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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喜盈门txt下载     喜盈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异客(二)

    这位贵客,竟然是个五十多岁的女道姑——闻名遐迩的清风观观主孙道姑。这孙道姑气势不同凡响,座中夫人们与她都是极熟的,见她进来纷纷与她打招呼,请她在自己身边坐。

    孙道姑道声不敢,一一推了,陈氏另给她在旁边安了一张桌子,请她和她带来的两个年轻道姑坐下,摆上素菜素酒,才笑道:“不知仙姑今日怎会有空前来?”很是荣幸的样子。

    孙道姑道:“听说府上那位三小姐过生辰,贫道与她也算有缘,少不得也来凑个热闹。不知三小姐在何处?”

    众人都以为这是蔡家为了给明菲寻一门好亲,未雨绸缪故意邀请这道姑上的门,便凑趣儿道:“不知仙姑与蔡三小姐有什么样的缘分?说给大伙儿听听?”

    孙道姑稽首喊了一声“无量天尊”,微闭双目,声音沉稳地道:“有缘便是有缘,无缘求也求不来,一切随缘。”

    莫名其妙,听不懂。众人都是同一个想法,但因为整个大丰朝信奉道教已经成了一种时髦,也没人敢说自己不明白,或者敢表示不满,都做出万分赞同的样子。

    陈氏暗想,这难道是花那一千两银子做法事附赠的服务?没听说过清风观主如此好心啊?心中乱想着,却不敢耽搁,立刻让玉盘去把明菲请过来。

    下人们早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小姐们这边,小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都说这大名鼎鼎的清风观观主孙道姑如何了得,法力无边。

    明菲一边听,一边暗想这陈氏和清风观主的关系可真好。不过她过生日,这道姑来凑什么热闹?要说是来为她造势吧,事前没听陈氏和蔡光庭说过;要说专程来替她贺生的吧,蔡国栋好像没这么大的面子。

    因着这道姑的缘故,她不由得又想起白风观的那对师徒来。她当初病急乱求医,求宋道士帮她想法子,宋道士竟然也就真的帮上了她的忙。也多亏宋道士帮了她那个忙,她才会有现在,而她是许过要给宋道士送终钱的,可此时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宋道士,心中不由又是感激又是惶然。

    龚婧瑜看着明菲笑:“你和这孙仙姑是有些渊源的。”

    明菲一听到别人提这个事儿,就会有些心虚,尽管她心中一直不怎么在乎这个“克父克母”的名声,但要想活好,就必须得努力改变甚至消弭这个名声。所以听人提起来都是不喜欢的,可又不好太做得明显,便干干一笑。

    却听龚婧瑜道:“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又什么药都吃不下去,什么法子都想尽了,仍然是没有办法。大夫们都说我活不过七岁,我母亲急得不行,无奈之中求到孙仙姑这里,她让母亲把我抱去,说是中了邪,被人下了咒。一场法事做下来,我喝了她的符纸化的三碗水,没半个月就好了。实在是个高人。”

    龚婧瑜话锋一转,朗声道:“所以呢,她说你好了,你必然就好了,以后一定福寿双全。”众人静默片刻,纷纷附和。

    如果到此明菲还不明白龚婧瑜对她的示好,那她就太傻了,当下感激地看着龚婧瑜:“借大姐姐吉言。”

    龚婧瑜微微点头,“你家夫人身边的丫鬟来了。”

    玉盘笑眯眯地走来,先和小姐们行礼问了好,带了几分骄傲地道:“三小姐,夫人请您过去拜见孙仙姑,孙仙姑给您送了生辰礼物。”

    明菲奇怪万分,真的是来给她庆生的?

    小姐们眼里或露出羡慕的、奇怪的、猜测的目光来,都撺掇明菲:“还不快去?得了好东西别忘了分我们看看。”

    明菲带了几分疑惑跟着玉盘走到斗春堂,果见一个慈眉善目,穿得干干净净的女道姑坐在那里正和陈氏等妇人说话。不过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妇人们在听。她的声音很干净温柔,听着就令人从心底感到舒服,天生的播音员嗓音。

    陈氏一看见明菲,就招手让她过去,把孙道姑郑重介绍给她:“这是清风观的观主,孙仙姑。仙姑今日特意来看你的,快给仙姑行礼。”

    明菲有些为难,不知该行什么礼,是行个道家的礼呢?还是行个福礼?左思右想,还是依着俗人的想法,就行了个福礼。

    孙道姑认认真真地看了明菲的脸蛋身形一回,又叫她站到面前,拉了她的手细细看过手纹,欣慰一笑:“果然是个好孩子,前途无量啊。”

    孙道姑这句话激起浪花千层,所有夫人都惊疑不定地盯着明菲看,那炽热的目光烧得明菲的厚脸皮都有些绷不住。唯有龚二夫人微不可见地讥讽一笑,垂下了眼睛。

    接着孙道姑塞了一个小布包给明菲:“给你的。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以前师父留下的一道护身符。”嘴里说得轻巧,在明菲去接布包的时候却又重重捏了明菲的手一下。

    明菲心头一跳,微微皱眉,抬眼去看孙道姑,孙道姑飞速冲她挤了挤眼睛,然后又是一脸的慈爱。

    明菲谢过站到一旁,局促不安地看着有些洋洋自得的陈氏。心里猫抓似的急,巴不得赶紧地打开看看孙道姑到底给了她什么。

    走出斗春堂,明菲说要方便,不要人跟去伺候,只命娇桃守了门。从袖中摸出那个纸包来,打开一瞧不由呆住。她想过白风观和清风观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没想过竟然会如此亲近,清风观的观主竟然能亲自上门替白风观的人送信。

    黄色的符纸下面藏着一只赤金梅花耳钉并一张叠成方胜的信纸。

    明菲深吸一口气,把那只赤金梅花耳钉小心藏进荷包里,抖抖索索地将那叠成方胜的纸打开,几根灰不溜秋的狗毛和清虚那嚣张的字顿时落入她的眼帘。

    “臭丫头!我们来了!师父要见你,赶快带了金子银子去清风观见我们!若是敢不来,哼哼……你知道结果的。我最近有点馋狗肉。”

    明菲苦笑了一声,这臭道士真是秉性难改。金子和银子,她能拿出多少来?不过好歹也比从前富裕多了,只是不知能不能出去?她自从回来后还从没出过门呢。

    “三小姐,您好了吗?”娇桃久等不见明菲出来,少不得要进来瞧瞧。

    “好了,马上就来。”明菲赶紧将那信纸重新叠成方胜贴身藏好,又把那明显只是起掩护作用的符纸重新包好,整整衣服才出去洗手。

    回到席上,姑娘们都缠着她要看那道护身符,明菲才拿出来明珮就接过去:“三姐姐,您累了,我拿给她们看。”

    明珮小心翼翼地将那护身符托在手里,一一递到众人面前,也不管人家气不气,只许看不许摸,说是摸的人多了法力就不灵验了,宝贝得不得了。

    小气得明菲都有些看不下去,明珮却回头看着她讨好的笑,意思是,我做得还好吧?笑得明菲没了脾气。

    袁枚儿不屑于明珮的小家子气,也不屑于和水城府的女孩子们同流合污,淡淡地扫了一眼,矜持地道:“宫中的贵人们只用太虚大夫大人炼制的符。我祖父也是有一张的。”

    太虚大夫是大丰朝皇帝专门为最宠信的道士设立的官职,位比从四品。虽然品秩不是很高,但是却可以出入禁闼,每遇郊恩,还可封赠父母,待遇不可谓不高。

    袁枚儿原本是想扳回一局,然而这太虚大夫和宫中的贵人对于水城府里这群小姑娘来说,实在是遥不可及。因此众人只是沉默片刻,就自动将她的话忽略了去,还是羡慕明菲。气得她内伤不已,暗骂真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说不定什么是太虚大夫都不知道。多亏龚妍碧凑过去问她京城里的事务,才没让她失控。

    送走客人后,心情大好的陈氏眉飞色舞地边给蔡国栋揉肩膀,边道:“龚家送了三千两银子过来,想托我们给他家大小姐在京城里觅一门好亲……老爷您不知道,孙观主竟然来了。当着众人给明菲看了相,说是明菲将来前途无量。还给了明菲一道她师父亲自炼制的护身符。”

    蔡国栋在外跑了一天,也没找着守真子的半根寒毛,兴趣缺缺地闭着眼道:“她是来请你去清风观喝茶的吧?你打算哪天去呀?又打算送多少钱?”

    陈氏大恼,使劲儿捏了他肩膀上的酸筋一把:“老爷什么意思?您是说她是骗妾身呢?还是说她说明菲前途无量的话都是假话?既然如此,您为何又要信那个二月出生的鬼话?人家说明菲好,将来她也好找个好婆家,这对大家都有好处。只要有人肯说孩子们好,给他们钱妾身也乐意,您怎么这样呢。”

    “哟,你轻点儿!知道你贤惠,老爷这不是逗你玩儿吗?”蔡国栋酸得龇牙,他本是随口那么一说,闻言也找不到什么可说的,怎么说都不对,便强打起精神:“老爷的意思,是你不妨去替老爷求根签,看看老爷可能找到那个守真子。京里下了三道加急文书,知府大人嘴上都急起泡来了。要是这事儿不能了,他只怕走不脱。”知府走不脱,他的事也就成了泡影。

    陈氏这才转嗔为喜,道:“好,妾身过两天就去。”却又激起了心中另一番隐忧。都说清风观的香火灵验,她也该为自己求一求了。

第七十六章 成全(一)

    陈氏跪在清风观青烟缭绕的大殿里,闭目敛神,表情分外虔诚,也不知是求的什么。

    不过明菲想着,像她们这种人家的女人,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女人,所谓的尊荣与成功都是与丈夫、儿子牢牢联系在一起的,聪明能干如陈氏,也不能脱离。就像她,千方百计从那小山村里逃回蔡府来,除了为了不死在别人手里以外,也是为了将来不嫁一个不着调的男人。

    像陈氏这种情况,所求的不会脱离两件事。一件是她自己的子嗣问题,这个可是最要紧的一件大事,关系到她的一生,相当于当年明菲高考时,老师作的鼓励用语,是决定今后穿皮鞋还是穿草鞋的关键;第二件,应当就是关于蔡国栋的,哪怕就是得不到蔡国栋的宠爱,能得到他的敬重信任也是极好的。

    “明菲,你也来求一签吧。”陈氏已经连求两签站起身来,自己盯着看了两眼,满面喜色地将签递给亲自在一旁伺候的孙道姑,请孙道姑帮她解签。

    明菲绞着帕子道:“母亲,女儿除了希望父母身体健康,家中一切安好之外,再没什么可求的。”她也有所求,她希望蔡光庭能一举得中,只不过她觉得鬼神之事太过飘渺,就比如她自己干的那些好事,哪一件不是人为的?她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来见宋道士师徒,才不是来求签的。

    陈氏见明菲一脸的懵懂,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她像明菲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知道了男女之间的一些事情,特别是看到大姐姐嫁得风光,她便已经幻想自己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如果是有这种机会求签,必然是要求姻缘的。只是这种心思,她也不好教明菲,只道:“你替你哥哥求一签。”

    明菲听话地跪下去,小道姑把签筒递过来,她虔诚地晃了起来。

    孙道姑低声和陈氏道:“夫人可否移步到内堂,听贫道细细解来?”

    陈氏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去,惊疑不定地看着孙道姑:“仙姑?”

    孙道姑笑着摇了摇头,拿眼角瞟了地上跪着的明菲一眼,陈氏恍然大悟,她求的两签,一签是子嗣,当然不好当着明菲说。当下低声吩咐了花婆子和娇桃几句,自己带着余婆子并玉盘、金簪进了内堂。

    “吧嗒”一声,一根竹签掉落在地,明菲捡起拿在手中看了看,控制不住地扬起了唇角。旁边伺候的小道姑见状,忙凑过去瞧,只见上面赫然写着“第一签,上上,姜公封相”,下面的签文则是,“灵签求得第一枝,龙虎风云际会时,一旦凌霄扬自乐,任君来往赴瑶池。”

    小道姑先就眉眼弯弯地恭贺起明菲来:“此乃荣华发达之象,小姐是求功名吧?一定遂意了。”

    花婆子有些瞧不上这小道姑,忙道:“还是请孙仙姑替小姐解签吧。”

    明菲抿嘴笑了笑:“不用了,娇桃拿一两银子请女真人喝茶。”又撺掇花婆子和娇桃:“难得有这个机会,妈妈和娇桃不妨也烧烧香,求根签。香油钱从我荷包里拿。”

    花婆子和娇桃都是有心事的人,早就蠢蠢欲动,听明菲一劝就动了心思。那小道姑笑嘻嘻地引了明菲到偏殿:“三小姐这边请,喝杯茶歇歇夫人和师父就来了。”

    花婆子放不下心,亲自引着明菲进去,见四下装扮干净整齐,并无外人,又听那小道姑道:“我们观里不招待男子的,有小道伺奉三小姐,妈妈还不放心?呐,你们夫人身边的妈妈和姐姐不也出来求签了?”

    花婆子跑到门口探头一看,果见余婆子和金簪、玉盘三人站在大殿里,这才放心离去。

    小道姑奉了茶就站到了门帘外,明菲端起茶来,慢慢啜着,只等宋道士和清虚出现。

    墙角一道隐蔽在帘幕后面的窄门被人轻轻推开,走进穿一身雪白鹤氅,越发显得仙风道骨的宋道士和一身崭新天青缎道袍,嘟着嘴沉着脸的小道士清虚来。

    明菲赶紧放下手中的茶杯,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明菲见过真人,真人一向安好?”

    “好。”宋道士不客气地走到主位上坐好,唤明菲过去,眯着老眼好生打量了她一回,笑道:“不一样了,看来你得偿所愿了。不过想必多数人对你还是敬而远之吧?”

    一语中的。明菲不知他意欲何为,不过鉴于老道士对她向来宽厚,便道:“没有什么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改变的,只要我真心待人,十二分努力,总有我的去处。”

    宋道士点头:“说得好!世间万物皆有道,短时间内的投机取巧固然能得到一些好处,但若要长久站得住脚还是要符合道义才行。长话短说,你可知我今日寻你何为?”

    自然不是赏花叙旧,但看来不是要钱,明菲放开了袖中那个沉甸甸的荷包。当初求宋道士帮忙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有朝一日被索回人情的心理准备,只要这个要求在她的底线内,她就会想了法子尽力去做到,可心中如此想,话却是不能如此说。

    明菲正色道:“真人对明菲有再造之恩,明菲一直牢记在心。按理您有需要有吩咐,明菲应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是,明菲人小力微……”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自进来以后就一直死死盯着明菲瞧的清虚的狐狸眼里突然散发出愤怒来,白嫩的脸蛋也浮上了淡淡的红晕。

    明菲皱了皱眉头,脸上是笑着的:“清虚道长,想必如今灰灰一定也是张口就咬人的。”

    清虚吃瘪,气急败坏地指着明菲:“你……你……你这个死丫头……”她竟然骂他是狗,张口就乱咬。

    看到一向牙尖嘴利的清虚被自己一句话就逼得无话可说,明菲暗爽,敛了神色朝宋道士深施一礼:“明菲人小力微,不敢胡乱夸下海口,但真人有吩咐,明菲能做到,就一定不遗余力。”

    她这话听着诚恳,但还是留了后手。如果是不喜欢,觉得不能帮,一句做不到就推得干干净净。

    清虚怒道:“臭丫头,你心不诚,你哄人……”

    明菲站直了身子,淡淡地拂了拂袖:“你不是我,怎知我心不诚?话有千百种,心意却从来只有一种。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清虚的脸蛋越发白里透红,好看得很,气哼哼地瞪着明菲,只是不再出言反驳。那苦大仇深状,若不是明菲没忘记自己原是个什么都没有的黄毛丫头,几乎都要以为是她伤了花样美少年的一颗芳心。

    宋道士微微一笑:“说得好啊。其实老道士此来是想与你讨个人情,给清虚孩儿觅个前程。我老了,顾不得他了,不想耽搁他一生,正好你父亲当着这个官,给他寻个好些的前程罢。”

    “好,只是此事需要从长计议,我要请哥哥帮忙,听他的意见才知该从何着手。不知清虚道长志向何为?”明菲羡慕地看着清虚,有人真心实意地记着就是不一样。

    清虚哼了一声,眼巴巴地看着宋道士。

    宋道士见明菲答应得爽快,似笑非笑地道:“只是这孩子嘴巴讨人厌,我担心他哪天不小心就把你的事儿给说漏嘴了,怎么办?”眼睛是死死盯着明菲的。

    “可他现在还没有。”明菲皱着眉头看向清虚,“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想必你是没有忘记的。假如你忘记了你的承诺,我也会忘记我的承诺。”长期被人胁迫的确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可这不也是应该付出的风险和代价吗?她总不能恩情未报,就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东西就害人吧?

    恩怨分明,很直接,很干脆,很磊落。宋道士有点满意了,却又道:“可是老道我还很缺银子,你有吗?”故意做了一个猥琐的表情:“你如今是官宦之家的小姐了,想必一定不缺这些东西。”

    明菲笑了起来,从袖中摸出那只荷包,双手奉上:“是我不好,当初答应过给老真人送终的,可回来后就没机会出去。这里是二十两黄金,请老真人笑纳。若是不够,过些日子我又想法子。”多亏光耀大哥大方,好奇心也不强,她才一开口就满足了她。

    “不用,这里足够了。”宋道士命清虚收下,又道:“清虚的前程不用问他,老道已然替他安排好了。也不需你花多大的心思和力气,你只需帮我传一个消息就行。”

    明菲奇道:“什么消息?”

    宋道士叫她附耳过去,轻轻说了一席话,听得明菲神色大变,指着宋道士道:“我以为我就是胆子大的人了,谁知道你老人家更是贼胆包天!”

    宋道士贼贼一笑:“你怕了?又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说一句话而已,至于其他可都是别人自己猜测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牵扯到你,你又何必害怕?成功了,对于你我来说,都是极好的一件事,既解了你的燃眉之急,也全了我的心愿,怎么算都是你最划算。”

    明菲无奈地叹了口气:“老人家!这不是玩笑。欺君之罪是要杀头,要株连九族的。你真想让小道士将来当上道官,我答应你一定想法子就是。”

    宋道士笑成了一朵菊花:“谁说我要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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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哦,菊花………………

    第二更肯定有,不过不知是什么时候,好容易周末,让我补补觉吧,话说我连熬五天夜了。

七十七章 成全(二)

    “人老了,心难免变软,看你是个好丫头,索性成全了你吧。”宋道士如是说。

    明菲又惊又喜,几疑在梦里,这种好事儿竟给她捡着了。想想还是不放心:“您真没骗我?您真的就是守真子?”

    宋道士微笑不语。

    清虚白了明菲一眼:“要不是师父看你还不算那么没良心到底,才懒得把这个机会白白给你呢。”

    门外传来小道姑的咳嗽声,算算时间花婆子和娇桃她们也该完事了,明菲懒得和他多说,催老道士快走:“我记住了,那你们赶紧回去等消息吧,我会尽快把事情做好的。”

    宋道士笑嘻嘻地站起来,摸了摸明菲的头顶:“是个好丫头,将来一定有好日子过的。”健步如飞地当先去了。

    清虚磨磨蹭蹭地站在墙角门边看着明菲:“死丫头,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没有?”

    明菲认真地看着他:“当然有!”

    清虚眼睛一亮,嘴角也弯了起来:“快说!”

    明菲把五两银子递过去:“把我那只耳钉还我!喏,这是灰灰的伙食费,不许苛刻它,不许抢它的骨头吃。”

    清虚一愣,手掌重重地挥落,将明菲手里的银子打落在地,脸色铁青地砸门去了。

    唷,第一次没有见钱眼开呢。明菲摸摸鼻子,从地上捡起银子来吹了吹灰,小心地收进袖子里,走到椅子上坐下唤那小道姑进来配合她演戏。

    这小道姑本来就是孙道姑的心腹徒弟,早得了吩咐的。给明菲的茶碗里续了水之后就笑着和她拉起了家常:“上次小姐生辰,我师父送了小姐一张护身符,可否借给小道看看?”

    明菲笑道:“那个护身符因为贵重,我不曾带出来。不过身上倒是有张旧符,你想不想看?”正说着花婆子和娇桃都满脸喜色地进来了,都问:“什么旧符?”

    陈氏去到偏殿的时候,正好看见明菲等人在研究一张已经有些年头的符纸。那小道姑一脸的惊异之色,跑过去拉着孙道姑的手臂道:“师父,三小姐竟然有这个……”

    陈氏听孙道姑说完,惊喜地道:“真的?”随即又觉得自己太过忘形,立刻掩住了嘴。

    孙道姑拿着明菲手里的那张符纸对着窗边的光亮反复地看,最后很肯定地说:“这绝对是守真子前辈的手迹!师父她老人家也曾留过两张给我。”很客气地望着明菲问:“三小姐可否告知贫道,这符纸是从何而来?”

    陈氏又惊又喜,生怕明菲不懂事泄露了守真子的踪迹,忙忙地道:“说不定是她小时候亲戚怜惜给的。”不等孙道姑开口,假意看了看天色:“你舅母今日还要去家中做客呢,咱们走吧?”

    孙道姑万分遗憾地送了几人出去,其间几次想拉了明菲说悄悄话,都给陈氏不动声色地给挡回去了。

    上得马车,陈氏就开始追问明菲:“你这符纸从哪里来的?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明菲低头摆弄着手里红布缝成的三角小布包,道:“是从前我在吴家时,给一位过路的老道士端水喝,他可怜我,给我的。就是那个后来给我治病的老道士。”

    陈氏又问:“怎地今日突然拿出来了?”原来是白风观那个解签算八字很厉害的老道士,又会治病,脾气怪诞,有点谱气,陈氏的心中真的升起了几分渴求。

    明菲又答:“那小道姑问我要孙仙姑给的护身符,我说没拿着,她不信,就把这个扯出来了。”

    陈氏不厌其烦地反反复复地问了一遍又一遍,答得明菲口干舌燥,眼里露出不耐烦来,陈氏这才罢了。

    回到家中,蔡国栋又过来一番轰炸,轰得明菲招架不住,待蔡国栋走了,一口气灌了整整一壶水。

    当天夜里蔡国栋就趁着夜色派了人去朱家湾白风观寻人。待到第三天,人人都知道明菲手里有一张守真子作的符张时,蔡国栋已经顺利把人寻到,在这件事上立下了头功。按照钟太傅的说法,他这个官一定是能升起去的。

    升官发财有了希望的蔡国栋仿佛重又年轻了好几岁,对陈氏和明菲的态度也突然间亲近了许多。

    这件事一了,陈氏就忙着安排那位教养妈妈进驻蔡府的事,和蔡国栋商量道:“妾身想这几日就去把魏妈妈接过来。可是上次因为老爷立了首功的事,大伯母对我多有怨怼,我前些日子见着她,她连话也不肯和我多说。”

    蔡国栋不在意地道:“我虽立了首功,可他家不也得了好处?知府大人对我倒是没有多说什么,怎地你们女人间的弯弯绕绕那么多?”

    陈氏笑得一笑:“大伯母心胸向来狭窄。一局输了一定要在另一局上扳回来。我猜着,她大概一定会在魏妈妈这件事情上做文章。比如说,原本要借给我们两年的,就突然缩减为一年,打乱计划。总而言之一句话,不让孩子们学到魏妈妈全部的功夫,也就不能超过陈家的女孩子。”

    蔡国栋皱眉:“那很简单,你把魏妈妈招呼好,让孩子刻苦努力,短时间内把她所有的东西全都学会不就是了?”

    陈氏眼睛亮亮的:“还是老爷聪明。”

    蔡国栋微微一笑,自夸了两句,却听陈氏道:“只是家中房子窄小,原来给魏妈妈安排的住处是在二姨娘的鸿翠苑旁边的那个梅花坞,现在却是觉得有点不合适了。她日夜啼哭吵闹,就怕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去……”

    蔡国栋闻言,犀利地看了陈氏一眼,看得陈氏脸色发白,心头狂跳,死死攥着帕子说:“三姨娘那边,又靠近光正住的院子。不然,让三姨娘去和四姨娘挤一挤?毕竟目前姑娘们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言下之意是说,为了孩子的前途,姨娘做出点牺牲算得什么?

    蔡国栋收回目光,垂下眼皮半日不说话,陈氏不知他心中到底是怎样想的,不由直打鼓,低声道:“或者,老爷还有其他主意?不然,想法子把后院那家的宅子盘下吧?只是时间太急,不知大伯母什么时候突然翻脸。”

    蔡国栋长叹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把那个逆子送到乡下庄子里去吧,着人严加看管。让她,也住到那个小院子里去。魏妈妈就住进鸿翠苑里去,你一定要好生招呼好。”

    陈氏立刻安排人手,亲自写了信,又让韩总管进来,当着蔡国栋的面细细安排下去,吩咐庄子里的人一定要照顾好蔡光正,不要让外人去打扰他。又让新任内管事张娘子过来,立刻安排二姨娘搬家,务必在明日全部搞定。

    张娘子领着陈氏的一干心腹借口替二姨娘收拾房间家私,把鸿翠苑里翻了个底朝天,就连房梁上都没放过。二姨娘漠然地看着众人,眼睛黑得犹如一汪深潭,什么情绪都没有,倒看得伺候她的吴婆子一阵心虚。

    吴婆子见不得她那种镇定,便假意问张娘子:“是搬去二公子住的那个院子么?都收拾好了?”

    二姨娘的脸色才变了,失神地看着吴婆子,突然把头上戴着的两只蔡国栋送她的凤头金簪拔下来塞给吴婆子:“他去哪里了?”

    吴婆子将她的簪子甩回去:“他如今不是蔡家人了,自有他的去处。”

    二姨娘顿时脸色惨白地捂着胸口靠着墙软软滑了下去。

    吴婆子怕她就此死了脱不了干系,忙忙地将她扶起来灌水掐人中,劝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二公子真是可惜了,身娇肉贵的,全身都被老爷打烂了,硬没叫过一声疼。”

    二姨娘闭着眼不发一语。

    吴婆子等了一歇,也不见她有任何动静,竖着耳朵听了一听,仿佛是睡着了。便转身出去,吩咐外面守着的小丫头道:“好生看着,若是出了什么差迟,仔细你的皮!”

    半夜时分,二姨娘突然睁开了眼,低低咳嗽了一声:“来人!”

    小丫头睡眼朦胧,抖抖索索地探进头来:“姨娘,您要什么?”

    二姨娘笑眯眯地冲她招手:“过来,给我倒杯水喝。”

    小丫头见她态度和蔼,送了口气,走过去倒了杯温水双手奉上:“姨娘您身子可好些儿了吗?”

    二姨娘好声好气地回答:“好多了。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真是个能干懂事的。”哄得那小丫头高兴起来,她这才从耳垂上取下一对赤金水滴耳坠塞给那小丫头:“赏你的。”

    小丫头想要又不敢伸手,二姨娘眉眼弯弯:“不是让你白拿,我问你,二公子去了哪里?”

    小丫头歪着头犹豫了好一歇,才说:“还没走呢。听说是明天早上出发,要送到乡下去。好像是去最远的那个庄子,靠近大湖边的那个。”

    二姨娘的脸色越见苍白:“老爷这些天都在做什么?今夜是在哪里歇着的?”

    “听说老爷今夜在书房。”

    二姨娘叹了口气,“你去帮我拿梳子过来。”

    小丫头警惕地道:“姨娘拿梳子做什么?不睡觉么?”

    二姨娘揉着太阳穴:“我头疼,梳梳头要舒服些。”

    等小丫头一回头,二姨娘就拿起烛台砸在小丫头的头上,见小丫头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她不慌不忙地摸下床,就那样披散着头发,勾着腰,扶着墙壁慢慢地往外走,走两步就不得不停下来歇口气,但她一点退意都没有。

    她推了推门,门如同她想象的那般,是从外面锁上的。她冷冷一笑,探身打开窗子,从桌上爬上窗台,从窗台滚落到外面的玫瑰花圃里,强忍着一身的刺痛,扶着墙站起来,春末的月光微风下,她的头发犹如风中飞舞的海藻,脸色苍白如纸,只一双眼睛闪着火一样的光芒。

第七十八章 转变(一)

    天边飘来一丝云彩,很快就把天际的半弯月亮隐去,空气中泛起一股潮湿的气息,仿佛是要下雨了。

    二姨娘靠在院墙下的蔷薇丛背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很犹豫,这里往左是去蔡国栋书房的路,往右是去关押蔡光正院子的路。该往哪里走?是直接去见蔡光正最后一面,嘱咐他一定小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去书房求蔡国栋?

    微风拂过,一滴冰凉的雨珠落到她的鼻尖上,一股尘土气扑鼻而来,下雨了,她不由打了个寒颤。看着周围漆黑的一片,她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转身朝蔡国栋的书房走去。

    路上遇到好几拨巡夜的婆子,吓得她心惊肉跳,好不容易来到蔡国栋的书房外,她先用手指将披散的头发最大限度地刨顺了,方顶着小雨在门前匍匐下来,五体投地,从喉咙深处迸发出一声最为深重的哀鸣:“老爷……”犹如杜鹃啼血。

    她断断续续地哭泣起来,哭得柔肠百结,哀怨缠绵,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叫屋子里的人听见。檐下挂着的两盏红灯笼朦胧的灯光下,她肌肤如玉,修长的脖子就像天鹅的脖子一样美丽动人,瘦弱的身姿有种别致的风韵,不经意间就能拨动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只可惜,这个漆黑有雨的夜晚,蔡国栋是注定听不到也看不到她的悲屈了。二姨娘大概哭了一盏茶的功夫,都无人出来搭理她,她抹了抹眼泪,走到书房外,蘸了点水戳开窗纸,壮着胆子喊了两声:“老爷,老爷……”

    书房里静悄悄的,根本就没人的样子。

    也不知是小丫头故意骗她还是消息有误?又或者是半夜又被人请去了?二姨娘又是失望又是绝望地靠在廊柱下,看着晶莹的水滴砸落基石上,瞬间四分五裂,粉身碎骨,仿佛被蛰了似地抖了一下。看来这条最安全的路已经行不通,她少不得要走另外一条路。不管如何,在蔡光正被送走之前,她一定要把那件事告诉他才行,她当机立断掉头往外走去。

    行至琼华院的附近,她心情复杂地看着琼华院的大门,已经很多天没有看见过明姿了。几个孩子中,她最担心的就是明姿,明姿从小娇养,性情暴躁冲动,凡事一定要争个子丑寅卯出来,从不知藏拙,最容易被人刺激利用。她只后悔当初没有好好教导明姿……要是有机会见到明姿,她一定要好生嘱咐一番。

    正想着,平地一声雷响:“谁在那里?”

    她惊觉不妙,正要开口回答,一根棒子已经呼啸着落到了她的背上。虚弱的身子再也撑不住,一个踉跄匍匐倒地,她倒抽一口凉气,卯足了劲拼命想喊出那一声:“是我……”

    然而那使棒子的人根本没给她机会,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大声呼喊:“快来人!有贼!”一群巡夜的妇人吵吵嚷嚷的,尖叫声斥骂声此起彼伏,将二姨娘微弱的辩解声全数压在了下面。

    待到陈氏和歇在四姨娘处的蔡国栋得知消息双双赶到时,二姨娘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她混身泥泞雨水的躺在琼华院的廊下,直愣愣地看着蔡国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动一动手指都很困难。

    事情的真相很快查清,是二姨娘用烛台砸昏了伺候的小丫头,偷偷翻窗子溜出来,被巡夜的婆子撞上,问话又不答,还主动伤人,这才导致了这场意外。那婆子甚至出示了被烛台刺伤的胳膊……

    怎么听都是二姨娘没道理。可蔡国栋看到她那副狼狈样时,却怎么都骂不出来,陈氏越看心越凉。多亏受到极大的刺激的明姿,扑上去抓住陈氏又踢又骂,众人费了很大的力才将她拉开,陈氏却捂着下体痛苦地蹲了下去。

    看了这一出,蔡国栋刚才还在犹豫不定的神色瞬间变成了冷漠无情,二姨娘看着被制住的明姿和惺惺作态的陈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陈氏缓过来的第一句话,不是诉苦,不是诉冤,而是替二姨娘求情:“老爷,可怜天下父母心,让光正走之前见她一面吧。”却又加了一句,“别让其他人知道就是了。”

    “要是我再姑息,今后只怕有样学样了。”蔡国栋冷漠地拒绝了,这场意外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第二日一大早,蔡光正就被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送走,二姨娘被人抬进了蔡府角落里那个栽满了梧桐树的小院子里,里外三把锁。而明姿则在一系列的处罚后,也被关了起来,蔡国栋下了决心,这次一定要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三小姐,听说二姨娘的肋骨被打断了两根,小腿骨也断裂了,大夫给她正骨上药的时候,她竟然哼都没有哼一声……”娇桃带着几分痛快又带了几分担忧,把这事儿的最新进展报给明菲知道。

    明菲一愣,顿时对面前清新美味的菜肴失去了胃口。她不是同情二姨娘,而是觉得陈氏可怕。陈氏在用一种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态度和方式在向所有人宣布,这是她的地盘,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娇桃伏在明菲耳边轻轻道:“您说,她会不会从此就瘸了?”

    明菲摇了摇头:“我不是大夫,也没去探过病,我怎么知道?”其实她知道,二姨娘此时承受的就是钝刀割肉之痛。二姨娘的腿再也好不了了,那婀娜风流的身姿已成了昨日黄花。等到蔡国栋忘记二姨娘的时候,也就到了终结的时候。

    想到陈氏现在还无孕,就已经如此狠辣利落;将来她若是有所依仗,只怕蔡光庭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明菲再也坐不住,立刻让花婆子准备了药材等物,带着明玉去探陈氏。

    陈氏脸儿蜡黄地歪靠在罗汉床上处理家事,听说明菲和明玉来了,欢喜地让人快请。明菲进去就发现她眉眼中含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轻松和飞扬。

    想必是已经预见到将来的幸福生活了吧?三姨娘和四姨娘不足为惧,二姨娘残了,蔡光正倒了,明姿当面看见蔡国栋是怎样对待二姨娘的,她又是那样的性情,也相当于是毁了一半,只剩下一个蔡光仪,也不知陈氏接下来会不会把手伸到蔡光仪哪里去?而陈氏对待蔡光仪的态度,正好可以看出陈氏接下来的打算。

    明菲垂下眼眸,拉着明玉过去行礼问安:“母亲,昨夜的事情女儿都听说了,您可还好?”

    陈氏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我没事。”这一下她挨得痛快,就算是痛,也会减了那么三四分。

    余婆子端着一碗汤药进来,生气地说:“三小姐快来劝劝夫人,明明都被踢得淤青了一大块,走路都困难,偏生不肯好好躺着,还要硬撑着去请魏妈妈。”

    陈氏沉痛地道:“明姿这个脾气太糟糕,她对我又有心结,我多说两句,她觉得我是苛刻她,难免又要闹起来,给老爷添堵;叫我不管她,她又是那样的性情,将来难免吃亏。我怎么能不急?魏妈妈早些来到,也好趁早将她的性子扭过些来。”

    明菲自动忽略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只笑着劝陈氏:“母亲再担忧,也要先把身子养好了才是。”说着接过余婆子手里的汤药,轻轻搅动,试过了温度才亲自伺候陈氏服下汤药。

    明玉见状,立刻乖巧地伏到陈氏身边,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道:“母亲,您哪里疼?我帮您揉揉?”

    “哟,明玉这么孝顺?”陈氏对姐妹二人的态度很是满意,女儿和儿子不同,女儿对她没有任何威胁,养好了嫁得好,将来还是她的孩子的助力。因此只要明菲和明玉记情感恩,她是不会瞧得上那点嫁妆的。

    “母亲,您好些了吗?”明珮红着眼,拿着帕子按着眼睛夸张地跑进来,挤到陈氏身边,不动声色地将明玉挤到一旁。见陈氏用完了汤药,眼疾手快地从桌上取了清水给陈氏漱口,又生怕旁人同她抢一般的从填漆盒子里拿了果脯喂给陈氏。

    陈氏也不拒绝,很是亲热地拉了明珮一道坐下,细细说话,问她功课女红如何,近日都做些什么,喜欢弹琴还是画画等等。

    明珮难得见陈氏对她如此亲厚,越发喜上眉梢,十二分地卖力讨好。明菲姐妹二人倒被搁置在一旁。

    明玉觉得心中不舒服,皱起眉头看着明珮,又拉了拉明菲的袖口。明菲抚了抚明玉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讲利用价值,明珮永远都不能和她与明玉比,嫡庶之分在那里摆着呢。陈氏之所以如此做,无非就是惯常的敲打警醒罢了,又何必在意?

    但即便心中知道,她也不能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来,所以明菲半真半假地笑:“五妹妹嘴巴真甜,一来就把母亲哄得这样欢喜,你以后可要经常来陪母亲说话才是。”

    明珮自然不高兴:“三姐姐说的这话,仿佛我经常没来陪母亲似的。”

    明菲不咸不淡地笑:“你误会了。我可没那个意思……”

    见几个女孩子为讨好自己而生了罅隙,陈氏的目的达到,立刻扬起笑脸打圆场:“好了,都是我的好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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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转变(二)

    陈氏的态度已经转变,一连串的胜利已经让她见识到了自己的力量,对于将来也树立起了极大的信心。此刻她是不会动蔡光庭,但人是会变的,谁知道将来她有了自己的儿子后,想法会不会改变?

    蔡家目前只不过一个普通的中级官员人家,没钱没权,更无什么爵位之类可以继承的,没什么可争的。但将来却不一定,假设蔡国栋在陈氏的帮助下,青云直上,揽得财富无数,难保陈氏不会心生不平——她辛辛苦苦谋划来的好处,却要无偿分给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凭什么?

    一个被压制了多年的人,突然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扬眉吐气之后就有了新的目标,自然想要更多。所以陈氏的这种转变,在情理之中。

    一切都存在着变数。

    明菲抱着头想了一夜,导致第二日起床脚都有些发飘。唤了娇桃备了点心,自提着食盒去了蔡光庭的院子。

    蔡光庭正在窗前苦读,家中发生的这些事情丝毫没有影响他刻苦用功的心情。听丫鬟来报说明菲来了,立刻放下书迎了上去:“今日怎么有空来?”

    明菲道:“母亲已经定了明日就去接魏妈妈来家,听说魏妈妈规矩挺严的,只怕日后要同哥哥说话不容易,所以趁着今日无事特意过来看看。”

    过来看他,却没有带明玉,蔡光庭立刻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人,笑望着明菲:“有什么话要同哥哥说?”

    明菲话已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和蔡光庭说什么?这个时候是他读书的关键时刻,影响他做什么。当下笑了一笑:“就是希望哥哥多多保重身体。”

    蔡光庭心中却有些明白,拍拍明菲的手,沉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都要来,有些事情是挡不住的。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我自会护得你和明玉周全。等我,那一天不久了。”

    明菲笑道:“我和明玉从来就没担心过。”话虽如此,她心中却是明白,蔡光庭就算是读书读得再好,也不一定能左右她和明玉的婚事。这个东西,有父母在的时候,怎会轮到他说话?由不得她不担忧。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待明菲走了,蔡光庭立刻唤人进来:“这些天三公子在做什么?”

    “一直都躲在院子里读书,半步都没踏出过院门。”回答他的是周妈妈的儿子周小川。

    蔡光庭挑了挑眉:“就连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他也没出来过?今早也没去送二公子?”

    “没有。”周小川回答得斩钉截铁,“只看到他房里的翠儿露过脸。”

    “去问问你母亲,今早三小姐和六小姐去夫人房里时发生了什么事?”

    没多久,周小川回来汇报:“五小姐太过殷勤,冷落了三小姐和六小姐,三小姐出言讽刺了五小姐,夫人打了圆场。”

    蔡光庭沉默许久,道:“你去帮我把龚大公子请过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有个问题要和他切磋一番。”

    傍晚时分,蔡光庭去了倚绣院,开门见山地对明菲道:“我去看过母亲了。我告诉她,只要我能考出去,今后就不要家中一分钱。但家中如果有需要,我却不会不管。”

    同样的,他也不会像别人那样,把所有的钱都拿回家。后面那个条件,不过是隐晦的告诉陈氏,他将来会照料扶持她的孩子,只要她善待明菲和明玉。情势已经发生改变,他和陈氏之间的某种平等关系已经被打破,所以他不得不作出新的妥协,定下新的合作条件。

    “她怎么说?”明菲明白了蔡光庭的意思,她难过地看着蔡光庭:“哥哥……”放弃继承权却还要付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没说什么,说我想多了。”看到明菲脸上的担忧,蔡光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突然不怕了,果然如同龚远和所说的那般,这个妹妹格外早慧,她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知道他做出的牺牲。明菲这样的聪明,把明玉交给她,他就算是出远门也放心了。

    想到此,蔡光庭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难过什么?你哥哥我这么有志气,你应该替我感到高兴才是。说实话,这点东西我从没放在心上。”他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约有桂圆大小,精美的碧玺桃子挂坠来递给明菲:“这是你龚大哥哥补给你的生日礼物。那日请的都是夫人小姐们,他不好跟来。”

    明菲笑道:“他一向是最大方的。应该是我重重谢他一回才是。”

    蔡光庭叹道:“你欠他的,我自然会还。十年,我们只需再忍十年,明玉的事一定了,我们就不再害怕谁。”

    第二日,陈氏将那位传说中的魏妈妈风风光光地接回了家,蔡家四姐妹开始了噩梦一般的生活。没有多久,陈莹也加入了这个队伍。

    日子如同流水一般滑去,在相安无事中,转眼三个月过去了,好消息从京城传来。皇太后的病好了,守真子又顺手在京中召了一场雨,于是深得皇太后和皇帝的喜爱,夸他道法深奥,医术独到。皇帝要封守真子为冲和殿侍宸,他固辞了,皇帝转而给小道士清虚弄了个末等金坛郎。

    明菲经过打听,得知小道士清虚的这个金坛郎是从九品。虽然职位低下,不过好歹也是官了,何况他年龄那么小,日后就凭那师徒俩的狡猾机变,不愁这官升不起去。想到二人如此风光,心愿得偿,明菲由衷地感到轻松和高兴。终有一日,吴家村的那段遭遇将会渐渐埋没在她的记忆深处。

    蔡国栋同时也收到了钟太傅让人送来的信,他立的功劳和陈氏千辛万苦为他搜罗来的银子终于起了大作用。同年秋天,桂花盛开的时候,蔡家双喜临门,蔡国栋终于当上他梦寐以求的水城府一把手,从正五品直接跳到了正四品,而蔡光庭也考中了乡试第一名,成了解元。

    消息先正式通知一日到达蔡府,当时蔡家正在吃晚饭。蔡国栋差点失态,怔怔地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直到陈氏含笑轻轻推了他一把,他才恍然明白过来,笑着命陈氏拿酒出来,在座的子女们无论大小都饮一杯。

    如今蔡家规矩与从前大不相同,以前是各自为政,如今却是团团坐在正房里用饭,蔡国栋和陈氏高踞主位,小姐公子们一溜地坐在下首,三姨娘和四姨娘负责伺候,吃饭间不闻言谈之声,安静守礼。

    听说有酒喝,大的几个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最小的明玉和蔡光耀却是极其高兴。蔡光耀甚至拍着胖胖的巴掌问:“是要过年了吗?”

    引得众人哗然大笑。

    可是当酒满上后,陈氏却只沾了沾唇就放下了,蔡国栋不明白,要细问,却被陈氏含羞带嗔地白了一眼,背着众人小心地指了指她的小腹。蔡国栋隐隐猜到了什么,苦于当着孩子们不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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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知道今日会有人来报喜,明菲特意换了一身喜气洋洋的玫瑰紫衣裙,头上也戴了珊瑚珠子串成的珠花。她收拾好了就去明玉的房间,指挥明玉身边丫鬟竹枝和竹叶给明玉穿衣打扮。

    明玉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三姐姐,你说哥哥从抚鸣回来,会不会给咱们俩带礼物?如果带了,又带什么?我可真有些想他了。”

    抚鸣是南尧的省府,南尧各府县的秀才都要去那里参加乡试。蔡光庭早在五月天还不算太热的时候就和龚远和结伴去了抚鸣,算算到现在已是从初夏到了中秋,不要说从未同他分开过的明玉想念,就是明菲也极挂念。

    “抚鸣最有名的是缭绫,大公子必然是带缭绫回来!明年两位小姐就有漂亮的夏衣穿了。”四姨娘笑嘻嘻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汤盏。

    “姨娘真是稀客。”明菲忙笑着迎了上去,接过四姨娘手里的托盘,请她坐下。

    四姨娘拉着明菲细细看了一回,赞道:“三小姐越来越出众了,半年多的功夫,人就突然舒展开了,长了不止半个头吧?看看这些衣裙都要重新做了。”

    明菲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但四姨娘此人同明珮一样,向来是无利不起早。当下转开话题:“姨娘这是要给谁送汤呢?”

    四姨娘就是要引出她的这句话,当下笑道:“我这是要给夫人送汤的。因为怕明珮年龄小,不懂事,穿错了衣服,特意绕道去交代她,从这里经过就顺道进来看看。要是两位小姐穿了喜庆的衣服呢,我就不多嘴了,要是没想到呢,我就多一句嘴。谁知我果然是白来了,三小姐从来都是最懂事的,又有夫人教导着,怎会弄错?”

    明菲忙道谢:“姨娘怎么这样说?我们小辈就是要长辈随时提点着才行。”眼睛看向那碗汤:“姨娘还是快去吧,五妹妹那里由我去说,小心汤凉了。”就是不问四姨娘为什么要送汤给陈氏。

    四姨娘耐不住,只好挤挤眼睛,示意明菲过去点,她有悄悄话要说。

    “姨娘的眼睛可是不舒服?”明菲假装不懂。她从来都不喜欢四姨娘这种贼眉鼠眼的小家子气,也不希望明玉学到。

    四姨娘急得跳脚,只好直来直去:“你俩去的时候,记得恭喜夫人,记得不要惹夫人不快,多多照顾夫人,小心一点……”

    明玉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姨娘这是怎么了?到底想说什么呀?”

    “啊呀!”四姨娘无奈地道,“你们就要添小弟弟了!”然后满脸是笑,认真地打量着姐妹俩的表情。她就不信这两个小丫头不懂得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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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选择(一)

    原来是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

    就似蔡光耀说的那般,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根本就无法阻挡的,自从二姨娘被打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

    明菲欢喜地笑起来:“真的啊!那我可真是太高兴了!我得赶紧看看母亲去!”甚至不管四姨娘还站在屋里,就拉了明玉往外走,一副迫不及待,兴奋得忘乎所以的样子。

    明玉可算是不懂事,但四姨娘没想到从明菲的脸上竟然除了喜悦也什么都看不出来。是真的不懂还是太会装?多半是装的,看看现在这家里,她的地位可不比其他任何一个女孩子低,这才多久啊?

    “姨娘……”小艾拉了拉四姨娘的袖子,四姨娘恍然醒悟过来,献殷勤要趁早,她赶紧追了出去:“哎……三小姐,您要去哪里?不是说了帮我去琼华院教明珮穿衣打扮的吗?”

    明菲顿住脚步,佯作为难地道:“好吧,那姨娘先去和母亲说,我们几个稍后一步就来。”

    “您放心。”四姨娘连连点头,端着汤碗一阵风似的去了。

    明菲暗骂了一声傻子,送什么不好,偏偏要送吃食。自己没那个本事也就算了,还要学别人来挑拨。

    到得琼华院,正好碰上明姿带着她的两个丫头松云和松香走出来。明姿今日穿一身粉红色的衣裙,发间插两朵粉色的蔷薇花,看上去倒也清爽悦目。

    这半年来,变化最大的人就是明姿。二姨娘发生那件事之后,她身边的丫头婆子统统都被换掉,她本人也被蔡国栋关在屋子里整整一个月,就算是中间发了高热,要见二姨娘,蔡国栋也没许。待到放出来之后,她圆润的下巴就成了尖下颌,原本灵动的一双丹凤眼也变得有些木然了。去了魏妈妈处,又因为屡次犯错,被魏妈妈毫不留情地当着女孩子们惩罚了好多次,时间一长,那原有的光彩倒被磨去了大半,不过好歹是不会太出格了。

    “四姐姐。”明玉按着明菲平时的教导,不管心中有多么的不愿,仍然满脸堆笑地上前行礼。明菲也笑着喊她:“四妹妹,这么早?要不要一起走?”

    明姿冷冷淡淡地点点头,并不搭话,慢吞吞地顺着石板路去了,倒是她身后的两个丫头讨好地望着明菲姐妹二人笑,匆匆一福。

    明珮早就穿戴好了,奔奔跳跳地从屋子里出来,见明菲、明玉站在门口目送明姿,便夸张地笑了一声:“三姐姐、六妹妹,你们是来约我一起走的吗?今天是个好日子啊,我们是真的高兴,可有些人就高兴不起来咯!”

    明姿的身子微微一顿,又坚定地挺直了背,向着前面走。

    明菲不想管明珮和明姿之间的闲事,只把话题转过:“姨娘让我来看看你的穿着打扮可合适。”

    明珮提着海棠红的百褶裙在二人面前转了一个圈,笑得明媚灿烂:“怎样?魏妈妈教的东西,我可没忘。”又扶着下巴作天真状:“三姐姐,你说今日母亲会不会让魏妈妈放我们一日假?我真真是受不了了!”

    明菲笑道:“你要是真的想放假,等会就同母亲说。”

    三人说说笑笑地到了上房,陈氏还在吃早饭,三姨娘和四姨娘在一旁伺候,明菲一眼就看到了四姨娘端去的那个汤碗也放在饭桌上,四姨娘劝了几次,都被陈氏以各种借口拒绝了。

    明姿立在一旁,眼睛从陈氏、明菲、明玉身上一掠而过,垂下眼讽刺地一笑。

    看来她也知道了。明菲微微一笑,领着明珮、明玉上前给陈氏请安:“母亲万福。”

    陈氏见下面三个姑娘一律深深浅浅的红衣红裙,气色越发见好,笑道:“好好好,今天好日子,正该穿成这个样子!”又问吃过早饭没有,要不要一起用?

    明珮抿嘴笑道:“女儿一大早就起床梳洗,因怕给母亲请安来迟,故而还不曾吃呢。说来也真奇怪,母亲桌上的东西,明明看着和我们的是一样的,偏偏吃着就要香许多。”

    三姨娘赶紧给明珮添了碗筷,明菲却看见陈氏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皱。明菲暗想,都说孕妇脾气古怪,此时陈氏只怕不会觉得明珮是有意讨好,反而去挑剔明珮为什么要起那么晚了吧?又或者,会认为明珮是说给女儿们吃的东西没有给母亲做的好?

    正在思考间,陈氏已经微笑着看向她和明玉:“你们呢?今日这个南瓜桂花馅包子做得不错,要不要尝尝?”

    明菲忙道:“谢母亲,女儿已经用过了。”见陈氏紧绷的下颌线条放柔和了,又试探着道:“女儿今早听四姨娘说我们要添小弟弟了,心中很是欢喜,可真是三喜临门呢。咱们这个小弟弟,是个真正有福的。”

    陈氏微微一笑,眼神犀利地从四姨娘的脸上扫过,又回到了明珮身上,亲自给明珮夹了一个包子:“尝尝这个。”

    明珮咬了一口,摇头道:“太甜了。”

    陈氏不动声色地将四姨娘拿去的汤推到她面前:“喝点鸡汤。”

    三姨娘立刻就给明珮盛了半碗,明珮毫不犹豫地喝了。陈氏笑着问她:“好喝吗?”

    明珮不知那汤是四姨娘拿来的,笑道:“好喝,母亲这里的东西就是好吃。”

    四姨娘脸都绿了,狠狠瞪了明珮一眼,陈氏这回才是真的笑了。

    明珮这才发现不对劲,眼睛转了两转,笑道:“母亲,三姐姐让我问您,今日可不可以放我们一日假?”明明是她自己抱怨,转眼就变成了明菲指使她的。

    明菲皱了皱眉头,索性道:“是呀,今日大喜,母亲就放我们玩乐一日,功课明日再补上好不好?”半嗔半笑地指着明珮:“巧舌如簧的东西,你说你受不了,我心疼你,替你出了个主意,转眼就出卖我。”

    明珮脸一红,胡乱打岔过去。

    陈氏道:“我已经和你们父亲商量过了,今日不同平时,就放你们休息一天,公子们不必进学,小姐们不必学规矩,都在家等着喜讯。”话锋一转:“明菲,你不小了,该学着打理家事了,去和余妈妈一起学着怎么打赏喜钱吧!”

    明菲立刻屈膝行礼:“是,母亲。”

    四姨娘的脸顿时雪白一片,僵着脖子不甘地看了明菲一眼。

    明菲一脸的懵懂,望着四姨娘傻傻一笑。陈氏怀了身孕,管家管事必然不如从前那样利索,那么她一定会寻一个帮手。而这个人,一定是有一定身份地位,又是她好掌握,好打发的,但绝对不可能是姨娘,特别不可能是四姨娘。那就只能是从几个女孩子中间选一个了。

    陈氏把四姨娘的神色看在眼里,唇角浮起一丝冷笑,继续吩咐余婆子:“听说龚家的大公子此次也中了亚元,礼我已经备好,着人去盯着,等着喜报一到,就让三公子立刻送去。”

    明姿突然上前道:“母亲,让女儿跟着三姐姐一道做事吧,今日家中事情这么多,多个人多把手。”

    陈氏还未开口,四姨娘已经重重地推了明珮一把,明珮赶紧站起身来附和:“是呀,是呀,打虎亲兄弟,有事自然要咱们姐妹几人一起上。母亲也让女儿跟着一起吧。”

    陈氏不动声色地看着明菲:“明菲,你需要你的两个妹妹帮忙吗?”

    一时三双眼睛齐齐落到明菲身上,特别是四姨娘,简直就是目光灼灼,就生怕明菲嘴里会蹦出一个“不”字来。

    看来她想到的,大家都想到了,不过这种事情是争不来的,越争得厉害,陈氏越恨。明菲笑道:“母亲,两位妹妹孝心可嘉,只是咱们都是给余妈妈帮忙的,还得听余妈妈的安排。”

    余婆子笑道:“也不是只有派钱一件事啊,说起来要做的事儿可多了。奴婢正担忧等会子人来得多了,招呼不过来可怎么办才好,如今几位小姐一起请缨,真是听得奴婢暗喜!夫人不如就赏奴婢这个恩典,请几位小姐一起帮忙吧。”

    陈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好,今日几个小姐都听你调遣。”

    余婆子笑眯眯地道:“有三件事儿,一件是派喜钱;一件是派茶水;一件是负责安排客人们带来的丫头婆子。在这之前,奴婢斗胆将夫人定下的规矩一叙:喜钱派错了就要拿自己的钱来补贴;派茶水的,要保证客人随时有热茶喝,还要负责事后茶碗的清洗和点数;安排客人带来的丫头婆子的,要小心谨慎,做到一碗水端平,不能厚此薄彼得罪人。不知几位小姐要做什么?”

    派喜钱派错了要拿自己的钱来补贴,听着吓人,但其实却是最风光最轻松的一件,只要足够小心,一般是不会出错的;而派茶水,也不需要多费力,只需坐在茶水间里盯着丫头们,按客人的数量端上茶,按一定的时候续水就行,但这是个闷活儿,不能露面,不能讨好,无功无过;至于最后一件,有利有弊。那群丫头婆子嘴巴碎,心眼小,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还会把一点错处放到无限大,到处去宣扬,可要是做好了,宣传效果却是非同一般。须知谁家的小姐好,谁家小姐不好,统统都是通过这群人传出去的。

    明菲把几件事的利弊迅速在心中掂量了一番,有了计较。陈氏已经在那里点着明珮的名:“你是最小的,由你先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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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选择(二)

    明佩眼睛得意地瞟着明菲和明姿,脸上却做出小心翼翼的模样:“母亲,我挑什么都可以?”

    陈氏微微有些不耐:“自然,快一些,时辰不早了!”

    明佩自是挑了那个又轻松又体面又讨喜的派发喜钱的事,四姨娘的眼里露出喜悦来,赞许地冲着明佩挑起了嘴角。

    陈氏的嘴角嘲讽地弯了弯,看向明姿:“到你了。”

    明姿淡淡地说:“我请求母亲让我负责安排客人带来的丫头婆子。”

    陈氏闻言,细细看了明姿一回,道:“这个活可不好干,你没有经验,要不要我派三姨娘跟着你一起?”

    明姿轻轻摇头:“让姨娘在母亲身边伺候吧。”婉拒了陈氏的好意,陈氏挑了挑眉,准了。

    不用明菲挑,剩下的就是派发茶水这件闷活儿。陈氏看着明菲,和颜悦色:“你做得来这事儿吗?”言下之意似乎是只要她说做不来,还可以给她调换似的。

    明菲却正合心意,笑道:“妹妹们把难做的都挑了,我做姐姐的怎么好意思退怯?”

    陈氏深深看了她一眼,宣布:“那就这样定了,大家都去做事吧。”又笑着同两个姨娘道:“孩子们真是都长大了,懂事了呢。”

    三姨娘笑道:“这都是夫人教导有方,魏妈妈教的好。”

    娇桃和丹霞、白露陪着明菲坐在茶水间的里间,监督着外面的丫头们洗烫茶碗。丹霞少不得有怨言:“五小姐越来越过分了,明知道派喜钱的活儿是夫人派给您的,偏生要来抢。”

    白露撅嘴道:“就是,四小姐也是的,凑什么热闹?都是她挑起来的事儿。”

    明菲神色端凝地吩咐娇桃:“娇桃,教教她们什么是规矩!”

    娇桃立刻领了那两个丫头出去,站到僻静处指着鼻子不容情地狠狠骂了一顿。骂得两个丫头眼泪汪汪连声告饶这才又领了回去。

    “三小姐,奴婢们再也不敢了。”丹霞和松露忍着泪意上前认错,明菲淡淡点头,也不多语,继续指挥丫头们做事。其实今日的事是她占便宜了,陈氏素来多疑,又有很强的掌控欲,在她刚刚有了身孕的关口,又怎会容许别人在她面前耍花样?

    明佩看着是捡了大便宜,可她的生母是四姨娘,她的举动会被陈氏认为是四姨娘迫不及待想插手管家的表现。这恰好招了陈氏的大忌。

    明姿的选择则是一种试图挣脱陈氏掌控的表现。你不是总千方百计在外人面前坏我的名声吗?好,我从哪里跌倒的,就从哪里爬起来,让大家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差?这个选择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目前明姿能够得到的,重塑形象的最好机会。只是不知是明姿自己想到的,还是有人在背后出的主意。

    而她这个分派茶水的任务看似无可选择,但陈氏恰恰地又抛出了一个诱饵,“你做得来这事儿吗?”她要是不想做,陈氏肯定又得问她想做什么,她的选择,又会让陈氏联想起许多有的没的来。所以,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妥当的法子,争是不争,不争也是争。这个派茶水的活,她不但要做好,还要做得特别好。大家都不肯吃亏,不肯奉献,就由她来默默奉献吧,吃亏何尝不是占便宜。

    事实证明,明菲的推测完全没有错。

    事后明佩灰溜溜地补了五两银子六贯钱出来,钱不多,但是丢人,连派发个喜钱都要出错,还能做什么?明姿也因为下面的小丫鬟认不得人,说话又不小心,从而得罪了蔡家一门远亲带去的管家婆子,被讽刺说是狗眼看人低,欺负穷亲戚,当场就逼得掉了泪,估计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又崩塌了。

    明菲却被陈氏特意叫去,大大地夸奖了一番,说她负责能干,又问她累不累,让她誊写礼单。

    明菲自是不会讲自己累的。

    陈氏指着那礼单笑道:“不要小看了这抄礼单的活儿,内里包含的内容极多。比如说,谁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和咱们家是什么样的交情,以后送礼要怎样送等等统统可以从礼单上看出来。你跟着我抄上几遍,以后家里的人情来往你心里就有数了。你是嫡女,和明姿她们不一样,学好了,将来对你只有好处。”又叹道:“我以前在家中,也没人教我这些,后来每次有人情来往,都得去问你父亲才不至于闹出笑话来。”

    明菲立刻抱住了陈氏的胳膊,撒娇道:“母亲,您对我真好。您要不教我,将来我也会闹笑话。”

    陈氏拍着她的手:“你这么孝顺体贴,我自然是要竭尽所能教导你的。”风光的事儿谁都爱做,难得的是肯真心做事。

    明菲道:“母亲,让明玉也来学学可好?”陈氏太精明,与其和她绕过来绕过去的,不如直截了当地提要求。

    陈氏答应得爽快:“我是想让她一起来学,但又担心她人小坐不住。下一次吧。”

    明菲道:“正该束束她的性子。她一天就仗着您疼爱她,像个皮猴儿似的,想什么说什么,也不管该说不该说。”

    陈氏正色道:“本来就该如此!以后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同我讲,咱们母女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明菲知道是早上明佩那句话留下的后遗症,少不得又要表白一番。

    陈氏听她表白完毕,突然道:“我想和你要一个人。”

    明菲心中不安,面色不变,笑道:“母亲说笑了,女儿如今有这一切都是您给的,别说是要个人,无论您想要什么,女儿能做到的都要做到。”

    陈氏翘着兰花指捏着麻姑献寿的粉彩茶碗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听说娇桃的女红极不错,我屋里正好缺这样一个人,让她过来帮我做点针线活儿吧。”

    明菲的脑袋顿时“嗡”地一声响,片刻后镇定下来,飞快地运转起来,陈氏要娇桃做什么?做针线明显是借口,珠钗银瓶做针线都是做得极好的。难道是,给蔡国栋做通房?须知陈氏如今有了身孕,家中就只剩下三姨娘和四姨娘,四姨娘年轻貌美娇俏,多出来的日子蔡国栋必然要去四姨娘那里的,而这种情况,陈氏肯定不乐意见到。

    要防止四姨娘专宠的这种情况出现,陈氏就只有给蔡国栋另外安排一个更为年轻貌美的通房,但她房里的四个丫头,统统都只是面貌堪堪端正,根本不能和四姨娘竞争。而娇桃,貌美端庄,正是合适的人选。

    可是,叫她怎么舍得?又如何对得起娇桃?明菲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陈氏已经等得不耐烦,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咳嗽,反倒提醒了明菲。娇桃是她的丫鬟呀,哪里有爹爹把手伸到女儿房里的?陈氏多半只是试探她,或者就是另有打算。蔡光庭刚刚考中,陈氏怎会选在这个节骨眼上为难她?她立刻不好意思地道:“好,回去就让她收拾东西,明日就过来伺候母亲。”

    陈氏笑道:“我看你刚才很是舍不得的样子。”

    这个倒是不必特意遮掩,不然反显得虚伪无情了,明菲大方承认:“是舍不得。当初在吴家村,余妈妈走后,就是她一直护着我。”

    “既然舍不得,为何还要答应我?”

    “女儿说过,女儿的一切都是母亲给的。她能被母亲看上是她的福气,跟着母亲,可比跟着我好多了。虽然不舍,但女儿更希望她能替女儿在母亲身边尽孝,也希望她能有个好前途。”就算不能从陈氏嘴里探听出一点意向来,也希望尽量给娇桃争取一下。

    陈氏笑了一笑,终究没有太为难她:“娇桃这个丫头不错,我不会亏待她。”没等明菲高兴多久,她又扔出了一枚炸弹:“娇桃来我屋子里,你房里就少了一个人,添一个人吧。”

    明菲忙道:“不少,不少,还有丹霞和白露,梅子她们呢。”

    陈氏笑道:“丹霞和白露啊?不是不懂事,还需要调教吗?我看,金簪就不错,你平时和她也相处地不错,就让她去伺候你吧。怎么样?”

    用的是商量的口吻,可是明菲却感到背脊生寒。不是别人,恰恰是金簪。这屋子里,金簪收她的银钱是最多的,递的消息也是最多的。陈氏这算不算是警告?但陈氏没明明白白地做在脸上,她也没必要解释什么,当下欢欢喜喜地答应了。

    回去后,明菲把话同娇桃一说,心想娇桃大概会很难过,谁知娇桃只是感慨不舍,却没什么难过的样子,仿佛还有点高兴似的。弄得丹霞和白露没少说她势利。花婆子却和娇桃关起门来说了大半夜的话。

    明菲想不明白陈氏的意图,干脆统统丢到脑后去,去把明玉抓过来开展生存教育,让她分析今日陈氏分派的这三件事分别有些什么利弊,该怎么做等等。折腾得明玉叫苦不迭,她自乐在其中。

    第二日一大早,明菲起身,见是丹霞和白露进来伺候,不是往日第一个进来的娇桃,便问:“娇桃呢?”

    丹霞道:“一大早就有人来寻,在外面和人说话呢。”本来还想再添上两句娇桃势利之类的话,可因为昨日才学过规矩,到底不敢多语。

    明菲站到窗前,只见一个削肩细腰,身段惹眼,穿秋香色窄袖小袄,系翡翠色百褶绣花裙的丫鬟背对着她,正拉着娇桃的手说话,不时还抬起手来擦擦眼泪。娇桃则满脸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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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丹色撩人

    简介:穿成一粒仙丹?

    那岂不是成了唐僧肉,

    谁都想把自己吃干抹净?

    哼,哼哼……

    诸位,来之前先掂掂自己的斤两!

第八十二章 “志向”

    娇桃疾步走进明菲的卧房,从妆台上拿起黄杨木梳给明菲梳头:“刚才娇杏来找奴婢。”

    “她有什么事?”明菲不在意地抓起一朵珠花仔细端详。自二姨娘那件事之后,娇杏就被调到了针线房里做事情,倒是许久不曾看见她出来晃了。这个关口来找娇桃是为什么?难道也是以为娇桃是去给蔡国栋做通房的?

    娇桃挥退丹霞和白露,低声道:“她告诉奴婢,夫人昨日托了陈三奶奶帮着选两个聪明漂亮懂事的丫头来家。”欲言又止,很不好说的样子。

    明菲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说,陈氏还是决定要给蔡国栋选通房了,只不过这个人,她一不肯从蔡家的丫头中间挑,二不肯从外面买,而是选择从她的娘家精挑细选,原因无他,知根知底好拿捏。可是竟然一次选两个?陈氏可不是那么大方的人。难道说其中一个是为别人准备的?再联想到娇桃,明菲豁然开朗。

    蔡光庭此次高中,他的婚配问题就会提上日程。婚前有通房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陈氏若是想把她的人顺理成章地插进去,就得想个妥当的法子了。突然给个丫头吧,一来太打眼,二来难保不会引起蔡光庭的反感,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娇桃这股东风。娇桃对蔡光庭有情,只怕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能不被人利用吗?

    想到此,明菲长叹了一口气,陈氏的手伸得太长了,得烫她一下叫她知道痛才行。她看向娇桃:“娇杏突然来告诉你这个,难道是她也想去夫人房里伺候?”

    娇桃生气地道:“可不是?她原本是想求见您,想请您帮她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的,被奴婢狠狠骂了她一顿。她可真敢想!”实在可恶,想做老爷的通房也就算了,竟然敢把心思打到明菲头上来,这不是让明菲招陈氏的恨吗?

    就这么想做姨娘?还真是百折不挠,也算是一种志向。明菲笑了一笑:“你觉得娇杏这个人怎么样?”

    娇桃答道:“聪明是聪明,厉害也够厉害了,就是有些轻浮。”她的眼睛亮了亮,要是这事儿能和明菲择清了,促成了那还真不错,不能总让陈氏一枝独秀啊,“不然……”

    不然什么?不然另外想法子促成这事儿?明菲笑道:“你今早做得极好。这个忙,可千万帮不得。”

    娇桃遗憾中又有几分不解。

    明菲轻轻拍了娇桃一下:“你别想着就算你不肯帮她,也还是会有人帮她,与其那样,不如由你来承情。你需知道,就连丹霞、白露不懂事犯了错这么一点小事都立刻传了出去,还有什么事是不能传出去的?以后你离娇杏远一点。她要做什么,和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是要给陈氏钉钉子,也得让别人来钉。

    娇桃怒发冲冠:“一定是梅子那个小贱人!她平时不吭不响的,关键时刻就找不到她,铁定是听了壁根就去上房!我就知道,她平时一副半痴半傻的模样,就是要刻意降低咱们的防备呢。”

    明菲笑道:“就算如此又如何?”

    娇桃突然泄了气:“是呀,又能怎样?那金簪来了,您又怎么办?”以后可连说句话都不自由了。

    明菲眨眨眼:“我站得直走得稳,怕什么?”金簪此次形同被贬,她自来对陈氏忠心耿耿,又是那种傲气的性格,怎会原谅陈氏?因此就算是不能信任金簪,金簪也不会给她造成多大的困扰。只要知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一用。

    娇桃把最后一朵珠花给明菲簪上,低声道:“三小姐,奴婢给您磕个头吧。”言罢走到明菲面前三尺远的地方站定,认真整理了衣裙首饰,端端正正磕了一个头。

    明菲低叹:“你年龄大了,我留不住你。此去是要做什么,你心里想必也是有数的吧?你真的想清楚了?你若是不愿意,我总能为你想到法子的。”

    娇桃诧异地看着明菲,突然双靥飞红:“您猜着了?”

    明菲道:“怎会猜不着?我只是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罢了。”纵然她无法也不能扭转别人已经形成的观念,她总是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去做姨娘的。

    娇桃低着头想了好一歇,茫然道:“若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她抬起头来,双目含泪地看着明菲:“好小姐,奴婢知道您想说什么,但奴婢就算是日后会后悔,也认了。奴婢知道自己痴心妄想,但就算是能在大公子身边呆上一两年,也是好的。”

    明菲摇头:“你好自为之吧。”人各有志,这种事情勉强不来。再说这只是陈氏一厢情愿,蔡光庭还不一定就会领情。

    到得上房,余婆子正立在廊下骂人,恶狠狠地命人把两个穿三等丫鬟服饰的小丫头拖下去,择日卖掉。一院子的丫头婆子噤若寒蝉。

    明菲笑道:“妈妈这是怎么了?这谁呢?这么一大早就惹您生气?”

    余婆子换了副笑脸亲自给她打起帘子:“奴婢给三小姐请安。这两丫头一个竟敢偷夫人房里的东西,一个竟敢背后诋毁主子,这还得了么?自然是要打了板子撵出去的。”

    要说小丫头躲懒明菲还相信,可说敢进陈氏的房里偷东西,她根本不信。陈氏的屋子里平时被余婆子并玉盘等四个丫头把得死死的,谁敢轻易进去?多半是这小丫头做了什么犯忌,又不好明说的事儿。

    明菲一进屋子里看到四姨娘那副死了娘老子的面孔,她就明白了,这场戏大概又是陈氏演给四姨娘看的。

    陈氏细细打量了娇桃一遍,微微颔首:“认真做事,谨言慎行。”回头吩咐玉盘:“去把金簪叫来给三小姐磕头。”

    金簪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袄裙,脸上施了脂粉也盖不住哭得红肿了的眼睛。走近前来,先朝着陈氏跪拜下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咚”地一声响,惹得余婆子连连瞪她,玉盘老大不忍。

    陈氏神色淡淡的:“你是我屋子里出去的,今后到了三小姐身边,须得谨言慎行,尽心尽力伺候三小姐,不要丢了我的脸!去给三小姐磕头吧!”把茶碗一放,就闭上了眼睛。

    金簪木着脸,依言起身,在明菲面前又是重重一个头磕下去,站起身来立在一旁沉着脸一言不发。

    四姨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道:“金簪可真是个实心人儿,看这头磕的,额头都青了。”

    陈氏根本不理睬四姨娘,只道:“时辰到了,伺候三小姐、六小姐去上课!”

    出了上房,明菲就打发金簪回去收拾屋子。金簪也不推辞,默默行了个礼,弓着腰,垂着手去了。从后面看着,竟是比以前要矮了两分的样子,看来此次陈氏将她贬出去,对她的打击特别大。

    傍晚明菲下课回到倚绣院,金簪还在睡着,没起来迎接她。丹霞和白露大怒,白露挽起袖子就要去砸门,明菲轻轻一声:“闹什么呢?她做惯了管事丫头的人,若不是特殊情况断不会躲懒。该怎么做她自己明白。”

    金簪在床上一共睡了两天两夜,明菲也不管她,也不许人去打扰她,只让花婆子在第二天夜里去给她传句话:“三小姐的屋子里缺个管事丫头,如果你不愿意做,她就禀了夫人,另外挑一个来做。”

    第三天一大清早,明菲才睁眼,打扮得清清爽爽的金簪就已经备好热水帕子立在门前了。

    明菲微微一笑,让她进去,也不去看她的表情,自顾自地让指着自己的头发:“你看梳个什么发髻好?”

    金簪上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让奴婢给小姐梳个最拿手的垂髫吧。”她的手脚很利索,很快就梳出一个光洁漂亮的发型来,又将发饰等一并戴好。

    明菲照了镜子,很是满意,便笑道:“你想通了么?”

    金簪垂下眼:“奴婢不懂三小姐的意思。”

    明菲用梳子背敲着妆台:“你连这个都不懂?那就难怪夫人不要你了。”毫不留情地扫了金簪仅剩的颜面。

    金簪闭了闭眼,声音哽咽:“奴婢笨拙,不能讨夫人的欢心。”

    还算直言直语,明菲天真地笑:“你不笨啊。我瞅着从前夫人最疼的就是你,最倚重的也是你。就连我有什么事儿,都是首先就想到去寻你的。好姐姐,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儿,竟让夫人舍得把你给了我?我看着,娇桃不如你多矣,就是做针线活,她也没你做得好。难道是,正因为你有出息,夫人才会把你给的我?”又在金簪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

    金簪红了眼:“三小姐,你明知故问!”

    明菲皱眉道:“奇怪!你怎么这样说?可别冤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哦。”见金簪红着眼瞪着她,她夸张地叫:“呀,快别这么瞪着我,我胆子小。你要是不肯在我这里,我立刻就去回了母亲,让你回去!怪吓人的。”她固然不能主动把金簪赶走,但金簪既然自动送上门来,就别怪她不客气。

    金簪咬着牙跪下去:“三小姐,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

    明菲收起了笑容,淡淡地道:“活路不是谁给的,是自己闯出来的。我对你没什么要求,就是看好我的屋子,管好我的人。”她把一串钥匙扔在妆台上,“这是我屋子里的钥匙,你要么别碰,一旦碰了,少了一件东西我都不会饶你。你想好了!”她后面这几句话说得咄咄逼人。她不指望金簪忠心,只希望金簪知道自己的处境,从而不敢轻举妄动。

    金簪想了很久,终于伸手抓住了那串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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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人才

    蔡光庭回到家沐浴更衣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上房给蔡国栋和陈氏请安问好。

    到得上房,一个穿橘红袄子的陌生丫鬟俏生生地立在门口,蹲下给他行礼:“大公子万福。”声音清脆如同黄莺。

    特殊的生活让蔡光庭养成了细致认真的习惯,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个美貌的丫鬟他从来没见过,而且还和其他丫鬟有些不一样,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那丫鬟见他看过来,立刻垂了头,恰恰地把一个光洁饱满漂亮的额头露出来。有点像明菲的额头,蔡光庭看到这个额头,不由又多看了一眼,结果看到一双新月一般的眉毛和一张泛着桃花般娇艳红晕的脸。再低头一瞧,又看到一对穿着碧色罗缎绣缠枝白莲鞋的小巧精致的脚从雪青色的绣罗裙下露了出来。

    “哥哥……”一柄牡丹团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明菲嘟着嘴嗔怪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不回来过中秋了。”

    蔡光庭正要回答,那穿橘红袄子的丫鬟已经亮起清脆动听的嗓子盈盈一拜:“奴婢给三小姐请安。”

    明菲笑着点头:“金桂,你今天用的是素郁坊的桂花油吧?真的是人如其名,又香又美。”

    金桂闻言,惊喜地看着明菲:“三小姐好灵敏的嗅觉,奴婢用的就是素郁坊的桂花油。是夫人赏赐的呢。”眼睛又瞟了蔡光庭两下,好不羞涩。

    明菲道:“素郁坊的桂花油,贵有贵的道理,果然不错。”转身拉了蔡光庭的手往屋子里走,从金桂身边过的时候,却朝着那双漂亮的脚狠狠踩了下去。

    金桂吃痛,正要委屈地叫疼,一抬眼正好对上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吓得硬生生地把那声疼咽了下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金簪姐姐好。”

    蔡光庭进了屋子,又眼尖地看到陈氏身后立了一个作妇人打扮的年轻貌美的女子,体态风流,清新如百合。低眉垂眼的,自有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

    蔡光庭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其他人,只见四姨娘的小红嘴翘得老高,不时恶狠狠地瞟那女子一眼,又幽怨地看蔡国栋一眼。而蔡国栋眉梢眼角都是舒展的,一副过得极滋润的模样。蔡光庭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心下不由泛起一阵厌恶。

    蔡国栋见了蔡光庭,一如既往地板着脸好生训导了一回,又揪着蔡光仪和还未开蒙的蔡光耀教训了一回,大意是要蔡光庭不许骄傲,蔡光仪和蔡光耀要向大哥好好学习,为家族争光,光耀门楣云云。

    蔡光庭等蔡国栋把一家之主的威风摆完了,才上前道:“爹爹,儿子把上次信中提到的那李碧带回来了。”

    蔡国栋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为什么不早说?”立刻站起身来抚了抚袍子,带着蔡光庭出去了。不多时,又让人回来吩咐陈氏准备客房,特别交代要准备得清爽精致些,方便读书的地方最好。

    四姨娘好奇地问:“大公子说的这个李碧,是什么人?”

    陈氏道:“听说是一个什么姑表远亲,家中破落了,只余得他一人。靠着邻里资助,白日耕田,夜晚读书,硬是考取了功名,此次中了第五名。大公子与他一见如故,谈论起来之后才知竟是亲戚。大公子爱惜他的才干,便写信回了老爷,请他来家中读书,他若是有出息,便是好事一桩,若是考不中,咱们尽了心,也算是对得起那位祖姑婆。”

    四姨娘撇撇嘴:“什么姑表远亲,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陈氏不耐,毫不客气地斥责:“就你话多!你也就那么一点见识!”

    四姨娘委屈地绞着帕子说:“婢妾这不是怕大公子被人骗了吗?”

    陈氏道:“就算是被骗了,也还有老爷做主!轮不到你多嘴!”又借风指着屋子里的众公子小姐道:“为人处世心胸眼光要开阔,不能心存恶念,遇到病弱贫困之人,能搭手的就搭一把手,说不定什么时候反过来就会求着人了!”俨然一副知府夫人的堂堂气派。

    蔡光仪垂着眼笑道:“母亲教训得是。不如给这位李家表哥布置房间的事就交给儿子来做吧。”

    “男人家怎会懂得布置房间?”陈氏不置可否,命余婆子把对牌取出来递给明菲:“你和你三哥一起去。李家公子是要长住,就把他安在东跨院,看需要什么就去库房里取。再让韩总管拨一名长随跟着伺候。”

    这几天她已经着手让明菲跟着余婆子做事,为将来她生产时作准备。一连交给明菲办了好几件事情,明菲都办得极妥当,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因此小事她都是放了手,只有大事才亲自动手,叫明菲在一旁学。

    趁着陈氏嘱咐明菲,没人注意,蔡光仪给明姿递了个眼色。

    明姿立刻出列:“母亲,让女儿跟着三姐姐一道去吧。就算帮不上忙,跟着学学也是好的,以便早些为母亲分忧。”

    陈氏皱了皱眉,却不好驳斥明姿这个借口,只得准了。

    明珮见两个姐姐都去了,不知这算是什么好事,该不该争,自己该不该跟了去,当下把眼睛瞟向四姨娘,探询她的意思。

    这种穷小子,不管也罢。四姨娘冲明珮摇了摇头,又鄙视地朝蔡光仪兄妹俩撇了撇嘴,真以为拼命拍马屁就能讨好陈氏了?做梦呢。

    到了垂花门口,蔡光仪吩咐身边的小厮:“去把不相干的人都赶开,三小姐、四小姐要去东跨院办事。”

    等清理了道路,蔡光仪方憨憨地朝着明菲、明姿笑:“两位妹妹,请。”

    东跨院是蔡光正还没出事前住的地方。明菲还是第一次来,只见几株高大的银杏树矗立在蓝天白云之下,深深浅浅的金绿两色银杏叶铺了一地,沿墙栽了一垄秋菊,浓烈的秋天气息扑面而来。迎面一溜三间大瓦房,左边两间厢房,右边靠墙一间耳房,住宿条件可算是极好了。

    明菲不由感叹,不得不承认,陈氏在这方面是极富眼光的。左右这房子是空着的,多养一个人对于蔡家来说也不算什么,可要是这李碧考上去了,将来就是蔡家一大助力。

    蔡光仪和明姿自进了东跨院就再没了声息,明姿的眼睛控制不住的红了。明菲知道他们是想起了蔡光正,也不打扰他二人,冲蔡光仪点点头:“三哥,我先去里面看看。”

    蔡光仪就似没有听到,明姿则抬起头来仇恨地瞪了明菲一眼。明菲冲着她笑,瞪什么瞪?难道是她叫二姨娘来害她和蔡光耀的?难道是她叫蔡光正替二姨娘顶罪的?

    蔡光仪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就看见两个女孩子一个怒目而视,一个笑意盈盈,却是互不相让。当下长叹了一声,拉了明姿一把,冲着明菲诚恳地道:“三妹妹,明姿不懂事,你做姐姐的要经常教导她才是。”

    明菲笑:“三哥这话说得真是……自家兄妹说得这样生分。外人要听见了,可不笑话?”率先进了屋子里。她不认为经过那件事之后,还能再装下去。当然,当着其他人的时候除外。

    蔡光仪抓紧时间低声嘱咐明姿:“夫人不肯教你打理家事,将来你会很吃亏。你平时多忍着点,跟在她身边,看她怎么处理事情,多学一点。你别不服气,这方面你还真的不如她。还有,那件事情就要成了。”

    明姿的眼睛突然活了过来,惊喜地看着蔡光仪:“真的?”

    蔡光仪点点头:“你快进去。记得我和你说的话,要乖乖地听话。”

    明姿快活地“嗯”了一声,跑进去找明菲:“三姐姐,你看需要我做什么?”

    明菲笑眯眯地道:“你帮我去库里取一顶罗帐来,要那种白色绣竹子的。”她没有放过明姿眼里的那种光彩,仿佛整个人突然活了过来,知道和蔡光仪有关,却不知道蔡光仪和明姿说了什么。

    待收拾完毕东跨院,蔡光仪和明姿磨磨蹭蹭地站在院子里指天划地,东扯西拉的不肯走,明菲知道二人是有话要背着她说,正好她也有话要和蔡光庭说,干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便冲着蔡光仪点点头:“三哥,大哥房里的纱帐也该换了,我正好带人过去换换。”又客气地问蔡光仪:“你房里的换了吗?要不要一起换了?”

    蔡光仪巴不得她快点走,摇头道:“谢三妹妹,我的早就换了的。”他倒是没说假话,陈氏在这方面从来不会苛刻谁。

    明菲到了蔡光庭住的院子外,怕有外人,先让人通传。守门的小厮见是她,屁颠屁颠地跑进去:“公子,三小姐来给您收拾屋子。”

    蔡光庭亲自迎了出来:“进来拜见李家表哥。”

    表哥?在蔡光庭热切的目光下,明菲只好硬着头皮进去,只见一个身材壮实,浓眉大眼,皮肤微黑,穿一身洗白了的蓝色儒衫,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桌边,也是窘得满脸通红。

    果然是个做过体力活的,看看这身板就比蔡光庭强壮了许多。明菲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见过表哥。”

    李碧匆忙还礼,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哟!三妹妹,只顾着给你——李——表哥——行礼,就不知道给你龚大哥哥行礼了?枉自我送了你那么多好玩的。”一条微带沙哑的声音突兀地从角落里的书架前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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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爱美(一)

    明菲闻言回头,只见龚远和穿着一身绀紫色的暗花圆领箭袖衫,越发映得白皙俊秀,眼睛清亮。偏他躺在书架前的躺椅上,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晃啊晃,一脸欠扁的表情。见她看过来,朝她挤了挤眼睛:“怎么,几个月不见就认不得了?认不得就还我的狗来!”

    明菲“扑哧”一声笑出来:“对不住,听这声音还真没认出来。”竟然开始变声了。

    龚远和得意地道:“更好听了吧?”

    明菲见识过他肆无忌惮的模样,也算是生死之交,却不敢当着蔡光庭和李碧这个外人和他多话。只笑道:“小妹在这里恭贺三位哥哥了。”

    李碧的脸更红了,龚远和开始嘲笑他:“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动不动就脸红。这也和自家的亲妹子差不多,都是自家人,你羞什么?”配合着他那样的语调和神情,明菲自动翻译为,这么一个黄毛小丫头,也值得你羞?

    明菲见李碧羞得不行,忙打岔:“龚大哥哥,你不是说要给六妹妹狗的吗?为何半年多过去了,总也不见你送来?莫非是后悔了?”

    龚远和有些讪然,笑道:“过些日子吧。”

    “小狗已经长成大狗,再过些日子可就成老狗了。明玉每天都要问的,哄小孩子最要不得。”明菲揪着不放,龚远和难得的窘然,看着蔡光庭求救。

    蔡光庭忙道:“你不是说要给我收拾屋子么?”

    趁着仆妇换帐子,明菲迅速把陈氏怀孕的消息告诉蔡光庭:“今日给你打帘子的金桂和母亲房里的那个暮云,都是前些日子陈家送来的。母亲还把娇桃也要去了,如今跟着我的是金簪。听说过些日子就会把金桂和娇桃一并拨给你。”

    蔡光庭听了,只觉心中一阵烦乱。纵然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长大后长辈给两个丫头乃是情理之中,并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但想到陈氏从陈家寻人的这一手,他就舒服不起来。

    明菲笑看着他的表情,又丢出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来:“自你考中的喜报送到咱们家之后,母亲那里可热闹了,每日里总有客人来访的。如果不是母亲身体不便,经不得打扰,说不定会更多。”不提来探口风的,光是媒婆就来了三四个。

    蔡光庭皱起眉头:“我现在要专心读书,哪里有心思管这个!”其实时候也差不多了,到了他这个年龄,多数人家都已经议亲了,只是他的想法和别人稍微有些不同。

    明菲道:“母亲倒是没说什么,一一寻借口推了,不过我看着父亲似乎是动了心思。哥哥还要早些打算才好。”

    依着陈氏的脾气和惯常的作风,必然是要拿蔡光庭的婚事来做人情的,不问过蔡光庭的意思,她定然不会擅自决断,最起码表面上她不会做得太过分。但蔡国栋那里可就难说了。蔡国栋此人耳根特别软,谁要是在他耳朵边吹两句,难保不会定下了再通知人。毕竟长媳不同于其他儿媳,关系到一个家庭下一辈的家风兴衰,在他这种大家长的眼里,哪里轮得到小辈做主?自然是他老人家一言九鼎。

    蔡光庭沉默半晌,道:“你放心,我自有法子。你开始学管家了?”

    “嗯。在这方面,她对我和明玉算是尽心的。”目前来说,陈氏除去爱掌控人,行事日渐强硬之外,对她和明玉虽说不上有多好,但也做得不差。该教的教,该管的管,该给的亦是一样不少。

    明菲简略地说了一下她和明玉最近的生活,又问蔡光庭带回了些什么东西回来。

    蔡光庭以为她小孩子心性,便笑道:“你放心,除了母亲那一份,好东西都给你和明玉留着的。”

    明菲摇头:“哥哥带了缭绫么?”

    蔡光庭有些为难地道:“带了,不过只得一匹,只能给母亲,我另外买了四匹彩绮给你们姐妹四人,我另外给你和明玉寻个好的绣娘,绣出来也是极不错的。等将来哥哥又给你们买好的。”完全是哄小孩子的口吻。

    缭绫珍贵难得,华美无双,乃是贡品,还是龚远和帮他想了法子才弄到手。他倒是想留给两个妹妹做衣裙,但有陈氏在那里,就怎么都轮不到这两个妹妹。少不得只有忍痛割爱,再画上一个大大的烧饼许诺。

    明菲笑道:“哥哥第一次出远门,这独一份的孝心自然要留给母亲。那姨娘们的呢?”

    “姨娘们也有,只不过是普通绫缎。”不过应应景罢了,能有什么好的。

    明菲想了一想,道:“除了母亲那一份等会让我带过去之外,哥哥让人把其他人的东西全都送到我那里,由我来分送吧?”

    蔡光庭来了几分兴趣:“你打算怎么分?”

    明菲笑道:“两个姨娘一人一匹彩绮,余下的两匹,我们姐妹四人刚好一人做一套衣裙。至于那个绫缎,我就要留下另作他用了。”

    “你又打什么鬼主意?”蔡光庭看着她精细的模样,忍不住刮了她的鼻头一下,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

    明菲笑道:“没什么,不过就是想送两位姨娘一条好裙子穿罢了。”

    蔡光庭失笑:“事情做完就快去回话吧。就和母亲说,这几天我都不去上房用饭了,你龚家大哥哥要在这里住些日子。”

    明菲讶然:“他不回家么?”

    蔡光庭摸摸鼻子:“他也遇到了和我一样的困扰,不敢回家呢。”

    龚远和是被逼婚逼的。前些日子龚二夫人托请陈氏给她的长女龚婧瑜寻个好人家,陈氏也就真的动用各种关系在京里帮她寻了户姓肖的三代官宦之家的长子。肖老爷虽只是个正五品工部郎中,却是京官,又是三代为官,难得的是肖公子上进。毕竟龚家不缺钱,缺的就是这种关系。

    龚二夫人通过多方考察,非常满意,但因为龚远和排行在前,又是死了母亲托给她教养的,她这个名义上的婶娘、实质上的继母要是不先把他的婚事给解决了,就怕招惹闲话。

    但龚远和根本不愿意这么早就定下来,而且也瞧不上龚二夫人选的那些人家,自然百般推脱。他不急,龚二夫人却急得很,龚婧瑜是长女,嫁得好不好关系到后面的龚婧琪和龚远秩。她就怕时间拖长耽搁了龚婧瑜的婚事,白白放跑这门亲,于是动用各种手段,百般折腾。

    明菲叹道:“她若是真的为龚大哥哥考虑,为何不早些打听安排,偏要事到临头才开始准备?这样急急火火的,又能选出什么好人家来?”

    蔡光庭道:“可不是这个道理?因此你龚大哥哥在抚鸣就百般拖延,回来了也不肯回家,跑到咱们家来躲着。虽则二夫人不是他的亲母,但如果真的拉下脸来求他逼他,他也不好太过违逆。”

    明菲对龚远和童鞋深表同情,不过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龚二夫人是婶娘的身份不好太过逼迫他,但还有一个龚老爷在那里,他跑到蔡家来躲着,难道就能逃脱了?只怕迟早都是要被抓回去的。

    明菲着人先将蔡光庭给陈氏准备的缭绫带上,趁着姨娘小姐们都在,献宝一般当着女人们的面放在桌上:“母亲,这是哥哥给您带来的缭绫。不知您可喜欢?”

    那缭绫乃是春水色的,光彩灿灿,闪烁不定。陈氏见着就已经欣喜不已,余婆子和玉盘观其神色,立刻上前将那缭绫打开。那缭绫自二人手中滑落,犹如一汪春水倾泻而下,水润晶莹,端的将人晃得心神荡漾。丫头婆子一并惊呼起来:“哎呀,怎地花纹色彩还会变?”

    是女人就没有不喜欢这些的,更何况这东西就是男人见了难免心喜。陈氏喜笑颜开,道:“这缭绫就是如此,换个角度看,颜色和花样都是不一样的。”她抚了抚鬓角,“也不怨你们不知,这东西虽然有名,却是贡品,寻常时分的确难得一见,我也是从我母亲那里见过。”嘴角就含了几分讥诮。

    她的嫡母有两匹,宝贝得什么似的,专留给嫡出的那两个女儿做嫁妆。她是没她那两个嫡出的姐妹嫁得好,但将来谁更风光一些可不一定。陈氏轻抚着小腹,微微笑了,且看谁笑到最后。

    明菲却不由微皱眉头,她只知缭绫有名且难得,却不知如此贵重难得。花心思倒不怎样,奇怪的是蔡光庭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他说过要把张氏的嫁妆留给她和明玉做嫁妆,就断然不肯如此大手大脚,难不成,又是与龚远和有关?

    看着陈氏被缭绫的光彩映衬得容光焕发的脸庞,四姨娘羡慕嫉妒恨到发狂,由不得暗想,这么漂亮贵重的衣料落到这丑八怪手里可真是暴殄天物了。这衣料,天生就是该穿在她这样的美人儿身上的。

    要问四姨娘此时有多喜欢那缭绫,她就有多不服气陈氏。她兜着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泄,一转眼看见蔡国栋的新欢暮云满脸艳羡地伸手去摸那缭绫,更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吐不快,便尖声讽刺道:“小心……没听夫人说么?这东西贵重着呢,当心给夫人摸坏了。”

    暮云立刻像受了多大的惊吓似的迅速缩回了手,胆战心惊地看着陈氏,低声道:“夫人,奴婢该死。”

    陈氏不动声色地道:“准备开饭。”

    四姨娘见陈氏没反应,立刻挺直了腰,拿眼恶狠狠地瞪着暮云。暮云楚楚可怜地往陈氏身边靠,那可怜委屈样就连泥木菩萨一般的三姨娘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明菲饶有兴致地瞅着四姨娘和暮云,心想,陈氏弄来的这个美人儿,貌似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看这小可怜的模样,活脱脱又是一个二姨娘,也不知道陈氏看着心里可堵得慌?

    才吃过饭,蔡国栋就从外间回来了。狗改不了吃屎的性,自从暮云开脸后,他就只肯在三姨娘和四姨娘那里应个卯,其余时候都喜欢往陈氏这里跑。陈氏笑吟吟地命人将缭绫拿出来给他瞧,他见了也觉高兴。众人见状,各怀心思地散了。

    明菲回到倚绣院,蔡光庭果真派人把东西拿过来了。四匹彩绮一为樱桃色,一为蜜合色,一为豆绿色,一为雪青色,虽然比不上陈氏的缭绫那般耀眼,但也极不错了。另有四匹普通绫缎,富贵有余,清雅不足,果然比较适合姨娘穿。

    明菲托着腮想了一回,先命金簪将自箱笼中把自己新做的一条湖绿地银线满绣整枝荷花的裙子拿出来换了,再将那豆绿色和雪青色的两匹彩绮分别包了,命人打起灯笼,自去送礼。临出门前见梅子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口的阴影里看着院子里的海棠树发呆,便道:“梅子,我拎着喜福这几日有些发沉,白日里吃食是不是比往常要多?”

    梅子赶紧低头肃手道:“天气凉下来后胃口就比从前好了许多。”

    明菲道:“可别让它长得太胖。得,我要去两位姨娘处送衣料,让它跟着我跑两圈吧。”

    梅子赶紧去明玉处将喜福领了出来,喜福看见明菲,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梅子少不得要跟在身后伺候。

    明菲行至一半,突然又喊脚疼,嫌路远,说不想再去四姨娘那里了,吩咐梅子去将四姨娘请到三姨娘处,一并分了了事。

    金簪想,本来这送东西就是送个人情,三小姐这么一来,可就把十分人情生生缩减了三分。正想开口劝两句,又想到陈氏如今不待见四姨娘,说不定明菲就是故意的,于是收了那要劝的话。

    三姨娘正在灯下替陈氏绣小孩子穿的五毒肚兜,忽听丫鬟来报三小姐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迎了出去。

    只见肥嘟嘟的喜福一狗当先,金簪打着灯笼,花婆子手里提个包裹,簇拥着明菲走过来。明菲行动之间,身上那条湖绿色地银线绣满枝荷花的裙子在月华下显得流光溢彩,风采竟不比那匹缭绫差多少。

    三姨娘不由笑道:“好漂亮的裙子!是大公子从抚鸣买来的么?”

    明菲笑道:“姨娘说笑。这不过就是家中的寻常绫缎用点子银线绣出来的罢了。正是她们针线房的手艺,怎样?不比春和轩的差吧?”

    “虽然不是满绣,却比满绣更灵动。”三姨娘吃惊得不得了:“这都是谁做的?竟然有这等手艺?快快说与我听。”

    明菲就等她问这一句,佯作思考状,望向金簪:“是你去拿来的,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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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爱美(二)

    金簪道:“是一个叫娇杏的,听说这花样子就是她领着绣娘们兴起来的。”

    “原来是她。”明菲讽刺一笑,“姨娘若是喜欢,不妨也让她们做上一条穿个新鲜。”

    娇杏在蔡家可算是大名鼎鼎,乃是检举二姨娘的有功之臣。一说出她的名字来,三姨娘就知道是谁。她本有些跃跃欲试,想了想却又摇头:“我就不必了吧。这都是小姑娘们穿的了。”

    明菲知道她是不想在陈氏面前招眼惹麻烦,便笑道:“谁说是小姑娘穿的?换个花样子不就行了?姨娘莫非是知道我要替我哥哥给你送衣料来,故意说来气我的?”说着让花婆子将两匹彩绮放在桌上,打开包袱皮给三姨娘看。

    “好漂亮的颜色!”三姨娘惊喜地问,“是大公子从抚鸣买来的?”似是没有想到她也会有。

    明菲点头:“正是,四匹彩绮,两位姨娘每人一匹,我们姐妹四人一人一身。鲜艳的颜色我留下了,姨娘就从这两匹中选一匹吧?”

    三姨娘笑道:“不如等你四姨娘来了又再说?”她总怕得罪这有儿子的几个姨娘,凡事总是处处退让的。

    明菲听得身后脚步声响,知道是四姨娘到了,便故意提高声音道:“您年长几岁,理应由您先选。”

    三姨娘有些窘然,金簪低咳了一声。明菲这才回头,只见四姨娘气哼哼地站在门边,小红嘴嘟得老高,见她看过来,小孩儿似地跺了一下脚,嗔道:“你们好过分!有好东西也不肯等着我一起来,先就背着我私分了!”

    明菲不由失笑,这是她从没见过的四姨娘可爱的一面,估计老蔡就是爱她这一口。三姨娘见明菲没有因四姨娘这句话而生气,反倒笑了,忙道:“看看她,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孩子学。”

    花婆子笑着上前将四姨娘拉到桌边按她坐下,笑道:“姨娘,这不是都还在这里么?三姨娘可是一直都记挂着您呢。不信您问问她们几个?”

    四姨娘挑剔地翻了翻桌上的彩绮,懒懒地道:“挺漂亮的,好歹吃点路程吧。”和陈氏那匹缭绫相比可差远了。虽是这样说,却忍不住多看了那雪青色的彩绮几眼。

    她有这样的反应早在明菲的意料之中,因此明菲只是但笑不语。

    金簪脸都绿了,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是,姨娘可是从京城里来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最恨的就是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兼之从前在陈氏身边呆惯了,见着这些姨娘根本不放在眼里的,说话就分外不客气。

    四姨娘闻言大怒,瞪着眼道:“你还别不信!想当年我在太傅府里的时候,跟在太傅夫人身边伺候,的确是见着了不少好东西!光那缭绫,我就见着了十二色!你见过吗?”

    金簪冷嗤:“见得着摸不着,比见不着还没意思!”

    四姨娘看着她那嚣张样儿,不由气得半死。暗想道,小蹄子,你还以为你是夫人身边的红人儿啊?老娘今日不把你弄得没脸,老娘就跟你姓!于是站起身来插着腰:“那也比有些乡巴佬好!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有眼不识金镶玉,你就是见着了也只当煎豆腐!”

    金簪道:“是呀是呀,奴婢见着金镶玉只当煎豆腐,姨娘见着煎豆腐就想起金镶玉——可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妙言妙语,明菲没忍住,一声笑了出来。

    四姨娘“嗷”的一声跳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明菲:“三小姐,你纵着这死丫头欺负我,是什么意思?”

    三姨娘见势不好,赶紧打圆场,指着金簪骂道:“你这丫头,牙尖嘴利的,也是三小姐不和你计较,快快闭了嘴!”又劝四姨娘:“你和一个小丫头置什么气?”

    明菲也骂金簪:“你好歹也是夫人屋子里出来的人,怎么就这么不懂事?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还不快给姨娘赔罪?”

    金簪也就上前给四姨娘行礼赔罪。

    四姨娘兀自不肯罢休,揪着金簪嚷嚷道:“咱们去夫人屋子里讲道理。”

    给她一个笑,她还真就学猴儿跳了。明菲懒懒站起身来:“既然姨娘瞧不上我哥哥送来的东西,我看还是不勉强了。再拿回去哥哥脸上也不好看,不如就请三姨娘一并笑纳了罢!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值得五十两银子一匹。姨娘要是不喜欢,留着送人也是极体面的。”说罢真的要将那包袱皮包起来。

    她手才刚落在那包袱皮上,四姨娘就扑上去抱住那块雪青色的彩绮,道:“谁说我不要的?大公子送我的东西哪里有给别人的道理?”

    三姨娘趁机劝她:“你看看,多好的颜色?最是衬你,要是学着三小姐身上那条裙子一般做出来,岂不是衬托得你身段肤色更美?”

    四姨娘最爱的就是穿衣打扮,才进屋来就发现明菲穿了新裙子。此时听三姨娘一说,仔细看了两眼,果然漂亮。三姨娘看她的神色,又道:“在月光下更是漂亮,流光溢彩的。”

    四姨娘越发盯死了明菲的裙子,嘴里酸道:“这是人家大公子从抚鸣买来的,水城府里哪里有这样的绣工?”

    三姨娘笑道:“根本不是,就是咱们府上自己做的。”

    四姨娘立刻来了兴趣。

    明菲见四姨娘入彀,也不和她多说,笑了一笑,轻移莲步慢慢儿地告辞去了。四姨娘陪着三姨娘送她到门口,果见月光下那裙子流光溢彩,没差了那缭绫多少。

    想要扮美压倒陈氏的念头在四姨娘的脑海中盘旋不去,她看着桌上那匹彩绮,立刻计上心来。回去后就立刻派人去针线房寻人来给她做裙子。

    第二日早间,陈氏特意将蔡光庭唤去,为了表示感谢蔡光庭给她准备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特意将她精心调教过的两个美女丫鬟,金桂和娇桃一并拨给蔡光庭。吩咐这两个丫鬟一定要小心伺候大公子,不得有误。

    蔡光庭笑眯眯地收下了人,和陈氏隐约提起了他一心只想考取功名,还无暇他顾其他事情的愿望。陈氏深表赞同,让他安心读书,全力备考明年春闱,其余一切有她。还和他一起探讨了一下关于明菲和明玉的教养问题,表示想给家中的女孩子们专门请个琴师和画师。

    蔡光庭回答一切由她做主,又说自己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明菲和明玉显见着懂事了许多,母亲操心了云云。

    陈氏回答说这是应该的。又问起了龚远和与李碧的事情,反复交代他一定好好招待,多个朋友多条路。

    于是,皆大欢喜。

    只是蔡光庭将两个丫鬟领回去后,就被龚远和无情地嘲笑了一番,笑得他气闷无比,诅咒龚远和要找个母老虎。

    五天后,蔡家众人坐在一起吃晚饭时,四姨娘特特穿上了新做的雪青色彩绮裙子,裙摆做得极大,又长,上面用银线绣了藤萝,丝丝缠绕。行动间璀璨光华,犹如流水行云,越发显得她腰肢纤细,身段玲珑。不要说是蔡国栋,就是屋子里的女人们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四姨娘得意洋洋,借故在蔡国栋身边转了又转,把个蔡国栋转得晕叨叨的。不用说,老蔡自然上钩。待到蔡国栋去了她屋子里,她又着意温存,使出历年积累下的经验和十八般手艺将蔡国栋哄得心神荡漾。到底姜是老的辣,又把被暮云夺走的宠爱拉回了十之八九。

    陈氏早从梅子那里得知来龙去脉,索性动员三姨娘也做了一身,又掏私房让暮云也去做了身四姨娘再也穿不了的,更娇艳的嫩粉色,绣上蔷薇花,在人前一站,端的青春逼人,风流婉转,无法比拟,气得四姨娘险些起了鱼尾纹。

    于是,正当四姨娘焦头烂额,苦无应对之策时,那个掀起这场时装竞赛的人自动找上门来,驾轻就熟的毛遂自荐。四姨娘一见此人,虽然心中酸楚难忍,却也只得认命。趁着给蔡光耀过五岁的生日,四姨娘向陈氏讨了恩典,在自己的小院子中设了一桌酒席,请老蔡过去小酌一杯。

    蔡国栋酒喝到一半,月朦胧鸟朦胧花也朦胧之际,突然看见一个蜂腰丰臀,凹凸有致的火辣美人偎进怀里来,不由酥了半边身子。四姨娘黯然退场,把战场让给二人,枯坐一夜,垂泪一夜,只等第二日清早好为蔡国栋收拾残局。

    娇杏生怕蔡国栋醒来就忘了她,第二日一大清早就把蔡国栋啃醒,又劳动了一回,以便加深印象,最终如愿以偿。

    陈氏得知此事,恨得咬牙。可娇杏是有功之臣,她也不好太过,又为着贤名计,便给娇杏开了脸,却不肯将她留在四姨娘的院子里,转而塞进了三姨娘的院子中。四姨娘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绞碎了那条惹祸的裙子。

    最后,只有蔡国栋一个人赚了,在他年届四十,官运亨通之时,在大小老婆的帮助下,一连收了两个貌美如花,各有风韵,或是清雅温柔,或是火辣炙人的通房。

    有了这两个聪明的通房,蔡家的妻妾们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和谐时期,老树新芽,老蔡活得简直如鱼得水。

    在陈氏腹中的孩子还未出生的这一段时间里,明菲终于可以喘一口气,过几天她喜欢的轻松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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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章 姐姐

    这一日午后,秋高气爽,天气晴好,明菲陪着陈氏在院子里遛弯,边走边聊,联系感情。忽见一个小丫鬟飞也似地跑来:“夫——夫人,有客来!”

    陈氏不由皱了眉头,先前并未接到帖子,此时正是午休时间,谁会这样贸然而来?

    明菲已经斥责那小丫鬟:“惊惊慌慌的,成何体统?是谁来了?可有帖子?”

    那小丫鬟结结巴巴地道:“有帖子,好漂亮的一张帖子,但在垂花门那里被龚大公子给抢去了。他,他说,这个人夫人不见!”

    陈氏又气又笑,道:“是不是龚二夫人来了?”

    “是呀。夫人怎会知道?”那小丫鬟一脸夫人真是料事如神的表情。

    陈氏摸了摸鬓角,对余婆子抿嘴一笑:“这龚远和倒是有些意思。”

    余婆子陪笑道:“龚二夫人也真是难,追人都追到咱们家里来了。”

    陈氏讽刺地一笑:“她难什么?她是太厉害了!”说完才想起明菲就在一旁,便住了口问那小丫鬟:“是她一个人来的,还是带了龚家小姐们一道来的?”

    小丫鬟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是带了龚家小姐们一道来的,不过就只带了两位小姐。”

    陈氏笑道:“她倒是顾面子,不敢让人知道她是上门来抓人的。”招呼明菲:“你跟我一道去招呼龚家小姐们吧。”

    小丫鬟却又添了一句:“可是服侍的人好多,把二门都堵住了。”

    陈氏叹道:“才刚说她顾面子,她就弄了这么多人来堵我们家的门。也罢,先派人去把龚大公子寻来。没得为了他们家的这些闲事,倒把咱们扯进去。”

    余婆子立刻唤人去寻龚远和。

    明菲陪着陈氏到了花厅,龚二夫人就已经领着龚婧瑜和龚婧琪一道进来了,寒暄过后,龚二夫人笑道:“婧瑜和婧琪在家常常念叨着要来寻明菲玩,缠得我没法,可我实在太忙。正好今日有空,我家老爷又恰好从抚鸣捎了些东西来,便挑了几件小玩意送过来给侄女儿们玩玩。”

    她身后的一个体面婆子立刻上前,双手递上一个紫檀镶八宝的拜盒。

    “姐姐太客气了。哪有这样宠着小孩子的?”陈氏推辞了两句,示意余婆子接过。

    龚二夫人笑着对女儿道:“你二人在家日日嚷嚷着要寻明菲,到了这里却又坐着不说话。”

    陈氏知她是要把女孩子们支开好说话,便让明菲领了龚家两位小姐去寻明珮、明姿她们。

    出了陈氏的院子,到得一片灿烂的秋菊边,龚婧琪见左右无人,便笑着去拉明菲的手:“明菲,你们家的那个黑大个是谁?”

    明菲知道她是问李碧,心想也不知她是怎么见着的,佯作疑惑:“哪个黑大个?看门的那个么?老朱的确又黑又高!”

    龚婧琪“呀”了一声,笑道:“我呸!谁耐烦问你们家看门的老朱!我问的是那个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袍子,见人就脸红,黑里透红,一个当我哥哥两个粗的那个黑大个!”

    话还没说完,龚婧瑜就掐住了她的嘴,呵斥道:“我叫你乱说!哪里有女孩子在背后这样议论人家的?也不怕被人听见笑话你没家教!”

    明菲笑道:“左右这里没外人。看在你和我这么好的份上,我就告诉你那个是谁!你附耳过来!”

    龚婧琪道:“哎呀呀,装神弄鬼的,我还不听了呢。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奇怪罢了!”

    明菲觑眼望着她笑:“真的不听了?你别看他黑,那可是个厉害人物呢。”

    这回连龚婧琪都来了兴致:“怎么个厉害法?”

    明菲便把李碧的情况说了一遍,又道:“他是个有志气的。虽然住在咱们家中,我母亲也给他派了长随,做了好衣裳,他却不肯要,衣服也是自己洗,能自己动手的一概不要下人们做,说是有个读书吃饭睡觉的地方已是万幸,不能把自己的根丢了。有人笑话他村,笑话他土,他也不在意,日日苦读,除去吃饭睡觉洗衣的时间,成日就躲在我们家的藏书楼里,就像八辈子没见过书似的。以前我觉着我哥哥读书算是刻苦的了,谁知和他比起来还是相差太远。”

    李碧读书之前,一定会先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看完的书也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一点折横都没有,从哪里拿出来的就放回哪里去,非常有教养。李碧刻苦也罢,自尊自爱也罢,其实明菲最喜欢李碧那种谈到他从前生活时不焦不燥,发自内心,微微带点害羞的宁静的微笑。她总以为,这样的一个男子会是一个感恩知情的男子。

    龚婧瑜听了,严肃认真地说:“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这个人倒是值得交往的一个人。贫穷算不得什么,当年高祖皇帝也是起于贫困之中,难得的是有志气,有毅力,还不忘本。这种人可比高门望族的纨绔子弟们知道好歹得多。能上也能下。”

    龚婧琪笑道:“姐姐说这话,就像你多知道人家似的。”

    龚婧瑜道:“一定要交往才知道吗?其实一个人是什么德行,观其行,听其言,多少也是能知道一些的。”

    明菲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忽听有人在不远处的花木丛后嘲讽地嗤笑了一声:“背后如此谈论男人,真是不知羞!”

    龚婧瑜和龚婧琪因是在别人家中,闻言齐齐羞红了脸,垂首不能语。明菲也有些恼怒,不等她出声,金簪已经快步追了过去。

    明菲打起精神,笑道:“我们去寻明珮吧。”三人逃也似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走了没多远,金簪就追了上来,悄悄儿地对着明菲伸出四个手指,笑道:“奴婢刚才遇到五小姐身边的映寒,说是五小姐午睡还不曾醒呢。”

    既然刚才那人是明姿,她又是那样的态度,去了琼华院见着大家都不自在,还不如不去。明菲便顿住了脚步:“不如去我那里,我泡花茶给你们喝吧。”

    龚婧琪却突然抬起头来:“我要去你家的藏书楼!”

    龚婧瑜皱眉道:“琪儿!不许胡闹!”

    龚婧琪笑道:“谁胡闹了?去趟藏书楼怎么了?若是见着那位李碧,我就告诉他,我们刚才议论他来着,夸他有志气,是不是真的叫做不知羞!”小姑娘被伤着自尊了。

    明菲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过去,左右里面也没外人。不过这个时候估计他不会在里面,多半是和我哥哥一道讨论学问。”

    龚婧琪哪里管这些,就是憋着一口气,非到藏书楼泄泻气不可罢了。

    三人到了藏书楼,明菲见大门紧闭,便问守楼的婆子:“里面没其他人吧?”

    那婆子以为她们是怕被外人打扰,便笑道:“这个时候都不会有人来,即便有人来,奴婢替小姐们挡着就是了。”

    明菲便看着龚婧琪笑:“还去么?”

    龚婧琪道:“当然要去!”

    待得进了藏书楼,龚婧瑜和龚婧琪统统大吃一惊:“原来你们家有这么多的书。”

    明菲笑道:“听说有些书是从我曾曾祖父那一辈就传下来了的。”

    龚婧瑜的眼里就有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在里面。龚家大富之家,以前却是商人,是到了她爹龚中素这一代才改而走的仕途,家中就算有书,也不会有这么多书。她想到龚二夫人和她讲起京中那户姓肖的人家时的那种高兴,突然明白是为什么了。想必那户人家,也会有这么多的书吧?要是那个人和她说起哪本书怎样,她一样都不知道那该怎么办?

    想到此,龚婧瑜突然来了兴致,要求明菲领着她们从一楼顺着书架一直看到二楼。而且她不是粗粗一看,而是每本书前面都要站半天。

    明菲哪里知道龚大小姐的情愫,只看着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书感到双腿发软,头发晕。她一大清早就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梳洗吃早饭,然后去给陈氏请安,接着又去鸿翠苑接受魏妈妈的教育,打理一个时辰的家事,闲暇还要陪陈氏散步说话,实在是累极了。可又不好扫龚婧瑜的兴致。

    幸好龚婧瑜还算懂事,放她去喝茶休息等她们。

    明菲立刻驾轻就熟地摸上二楼,在二楼的窗边躺椅上躺下,闭上眼准备小憩一番。谁想才闭上眼,就听得书架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似乎是耗子,待她起身去瞧,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这么多书要是被耗子给咬破了怪可惜的,明菲才要喊那管书楼的婆子来嘱咐两句,一股热风悄无声息地吹进了她的脖子里,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这个时候,这样悄无声息地躲在这里装神弄鬼的,不用说,肯定是龚远和。明菲竖起眉毛装作很凶的样子回头,才要开口又闭了嘴。

    只因龚远和可怜巴巴地对着她拼命作揖,用和蚊子叫差不多的声音低声哀求:“三妹妹,你可怜可怜我吧。你帮我这一次,来世我给你做牛做马。”

    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孩子就被逼婚逼到这个份上,也还真是可怜。明菲探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恶作剧地道:“姐姐不要你做牛做马,下次姐姐有难记得再伸手就行。”

    龚远和一僵,不动了。

    明菲吓得飞快地缩回手,是她唐突了。因为上一次的事,让她有种感觉,龚远和就是一个喜欢玩笑的家伙,他大概不喜欢严肃无趣的人,所以才会想到和他开这样一个玩笑。可她却忘了,这人再怎么地,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

    纵使他敢做出去解那个婆子汗巾子的事,却不代表着他愿意一个小女孩主动伸手去拍他,大概,她是犯了男女大防了。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明菲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干笑道:“那个啥,我不打扰你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咱们那是过命的交情。”

    龚远和却动了,把袍子一撩,侧脸垂头,右手握拳杵在下巴上,作深沉状,垂着眼睛无比深沉地来了一句:“小妹妹,不要在陌生人面前装姐姐。装姐姐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说,你有钱养我吗?”然后抬头,抛个媚眼,露齿一笑:“再说,你有得起我这样的弟弟吗?你弟弟胖得像个小猪崽!哪里有本公子玉树临风?”昂首挺胸走开。

    明菲被雷的外焦里嫩,差点闭不上嘴,这,这,这也太风骚了吧,这个小嫩苔苔!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将来还不得害死人?

    “记得晚上给我送饭!姐姐!”龚远和已经去远,又跑回来叮嘱了一句。

    既然龚远和在这里,那就不能任由龚婧瑜和龚婧琪在这里面乱晃了,明菲立刻寻到二人,找了借口将二人带走。

    没走多远,就遇上陈氏派来找龚远和的人,龚婧瑜道:“不用找了,我们才从里面出来,我哥哥没在那里。”

    明菲替龚远和松了一口气。

    龚二夫人是气冲冲地走掉的,因为据蔡家一个下人说,他亲眼看见龚远和翻墙跑了。陈氏万分抱歉,倒像是蔡家把龚远和给弄丢了似的。

    龚二夫人还能说什么?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她擦拭着眼睛拉着陈氏的手说:“别个不知道我的苦,只有你才能懂我。辛辛苦苦养大了,一件小事不如意,千般的好都变成了万般的错。就是差在隔着那层肚皮上,深不得浅不得,还要我怎样?”

    陈氏不想和她说这个,只一下一下地揉着腰,明菲见状,立刻拿了个垫子要给陈氏塞在腰后。

    龚二夫人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便又换了笑脸拉着明菲的手说:“还是你有福气,有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儿,听说已经跟着你学管家了?真是有福气。”

    待龚二夫人走后,陈氏道:“累得我发慌。”又叮嘱明菲:“去和你哥哥说,要是你龚大哥哥来家,劝他回去罢。”她不想因为龚远和的事情惹得龚二夫人不痛快。

    明菲应了,借着这个名头大大方方地去和蔡光庭说了龚远和躲在藏书楼里的事,又让他晚间记得给龚远和送饭。不管怎样,她一个女孩子跑到那里去,总是不妥的。

    出了蔡光庭的院子,正好遇到李碧过来还书,明菲先停下脚步站到路边向他行礼问好:“表哥好。”

    李碧后来又见过明菲几次,彼此已经算是比较熟悉了,也就没那么害羞了,憨憨地笑道:“三妹妹好。”他从明菲身边经过时,明菲闻到一股清新的皂角味,不由又多看了李碧那穿着旧衣的身影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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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反击(一)

    大约是意识到这种情况会给蔡家带来困扰,龚远和到底也没在蔡家呆几天,躲过那阵风头就趁着夜色真的翻墙走了。只是过了几天,整个水城府都在传说,龚家才考中亚元的大公子龚远和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竟然学着那些败家子浪荡儿眠花宿柳。

    甚至于他爹龚中素都从抚鸣匆匆赶了回来,着人将他从花魁的屋子里绑了回去,好好打了一顿。但他定亲这事儿却黄了,原因无他,龚中素对这个儿子的期望很高,一定不肯随便找个人家打发。可他看得上的好人家听说龚远和是这么个人,断然不肯;而龚二夫人看得上的那些肯的人家,龚中素却坚决不答应。

    最后龚中素拍板,各房归各房,龚远和是长房的,慢点儿定亲也没关系,先把二房的长女龚婧瑜给定了。但就是这么一件事,传到各府夫人耳朵里时,众人却都在笑,笑容千奇百怪。

    陈莹的母亲陈三奶奶过来探望陈氏,掩着嘴同陈氏道:“龚家长房的东西可比二房的东西多得多,也难怪龚二夫人千方百计就想给长房找个小门小户,性子绵软的儿媳妇,这样才好拿捏啊。就算只是婶娘,但也有养恩,何况这些年长房的事儿不也是她在管着吗?”

    陈氏笑道:“我瞅着龚大人还算中正。”

    “拿进去的时候容易,拿出来的时候却很难。龚大人再公正,能为了一个没娘的儿子和几两银子和二房的妻子儿女全都闹翻?”陈三奶奶道,“我瞅着倒是这位龚大公子不是个善主儿,且等着罢,将来他家还有得闹腾。”

    明菲在一旁做针线,将二人的对话尽数听了进去,不由暗想,这些巨富之家,果然就没一点轻松劲儿,越有钱越折腾得慌,还不如找个知根知底,心底憨厚,感恩念情的过日子,穷一点苦一点也没关系,不指望他有多爱她,多疼她,总归是过日子,过得轻松一点就好了。

    陈氏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总是有私心的。从古至今,看得开放得开的又有几人?”也不知蔡光庭说的是不是真的?又或许,现在他是真的愿意将来一文钱也不要,将来他可会改变主意,他的妻儿可又愿意?想着便把目光放到了明菲身上,这几个继子继女对自己又有几分真心呢?

    只见明菲坐在旁边细细缝制一双小袜子。她已经亲手给这个还未出世的胎儿做了两套小衣服了,从帽子到袜子,都用上等绵软的棉布洗过再缝,她缝的衣服有古怪,统统都是将接缝翻在外面,而且一点绣花都没有,非常朴素。

    明姿嘲笑她缝得难看,余婆子也问她为何要这样,她静静地说,婴儿皮肤嫩滑,那些接缝会磨伤婴儿的皮肤。陈氏心中一动,便笑着同明菲道:“好孩子,你做了半日,也该歇歇了,去院子里逛逛,养养眼睛罢。”

    明菲也不坚持,便去了蔡光庭那里,让他去探望龚远和时,帮她问候一声。

    待明菲走了,陈氏便拿了明菲已经做好的衣服给陈三奶奶看:“你看她做的这些衣服,这才从何说起,就已经做了两套了。到底是小孩子做的,做得不怎么好看。”

    陈三奶奶拿起一件衣服来瞧,笑道:“这孩子倒是想得周到。从前我初养莹姐儿的时候,不懂,只认得拿好看的绣花的给她穿,结果擦得皮肤通红,后来奶娘才教我拿旧衣服改做,这才好了。如今她把这接缝翻在外面,就更周到了。难看点有什么关系,外面套件光鲜的就好了。”

    陈氏忍不住拿了那衣服看了又看,微笑道:“这孩子向来是极贴心的,不像另外两个,尽只想着自己。”

    陈三奶奶眨眨眼:“这么个小人儿的确不容易。说起来,大公子的婚事你是怎么考虑的?龚家那个比他还小,人家好歹已经开始议亲了。”

    陈氏道:“等春闱过了又再说。”

    陈三奶奶半是含酸半是调侃地道:“你倒是会算账,他那般刻苦,春闱一定能考上,到时候找的人家只怕会更上一层楼。不过你得小心了,你到底不是正经婆婆,来个世家大族的,眼睛生在头顶上,你可怎么办?”

    陈氏自来不肯再娘家人面前示弱,强笑道:“那孩子是个有体统,有良心的,我怎么对他和他这两个妹妹的,他心中有数。”心情却又突然不好了。

    却说明菲到得院子中,远远就看见蔡光仪和明姿凑在一处说话,明姿身边的两个丫鬟松云和松香被打发得远远的,只留蔡光仪身边的一个丫鬟翠儿站在那里把风,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明菲远远地就避开了。他们见着她烦,她见着他们倒是不存在烦不烦的问题,问题是看见不喜欢自己的人总是影响心情的。

    特别是最近明姿的变化有些大,经常在课堂上争着出风头,不管是学规矩也好,女红也好,背书写字画画也好,事事总想压下明菲一头的模样。

    前些日子陈氏新请来一个琴师,明姿为了夺得第一,手指都练肿了,明菲却不想拿自己去受那种罪,由得她和明珮两个争去。偏偏明姿还不肯放过她,几次三番在晚间全家吃饭时故意给她和明玉难堪,只为争得蔡国栋的一句夸奖。

    李碧又在蔡光庭那里讨论学问,看见明菲过来,打了招呼就很有眼色地离开,留兄妹二人说话。

    蔡光庭听明菲说起龚远和来,笑道:“我才和李碧去看过他来。那家伙后背都被打烂了,躺不得,只能趴在床上,歪着个头睡觉,偏偏他的鬼主意还多,说是歪着头难受,让人给他做了个空心枕头,还把床板被褥统统都挖了个洞,这样脸刚好放在那个洞里,就可以放正,又通气。倒把每个去看他的人都逗得笑了。”

    明菲也笑:“他倒是会过日子。”

    蔡光庭笑:“他这是苦中作乐,也是没办法的事。他那种家庭,吃点皮肉之苦算是轻的。”

    二人感叹一回,明菲提起明姿最近变化有些大,而且似乎就是从李碧来后,蔡光仪和她说过话以后。

    蔡光庭道:“她最近去瞧过二姨娘了,爹爹特许的,母亲也知道。但也只是见见而已,二姨娘想要翻身,那是千难万难,光正也是回不来的了。不过你还是注意一点,如果发现她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记得赶紧来和我说。”

    明菲记下,自回了房。

    日子忽忽又过了几日,陈氏孕吐厉害,脾气越发古怪。明珮明姿除去请安之时外,俱都不肯在她面前露脸,只余明菲小心照顾,明玉逗乐,余婆子很是感激。少不得在陈氏面前多说她二人两句好话,偏又惹了陈氏的疑心,不过陈氏虽然着恼,心中却知好歹,面上不做出来,到底多多倚重明菲。

    然而,陈氏多多倚重明菲这事却让人到底忍不住了。

    这日女孩子们都在鸿翠苑上课,好容易等到魏妈妈宣布下课,她的影子消失在帘后,明玉重重跌坐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我的天,终于又熬过一天。”

    丫头婆子们一涌而进,各各找到了自己的主子,送水递帕,忙乱了一歇才停下来。余婆子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夫人请几位小姐都过去学学打理家事。”

    明玉愁眉苦脸:“余妈妈,我也要去么?我还这么小。”

    余婆子淡淡扫了明珮和明姿一眼,笑道:“六小姐,夫人倒是怜惜您年幼,可老爷说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从今后几位小姐不论大小,一并去学。”

    明菲敏感,立刻看向明珮和明姿。明珮是一年的欢欣鼓舞,明姿却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到得正房,陈氏阴沉着一张大饼脸,翘着因为胖显得越来越短的手指正在吃燕窝。看见姐妹四人进来,淡淡地道:“都坐下看着。”

    明菲朝余婆子看去,余婆子低眉垂眼的,并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偏暮云望着她翘了翘嘴角。明菲便知陈氏的低气压与她和明玉无关,便收拾心情,端正了坐姿,等着看戏。

    陈氏不言不语地坐了约有两刻。她不出声,屋子里其他人都不敢出声,偌大一个房间里,竟然呼吸只声都能听见。明珮终于忍不住,强笑着道:“母亲……”

    话音未落,“叮当”一声脆响,却是陈氏将手里的汤匙重重扔进了瓷盅里,吓得明珮肩膀一抖,把后面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陈氏方慢吞吞地道:“怎么了?”

    明珮定了定神,摇头:“没事。”

    明姿却突然开了口:“母亲让我们过来学着打理家事,是要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语气非常镇定冷静。

    明菲抬眼看向明姿,只见她静静地看着陈氏,眼睛里不同寻常地亮着一小簇火苗。

    陈氏的嘴角往下耷拉了一下,明明看着是要发作了,却偏偏又笑了:“等不得了?这管理家事,可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第一要紧的就是练耐心。要是坐不住,可怎么行?慢慢儿等着,人就在路上了。”

    明姿低眉垂眼地:“是,母亲教训得是。”姿态极低。

    陈氏也就不再言语。

    于是众人又枯坐了将近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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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章 反击(二)

    明菲坐得腰酸背痛,忍不住暗自哀叹,这就是红果果的牵连啊。陈氏明摆着要拿明姿作伐,偏要拉她们来陪宰。也不知明姿又怎么招惹陈氏了?

    终于,内管事张娘子胖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笑眯眯地道:“夫人,胡管事领人来回话了,是现在就开始问话吗?”

    陈氏微微颔首:“让他们在帘外回话。”

    原来她此次是要给蔡府阖府下人准备冬衣,竟让人将几家经营布匹棉花的商铺掌柜同时请了来,要货比三家,当面盘价。她看了样品,又听帘外的各店掌柜霹雳巴拉念了一长串广告词后,终于定下一家,却又在那里和掌柜的隔着帘子一个铜钱一个铜钱地掰价格。

    不知不觉间,又过了半个多时辰。

    陈氏中间揉了好几次腰,余婆子间歇回头去看小姐们,只见明玉早歪在明菲身上睡着了,明珮也掩着秀气的嘴打起了呵欠,明姿虽然还坐得端正,却满脸忍不住的鄙视和烦闷,只有明菲一个人竖起耳朵听,听得津津有味,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声。

    陈氏终于敲定价格,待管事将掌柜的领出去,再无外人后,她方开口:“价格我已经谈妥,现在你们姐妹四人算算,今年家中准备冬衣一共要花多少钱?”

    明玉自是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什么都不知道,陈氏也不为难她,只叫周妈妈领她回去睡觉,又吩咐注意别凉着;明珮堪堪凑出个数字来,被陈氏不在意地扔在了一旁;明菲早就在心中按着蔡家在册的人口按男女年龄等级分了层次,算出了套数,得出了数字,但因明姿今日态度太过稀奇,她也就不说,只推还要再想想,就等着看明姿的表现。

    明姿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自得地摸了摸指尖,张口道:“家中一共一百二十三人,每人两套棉衣共需棉花四斤,布三丈六,又因人有胖瘦高低,加加减减……因此一共需要纹银一百零二两。”

    明菲大为惊讶,明姿算的竟然和她算的不差分毫。明姿得意地看着陈氏,又斜瞟着明菲。

    陈氏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地回头问明菲:“你算出了吗?”

    明菲心思百转,最后决定装憨一回,便很不好意思地说:“女儿惭愧,算出来的比四妹妹的多了三十两纹银,竟忘了区分男女胖瘦高低。”

    陈氏点点头,并无失望之色,仿佛明菲算错正在她的意料之中。

    明姿咬着陈氏不放:“母亲,女儿算得对吗?”

    陈氏微微一笑:“算得对极了。你这段时间长进不少,老爷和我夸你,说你读书写字画画弹琴都是独一份,如今看来,你管家更是能干。既然这样,明日你就跟着你三姐姐一起帮我做事吧。”

    却又骂明珮:“你也没比你四姐姐小多少,还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是争气些,我也好早点教你做别的,也省得你一天总说我厚此薄彼。没事儿的时候多和你四姐姐学着点!”

    明菲心口一跳,看来陈氏这是要让明珮和明姿对上了,当下低眉垂眼,做出也很羞愧的样子来。

    明珮被当众扫脸,气得不行,拿眼看着明姿,见明姿一脸的得意,由不得更生气,只觉得都是明姿害的她。

    陈氏道:“你们都跟着明姿学学怎么算账吧。”说着推累,自进了里屋休息,只留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

    明珮立刻朝明姿开了炮:“你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厉害了?”

    明姿轻蔑地瞟了她一眼,根本不理睬她,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明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立刻整理了东西也要回倚绣院,明珮赶紧追出去拉住她:“三姐姐,你刚才是故意让她的是不是?”

    明菲笑着摇头:“不是,我的确不如四妹妹。”她对这两个女孩子根本没感情可言,只要她们别招惹她和明玉、蔡光庭就行,她们喜欢互相攀咬就咬好了,和她可没任何关系,因此自然生不出什么息事宁人的念头来。

    明珮坚决不信:“不可能!她就算平时读书厉害,女红厉害,那也是她天天熬夜不睡觉的用功苦练,才能勉强赶得上你。她要是和你一般整日的忙,也就和我差不多。你跟着母亲管家这么久了都没算对,她平时根本就没接触这些,就连咱们家中有多少个人都不知道,怎可能一次就算对?她肯定有鬼!”

    “也许她平时就记在心中了呢?只是你我不知道而已。”明菲安抚她,“但不管怎样都是她努力的结果。你们住在一个院子里,你正好和她学学。多有一技傍身,总是好的。”说罢拉开明珮的手径自去了。

    明珮咬着帕子在那里站了一歇,气哼哼地朝四姨娘的院子走去。见着了四姨娘,就扑过去抱住四姨娘的脖子哭:“姨娘要为我出气……”

    四姨娘近日总是战败,对着镜子越看越觉得自己果然是见老了,便有些懒懒的,此刻见女儿哭得委屈,勉强打起精神给她擦泪:“你这又是怎么了?你前几日闹腾着要跟着夫人学管家,你爹不是已经和夫人说了吗?我听说刚才夫人就把你们全都喊去了,莫非不是为了这事?”

    明珮咬着她肩头的衣服哭道:“你还说呢!夫人是把我们全都喊过去了,让我们学着算算家中添冬衣一共要多少银子。可是风头全都给明姿一个人抢去了,就连三姐姐都没她算得准。害得我又被夫人当着众人骂!句句都是我不如她!”

    四姨娘扶额叹气:“那是你自己没出息,怎么怨得别人?你可别跟着明姿学,她那个脾气咱们学不起。”

    明珮哭道:“才不是呢!她连咱们家中的人头数都不知道,更不曾做过一件衣服,怎会算得这么准?分明有鬼!而且夫人先也没说算对了就可以跟着三姐姐一起学管家,可见她算对了就立刻松了口。偏心,这是偏心!她作弊,作弊!呜呜——夫人好偏心!爹爹也偏心!三姐姐我不敢比,但她也是庶出的,上头还有个黑心烂肝的娘和哥哥,她凭什么总骑在我头上?总说我笨,我不是笨,是她太奸猾。”

    四姨娘暗想,假如果真如此,那这问题可就严重了。从前明姿受宠,明珮不能和她比,可现在明姿竟然还想压着明珮一头,那可坚决不行,当下便穿了鞋就要冲出去找陈氏。

    她的贴身丫鬟小艾见状,赶紧地一把拉住她,劝道:“姨娘,您这样出去闹,要是夫人问您证据何在?那您可怎么说?”

    四姨娘一听,果然有道理,便问小艾:“那你说怎么办?”小艾向来是她的狗头军师,偶尔还是能拿出点好主意来的。

    小艾却有些怨她把好机会都留给了娇杏,而不肯留给自己,当下就有些拿乔:“奴婢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只知道您这样去是不行的。兴许还要被夫人骂一顿。”

    四姨娘却看透了她的居心,冷笑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还敢开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骚蹄子想什么?”手戳到小艾的胸脯上,“我倒是想抬举你,可你看看你,能和人家比吗?跟着我这么久了,也没让人多看你一眼!”她心中不是不怨,要是娇杏本来就是自己身边的人,陈氏怎么也找不到借口把人弄走。

    这胸脯就是不长能怨她吗?小艾哭丧着脸看着自己平板的胸脯,满脸幽怨。

    明珮听着这个话不像话,红了脸咳嗽一声:“我先走了!”

    四姨娘也不留她,转而望着小艾挤眉弄眼:“不过也没关系,你要是真能想法子让那小贱人重重跌个大跟斗,让五小姐跟着三小姐学管家,我就替你想法子。”

    见小艾咬着唇不说话,又重重捏了小艾的脸颊一把:“还和我装上了,你那心思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快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小艾这才道:“主意,奴婢是想到一个,但不知姨娘可愿意?”

    四姨娘咬着牙说:“只要能让哥儿和姐儿有出息,有脸面,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如今是明白了,还是只能靠这两个孩子才有指望。”

    小艾便朝三姨娘的院子努努嘴:“那,现成的您不去找找看?好歹她也是您拉她一把才起去的。”

    四姨娘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娇杏其实也没得罪她,相反还替她把蔡国栋劝来过好几次,可是她总还不服,见着娇杏就觉得膈应。

    小艾劝道:“我的好姨娘,您真是糊涂了。您想想看,她当初出卖了二姨娘,和四小姐三公子可算是有深仇大恨,要是这两个得了势,她能落什么好?你只需吓唬吓唬她,她自然会在老爷面前帮五小姐说话。”

    四姨娘眼睛一亮,拍手道:“是呀,我怎么忘了这一茬?快,快把我那匹嫩绿色的双宫丝缎子找出来带过去。”

    四姨娘自去三姨娘的院子寻娇杏做同盟不提。却说明菲回到倚绣院不久,就见娇桃带着两个小丫鬟抬着一个约有两尺见方的藤条筐子笑吟吟地进来行礼:“龚家大公子送来的,原本答应给六小姐的什么狗。”

    明菲命人打开筐子,只见内中一条全身皱麻麻的金色小狗趴在筐子里,见筐子盖子打开,抬起一张犹如百岁老妪的皱脸来愁兮兮地看着众人。

    “啊呀,这是什么狗?丑死了!”白露先就掩着嘴笑起来,“像个老头子似的,看看它这身皮……”她用两根手指提起那狗的皮子,一拉老长,众人哗然大笑,小狗不满地呲牙。

    明菲拍开白露的手,笑道:“这是沙皮狗。它生来就是这个样子,可别笑话它。”心想龚远和倒是会选狗,给明玉这沙皮狗,既不十分凶猛却也不是那好欺负的狗,正适合明玉养。便吩咐白露领了那两个小丫鬟将藤筐送去明玉处,自留娇桃坐下吃茶,使人去抬果子来。

    娇桃抖出一件宝蓝色的小袄来:“眼看就要入冬,奴婢给三小姐和六小姐各做了件棉袄,三小姐试试合不合身?”说着拉了明菲进了里屋。

    分明是有话要同明菲单独说,金簪默然垂眼,自去门外坐了,看着院子里逐渐枯败的花木发呆。

    “四小姐这些日子总穿了单薄的旧衣坐在老爷来往的路上,默默流泪,等老爷问了,偏又什么都不说,被老爷骂了也只是含着泪不说话。前几日三公子身边的翠儿又拿了三公子的佩玉请守二门的婆子带出去当当,也被老爷遇见了。先前只当是偷东西,打了两巴掌才说是四小姐手里没钱,想打赏下人都没有,见着亲戚家中的姐妹也无人情可做,生生被人嘲笑,三公子体贴她,这才把自己的佩玉取了拿去当当换钱给四小姐做零花钱。

    老爷特别交代账房支了一百两银子给三公子和四小姐做体己。三公子接了,四小姐却又不要,只说担心将来不懂家事,被人嘲笑看不起。又说自己虽然不如您聪明能干,但她已经很努力,也没说夫人什么地方不好,就说她和五小姐年龄都大了,只懂得风花雪月,不知疾苦,想为老爷夫人分忧,也没机会。希望老爷能给她一个机会,学学当家理财。恰恰的四姨娘也和老爷说,夫人厚此薄彼,不让五小姐跟着学管事,老爷便发了脾气。”

    明菲听完娇桃的叙述,这才明白陈氏为何莫名其妙地出了那么个题目,原来是已经打好主意,要引得四姨娘母女和明姿蔡光仪相斗了。一通百通,那么明姿为何会把账算得那般精准,陈氏为何不见疑惑也就解释得通了。

    “金桂同夫人房里的暮云交好,这些都是她告诉大公子的。”娇桃道,“大公子的意思,是让您尽量不要掺和进去。”

    既然如此,她便寻个借口退出管家这件事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免得陈氏抓明姿的错时,连累了自己。明菲拿定了主意,转而问娇桃:“你和金桂相处得可好?”

    娇桃垂着眼道:“公子对我和她一视同仁,她就是想同我闹,也没机会。”金桂偷偷爬了蔡光庭几次床,蔡光庭都没骂她,不过躲开而已,虽然无形中助长了金桂的气焰,却也从金桂那里得到了许多消息。加上金桂平时总爱有事无事欺负她,她怎会不难过?但蔡光庭都能忍耐,她也能忍耐。只是这些事情,她却不好开口同明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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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反击(三)

    明菲默不作声地与明姿一道,跟着陈氏打理了几日家事。陈氏没再刁难明姿,明姿也仿佛收了性子,换了张脸,凡事和明菲有商有量,除了四姨娘和明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以外,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但明菲知道,暗潮汹涌澎湃,就等着某个合适的时候,突然决堤。

    算着时候差不多了,明菲便在某夜因为熬夜给蔡国栋做鞋而不小心着了凉生了病。生病之后,她也没主动提出要歇息,仍然熬着做事,最终体力不支,险些晕倒在陈氏的房里,于是顺理成章地推了帮着打理家事的差事,成日里躺在床上养病看书。借口养病无聊,要明玉相陪,又把明玉拘在身边。

    明菲这里才一躺下,明珮就如愿以偿地成功上位,跟着明姿一道整日里领着管事婆子们忙进忙出,抓着一点错就骂人打人,威风八面,煞有其事的样子。每日里总有人去陈氏那里哭诉委屈,陈氏睁只眼闭只眼,一边安抚下人,一边又放手让明姿和明珮去做更多的事,渐渐的,这二人手里的权力比明菲那个时候大上了许多。

    陈氏又借余婆子的口风放出话来,说要从两位小姐中选一个来管账,学着采买和管理一些钱物,等到她生产的时候好放手。于是这二人又互相踩踏,互相使绊子,常常为了一点小事一点好处弄得鸡飞狗跳,两边的人更是弄得像仇敌似的。偏偏都瞒着,只哄蔡国栋一个。

    等她二人闹得水火不容后,陈氏却将事情对半分,采买粮食肉蔬配给的事儿交给明珮,明姿负责管账和发放一些诸如月钱琐碎用品等的事务。两个人得的都是肥差,四姨娘也不闹腾了,二姨娘的待遇也直线上升,明姿借着管家的职能,日日进出二姨娘和蔡光仪的小院子,陈氏隐忍不发,每日就是安心养胎。

    明菲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还不见诸人有动静,便有些躺不住了。心想要是再躺下去也有些过头,于是便想着要出去走走,择了阳光灿烂的日子,气温最高的午后,打算去藏书楼猫在二楼窗台下的躺椅上烤着太阳读书,既清静又可以学点有用的东西。

    到得藏书楼,丹霞先去寻看守的婆子来开门,却左右找不到那婆子,正在焦急间,白露已笑道:“这门没锁,兴许是在里面。”轻轻一推,那门真就开了。

    白露才喊了一声:“叶婶子?”

    书架后面就钻出一个人来,红着脸垂着眼道:“叶妈妈去领冬衣了,让我帮她看着。”原来是李碧。

    白露退了一步,看向明菲,低声道:“三小姐,您还进去么?”

    明菲站在门边的阴影里打量着李碧,只见他终于换下那身洗白了的蓝色儒袍,换了身簇新的青色粗绸夹袍,垂着脸站在书架的阴影里,一副想走又觉得不好走,不走又觉得自己碍了人家事儿的尴尬模样,便率先和李碧打招呼:“表哥怎地不午休?虽然读书要紧,但身子也要紧。”

    她温和的语气驱走了李碧的不安,李碧抬起头来笑道:“我和你哥哥讨论一个问题,各执己见,谁也不让谁。我越想越睡不着,索性跑来翻书辨一辨到底是谁对谁错。谁知叶妈妈正好要去领冬衣,便让我替她看着。三妹妹你进来自寻你的书,我就在门口等着叶妈妈回来我就回去了。”说着真的要往外走。

    看来尽管她还小,李碧已经很注意男女之防了,这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明菲歪着头想了想,笑靥如花:“不了,我看外面阳光灿烂,不如烦劳表哥帮我寻几本好看的书来,我就在这外面的枇杷树下看看罢。你看你的,我看我的,互不影响如何?”

    李碧两道浓眉往上抬了抬,眼里闪过一丝快活,嘴大大的张开笑着,露出白白的牙齿来:“还是三妹妹进来看,我去门口守着吧。”本来他该避开,可是他答应过叶婆子一定要守到她回来的。

    明菲笑着摇头:“不必了,我在床上躺了多日,正想出来散散心,要是又关在里面,岂不是又要被一屋子的旧纸味儿熏得发晕?不如留着熏表哥,这里还是留给我好了。”仿佛是她占了便宜似的。

    李碧也知她是为了不影响自己看书,心中有些感动,便笑道:“这旧纸味儿我以前想闻也不得闻的。三妹妹想看什么书?”

    明菲道:“我看过的书不多,不知什么书好看,表哥寻两本来我看看如何?”

    李碧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你等着。”不多时拿了两本志怪小说来交到白露手里:“三妹妹看看这个可喜欢?要是不喜欢,我又寻几本游记来。”

    “挺好的。”明菲原以为他会寻些什么烈女传之类的给她,见是志怪小说,不由对他又多了几分另眼相看,还好不算太迂腐。说话间丹霞已经寻了一把椅子在树下放好,请明菲坐下。

    明菲坐下看了半页书还不见李碧回去,便讶异地抬头:“表哥还有事?”

    李碧的脸突然又涨得通红,有些尴尬地道:“我听你哥哥说,你前些日子病了,病得不轻,本该去探探病的,但男女有别,所以……”

    明菲笑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谢表哥关心。”

    李碧道:“我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说,女孩子身体娇弱,你病才刚好,不要贪图舒服,还是早些回去,别在这里吹凉风,小心又反火了,还不是自己受罪。风寒这个病,看着是小病,但是一定要好好的养,不能轻视。”

    他今日的话怎么这么多?明菲抬眼看向李碧,只见他目光清亮,一脸的坦诚,不似故意讨好套近乎。

    李碧见明菲不说话,反而默默看着他,不由大是尴尬,手足无措地道:“我有个妹妹,就是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被夺去了命,所以你一定要注意,当心小病酿成大病……”

    话音刚落,白露已经嘟起嘴,不高兴地道:“表公子说什么啊,哪里有和人家病人说这个的,我们三小姐就是一场小病……”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碧更是红了脸,眼睛看着脚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却听明菲笑道:“表哥说得对,我是不该出来吹凉风。我们回去吧。”

    李碧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对着明菲憨憨的笑。

    明菲与他别过,也不忙回去,就在院子里慢吞吞地走,路上遇上许多丫鬟婆子媳妇领了冬衣来来去去的,半点清静也没有。

    丹霞道:“早知如此,您就在该那树下晒着太阳看着书,清清静静地岂不是更好?表公子的话可真多。”

    明菲正色道:“他是父亲和哥哥重视的人,已经有了功名在身,说不定明年春闱起去就可以做官。就算不能考取,他也是个有志向的人,不得如此不敬!”

    丹霞和白露对视一眼,都收敛了神色,恭恭敬敬应了是。

    明菲却又陷入了沉思。现在想这个似乎为时过早,但假如……明年春闱之后,她还有没有机会呢?要不要下手?会不会看错?要是她和蔡光庭提起这个想法,蔡光庭会不会训斥她无状?思来想去,竟拿不定主意。

    回到倚绣院,金簪将刚领回来的月钱和棉衣拿给明菲过目,明菲吩咐分发给众人,每个人都欢欣鼓舞得像过节似的。丹霞和白露更是立刻换了新衣给大家看,花婆子眯着眼站在一旁,指点着小丫鬟们:“这里收收,明年长高了又可以放出来穿。这里收一收,腰身就出来了。”

    正在闹腾得欢,几个婆子就虎汹汹地涌进来,当先一个满脸横肉的胡婆子皮笑肉不笑地给明菲施礼:“奴婢见过三小姐。”

    这胡婆子明菲认得是内管事张娘子手下的一尊母老虎,平日里专管巡夜,查抄丫头婆子媳妇子们的不检点行为。她自明姿明珮管事以来,基本上都不怎么管事了,今日突然出现在这里,肯定没好事。明菲当下笑道:“不知妈妈所为何来?”

    胡婆子笑道:“没什么大事,今日四小姐和五小姐发放月钱和棉衣,可是发到最后,却发现少了三两碎银,两贯钱,棉衣少了三件,数目对不上。有人说,看见三小姐屋子里的姐姐似乎多领了棉衣。您也知道,月钱还可以补上,这棉衣却是有定数的,谁多得了,就会有人少得,甚至没得,所以,还请三小姐帮着问问,看是哪位姐姐不小心多领了,还回来也就罢了。”

    明菲还未答话,金簪已经沉下脸来道:“什么多领了?今日去领衣服和月钱的就是我,是万家的和范家的跟着我一起去拿回来的衣服,我们屋子里一共八个人,就是十六套棉衣裙。月钱除去三小姐的五两银子,花妈妈的一两五钱银子,其余人等一共4贯500文钱,五小姐亲自数给我的,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妈妈还是去问清楚了,是谁看见的,叫她来和我对质。红口白牙的,不要冤枉人。”

    胡婆子见金簪当众抢白自己,老脸下不来,当时就沉了脸:“真要是没多拿,你着急什么?我不过是奉了夫人之命,过来办差罢了,何必这样凶?闹腾起来,大家都不好看。”又看向明菲:“三小姐,您给评评理,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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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送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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