都翘脚了,就会有证人说,是你把小眼中钉弄进水里去的,至于原因什么的,自有人会给出合理的解释。要是你没死,那也没关系,证人一大把,左右没人会信你的话,更何况你根本不可能不死。等到大小两个眼中钉尽数中招,便会牵连无数眼中钉,明白了?”

    龚远和做了个万分后悔的表情:“此时你一定很后悔你为什么要好奇,非得过来看个究竟吧?不然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不!对方还有后着!”不等明菲回答,他又说:“假如对方花招百出之后你始终不上当,那小眼中钉死了,外面就会流传是你克死了他,因为凶手是肯定找不到的。而且还会传出一种说法来,那就是你当时明明听见了声音不对劲,却没有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得,于是你就成了铁石心肠,间接害死人的那一个了。被迁怒,被厌恶,被嫌弃是一定的,还会牵连你最在意和最在意你的人,谁让他们要把你弄回来的呢。你听得懂我说的这些不?听不懂也没关系,过后找你哥教你。”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任你千方百计,终究逃不过有心算计。如果不是运气好,刚好遇上了龚远和,她此次铁定栽了。明菲后怕地看着龚远和施礼:“多谢龚大哥哥救我于水火之中。我四弟可好?”

    龚远和见她表情镇定,倒有些意外,摸摸鼻子笑道:“他没怎么被水呛到,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弄晕了,我估计是拐子迷拐小孩子用的迷药,刚才不方便把他带过来,我把他藏假山洞里了。”他弯下腰,很轻松地把小鱼扛在肩上,赤着脚灵活快速的往前行走:“跟我来。”

    瘦叽叽的,力气还不小。明菲跟在他身后,三转两转,走到一个外面看不见的山石堆成的低洼处。

    一个被捆成一团的妇人蜷缩在山石后,听见有人来,抬起头来发出一串呜呜声。明菲一瞧,原来她嘴里塞着一团白色的布。

    龚远和随手把小鱼扔在那妇人身边,笑道:“这么快就醒了?看来我那一石头砸得还不算重,要不,我再补一下?”

    那妇人瞬间息了声,惊恐地看着龚远和与明菲二人。

    “她虽穿着我们家中体面婆子的服饰,但我可以肯定她不是我家的人。”明菲认真看了这个妇人一回,就像小鱼一样,这妇人很面生。虽则她对蔡府的人不算熟悉,但凡是有点低位的仆妇丫鬟她这几日都是打听了个遍的,印象中就没这么个人。

    “做这种事情当然不能用你们家中的人,这样才无从查起。”龚远和冲明菲挤了挤眼睛,“想不想出出气?她可是往水里扔了好几块石头诱你过去呢。你要还不过来,她就该小声喊救命了。”

    明菲闻言狠命踢了那妇人几脚,龚远和注意到她踢的位置有讲究,专往最疼的小腿胫骨上踢。疼得那妇人想叫又叫不出来,一张脸扭成了麻花。

    “踢得好!使劲儿踢!再打两个耳光吧?”龚远和边起哄边从一块石头后提出一双靴子来,赤着脚就往里套。

    明菲奇道:“你不穿袜子么?”

    龚远和调皮地指指那妇人的嘴:“我嫌她口水臭,不如赏给她擦嘴好了。”

    那妇人嘴里塞的竟是他的袜子。明菲想着都替那妇人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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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双更,下一章仍然在十一点左右。

    年底,我工作任务加重了,这段时间应该都只能保持在隔日双更的样子。大家表拍我,我真的尽力了。

第六十九章 意外(三)

    龚远和穿好靴子,指指小鱼:“你去把她的汗巾子解下来,鞋袜脱掉,鞋子扔水里,袜子塞嘴里。”

    明菲一一照办,龚远和嫌恶地接过小鱼的汗巾子把她牢牢绑住:“这样就不怕她跑了。”

    汗巾子都被解了,一跑裤子就掉,怎么跑?明菲无语,这人可真是……她把目光投向那妇人,龚远和不会也解了那妇人的汗巾子吧?结果硬是看见那妇人脸皮紫涨地缩了缩,一脸的不自在。

    龚远和把明菲的神情看在眼里,挑了挑眉:“难不成要解我的?”

    明菲赶紧挤出一个笑:“不,就该解她的,您老真是英明神武,这么厉害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龚远和微微一笑,没吱声。

    “看看,是你四弟吧?”龚远和抱出一个用他的长袍包裹着的四岁男童递给明菲看。

    明菲看着面前脸色青白,双目紧闭,全身湿哒哒的胖孩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没看过他是什么模样。”自从她回来,四姨娘就借口这孩子生病,从来就没把这孩子抱出来过,一副生怕被她克着的样子。

    龚远和噎住:“这不是你四弟吗?你回来这么多天,竟然没见过?”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声,会克死人的你知道不?”明菲无辜地道,“你刚才不是和我说是他吗?怎么这会又来问我?”

    龚远和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是我多此一问,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清了清嗓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明菲道:“自然是去报信。”她看了一动不动的蔡光耀一眼,“还有就是把他弄醒咯。”为今之计,最主要的是保住蔡光耀,其次就是看牢这丫头和婆子。有了这两件,不愁不能翻身。

    从放风筝到小鱼到来,再到落水声和小鱼攻击她,前前后后一联系,不难推测出是二姨娘搞的鬼。毕竟她和蔡光耀倒了霉,得利最厚的人就是二姨娘。可以想象,假如小鱼得了手,她倒了霉,很快就会有人起哄,一惊动园子里的客人,事情的发展就完全不由陈氏控制了。

    明菲和龚远和商量:“烦劳你帮我把这两个人藏进那个洞里去,给人看见了不好。然后我在这守着,你把我四弟抱出去,再叫人来接我。你看那边,就是放风筝那里,我的教养妈妈就在那儿。”

    龚远和点头应下,把那婆子和小鱼藏好后,他才抱着蔡光耀走了几步,又听明菲道:“龚大哥,麻烦你尽量给我们家留几分体面。”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蔡家人就抬不起头来了。

    龚远和笑了笑:“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乱说的。”却听明菲在他身后道:“那当然,不然人家会晓得你解了这婆子汗巾子的。”

    龚远和脚下一个踉跄,回头很认真的说:“我后悔了,当时我该解我的汗巾子的。”看到明菲被噎着,他哈哈大笑起来:“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女孩子家说话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不然小心我告诉你父兄!”

    明菲抱着膝盖靠在假山石上,眯着眼睛晒着太阳,非常深切地感到活着的感觉很好。但问题是,这次能不能一劳永逸地把那个人除掉,不然永无宁日。

    “喜福……”有人在不远处小声喊着喜福,听声音是陈大公子陈至的,明菲有些紧张,出了这种事,要是被人知道了特别丢脸。她不能让人发现洞子里藏着的那两个人。

    她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走到路口坐下来,把通往那个洞的路堵得死死的。不多时,果见喜福屁颠屁颠地顺着小路朝她跑来。陈至的脸跑得红扑扑的,也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喜福看见明菲,开心地叫了几声,冲过去俯首贴耳的围着她乱转。明菲把它抱起来放在怀里,望着陈至笑了一笑:“大表哥。”

    陈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脸上有些不自在:“你怎么在这里?”

    明菲反问:“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陈至噎了一下,转而道:“你怎么这副样子,头发像个疯子婆!”

    明菲泰然自若地道:“我摔了一跤不可以吗?”

    远处传来丫头们的叫喊声:“公子,公子您在哪里?您答应奴婢一声儿啊。”其中就有玉盘的声音。

    陈至立刻矮下身子,低声威胁明菲:“不许说我在这里!不然,不然叫你好看!”

    明菲当然懒得说他在这里,她这副模样又不是好看得很。只是那叫声越来越近,还听到梅子说:“两位姐姐要不要去太湖石假山上找找?”

    这死丫头,跟着她装傻充愣的,这会儿倒精明得很。明菲暗啐了一口,低声劝陈至:“你这样她们会被吓死的,还是快出去吧。”

    陈至道:“她们被吓死关我什么事?自以为是祖母身边来的人就不得了,就像两条尾巴似的成日跟着人,管着管那的,烦死了。哎,我说你,把路挡住作什么?快让开,让我过去,她们要过来了!”

    明菲想到他这两个丫头果然是很嚣张,是该收拾收拾。但可惜她今日不能配合他了,便摇头:“我没法子让你,我腿摔伤了。”

    陈至很不高兴:“让一让都不行吗?”

    “不行!”明菲信口胡诌,“大概是骨头断了,一点都不能移动的。大表哥一定要我让也行,等我的丫头把人喊来了,我立刻就让!”

    陈至怀疑地看着她,切了一声:“骨头断了你还能好生生地坐在这里,早就哭爹叫娘了!当我三岁的小孩子?你让不让?蔡三?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

    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卷起了袖子,作势在明菲面前晃了晃:“信不信我揍你?”

    明菲早看穿了他的外强中干,把脸微微朝他扬起:“你揍啊?你揍我你也得挨揍!”

    陈至突然泄了气:“我求求你行不行?我难得打脱一天。”

    明菲摇头:“大表哥,我爱莫能助。既然你不愿意答应她们,我就替你答应了,不然我会被骂失礼的。”

    陈至狗急跳墙,竟然要从她身边嶙峋陡峭的石头上爬过去。这要是掉下去还不脑袋开花?明菲被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往前一扑扯住他的一条腿,大声喊道:“玉盘姐姐,梅子快过来!大表哥在这里!”

    陈至拼命蹬腿:“快放开!蔡三你个短命夭寿的!”

    “公子啊!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呢!”陈家的两个丫鬟闻声赶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陈至撅着屁股挂在太湖石上,翘起一条腿往后蹬明菲。两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把陈至拖了下来,同情地看着明菲乱七八糟的头发和衣服上的脚印灰尘:“表小姐,真的是对不起了。奴婢一定会把这事禀告大奶奶的。”

    明菲有些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头发。

    玉盘沉着脸上前,把明菲半搂半抱在怀里,低声道:“三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她的眼睛是瞅着陈至的。假如真是陈至把明菲打成这个样子的,那就欺人太甚了。

    陈至很敏感地发现了众人落到他身上的目光很不一般,立刻开口辩解:“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把她弄成这个样子的。”很凶地推了明菲一下,“你说是不是?蔡三?”殊不知他的这种行为落到别人眼里正好坐实了猜测。

    明菲笑道:“是我自己摔的,和大表哥没关系。”拉着玉盘道:“玉盘姐姐,你在这陪我,很快就有人来接我了。”

    这孩子就是懂事得过分了。玉盘叹了口气,命令梅子:“领着表公子去倚互亭,顺便禀告夫人,三小姐摔伤了。”

    出了这种事,陈家两个丫鬟也觉得讪讪的,硬生生地把陈至给拉走了,陈至临走时还在冤枉地喊:“我没打她,没推她,真的,不信你们问她。蔡三,你说句公道话,我是蹬了你两脚,但我没打你是不是?”

    蹬了两脚那还不算打?一个丫鬟无奈地道:“公子,您回去自己和大奶奶说吧。”

    待陈至一行人一走远,明菲才趴在玉盘耳朵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玉盘惊讶地绕过去到山洞里看了才敢相信这是真的,抚着胸口说:“老天,三小姐您真是福大命大。”

    不多时,花婆子带着几个婆子赶了过来,从山洞中取了人,四马攒蹄地绑了,抬着人从那荫蔽的地方悄悄儿地去了上房。花婆子亲自把明菲背上,一路念叨:“多亏您福大命大,这些杀千刀的,干这种亏心事儿是要得报应的,是要得现世报的。”

    明菲伏在花婆子的背上,觉得此时这个平时凶巴巴的妇人的唠叨听着也还挺好听的。

    此时陈氏那边也乱了套,四姨娘和二姨娘正在一个瞅一个不顺眼,四姨娘身边的小艾就来了,才说了蔡光耀不见的事情,四姨娘立刻就晕了过去。陈氏情知不妙,赶紧地让人把四姨娘抬走。四姨娘醒过来后活吵活闹,说是陈氏害死了蔡光耀,理由是蔡光耀的新乳娘是陈氏给的。二姨娘在一旁劝,越劝四姨娘越暴躁,闹腾得越凶,又哭又骂,寻死觅活。

    纵是有意遮掩,也禁不住有点风声外泄。做客遇到了这种事情,客人们很是尴尬,一等到三姨娘把放风筝的小姐们领回来,就逃也似地离开了龚家。龚二夫人甚至等不及还没回来的龚远和与龚远秩就带着三个女儿匆匆坐上了马车。

    陈氏深感丢脸,又因为自己没防住,平白丢了蔡光耀,又气又急间,正好接到花婆子让人送去的信,顿时气焰大涨,先就搧了四姨娘一个大耳刮子,一边派人去请大夫来瞧蔡光耀,一边派人去请蔡国栋,自己监督着婆子们把两个姨娘夹着一起去了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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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牺牲(一)

    蔡国栋赶到时蔡光耀已经醒了过来,根据唐大夫的诊断,果然就是中了龚远和所说的那种拐子拐小孩子用的迷药,万幸的是从水里捞起来及时。

    今日发生的事情刚好被陈氏前段时间的提醒说中了,这样丢脸的事还是被一个外人撞破的,儿子女儿的命也都是人家救回来的,蔡国栋格外受不了,也深深感到了危机。

    从前蔡家表面上还维持着一团和气,妻妾争宠也没太过,如今却是差点闹出人命来了。这说明一个问题,家庭矛盾空前激化,再也不能听之任之。如果他再一味的纵容,再不闻不问,他的名声,他的仕途,即将成年的儿女们的前途等等,一大家子都要跟着倒大霉。这回不等陈氏花什么心思,他便主动出面审这桩案子。

    他先和龚远和关起门来谈了半个时辰,最后亲自把龚远和送到了大门口。回去后就命人紧闭了大门二门,把各房的人都拘在屋里,捡着重要的人一个一个的审,从蔡光耀的奶娘,四姨娘身边的人,明菲,小鱼,那个将蔡光耀扔进水里的婆子,再到那天当值的人,二姨娘身边的人,陈氏身边的人,所有人都没放过。

    开始也没问出什么来,大家都说不认识那小鱼和那个婆子,不知二人是怎么溜进来的,又想干什么。而小鱼和那个婆子,也是咬紧牙关不说话。关键时刻陈氏推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娇杏,于是当天晚上二姨娘就被关了起来,接着有人受了私刑,但是二姨娘和她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打死不认,一口咬定是陈氏贼喊捉贼。

    陈氏也不辩解,冷笑一声,劝蔡国栋报官就是。蔡国栋哪里敢报官?忙苦劝了陈氏半日,陈氏方委屈万分地去了。

    蔡国栋一夜未睡,第二日还顾着面子,不曾请假,硬撑着去了府衙。还是陈知府早得了消息,寻了借口早早放他归家。蔡国栋回了家也不睡觉,见谁骂谁,不放人,不审人,也不下定论。

    他这种态度让人看到了希望,也让人绝望,逼得人不得不背水一战,拼个鱼死网破。

    第三日,蔡家的下人中开始流传一种说法:是明菲命里带衰,所以蔡家才会发生这些事情的。只要把她送走,就全家太平了。

    暴怒的蔡光庭疯了似地追查,陈氏瞒着蔡国栋睁只眼闭只眼的放纵,提供人手便利,很快就让蔡光庭追到了源头——这种说法是从蔡光仪身边的小厮嘴里传出来的。

    蔡光庭就在蔡光仪的门口堵住了人,拿着马鞭差点没把那个小厮的脸给抽烂了,一边打一边骂。等到蔡国栋知道的时候,一直老实木讷的蔡光仪已经被逼得忍不住冲出来和蔡光庭狠狠地大干了一架。

    蔡光庭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拼着跪祠堂,吃家法,也要蔡国栋将那小厮给打卖了,惩罚那些中伤明菲的人。言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别人不要脸,他还要脸!

    若是依着往日,蔡国栋必然要动用家法狠狠教训蔡光庭一顿的,但此番他却只是命令将蔡光庭和蔡光仪各各看管起来了事。

    见蔡光庭的逼迫无效,第四日,陈氏拿出二姨娘在外私开的铺子、庄子的详细资料交给蔡国栋,又拿出珍藏已久的明菲血衣,自言有过:一为早知二姨娘害人却没有管教并告知,导致明菲险些二次送命;二为给蔡光耀指派了乳娘却没看顾好人,给人有趁之机;三为治家不严,导致妾室无状,家风败坏,令蔡府在各府面前失了颜面,她再无颜面见各府夫人,于是自请下堂。却又跪下求蔡国栋善待明菲姐妹二人,言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将来老爷百年后也要见到姐姐的,姐姐问起,可怎么说呢?”

    蔡国栋一张老脸羞得通红,托辞而去,拿着记着二姨娘店铺的那张纸在城里晃了一日,一大晚上才喝得烂醉的被人扶了回来,陈氏衣不解带地默默地照顾了他一夜。

    第二日早上蔡国栋刚醒过来,陈氏就晕厥倒地。蔡国栋亲自请来大夫,唐大夫言道是操劳过度,忧思过甚。余婆子抹着眼泪说,陈氏这几日又要照顾三小姐,又要照顾四公子,还得管好家中不乱套,谣言不外传,加上自责担忧,哪里还能撑得住?蔡国栋若有所思。

    下午,蔡氏族长和族长夫人突然来探病人,分别和蔡国栋、陈氏密谈了半日。之后陈氏再不言下堂之说,蔡国栋沉着脸独自去了二姨娘的屋子。

    晚饭时,明菲注意到陈氏的饭量是往日的两倍还要多。不单是她一个人发现了,其他人也都发现了,花婆子和娇桃悄悄讨论二姨娘铁定翻不了身了。

    晚饭后,蔡国栋终于一脸疲惫地从二姨娘的屋子里走出来,吩咐陈氏把几个妾室以及子女们都带到正堂,他有事要宣布。

    蔡家平时有贵客来访时才打开的厅堂灯火辉煌,余婆子领着几个得力的管事婆子把四周把守得严密结实。蔡国栋和陈氏坐在上首两把太师椅上,其余人等分列两旁。

    四姨娘打扮得像朵娇艳的花,得意洋洋的和蔡国栋、陈氏禀报:“老爷,夫人,婢妾没敢抱了四公子来。他那么小,这么可怕的事情经历一次就足够了,若是再听一遍,婢妾害怕会把他吓傻。”活脱脱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陈氏垂着眼不吭气,蔡国栋狠狠瞪了四姨娘一眼,突然骂道:“看看你穿的戴的什么玩意儿!粗俗不堪!”

    四姨娘顿时傻眼,眼圈儿红了起来。她心情好,穿漂亮点怎么就成了粗俗了?都是那个不得好死的狐狸精,倒霉了不算,还连带着别人也跟着倒霉。

    哦,被迁怒了,此时蔡老爷的心情就像天上的云彩一般难以捉摸。低调再低调,明菲脸色沉痛的把头低下,拉着明玉悄悄往灯影里挪了挪,不经意间,她看到了明姿仇恨的目光。

    短短几日,明姿憔悴了一大截,瘦的下巴尖尖的,要不是目光太可怕,看着真是我见犹怜。蔡光正和蔡光仪站在她旁边,蔡光正皱着眉头,死死盯着面前的地板,蔡光仪的脸肿得像个猪头,眼神不知飘忽到哪里去了。

    蔡国栋清了清嗓子,沉痛地道:“前几天,家里发生了一件败坏人伦的大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之所以说出来,是想要大家引以为戒……”虽然二姨娘和彩绣、彩屏怎么都不肯承认,但也不用她们承认了。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四姨娘忘记了刚才的窘迫和愤怒,两只眼睛亮亮地看着蔡国栋,陈氏还是一味的泥雕状。

    就在这个时候,蔡光正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父亲,儿子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看向蔡光正。蔡光正的脸煞白煞白的,眼睛却亮得吓人,腰背更是挺得笔直,带着一种凌然的坚决。

    蔡光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安地看了陈氏一眼,陈氏眯起了眼睛,明菲暗叹了一口气。

    蔡国栋勃然大怒:“孽畜!还没轮到你说话!”他以为蔡光正是要替二姨娘求情。他没把二姨娘带出来当众申斥,宣布处罚结果,就是为了给这三个孩子留一点体面,谁知蔡光正偏还上赶着来。

    蔡光正昂着头,大步走出去,站在屋子正中,掀开袍子直挺挺地跪下,冲着蔡国栋和陈氏响亮地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挺直腰背,大声说:“这件事情是儿子做下的,与姨娘无关。父亲要责罚就责罚儿子吧。”

    众人皆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一瞬间,明菲真的很佩服蔡光正。假如蔡光正真的能将此事顶下来,二姨娘犯下的其他错误就不至于让她送命,只要她活着,没在蔡国栋的心目中落到最差的地步,蔡光仪和明姿就会有希望。而假如二姨娘彻底垮了,明菲不认为经过这件事后,陈氏会善她的这三个子女。

    “荒唐!”蔡国栋怎会相信?愈发愤怒,随手就将手边的茶碗砸了出去,那茶碗直直朝着蔡光正的头飞去,蔡光正却头都不偏一下,任凭那茶碗砸在额头,热水混着血水淌了一脸,仍倔强地看着蔡国栋:“我痛恨三妹妹几次害得四妹妹被父亲责打,痛恨四姨娘害得姨娘被罚被辱,故而想出了这个主意,只想为姨娘出一口恶气。儿子所言句句为实,还请父亲明鉴。”

    蔡国栋气急反笑,指着蔡光正道:“孽畜!你再说一句试试?”

    陈氏看了蔡国栋一眼,劝道:“光正,不是什么话都乱说得的。你可知你说的这些话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这是败坏人伦的恶毒事,天理不容,就算老爷不忍心将你送去官衙,只怕族中也容不下你,你这一辈子就毁了……你不要做傻事。”胁迫恐吓之意,尽在其中。

    蔡光正凄凉一笑:“我自然知晓。但事情已经做下,无法改变,后悔也来不及。本来想着万无一失,谁想竟会牵连了姨娘?姨娘十月怀胎,生我养我,我尚来不及孝顺她一日,反眼睁睁地看着她因为我的错而受到牵连……父亲就给儿子一个赎罪的机会吧。”又是使劲磕头。

    蔡国栋的脸色变幻莫测,看着蔡光正的眼神却柔和起来。他不相信这个温柔敦厚的儿子会做这种事,但他相信这个儿子是真的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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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后还有一更,老时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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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牺牲(二)

    四姨娘生怕蔡国栋就信了蔡光正的话,冷笑了一声,道:“二公子!大家都知道你孝顺你姨娘,但孝顺也不是这么个孝顺法!你替她顶罪倒是全了她这里的孝了,那老爷那里的孝你又如何全?你读的圣贤书没有教你纵母行凶吧?”情急之中,她的口才倒比平时好了许多。

    蔡光正又对着蔡国栋磕了两个响头,朗声道:“父亲,儿子不孝,有负您的期望和生养之恩。但儿子今日若是做了那缩头乌龟,眼睁睁看着姨娘为儿子犯下的错误遭受苦楚,儿子就更对不起您!儿子不是乱说,儿子有证据。”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和血,从怀里分别掏出了几件东西,一一拿给蔡国栋看:“这个瓶子里,装的是迷倒四弟的药。得知家中要来客人,我偷偷去和四弟说,要放风筝,坐大船,还有很可爱的小狗,四弟缠着我要去。我和他说,四姨娘和夫人都不会让他去,他要真想去,除非他背着奶娘丫鬟偷偷溜出来,我在外面等他。他果真出来了,我的人便将他迷翻,抱去湖边……

    这个珠花,原本是一对。一只给了五妹妹身边的翠袖,我要她那日想办法让小姐们去湖边放风筝,好把三妹妹引过去,有人在那里等着她。之中,我一直都在院子里坐着,反正出了什么事,大家都可以证明我不在场。姨娘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父亲不信,可以问问母亲、三妹妹、五妹妹,那日提议放风筝的人是不是翠袖?姨娘是不是一直劝母亲不要让小姐们去放风筝?如果父亲还不信,可以去我院子里那棵杏花树下看看,那里埋着我买凶杀人的五十两黄金。还有,那天我偷偷去找四弟时,是申时三刻,穿的是件杏黄衫子,四弟屋子里的小丫鬟大概也看见了的。”

    他说得头头是道,蔡国栋目瞪口呆,仿佛从来就不曾认识过这个儿子。

    四姨娘已经完全相信蔡光正的说辞,疯虎一般扑上去,使劲儿搧了他两个耳光,厉声骂道:“我打死你这个恶毒的东西!他才四岁,他是你的亲弟弟啊!他有什么错?他哪里对不起你?”

    蔡光正偏着头,垂着眼,淡而冷漠地说:“姨娘快别这么说,他可不是我的亲弟弟。他又不是和我一个亲娘生的,和我隔着肚皮呢。你日日想方设法地算计我亲娘,害得她满腹委屈却没处说,他将来还要和我分家产,留着他早晚也是个祸害!”

    话音未落,蔡国栋已经暴跳而起,随手抓了瓶子里插着的鸡毛掸疯了似的,朝蔡光正劈头盖脸地打下去,边打边吼:“畜牲!你这个畜牲!我怎会生养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打死你,打死你!”

    说得就和真的一样!明菲相信蔡光正一定早就想好,做了打算的,他说有的必然就有,就算是蔡国栋立刻去查,也一定会查出一个再真实不过的真相来。他还怕蔡国栋不信,故意激怒蔡国栋,又上了一层保险。

    蔡国栋的手越下越狠,陈氏尖叫起来,扑上去抢蔡国栋的鸡毛掸:“老爷,不能再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先问清楚再说不好吗?余妈妈,你快请了韩总管去看看啊,二公子说的这些肯定都不是真的。”

    她已然想明白了,有蔡光正这样死命的护着,要一锤子打死二姨娘已经不可能,不如坐实了蔡光正的罪名,把蔡光正赶出蔡家去,相信二姨娘会更难过。为了防止过后有人说她栽赃,她还不忘请了蔡国栋的心腹,蔡家的外总管,韩福生一道去瞧。

    气疯了的蔡国栋一把将陈氏推开,继续狂打。

    一直不吭气的蔡光仪突然怒吼了一声,扑上去抢蔡国栋的鸡毛掸:“打我吧,打我吧,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没得罪大哥,也不会把二哥逼成这个样子!”仿佛这一切,都是蔡光耀的错,都是因为他们被人欺负太甚。偏偏蔡光耀还不好为自己辩解什么。

    “你走开,光仪,不干你事。”蔡光正不避不让,睁眼看着蔡国栋:“父亲打死儿子吧,左右将来这一切都是大哥一个人的。就因为是姨娘生的,所以永远低人一等,夹头夹尾地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明姿和蔡光仪抱着头哭成一团,对着蔡国栋拼命磕头,又去抱着陈氏的膝盖苦求,陈氏又是厌恶,又是憎恨,偏偏还得忍着。

    蔡国栋的手突然软了。他是家中的唯一的一个嫡子,他父亲那些小妾统统没养出一个成年的儿子来,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妾室庶子的难处。

    明菲吸了一口气,松开明玉的手,一瘸一拐地上前,走到蔡国栋面前跪下,大声说:“父亲饶了二哥吧!那件事,”她叹了口气,“明菲愿意当它是件意外,会永远忘了它!”她磕头下去,泪如泉涌:“都是明菲命不好,才会引起这些事,您把明菲送走吧,只要家里安生,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好好的,明菲不怕……”以退为进,未尝不是一条路。

    她要退让,四姨娘可不依,尖声道:“三小姐说的什么话?这事儿哪里是你引起来的?明明是有人生性恶毒,居心不良,刻意的谋财害命,残害手足,和你有什么关系?谁不知道你原该是在三月里出生,偏偏被人阴毒地下药,这才生在了二月!多亏我的明珮怎么也沾不上这二月的边,不然也得歹命!儿子这样恶毒,那当娘的又能好到哪里去?这么嫌弃庶子不好,想做嫡子,说不定当年夫人就是被这毒妇母子害死的!”

    陈氏等四姨娘说完了才厉声喝道:“胡说什么?什么有的没的都乱扯出来了!不是说过不许再提这件事了吗?来人,把四姨娘给我叉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四姨娘乱跳:“我今日豁出去了!不给我个说法我也不活了!总不成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是老爷的儿子,我生出来就是不值钱的稻草和石头!既如此,老爷还要什么宗法礼教?也不必当什么父母官,只把其他人都赶走,就留这毒妇和她的小畜牲在府,改庶为嫡,否则咱们迟早都得被他们把骨头渣子都吃干净了!”她气狠了,连自称都改了。

    金簪和珠钗也不捂她的嘴,半劝半拖地将她给拉了下去。那里还没弄好,这里一直不吭气的三姨娘陡然尖叫了一声:“老爷,老爷,您怎么了?”原来是蔡国栋气急晕死过去了。

    于是哭的不哭了,闹的也不闹了。大家蜂拥而上,先把蔡国栋给扶起来,陈氏狠命地掐蔡国栋的人中,蔡光庭拿着杯热茶往下灌。

    “老爷醒了!”陈氏惊喜地叫起来。

    蔡国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闭着眼睛,意趣全无地挥挥手:“把这逆子给我关起来,明日再做定夺,你们都下去吧。”

    陈氏想了想,道:“把二公子抬回他原来的屋子里,再请个跌打大夫来给他瞧瞧,该用药的就用药。小心伺候着,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蔡国栋突然大声吼起来:“不许请大夫!还嫌蔡家的脸丢得不够?他最好死了才干净!”才吼了一声,上唇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刚才陈氏太过用力,竟将他的人中给掐破了。又痛又烦,只觉得生不如死。

    陈氏当机立断,表现出了一个贤明的当家主母应有的风度:“老爷这是糊涂了!不管怎样都要先养好孩子的伤再说。三姨娘,你多安排几个人手,好生照料着。”

    蔡光正被抬出正堂大门时,他的目光落在蔡光仪和明姿的脸上,然后又从蔡光庭、明菲、明玉的脸上淡淡掠过,停在陈氏的脸上时,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睛突然亮了亮,等明菲再看,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中,明菲想,也不知道将来他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回到房中,明玉拉着明菲的手痛哭失声:“三姐姐,你怎么能扔下我不管?明明不是你的错,你都成这个样子了,爹爹偏心,爹爹偏心啊……”

    小丫头还不懂事,要是让她一直这么对蔡老爹有意见,想必时间久了会和蔡老爹更加生分的,长远看来,可不是件好事儿。明菲将明玉搂住,细声安慰她:“没有啦,爹爹会公正处理的,爹爹不是没说我什么吗?那日大哥打了三哥,爹爹不也没把大哥怎样?”

    明玉将信将疑:“真的?”

    明菲笑道:“当然是真的,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好容易哄睡了明玉,娇桃焦虑地守着明菲,哀声叹气:“三小姐,怎么办?”

    明菲道:“什么怎么办?睡觉!明日就知道结果了。”剩下的事情自有陈氏去收尾,不用她操心,她也操不上那份心。

    不出明菲所料,第二日韩管家和余婆子就把一干人证物证都摆到了桌面上,一切证据都指向温柔敦厚的二公子蔡光正。蔡国栋气得立时要将他除了族谱,送交官府。

    又是陈氏拉住他,苦苦相劝,道是家族体面第一,老爷的官声要紧!送交官府绝对不行,请族里看看该怎么办吧。蔡家族长再次秘密光临蔡府,将蔡光正的大名自族谱上一笔勾销,关进了蔡府角落里的一个小院,终身不许出去丢人现眼。

    蔡国栋病得起不来床,陈氏自作主张地将小鱼和那婆子、以及彩屏、彩绣、蔡光正身边的几个人绑住塞了嘴,一并送到府衙,言道是家仆勾结山匪试图绑架蔡光耀勒索钱财。又备了重礼,大张旗鼓地去了龚家,感谢龚家大公子的仗义行为。

    陈知府一向自诩清明,在他的治下竟然出了这种绑架朝廷命官之子的事,自然要严办,再挖出山贼的同伙来,谁知那几个贼婆不肯招供,又招架不住刑罚,竟然就死了。陈知府犹不解恨,命人将其扔到菜市口曝尸三日,吓得水城府的人贩子,小偷儿,盗贼们纷纷收手躲避风头。

    一场丑闻就此遮掩过去。

    整个事件中,明菲没有被提到过。被绑架的,被救的,始终只是蔡四公子。而二姨娘,因为误撞山匪,惊吓过度,必须静养,再不能见客——即便蔡光正豁去了前途,也不能弥补她教养不当,贪污公款,刻薄明菲的罪过,可她到底还能苟延残喘。

    蔡国栋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一头原本乌黑亮滑的头发竟就掺杂了星星点点的斑白。二月二十六,明菲按着蔡国栋的吩咐,终于和明玉一道,风风光光地搬进了装饰一新的倚绣院,算是正式定居下来。

    与此同时,水城府里寻找神医守真子的活动搞得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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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一共3600余字,多的部分是特意送给大家滴,O(∩_∩)O~。

第七十三章 生日(二)

    金簪完成任务,犹自恨得牙痒。回到上房,听见蔡国栋在屋子里和陈氏说话,特意走到帘子外道:“夫人,奴婢来回话。”

    听见陈氏唤了,便进去笑道:“奴婢奉了夫人的命令,带了春和轩、花满楼的女师傅们去给小姐们量衣选料选首饰样子,几位小姐们都极喜欢,说是晚饭过来请安要给老爷和夫人磕头。”

    蔡国栋听了也高兴,陈氏微微一笑:“都选到自己喜欢的了?说给我听听她们都选了些什么?”

    金簪欲言又止。

    陈氏皱眉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说话这样吞吞吐吐的?好不烦人。”

    金簪立刻跪下去哭道:“夫人,奴婢不会办事儿。得罪四小姐了。”

    陈氏暗想,金簪素来伶俐,怎可能做错了事还特意撞到刀口上来?想必是另有隐情。觑了蔡国栋一眼,见蔡国栋面无表情,便作势怒道:“快说!你干了什么好事?”

    金簪哭着把明姿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又道:“奴婢想来是哪里没做好,让四小姐不快活,四小姐才会这般生气,夫人责罚奴婢吧。”

    蔡国栋淡淡地道:“既然她说她的衣服首饰穿不完,用不完,那便罢了。将她那份折到她几个姐妹身上去,做点好的。”

    陈氏挥手让金簪退下,低声道:“老爷,小孩子难免糊涂。四丫头历来脾气都不怎么好,爱钻牛角尖,又刚刚遇上这事儿,罢了,妾身亲自去劝劝她吧。到那日人人都穿新衣,带新花,独留她一人,那可怎么行?只怕是又要闹了。”

    蔡国栋冷笑:“现在你我将就她,将来谁将就她?去了婆家婆家也将就她?就按我说的办!以后早晚都要她来给你行礼问安,若是不来,便请家法,你管不下,我来管。”

    却说明姿苦苦等待蔡光仪来看她,心想着,等他来了,二人好生商量一下该怎么办。自己不能去看姨娘,可以让他去,再让他去求求蔡国栋。

    谁知等到天黑也不见蔡光仪来,不由焦躁万分,冲着雪英发火:“我让你送信去给三公子,你送去了吗?”

    雪英吓得胆战心惊:“送了的,送了的,奴婢亲自和三公子身边的松明说了的。您再等等看,也许是三公子他有事儿呢?稍后就来了。”

    明姿无奈,也只得相信她的话。眼看就要到亥时,内院就要落锁,仍不见蔡光仪来,不由大失所望,又怀疑是雪英敷衍她,骗了她,抓起茶杯就朝雪英砸去,骂道:“不要脸的下作东西!看见我倒霉就敷衍我了是不是?踩低捧高的狗东西!”

    雪英和雪梨胆战心惊地站在那里垂着头,几个小丫头挤在一处大气也不敢出,任凭她叫骂。忽听有人来敲门,雪梨松了口气,忙道:“一定是三公子来了,奴婢去开门。”

    明姿“呼”地一下站起来,又想到蔡光仪这时候才来,便又撅着嘴坐下,恨恨地瞪着门口,只等蔡光仪进来就要撒娇发蛮。谁知只听见雪梨在门口轻声和人说了几句话,便没了声息,忙疑惑地道:“怎么回事?”

    雪梨小心翼翼地道:“三公子说,他这些天都有事情不能过来瞧您。您若是没事的时候,记得多去上房给老爷夫人请安问好,和小姐们一处读书绣花,莫要使小性子。”

    明姿一声尖叫起来:“他真是这么说的?谁来传的信?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说?”不等雪梨伸手去拉她,她已经“蹬蹬蹬”跑出去追送信的那个人去了。

    雪梨嘴唇雪白的看着雪英:“快!送信的是五小姐那边的小丫头。”话音未落,外面已经传来明姿的打骂声和小丫头的哭喊求饶声。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几乎想一头碰死算了。

    陈氏才刚睡下,余婆子在外间低声道:“夫人,琼华院里闹起来了。”

    陈氏连忙披衣坐起:“怎么回事?”

    余婆子道:“四小姐打骂五小姐的一个小丫头,五小姐问了几句,发生了争执,四小姐就把她给推到地上去了,五小姐的手肘都磕破皮了。”

    陈氏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道:“老爷今日不是歇在四姨娘那里的么?有人去报了没?”

    余婆子笑了一笑:“有的,老爷四姨娘都已经去琼华院了。左右也没人来夫人这里禀报,夫人快睡吧。”

    第二日,明姿不曾出现。四姨娘趾高气昂地拉着明珮来给陈氏请安,所有人等都明白明姿一定又挨蔡国栋的骂了。

    转眼就到了明菲生日那一天。早上起来,花婆子就和娇桃一起帮明菲穿上淡青色罗纹窄袖衫子配大红蹙金半臂,系同色烟罗裙,摘下了长命小金锁,换戴一个八宝璎珞项圈,耳边垂着两颗水滴状的金镶南珠耳坠,梳了个小流云髻,压一朵粉紫芙蓉花配几只金玉珠花。拉着左看右看,方满意地点头,笑着喊新进的两个分别叫做丹霞、白露的二等丫鬟过来瞧:“三小姐是不是是个小美人了?”

    丹霞和白露俱是十二、三岁的年纪,纷纷笑着拍手:“是呀,是呀,小姐可真美。”

    明菲对着昏黄的镜子照了照,心里觉得很满意,笑道:“像只花蝴蝶。”

    花婆子夸张地笑:“乱说!蝴蝶哪有您好看!”

    明菲脸热了热,娇嗔地打了花婆子一下,道:“妈妈今早嘴上像抹了蜜似的,是要赏钱呢吧?”

    话音未落,花婆子就福了下去,娇桃、丹霞、白露、叶儿、梅子,以及外面两个粗使婆子都跪了下来,齐齐笑道:“三小姐真是聪明,真是说到奴婢们的心坎里去了。祝三小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今天可以说是她来后最开心的一天,明菲笑得成了一朵喇叭花,却故意道:“都起来吧,说得我像个老婆婆似的。”

    花婆子笑道:“莫非三小姐嫌咱们的吉祥话说得不好,舍不得打赏?那你们再想几句?”

    叶儿“哎”了一声,为难地道:“可是奴婢只会这几句。”

    众人笑了起来,明菲亲自从匣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封,赏了花婆子和娇桃每人二两银子,四个小丫头每人一两银子,粗使婆子每人五钱银子,笑道:“我是个没钱的,好歹去买点果子吃吃。”

    “三姐姐,走,快去母亲那里吃长寿面!吃过早饭客人们就要来了!”明玉穿件崭新的杏黄百蝶纹袄子,系条粉蓝色的裙子,头发上绑两个珍珠珊瑚串成的珠花发箍,系几根七彩飘带,大步跑进来,笑得眉眼弯弯的。

    明菲笑着携了她的手,道:“慢点儿走,要被大哥看见又要说你不稳重。磕着碰着的,可怎么办?”

    到得正房,明菲先给蔡国栋磕了头,又给张氏的牌位磕了头。蔡国栋沉着脸说了几句要她仁悌孝贤,遵守妇德,给妹妹们做好榜样之类的话,然后才放松了面皮,给了她一对上好的珍珠手串。

    明菲谢过,又去给陈氏行礼。她才要跪下去,陈氏就扶住了她,道是不必了,明菲认真地道:“母亲对女儿有养恩,拜这一拜是应该的。”

    陈氏也就不再推辞,只是在给礼物的时候,又悄悄让余婆子在一对赤金红宝石耳坠的基础上再加了一只足金打造,红宝石镶眼的兔子挂坠。

    蔡光庭给的是一幅他亲手画的寒梅图,递给明菲的时候,只道一句:“梅花香自苦寒来。”明菲心中一暖,郑重收起。蔡国栋半途要了去,看了半晌才板着脸道:“有这时间不如去看书!这次是你妹妹生日便罢了,下不为例。”

    蔡光庭也不和他争辩,只肃手道:“父亲教训的是。”

    明玉拿出的是她自己绣的一个荷包,据说上面绣的是牡丹,明菲看着却怎么都是一团乱七八糟的彩线。

    三姨娘、四姨娘、明珮、蔡光仪各各有礼。这里众人都表示完了,穿得华丽耀眼的明姿这才姗姗来迟,甩出两块灰扑扑的帕子来,斜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是穷人,什么也没有。三姐姐若是不嫌弃,我这里有两块往年的帕子。”

    明菲笑了一笑:“无论如何都是一片心意,我怎会嫌弃?”亲手接过,让娇桃收好。

    四姨娘皮笑肉不笑的:“三小姐,四小姐的东西向来精美,借给姨娘看看,也好学学花样。”

    明菲见明姿的脸色变了,便让娇桃递过去。四姨娘将那帕子打开,夸张地笑道:“哦,原来今年流行这种花样?老爷,夫人您们看看,可别致吧?”

    众人一瞧,那帕子中间宛然两个剪子绞出的大洞。蔡国栋气得七窍生烟,明菲忙笑着自四姨娘手中将帕子收走,交给娇桃收好,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母亲,我的面呢,我可是一早就空着肚子等这碗面了。”

    “来了来了,你这个小馋猴。”陈氏拉了即将发作的蔡国栋一下,低声道:“今日是孩子的好日子,别扫兴。”

    蔡国栋沉着脸坐在一旁生气。把目光从几个女儿的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发现没有做衣服打首饰的明姿偏偏是穿戴得最华丽的一个,大红缂丝牡丹纹袄裙,一头金灿灿的,脖子上挂个分量十足的金项圈,小嘴巴上还擦了点胭脂,比今日唱主角的明菲还夺目几分,当下冷哼了一声:“明姿去把衣饰换了!”

    明姿讶然地看着他,直愣愣地说:“为什么要换?别人皆穿新衣,戴新首饰,我穿穿旧衣也不行?除了这个我没穿的了。”

    蔡国栋懒得和她细说,吩咐陈氏:“去教教她如何穿衣打扮,没得叫客人嘲笑咱们家姑娘不懂规矩!”

第七十二章 生日(一)

    三月十六,是明菲整十岁的“生日”。这个生日来得不寻常,乃是陈氏花了上千两雪花银去清风观求得的福瑞吉祥的新生日。

    为着前些日子家中出了那般的大事,陈氏便和蔡国栋商量,好好替明菲办一下这个生日。一来是热闹热闹冲冲晦气;二来也好正式将明菲介绍给各府女眷;三来也是借机让四个女孩子培养一下感情。

    蔡国栋因着觉得对不起明菲,又因她息事宁人的态度觉得她宽厚,应该奖励以便给她下面的女孩子们做个表率,便允了,特意吩咐陈氏记得要给明菲做新衣,好生添点首饰。

    陈氏借机道:“几个丫头都到了长身子的时候,不如每人都做几套新衣,再添点首饰。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拘嫡庶,女孩子都是要娇养,一般对待的,出去也是咱们的体面。”

    蔡国栋很满意:“如此,你看着办就是了。”又说,“这几日都在寻那守真子,我顾不上家里,你多担待些。”

    陈氏笑道:“老爷放心,妾身一定把家里打理好的。”

    蔡国栋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她的肩头,低声道:“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我突然觉得我老了……”

    陈氏嗔道:“您老什么老?那翩翩少年哪里有您的稳重大气?”哄得蔡国栋一笑,才又拿出一张药方给他瞧:“二妹妹那边伺候的吴婆子来报,说是妹妹夜里睡不着觉,整夜整夜的哭,这样下去只怕撑不了多长时候。妾身便自作主张,请了唐大夫来瞧,这是唐大夫开的安神养气的药,已是吃了两付,却不见好转,老爷您瞅瞅,要不要换点更贵的药?比如灵芝之类的?”

    蔡国栋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敦厚诚恳,不似作伪,便随意瞟了那药方两眼,看见的无非是些黄芪、党参之类安神养气的药,便冷笑了一声:“给她吃这些做什么?没得浪费钱财!”

    陈氏道:“她好歹也是光仪和明姿的生母,就算不为她,也为孩子们想想,没得叫孩子们寒了心,心生怨怼,叫别人家看咱们的笑话。”宠了十几年的人,怎可能说放就放下,说忘就忘的?不管蔡国栋表面上做得多气愤,陈氏是不信的。

    蔡国栋一听这话,不由想起蔡光正说的那几句戳在心窝子上的话,又想到自己这几日去衙门里,听见同僚说悄悄话都怀疑是在议论自己,听见小声就以为是在嘲笑自己,一口恶气上来,不由冷笑:“她犯下那般大错,我没打发了她便已是为孩子们着想了,难道还要把她供起来?”

    陈氏和稀泥一般将他推出去:“您别管了,安安心心去做您的事情。”

    蔡国栋还没走到垂花门,就见明姿一身素服飞扑过来,跪倒在他脚下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爹爹,求您大发慈悲,去看看姨娘,姨娘病得要死了。”

    蔡国栋沉着脸不吭气。

    明姿望着蔡国栋泪如泉涌:“爹爹,您怎么这般狠心?您就是不肯去看姨娘,好歹也给她请个大夫看看么?女儿求您了,您可怜可怜姨娘吧。”

    蔡国栋皱眉道:“唐大夫不是大夫?”

    明姿以为事情有转机,忙道:“他和那个女人是一伙的。哪里会肯好好给姨娘看病?怕是要毒死她才解恨。”她心中痛恨陈氏,连母亲都不肯喊了。

    蔡国栋一听这话,不由脸都气白了,什么叫那个女人?什么叫做他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是一伙的?牟莲叶果然不会教导人!这孩子再和她一处,将来只怕也会成废人,当下大喝一声:“说的什么混账话!那是你的嫡母!再叫我听见一回,我打断你的腿!”又喊周围的丫头婆子:“立刻把四小姐给我送回房去,没我和夫人的允许,不许她去鸿翠苑!谁敢放她去,先打板子再卖掉!”

    丫头婆子们见他发了怒,不敢怠慢,把哭得半死的明姿硬生生地拖回了琼华院。

    蔡国栋门也不出了,转身冲进陈氏的院子,开口就道:“从明天起,明姿由你亲自教养!”

    陈氏正和明菲、明玉一处说笑,商量那日要些什么菜肴才好,就见蔡国栋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不由停住了笑声,立刻站起身来。蔡国栋见两个女儿都在,顿时觉得没面子,顿了顿,加重声音道:“快挑个日子把教养妈妈接过来,明姿今后由你亲自教养!”生怕陈氏不肯,又加了一句:“该罚就罚,不许惯着!务必要她成个人样。”一甩袖子又去了。

    几个女人对视一眼,若无其事地坐下来,继续谈论菜单。

    蔡国栋走到半路,心中不定,陡然收住脚步,转而悄悄去了二姨娘的鸿翠苑。才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哐当”一声脆响,一个婆子苦苦哀求:“姨娘啊,您不要为难奴婢,好歹把这药喝了吧。您若是再不见好,夫人断然不饶奴婢,求您了。”

    二姨娘没吭气。

    又是“哐当”一声脆响,那婆子“哎呦”一声叫了起来:“好好,姨娘您不吃,不吃也别砸碗了,这几天您都砸了多少碗了?”

    不多时,一个小丫头捧着一堆碎碗低着头红着眼走出来,裙角溅满了药汁子,一身浓烈的药味儿。

    蔡国栋心中一凉,转身就走。

    吴婆子在窗边看到蔡国栋垂着头消失在花木丛中,回头望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二姨娘笑:“姨娘,您看看您,这么想不开,二公子指望着您呢,偏您不肯顾惜自个儿的身子。给您熬了药也不吃,端一碗砸一碗,怎地好?您好歹听奴婢一声劝,做人得会服软,夫人这般贤惠,您也得晓得点好歹不是?您看,您犯下这么大的错误,不但给你请大夫,还肯替亲自替您教养四小姐,多好的主母?打着灯笼也找不来的。”

    二姨娘冷冷地看着吴婆子,闭上了眼睛。

    吴婆子慢吞吞地走到她床前,抬起一只盛满了药的碗来,手一松,“哐当”又是一声。药汁溅得她的鞋袜、手上到处都是,她杀猪一样的尖叫起来:“活不成了,活不成了,烫死人了。”

    其他丫头婆子在外听了,谁也不肯进去伺候二姨娘。

    ——*——*——*——*——

    明姿回到琼华院,先是扑在床上大哭了一回,雪梨和雪英上前去劝,全都被斥,雪梨还被她狠狠掐了一把,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都悄无声息地立到门边,仍由她去哭个够。

    明姿哭得喉咙生疼,眼睛干涩红肿,再哭不动了,方息下哭声,靠着床头痴坐了半晌,中午时分又把雪梨送来的点心茶水给砸了。

    两个丫头不敢去触她的霉头,只得一人端了个小杌子坐在门口看着玉兰树叶子发呆。忽见金簪领着三四个面生的妇人进来,直直地朝着明姿的屋子来了,二人忙起身迎上去,堆出一个笑:“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

    “这是春和轩、花满楼的女师傅们。”金簪指着那几个妇人脆声笑道:“过些日子就是三小姐十岁的整生,老爷和夫人商量,要给她好好操办一回,连带着给另外几位小姐每人做几身衣裙,添几样首饰。这不,刚给三小姐、六小姐量完,选定,就到四小姐这里来了。四小姐呢?”

    “在屋子里歇着呢,姐姐快请进来。”雪梨、雪英高兴地将金簪和女师傅请进去,雪梨倒茶,雪英去请明姿。

    明姿早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不由火冒三丈,什么时候她做新衣打首饰还要沾别人的光了?见雪英进来请她出去量尺寸,扬声就骂了起来:“没见过世面的东西!眼皮子浅到这种程度!几块破布几两烂铜就让你路都走不稳了?你平时是缺吃了还是少穿了?”

    雪英委屈得要死,偏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小声央求她:“四小姐,您好歹出去应应景儿。”都到了这个地步,人还能想着就不错了,这样的不识好歹,只会让人越来越厌弃。

    明姿烦透了,将她猛地一推:“滚出去!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我看着就想吐!”

    雪梨在外听得心惊肉跳,笑得比哭还难看地看着金簪:“四小姐身子不舒服。”

    金簪微微一笑,道:“既然是这样,我们先去五小姐的屋子里,等会子再来给伺候四小姐。”

    雪英哭丧着脸出来:“不用了,四小姐说她衣服首饰多得很,穿都穿不完,请金簪姐姐代她向夫人道谢问安。”

    金簪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雪梨想了想,抓了二钱的一个银角子追出去塞到金簪手里:“姐姐喝茶。”

    “我不缺吃也不少穿!”金簪扬手就扔到地上,昂着头朝明珮屋子里去了,不多时,明珮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明珮的奶娘安妈妈爽朗的笑声差点没把房顶都给震翻了。

    雪梨和雪英对视了一眼,差点没哭出声音来。明姿也听得分明,心中犹如有滚油浇下,大声道:“去叫她们小声点!八辈子没得笑过还是怎么的?”

    雪梨和雪英如何敢开这个口?只得装死不吭气。明姿等了一回,明珮那边的声音不见变小,反而越来越大,怒气冲冲地跳起来:“我去看姨娘!”

    才到门口就被雪梨和雪英一把抱住:“小姐,不能去!老爷有吩咐!”明姿不依,左右开弓地打人,雪梨和雪英都不敢松手,死死拉住哭道:“小姐看在奴婢们伺候了您一场的份上,给奴婢们一条生路吧!”

    明姿闹腾了半日,又累又饿,全无半点力气,才软软地靠在雪梨身上抽泣起来:“去叫三哥来看我。”

    ——*——*——*——

    第二更老时间见,应妇联的要求,今天中午得冒着寒风去广场站着参加反家庭暴力宣传活动……晕,想想腿就抽筋。

第七十四章 异客(一)

    天气已经转暖,各色鲜花正好,原本在园子里开宴是最好的,但上次的事情给陈氏留下了阴影,她不敢在园子里开宴,专把家中的花棚打扫干净,将两张桌子拼做一张大桌给姑娘们。她自己则和龚二夫人、陈三奶奶等人远远避入附近的斗春堂中看牡丹花,喝茶抹牌耍子,只让三姨娘与余婆子担了总管之职,负责吃喝等事。

    四姨娘对三姨娘羡慕得不得了,无奈陈氏根本没有放手让她去做事情的意思,只得哀怨地伫立在陈氏身后继续行使贴身丫鬟的职责,不忘让小艾去吩咐明珮好好表现一番,在小姐妹中间竖立温婉的形象。

    今日参加明菲生日宴的小姑娘们都是陈氏精心挑选的,除了龚家、刘家、陈家、蔡家本族的小姐们,还有刚从京城告老还乡的袁翰林家的孙小姐,大大小小一共来了十多个。

    经过前几次见面接触,明菲已经和小姐们互相熟悉了许多,很快就有说有笑起来。大家玩起了投壶,互相逼着喝酒。正在热闹间,龚婧琪悄悄碰了碰明菲,用下巴指了指角落里:“你四妹怎么了?到现在为止,什么东西都没吃,也没说过一句话。”

    她才刚一问,几双耳朵就探了过来。

    明姿穿着一身新换的鹅黄色绉纱满绣淡绿缠枝蔷薇花衣裙,拿把美人团扇坐在角落里,垂着头不言不语,一脸的可怜相。明菲微微一笑,道:“她今早起床就有些不舒服,却记挂着一定要来给我热闹热闹,所以硬撑到现在。”

    龚婧琪怀疑地看了明菲一眼,却只看见明菲一脸的真诚,此外什么都看不出来,便撇了撇嘴,回过头去招呼明姿:“过来尝尝这个纯菜汤,挺不错的,喝下去就舒服了。”

    明姿眼里闪过一丝不耐,正想推掉,想了想还是挤出一个笑脸来,笑吟吟地接过了龚婧琪递过的汤,和龚婧琪说起了踏青去什么地方玩最好玩,水城府的名胜哪里又最好等等明菲不知道的东西。其他人听见这个,都搭上了话头,不知不觉就把明菲给挤到了一边。

    明珮不忿地看着明姿脸上的得意之色,轻轻和明菲、明玉道:“看看她那个张狂样儿!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咱们给她点颜色看看!教她知道长幼有序!谁才是今儿的正主!”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她已经从明姿的狗腿子变成了明姿的仇敌,叛变投敌投向明菲明玉这边。

    明菲亲热地点了点明珮的鼻子:“要说这个,我就得先说你了!你是妹妹呢。须知人总有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也不可能永远都让大家围着你一个转,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更何况,我们是一个整体,这一点,一定要牢记。”

    嘴里说着明珮,眼睛却是看着明玉的,可不能让这些心眼贼多的小姑娘们把可爱的小明玉给教坏了。她要求明玉聪明明理,识时务,能自保,但心眼是一定不能歪的。她和明姿么,关起门来是一回事,对着外人又是一回事。

    明玉原本也是义愤填膺的,听了明珮的话后已经跃跃欲试,此时见明菲如此说,眼睛又是盯着自己的,顿时明白了明菲的意思,忙把那愤愤不平之色收起,换出一副笑脸来,讨好地望着明菲笑。

    明菲怜爱地捏了她肉嘟嘟的脸颊一把,分别给她和明珮各夹了个翡翠烧卖,又给自己也夹了一个,她们说她们的,她先把自己喂饱再说。突听陈莹道:“明菲?”

    明菲抬头,只见满桌子的人都在看着自己,明姿一脸的得色。虽不知道明姿和她们说了自己什么,但见招拆招也就是了,当下笑道:“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看着我?”

    “听说你很擅长喂养东西?”一个下巴尖尖,脸色苍白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问,正是从京城来的,袁翰林家十三岁的小姐袁枚儿。

    明菲莫名其妙,却看见蔡家族里的几个小姐脸色相当难看,龚家三姐妹都垂下了头,刘家姐妹二人都担忧地看着自己,明姿用扇子掩了半边脸,仍然难掩眼中的恶意和讽刺,陈莹脸上则看不出什么来。斟酌了又斟酌,方诚恳万分地开口:“不知姐姐问的是哪方面?”

    袁枚儿长而上挑的眼睛讽刺地一挑:“畜牲之类的。”

    明菲心中大概有了个数,大约是明姿又和她们提起自己在乡下的事儿了,不晓得说的是她擅长喂猪?喂狗?或者喂牛?还是喂马?于是作虚心状:“不晓得狗儿算不算畜牲?”

    袁枚儿道:“不是人的都是畜牲!”

    “哦!”明菲笑得天真:“不敢骗姐姐,我擅长养狗!以前在乡下养过一条,现下这只牡丹犬是第二条!”

    袁枚儿道:“那其他的呢?”

    明菲窘迫的笑:“其他的没碰过。”

    陈莹道:“我就说明菲不可能喂猪养牛嘛。”又笑着同袁枚儿讲:“我这个表妹,最懂礼节,又识文断字,养狗养猫养鸟是雅兴,怎可能去做那些粗人干的活。”

    袁枚儿道:“那些都是下贱人做的活,我就说堂堂同知府的小姐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下贱活!真要是那样,你就不配同我们坐一桌!”指着明姿朗声道:“你可真没道理,莫名其妙地诋毁你自己的亲姐,以后我再也不信你的话了。”

    明姿恼恨地瞪了明菲一眼,才要开口,就被明菲接过去:“袁姐姐误会了,我四妹妹喜欢开玩笑,我刚回家时也被她哄过,看看,你差点就上当了吧?”

    娘的,她可真的割过牛草的,至于猪嘛,吴家没喂猪,否则她也得养猪的。劳动不是最光荣吗?怎么落到这清贵的翰林小姐嘴里,就是下贱人了,还不配和她坐一桌?劳动不光荣,米虫才光荣,好吧,好吧,入乡随俗,她不认也没谁敢把她怎么样。

    听明菲这样一说,陈莹忙笑道:“是呀,是呀,我怎么忘了,四丫头就有这个脾气,专爱哄生人,哄过这一回下次见面她就不哄你了。”她如今和明菲等人算是表亲,自然要跟着和稀泥的。

    袁枚儿怀疑地看着明姿:“真的?”

    明姿的脸儿先是雪白,瞬间通红,坐在那里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来,道:“是我唐突了,袁姐姐不要生气。”

    袁枚儿眼里闪过一丝恼色,冷笑道:“原来你欺生!险些害我出丑,好没道理!你这种人,居心不良!难道说你们水城府的女孩子家都是这样没教养的?”她京城里来的人,又是清贵翰林家的小姐,自是不把这群中下层官员的女儿们放在眼里的,说起话来气势十足,铿锵作响。

    众人先是皆被袁枚儿生气的模样给唬住,接着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气得脸都白了,当下都把这事儿记到了明姿身上,发誓以后再也不和明姿一处。明姿原本还想和这京城里来的漂亮高贵的小姐交好来着,转眼间见她突然翻了脸,简直不知所措。

    明菲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向袁枚儿福了一福,朗声道:“袁姐姐,来者是客,今日每一个来的姐妹都是我们蔡家的贵客,我四妹妹和我一样,只想让你们高兴而来尽兴而归,

    只是她年龄小,不懂事,难免失了分寸,并不是有意为难你。得罪之处,还请你多多原谅,不要和她计较!”

    见明姿还坐着不动,便示意她赶紧站起来道歉:“四妹妹,还不快给袁姐姐道歉?以后再不许乱说话,丢了蔡家人的面子事小,丢了水城府人的脸面事大!要知道,教养可不是挂在嘴边说说就算的事,得身体力行才行!”

    一个真正有教养的人,会在去人家做客的时候,当面质问主人家的隐私,又当面训斥指责主人家吗?会刚到一个地方就斥责这个地方所有的人都没教养吗?

    小姐们觉得明菲后面这句话为她们出了一口气,都笑起来,也不管明姿愿不愿意,拖着她给袁枚儿行礼,七嘴八舌地道:“是呀,是呀,因为你一句话,就让我们都成了没教养的人,快快道歉,以后不许再乱说话了。”

    明姿也知自己犯了众怒,有心想发作,却不敢承担后果,委屈地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转着圈,给袁枚儿福了福,道:“袁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袁枚儿虽因听出了明菲话里的意思而生气,却不愿因此失了风度,越发印证她没教养,当下僵着声音道:“没关系!”

    明姿才要坐下,一直不动声色的龚婧瑜突然笑道:“明姿刚给你三姐姐惹了祸,还害得你三姐姐不得不为你圆场,她今日还是寿星,你还该给你三姐姐致一声歉,道一声谢的。”

    陈莹也道:“是呀,是呀,正是这个理。”

    明姿心里猫抓火燎的,却别不过形势,只得草草朝明姿福了一福,僵着声音道:“三姐姐,我……”

    她已经很为难她自己了,明菲也不想再当众为难她,笑眯眯地一挥手:“没事儿,自家姐妹不说这些。大家继续啊……”

    有她起头,龚婧瑜和陈莹起哄,很快气氛又恢复到先前一般热烈,明姿强忍着又坐了一会儿,托辞而去,走的时候没人留她一声儿,不由得边走边流泪。

    有了先前那个插曲,饭桌上的局势已经完全改变,龚婧瑜和陈莹特意捧明菲的场,言谈之中多见亲热,龚婧瑜说要请明菲去她家玩,陈莹说要请明菲一道去踏青。

    宴会进行到最高潮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

    嗯嗯,女配们开始浮出水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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