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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喜盈门txt下载     喜盈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零五章 美景

    蔡国栋很生气,因为蔡光仪竟然又没通过童生考试!而比蔡光仪还小的龚远秩已经过了,龚二夫人还要大宴宾客。和龚家比起来,蔡家大失面子。他已经气得不想再和蔡光仪说什么了,直接提起凳子就砸了上去。

    蔡光仪这次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间就躲到了柱子背后,逃过他爹的凶狠一击。陈氏忍着笑劝下蔡国栋:“看看你,四五十岁的人和个小孩子置气。不是劝过你了吗,这种事要看机缘的,只要孩子上进乖巧,就比什么都好。”

    蔡国栋白着脸道:“我实指望他好歹有个功名傍身,将来我也少为他操点心,别的不说,买几亩田地给他度日也可以不上赋税。”

    陈氏只是柔声相劝:“没事儿,他这样刻苦,总有考起的一天。”转头却背着蔡国栋和余婆子笑:“那小子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算计人,能考上才是没天理了。”

    余婆子也在笑:“老爷心中不舒坦,会不会不让夫人和小姐们去龚家赴宴?”

    “那还不至于。”陈氏嘲讽,“龚二夫人也真是的,不过就是考上一个秀才么?也值得这样大张旗鼓的?当年龚远和考上庶吉士,也不见她摆桌酒,这也太做得打眼了。”

    转眼到了龚家请客的正日子,天色将晚,蔡国栋和陈氏掐着点带着明菲姐妹四人,领了一群衣着光鲜的丫鬟婆子坐了三张车,浩浩荡荡地去了龚家。

    先前龚二夫人只说是请几家世交好友去赴家宴,尝香橙大蟹,品菊观芙蓉,谁想竟然还喊了戏班子去家中唱戏,又请了娘家哥哥为她招待男客。

    龚家的园子极大,戏台子搭得很别致,乃是设在湖心小岛上,众人观戏的席位都设在水榭之上,夫人们一席,小姐们一席,男客们则设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中间有水中垂柳隔着,也不怕失礼。

    席面尤其精致,且不说山珍海味,光蟹就是精选的半斤重一只的大闸蟹,果品有提前上市的橘子香橙,还有晚收的葡萄枣子桃。粗粗估算一下,一桌的席面就要花去约四五十两银子,还不说那请戏班的花费。

    众人都觉得实在是做得太过了,不过就是一个童生试而已,竟然如此张扬,真不愧是行商出身的,没有根底,没有见识,脸上多少都带了些鄙薄。又加上没想到如此张扬,带来的礼钱等物相比实在是太寒酸,更是有些坐不安稳。

    龚二夫人敏感精明,很快就发现了众人的情绪,出钱不讨好,心中忿然,便拿陈氏开刀:“光仪怎地不来?”

    陈氏搧着扇子,云淡风轻地道:“那孩子此次失利,心中不好过,哪里有心思出来玩?正坐在家中苦读用功呢。”

    龚二夫人笑道:“这孩子运气真的不好,这是第二次了吧?其实也不要急,多考几次就考上了。”

    她总以为一相对比就让会让人高看一眼,哪想众人更是看不惯她的轻狂样,纷纷笑着把话题转开,去问袁二夫人袁司璞的婚事如何了,可有中意的人家,又问起袁枚儿来,夸赞袁枚儿气度不凡,端正灵秀。又有人问陈氏蔡家的女孩子,反而没几人问龚家的事,龚二夫人觉得自己这个主人当得窝囊,更是气恼。

    女孩们那边传来一阵轻笑,一个婆子匆匆过来道:“夫人,小姐们说是看戏没意思,不如坐船去游湖。”

    要说能在家中的园子里划船玩耍的,这水城府里可没几家。龚二夫人有心要扳回一局,显摆显摆,便眉眼带笑的命有经验的婆子去撑了小船,请几个小姐坐船游湖。又问陈氏等人要不要也游一圈:“我家老爷在这湖的东边栽了一林木樨,船从下面过,每每落得一身木樨,发里衣上到处都是,得香上两天两夜……”

    袁二夫人含笑摇着扇子:“不了,你特意请了戏班子来,女孩子们已经去了,咱们再去,可就没人听戏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人家一口好唱腔?改日再去吧。”

    众人听了,纷纷附和,袁二夫人也只得作罢。陈氏听见袁二夫人悄声吩咐身边一个婆子,“蟹太寒凉,告诉三公子身边的人,盯紧了,绝对不能多吃。”

    不多时,一个婆子笑着来禀:“公子爷们也不喜欢听戏,约着去逛园子去了,只剩几个老爷在里面喝酒,吟诗作对,金华酒已是喝了三四坛,舅老爷请夫人吩咐厨房准备醒酒汤。”

    周同知夫人笑道:“好呀,女孩子们游湖,男孩子们游园子,老爷们吟诗作对,咱们姐妹们也来猜拳耍子!”于是众人笑闹成一团。

    却说明菲几人分别坐上了两艘小船,那船儿乃是龚家自己备下打捞鱼虾采摘莲藕的普通小船,连个遮太阳的篷子也没有,又分外狭窄,坐上八九个小姐,再加上船娘后,连丫头们都没得落脚的地方。

    龚婧琪的指示着往东边的木樨林划去。将近目的地,只见天边挂着几朵绚丽的火烧云,几点寒星闪烁着,一弯淡淡的新月挂在天际,晚风将一股幽幽的木樨香味送过来,四下里鸦雀无声,但闻微风刮过林梢的沙沙声。几个女孩子竟都痴了。

    龚婧琪冲船娘摇了摇手,船娘收起船桨,一任那小船向着木樨林自由自在地荡去,离得近了,果见无数米粒大小的木樨花瓣犹如细雨一般随风簌簌落下,又听林中蛐蛐发出长一声短一声的叫声,果然静谧美好。

    袁枚儿诗兴大发,正待赋诗一首,忽然身边的明姿打了大大一个喷嚏,众人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几只林雀惊慌失措地自林中飞起,林间的蛐蛐儿声嘶力竭地发出一声喊再也没了声息,刚才静谧美好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袁枚儿的诗兴被打断,便怪明姿:“既然身体不好,就不该出来玩,吹了凉风回去又要闹得大家不得安宁。”

    明姿听了这话,就觉得是在欺负她,当下泪盈于睫,委屈万分地靠在明菲肩头:“三姐姐,我不是故意……”

    正说着,两张小船一前一后先后触了岸,猛然一晃,几个女孩子先是尖叫,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明姿的眼泪倒不好流下来了。偏生此时林中突然发出几声怪叫:“呱……呱……”

    “啊呀!有鬼!”龚婧琪虚张声势地怪叫一声。除了明菲一人外,其余几个女孩子都互相抱作一堆。龚婧琪哈哈大笑,跳下船登上岸指着林中道:“我早就看见你们了,快滚出来!”

    林中发出窸窸窣窣的一阵轻响,四五个高矮不等的华服少年摸了出来,站作一排,当先一人笑道:“几位妹妹得罪了!”

    明菲隐约认出其中一个是龚远秩,一个是周清的哥哥周渐,一个是袁司璞,还有两个认不得,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衣着特别华丽,想来是龚家的亲戚。刚才说话的正是周渐。

    认不得的那两人其中一人笑道:“不能怪我们,我们原本也不想吓唬你们来着,谁叫你们有人打喷嚏吓着我们的?刚才是谁打的喷嚏?惊天动地。”

    明姿闻言大恼,只觉得无数双眼睛俱都落在自己的身上,脸红的滴血,干脆把脸藏到明菲身后,死活不抬头。忽听一条温润动听的声音道:“这木樨花太过香浓,我也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想来刚才也吓着邵五弟了罢?”

    明姿顿时对此人心生好感,偷偷瞟了一眼,只见那人有些瘦弱,月白色的袍子随风轻扬,看不清脸,但大约能看见一个很清秀的轮廓,举手投足间十分的儒雅大方。

    那十五六岁的少年闻言,微微有些尴尬,摸着鼻子道:“袁三哥说笑,我胆子可没那么小。”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几个女孩子脸上身上扫来扫去,看到明菲姐妹几人时,明显的呆了一下,眼睛就再也挪不开。

    明菲大为不悦,侧身揽过明玉背对众人,低声道:“龚三姐姐,咱们还游么?”周清等人也注意到了,脸上纷纷露出恼色,都把脸背了过去。

    龚婧琪本还想再说几句话,袁司璞已经道:“是我们打扰了几位妹妹的雅兴,还请几位妹妹不要见怪。”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那邵姓少年的目光,隐隐将几个女孩子护在身后。

    龚远秩已经发现气氛不对,瞪了他永远少了一根筋的姐姐一眼:“母亲让你陪几位姐姐游湖,你却扮鬼吓她们。看我不告诉母亲!”又拉了那邵姓少年往外走:“五表哥,咱们走!我哥哥新近从京城里带来几样好玩的,我拿给你们看。”

    袁枚儿冲着袁司璞远去的背影喊道:“三哥,你别多喝酒!还有风凉了,记得加衣。”

    当众被幼妹管教,袁司璞有些尴尬,仍然好脾气地回过头来笑道:“我知道了。”目光柔柔地落在明菲身上,轻声道:“你们早些回去,水上蚊子多,风凉。”

    袁枚儿顺着他的目光落到明菲身上,只见明菲眼观鼻,鼻观心,嵬然不动,不由黯然叹了口气:“知道了。”

    龚婧琪跳上船,讪笑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开船,开船!这个时候西边水榭的灯已经燃起,咱们去看灯。”

    船娘拿了火石点亮船头的灯笼,小船再度往前划去,周清道:“枚儿,你哥哥脾气真好。我就不敢同我哥哥这么说。我要是当着其他人说他一句,他非得凶死我不可。”

    袁枚儿和赵雪怡对视一眼,笑道:“可不是,我三哥是我们家中有名的好好先生。下人犯了错,从来也不会高声斥骂,都是好好同人家讲道理的。我娘和我奶奶常说,谁要是做了我三嫂,可真是享不尽的福。”

    龚婧琪好奇地道:“那你三嫂定下了么?”

    袁枚儿捂着嘴笑:“还没呢。我哥哥这个人死心眼得很,一般人难入他的法眼,非要找个看得顺眼的。我奶奶宠他,什么都由他。”忍不住又看了明菲一眼。

    明菲只看着湖里,星光月影落入湖中,又被船桨划开,绞碎,模糊成了一片,终究什么都看不清。

    明姿愣愣地看着逐渐消失在身后的木樨林,看看袁枚儿,又把目光投向明菲,再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周清叹道:“再过几年,也不知咱们几人都在哪里?婧琪,婧瑜姐姐来信了么?她可好?”

    龚婧琪难得惆怅:“听说婆家规矩很大,每日都要立规矩,连热饭也不得吃一口,从来就没有睡过一天懒觉。”

    袁枚儿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我嫂嫂日子最好过,只有第一天立过规矩,后来就再也没立过规矩。等我哥哥一出仕,我母亲就安排她跟了哥哥去任上,自己当家,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赵雪怡白了她一眼:“你以为像舅舅、舅母这般好脾气的人有几个?我嫂嫂就和婧瑜姐姐是一样的。我母亲说,伺奉公婆是为人媳妇的根本。”

    小船在湖中游了一圈,重又驶向水榭,众人再无先前的心情,俱都沉默寡言。只有龚婧琪一个人喋喋不休:“这湖里的鲤鱼最肥,过几日我请你们来钓鱼。不然等到冬天里下了雪,端着小杌子,披着蓑衣斗笠来垂钓,然后烤了吃也不错……”

    周清突然皱眉:“婧琪,那个人是谁家的?好生没规矩!有这么看人的么?”众人一看,水榭边一排明晃晃的大红灯笼下,先前那个十五六岁的邵姓少年立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众人。

    大家都记得,刚才龚远秩喊这人五表哥来着,显见周清是故意的。

    龚婧琪也着了恼,赌气道:“不知道是谁,待我禀告母亲,以后再也不许这种不要脸的人来我家。”

    一直没怎么出声的龚妍碧轻声道:“他兴许是喝醉了,忘了规矩,姐妹们就当没看见这个人。”

    正说着,又见袁司璞和周渐走出来,一左一右地抱了邵姓少年的肩膀,半劝半拖地将人给拉走了。

    席终人散,陈氏明菲等人才发现蔡国栋也喝醉了,幸好他酒品好,不曾出丑。马车才进蔡府,蔡国栋就歪歪扭扭地跳下马车,夺过车夫手里的马鞭敲着车辕大喊大叫:“蔡光仪!你给老子滚出来!老子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陈氏一边让人去夺蔡国栋手里的马鞭,一边劝他:“老爷,夜深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您明日还要去衙门呢。”又给女孩子们使眼色:“快回去休息。”

    因为明姿和明菲几人不同路,几人互相点了头就分开了。明菲、明珮、明玉走了没多远,互相使了个眼色,把丫鬟婆子打发走,一同轻手轻脚地溜回去,躲在一丛矮小的木槿后往外偷看。

    只见陈氏在那里苦苦相劝,蔡国栋就是不依。可总也不见蔡光仪出来,蔡国栋大怒:“去把这逆子给我绑来!”

    明菲皱着眉头想,蔡光仪的院子离这里不远,按想早就应该听到声音,第一时间就出来领罪了呀,怎会这时候还没出来?唯一一个可能就是,他不在府中。

    明珮轻轻戳了明菲一下,示意她看后面。

    只见明姿带着茵草躲在另一边的阴影里也在偷看,紧接着,蔡光仪的心腹丫鬟翠儿鬼鬼祟祟地走进来,左右张望一下,急匆匆地往梅花坞方向去了。茵草赶紧快步跟上,拉了翠儿一把,翠儿回头,激动地过去拉住了明姿的手。

    两人说了几句话,很快分开,各往各的住处走。没有多会儿,翠儿已到了外院,跪在地上道:“三公子因为没考上,喝醉了,人事不省。”

    “这孽障!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蔡国栋才要往蔡光仪的院子赶去,茵草就慌慌忙忙地从里面跑出来:“老爷,夫人,四小姐突然晕倒了。”

    陈氏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又扶了蔡国栋,一道往梅花坞赶去。待得周围没有外人,明菲三人方从木槿花后站起来,明珮冷笑道:“这下子可好,里应外合。”见明菲和明玉都不搭腔,又道:“三姐姐,咱们不去看四姐姐么?”

    明菲道:“我们此时应该在自己的屋子里,怎会知道她晕倒了?还是各回各的屋子罢。”

    尽管有明姿晕倒做掩护,蔡光仪夜里不在家中的事还是被蔡国栋知道了,问他去哪里,蔡光仪咬定是心情不好去喝闷酒,却被人证明是说谎。

    蔡国栋失望之极,狠狠揍了他一顿,把他关进院子里,扬言下一次他再考不过童生试,不许出院门。又将陈氏从前挑的三门亲事拿出来,挑挑拣拣的,最终听了陈氏的建议,说商家女儿能持家,选了富户娇养的女儿。门楣什么的都不顾了,实指望万一将来蔡光仪功名无望,这个嫁妆多的儿媳妇能让蔡光仪过上富庶无忧的日子。

    才一定下,袁二夫人就找上门来,迫不及待地和陈氏商量将明菲定给袁司璞的事。陈氏好容易才再次推过,忧心不已。

    与此同时,明姿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憔悴下去。陈氏将珠钗等人叫来问了又问,隐约猜到了原因后,生出一个一石二鸟的毒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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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怎么办,我其实也很疼我家温柔体贴的袁老三的,但是他生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完成他妈我交给他的任务的啊……犹豫中,是不是手下留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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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古代剩女的春天》书号;1751983作者:短耳猫咪简介:剩女咋了?咱们也能找到自己的春天,宁愿当后妈,死不做小妾!

一百零六章 劝告(粉红110张加更)

    水城风俗,男子寿辰做九不做十。冬月初十这日,乃是袁翰林六十九岁寿辰的头一日,水城府中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纷纷赶往袁家为袁翰林暖寿。作为平常就与袁府交好的蔡府、龚府、周府、陈府诸人,自然是去得比常人都要早。

    男客都由袁二老爷领到了正厅里,女客则由袁二夫人领到了后院正房袁老夫人处。夫人们念着当家经儿女经,明菲等一群年轻女孩子则坐在暖阁里赏梅抹牌玩乐。

    明菲平时很不抹牌,坐的时间长了就有些疲倦,见只有靠在窗前的迎枕上发愣的明姿闲着,便道:“你来打一会儿,我歇歇。”

    龚婧琪笑道:“你该不是输怕了罢?你要叫明姿替你也行,输的钱不能赖账,都算你的。”

    明菲扶着明姿的肩头笑道:“好,输了算我的,赢了就是你的。”

    明姿心不在焉地抿嘴一笑,坐到了明菲的位子上。明菲刚坐下不久,袁枚儿就从外面进来拉她:“走,有个什么老夫人,非得要我家园子里的腊梅花。我娘也是,非要我亲手去给她折了来。只有你闲着,你陪我去。”

    明菲从善如流,立刻披了披风跟了她出去。

    袁枚儿道:“明菲,我要你来陪我砍梅花,原是我有心里话要同你说。”

    明菲一笑:“你也有心事了啊?”

    袁枚儿狡猾地眯眼看着明菲,低声道:“最近有人来我家提亲了。”

    明菲促狭地笑:“那恭喜姐姐了啊。”

    袁枚儿掐了她一把:“死丫头,叫你排揎我!说真的,你呢?有没有人去你家提亲?”

    明菲正色道:“没有。”

    袁枚儿羞她:“怎可能没有?你别口是心非了。你家现在就是你最大,上门提亲肯定就是为了你。”

    “真的没有。“明菲垂着眼道:“我还这么小,再说这种事情家父和家母都是不许我们打听的。”

    袁枚儿突然拉了明菲的手,叹道:“可怜的妹妹,你不小了。”

    明菲闻言,惊讶地看着袁枚儿,袁枚儿又从哪里看出她可怜了?却听袁枚儿道:“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听说继母总是不会真心为前头儿女考虑的。你母亲虽然和蔼,到底不是亲娘,就算是想为你们考虑,也要先顾着她自己才会轮到你们。你还是应该为自己打算一下前程才是,别一味的如此老实,否则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原来袁家人竟然以为是陈氏拦着不让自己和他家定亲,放弃走陈氏那条路,转而曲线救国了。明菲微微一笑:“谢姐姐疼我。我记住了。”不等袁枚儿再说,把话岔开了去。

    她早就想好了,她不否认袁司璞是个好人,貌似也很喜欢她,袁家也不错,但是袁司璞的身体实在不适合做丈夫。她不爱他,没有感情作基础,一个健康的身体是最起码的要求。实在躲不过另当别论,既然还能转圜,她为什么一定要嫁个短寿之人呢?

    袁枚儿几次三番再提,明菲几次三番又岔开,不知不觉间到了腊梅树下,二人选好花枝,命丫头砍了,一道前往正房。走到半路,一个仆妇急匆匆跑过来,冲着袁枚儿道:“小姐,夫人有事找您。请您赶紧过去。”

    袁枚儿抱歉地道:“明菲,你帮我把这花送到正房里去罢。我稍后就来寻你。本想让丫鬟送去,只怕那老人家又说我不尊敬她。”又让那小丫鬟给明菲和金簪引路,自己急匆匆地跑了。

    袁家人丁单薄,这种时候肯定是忙乱不堪的,而客人们可不管这个,往往一不小心就得罪了。明菲便随着那小丫鬟去了袁老夫人所居的正房。一路上仆妇丫鬟来来往往,热闹得很,偏生到了正房后,里面鸦雀无声,只几个青衣丫鬟站在廊下。

    明菲觉得有异,便叫金簪让人通报,袁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银红很快笑眯眯地从偏厅打起帘子走出来,接过腊梅道:“外面冷,三小姐进来暖和暖和。”

    明菲把缘由说了,笑道:“怎地这般安静?人都去了哪里?”

    银红道:“有人送来了九斤重的一条金黄鲤鱼,大家都深以为奇,几位年轻的夫人奶奶们便撺掇着老夫人们一道看热闹去了,只在不远处,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人就回来了。您别光站着,进来暖暖身子啊。”

    明菲道:“既然大家都不在,那我就先回去了。”

    银红拉住她的手笑道:“三小姐怎地这么生分,快快进来暖暖身子,我家小姐不是请您在此等候她么?您稍稍等待,她就来了。”不由分说将明菲拉进了偏厅,又去奉茶。

    明菲心想这是袁老夫人的住处,外间的丫鬟也不少,自己又带着金簪,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也就坐下等候袁枚儿。

    不过眨眼功夫,就听得有人在帘子外道:“人都到哪里去了?怎地这般安静?”接着一只手打起帘子,一个穿紫色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正是袁司璞。

    明菲与金簪俱都吃了一惊,金簪赶紧挡住明菲,明菲垂头一福:“袁三哥。”心中已是恼怒万分。

    袁司璞没想到屋子里有人,两颊飞红,快步退了出去:“三妹妹,对不住,我没想到你在这里。”又在外面低声骂丫鬟:“你叫什么名字?屋子里有客人也不懂得说一声?谁教你的规矩?”

    那丫鬟低声哭了。银红在外面劝了几句,连带着也被发作了一顿。片刻后,大约是袁司璞走了,银红红着眼进来,哽咽道:“三小姐,是婢子没有招呼好您,您打骂都认罚。”

    明菲淡淡一笑,道:“意外总是有的,银红姐姐太过客气了。袁姐姐总也不来,我这就先去了。”不顾银红拼命挽留,领了金簪头也不回地回了暖阁。路上隐约听见有人叫她,她也佯作没有听到。

    半途却又遇见玉盘,玉盘笑道:“三小姐,几位夫人在袁夫人房里抹牌说话,有位夫人说起来竟然是大小姐的亲戚,夫人让您过去陪着说说话呢,已是派人去请六小姐了。”

    明菲便又跟着玉盘去了袁二夫人房里,惊讶地发现,包括袁老夫人在内的妇人们都在袁二夫人房里喝茶吃果子说话抹牌。

    陈氏正坐着抹牌,抬眼看见明菲,笑着朝她招手:“过来,来见过这位崔夫人,是你大姐姐的夫家姑母。”

    一个四十多岁,皮肤有些黑,眉眼平淡,穿一身酱紫衣裙,发戴金钗珠花的夫人笑吟吟地看着明菲:“果然是像啊,都是一脸的福相。”

    明菲还未来得及行礼,那夫人就一把将她拉起来:“快坐下,帮我看看牌。我眼神不好。”

    明菲最烦帮人看牌,赢了且不说,遇上那小气的,输了就要怪人,便推道:“我不会抹牌。”

    “这孩子不抹牌的。”陈氏笑着打圆场,“过来坐在我身边,我教你。”

    接着明玉进来了,一眼看到陈氏和明菲,立刻扑了过来挨着明菲坐下,靠在陈氏身上蹭来蹭去的撒娇,陈氏也不烦她,反手握住她的手替她暖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那崔夫人明丽的事情。

    坐了约有半个多时辰,陈氏方道:“好了,人也见过了,大姐姐的消息也知道了,回去吧。”便让玉盘送她二人回暖阁。

    明菲和明玉回了暖阁,只见珠钗陪着龚婧琪、明珮几人抹牌,明姿和茜草却是不见影踪。龚婧琪笑道:“明姿不是早就寻你去了么?怎地不见和你们一道回来?”

    明菲莫名其妙:“我没看见她啊?”

    陈莹撑着下巴道:“你和枚儿前脚走,她后脚就跟了出去,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明珮笑道:“大约是四姐姐嫌这屋子里闷,找个借口出去逛逛的,稍后就回来了。”

    龚婧琪道:“多亏珠钗是个会抹牌的,不然她这一走,我们都空着了。”

    谁想明姿这一去,竟是要到开席也不见来。因她只是带了茵草一人,明菲有些担忧,便找到赵雪怡请人去园子里寻,找到开席也不见人来,几个女孩子都被吓着了,赶紧去报给陈氏和袁二夫人知道。

    又因为时间不等人,众人先入了席。明菲坐下了才发现主席位还是空着的,袁老夫人、袁二夫人、陈氏、龚二夫人、袁枚儿俱都不在。明菲有些惊疑不定,喊过珠钗来细细询问,珠钗垂着眼,白着脸:“四小姐只说她去去就来,奴婢说要跟着,反被骂了一顿。”

    不多时,袁枚儿来了,笑道:“不要担心,已经找到人了,原是明姿身子太弱,在亭子里坐着歇气,歪着睡着了,没听见去寻她的喊她。只是她受了风寒,我奶奶让人给她收拾了房间,熬了姜汤,捂着发汗,我们不管她。”

    这说法合情合理,众人俱都不在意。明珮笑道:“可不是,我四姐姐就是个爱伤春悲秋的,指不定看见树木凋零,腊梅花开,就在那里坐着发痴了呢,倒忘了自家身子不好,给大家添了麻烦。”

    珠钗有些不自然地道:“袁小姐,请问我家四小姐是在哪里?烦劳您请个人领奴婢去伺候她。”

    袁枚儿不在意地随手叫了个小丫鬟过来:“你领珠钗去老夫人的房里,就说要找蔡家的四小姐。”

    明菲沉吟道:“不然,我还是去看看她吧。”

    袁枚儿不以为然:“不必了吧?你看,你母亲和我奶奶她们都来了,想必不要紧。”

    果然袁老夫人等人笑着走了进来落了座,袁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就让开席。

    明菲看过去,只见袁老夫人面上还看不出什么来,陈氏和龚二夫人、袁二夫人三人都笑得极为勉强。

    ——*——表钱滴话——*——

    看到有书友说我把明菲写成了一个人见人爱的人,很雷。实际上我个人认为,看着仿佛对她感兴趣的人多,但其实他们的理由和原因都是不一样的,不见得就是真的喜欢(就像生活中你接近一个人,并不一定是因为你喜欢她),真正爱她喜欢她的人永远不会有看起来那么多,相反会很少,不过,一个就足够了。

    小意很忙,这章是刚码出来的,明早的正常更新大概会晚一点,但一定有的。

一百零八章 述职

    腊月二十一这一天,陈氏终于准许明菲等人去看望明姿。这日气候很不好,空中布满厚重的铅灰色云层,间或几朵细小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来,落到地上很快化成了水,让人平添几分阴寒潮湿之感。

    明姿静静地坐在窗前,背对着众人一动不动。陈氏新拨给她的柳婆子陪笑道:“四小姐,几位小姐看您来了。”

    明姿不理亦不动,只呆呆看着窗外盛开的红梅。

    柳婆子尴尬地道:“四小姐的精神不好,多半又是睡着了,不然几位小姐改个时候来看她?”

    明菲点点头:“那好,有劳柳妈妈多多费心照料她。我们先走了。”

    “你站住!蔡明菲!”明姿突兀地叫了一声,声音粗哑之极,也不知多久没开过口了。

    明珮意味深长地看了明菲一眼,笑道:“既然四姐姐有话同三姐姐讲,那我们就先走了。”

    明玉道:“三姐姐,我等你。”

    “你先走。”明菲几步走到明珮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示意柳婆子端茶来,回头望着明姿:“你想说什么?”

    明姿回过头冷冷地瞪着她:“蔡明菲,你不得好死!”

    柳婆子听了这话,吓得赶紧退出门去,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

    “哦。”明菲面无表情,“我怎么得罪你了?”

    明姿的眼里似要冒出火花来,嫉恨地瞪着她:“我成了这个样子,最高兴的人就是你了吧?”

    “我无所谓。”

    “你无所谓?”明姿有些讶异,随即阴毒地笑了,“我坏了你的好事,你还无所谓?袁家现在还没来提亲吧?我姑且告诉你,我和爹爹说了,我有今日都是拜袁家所赐,如果他答应袁家的提亲,我就死。”

    明菲皱着眉头:“这是一个不错的理由,我正想着要是袁家还是要提亲,那可怎么办才好呢,有了四妹妹这句话,我放心了。”

    “你……”明姿失态地跳了起来,随即又笑了,声音变得很轻,“还有……袁司璞对我很温柔,他对每个女孩子都一样的温柔,不只是对你一个人,别以为他送你两幅画就是看上你了。”

    “只是他不肯和你多呆一刻,不然你也不会在我前面定亲。”明菲看着明姿惨白的脸,笑着往外走,“我听说你那日晕过去,是因为被邵五吓坏了?你也是,身体这么弱,胆子这么小,还敢独自一人在别人家的院子里逛,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呢。以后去了邵家,一定要自己爱惜自己才是。”

    她的脚才跨出门,背后就飞来一只茶盅,茶盅落到地上,碎了一地。明菲淡淡地扫了站在门口装木头人的柳婆子一眼,认真地劝了明姿一句:“你应该多吃一点饭,这样才有力气。就算是去了邵家,想吵架算计人什么的,也要自己有精神才行,不自量力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明姿在屋子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嚎叫,明菲冷淡地扫了柳婆子一眼:“四小姐不吃饭,神智不清什么的,你得记着早点禀告老爷和夫人。”

    柳婆子忙道:“是。”

    明菲扬长而去。

    要过年的时候,袁司璞突然病倒了,而且是一病不起,袁家四处求医求药。甚至求到了蔡府,只为想和京城中的守真子搭上线,愿意倾家荡产延续袁司璞的性命。

    蔡国栋给京城里写了一封信,表示尽力却不敢保证。唐大夫来给明姿看病,说了实话,袁司璞原来的身体若是一直平稳调养着,大概可以活到二十四、五岁,但现在既然旧疾复发,最多挨不过来年夏天,药石无灵。

    袁枚儿突然寻上门来找明菲,想求明菲跟她去看看袁司璞:“那件事不关我哥哥的事,邵五也不是我们家放进去的。他是跟着龚远秩去的,不知怎地就摸进了院子里,看到明姿一个人带着丫鬟满院子的走,早就起了邪心跟着了……”

    “看一眼不会怎样的。”袁枚儿的眼睛都哭肿,拉着明菲的衣服苦苦哀求。明菲进退两难。

    陈氏冷冷地走进去:“袁小姐,对不住,你这个请求我们无法答应。不是因为那件事怪你家,而是这要求与道义礼节不合。我们可以尽量联系守真子,却不会答应府上的要求。你回去转告你母亲,我真心把她当知己看待,她却来算计我,我很失望!将心比心,若是有人求你去看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你去不去?你父母会不会让不让你去?”

    袁枚儿的眼睛瞬间睁大,试图解释:“不是的,你们误会了,我哥哥只是……我娘也……”又发现怎样都解释不清,哭道:“你们心肠怎么这样狠?”

    “我们心肠狠?”陈氏冷笑:“我们一直不说,并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袁家的孩子如珠似宝,我们蔡家的孩子就是草芥?如果还念着我们两家这几年的情分,就该留点分寸!”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袁枚儿哭着跑了。

    “余妈妈,让个人跟着送回去,可别路上出了什么事。”陈氏苦笑:“这人总是得寸进尺的。多亏了我没办糊涂事,不然真是害苦了你。”又骂袁家黑心肠,明知自家孩子活不长,还对外瞒着,想顺着孩子的心意害人家的闺女。

    京城里很快来了回信,守真子奉了皇命走不开,不过如果袁家愿意,可以去京城,到了以后他一定尽力医治。

    陈氏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送到了袁府,因为认为他们家怎么都会赶去的,又想着尽量不结怨,主动表示愿意派一张官船相送。袁二老爷和袁二夫人亲自来了一趟,向蔡国栋和陈氏表示谢意和歉意,接着不等过年就带了袁司璞赶往京城。。

    过了年后,蔡家也要上京城。一来是蔡国栋的任期将满,二来是蔡光庭三年的庶吉士生涯也即将结束,面临考试分派职务的重要关头,三来还因为蔡光庭的婚事就定在他考试结束后。几件事情加在一起,陈氏由不得不急。

    只是要带谁去却是让陈氏犯了难。明菲、明玉、蔡光华一定是要去的,明珮可去可不去,明姿坚决不带去,三姨娘和四姨娘也不在考虑之列,娇杏和暮云两个通房,只带暮云一人,而蔡光仪,好歹是蔡光庭唯一一个算得成年的兄弟,想带了去吧,怕他在路上使坏,不带去呢,更怕他趁着她不在,在家里使坏。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着走妥当。

    陈氏想好了才和蔡国栋商量,蔡国栋听说她愿意带着蔡光仪一起去京城里寻个好的老师长见识分外高兴,就根本不在意其他的人中她带谁去,不带谁去,一切都由她。

    陈氏本不想带明珮去,但为了拉拢四姨娘,还是决定把明珮带上。明姿听说后,又嚎啕大哭了一场,闹腾着要去,蔡国栋淡淡地说她身体不好,不适合长途跋涉,还是不要去了,就在家里养着的好,她绝望的又生了一场病。蔡国栋见她身体如此差劲,越发觉得自己不带她去是正确的。

    二月中旬,新任的水城府知府和蔡国栋办完了交接手续,二月底,蔡国栋领着陈氏、明菲等人乘了一艘大船沿江往京城而去。

    一路上大家相安无事,陈氏有些晕船,蔡光华的教养工作多数都交给了明菲来做。蔡国栋得到了久违的清净,每日里看着陈氏柔声柔气地同几个子女说话,蔡光仪每日躲在船舱里苦读,小儿子粉嫩聪明可爱,女儿懂事乖巧,竟然有了闲心在月明风清之夜立在船头吟酸诗心情。

    每当此时,陈氏总是善解人意地让暮云上前伺候,也不拈酸含醋,蔡国栋越发觉得陈氏贤惠,心情更是大好。

    船行半个月以后,到了重镇临江,是日停靠在临江码头上时,忽见隔壁一艘大船上人来人往,人人穿戴重孝,哭声滔天。

    蔡国栋认出同是一艘官船,觉得奇怪,便差人去打探。方知原来对方也和他一般,是去京城述职的寻州知府崔悯,崔夫人半路突发恶疾,死在了船上。

    蔡国栋听了惊讶道:“原来是他。”

    陈氏正在感叹这崔夫人怎地这般命苦,闻言奇道:“老爷难道认得这人?”

    蔡国栋捋着胡子道:“如何认不得?你年轻,又长期守在闺阁之中自然不知此人,此人当年大名鼎鼎。乃是我大丰建朝以来屈指可数的几个连中三元的人物之一。当年他被圣上金笔钦点为第一名状元郎的时候,可才二十一岁,人又长得风流倜傥,游街时迷翻了京城多少贵女名媛,最后当时的首辅王江扬大人将自己的嫡女许配给了他。”

    陈氏难得听他说这种闲话,凑趣道:“那可真是风光无限,可他如今也才和老爷一样做的四品知府。”意思是也不怎么厉害。

    蔡国栋正色道:“不是,如果你知道他的年龄你就不会觉得他不厉害了。算算看,他如今也不过才三十岁而已,三十岁的四品官,有几个?最难得的是此人,几经沉浮,朝中首辅换了几拨,他仍然屹立不倒。想必此次回去述职,也还是要升迁的。可惜他这夫人是个福薄的。”

    陈氏撇了撇嘴:“不是说男人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么?他可高兴了,这回又可以娶个美娇娘了。”

    蔡国栋扑哧一声笑出来:“说胡话!”

    陈氏乜斜着眼看着他:“你不是?”

    蔡国栋不知是不是联想到了往事,脸色就有些难看,良久方道:“我自然不是。妻贤夫祸少,要美娇娘,哪里没有?一个全心全意的贤惠妻子实是最难得的。”

    陈氏本就有些后悔和他说这个话题,连忙岔开:“既然已经遇着了,是不是也该去吊唁一下,表示表示,以后混个脸熟也好说话。”

    蔡国栋收拾心情:“正是。说起来这崔家和咱们大姑娘明丽的夫家可是有亲的。乃是明丽夫家姑母的侄儿。你备礼备厚一点,然后换件衣服,陪我一同去。”想想又吩咐玉盘,“让人去通知三公子一声,让他换了素衣与我们一道去。”

    听得他随时随地都想着蔡光仪,陈氏有些不满,忍着没多话,利索地备了礼,让人先去崔家的船上通传,又好生交代了明菲一通,换了衣服跟着蔡国栋一道往崔家的船上去了。

    蔡国栋等人去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回来,对方很感激,执晚辈礼,用全套的对待故交亲朋的礼仪来接待他们。

    金簪把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告诉明菲三姐妹:“才三十岁,二十岁就连中三元,事出突然,死的这位夫人才二十七八岁,是原来的王首辅的小姐,听说膝下只有一个小姐,才六七岁,好可怜,就跪在灵前哭都哭不出来。不能带着灵柩上京去,要在这附近找个道观寄存,等崔大人新职确定后,才让这位小姐扶棺送回湖州老家去。”

    明菲听了还没什么感觉,明玉却是突然眼睛就红了,夜里伏在明菲的被窝里轻声道:“三姐姐,我们和母亲说,我们明日抽空去看看这位小侄女吧。怪可怜的。”

    明菲道:“你可是想起母亲来啦?”

    明玉道:“母亲死的时候我还小,具体的情况记不得太清楚,只记得那年的雨好多,冬天好长好冷,屋子里很黑,我很害怕。”

    张氏死的时候,明玉才三岁。明菲叹了口气,搂紧她:“好吧,明日咱们去和母亲说,不过如果要急着赶路,来不及你可别怪母亲。而且,人家认不得你,若是不喜欢听你说话,你也别难过。”

    明玉笑道:“我哪有那么不懂事?我只是听说那位小姐太可怜,心有戚戚,又与我们大姐姐沾亲带故的,所以才特别想去看看她罢了,至于她喜不喜欢我,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明菲笑道:“你想得开就好。”

    陈氏听说明玉有这种想法,格外支持,亲自去同蔡国栋商量了,又让人委婉地去和崔悯说。毕竟虽是好心去看人,却也要看人家乐意不乐意,否则只能是吃力不讨好。

    崔悯听说却是十分的感激,立刻就安排了人过来接。陈氏亲自领着三个女孩子去了崔家的船上,明菲惊讶地发现崔悯的船上所用之物比蔡家的好上许多,都属于那种看着不起眼,其实所值不菲的东西。

    崔悯礼数做足,远远站在一边朝陈氏行礼,明菲依稀看到是个身材很高大,小麦肤色,五官深邃,没有留胡子,衣着得体,浑身散发着迷人的成熟男人味儿的男子。

    崔家的大小姐小名叫吉吉,穿着麻衣孝服,跪在一个半旧的蒲团上哭得肩头一抽一抽的,哭声却是听不见什么。明菲知道伤心到了极致之后,反而哭不出声音来,就如同她当初一样。

    一个穿着素白衣服的中年仆妇扶着崔大小姐的肩头,轻声道:“大小姐,您蔡家表外婆和几位表姨看您来了。”

    崔大小姐木然地从蒲团上站起身来,看也不看众人就朝着众人行了一个礼,然后又继续跪在蒲团上。

    那中年仆妇愧疚地对陈氏道:“蔡夫人真是对不住,夫人去得突然,我家小姐人小,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还请您和几位小姐多多包涵,不要和她计较。”

    陈氏看那孩子的样子也觉得可怜,忍不住拿帕子擦了擦泪:“乖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你好好儿的,你母亲地下有知,也欣慰些。”

    崔大小姐不言语。

    一个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妖娆女子拿帕子擦着泪走进来,推了崔大小姐一把,低声道:“大小姐,您这样待客是不行的。”

    崔大小姐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看得她赶紧缩回了手。

    陈氏的眉毛就蹙了蹙。

    那妖娆女子见崔大小姐不理睬她,装模作样地擦着泪过来朝陈氏行礼:“蔡夫人,蔡小姐,我家老爷吩咐我一定要招待好你们,请这边奉茶。”

    陈氏见她那行事模样仆妇不似仆妇,管事不似管事,妻不妻妾不妾,便探究地看着那中年仆妇:“请问这位怎么称呼?”

    那中年仆妇带了几分不屑:“这是我们府上的梁姨娘。”

    陈氏“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梁姨娘。”就没了下文,转而同明菲三姐妹道:“你们不是说想和吉吉说几句话么?怎么来了尽不吭声?我们的船再过半个时辰开。”

    明玉闻言,赶紧上前和崔大小姐柔声柔气的说起话来。

    那中年仆妇见陈氏貌似不屑于理睬那梁姨娘,立刻请了陈氏在一旁坐下,陈氏也就当仁不让地坐了,笑着同那梁姨娘道:“梁姨娘,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的船等会就要开了,烦劳姨娘同崔大人说一声,就不打扰了。”她是有诰命的正室夫人,自然是不屑于与一个妾室打交道的,如此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饶是如此,梁姨娘的脸上还是闪过一丝不悦,强笑着寻了借口走开。

    不知明玉同崔大小姐说了什么,崔大小姐扑在蒲团上一大声哭了出来。陈氏吓个半死,训斥明玉:“你说什么了?”

    那中年仆妇却拉住陈氏,抹泪道:“夫人莫怪,我们小姐终于哭出声来了,先前可把奴婢吓坏了。”

    陈氏松了口气,与明菲等人一道将崔大小姐劝起,又说了几句慰问的话才告辞。崔悯仍然礼数周全地送了出来,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明菲听到陈氏愤愤不平地和余婆子道:“恶疾?哼,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听说崔夫人是小产血崩,一尸两命。只可怜了孩子。”

    ——*——*——*——*——

    蔡大哥要娶亲了,明菲要进京鸟,最幸福滴人是明玉,就连怜悯心发作都有人成全。

一百零九章 试探(一)

    又过五日,蔡家的船到了宁宜,弃船换车,沿着官道往京城而去,车行三日,终于可以看见京城高大冷冰的城墙。春末温暖的阳光并不能给这经历了百年风雨的城墙增添一分温暖和柔和,反而让人平添几分仰望刺眼之感。

    忽听得马蹄声响起,“大公子接老爷、夫人来了!”前方的仆从欢喜地喊了一声,马车停下,明玉一把拉开车帘,把头往外探去,只见穿着一身宝蓝暗花圆领长衫的蔡光庭站在蔡国栋和陈氏的马车外,满脸堆笑的说话。

    明玉大声喊起来:“哥哥!我们在这里!”

    蔡光庭回头,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大步朝姐妹三人的马车走来。一下子对上三张欢乐的如花笑颜,蔡光庭愣了愣,笑道:“全都变成大姑娘了。”

    明菲调皮地笑道:“哥哥变成大男人了。”三年不见,蔡光庭已经成了男子汉。

    “我呢?我呢?”伴随着柔和好听的男音,一把打开的山水折扇突兀地出现车窗外,扇子后面是一张笑成花的炫目俊脸。龚远和穿着秋香色缂丝圆领箭袖长衫,腰间系着墨黑织锦腰带,目若秋水,面似桃花,两排整齐的白牙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是的,是寒光,明菲确认自己的形容词没有用错。他在笑,笑得很开心,很灿烂,实际上他的牙齿的确给她这种感觉,仿佛只要被咬上最少也会掉块肉,还很有可能是逃不脱。扮相仍然很光鲜,只不再像从前那样金光闪闪了,大约是被人当肥羊宰怕了吧?至于身高么,他以前就够高,如今更高,比蔡光庭还要高,只是不再那么瘦,他也长大了。

    明菲笑道:“龚大哥,你好啊。”她的目光望蔡光庭和龚远和的身后转了转,没看见李碧,只看见三两个小厮。

    “你也好啊。”龚远和潇洒地将扇子收起:“我的追风呢?我刚才到处找也找不到,难不成你将它换银子了?”

    “没有!龚大哥哥你放心,我三姐姐最宝贝追风,她将它托付给三姨娘照顾了,三姨娘做事最谨慎,一定能照顾好的。”说话的是明珮,小姑娘看向龚远和的眼睛犹如一对一百瓦的灯泡,闪闪发亮。

    “光仪见过大哥,龚大哥。”蔡光仪老老实实地朝着蔡光庭和龚远和行礼问好。

    蔡光庭以往看见蔡光仪就算是不皱眉头也绝对没有好脸的,如今却是笑得比花儿还灿烂,热情地揽住他的肩头:“三弟,你的事情哥哥都听说了,你放心,哥哥一定给你找个好先生。”

    蔡光仪勉强笑了笑:“小弟给哥哥丢脸了。”

    龚远和大笑一声:“自家兄弟说这些生分的话做什么?快进城吧。”

    “龚大哥哥,你看这个!”明玉费力地将金砂从马车座位旁拖起来,塞到窗边给他看:“你看金砂我喂得好不好?”

    龚远和探手翻了翻金砂的皮肤皱褶,满意地笑道:“养得不错,这狗最爱得皮癣,可它到处光生生的,可见你下的功夫很大。”

    明玉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我三姐姐指着我喂养的,那还有错?”很以明菲为荣的样子。

    龚远和望着明菲笑了笑,道:“喜福呢?”

    明菲弯腰摸了摸蜷在她脚边无精打采的喜福:“它晕船又晕车。可怜见的,起码轻了三、四斤。”

    前面蔡国栋已经等得不耐烦,使人来催,于是众人都收住了话头。

    马车驶进热闹非凡的大丰帝都,几个女孩子躲在帘子后面透过帘缝往外偷看,不时发出一声声感叹。明菲入乡随俗,也配合地跟着一起感叹,不过她感叹的对象和明珮、明玉的不同,她所感叹的是街道竟有这么宽,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蔡家的住宅是蔡光庭早就租好的,就在离吏部不远的白马巷里,以便蔡国栋跑吏部方便。

    房子不大不小,有三进,带了两个小跨院,蔡光庭早就抽时间着人打理好了,陈氏和蔡国栋带着蔡光华住正房,明菲姐妹三人同居一个小跨院,另一个小跨院是蔡光庭的新房,蔡光仪则住在第二进的院子里。

    陈氏见院子里花木繁茂整齐,房子四处窗明几净,正房的装饰明显比其他地方好了许多,很是满意,特别是蔡光庭的态度相比从前愈见尊敬。便指着蔡光庭对蔡光华认认真真地道:“这是你大哥哥,你以后要尊敬他,爱戴他,听他的话,和他一样地有出息。”

    蔡光华好奇地歪着头看着蔡光庭,一颗亮晶晶的口水从粉嫩的嘴角滴下来,蔡光庭笑着拿帕子给他擦了,高举起来飞了一个蜻蜓,在院子里疯跑一气。

    蔡国栋已老,身边的人多数是女流之辈,从来没有人和蔡光华玩过这种游戏,蔡光华一下被征服了,他兴奋地含着小胖手在蔡光庭的臂弯里发出嘎嘎的笑声,不许蔡光庭把他放下来,蔡光庭索性将他放在自己的肩头上,扛着他到处处理琐事。

    陈氏对此很满意。她不需要蔡光庭有多疼爱蔡光华,只要蔡光庭记得她的好,肯将蔡光华放在心上,她就满足了。她回过头,只见蔡光仪站在门边的阴影里矗立不动,见她望来,冲她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没来由地,她觉得一股阴寒之气从脚底盘旋上来。

    陈氏毫不退缩地望着蔡光仪一笑:“光仪,长途奔波劳顿辛苦,你不必在这里伺奉了,回去休息吧。”

    蔡光仪施了一礼,慢慢退下。

    陈氏眯着眼睛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才进屋指挥丫头婆子重点先将蔡国栋备下要送的各种礼品给拾掇出来。

    明菲很喜欢这个院子,窗子要比她在倚绣院的大,屋子里很亮堂,窗外盛开着梨花和杏花,生机勃勃的。家具固然没有家里的精致,但她床上的用具却是最好的丝绸,垫得很软和,上面还残留阳光的味道。蔡光庭一如既往的细心。

    明菲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擦黑,金簪燃起了三根红烛,伺候着她洗脸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发,拿起几只攒珠金丝头钗在明菲的头上比划:“三小姐喜欢哪个?”

    明菲随手取了枝小巧精致的插上:“老爷和夫人起身了么?什么时候开饭?去看看花妈妈起来没有,身子如何。”花婆子一直都有些晕船,到了京城后人就显得恹恹的,连指挥丫头们收拾房子都没有精力。

    金簪笑道:“奴婢知道三小姐一准会问花妈妈,特意留了白露伺候着的。”

    丹霞从外面进来笑道:“龚家大公子派人从珍林楼定了两桌六十两银子的席面着人送了过来,说是给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接风洗尘。夫人正让玉盘姐姐过来请三位小姐过去吃饭呢。奴婢听说这珍林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也不知都有些什么好东西,竟然能卖到六十两银子一桌。”

    明菲笑道:“馋丫头,既然是两桌,这一桌自然就只是夫人和我们姐妹仨、华哥儿一同吃,哪里吃得完那许多?等会子我和母亲说,让母亲赏些给你们尝尝味道。”

    丹霞咬着帕子笑道:“三小姐说这话折煞奴婢,奴婢只是好奇而已。”又叹道:“奴婢以前在水城府的时候,听人传说龚家的银子多得不得了,因怕招贼,将家中银子每千两铸成了一个圆球,称作没奈何,也不知是真是假,如今看龚大公子这挥金如土的行径,只怕是真的。可惜龚大公子花名在外,不然……”

    “不然怎样?”金簪笑她:“我看你眼里只见钱了。还敢在小姐面前浑说,什么叫花名在外?才刚来你从哪里听说的?”

    丹霞见明菲不言语,大着胆子说:“自然是听人说的呗。这院子里的人都认得他,说他经常和一帮京城名少凑在一起到处去玩乐的。”又重重地道:“什么地方都去!”

    金簪追着她打了出去:“去!再乱嚼舌头让小姐拔了你的舌!”

    晚饭果真如同明菲猜测的一般,蔡国栋领着蔡光庭、蔡光仪和龚远和、李碧坐在外间喝酒说话一直到二更才散。

    第二日早上,明菲去给陈氏请安,玉盘含笑给她打起帘子,那笑容看着就有些古怪。再进了屋,又见银瓶和余婆子也在看着她笑,不由摸了摸脸上,道:“我这脸上长了朵花儿么?怎地一个个都看着我这般笑?”

    陈氏捧着一杯茶含笑道:“过来我和你说。”慢慢儿地把蔡光庭有心撮合她和李碧的意思说了,笑道:“说是等考过试以后就来提亲。我看着你爹的意思也还是满意的,不过你爹说了,得看他考得如何,考得不好坚决不要。”

    没有想到得来这么轻松,明菲有些愣神。玉盘和银瓶要来恭喜明菲,陈氏正色道:“还没到恭喜的时候,别传出去坏了小姐的名声!”

    花婆子听说了这事,擦着泪道:“三小姐,您总算是守得云开日出了,大公子待您如珠似宝,老爷和夫人也把您认真放在心上。虽说表公子人穷了点,但不要紧,只要人肯往上奔,就比什么都要好。何况还没有公婆小姑叔伯,什么都是您一个人说了算。”又说如果明菲嫁给李碧,实是下嫁,将来李碧一定会感恩敬重,夫妻中多了这一点恩情,情分自然不同寻常。

    明菲也不阻止花婆子,就静静地听她絮絮叨叨地往下说,眼前却莫名其妙地闪现出崔悯和可怜的崔吉吉来。她如今的情形和那崔夫人王氏何其相似!差别只不过在一个是首辅的嫡女嫁给新科状元;一个是四品知府的嫡女嫁给一个庶吉士。

    女方认为自己是下嫁,男方却会认为是自己功成名就该得的。试想,假如崔悯不是连中三元,前途似锦的翩翩少年郎,权势滔天的王首辅会舍得将最宠的嫡女嫁他?假如李碧是个功不成名未就的布衣,又穷又没根底,蔡国栋和蔡光庭会把她嫁给他?她又会不会考虑他?答案是,她没有爱情就一定要有面包。

    金簪道:“妈妈,夫人吩咐了不许往外传,要说也要等到正式来提亲了,老爷答应了又再说。”又朝明菲扬了扬下巴。

    花婆子这才看到明菲虽然脸上带笑,却有些心不在焉,还以为明菲不乐意,劝道:“三小姐,您可是担心表公子的人品?您放心,大公子为您选的断然不会错。”

    明菲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最好还是按着夫人交代的办,等定下以后再说吧。着人去外院说一声,请大公子回来后到我这里来一趟。”

    蔡光庭听了明菲的请求,哑然失笑:“怪不得那小子敢和我说那种话,原来你……”他想说原来明菲也看上李碧了。

    明菲不否认也不承认,只笑道:“哥哥,李碧在你们这批庶吉士中,算不算特别出众的?”

    蔡光庭认真想了一想,点头道:“算是。他为人笃重端正,恪守礼仪,勤奋踏实,涵养又好,大家总是很喜欢他的。只可惜家贫无钱打点,又不肯要我的,不然机会更多。”特别是那些先生和管理庶吉士的官员们,对李碧的评价是很高的,他本人,也几乎找不出李碧有什么缺点。

    明菲笑道:“正是,既然他如此的好,我恳求哥哥同父亲说,让父亲去拜访钟太傅等人的时候,把他一并带上。哥哥不妨找机会多多夸赞他一下,也叫那些人知道他好,多给他一点机会。”

    蔡光庭沉吟许久,探手去摸明菲的额头:“不烫啊?怎么越大名堂越多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明菲垂着眼把路遇崔悯的事情说了。

    蔡光庭道:“你想多了。不过,我试试。左右父亲都要带着我去拜见这些人,他好歹是我们家的亲戚,带他去也说得过去。不管怎样,也算是……多给他一些机会。”

    明菲见他应了,心情好起来:“哥哥,我未来的嫂嫂你见过么?是什么样子的?”

    蔡光庭的脸突然红了,站起身道:“她生长在闺阁之中,我如何能见到她?”

    明菲拽住他的袖子不放:“真的?我听说京城里也过社日的。而且京城闺秀们的玩法更多,胆子更大。”

    蔡光庭咬着牙瞪着她:“你听谁说的?乱说!”急吼吼地往外跑了,差点撞上花婆子。

    金簪等人笑道:“大公子这是害羞了。三小姐真是的,没见过哪家的妹妹这样戏弄哥哥的。”

    花婆子这个过来人却为娇桃暗自叹息了一声。娇桃这几年不听明菲的劝一直守着,已经快要满二十,看蔡光庭这个样子,分明对娇桃和金桂都是没放在心上的,少夫人一进门,哪里还容得下这两个丫头?还不如早作打算的好。

    明菲看花婆子的表情就猜到她又在想娇桃,便道:“过些日子她自己会想通的,到时候我会向母亲求情,为她寻个好人家。”又突发奇想,“妈妈,不如让娇桃认你做干妈吧?”

    花婆子先是唬了一跳,随即笑起来:“不知娇桃愿不愿意。还有夫人那里……”蔡光庭虽答应替她养老,但如果能多个娇桃这样实心能干的女儿,自是比抱着一坨冷冰冰的银子不知好到哪里去。

    明菲笑道:“等咱们回去我就问她,母亲那里我去说。”娇桃无父无母,想来是愿意的。假如娇桃想得开,愿意配人,将来她就把花婆子和娇桃一起带走,左膀右臂,极不错的。

    忽听金簪笑道:“能得小姐和妈妈记挂着,娇桃真是有福气。”脸虽是笑着的,口气却带着酸涩。

    珠钗已经配人,银瓶和玉盘很快也要放出去配人,只剩下一个金簪不上不下,偏巧明菲还不能完全做得她的主。要说金簪被贬这事儿,还真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明菲笑道:“你放心,我心里也记挂着你的,只要时候合适,我自然会为你向夫人求情。”

    蔡光庭果然说动了蔡国栋,于是蔡国栋出门拜访钟太傅、陈氏的叔父、妹夫等人的时候,就总把蔡光庭、龚远和、李碧一并带上,大力引荐给别人。虽然三人还只是小小的庶吉士,可谁也说不清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前途,这些人对蔡光庭三人也就格外高看一眼。又因蔡光庭和龚远和故意为之,李碧很快声名鹊起,成了有名的青年才俊。

    与此同时,陈氏也领着明菲姐妹三人,一起准备蔡光庭成亲所需的各种物事,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可有错漏之处,又去寻了她的嫡妹和有名的喜婆仔细打听京城里的风俗礼节,准备无误之后才带着重礼去江家商量婚事中的大小细节。她言辞风雅,举止得当,态度谦和有礼,博得了江家上上下下的一致好评,都觉得这门亲没结错。

    蔡光庭得知,对陈氏真正有了些尊敬的意思在里面,对蔡光华格外上心,小小年纪竟然已经被他抱在怀里教着念诗和握笔了,没有几天就学会了写人和一,陈氏和蔡国栋笑得合不拢嘴。

    接着,决定三人职务去向的庶吉士考试终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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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章 试探(二)

    庶吉士有三个去处,成绩优异者留任翰林,授编修或检讨,正式成为翰林,称“留馆”。其他则被派往六部任主事、御史;亦有派到各地方任官的。纵然翰林官品秩甚低,却是清贵之选,若得入值文渊阁参与机密,则更是贵极人臣。所以一般说来,无人不想留馆任翰林。

    考试结果下来,令蔡家人大为惊异,李碧的成绩竟是三个人中最好的一个,蔡光庭和龚远和都没超过他。本来以三人的成绩来看,若是往年光景,全留翰林院都是可能的,但恰巧的,这一年在馆翰林官较多,又比较清闲,无重大修书事务,而以钟太傅的能力来看,他在朝中并不是只手遮天,于是三人中只能留一人。

    以蔡国栋的心思,自然是想让蔡光庭留翰林院,毕竟这是最光荣,也是最有前途的;李碧么,和蔡光庭比起来肯定要退居二线;至于龚远和,顺手人情他是会做的,但涉及到自身利益时,请恕他无那个能力和闲心。

    蔡光庭虽然也很想留馆,但他想得开,开玩笑地表示翰林七品编修太清苦了,外放油水更多,他很乐意去六部或者外放,还说以成绩来定论,就让李碧留馆好了,他将来才不要别人因此诟病他。只是为蔡国栋不能帮龚远和太多而感到很不过意。

    蔡光庭思来想去,便劝龚远和去寻平时和他交好的那些贵胄子弟,找点其他门路,看能不能也留馆。龚远和却一点不急,整日坐在屋里不外出,日日写上二十篇大字,蔡光庭逼问得急了才告诉蔡光庭,他从来就没想过要留馆,他要回的是水城府,如今十成中已成了八成。

    蔡光庭方知他是早就打点好的,只等今日,也就不再管他,打算去寻李碧。李碧志向远大,从来最大的愿望就是留馆任翰林,如今李碧成绩比他好,却因为时运不济,无钱无人打点,还很有可能被蔡国栋想法子挤下去,想必最难过的人就是李碧。

    蔡光庭想着,左右李碧都会提亲,是自家人,况且李碧非常不容易,不如由他背着蔡国栋去求钟太傅,让李碧留馆,他去六部或者外放好了。谁想他还没来得及去寻人,李碧就主动寻来,诚恳地表示理解他的处境,不会对他留馆有任何想法,让他不要因为自己的缘故惹怒蔡国栋,自己能去六部或者外放也不错。

    李碧在整个过程中表现得云淡风轻,言笑晏晏,似乎一点都不难过,蔡光庭几次要表明自己的心迹,都被他给堵住。蔡光庭越想越难过,更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促成李碧留馆。

    他和明菲说起这事,叹道:“这本就是他该得的。我不像他,我好歹有父亲在后面撑着,就算是外放或者去了六部,以后机会也是很多的;他却不一样,也许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他志向远大……”

    “你们一向交好,他不想和你争不奇怪,我只怕他不是真心。”明菲沉吟许久,道:“如此人生大事,他太云淡风轻了些,我心里反而觉得不真实,不踏实。他自幼孤寒,十年寒窗苦读,中间经历多少风雨苦楚,不是常人所能感受到的。此事如此不公,他若是先躲着你独自难过,过后无奈认命,想开了再表示支持你,也算豁达难得;可他却表现得如此大度淡然,甚至说自己一点不难过,就有点假了。

    以他平时表现出的性格来说,换作这是他人的遭遇,他必是要表示鄙薄不平的。如果说这是因为咱们家曾经扶助过他,所以他才愿意放弃报恩,可我们家对他所谓的恩情,说到底也不过就是那半年多的时间照顾过他,资助他上京应试而已。他考上庶吉士之后,一切都有朝廷供给,早就没用过我们家的钱了吧?这恩情有几多?值不值得他用一生的前途去报答?哥哥不妨换位思考,如果是你,你能做到这般轻松吗?”

    “的确如此,他有了自己的俸禄后就再没用过我一文钱。”蔡光庭苦笑,“你的意思是说他表里不一?表里不一的人多去了,你我不都一样?他要是和我吵一架,从此翻脸,我不是更难过?”

    “吵一架固然不智,却是人之常情,他却一点都不在乎。”明菲直摇头,“哥哥若是顺手推舟留馆,过后你不但欠他一个大人情,还会常常担心因此被人诟病,以你的性格脾气,以后你见着他,不会觉得压抑耻辱吗?若是你心中不安,努力促成他留馆,那也是他该得的,没人会说你好。但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得到一个容人、让人、感恩、念情的美名。而根据你的性格脾气,我能知道你一定会推掉此次机会,他一定也能知道。

    因此,他之所以一点不难过不担忧,还能说出这种话的最大原因就是,他知道你一定会把机会让给他。可既然知道你一定会把机会让给他,他又何必来说这些话?如果我猜想是真的,他这种行为就不是光明磊落,胸怀大度,而是沽名钓誉,故作清高,更是虚伪至极。”

    蔡光庭笑看着明菲:“你见识见长了嘛。”

    明菲笑道:“母亲看的杂书多,我也跟着看,看得多了,想的也就多了。也许是我误会了他,毕竟我不了解他,不过哥哥可以试他一试,假意顺水推舟应承下来,看他的态度如何。”

    蔡光庭夜间和龚远和喝酒时就把这事告诉了龚远和,龚远和笑道:“我也觉得三妹妹的想法很不错呢。他若是不做你妹夫,试不试都没关系,既然是要做妹夫,托付三妹妹的终身,就该试一试为妙。反正你左右已经打定主意不和他抢的,试一试也不会怎样,你若是不方便,我来替你做好了。”

    蔡光庭笑道:“正是要你替我去试。明菲说了,我若是不知该怎么试,可以找你帮忙。”

    “难道我就像专干这种事的?”龚远和扶着下颌笑:“你这妹妹,真是……叫我怎么相信她只是个十四岁的闺阁女子?”敢杀人也就算了,能因为一件事就想出这么多来真的很难得。

    “我妹子就是聪慧你要怎么着?”蔡光庭得意的笑。

    “我不怎么着。单纯佩服。”龚远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与其这么辛苦地去试探李碧,不如把她许给我好了,我一定待她如珠似宝。”

    蔡光庭高高扬起拳头:“不许拿她开玩笑!”

    龚远和笑了笑:“我怎敢拿她开玩笑?我倾慕都不可以啊?你不喜欢,我不说就是了。”见蔡光庭神色稍缓,他又叹了口气:“其实两个人还是门当户对的好。别的不说,光花银子一项都要少吵多少架。”

    “怎么说?”蔡光庭皱着眉头看着他。

    龚远和笑:“不敢拿别人作比喻。就说我们三人好了,我和你一起,你从来不会看不惯我花银子,也不会觉得我拿银子请那些花花太岁游玩是浪费钱,只会劝我少喝酒,身体学业很重要,我若是送你什么好东西,你也不会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下,因为你能还我,不怕别人说你用我的钱;

    而他呢,他看不惯我大把花银子,看不惯我鲜衣怒马,也从来不会收受我的礼物,一有机会就会劝我别浪费,要走正路,吃顿饭也有许多说法,更是怕我那群朋友玷污了他的清名,我也不敢因此就抹灭了他有骨气的名声。

    既然生活习惯和想法都差这么多,自然不能凑到一处去,但因为只是朋友,不用深交也不必撕破脸。夫妻就更和交朋友不同,一举一动皆关利益,想法观点不同就会吵架,兴趣爱好不同就不协调。一个觉得请顿饭花一两银子已是很有面子,一个却觉得丢人,不吵才怪。这不是谁的错,而是经历不同,互相不理解。”

    “依你所说,李碧不是良配了?”蔡光庭鼓着腮帮子道:“我说他的品格,你却扯生活习惯眼界爱好。你扯那么远作甚?寒门子弟娶了官家小姐就一定会和离?谬论!你和他处不来,那是因为你不讨人喜欢,我就和他处得来。而且我家明菲很会当家的。”

    “我说的不过是普通情况,又不是绝对。”龚远和见蔡光庭气呼呼的样子,由不得失笑道:“他还不是你妹夫呢,就这么护?他是不是良配过几天不就知道了?他可以精明能干,却不可过分奸诈虚伪。”

    蔡光庭捶了他一拳:“你就是好人了?你更奸诈虚伪!”

    龚远和抚掌大笑:“你已经相信我的话所以才这么生气的吧?我纵然奸诈虚伪,我也不会去和你说那一席假惺惺的话。若我要,你不和我争,我记情;你要和我争,我就想法子去争取,是我的就是我的,何谈让与不让?大家苦读多年,谁容易啊?

    这样,我去和他说,蔡大人执意要你入翰林,你不好意思和他讲,让我去和他说对不起,问他想去哪里,尽量成全他,他若真的有退让的想法,一定早就有所打算,若是认定你一定会让他的,他肯定措手不及,且看他怎样表示。”

    于是蔡光庭便背着蔡国栋去活动,龚远和则去同李碧说了这话,又加了一句:“蔡大人觉得对不起你,答应把三妹妹嫁给你,还说要帮你挑个好位子,以后又再他图。”

    李碧果然有片刻失措,龚远和又问他想去哪里,他说不出来,逼急了,说是还没想好,让他再想几天。龚远和也不逼他,就说带他去认识几个朋友,也许还有其他法子也不一定,他也就跟着去了。

    龚远和第一天请的不是什么好人。一个个趁着龚远和被熟人叫走时捉弄李碧,一个说他才名在外,如此刻苦努力,想必此次一定会留馆任翰林的;一个就打蛇随杆上,连李编修都喊出来了;另一个却挤眉弄眼,意味深长地说听见自家老头子讲,今年不是考得好就可以留馆的,毕竟还有一个临场发挥好不好的问题,皇上有意听老臣和教习的意见,看此人平时的综合成绩如何,可平时如何,还不是大臣们一句话的事儿吗;再一个又假装愤慨,既然如此,考什么考?最后来一个却表现得很同情李碧,臭骂了这几个一顿,不许提这事,意味不明地安慰了李碧几句。

    龚远和再出现的时候,李碧已经醉了。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些他平时看不上的贵公子们喝酒喝到醉。

    第二天,龚远和又来给李碧道歉,说自己才知道那些人说了什么,骂了那群人,那群人要给他赔礼道歉请他喝酒,李碧毫不犹豫地拒绝。龚远和便说,既然如此,不妨去另外一处,见另一个人,这个人是韩大学士的侄子,很仗义的,可以请这个人将他引荐给韩大学士。

    李碧不去:“既然如此,你让他引荐你吧。”

    龚远和笑道:“我家大业大,是一定要回水城府的。不然我一定能留馆。你考得这么好,却因为这些原因不能留馆实在太可惜了。你去吧,多认识一个人就多一个机会,果真能成事,也让光庭少些愧疚。你将来不要忘了我的好处就行。”半拉半拖地将李碧拉走了。

    李碧惊喜地发现,龚远和这回给他介绍认识的这个韩代之他以前和蔡国栋出访时曾经在钟太傅家中见到过,真真正正是个有名的世家大族子弟,也是个博学的。韩代之很欣赏李碧,口口声声都说他这样的人不能留馆实在太可惜了,表示愿意引荐李碧。龚远和见事成了一半,便借故离开,韩代之就问李碧定亲没有。

    李碧回答说不曾。

    韩代之笑了一笑,也就不再提起,约李碧第二日午间去珍林楼,他请客。

    第二日午间,李碧去了珍林楼,韩代之此次见他更是亲热,中途说起自己有个堂妹,人品乃是上上之选,似有意同他结亲的意思。李碧装聋作哑,待到对方挑明了才说自己与蔡家已有口头之约,韩代之冷笑:“蔡家算什么东西!不过仗着和钟太傅是师徒关系罢了,其他算什么?四品小官,多如牛毛。哪里比得我们韩家?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们韩家的女儿岂是什么凡夫俗子能攀得上的?我见你人品出众才好意提出,你却这般不识抬举!区区一个庶吉士,真以为一步登天了,算什么东西!”

    李碧赶紧解释,韩代之不肯听,冷笑着走了,李碧忙寻到龚远和把事情经过说了。

    龚远和大惊:“这个人心胸狭窄得很,这可怎么办才好?以后你一定要吃他亏的。搞不好连京城都留不住,要外放去偏远小县做县令或者县丞。”

    李碧默然半晌,道:“我就不信他能只手遮天。他一个人也不能代表韩家。”

    龚远和猜他是想着蔡家看着他被欺负不会袖手旁观,便似笑非笑地道:“你在京城三年,有些事情应该也有所耳闻。天子脚下贵人多,就算蔡大人护着你,也得看钟太傅肯不肯。”见李碧的脸白了,又道:“你放心,是我介绍给你认识的人,我一定想法子摆平。我就是不看你的面子,也要看光庭和三妹妹的面子。”

    随即急匆匆地出门去了一趟,回来道:“韩代之说,既然你与蔡家已有口头之约,为何先前不明说?他先问过你有没有定亲,你说不曾,他才提出的,过后却那般拒绝他,分明是故意戏耍于他。你也是,既然蔡大人已经明确表示愿意把三妹妹嫁给你了,你就该提一声,就不会有误会了。”

    李碧忙道:“我想着到底还没向表舅家中提亲,才没把三妹妹的事告诉他,谁想竟会这样……”

    龚远和道:“我再去寻韩代之说说,让他不要生气,到时候你给他赔个礼就算了。不管他怎么说,你可千万别再惹他了。”

    李碧没拒绝。

    龚远和把这几日的事情讲给蔡光庭听:“根本没有去打听有些什么缺,茫然无措;第一次喝醉,劝不住,后来又拒绝道歉,可见是很难过的,由此断定先前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假话;听见人家问他可定亲,可有中意的女子,他断然说没有;过后人家说要把妹子许给他,他又拒绝;可听到人家发怒骂你家的时候,却没有发怒拂袖而去,反而坐在那里解释,直到人家走了才走,由不得让我怀疑他是故意为之。他已然动心,你们还要试吗?再试只怕就不堪了。”

    蔡光庭苦笑:“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如果他当时就答应韩代之,你们怎么办?拿什么人嫁他?”

    龚远和笑道:“如果他当时就答应,呵呵,韩家败落的旁支还少么?”

    蔡光庭有点难过:“韩代之信得过吧?你又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银子?我还你。”

    “自然信得过,没有花银子。”龚远和笑:“我办事你放心,你爹不答应你去六部吧?”

    蔡光庭道:“肯定不答应,这几日见了我如同见了仇人。不过我寻着机会见了钟太傅,我看他的意思,似乎比较赞同我的想法,还留我陪他下了两盘棋。我觉得,这事儿应该能成。”

    龚远和道:“三妹妹知道后想必会很难过吧。”

    蔡光庭道:“她么……我想她大概不会很难过。她昨晚还和我说,不管李碧怎样应对,都叫我不要难过,李碧争取自己的前途没有错。我只是经过此事,不知该给她寻个什么样的人家了。”

    ——*——表钱滴字——*——

    这一章写的时间很长,大约花了7个小时。但愿李碧没有被我写得炮灰得冤枉。个人认为:他争取前程没有半点错,错的是为人太假。

    关于亭子门事件的疑问解答:目前只是根据众人看到的、茵草一个人不完全的表述、明姿气急败坏下说的话来展现一部分真相,至于全部真相,谁是谁非,要到后面才会呈现。

111章 喜事(粉红130加更)

    蔡光庭话音才落,龚远和就说:“是啊,是啊,她实在太挑剔了,短命的不要,壮实的不要,有钱的不要,穷的不要,聪明狠了也不要,笨了还是不要。挑肥拣瘦也就算了,还非要试,有几个人能禁受得住她这般试?我要是你,一定也受不了。”

    蔡光庭可不乐意了:“她有这么挑剔吗?再说我高兴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知道你护短!我问你,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已是十年有余。”

    “难得这十余年来你一直信任我,什么都肯和我说。”

    “彼此。”蔡光庭笑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龚远和也笑:“想不想再信任我一点?”

    “我一直都很信任你……”蔡光庭皱皱眉头,瞪着龚远和,“你又想说什么?”

    龚远和收起笑容正色道:“我是认真的。”却又添了一句,“因为我觉得除我以外再没人配得上她了。”挺了挺腰板,笑道:“看看,我一表人才吧?没有婆婆让她立规矩吧?没有小姑刁难她吧?家财丰厚吧?有前途吧?最主要的是,你我知根知底,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不过。李碧这样的你都能答应,为什么不肯考虑考虑我?与其把她嫁给那些不知根底的人家,不如将她交给我护着。”

    蔡光庭认真打量他一回,道:“你家那摊子烂事我就不说了。但你须知,这是娶妻不是照顾妹妹,她这件事,我眼里可是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你先想好了再来说。”

    “我想好了才开的口。”龚远和见蔡光庭不说话,笑了一声,“你还想再等等,给她寻个更好的是不是?也好,就让你看看,她那么挑剔的人,只有我才能经过她的考验。”

    蔡光庭笑骂:“你?只怕她连机会都不会给你。”

    龚远和拧眉:“咱们走着瞧!”

    蔡光庭道:“如果她肯,我就帮你。如果她不肯,你从此灭了这个念头。”

    龚远和扑上去:“我果然没白交你这个朋友啊。你千万别告诉她,不然她会饿死我的追风的。”

    作为收尾,龚远和又促成李碧和韩代之见了一面,韩代之只字不提当初的事,李碧一开口就岔开:“不说这些,不说这些,喝酒,喝酒。”

    李碧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饭后龚远和安慰他:“韩代之既然肯出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就不会再生气了,他这边可以放下,你还是去寻蔡大人和光庭,说说你想谋哪个职位吧。去晚了,只怕好位子都给别人占光了。”

    李碧见着蔡国栋,蔡国栋虽然蔫巴巴的,还是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考得好,自然是你留馆,光庭就让他去六部。年轻人,刻苦努力点,前途无量。”

    李碧简直不敢相信,蔡国栋很疲倦:“去寻光庭吧,具体的让他给你说。”

    李碧又去寻蔡光庭,蔡光庭开口就恭喜他,李碧忙表白了一番,蔡光庭含笑听他说完,笑道:“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不想一辈子良心不安,改天给你摆酒庆贺一番。”

    李碧道:“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蔡光庭笑了一笑:“该客气的还是要客气。”

    李碧听了这话,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细细看向蔡光庭,却看不出任何端倪来,蔡光庭对他还是一样的亲厚。他沉吟片刻,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我前些日子差点闯了个大祸。”

    蔡光庭指指前面的椅子:“哦?坐,喝点茶慢慢说。”

    李碧说到自己因何得罪韩代之时,叹道:“都怪我笨,净想着怕有损三妹妹的清誉,差点弄巧成拙。”

    蔡光庭不动声色地道:“说起这件事来,恐怕要委屈你了。我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呢。”

    李碧的心顿时透心凉,只觉喉咙干涩发紧:“什么?”

    “都怪我没弄清楚。”蔡光庭羞愧地道:“你还记得我从前和你说的那个守真子吗?他以前曾经和我母亲说过,三妹妹这个命格不能配属虎的,不然就是做了夫妻也做不到头。”

    自己刚好就是属虎的,李碧张口结舌:“你以前不信这个的,我也不信。”

    蔡光庭道:“我不信,可是家父家母信。多亏你能入翰林,不然我简直不知以何面目见你了。幸好,幸好,你前途远大,不愁寻不到好亲事。”

    “韩家那件事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你的人品我再相信不过,不然当初也不会答应你。”蔡光庭担心地看着他:“你不会因此责怪我,生我们家的气了吧?”

    李碧口干心苦,呐呐地道:“自然不会。”

    “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度的。”蔡光庭拍着他的肩头,“不说咱们的情谊,咱们也还是亲戚不是?实在对不起了,都是我的错。”

    李碧晃晃悠悠地走出蔡家的院子,苦笑很久,最后想到蔡光庭说的那句话——他们还是亲戚,于是心里总算好过了一点。

    过了几日,这批庶吉士的去向终于定下并公布,李碧果然留了翰林院,授了正七品编修;蔡光庭在户部任了六品主事;龚远和真的定了水城府的七品推官,只等蔡光庭成了亲就要走。

    蔡光庭的婚期也到了。

    这一日,阳光灿烂,无风无云。虽然蔡家不是京城本地人,上门恭贺的人却是不少。因为听说钟太傅要亲自上门,来的人比预计的多了三四成,于是明菲三姐妹一大早就不得不跟着陈氏忙乱不休。

    久不见面的袁二夫人也领着袁枚儿来了。袁二夫人和袁枚儿瘦了一大截,特别是袁二夫人两鬓已经斑白,枣红色的衣服也不能给她苍白疲倦的脸添点血色。

    陈氏忙迎上去握住她的手:“快请坐!没想到你们能来。”才到京城不久,她就打听到了袁家的住处,上门拜访了一次,听说到玉清宫求医去了,只留几个老仆在家。她留下拜帖和礼物就回了家,袁家也一直没来回访,她还以为袁司璞身体不好,袁家没心思出来见客呢。

    袁二夫人笑道:“一定要来的。多谢你前些日子送去的人参,真的是雪中送炭。我早就想来,只是苦于脱不了身。”

    陈氏见袁二夫人的衣服虽然崭新,但头上的首饰却是旧的,袁枚儿穿的也不是京城里流行的衣裙,便知她们家经济已是十分拮据,心中由不得有些同情,便道:“如今大好了吧?”

    她虽没明说,袁二夫人却是明白她的意思,眼圈一红,忍了忍,笑道:“好多了,可以起床走路了。前些日子你去没人在家,是因为他不好搬动,被真人留在了玉清宫,前两天好转了,我们才把人搬回的家。”

    陈氏看袁二夫人这个模样,估摸着袁司璞是凶多吉少了,安慰了几句,体贴地把话题转过。

    袁枚儿很不乐意和明菲说话,明菲也不在意,来者是客,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凭心而论,她不想要袁家人因此对她心生怨怼,但人家一定要怨上她,也是没法子的事。

    袁二夫人和袁枚儿坐了没多久,等不到开席就告辞离去,接着陈氏的嫡妹和婶娘也联袂而来。陈氏正为不认识越来越多的京官女眷们而头疼,见着这两人简直就像看见了救星,忙忙地迎上去,拉着她们帮着招呼客人。

    这两个人久居京城,特别是陈氏的婶娘是二品都察院御史的夫人,平时自然没少和这些人来往,当下领着陈氏逐一介绍给那些京官女眷,谈笑风生,如鱼得水。

    众人刚混了个脸熟,又听说崔家也派了人来恭贺,陈氏不知是哪个崔家,见着人才知道是崔悯家的。来的是个打扮得很体面的女管事,说话也很得体,表示家中没有合适的人选亲自上门恭贺,还请恕罪等等。

    多亏崔悯此次没再让姨娘出面,陈氏笑着谢了,又让人领那管事去吃饭,又赏了钱。谁想有人认得那管事是谁家的,就悄悄讲起崔家的八卦来,道是那崔大小姐小小年纪就是个厉害无穷的,到了京城寻着外家就找了机会把崔悯的爱妾给卖了,崔悯还说,卖得好,卖得好。又拉着陈氏问崔家和蔡家是什么关系,一副势必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陈氏被八卦得冷汗直冒,明菲见着赶紧寻了借口将陈氏给救出来。

    陈氏擦着汗道:“这些女人真厉害,人好多,我至今都分不清谁是谁,就怕得罪了人。”

    那边陈御史的夫人却又急急忙忙使人来唤:“快,钟老夫人来啦,快去迎接!”陈氏恨不得脚底生风。

    外面蔡国栋也得意得很,钟太傅亲自上门不说,鼎鼎有名的玉清宫竟然也送来了贺礼。蔡国栋虽知一定是那个神神怪怪的老道士守真子送的,还是忍不住得意了一把。又听得钟太傅认真夸了蔡光庭几句,心中那点蔡光庭未能入翰林的不快也就淡了许多。

    好容易花轿进了门,礼仪完成,外面席开,明菲才喘了口气,又急急忙忙地让金簪去弄碗鸡丝面来,她要亲自送去给刚过门的新嫂子填肚子。

    远远就听见明玉在笑,明菲快步走到新房门口,只见明玉坐在床前一张凳子上,蔡光华撅着小屁股趴在大红喜床上坐着的新娘子的膝盖上,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一个荷包。

    好像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明菲甜甜一笑:“大嫂,我给你送碗面先填填肚子。”

    新娘子抬起头来,温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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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活啦,晚上九点过还接到单位的电话,明天周末还要去开会!百般耍赖也推不掉,%>_<%

112章 婆媳

    江氏涵容是个典型的古典闺秀,容颜秀丽,举止端雅,最难得的是说话行事没有出身诗礼之家的酸腐气和清高,很大方,很亲切,完全符合明菲的想象。

    她进门后,把陈氏当做正经婆婆看待,晨昏定省,礼数周全。陈氏为了拉拢小两口,主动提出京城什么都贵,总是租房子住太不方便,打算把这个院子买下来给小两口居住。

    江涵容却表示,家中此时正是需要花银子的时候,蔡国栋新的职务还没下来,蔡光庭还未领俸禄,弟弟妹妹也多,她愿意拿自己的嫁妆银子来买这院子。

    蔡国栋有些着恼:“媳妇你快把你自己的嫁妆收起来。我们蔡家难道连这样一个院子也买不起么?”

    陈氏却很高兴,但还是拒绝了江涵容的好意:“老爷为官多年,给你们买个院子的积蓄还是有的。就不要推辞了。”

    江涵容也就不再坚持。她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她的嫁妆银子也不是很多,不过就是三千两银子左右而已。

    陈氏花了六百九十两银子将院子买下,转手将房地契一同交给了江涵容拿着,又将此次二人成亲,众人送的礼金连着礼单一道交给了江涵容,笑道:“涵容,将来我们不在京中,这些礼尚往来就要由你们二人看着办,既然成了亲,就该学着处理这些事情了。”

    江涵容脸色发白,看向蔡光庭。纵是信任的意思,又仿佛是要和二人将经济上的往来撇清的意思,她一时拿不住这位婆婆到底是什么想法。

    蔡光庭泰然自若地笑了一笑:“既然母亲把事情交给你做,你就应下。”他早有打算,他在户部,可算是个肥缺,比做七品翰林编修油水多许多。俸禄虽然不高,然而每年从各省各地来的外官却会孝敬不少冰炭敬,加上火耗银子,实在不少了。养他和江涵容这样两个主子的家,很轻松就能办到。更何况陈氏已经先退了一步,买了房子给了房地契,又把礼金留给他二人支配?

    陈氏对蔡光庭这种干脆的态度很满意,就更大方了,和蔡国栋商量:“孩子刚成家,又才入职,要打点的地方多,咱们走的时候不如再留点银子给他们吧。”

    蔡国栋应了:“这种事情你看着办就好。”却又想着让蔡光仪留在京中,寻个好的书院给他读,待到要考试时再让他回去,也不枉来了一趟京城。

    能把蔡光仪甩脱,陈氏是千肯万肯的,只是怕蔡光庭不高兴,以为她故意为之。她自己不好去找蔡光庭说,便把明菲叫去:“你爹爹要把你三哥留在京城里,送去书院读书,我想着你大哥刚入职,你大嫂又刚进门,只怕没有精力照顾他,却不好同你爹爹讲,怕他又多心。早知道这样,就不带他来啦。”

    明菲立刻就明白了陈氏的意思,笑道:“母亲向来想得周到,哥哥嫂嫂都是知道的,爹爹的脾气我们都认得,总是盼子成龙的。我先去问问嫂嫂,如果她能照顾得来,母亲也不必如此为难。”蔡国栋既然已经起心要将蔡光仪留下,谁能改变他的心意?还不如顺着,皆大欢喜。

    明菲去了蔡光庭住的小院子,正好江涵容和蔡光庭都在,二人正在院子里画画,一人执笔,一人磨墨,也没有下人伺候,自得其乐。偶尔二人对视一眼,情意绵绵。明菲又是羡慕又是高兴,竟不忍心打断他二人,正想着改个时候再来,涵容却发现了她。

    二人明明没做什么,偏生都红了脸,涵容借口去倒茶,躲得无影无踪。蔡光庭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有什么事?”

    明菲假装不依:“没事就不能来了?哥哥开始嫌我烦了。”

    蔡光庭忙辩解:“没有的事,我一直都把你们放在心上……”

    明菲见他竟然当了真,笑道:“我和明玉都知道的。我来是有事要同你说。”遂把蔡光仪的事情说了一遍,愧疚地道:“都是我和明玉连累了你,你原本不用过得如此疲累。我看着母亲的模样,她将来在嫁妆上必然不会亏待我和明玉,不然你把我原来说留给我的那份拿去用吧,你们刚在京中立足,手头拮据办事不方便的。”没钱的苦楚她最知道。

    蔡光庭笑道:“傻丫头说傻话!什么叫连累?如果不是有想让你们俩过好日子的念头支撑着,我读书哪能如此一帆风顺?我一点不累,我高兴。你那点银子你就别想了,算不得什么,以后哥哥有银子了,还给你们俩添,将来到了婆家,任谁也不敢小瞧你们!至于你三哥的事情,我正担心父亲这次升迁,不能在家,正怕他搞小动作,他留下更好,不是要去书院吗?去了书院都住在书院里的,我和你嫂嫂只是逢年过节管管他,没事!”

    明菲看着他春风得意的样子,低声道:“嫂嫂对你好不好?”

    蔡光庭又羞又恼:“你没事做啊?快去母亲那里帮忙!”

    明菲道:“我是在想你原来和母亲约定将来不要家中一文钱,而且母亲现在似乎就是在做准备了,嫂嫂会不会有想法?”

    蔡光庭微笑起来:“你放心,她不是那种贪财之人。”

    明菲正色道:“我希望哥哥也不是贪财之人。你是我和明玉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甚至,我们的大姐也依靠着你。”由于隔得太远,明菲从没见过明丽,书信来往也很少,但明丽的来信中却提到蔡光庭上进,给她在婆家长了不少脸。

    蔡光庭默了片刻,沉声道:“你放心,我有数,不该做的事情我不会做。”

    说话间涵容亲自端了热茶出来,笑道:“三妹妹,我正和你哥哥说起,过两天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诞,圣上下旨要辍朝大庆三日,城中好几处都搭起高台要唱戏,晚上还要放焰火,你们难得来京城,到时候禀告了父亲母亲,一起出去游玩。”

    这里的焰火再好看也比不过前世的盛世烟花,明菲并不怎么感兴趣,她更乐于做背后奉献的那一个:“母亲和妹妹们一定是很喜欢的,嫂嫂领着她们一起去,她们一定很高兴,我留在家中看护华哥儿吧。”

    涵容眼里露出同情之意,却没再说什么。

    明菲将蔡光庭的意思说给陈氏听,陈氏轻松了大半,又问:“你嫂嫂怎么说?”

    蔡光仪这狗东西太过狡猾,她几次设了圈套,他都不钻。年龄越大,威胁也越大,拿着实在不好处理,让她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既然蔡光庭愿意处理这烫手山芋,她宁愿多出点钱。

    明菲知陈氏这是防着涵容,便笑着搂住她的手臂道:“没怎么说。只说过两日是太后娘娘的寿诞,晚上要放焰火,她想领了你和妹妹们去游玩。问母亲赏不赏脸。”

    陈氏笑着掐了她的脸蛋一把,道:“鬼丫头,怕是你想去玩,偏拿我作伐子。难得来一趟,去吧。”

    明菲道:“我留在家中看护小弟弟。”

    陈氏叹了口气:“你不必如此小心,十多岁的人,实在太过沉静了,我做主,都去!去问问你嫂嫂,什么地方看焰火最方便,让你大哥提前去想法子弄个临街的酒楼雅间什么的,咱们一家子去看,若是实在不行,他们骑马,咱娘儿几个就坐在马车里瞧也是一样,你爹爹那里,我去说。”

    涵容听说陈氏应许,忙去和陈氏道:“让光庭领着母亲和弟妹们去,我留在家中看顾小弟弟,反正他也很喜欢我的。”

    陈氏笑笑,淡淡地道:“都去。”她怎能放心将她的命根子交给这个不知根底的嫡长媳?

    涵容还要再说,却见明菲冲她挤了挤眼,只好闭了嘴,不敢再提,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只好闷闷地去和蔡光庭商量寻看焰火的地点去。

    傍晚时分,蔡国栋回家带来一个消息,他的新职位定下来了,要升去登州任从三品参政。他本来是属意去抚鸣,离家近,又富庶,人脉风情什么都是极广极熟的,钟太傅却道:“你们那一片,个个儿升迁都只想留在那里,水泼不进,皇上迟早是要大动的,你与其在那里等着受牵连,不如去登州,熬上三年的资历,回京城养着等致仕就行了。”

    这个消息却是打乱了陈氏的计划。她原本想着蔡国栋若是去抚鸣,离家不远,隔三差五就可以去看看,可以兼顾两头,谁想竟然要去登州。她既想跟着蔡国栋去任上盯着他,又不想把家中放下,左右拿不定主意,心情就有些不好起来。

    蔡国栋则只记挂着自己得了内部消息,很有些得意,忙着给陈氏讲八卦:“你知道么,袁家要给袁老三娶亲冲喜。”

    陈氏讶然:“什么?谁家愿意嫁他?你听谁说的?”

    蔡国栋道:“说来也巧,我来时正好遇上崔悯,便和他结伴去珍林楼吃饭,途经他们家门口,看到人家在他家门口闹事讹银子。他们家的人简直招架不住,我看见了就让人上前去问,这才知道,他们家花银子说了个小门小户的女儿要给袁老三冲喜,也是想留下点血脉的意思。

    本是说好的,偏生女方有个泼皮无赖的亲戚,听说这事就说给的银子少了,带着人打上门去讹银子。原本袁翰林的长孙就在工部任所正,他自己又是常年住京的,断然没有被人欺负至此的道理。谁想他那长孙不在家,一家子老弱妇孺,又顾着脸面和斯文,结果反而更狼狈。袁二老爷和人家满嘴之乎者也地说道理,被人家一砖头扔过去,抱着头就逃进门去。这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陈氏道:“他家不是打不起人,而是怕事情闹大。个个都知道他家的儿子要死了,还要祸害人家的闺女,这道理说不通,说出去只怕相熟的人家都要笑话瞧不起的。所以才想息事宁人,那泼皮不正是拿捏着他家这种心思,才敢肆无忌惮地打上门去闹么?不然有几人敢去命官家中闹事?依妾身看,他那长孙铁定在家,只是躲起来了。”分析完毕,又问蔡国栋:“那老爷有没有上前帮忙?”

    蔡国栋笑道:“那是自然。他家害他家的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泼皮无赖冒犯命官,讹诈钱财,触犯律法,自然是和崔悯使了人用大棒子打上去,三两下就冲散了。袁二老爷遮遮掩掩的,大概是不会请咱们喝喜酒了。多亏你聪明,才没让他家害到咱们三丫头。”

    陈氏笑了一笑,道:“这不是聪明,而是放在心上和不放在心上的区别。”

    蔡国栋忙顺着讨好她:“是,你辛苦了。咱们家如今有这个样子,全赖你经营。”

    陈氏自动将他这些不值钱的好听话过滤了,帮他把鞋子换了,道:“光庭先前来说,光仪的书院已经找好,是江家开的,先生手下出过状元郎的,问你是不是抽个时间和他一起带着光仪去拜见一下先生。”

    蔡国栋眉开眼笑:“你们做事情真快。这先生肯定很难请,想必他花了不少心思吧?”

    陈氏一哂:“他对弟妹向来都是很花心思的。”趁着蔡国栋高兴,问他:“你去登州,我们娘几个怎么办?”

    蔡国栋想也不想地说:“你们自然是跟我去登州。光仪就把他留在京里读书。”

    陈氏听他这句话还像样,心里稍微舒坦了点,可又想到还有一块甩不脱的狗皮膏药明姿,恨不得赶紧将她嫁出去,苦于前面还有蔡光仪和明菲,顿时烦得不得了。问他:“家里就这样丢着吗?”

    蔡国栋道:“不丢着怎么办?难道你们留下来守家?”

    陈氏不语。她不跟他去,肯定就要弄个姨娘通房跟着去服侍他,到时候一头独大,收拾起来又要费力气。这群子女不早点嫁人娶亲,她就一日不得解脱。

    忽听蔡国栋在哪里自言自语:“李碧为何还不来提亲?莫非他入了翰林院就反悔了?那我可饶不了他。”

    陈氏暗暗翻了个白眼,拖长声音道:“你忘了?那事儿又黄了!他们俩属相不合,做了夫妻也不到头。”

    蔡国栋有些烦了:“怎么总也不对?”

    陈氏轻笑了一声:“老爷,儿女的婚事总是要精挑细选的,明姿那是没法子,明菲这个还不得好生细细地挑一个?女孩子心细,您这话要是让明菲听见,就算是她心胸宽,也会伤心的。”

    蔡国栋揉着眉头道:“我这不是也在急么?”

    陈氏眼珠子一转:“不然,京中和登州那边都没人知道明菲的事,咱们使人打听打听?”

    蔡国栋难得犹豫:“京中不错,登州就算了,像明丽一样嫁得太远了,见一面都难。”

    他说得慈爱,陈氏却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这是怕蔡光庭不同意,和他闹腾,蔡国栋到底是老了。当下也不点破他,顺着他说了一大堆他喜欢听的好话,把蔡国栋哄得高高兴兴。

    陈氏当机立断,决定遍地撒网,重点捕鱼,第二日就发动她的婶娘和妹子,以及江涵容,到处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又还要防着袁家心中记恨搞破坏。

    涵容把这事和蔡光庭说,蔡光庭笑道:“她叫你寻,你就寻啊,趁着咱们去看焰火,把你家中年龄合适,心胸广阔,人品高尚有出息,体健貌端的叫几个来给我看。”

    涵容怪叫:“叫几个?你以为那是地里的瓜和豆子吗?想摘几个就摘几个?哪有那么多?”

    蔡光庭捏了她的鼻子一下,道:“那有几个?我瞅着你这个模样,你的堂表兄弟们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涵容被他哄得眉开眼笑,出谋划策道:“龚公子不是帮咱们定了绘幅楼的雅间吗?那位子难得弄到,想来我家中定然没人能弄到,你提前让店家将那位子隔出来,一边是咱们,一边是他们,你想怎么看都行。甚至可以让三妹妹看看哪个更顺眼。”

    蔡光庭正要应了好,忽想到这个位子是龚远和特意弄来讨好接近明菲的,若是让他知道,铁定翻脸,赶紧摇头:“这个太刻意了,怕被爹爹知道要骂。先让他们去楼下,到时候咱们假装遇上,让店家现隔就行。你可别告诉他们是去做什么啊。”

    转眼到了放焰火那日,蔡家一众人高高兴兴地换了衣服,早早吃过晚饭趁着街上人还少便登车去了绘幅楼。绘幅楼楼高五层,正好适合观看烟花。蔡光庭果见涵容的几个堂表兄弟早早等在楼下,看见他都很兴奋地围上来:“听说你弄到了个雅间。”

    蔡光庭一看,除去打掩护的几个小的,年龄合适的个个看上去都还不错。忙去禀告了蔡国栋,正要说出隔一半雅间的那个主意来,忽然肩头被人使劲拍了一下,接着就听见龚远和给蔡国栋见礼。

    蔡光庭虽然心虚也不见尴尬,只望着龚远和笑:“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说你不来的?”

    龚远和目露凶光,呲了呲牙:“你过分了啊。当心我揍你。”回头却豪爽地将涵容那几个堂表兄弟统统招呼到了他订的另一个临街雅间里,“就在他们的隔壁。”三下五除二就和那几个少年混到了一处,称兄道弟。

    明菲带了帷帽跟在众人身后进了绘幅楼,忽听有人道:“几楼几号?”那声音竟然是袁枚儿的。接着一条男声道:“三楼丙字号。”她循声一看,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正和四五个带着帷帽的少女立在绘幅楼大堂的阴影里说话。其中一个少女的身形正是袁枚儿的。

113章 焰火

    大约是感觉到有人注视,那男子回过头来不经意地往大堂里扫了一眼,从明菲身上滑过,落到了蔡国栋的身上,定定地看了两眼,脸上流露出几分惊讶来,急慌慌地在蔡家女眷的身上来回扫视。

    明菲隔着一层面纱看得分外真切,纵使隔了这几年,她也能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是清虚,除去原本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变得轮廓分明以外,那双狐狸眼一点都没变。不知怎地,他没有作道士装扮,而是打扮得像一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穿着石青色的缂丝圆领宽袖衫,系着青色的织锦腰带,挂个玉佩,系发的带子上镶嵌着青玉,脚上穿着白底官靴。

    想到他每年一封莫名其妙的信,还有那古怪贪财的脾气,明菲只怕他认出自己来,默默将身体隐没在蔡光庭身后,低着头快速上了楼梯。

    才上得两三级楼梯,就听得楼梯被人跺得震天响,一个穿酱紫袍子的虬髯大汉边从楼上冲下来,边大声道:“华皖兄,雪童说你要我们把雅间让人?不会吧,雪童说谎是不是?”

    龙卷风一般从蔡家人的身边冲过去,差点没把金簪撞个趔趄。龚远和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摇摇欲坠的金簪,皱着眉头对那人道:“这位兄台,走路慢些儿。”

    那虬髯大汉回头看了龚远和一眼,凶形恶状地道:“老子喜欢走快怎么了?碍着你小子了?”

    态度之嚣张恶劣,令人不得不动怒。

    “四楼甲字号。”龚远和示意蔡光庭将女眷们领上楼去,回头皮笑肉不笑地:“老子喜欢走快碍不着小子,不过小子走快却是碍着老子了!”

    虬髯大汉短粗泛黑的手指戳到了龚远和的面前:“小白脸!你说谁呢?”

    龚远和动也不动笑道:“这位壮士,我说我儿子呢,碍着你了吗?”

    “你!”那虬髯大汉一手去封龚远和的衣领,一手高高举起擂钵大小的拳头就要朝龚远和脸上砸去。

    龚远和扬起一张脸,笑道:“打呀,使劲地打。别怕我痛。”

    虬髯大汉见他如此笃定,笑脸相向,反而觉得有些不好下手,只怕打错了不该打的人,惹出无穷的麻烦来。谁知一愣神之间,脚下忽然一滑,栽个狗啃屎,脸朝下呼啦啦地从楼梯上滑了下去。

    江涵容的堂表兄弟们纷纷抚掌大笑起来,出言讥讽他。大汉狼狈地从地下爬起,虽然听不懂一群酸书生嘴里说的什么,却也知道定然不是好听的话,紫涨了脸皮站在楼下对着龚远和吼:“小白脸,你使诈!”无奈站得低了,要仰着头看人,气势小了不少,遂随手拉过一张桌子,跳到桌子上去骂:“不是孬种就下来和爷爷打一架。”

    龚远和微微一笑,“爷爷不和孙子打。”这下子整个大堂里的人都轰然大笑起来。

    虬髯大汉憋不住要冲上去找龚远和的麻烦,角落里走出一个男子来,轻轻拉住他,低声道:“玄子,不要胡闹了,本来就是你不对,去道歉。”

    蔡国栋和蔡光庭将陈氏明菲等人送上四楼雅间,忙忙地赶下去帮忙。陈氏心中不安,问明菲:“不会打起来吧,我瞅着那个男人好凶恶的样子。”

    明菲笑道:“没事儿,我们人多,再说了,爹爹是官,他们不敢胡闹的。”心里却很奇怪,袁枚儿怎会和清虚在一起?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老道士给袁司璞看病,这二人认识也不奇怪。想来是偶遇吧。

    明珮已然开始八卦,神秘兮兮地道:“我刚才听见袁枚儿的声音了,我找啊找,竟然看见她和一个男人躲在大堂的阴影里说悄悄话。虽然带着帷帽,我却是一眼就能认出她来的,还有赵雪怡也在。”

    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便是由此而来。袁枚儿虽然和清虚说话,可二人之间隔着几尺远,周围还站着人,怎么就是悄悄话了?明菲嘴角一弯,差点没笑出声来。

    陈氏勃然大怒:“小姑娘家,说的什么话!这话要叫人听去,还不知怎么看待我们家的家教!看我不禀告了你父亲,请你吃家法!”

    明珮被吓住,垂着头道:“我也不过是看不惯她那副样子罢了。说起来咱们家对他家还有恩,她看见咱们也装没看见。”

    涵容忙劝陈氏:“母亲息怒,五妹妹不懂事,她已经知错,以后再不敢的。”

    明珮忙道:“女儿知错了,母亲恕罪。”又双手奉上茶,陈氏方放过了她。

    陈氏因见蔡国栋父子三人久未归来,心中担忧,便使余婆子去瞧:“劝着点,别打起来了。好好的一件事,闹起来就没意思了。”

    余婆子去了没多久就笑嘻嘻地回来:“夫人,好了,老爷和两位公子、龚公子他们已经上楼来啦。”

    陈氏惊讶:“这么快就好啦?我看着那个人不依不饶的,满身匪气,还以为不闹一场不会干休呢。”

    余婆子笑道:“的确是要闹的,不过那个人有个朋友拉住了他,还硬逼着他道歉呢。”

    陈氏道:“他这个朋友还算知理。”

    说话间蔡国栋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盈盈笑意:“都是熟人,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是守真子的徒弟清虚的朋友,也是来看焰火的。原本定了三楼丙字号雅间,但因为正好遇上袁家人没有订着位子,只坐了马车在楼下看,因见多数是女眷,便起了好心,将订的雅间无偿让给袁家人。那大汉心中不高兴,便拿我们撒气,正要闹腾时清虚出来劝住了。这不,远和还将人一并请到隔壁去了。我在那边他们年轻人不自在,还是来和你们坐。”

    陈氏笑道:“道士也来看焰火?他修的什么真?玉清宫也不管?”

    明菲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清虚只怕已经认出她了,如今又和龚远和等人混在了一处,也不知他那古怪的脾气好点没有。她来了京城后,不是没想过要去看看宋道士,只可惜她这样的女孩子,是根本没机会去玉清宫的。她唯一出过几次门,都是跟着陈氏去拜访那些贵夫人,来去匆匆,连京城具体长什么样都没看全。

    “太后和圣上笃信道家,玉清宫中什么道士没有?”蔡国栋摇头,“年轻人喜欢热闹也是有的。你别小看这小道士,年纪轻轻就得了守真子的真传,医术很好,为人八面玲珑,官职一直往上升,已经是正七品了。上次我去玉清宫拜访守真子,他接待的我,言谈举止很不俗。”

    涵容由不得感叹了一声:“做道士也能升官发财。”却见陈氏面色古怪,蔡国栋脸色难看。不知自己什么地方又说错了,求救地看向明菲。

    她这是无意之中戳着蔡国栋的软处了,须知蔡国栋之所以顺利从五品直接爬到四品正是沾了道士的光。明菲暗叹得抽个时间给自己大嫂上一堂课,把蔡家的烂事都翻一遍给她听才行,给了涵容一个安慰的眼神,笑道:“袁家人都来了?”

    蔡国栋方道:“是。我看他们家也算败落了,若不是遇上这小道士心软,就只能在街上坐着马车看焰火。”

    陈氏嗔道:“这京城里的高楼有几座?咱们不比那些大富大贵之家,自己就有高楼可以轻松观看。我们不也是沾了远和的光?不然我也打算带着孩子们坐在马车里看的。”

    蔡国栋道:“不一样。我们不是久居京城的人,消息不灵通,如果早些知道又想看,肯花银子就一定能弄到雅间;他家不同,定然早就知道的,又想看,还知道这附近最好看,偏偏没订雅间,那只能说明没银子了。”

    陈氏道:“难怪得她们看见我们也装作没看见。”原本差不多的两家人,一户越过越火红,一户却在走下坡路,走下坡路的见着风光的不想打招呼也是能理解的。

    明玉脆生生地道:“不是说袁三哥的画很值钱吗?为什么不让他多画点画拿出去换钱?一张画值五百两银子,两张就是一千,他病着,让他十天半月画一幅好了,卖了画,什么没有?”

    陈氏被她逗乐了,将她拉进怀里道:“因为袁家人是不会卖画的。如果真的要卖画了,他们家就真的完了。”

    一家子喝着新茶,吃着绘幅楼提供的各色糕点果子,不觉天色暗沉,明玉和明珮都等不得,“天都黑尽了,怎地还不放?会不会不放了?”

    正不耐烦间,忽听外面一声锣响,有人喊道:“戌初三刻到了!放焰火啦……”

    街上的人和酒楼里的人顿时犹如煮开了的沸水一般沸腾起来,蔡国栋也忍不住起身抱着蔡光华站到窗边往外看,忽听一声尖锐的啸声,一点流星状的焰火蹿上了墨染般的夜空,众人欢声雷动,紧接着又是几十响,空中五彩斑斓,璀璨夺目,星月失色。

    这一轮还未散去,又听得几十声响,新一轮的焰火又冲上了天,众人目不暇接,只知拍手欢呼。蔡家的女人们也激动得不得了,忘记了矜持,全都挤在窗边,抻长脖子往外看。蔡光华高兴得不得了,说话又不利索,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语表达他的激动之情,挥舞着手臂,呜里哇啦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音节来。

    兴奋之中,无人注意到明菲被挤到了窗边的角落里。她看着天际璀璨的焰火,又看看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耳边众人欢喜的笑闹声,突然之间只觉得格外孤独伤心。

    旁边有人咳嗽一声,她没在意。

    那人又咳嗽了一声,她侧头一瞧,只见龚远和从相邻的窗子里探出大半个身子来望着她笑,见她看来冲她挤了挤眼睛,又飞快地缩了回去,夸张地大喊了一声:“你们快看!好好看啊!真是一百年也看不到的啊!”

    …………明菲不由满头冷汗。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圣上和太后娘娘驾临五凤楼,与民同乐啦!快啊……”

    也不知这消息是真还是假,总之街上的人都潮水一般地朝着一个方向涌去看皇帝和太后去了。顷刻间,绘幅楼前就只剩了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小贩和几辆马车,热闹变成了冷清。

    蔡家人都被这戏剧化的一幕给弄懵了,由不得面面相觑。焰火还在天际绚丽的绽放,众人却已经没了看焰火的心情。陈氏清清嗓子,问蔡国栋:“他们说的是真的么?”

    蔡国栋道:“有可能,不过也不一定。是不是想去看?要不?我们赶马车过去?”

    其实老菜头除去某些时候脑子进水特别不靠谱以外,很多时候还是很善解人意的,就比如说此刻,他就听到了广大人们群众的呼声。明菲立刻看见屋子里的女人孩子们的眼睛都亮了。

    陈氏笑着歪歪头:“人太多了,好挤,只怕我们赶过去,也是人山人海,什么都看不到。”

    蔡国栋心情很好,笑道:“怕什么?凑的不过就是一个热闹而已。兴起而去,兴尽而归,就算是看不到,咱们一家人就当夜游京城了。”他自己级别不够,又是外官,见着皇帝的机会实在是少得可怜,很能理解大家的心情。

    于是蔡国栋的小厮立刻去了隔壁通知蔡光庭和蔡光仪。片刻后回来说:“少夫人家里的公子们都不去了,说要回去了。只有龚公子和那两位客人要一道跟着去,没胡子的那位客人说了,他有办法让大家到前面去,如果圣上和太后娘娘真的驾临五凤楼,就一定能瞧着。”

    蔡国栋便知是清虚有法子,随即笑道:“那好啊,机会难得,就去吧。”

    女人们兴奋起来,涵容道:“我自小长在京城里,只小时候圣上祭天出行时远远看见过一次,还是隔着车壁的。都没看见长得什么样子。”

    众人都笑了:“那不是等于没见着?”

    蔡光庭过来问蔡国栋:“要不要去问问袁家人是否去?”

    蔡国栋摇头:“不要问了。一来他家本就躲着我们;二来他家就是一个男丁领着几个女子出来,招呼不过来,若是跟了我们去,出了点什么事,牵扯不清。”

    蔡光庭笑道:“儿子也是这样以为。”

    明菲跟着众人出了门,只见清虚和那虬髯大汉立在楼梯口和蔡国栋说话。清虚的目光从她身上淡淡扫过,随即又落到蔡国栋的身上,温文尔雅地回答蔡国栋的问话。言谈举止间已经不见从前的无赖痞气,与受过良好教养的贵族子弟没有任何区别。

    明菲低着头从他面前经过,听见他回答蔡国栋:“蔡大人客气了,都是家乡人,蔡大人若不嫌弃,把小道当做子侄辈看待就行。在外面他们都叫小道的俗名,华皖。”

    “好,华皖。”蔡国栋哈哈大笑,“正是,难得都是家乡人……”

    明菲从不知道他还有个俗家名字,姓华啊,好像这个姓很少。

    龚远和陪着江涵容的堂表兄弟们站在楼下候着,见众人下来,欢快地和蔡国栋打招呼:“叔父,他们要回去了,等着给您和婶娘告辞呢。”

    他人本就比江涵容的堂表兄弟们长得高,长得更好看,打扮得也更讲究,加上那自信满满,热情周到的样子,立在那里仿佛鹤立鸡群一般,有经过的人总情不自禁要多看他一眼。

    蔡光庭自然知道他是什么居心,分明就是要把江家的子弟们比将下去,不由暗自好笑,偷眼觑向明菲,只见明菲立在一旁,一门心思地给蔡光华整理衣服,半眼都没看向这边,于是冲他摇摇头。

    被忽视的龚某人很生气,凑过去问明菲:“三妹妹,好久没看见你,喜福的肉长起来了吗?我访着个药方,可以给它试试。”

    明菲还未回答,明珮已经笑着答道:“龚大哥哥,这都多久了你才想起来,若是等着你的药方,只怕喜福已经不行了。”

    龚远和微微一笑:“我选出来的喜福哪里那么容易不行?如果它连这点病都熬不过去,还是喜福吗?你说是不是,三妹妹?”

    明菲点头,却见龚远和一脸的贼笑。

    明菲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龚远和抚了抚脸,严肃地道:“我没笑啊,难道我刚才笑了吗?”不等明菲姐妹三人笑出声来,又道:“听说叔父的职位已经定下,你们什么时候回水城府?不然我搭你们的船走吧。”

    明菲道:“不知道,爹爹的意思是我们全家都跟着他去登州。不知是要先回水城府收拾东西再动身,还是就从京城里直接去登州。”

    “你们全都去?”龚远和有些意外。

    “还没定。”明菲以为他是关心追风,笑道:“你回水城就可以把追风领回去了,你走后它蔫吧了很久,想必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龚远和笑了一笑,道:“不急。”随即转身走了。

    蔡家的马车赶到五凤楼前的广场时,果然如同陈氏猜想的一般,到处都是人,挤得水泄不通。广场上有人在表演歌舞,还有烟火杂耍。五凤楼上灯火辉煌,彩旗飘飘,可以模糊看见一些人在上面。

    蔡国栋扶着马车看了看,惊喜地道:“仪仗齐全,只怕圣上和太后娘娘都在的。”

    清虚指指五凤楼前的一座矮房子道:“地方受限,还请贵府的仆从们留在外面。”

    龚远和便主动上前将蔡光华抱起,蔡国栋则命两个儿子将女眷们护紧了,不带一名仆从,悄悄跟在清虚身后绕开人群朝那座小房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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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后有150票的加更。

    喜福,有米有人猜到“喜福”代表着什么意思?猜中者奖5分。

114章 骚乱(粉红150加更)

    清虚边走边和众人介绍:“是值守的兵士歇息的地方,我和他们很熟,给点银子就行,很方便的,也没人挤。”

    谁想没走多远,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刺眼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广场,“起火了!死人了!”随着几声凄厉的尖叫,人群忽然骚乱起来,惊慌失措地往外挤,蔡家人措手不及,很快就被冲散。明菲本是站在涵容和明玉身边的,她才要抓住涵容和明玉,就被人猛然推了一把,好容易站直身子却已被人群裹在其中身不由己地往外踉跄而去。

    她想到可怕的踩踏事故,心都凉了半截,可惜她怎么都挤不过汹涌的人群,而这里甚至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她只能徒劳地喊着蔡光庭和明玉的名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她越来越远,拼命保持自己的平衡,不让自己摔倒,眼睛到处寻找可以躲藏依靠的地方。

    帷帽很快被挤在了地上,头上的金玉发簪也被人趁乱拔走,鞋子被踩脱,明菲都根本顾不上,也不敢弯腰捡鞋,她的目标是广场边上的华表。只要能想法子靠近或者钻进华表外围着的栏杆里,抱住栏杆,她就不怕被踩死。

    这次的危机不同于她以往所遇到的任何危机,这次完全不由她自己,汹涌的人群像暴风中的海,她就像海中那个拼命挣扎的人,无力而绝望,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老天不要把她玩死,给她一点运气,她真的还不想死。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是多么的想把上辈子没得到的在这一世中弥补起来,她想要一个完整的人生。

    有兵士在大声喝止,然而慌乱的人群根本不听,反而越来越乱。

    明菲的耳边传来震天的哭喊声,绝望的呼救声,人群越来越惊慌,明菲冷汗涔涔。她前方的人突然尖叫了一声往下倒去,后面的人却根本不管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潮水一般袭来,明菲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的平衡,她绝望地举起手,准备倒地后尽量将自己身子蜷成一团。

    千钧一发之时,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使劲将她拉过去护在怀里,牢牢抱着她随着人群往外挤,淡淡的花香夹杂着青年男子淡淡的汗味充斥了明菲的鼻腔和胸腔,百忙之中,龚远和不忘哑着嗓子骂人:“你是怎么搞的!我叫你你没听见吗?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被踩死了!”

    明菲没有力气答话,只觉得他把她的手臂掐得好痛好痛,她虚弱地抬起手指指不远处的华表。

    幸好龚远和聪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个人不敢逆着众人奔逃的方向走,只能见缝插针地顺着大方向慢慢挪动,好容易挤到华表旁,明菲示意他跟着她钻进栏杆里去。她才要弯腰,龚远和就拦腰将她一抱,轻轻巧巧地送进栏杆中,待她站稳,他才翻了进去。

    “我哥哥他们呢?”明菲紧紧靠在华表上,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刚才她已经耗尽了全力。

    “不知道,我顾不上他们了。”有人发现了明菲和龚远和藏身的法子,拼命地挤了进来,龚远和赶紧张开双臂,牢牢护住二人的小地盘。

    他离她太近,近得她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他不是那个还在变声期的半大孩子了,他现在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明菲有些不自在,龚远和却开心地看着她大笑起来:“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就像那次在湖边看见你一样,疯子婆一个!”

    这种人,不论什么时候,永远端着一张笑脸。明菲白了他一眼,打击他:“你好人!还不是疯子一个!”

    龚远和摸摸自己歪偏偏的发髻,扯扯被撕破的袍子,呵呵直笑:“我是疯子,你是疯子婆。”

    听了这话,明菲心头有些异样,抖抖索索地用手指刨了刨头发,从怀里摸出一张帕子来将头发扎成马尾,佯作无事地道:“龚大哥,你就不能有点正经。”

    龚远和笑:“我什么时候不正经了?我一直都很正经的。”不过他好歹发现了她的不自在,略微离她远了点。

    明菲松懈下来,也就想起先前的事来:“华哥儿呢?你先前不是抱着他的吗?”如果蔡光华出了什么事,陈氏只怕把他们撕成碎片都不解恨。

    龚远和道:“我看见你被挤走就把他塞给你哥哥,追了过来。”

    “明玉呢。”明菲想到蔡光庭又要照顾蔡光华,又要招呼江涵容和明玉,三头六臂都招呼不过来,不由头都大了一圈。

    龚远和一脸的惊慌:“坏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要不,我这就去寻他们?你一个人要小心啊。”立刻就要翻出栏杆。

    明菲忙拉住他:“别去!去了也是白去,没得还把自己搭进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没有道理叫人去做这种送死的蠢事。

    龚远和看着她拉住他的那只手,突然笑弯了眼睛:“别担心,我看着那个俗名叫华皖的道士和他身边那个叫玄子的二愣子是个精的,他们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忽听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人群突然安静了片刻,有人厉声喝道:“都站住不许动!谁再乱喊乱动就斩首!”军队出动了。

    好容易事态才平息下来,确认安全了,明菲手足并用地从栏杆下钻出,蔫巴巴地跛着脚跟在龚远和的身边,四处找人:“好倒霉,可知道为什么起的乱子么?”

    龚远和也不知道,低头看着明菲被踩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袜子,问道:“疼么?”

    明菲呲牙咧嘴:“肯定疼啊,不知被踩了多少脚,没骨折真算幸运。”谢天谢地,多亏没人穿高跟鞋。

    “要不要我扶你?”龚远和调整了步伐,慢了下来。

    “还是算了吧。”先前被抱是情有可原,现在被人家看见就不像样了。

    “原来你们在这里!大家正在到处找你们。”一条饱含怒气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二人抬头,只见清虚形容狼狈地走过来,脸上的神色很不好看。

    明菲听见他说大家都在找他们,便放心下来,看来大家都没事。她脸上露出笑容来:“他们都还好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清虚的脸皮抽了抽,点点头:“幸亏大家没事,不然我真是愧对蔡大人。”

    “你太客气了,华皖兄。”龚远和笑道:“你好心带我们来看热闹,结果还得帮着找人护人,真是辛苦了。”

    清虚道:“家乡人,不说这些。”

    龚远和继续聒噪:“哎呀呀,刚才那些人就像疯了一样啊,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清虚似乎很不想回答他,好半天才道:“放焰火的时候出事了。有个很大焰火,压轴的,叫什么普天同庆的,炸了,炸死了点火的人,又引燃了周围几只焰火。”

    龚远和叹道:“要死一批人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想必造焰火的和负责这件事的相关人等都要被问责,说不定就要血流成河。

    明菲道:“有没有人被踩死踩伤?”

    清虚很快回答:“我刚才去问,听说死了八个,还有些伤着的,不知道有多少。蔡夫人也受伤了。”他的消息很灵通。

    “啊?”明菲得知这个消息不由大为吃惊,她突然想到了骚乱刚开始时她被人狠狠推的那一把,就是那一把,害得她差点送命。

    清虚看了她一眼,道:“别担心,只是点轻伤。她被人推了一把,蔡老爷没扶住,摔到了地上被踩着了腿,多亏你嫂嫂和妹妹机敏,很快就将她拖了起来。”

    陈氏也被人推了一把。可真巧,明菲不能不怀疑这是有人趁乱下黑手。多亏蔡光华当时是被龚远和抱着的,不然想必首当其冲的倒霉人就是蔡光华吧。

    以后大概永远见不着了,明菲索性趁着蔡家人都不在身边,主动问起清虚来:“道长他老人家还好吧?”

    清虚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点点头:“能吃能喝能睡,大概再活二十年也不会死。”

    “你们认识?”龚远和很奇怪,清虚这语气似乎还不只是点头之交这么简单。

    明菲下意识地认为龚远和不会和蔡家人乱说什么,便和他解释:“我住在吴家村时和老道长见过几次面,老道长给我治过病救过命。”又同清虚道:“我先前就想向你问候道长他老人家,但实在不便。来了京里也没去拜访他,实在是对不住,请他老人家千万恕罪。”

    清虚很勉强地笑了笑:“我会替你向师父转达问候。”

    龚远和突然道:“咦,我好像掉了玉佩,我回去看看,你们先走!”不等二人答话就一溜烟地跑了。

    明菲正想叫他别去了,只怕找到也成了齑粉,谁知人已经跑远了,这才想到也许他是看出二人有话想说,借故躲开的。不由觉得和这种聪明懂事的人在一起就是轻松省事。

    清虚看着龚远和奔奔跳跳的身影,古怪一笑:“他是你的未婚夫?还挺聪明的。”

    明菲莫名其妙,不知他怎会有这种误会:“不是啊,他是我哥哥的好朋友。”

    清虚冷笑一声,一如既往的嚣张:“装吧,装吧,你就装吧!以为我是傻子么?几年不见,你连句实话都不肯说了。你放心,你从前做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还是这个脾气,枉自她还以为他长大变得温文尔雅了呢,谁知道全都是假的。装的就是装的,永远都真不了。

115章 嫌弃

    清虚见明菲沉默不语,突如其来的一阵烦恼:“我不想做道士了。”

    “不做道士了?”明菲先是觉得有些惊奇,他每封信都在讲自己升了官,春风得意的样子,她还以为他热衷此道呢。不过看清虚那蹙紧的眉头和紧抿的唇角,她又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便问他:“那你和老道长说过了吗?”

    清虚一下蔫了:“我不敢和他说。”进入道门不是他所愿,只是他是被宋道士捡去的孤儿,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小道士。

    明菲知他和宋道士感情非同一般,叹道:“那你想好将来要做什么了吗?你现在做着道官,脱身容易吗?”

    清虚嘴角好容易有了笑意:“我要做生意,做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富商!”

    明菲还记得他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做天下最有钱的人,便笑:“既然有这种想法,就该早些和老道长商量一下,省得将来年龄大了没机会。你供奉三清祖师爷,心不诚也没意思。”

    清虚的眼睛亮晶晶的,正要开口说话,一人卷着一阵风冲过来,惊喜地道:“三妹妹,你还在这里等我?”

    龚远和不由分说,抓起明菲的手就将两只鞋子塞给她:“快穿上,勉强趿着吧,总比光着脚的好。”

    借着火把的光,明菲看见那两只鞋灰扑扑的,花色大小都不一样,可见是从广场上胡乱找来的,也不知道原来的主人是什么人,臭不臭,脏不脏……明菲心中嫌弃,仍笑道:“谢谢龚大哥,也没多远,路平,我就这样好了。”立刻就要将那两只鞋还了龚远和。

    龚远和高高举起那两只鞋给她看:“知道你怕脏怕臭,我看过了,做工很精细,不是粗人穿的,而且也不臭,外面是灰啊,指不定也是和你一样的小姑娘穿的,快……”

    盛情难却,明菲只好忍着穿上。龚远和冒出一句:“就是要这样听话才乖嘛。”

    清虚咳嗽了一声:“快走吧。”默默转身当前走了。

    找到蔡家的马车,清虚和蔡光庭、蔡国栋又寒暄了几句,告辞离去。众人纷纷围上来,拉着明菲问长问短,蔡国栋少不得上前感谢龚远和一番。

    明菲和涵容她们互相问候完毕,把目光投向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蔡光仪,笑道:“三哥,你还好吧。”

    蔡光仪立刻展开一个憨厚的笑容:“好,好,好。”又没了声息。

    明菲钻进陈氏的马车,蔡光华被吓着了,一看见明菲进来就委屈的伸出两只手要她抱。明菲抱着他哄了哄,关心地问陈氏:“母亲感觉还好吗?有没有伤到骨头?”

    陈氏拉起裙子给她看:“青紫了一大片,肿了,不过幸好没伤到骨头。”

    明菲心有余悸:“听说母亲也是被人推倒的?女儿也是突然就被人推了一把,差点摔了一跤,幸好站稳了,抬头却看不见你们了,身不由己地就被人推着往外走,吓死人了。”她把经过说了一遍,只自动省去龚远和抱她那一段,“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幸亏龚大哥救了我。”

    “咱母女俩的运气可真不好……”陈氏若有所思的一笑,怜爱地替蔡光华拉拉衣服,“不过千幸万幸,华哥儿没事。你爹爹年龄大了,多亏有你哥哥跟着。”

    夜里蔡光华发起了高热,陈氏拖着一条伤腿不方便,明菲两只脚也疼,多亏涵容照顾了一夜,说不尽的耐心和细心。

    蔡光庭一大早去请大夫,才出门就看见龚远和带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年轻女子过来,介绍那妇人道:“这位是乌大夫,看跌打损伤很有名的。婶娘和三妹妹都该好好看看。”

    蔡光庭一边将人往里请,一边诉苦:“华哥儿被惊着了,发了一夜的高热,现在还没退烧。”又问那妇人可知道谁擅长看儿科。

    龚远和道:“我刚好认得一个大夫,要不我这就去请?你就在家招呼着吧。”不等蔡光庭说话,又转身牵马去了。

    那乌大夫本就是专门吃女子跌打损伤这碗饭的,手上有真功夫,给陈氏看过后笑道:“没有伤着骨头,只是伤着筋了,小妇人每日过来给夫人拿捏拿捏,将养个十天半月的就好了。”又给明菲开了一瓶药酒,亲自给陈氏捏了一回。

    陈氏觉着伤处轻松了许多,听说人是龚远和请来的,他又替蔡光华请大夫去了,不由和蔡国栋道:“这个孩子和龚家那些人倒是不一样。古道热肠,想得挺周到的。昨晚也多亏了他,不然明菲有得苦头吃,老爷该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蔡国栋道:“正是。光庭等会留他吃饭,我要好好谢谢他。”

    “是。”蔡光庭想到龚远和之所以这么殷勤的缘故,不由无语望天。

    少顷,龚远和将那儿科大夫请来了,蔡光庭出去接待他,走到无人处,便把明菲说自己关键时刻被人推了一把的事说给他听,问他:“我是没注意,你昨晚可看见什么了?”

    龚远和道:“我当时的确看到了,所以我才赶紧把华哥儿塞给你,自己去追的她。”

    蔡光庭咬牙切齿:“我总有一天要废了他。”

    龚远和摇头叹息:“为什么我每次总是遇上你们家的这些破事呢?为什么每次总是我救了三妹妹呢?难道说,我和她真的有缘?”

    蔡光庭被他摇头晃脑的花痴样给逗笑了,弹了他的额头一下:“快收起你那副恶心样。昨晚多谢你了,我爹要请你吃饭,感谢你呢。”

    龚远和勾住他的脖子,“说真的,你觉得我昨晚的表现怎样?我能护着她吧?”

    蔡光庭哼了一声,“勉勉强强吧。”

    龚远和冷笑:“勉强?你以后不许再弄那些阿猫阿狗来惹我。他们给她提鞋都不配。”

    蔡光庭毫不示弱地甩开他的手:“明菲说可以就可以。”

    龚远和也不生气,只笑道:“我前些日子给我爹写了封信,估计过不太久就会收到回信了。”

    蔡光庭不以为意地道:“什么信?难得你主动和他写信。”

    龚远和笑得得意:“我让他请人来提亲。既然你不肯帮我,还拖我后腿,我只好自己想法子解决了。”

    蔡光庭更得意地笑:“你觉得我爹会答应吗?”

    “为什么不答应?我哪里不好?”龚远和呲牙:“我等下就向他老人家赔礼,告诉他,我救人心切唐突了三妹妹。”

    蔡光庭大怒:“你敢!按你这么说,岂不是被人救了就得以身相许?”

    “我为什么不敢?”龚远和抱着手臂站得笔直,挑衅地冲他扬扬下巴,“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家人到处给她找婆家把她定下才算?你想把她嫁在京中,你爹是不是还想把她嫁去登州啊?”

    竟敢威胁他?蔡光庭瞪着龚远和不说话,坐以待毙的确不是龚远和的性格,但这也太无赖了吧。

    “瞪我做什么?你背后捅我刀子我都没找你算账。”龚远和微微一笑,“好了,要我不向你家蔡大人赔礼,你就去好好帮我问问她,如果她实在不肯,我不强迫她。”

    蔡光庭听他这样说,阴沉的脸才算是好看了几分,“也好,我这就去帮你问。”

    龚远和却又拦住他:“你小心哦,只怕你家三公子编故事比较编的好。那个孤男寡女什么的……”话音刚落就遭到了蔡光庭一顿暴打。

    涵容总觉得是自己提议出去玩才会惹出这许多麻烦来的,见着陈氏和明菲的时候总有些不自在,只能尽量的照顾二人和蔡光华。

    明菲特意抽了时间去寻她,开导了她一歇,又委婉地将蔡家的一些旧事讲给她听:“嫂嫂不要多想,公道自在人心,母亲是个讲道理的。你只管把自己的事做好了,她必然会更喜欢你的。”

    涵容早从蔡光庭口中知道蔡家有些复杂,却没想到如此复杂,自己不知不觉中犯了许多错,不由冷汗直冒,拉着明菲道:“好妹妹,你没事多过来陪我说说话呗。”

    姑嫂二人正在说体己话,蔡光庭从外面进来,对着涵容道:“远和要在咱们家吃晚饭,你去让厨房准备点好菜。”

    涵容刚走,蔡光庭没头没脑地道:“龚家要提亲。”

    明菲笑道:“提亲?谁和谁啊?”见蔡光庭表情古怪地看着自己,不由舌头打了个结,“哥哥不要这样说话只说半句啊。”

    蔡光庭同情地看着她:“刚才龚远和上门赔罪来了,此刻正和爹爹说话,你有个准备……”他特意吓吓明菲,想知道明菲的真实想法。

    赔罪?他能有什么罪可赔?是不是说他情非得已不小心抱了她的小腰,然后他要负责吗?明菲不由眼前一黑。原来传说中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是真的。

    蔡光庭见她不说话,忙道:“你别急,你要是不愿意,我立刻将那小子打出门去。他不会乱说的。”

    明菲从来没想过龚远和。龚远和长得太好看了,又富有,最主要的一点是,这个人狡猾得很,也不是那种没能力的好拿捏的,还花名在外,将来他那个家只怕精彩无比吧?

    蔡光庭缓缓道:“我认识他很多年了。你别看着他一天总端着一张笑脸,风流倜傥的模样,其实他是有苦说不出。他的人品我是放心的,和咱们家也算知根知底,他们家和咱家还算门当户对,虽然乱了些,但那些都不是正经的婆婆小姑小叔,只要你们一条心,都不是问题,不然我也不敢和你提起。”

    蔡光庭既然和自己说龚远和的好话,心里大概是已经准了吧?明菲低着头不说话。

    蔡光庭见明菲脸色变幻不停,心中凉了半截,看来明菲还是看不上龚远和。他叹了口气,分析给明菲听:“你年龄不小了,爹爹要去登州,大家都知道在水城府你找不到满意的人家,只可能在京城和登州给你找合适的人家。

    登州太远,没人给你撑腰,出了事三月半年的都不知道。京城不错,门当户对的也多,可咱们是外来户,而且对人家也不熟悉,不是每个人都像李碧那样还有机会给咱们试探的。母亲虽然在托人给你寻,若是寻到合适的人家,你多说两句只怕她还嫌你挑三拣四,爹爹哪里更不用说,若是他觉得人家不错,答应了再通知你,你又该如何?

    还不如龚家,他家虽然有钱,在官职上爹爹却是压着龚中素一头的,他们家人脉也没咱们家广,并不敢轻易得罪咱们家。就算是排除这些,也还有我,他不敢欺负你。再则,他家离我们家近,就算有什么也方便。”

    说到这里,蔡光庭有些尴尬的道:“你大概觉得哥哥说这些很没意思。咱们自小没了亲娘,长姐也隔得远,有些体贴话哥哥不好和你细说。但是过日子,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只要他人品端正,心中有你,能养活你,让你衣食无忧,就比什么都强。”少女怀春总是有的,他也想帮明菲找个一见倾心的,但哪有那么容易?

    分析得合情合理,她原本也没想着要找个一见倾心的,一见倾心那种美丽的故事,离她已经很远很远了。过日子嘛,龚远和富有,有能力,幽默风趣,家中又没有婆婆小姑小叔,的确很不错。明菲长叹了一口气,“他是经过昨晚的事情突然有这种想法的还是之前就和你提起过?”

    蔡光庭搓了搓手:“以前就说过,我嫌他家乱,舍不得把你嫁给他。后来李碧那事之后,他又几次提起,我见他态度诚恳,就答应了他。”

    明菲道:“让我好好想想。他实在是长得太不让人放心了。”

    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理由,蔡光庭有些哭笑不得。人家女孩子不是都喜欢翩翩少年郎吗?他这个妹子怎会还嫌弃人家长得好?

    龚远和坐立不安地伸长脖子等待蔡光庭回话,见他过来,忙道:“怎样?你说了吗?”

    蔡光庭慢吞吞地掸着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好一歇才道:“说了。”然后又顾着给自己倒茶。

    急得龚远和掐着他的脖子晃:“她怎么说?快说!”

    蔡光庭不说话,只斜瞟着他的手。

    龚远和赶紧缩回手,双手奉上茶,讪笑:“好哥哥,别吊我胃口了,求你,好不?”

    蔡光庭方道:“她看不上你。”

    “昂?她看不上我哪里?”龚远和不服气了。

    “她嫌你长得太好看。”

    “这也是错?多少人想生成我这样子还不行呢。”龚远和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眼光!总不能叫我毁容吧。”发了一歇呆,又道:“就一点都不肯考虑我?”

    蔡光庭见捉弄得他差不多了,才道:“说是要想想。你耐心等着吧。”

    龚远和撑着下巴道:“你说,什么人出面替我家提亲你爹爹才会一口应允?”

    蔡光庭翻了个白眼:“她还没答应呢。”

    龚远和道:“我先准备着,你爹爹要急着去赴任,她若是答应了,我就赶紧让人上门,不然只怕来不及。”

    蔡光庭道:“我爹爹么,如果钟太傅说这个屁是香的,他一定不会说是臭的。但你请得动钟太傅吗?”

    龚远和笑道:“我请不动他,不过有人大概能请得动他吧?”他比了个推磨的动作,“有钱能使磨推鬼啊。”

    却说陈氏的腿伤拖着,蔡光华夜里又总哭闹,登州遥远,蔡国栋却是等不得了,只好和陈氏商量:“不然我先走一步,你有伤在身,家里的事情也还没完全打理好,总得有个交代。你先带着孩子们回水城府,等我派人来接你们,这一来一去的,华哥儿长大了些,也禁受得住颠簸些。”

    陈氏也不放心蔡光华的身体,也就应下:“老爷准备什么时候起身?妾身好安排,让暮云先跟着去伺候您吧。”暮云的卖身契在她手上,也不怕暮云翻出花来。

    蔡国栋道:“我看过日子了,五天后就是黄道吉日,趁着这几日去太傅和你叔父家中辞行,到时候就走。”又吩咐陈氏,“你们几个妇道人家回水城府,我真是不放心,这几日我先去打听一下,看看有谁要回水城府的,托付人家和你们一道。”

    陈氏眼睛一亮:“问问龚远和啊。”

    蔡国栋摇头:“他也是要去赴任的人,只怕等不得你们。”

    陈氏道:“您去问问啊,他若是急,只怕早就走了,耽搁到现在,只怕是有事情也不一定。”

    蔡国栋也就依言去问龚远和,龚远和听说他五天后就要走,急得跟什么似的,先是应下了送陈氏等人回水城府的任务,又急吼吼地跑去催蔡光庭赶紧去问明菲想好没有。

    蔡光庭根本不理睬他,把手一伸:“你不是说你和你爹写过信了吗?拿信来。你我说的都不算,到底还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龚中素隔得那般远,那信怎会来得这么快?“你给我等着瞧!”龚远和悻悻地一巴掌拍在蔡光庭的手上,转身走了。

    陈氏正指着余婆子和暮云给蔡国栋收拾行李,忽听玉盘拿进张洒金大红拜帖来:“王家着人送了张帖子来。请夫人和几位小姐去做客。”

    陈氏一边搜肠刮肚地想自己什么时候认得个王家,一边问玉盘:“送帖子的人呢?”

116章 做客

    116章做客

    送帖子来的是个很体面的管事,说话很得体,态度很谦恭,人很精明,见陈氏的态度就明白人家不知自己的主人家是谁,便道:“我家姑奶奶随姑爷回京述职,谁想时运不济半途没了,小小姐连惊带吓悲痛欲绝,多亏夫人和小姐们古道热肠……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家老爷和夫人分外感激,早就想上门拜谢,只是家中杂事太多,小小姐又热孝在身,实在是不便出行。只好略备薄酒请夫人、小姐过府一叙,还请夫人赏脸。”

    陈氏这才明白原来是崔吉吉的外祖父,原来的王首辅王江扬家的夫人下的帖子,心道这王家做事可真是周全,脸上忙露出同情的模样来细细问了崔吉吉的一些情况,又厚赏了那管事。

    蔡国栋听说这事,担忧地道:“你腿伤不是还没好么?”

    陈氏见他关心自己,又想到这些日子他也没去找暮云,而是陪在自己身边,不由柔声道:“只要骨头没断,还能走路,妾身就要去。纵然王大人早已经不是首辅,但听说圣上对他多有体恤,王家子弟虽没有什么厉害人物,可是他们家的人脉始终不同。他家知礼来请,咱们即便不想巴结他家,却也不能得罪了他家。更何况光庭在这里,多得一个人帮衬也是好的。”

    蔡国栋知道在这方面陈氏自来是做得极好,极有分寸的,便点头道:“正是这样一个道理。你交代孩子们,千万不要乱说话。若是有人问起,都要夸好,不许说长道短,崔悯无论如何总是崔小姐的父亲,王家也没拿住他什么把柄,谁都得罪不得。”

    陈氏听出点名堂来,便问:“崔悯此次放了哪里?”

    蔡国栋叹口气:“就是我想去的地方。抚鸣布政使司从三品左参政。”

    陈氏道:“太傅不是说皇上要动那里吗?”不等蔡国栋解释,立刻又自己想明白了:“只怕是钦点的吧?”

    蔡国栋道:“正是,估计之后抚鸣的布政使就是为他准备着的,你还是提醒一下大伯父,若是能另谋出路就早些走,若是不能,千万莫要得罪了他。”

    陈氏认真地记下,道:“好,我们回去从抚鸣过的时候,一定和他说。”却又想到陈夫人那个脾气,头疼地道:“算了,你还是写封书信给我带去,我直接交给大伯父,省得大伯母又多心。”

    第二日陈氏就带着涵容和明菲三姐妹翻箱倒柜的找衣服首饰,务必要打扮得整齐得体,不叫人小看了去。

    明菲向来只求简洁雅致大方,很快就挑好了衣服首饰,正在帮明玉搭配,白露沉着脸进来道:“五小姐来了。”

    已是初夏,天气渐热,明珮穿着件紫色的纱衣,几步赶进,开口就道:“你们已经选好衣服了啊?”眼睛滴溜溜地在一堆衣服中间找。

    她只比明菲小一岁,容貌身姿继承了四姨娘,自来比较高挑,饮食又从来都好,发育很好,看着却是和明菲差不多的样子。有明姿的下场在那里比较着,她是格外珍惜每次出门做客的机会,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最出色的都堆在身上。翻遍了自己的衣柜,始终觉得少一件。

    明菲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便笑道:“这是明玉的,她的你穿不得。”吩咐金簪开了自己的衣柜:“你去选吧,若是有喜欢的,拿去穿就是。”

    “不必翻了。”明珮大喜,“我要借三姐姐那条油鹅黄银条纱裙子,还有那件葱绿碧绉交领衫子。”说完方假意问明菲:“三姐姐,这两件你不穿吧?”

    明菲淡淡一笑:“不穿,你们找给五小姐。”

    白露和丹霞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找出来交给明珮,明珮谢了,喜滋滋地走了。

    白露道:“三小姐,您总是这么让着她,她越发得寸进尺了,什么都要来这里拿,不知道的,还以为谁短了她的。”

    明菲笑道:“不过一身衣服而已,她与我姐妹一场,难道不值得?我又不穿。”比起明姿和她死磕,明珮简直好太多了。

    第二日一大早陈氏将三姐妹叫过去看穿着打扮可得体。明玉穿粉裙粉袄,梳两个包髻,插一圈粉色蔷薇,戴个八宝璎珞项圈,玉雪可爱。

    明菲耳边垂两颗圆润的东珠,发间带了几朵珠花配一只和田玉兰金簪,穿了浅蓝水裙子配黛蓝袄子,腰间系一条翡翠色宽织锦腰带,豆绿的鞋子隐现裙角,看上去既不张扬又养眼睛,十分清新雅致。

    陈氏再看明珮,一眼就认出那是明菲的衣裙,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不过看在明珮没有涂脂抹粉,发饰也不过分的面子上,还是没有点破她,只道:“很好,大家都没有穿大红的,去人家做客就要照顾主人家的心情,你们很懂事。”

    说话间,银瓶进来禀告王家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陈氏又惊又喜,喜的是王家竟然如此隆重的派了马车来接,惊的却是不过萍水相逢,却如此隆重,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少不得打起精神领着涵容并明菲姐妹三人在王家派来接人的体面婆子的扶持下登车。

    马车前行了约有半个时辰左右方才停下,却已到了王府的垂花门前,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贵妇牵着一身素服的崔吉吉,被人众星捧月一般立在垂花门口,笑吟吟地迎上来:“夫人可算是来了,我婆婆正在念叨呢。”

    随行的王家婆子忙介绍:“这是我们大奶奶。”

    原来是崔吉吉的大舅母,陈氏忙领着涵容等上前见礼,寒暄过后,王大奶奶边领着众人往里走,边笑眯眯地往明菲三姐妹身上扫了一圈,道:“夫人有福,有一个典雅大方的儿媳和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又问当日安慰崔吉吉的小姐是哪一位。

    明玉涨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仍然落落大方地出来行了礼。王大奶奶笑道:“原来还这么小……夫人真是会教养。”又捂着嘴痛声道:“可怜我们吉吉……也不知会不会有这种福气。”

    崔吉吉并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闻言,俱都红了眼睛。

    陈氏不好搭腔,只好道:“吉吉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立刻就有人劝住了王大奶奶,说话间到了王府正院,但见七八个生得整整齐齐穿罗着缎的丫鬟垂手立在廊下,整个院子里不闻丝毫杂声,明菲暗自感叹这家人规矩严整。

    有人进去禀告了,三四个打扮华丽的年轻妇人扶着个六十来岁的富态老太太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客气得不得了,说话间已经不着痕迹地将蔡家一众人从上到下统统看了个遍,还一定要请陈氏上座。

    陈氏固辞,看王老夫人这模样就是个厉害精明的,对方越是客气越是小心翼翼,想这王家,当过首辅的人,心中自有傲气在,一朝失势也不会就此自堕身份。对方客气热情是谦虚,她若是因此就应承了便是轻狂不知轻重,要被人看轻。

    她小心翼翼,下面几个孩子惯会察言观色,自然更是加倍小心,只恐被人笑话了去。王家人见她们举止大方得体,懂得谦虚礼让,态度又比先前的假意奉承多了几分真心结交的意思在里面。

    说了没多久的话,王老夫人便打发几个孙女并崔吉吉领着涵容和明菲三姐妹去游园子,她自己留下陈氏说话。

    大家不熟,实在找不到什么话可讲,除了崔吉吉和明玉年龄相仿,又有前情,有几句话可讲外,其他人实在找不到什么话可说,涵容、明菲深觉无聊,只能勉强打起精神混日子。

    好容易熬到晚饭时分,有人来请去吃晚饭。崔吉吉因要守孝,吃的却又是些素食,不能与众人同坐。明菲在一旁瞅着陈氏和王老夫人、王大奶奶比之先前那种刻意的亲热又多了几分无意之中流露出的亲近之意,由不得十分好奇王家到底找蔡家有什么事。

    饭后王家又派马车相送,王大奶奶将众人送至垂花门口,反复交代陈氏后日千万要记得过来,陈氏笑吟吟地应了。

    回到家中,陈氏打发了王府的人,方问明菲三姐妹:“今日王家可有人向你们打听路上之事?”

    明菲和明姿都说不曾,只有明玉道:“有个穿得很讲究的漂亮丫鬟拿了糕点哄我吃,问我路上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当时是怎么听说这件事,又怎会想到去瞧崔吉吉的。都有些什么人去啦,热不热闹啦等等。”

    陈氏忙道:“你怎么回答?”

    明玉略微有些得意地道:“女儿说我们两家的船停在一处,爹爹发现崔家的船挂着缟素,哭声震天,便使人去打听,才知原是远亲。至于我么,只听到母亲提起崔吉吉来,触景生情,想到自己当初,才想去安慰她,其他我都说不知道。”

    陈氏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们六小姐越来越能干了。”又笑着瞟了明菲一眼,“都下去歇息吧。”

    晚上涵容满脸喜色地过去和明菲咬耳朵:“原来崔老夫人自来不喜王家小姐,听说人死了就开始四处说媒要续弦,崔吉吉要扶灵回湖州,王家不放心,想托夫人写信给咱们大姑奶奶代为照料,还想打听湖州都有些什么人家的女儿,人品如何。又问夫人,水城府、抚鸣可有什么合适的人家。”

    女儿横死不到百日,婆婆就开始四处打听要续弦,想来王家人格外愤恨不平,却又苦于拿对方没有法子,只好曲线打听,暗自动作。正好蔡家有女儿在湖州,又是崔家亲戚,崔悯又要去抚鸣任职,那么找陈氏来打听消息,提前准备也就不足为奇了。王首辅那样的人家,怎会是愿意被人捏在手里的人家?崔悯续弦之事,多半由不得崔家人如意。这还是王家隔得远,没办法把手伸那么长,若是隔得近了,崔夫人王氏未必会如此倒霉。

    明菲正在暗自分析,手上突然被涵容使劲捏了一把,涵容嗔道:“想什么呢?我下面要和你说关键的了。”

    明菲笑道:“我在想,崔夫人是不是真的如同坊间流传那般是死于非命?中间可有什么隐情?崔大人是否真的宠妾灭妻?我觉着王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偏偏崔大人官运亨通,也不知道会不会受他们家摆弄?”

    涵容略微沉思了一下,道:“要说这件事,那时候我虽小,却也有印象,崔大人少年才俊,连中三元,轰动京城,王首辅将掌上明珠下嫁于他,嫁妆有整整一百二十抬,当真是十里红妆。可是我却听我姑姑和母亲闲谈时说过,未必才子佳人就是良配。也许这其中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吧。不要管别人家的闲事了,咱们先说你的。”

    明菲道:“我有什么事?”

    涵容笑道:“母亲很得王老夫人的眼缘,王老夫人主动问起你的亲事。说是听见叔外祖母和姨母都在替咱们家打听,就记在心上了,今日见了你和明珮,觉得都是好姑娘,想替你做媒。”

    明菲垂下眼道:“嫂嫂就爱寻我开心。”

    “听说是王家的表亲,礼部刘侍郎的幼子,是和你哥哥一批的庶吉士,留馆入了翰林的。我听你哥哥说,这个人人品也还不错,只是稍微清高了些。”涵容笑道,“我和你说,我们这里并不太计较那事儿的。我姑姑就是二月里生的,也没怎样。后天约母亲去玩,就是要请对方的母亲嫂嫂过来相看呢。”说着捏了明菲的脸一把,“说吧,我这么疼你,把这事儿都告诉了你,你怎么谢我?”

    明菲闻言,少不得要假装娇羞一回,半推半送地将涵容弄走了,回了房就躺在床上发呆。

    果然第二天陈氏和蔡国栋见着明菲的表情都和平时不太一样。才吃过早饭就有裁缝上门,拉着明菲比划了许久,弄得明菲浑身不自在才放开了她,转而和陈氏细细商讨起来。

    明珮眼睛都红了,陈氏明摆着就是偏心,还是得了蔡国栋允许后明目张胆的偏心,她也不敢表示不满,只能在裁缝走后拉着明菲闹:“三姐姐,做的什么新款式,过后记得要分我穿。”

    明菲还未答话,陈氏就喝斥道:“行了!哪次少了你的?越大越没样子,简直不懂得轻重!成日就记挂着拿你三姐的衣服穿,我何曾亏待了你!”心里却想着明珮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和四姨娘一个德行。

    明珮许久未被陈氏喝斥,吓得气也不敢出,涵容忙打了圆场,将明珮劝下去,又背地里许了明珮一块料子想让明珮平复嫉妒之心。

    出了重金后裁缝的手艺和速度果然很快,第二天中午就把明菲的衣裙送了来,乃是一件丁香色纱衫,配牡丹色绸绣枝梅纹裙子,配上明菲那种端庄大方的气质,穿上后人就显得大了两岁,显得格外端庄美丽。

    陈氏看得眉眼弯弯,又从自己的妆盒里拿出一对金镶紫晶石耳坠给明菲挂上,又给她挑了根银质攒梅镶紫晶石发簪,笑道:“哈哈,这一装扮,我竟不认识了。”

    众人齐都笑起来,明珮又羡慕又嫉妒,回到屋子里就发脾气。她奶娘问她怎么了,她气呼呼地不回答,烦躁地将被子拉起来盖住头。她奶娘帮她把被子拉开,笑道:“五小姐,天气这么热,捂坏了怎么办?”

    明珮扑到她怀里哽咽道:“只给她做衣服,不给我做。无论我穿什么,做得怎样好,旁人眼里永远只有她,有什么好东西也只记着给她和明玉,就是因为她们是嫡出的,我是妾生养的。”

    她奶娘安慰她道:“嫡庶有别,这是没办法的事。三小姐行长,她一日亲事不落实,你跟在后面就吃亏,别和夫人闹。只要夫人还肯把你带在身边就好。”

    明珮坐着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又收拾起笑脸去和明菲道歉。明菲知道她纠结些什么,淡淡一笑,道:“衣服首饰什么的,在我心中实在算不得什么,难得姐妹一场,你我年龄也大了,还不知还有几年能在一处,今后总还是要互相帮衬的。”也不管明珮听得懂听不懂,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去了。

    蔡光庭有心想将王家想替明菲做媒的事情说给龚远和听,偏生龚远和这几日跑得无影无踪,也不知去了哪里。想了想,又有些生气,既然龚远和自己都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自己也没必要替他操这份闲心,左右只是相看,不可能这么快就定下来。

    相亲那日,偏生天气不好,一直就在下着细雨,陈氏担心相不成,早早儿使了人去王家打听,结果得知刘家夫人有风湿,每逢阴雨天气就浑身发痛起不来床,得推后几日才行。陈氏便开始疑心人家是不是瞧不上蔡家,王家只是剃头的担子一头热,毕竟礼部侍郎虽只是正三品,比蔡国栋只高了半级,但京官和外官却是不一样的。越想越不高兴,刚好蔡光庭沐休,便让他想法子去打听打听,若是和她猜想的一样,她坚决不用热脸去贴冷板凳,因为勉强贴上了也不舒服。

    蔡光庭前脚刚出门,龚远和后脚就来了。恰恰的蔡国栋第二日就要走,人也不在家,陈氏只好让蔡光仪去接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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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章 无赖(粉红170加更)

    明菲早早就穿了新衣等在陈氏的房里,确认不用出门后方从陈氏那里出来回去换衣服,金簪跟在后面给她打伞,不忘提醒她:“三小姐小心些,别溅污了裙子。”

    明菲只顾提着裙子往前走,半途遇到个才留头的小丫鬟,也不惧风雨,笑嘻嘻地顶着一片荷叶跑进来,迎面见了明菲,将那荷叶一抛,笑道:“三小姐,大公子请您过去说话。”

    明菲认得这小丫鬟是涵容陪嫁的一房人的小女儿,比明玉还小,平时一派的天真懵懂,也不疑有他,只问她:“大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小丫鬟咬着指头眨着眼睛想了想,递过荷叶道:“奴婢不知。只知道大公子拿来了这个。”

    明菲见那荷叶青翠可爱,只当蔡光庭是遇到卖早荷的便折了回来。京城中地价贵,除了公卿之家和富商外,许多官员都只是有座栖身的院子而已,并没有能力建造园林。偏生京城女子偏爱风雅,无论居家待客总喜欢在屋子里插上几支应景鲜花。而这荷花,因为必须得有池子水源才能养,大家更是稀罕,上好的荷花平常时分可卖到五十文一枝,若是逆季,卖到三、四百文一枝也是常有的。为了牟利,京中便有人专门在城郊想法子引了温泉水来养早荷晚荷。

    金簪也和明菲想到一处去了,笑道:“大约是大公子买了荷花来给少夫人和小姐们赏玩的,小姐要不要换了衣服再去?”

    那小丫鬟眨着眼睛道:“大公子吩咐三小姐快些去的。”说着又高高擎着那片荷叶跑了。

    明菲见她自在,便笑道:“想必是花儿不多罢,且过去瞧瞧,晚上咱们煮荷叶粥吃。”也不管裙子就往外走。

    金簪不敢再劝,只好不时提醒她脚下,才行到蔡光庭的小院门口的夹道口,忽见一块垫路的青石板不知去了哪里,明汪汪一坑水在那里。

    金簪忙道:“三小姐您仔细脚下。”又骂:“也不知当值的是什么人,石板竟然长翅膀飞了,飞了也不见来换,这谁要是踩进去可不遭了秧。”话音刚落,就见一人顶着雨从侧面跑过来,好巧不巧地一脚踩进那水塘里面去,水花四溅。

    金簪惊叫了一声,开口要骂,就听那人喊了一声“躲开!”接着身子一晃直直地朝明菲倒了过去,速度之快,去势之猛,简直让人无暇躲避。明菲被他扑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挣扎着正要躲开,那人却又手忙脚乱地揪着她似乎是想将她扶起来,嘴里不停地道歉,接着脚下又一滑,硬生生地又将明菲拉得跌倒在地。这回摔得更彻底,明菲和他都重重跌倒在地上,明菲后脑勺都着了地,那人则是一半着地,一半压在她身上。

    金簪已经认出这是龚远和,又急又气又羞,把伞一丢,手忙脚乱地将明菲解救出来,一边还做贼似地四处张望,只恐这一幕被人瞧了去。这一瞧,果真让她看到点东西,蔡光仪木登登地站在墙边一棵树下,双眼发直地看着这边。

    金簪心口一寒,直叫完了,再看明菲,明菲簇新的一身衣服已然报废,就是小巧精致的下颌上也挂着一滴污水,傻呆呆地看着罪魁祸首,似乎是全身都僵硬了。

    龚远和满脸通红,垂着头站在明菲面前一动不动,明菲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两只杏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死死盯着龚远和。

    金簪暗叫不好,正要上前打圆场,明菲已经冲上去一把揪住了龚远和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冲着他的小腿骨踢了几脚,犹不解气,狠狠将他往后一推,似是不把他推倒誓不罢休的样子。龚远和直垂着头不动弹。

    金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明菲,印象中她从来都是笑眯眯,很冷静的一个人,偶尔流泪也很能控制住情绪,从不曾如此失态。想想也是,一个大姑娘被一个男人扑在地上如此狼狈,纵然是意外也够让人羞窘恼怒的,但明菲的反应实是过火了些。金簪忙去拽明菲的手:“三小姐,龚公子他不是故意的,您息怒啊。”间隙回头去瞧墙边树下,蔡光仪已经不见了。

    话音未落,龚远和已经干脆利落地随着明菲的动作仰面跌倒,脆生生地跌倒在了地上,后脑勺砸得青石板“哐当”一声响,他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

    明菲犹自不解气,转身就走。金簪却被吓坏了,颤巍巍地喊了一声:“龚公子?”龚远和一点声息全无,金簪戳了他一下,“龚公子,你别吓奴婢啊?你怎么了?”龚远和仍然不动。

    明菲听着不对劲,忙回过头来瞧,只见金簪脸色煞白,打着哭腔不停喊龚远和,一边胆战心惊地伸手去试龚远和的鼻息。龚远和的脸色同样煞白,被雨水湿了的几缕散发乱七八糟地贴在额头上,看上去竟似是死了一般。

    不会真的死了吧?她明明没有用多大力气的。不过也难说,平地一跤跌下去再也爬不起来的人并不在少数,明菲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颤抖着上前蹲下去瞧。

    金簪道:“还有气,只是气息好微弱,三小姐,怎么办?”

    明菲把手放在龚远和的颈动脉上试了试,脉动强劲有力,又见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心里顿时有了数。正当此时,涵容已经听见声响带着人赶了出来,见此情形,腿都吓软了,抖着手道:“这是怎么了?”

    明菲已经冷静下来,静静地道:“不知是谁弄走了这块石板,龚公子踩着水坑摔了一跤,我们恰好路过,想拉他,不防地上太滑,也跟着跌了一跤。嫂嫂还是赶快让人把龚公子抬进屋子,赶紧请大夫来瞧吧。”

    涵容忙指挥人将龚远和抬进屋子去,使人去请陈氏,又让明菲主仆赶紧回去换衣服。明菲慢吞吞地从地上捡起那把油纸伞,轻轻收起,步履沉重地往前走。

    金簪有些害怕:“三小姐,龚公子他……”

    明菲淡淡地道:“死不了。”

    金簪想问她刚才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但看见明菲黑幽幽的眼睛,到底不敢问,咬着唇道:“刚才的事情都被三公子看见了。”

    明菲不语,埋着头一直往前走。

    金簪去接她手里的伞,强作笑颜打岔道:“三小姐,下着雨呢,拿着伞不打伞,可要被人笑话的。您也别担心,龚公子他气量向来很大,不会怪您的。”

    “哼!”明菲冷哼了一声,“金簪,你说我可有什么值得人算计的?”

    金簪愣了愣:“您的意思是,龚……”

    明菲垂着眼道:“难道不是么?真摔和假摔你看不出来?”这不过是龚远和挖给她跳的一个坑而已,他和她都是同一种人,确定了目标,就会勇往直前,只不过她不知自己竟然值得他花这许多心思,这般不要脸。

    金簪张了张口,道:“奴婢可以肯定,他最后摔的那一下是真摔,奴婢好怕他摔死了……”

    “他哪有那么容易摔死?”明菲苦笑了一下,龚远和的身体灵敏着呢,只怕别人都死了他也还活着。她想起他刚才跌倒压在她身上时,嘴唇若有若无,轻如蝶翼一般在她脸颊滑过的那一下,不由愤恨地拿袖子在脸上使劲擦了几下。

    金簪看得出明菲很不高兴,尽量逗她高兴:“三小姐长得好啊,行事大方,又能干,识文断字的,又是官家小姐……”

    “像我这样的人,实际上这京中很多吧?比我好的人,也还多的是。”明菲抬起头来一笑。好吧,她已经开始找借口说服自己了。她没什么好给龚远和这样的人算计的,即便是有龚二夫人捣乱,就凭他这种手段,真心要娶个和她差不多家世才貌的女子轻松得很。

    蔡光庭刚进门就被蔡光仪截住,蔡光仪羞愧欲死地和他道歉:“龚大哥带了几枝荷花来,母亲让我接待龚大哥,我昨夜熬夜看书,精神不济,龚大哥便说要出去看看雨景,我想着都是相熟的,便让人跟着伺候没管他,谁知道后来……现在母亲和父亲都知道这事了。”

    蔡光庭听得青筋暴起,问明了龚远和住在哪里就冲了进去,谁想进去就闻到一大股药味儿,龚远和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着他:“我头好痛。”

    “你活该!就该摔死你!”蔡光庭的拳头毫不留情地冲着他的脸挥下去,龚远和不动。

    这种态度,蔡光庭犹如击在了棉花里,顿感无力。

    龚远和轻轻道:“你问了刘家的事情没有?”

    蔡光庭喘着气道:“问了!”

    龚远和笑:“听说你前几日找过我?”

    “你这个不要脸的!”蔡光庭啐了他一口。

    “别像个娘儿们似的。”龚远和看他那神情已经知道他气消了一半了,随即冲他招手:“你过来,其实是有人特意提醒我这样做的。人家看不惯你妹子攀高枝。谁叫你不在家呢?不然我们也算计不成了。”

    蔡光庭冷笑:“他好相信你啊,谁不知道你和我是一伙的?”

    龚远和微笑:“是,我和你是一伙的。但我更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所谓病急乱投医,也是有的。该割疮啦。”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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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家有田》本仙有田,田里有泉,材料自产。别惹我,我随时可能发火!别跟我扯皮,拳头才是硬道理!

118章 求娶

    蔡光庭打开信,却是蔡光仪送出去的一封信,收信人叫郑重,说的都是一些蔡家的琐事,夹杂着几句愤恨之语,说得很怨毒,虽未点名,但很明显就能看出是针对谁说的话,末尾却是向对方要钱的。

    蔡光庭皱眉道:“你从哪里得来的?郑重是谁?”

    “我自有我的法子。”龚远和道,“郑重是谁我也不知。你们家和姓郑的人家有来往吗?或者是牟家的亲戚?”

    蔡光庭想了很久,道:“我还真不清楚牟家有些什么亲戚。你回去后记得帮我去查查。”接着把信卷起来收入自己袖中,转头问龚远和:“你休要打岔,咱们一码归一码,说吧,这件事你准备如何收场?”

    龚远和沉默片刻,道:“我是真心求娶的。”

    蔡光庭道:“你真心求娶?前几日我到处找你,你又去了哪里?你不是说你要找人来提亲的么?怎么总也不见?你这里不上不下的,我也不敢和家里说什么。你倒好,现在倒来玩这一套?本来把她交给你我是很放心的,现在看来我却是不敢了。”

    龚远和道:“我前几日出京了。一直等不到信,怕是在哪个驿站耽搁了,所以特意骑马赶去取,结果没等到。”

    “所以你就来算计她?你把她当什么了?”蔡光庭愣了片刻,冷笑道,“是你爹不同意还是真的没找到信?难道还要我家强压着把人嫁给你不成?”

    “我一定会想法子解决的,绝不会委屈她。”龚远和拉住蔡光庭,“我认错,你去帮我和她说一声好么?”

    蔡光庭道:“说什么?可以说除了我和明玉之外,她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她那么信任你,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龚远和垂着眼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你问她要怎样才能出气,我都让她出好了。如果是觉得我后面那一下跌得还不够,她可以再让我跌一回。”

    蔡光庭气极反笑:“你可真好笑,是不是我当众辱骂你再打你一耳光,然后你再当众打骂回来就扯平了?人家就记不得我打过你耳光,辱骂过你了?何况这种事怎么能比?若是传出闲话去,你叫她怎么做人?”

    龚远和道:“这个我有数,老三派了个人跟着我,估计是用来做见证的,被我早早就打发去买东西了。具体过程只有他和金簪看见,其他人都没看见,嫂夫人带人出来的时候,只看见我躺在地上,她们俩都是站着的。你只需去和你母亲商量好,当着你父亲的面把话拿住老三,就没事了。”

    蔡光庭沉着脸道:“这件事如果解决不好,我们朋友没得做!还有,你赶紧给我滚出去,我看见你就烦!”

    龚远和忙坐起身来整理衣服:“你问了刘家怎么说的?”

    蔡光庭扬长而去:“和你没关系!你与其关心别人怎么说,不如想想你怎么解决这事吧。”

    蔡光庭到了正房,只见陈氏和蔡国栋俱是沉着脸,屋子里也只有余婆子一人伺候,便打起精神上前请安。蔡国栋心情严重不好,好半天才说:“你都听说了?”

    蔡光庭垂手道:“三弟站在大门口等着我,一看见我就忙着和我说了,他可被吓坏了,要哭来着。”

    蔡国栋的脸皮紧了紧。他也是才一进门,蔡光仪就惊慌失措,打着哭腔承认的错误,如果不是他见机快,赶紧喝止了,说不定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

    陈氏立即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光仪去接待他的。看把光仪这孩子吓得,本来不是多大点事,不就是摔了一跤么?他倒吓得站在大门口去守着……”

    蔡国栋道:“这蠢东西!把他给我叫来!”

    余婆子闻声,立刻走了出去。

    蔡光庭清了清嗓子,问陈氏:“我听三弟说得挺严重的,也不知道今天这事有几个人看见?”

    陈氏忙道:“听说当时就只有金簪和你三弟看见,涵容她们去的时候,只看见龚远和一个人睡在地上。”

    蔡光庭松了口气:“那就好,只要金簪和三弟不要乱说话,别人也捏造不出什么闲话来。”

    蔡国栋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你三弟怎会乱说话?”

    蔡光庭陪笑道:“儿子是在担心三弟太过老实,看今天这件事,本来就没多大点事,他既然看见了,过去把人扶起来就行,怎地倒还被吓得跑了?过后又去门口拉着我道歉,就怕我们会怪罪他。爹,三弟这性情还需要多加磨炼啊。”

    蔡国栋叹了口气:“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看他就是这个样子了。”

    正说着蔡光仪应召前来,蔡国栋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说他胆子小不像个男人,这么大了什么事都办不成,读书不成,让帮着接待个客人也不成,出了事只知道躲在一旁,过后还吓成那种样子,实在没出息。

    陈氏也不怕做恶人,等蔡国栋说累了喝茶歇气,就笑吟吟地道:“光仪是个老实人,有些事儿我怕你拎不清惹麻烦,少不得要提醒你两句,今日这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院子里的石板破了一块,摔了人,实属正常。你莫要乱说话。”

    蔡光仪垂着头道:“母亲放心,儿子不会。儿子先前只是被吓坏了。”

    蔡国栋骂道:“知道你不会!怕你蠢死掉!好不好地你跑到大门口去守着做什么?哭什么?你娘老子死了?”

    陈氏忙“呸!”了一声,道:“老爷说到哪里去了?就事论事。”

    蔡国栋方总结道:“你听着,今日这事从此不许再提!”想了想怕蔡光仪憨,又补充了一句:“我若是听到半句闲话,就唯你是问!”

    陈氏叹了口气:“光仪莫怪你父亲严厉,他这也是为了你兄妹们好。当时我们明姿就是不小心被人说了闲话。”

    蔡光仪的下颌紧了紧,道:“是,父亲和母亲总是为儿女们好的。”

    蔡光庭又问他:“三弟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这事吧?”

    蔡光仪忙抬起头来,紧张地道:“没有,没有,我只和父亲和哥哥说。”

    蔡国栋恨铁不成钢地恨了一声:“去吧!”

    待蔡光仪走远,蔡光庭方道:“母亲让儿子打听的事打听清楚了。刘夫人的确有这么一个毛病,也请了大夫上门问诊。但听说也是在四处张罗着想说门好亲,大概我们家只是其中一家。”也就是说,他们家并不是很被人家看重,人家感兴趣,却不是很感兴趣。

    蔡国栋叹了口气:“就算是肯,如今也就是这么个样子了,我蔡家时运不济……”

    蔡光庭不敢说龚远和想求娶明菲,只怕说出来越发坐实了龚远和不怀好意,明菲被调戏的名声。只好觑着陈氏,朝陈氏使眼色。

    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却不能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总是得遮遮掩掩才行,就比如说王家明明是想和崔家斗,偏偏说得好听得很,说是怜悯外孙女儿没有人照顾,可怜女婿身边无人,所以托她代为打听。陈氏佯作惊喜地一笑:“老爷,咱们一直在为明菲的婚事担忧,其实咱们都走了弯路了,眼前不就有个最合适的么?”

    蔡国栋脸色不虞,却也只有配合:“谁啊?”

    陈氏道:“龚家啊!这龚家和咱们家也算知根知底,这孩子是您看着长大的,有前途,家中也殷实。”看着蔡国栋的眼色道:“今日的事情,实在是意外,他出入咱们家这么多次,从来不曾有过半点失礼的地方……”

    蔡国栋起身道:“让他家赶紧来提亲,三媒六聘统统做足,少一样都不行!”根本不问龚家愿不愿意,直接就把事情定了。

    蔡光庭去了明菲的院子,先让金簪在外把守着,自己进了屋。

    蔡光庭问道:“可摔疼哪里了?”他只怕明菲会哭,结果明菲除了郁郁寡欢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明菲摇头:“没有。”

    蔡光庭沉默片刻,道:“爹爹叫他家来提亲了。”

    明菲垂着头:“知道了。”她已经想到基本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蔡光庭扬起一个笑脸,故作轻松:“他说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明菲微微一笑:“哥哥和母亲看着办就行。”

    “我知道你觉得憋屈。我是你哥哥,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给我听。真的要是不愿意,我……”

    明菲笑道:“谢谢哥哥,我现在想通了,他不就是长得过分好看了点吗,没有什么。”说不平,肯定不平,没有谁会喜欢自己被信任的人算计,特别是她这种曾被最信任的两个人算计得刻骨铭心的人。

    蔡光庭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长得好看其实也是优点嘛,别的不说,看着也赏心悦目。你难道就想找个丑八怪?”

    明菲沉默良久方道:“爹爹就是长得太好看了。”有着败得一塌糊涂的前例,这种事情她并不自信。她说嫌弃龚远和长得太好看,其实是害怕,所以她从来不曾考虑过他。

    在这里,她拼命努力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想把握能把握住的东西,不想再失去,但很多时候她并不能完全把握自己的命运。她一个小小的愿望,通常要转好几道弯,费尽心力,然后再通过陈氏和蔡光庭去实现。

    她勇敢并不意味着她无惧。当初对李碧感兴趣,是因为她以为李碧除了有可能被蔡家接纳以外,还能给她平安的生活,她能把握他,影响他,不说爱情,最起码可以过上简单舒心一点的日子;后来之所以放弃,也是因为觉得她不能把握他,她理解他的选择和做法,但她不能再次接受一个为了前途可以将她抛弃的男人。

    “他和爹不一样。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善待你的。”蔡光庭只能尽量宽慰明菲,“他也是听说王家要给你做媒,又听说对方的条件比他好很多,所以才急坏了。做得的确不地道,不过我可以趁机向他提一些要求。”又把蔡光仪在中间做的好事说了一遍,恨声道:“他这是见不得别人比明姿好。但就算是这样,也是人算不如天算。”

    “事已至此,哥哥看着办就行。”明菲道,“不知他从前和哥哥提起我来,有没有说过什么?”

    蔡光庭回答得很快:“他一直夸你能干。”

    明菲静默片刻,笑道:“哥哥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着吧。我这里没事,你放心。”

    第二日天气放晴,王家派人来请,预约第二日去玩,陈氏婉言谢绝了,只推蔡国栋要走,没有时间云云。王家也就大概明白了点意思,也就不再坚持。

    蔡国栋临走前不放心,把龚远和叫过去从头批到脚,龚远和都垂着手听他教诲,不停地检讨,不管他说什么都一一答应,软的像海绵。蔡国栋没法子,只得道:“罢了!你父亲不在,我和你说什么都是白搭!你又没个长辈在跟前,真是!你给你父亲写信了吗?”

    龚远和忙道:“八百里加急!”

    蔡国栋瞪着他:“你有那个资格用八百里加急么?”不等龚远和回话,又道:“回信什么时候到?”

    龚远和点头哈腰:“快到了,快到了!”

    陈氏又劝了蔡国栋一回,蔡国栋看了日子,答应再等两天才走。龚远和日日去驿站等着,终于在蔡国栋要走的头一天傍晚收到了回信,打开一看,如获至宝,打马奔去蔡家,双手递给了蔡国栋。

    龚中素的信是早就发出来的,信中替龚远和向蔡国栋求亲,语气很谦恭,都是抬着蔡家的,又说如果蔡国栋愿意将明菲下嫁,立刻就请人来提亲。

    蔡国栋见信的落款不是这几日,而是早就写出的信,心中隐约猜到了些,也懒得深究,乐得睁只眼闭只眼,顺势将这事遮掩过去,提笔写了封信回龚中素,料着龚中素的脾气不会拒绝,提出了许多要求。又吩咐了陈氏小心应对之后,才带着暮云并几个随从往登州去了。

    明菲的婚事一定,陈氏就觉得没有必要再留在京中了,择了日子去陈御史和自己妹妹家辞别后,又独自去了王家告辞。回来后给蔡光庭留了些银子,说是给蔡光仪用的,蔡光庭也不推辞,收了,转手却又送了块晶莹玉润的玉牌给蔡光华挂上,说是从玉清宫求来的。

    明菲担心蔡光庭不小心吃蔡光仪的亏,蔡光庭笑道:“你莫担心,我自有应对之策,保证叫他有苦说不出。”不等明菲等人起身,先就将蔡光仪送去了学堂里。

    临走之前,很久没有消息的袁二夫人却又亲自上门来请,说是他们来了京城这么久,一直都没能请顿便饭表示一下谢意,实在是不过意,请陈氏带着蔡光庭等人务必赏脸过去吃顿便饭。

    到底是老相识,又是亲自上门来请,两家虽然中间闹得有些不愉快,却也不曾撕破了脸,过后袁二老爷和袁二夫人也是亲自上门道歉的。陈氏也就真的带了人过去,就是礼物,除了几件值钱的药材外,又特意挑了些迎合他家口味的笔墨纸张,还加了些好茶和时令鲜果。

    袁家是老宅子,花木荫郁,好几棵起码有百年以上的大树遮天蔽日的,房子有些老旧,加上人口稀少,四月中旬的天气人进去只觉得凉幽幽,冷森森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气息,让人感觉很不舒服。陈氏暗自摇头,这一家人,家中有病人,诸事不顺,就连宅子看着都要阴冷些。

    在工部任所正的袁大郎将蔡光庭引到了他的书房里去和袁二老爷喝茶说话,女眷们则被迎进了内院在花园里的亭子里坐了下来喝茶吃果子闲聊。

    袁大夫人因是寡妇,出来稍微露了下脸就回了房。倒是她的儿媳妇甄氏一直热情周到地陪在一旁,一时吩咐下人去安置一下书房那边,一时又劝陈氏、涵容、明菲等吃点果子,还打打趣,讲点京城里的趣事,和涵容套套近乎,讲一些琐事。

    因着有她这样一个开朗风趣的人在,蔡家众人都觉得身上要热乎了许多。袁二夫人穿着家常的半旧衣服,拉着陈氏说话,说着说着忍不住流起了眼泪,看到胖墩墩的蔡光华,更是触景生情难过得不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陈氏同情她,却没法帮她,只能尽量宽她的心,却又忍不住好奇袁司璞那个买来冲喜的儿媳妇在哪里,是个什么样子的,有没有达成袁家所愿,留下一点骨血什么的,只是半点不敢问。

    她二人在那里说得投入,小的几个却是都不自在,特别是袁枚儿,自明菲姐妹进去,打了招呼后一直就垂着头,坐在一旁拿着把白绢团扇有一搭没一搭,有气无力地搧着。

    甄氏见势头不对,赶紧去劝袁二夫人:“婶娘快莫要伤心了,三弟这段时间不是大有起色了么?蔡家婶婶难得来一趟,不要引得她也流泪伤心就不美了。”

    袁二夫人听了,拿起帕子擦泪,强笑道:“实在是我不对,妹妹莫要和我计较……”可那眼泪,才擦干了却又流了下来,竟然是永远也擦不干一般。

    甄氏忙告了罪,扶起袁二夫人道:“婶娘快去洗把脸再出来陪蔡家婶婶。”又交代袁枚儿陪着众人。

    陈氏见袁枚儿坐立不安的样子,便道:“枚儿,你也去。”

    袁枚儿感激万分,急匆匆地去了。

    当着袁家的下人,陈氏等人只好找些无关痛痒的话来说,明玉坐不住,东张西望,突然看到不远处一丛月季花后,一个女子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看见有人看来,飞快地缩了回去,形迹显得很是可疑。忙拉了拉明菲的袖子,示意她快看。

119章 告别

    那女子梳妇人发式,穿米黄色的交领纱衣,系一条淡紫色的长裙,看着却也身姿婀娜,眉清目秀。她见明菲、明玉等人朝她看过来,怯怯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明菲看到她头上插着金钗,耳边挂着的是圆润的金镶珍珠耳坠,便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于是也冲她点点头,笑了笑。那女子似乎想鼓足勇气走过来,谁想袁家跟在一旁伺候的一个婆子见了,立即朝她走了过去,低声说了句什么,直接扶着她的手将人送走了。

    不多时甄氏和袁枚儿扶着重整了妆容的袁二夫人走出来,袁二夫人强笑道:“真是对不住,扫了你们的兴。”

    陈氏等忙说不客气。众人又重拾话头,袁二夫人托请陈氏帮着带点东西回水城府去交给袁翰林两老,袁枚儿则用扇柄轻轻敲了敲明菲的肩头,指着亭子另一边轻声道:“那边有几株五色莺粟花,我带你去瞧瞧。”

    明菲握紧手中的扇子笑道:“好啊。”二人肩并着肩走到亭子的另一边停下。明菲果真看见蔷薇编成的篱笆后面有块整整齐齐的花圃,里面种着大约一百来株开得五彩斑斓,绚丽夺目,迎风招展的罂粟花,她方才明白袁枚儿口中的莺粟花竟然就是罂粟。

    袁枚儿淡淡地用扇子点着那花:“好看吧?”

    “好看。”种这么多,恐怕不只是为了好看吧?

    袁枚儿用扇子掩着嘴,冲明菲微微一笑:“你可知道它除了好看还有什么功效?”不等明菲回答,她探长身子,用长长的涂着蔻丹的指甲在一朵血红的花朵上轻轻弹了弹,笑道:“这东西,花了我们很多银子很多心思才弄到这点种子。你看,等这花儿谢了之后,10天之内它就会结果,那果子割出的汁子正是治我三哥的良药。”

    明菲知道有些病人到了后期,疼痛难忍,借助鸦片可以镇痛,不过她却不知袁司璞得的到底是什么病,便问道:“他得的什么病?现在如何了?”

    袁枚儿眨了眨眼,“守真子道长说他最多能活过明年春天。尽管我三哥不许声张,我还是要把那件事的经过的说给你听,你妹妹明姿不要脸!她害了我三哥,我不会放过她!”

    明菲垂着眼没说话。尽管她同样希望袁司璞能康复,但她从不后悔拒绝袁家。

    袁枚儿道:“你知道她是怎么对我三哥的?她摔在他面前,说她有病,心口疼,喘不过气,说自己大约是要死了,又说冷,爬不起来,我三哥竟就当了真,又怜惜她是你妹妹,好心将她扶到暖亭里,立刻就转身去找人来帮她。谁知她竟不安好心,死死揪住我三哥的衣服不许他走,说些不要脸的话,我三哥好容易推开她,她就装死。”

    她得意地笑起来,“后来她遭报应了吧?不死都被人给捂死了。”又喘了口气,“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我实在是不想和你说话,但只是,我不想让你认为我三哥和你们家的人一样的龌龊无耻。”

    “对于令兄的病,我深表同情,也衷心希望他能恢复健康。一个人的人品如何,并不是因为某件事就可以概括定下的。一家人是否人品高尚,也不是因为某个成员不妥其他人就都不妥。包括我自己在内,很多时候总是只能看到别人的错,而看不到自己的错。你的悲伤和难处我理解,但也请你行事前能站在别人的立场多想想。”明姿做下的事,明菲的确不好说什么,袁枚儿的心情,她能理解,但理解并不等于赞同。

    “谁要你同情!”袁枚儿突然哽咽起来:“我三哥那般对你,你真是铁石心肠……”

    明菲无奈叹道:“谢他垂青,实是我自私又庸俗胆小,配不上他……对不住,我有些不舒服,不陪了。”抛下袁枚儿自回了位子。

    晚饭时分,突然有人来报:“守真子真人和清虚道长来了。”

    袁二夫人惊喜地站起来:“我们没去请啊,可说了是为什么来的?”

    那人道:“真人说,他在玉清宫中闲坐,突然有感而发,想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我们家门前了,好些日子没看见三公子,没和他下棋说话,怪想念的,特意进来看看他。”

    袁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袁二夫人忙道:“去请二老爷了么?快让他出来陪真人。”又笑着同陈氏道:“不然,请真人帮华哥儿看看如何?难得他老人家肯出玉清宫来逍遥,能得他几句真言也是极不错的。”

    陈氏本来很信这个,轮到蔡光华头上却又不想干这事,若是人家说好话倒也罢了,若说的是坏话,听着就膈应,又何必自找苦吃。正要推辞,袁二夫人又苦劝:“可以趋吉避凶。出家人,不必忌讳那么多,就是宫中的贵人们,也是经常请他去讲道作法的。”

    陈氏没法子,只好道:“那等他给司璞看过以后再说吧。”又劝袁二夫人:“姐姐你有事,只管忙你的,莫要因为我们耽搁了大事,那可是罪过。”

    袁二夫人顺水推舟,饭也不吃,吩咐甄氏好生招待客人,带着袁枚儿去了。等众人用完饭,袁二夫人喜滋滋地走出来:“道长答应讲几句,我大嫂也要出来,带着孩子们过花厅这边来吧。”

    陈氏忙问她袁司璞的病可有起色?

    袁二夫人笑着含含糊糊地道:“还好吧。”

    知道了袁司璞病情真实情况的明菲却觉得袁二夫人高兴的不是袁司璞的病情有起色。

    甄氏使人在花厅的一角支了架屏风,让明菲等人坐在后面安置妥当,男人们方簇拥着宋道士师徒进了花厅。

    明菲从屏风的缝隙里看见宋道士穿着打扮很朴素,不过就是普通的布衣道袍,虽是鹤发童颜,却也是比当初老了许多,不由暗自感慨岁月不饶人。清虚带着道冠,穿一身灰绸道袍,跟在守真子身后,举手投足间颇有宋道士那种仙风道骨的韵味。师徒二人很夺人眼球。

    宋道士讲这个道,也不过就是根据大家的提问回答了几句话而已。时人好道,包括守寡的袁大夫人也提了个问题。待宋道士讲完,蔡光庭走到屏风后将蔡光华牵出去送到守真子面前,叫他行了个礼。

    宋道士慈爱地抚摸了蔡光华的头几下,笑道:“此儿聪慧,福泽深厚,认真教养,不愁不能光宗耀祖。”

    陈氏松了一大口气。

    待到宋道士这里说得差不多了,陈氏见机起身告辞,结果宋道士也说要走了。还笑嘻嘻地牵着蔡光华的胖手,逗着他玩,不时哈哈大笑。

    袁家人知道守真子当初是由蔡国栋找到请出来的,也不敢相留,殷勤地送了出去。

    于是宋道士和清虚二人便与蔡家众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去,宋道士借着逗蔡光华玩,回过头望着明菲微微一笑,比了个东西很好吃的样子,明菲会意的一笑,她非常感激这位老人,只可惜没有机会为他做什么。只能是借口感激宋道士当初的救命之恩,托蔡光庭在有空的时候,间或替她买点吃食去看他,也许宋道士看不上,但总归是一份心意。现在看来,宋道士很喜欢。

    清虚走在侧边,不时看明菲两眼,却也是不敢主动搭话。走到门口,陈氏、蔡光庭向宋道士师徒二人告别,宋道士捋着胡子道:“贫道今年以来,总在睡梦里看见水城的山山水水和我那个小道观,你们先行一步,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也要回水城府,到时候还请诸位多多照顾。”

    陈氏笑道:“真人深得圣上信任,怎可轻言离去?”

    宋道士笑道:“梦里不知身是客,金玉之中不是我归处,老了,老了……”呵呵笑着扬长而去。清虚看了明菲一眼,不露痕迹地点点头,追赶而去。

    宋道士疾行百步,方放缓脚步,清虚赶紧扶住他:“师父,您身子不好为什么还总逞强走这么快?”

    “老啦,不得不服老啊。”宋道士叹了口气,回头问他:“你还执迷不悟么?我为着你的缘故,特意走了这一趟,若是她有意,我也不阻拦你。可到现在你还不明白?”

    清虚垂着头:“师父,我……”

    宋道士叹道:“想必你如今心中偶尔也会怨我为什么要让你做了道士,耽搁了你一生。”

    清虚忙道:“师父,徒儿不曾。”

    宋道士拍了拍他的肩头:“你与我有二十年的缘分,你两岁时到了我身边,如今已有十七年整,还差三年。再过三年,你要经商,要娶妻,想去哪里都可以。”

    清虚哽咽道:“师父,徒儿不会离开您的,徒儿就守在您身边。”

    宋道士呵呵笑了:“徒儿啊,你总是不信命,总是不信师父我能算命卜卦,总觉得我是弄虚作假骗人钱财。”

    “我没有。”

    宋道士混浊的眼睛盯着他:“你真的没有?那我说,你和她此生无缘,你可信?”

    “师父……”清虚难过的看着宋道士,“徒儿也不想的。”

    宋道士摇头晃脑:“刻意去想就不是想了……算啦,傻孩子,我逗你玩儿的,你若是真想,你就去吧,我也不要你陪啦。趁着她还小,也许还有机会。莫要担心我,我这把老骨头还动得了,就算是不行了,也有人埋。”

    清虚仰起头看着天边闪烁的寒星,扯出一个笑容:“师父,徒儿说过要给您养老送终就不会食言。”

    ——*——*——*——*——

    回家后陈氏偷偷问明菲:“袁枚儿先前和你说什么?”

    明菲不好和她细说明姿的事,只好道:“还是那几句,说我铁石心肠,不会放过明姿,我们家的人龌龊无耻。”

    陈氏冷笑了一声:“因为没上他们家的当就成仇了?这姑娘……啧,真是让人不好说,以后你莫要再和她接触了。”

    但明菲想着,陈氏之所以对袁家这般客气,次次重礼相送,其实是因为她心中有些不安。可能她先前觉得袁家没安好心,她算计明姿和袁司璞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但过后却又看着袁二夫人可怜。做了母亲的人,为了孩子心肠可以比从前狠十倍,却也可能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柔软十倍。

    陈氏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准备带着明菲姐弟四人回水城府。

    龚远和一大早就赶到了蔡家,吃了早饭,仔细地检查了马车行李等一切无误之后,笑眯眯地守在门口,只等众人登车。

    家里人已经知道龚远和即将与明菲定亲,明珮一直就对着明菲挤眉弄眼,不时推她一下,不时又故意咳嗽一声,示意她看看龚远和。明玉也小坏小坏地捂着嘴偷笑,明菲只作不知,埋着头朝马车走去。

    龚远和亲自拉着车,笑道:“几位妹妹慢些。”嘴里说着几位妹妹慢些,眼睛却是看着明菲的。明珮一个没忍住,一声笑出来。

    明菲白了明珮一眼,大大方方地道:“一路上要辛苦龚大哥了。”

    龚远和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肯主动和他说话,愣了一愣,眉开眼笑:“不辛苦,不辛苦。”回头看见喜福,又开心地上前抱住喜福来回抚摸:“我的喜福啊,隔段时间不见你又瘦了啊,别翻白眼嘛,等下给你好的吃……”

    明菲以前没想过他一口一声地“我的喜福”是什么意思,此刻听着却觉得有点不一样的意味在里面,便朝金簪使了个眼色:“还不把喜福抱过来?当心弄脏了龚大公子的好衣裳!”

    金簪知道明菲心中实是还在着恼,忍住笑意上前接过喜福:“龚公子,当心被它弄脏了衣服。”

    龚远和笑笑,放开喜福,上前去问陈氏的意思:“婶娘坐好了么?咱们走吧。”

    路上龚远和与蔡光华相处得极好,他早晚太阳不烈的时候,他总拿把蔡光华抱在怀里,骑在马上优哉游哉,不时在路边摘根狗尾巴草,或是去追蝴蝶蜻蜓。停下来的时候还可以爬树掏掏鸟窝,哄得蔡光华晕头转向,晚上睡觉都想和他在一处。

    路上打尖休息,吃饭住店,统统由他一手打理,不管情况如何,他总能找到最好最干净的店子,让店家上最有特色最拿手的菜肴,三不五时,还可以弄点樱桃杏子之类的时新水果奉上,伺候得陈氏等人舒服惬意无比。

    明珮羡慕地道:“龚家大哥哥真有办法,比上次我们跟着爹爹来京里时还要过得舒服些。”明玉也深表赞同,又恶作剧地逼着明菲表态,问她是不是这样。

    明菲很公正地道:“他的确很能干。”这话不知怎地传到了龚远和的耳朵里,于是那个下午他一有机会就冲着明菲笑,一会儿弄点五香肉来喂喜福和金砂,一会儿又弄点卤肉来。明菲也不管他,结果那天晚上喜福拉肚子了。

    龚远和的态度和表现出来的能力同样让陈氏非常满意,又恐明菲心中有疙瘩,示意花婆子多多开导明菲。

    住在宁宜等船时,花婆子夜里劝明菲:“龚公子一路小意应承,可见是真心的。你们日后总要做夫妻,该丢开的就要丢开了,总牢牢记着仇不是好事。只要他心中有您,肯刻意温柔,将来您就有福。”

    明菲笑道:“妈妈说的是,我都记在心中了。”

    花婆子给她理理头发,叹道:“如今奴婢也不想什么了,大公子答应将来养着奴婢,夫人也是要让奴婢跟着您去的。您的体面就是奴婢们的体面,您若是日子过得好,奴婢们也就跟着过得好,若是不好,大家都不好过。

    这女人那,做了媳妇和做姑娘的时候是两回事。当姑娘的时候,爱使小性子,也没人怎么计较,最多就是说有些娇气小心眼罢了,还有人体谅年纪小不懂事;可若是做了人家的媳妇,再爱使小性子,再和人拧着干,人家就要说不懂规矩不识大体,有失妇德体统。

    那女戒中不就说了:‘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争,曲者不能不讼。讼争既施,则有忿怒之事矣。此由于不尚恭下者也。’夫是天,他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都得恭敬着他,顺着他,人家才会说你贤惠。心气再高又如何?若是不得丈夫喜爱敬重,就什么都不是。”

    明菲知道花婆子是真心劝她,真心为她好,笑着拉住花婆子的手道:“妈妈放心,我是真的想通了。我以后一定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好好和他过日子的。”

    花婆子认真地看了她一回,也笑道:“好,奴婢一直知道三小姐您是个明理懂事的。”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小二送来新熬的荷叶粥,还笑道:“龚大爷说了,夫人小姐们日夜赶路,这气候炎热,难免食欲不振,吃了这荷叶粥,消暑开胃,保证上了船清清爽爽的。”

    金簪、丹霞两个掩着嘴笑:“果真是到了江边,吃荷叶粥也方便了许多。”

    白露取了汤匙搅拌过后递给明菲,快言快语:“虽然方便,但为什么就没人能想到大家都需要吃碗荷叶粥消暑开胃呢?所以啊,依奴婢说,这是有人周到。”

    明菲也跟着笑,吃了两口道:“熬得很好,你们也去厨下看看是否还有,也消消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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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后有加更,具体时间不知。熬夜码了一千多字,目前还差一千多字,尽量在上班时见缝插针码出来,O(∩_∩)O~

120章 船上(粉红190加更)

    没有蔡国栋在,龚远和又是个七品小官,此次所乘的船自然没有来时的官船那般舒适威风。不过龚远和肯出钱,又肯抹下面子和人家说好话,就算船上的设施不怎么好,但船老大等人都是非常客气的,龚远和又是个爱玩贪吃的,船行途中总会停下来采买一些新鲜菜蔬水果,众人却也过得悠哉。

    龚远和很体贴地寻了偏方给陈氏、花婆子等人治晕船症。可那偏方对陈氏来说还是不那么起作用,少不得要经常将蔡光华交与明菲照顾。蔡光华正是闲不住的年龄,除去吃饭睡觉外,多数时候都只想往船舱外头跑,赖在龚远和身边不肯回来。常常到了该吃饭休息的时候,明菲让人去接他,他就牢牢抱住龚远和的腿不放。奶娘若是多说两句,抬出明菲和陈氏的名头吓唬他,他就嚎啕大哭。

    诸如此类的事接连发生几回,他都能得到一一满足后,他便添了个脾气,凡事稍微不如意就大哭大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更有遍地打滚的趋势。陈氏被他吵得烦,有心狠狠拿几个巴掌给他吃,举起手来却又舍不得,想哄哄呢,自己的身体情况实在不允许,常常是每当此刻就将这个烫手山芋甩给明菲。

    明菲也深感头痛,小孩子的很多坏毛病都是大人惯出来的,其实只要在发现苗头的时候给他刹住,多来上两次,他发现这个办法不起作用,自然而然也就改了。只可惜蔡光华身边的仆佣只恐他哭闹惹得陈氏不喜,谁也不敢说他不好,只要能做到,就是连天上的星星也肯给他摘了来。

    就是明菲自己,她明知该怎么做,却也不敢做得太过,太彻底,到底隔着一层,就怕陈氏突然想不通,觉得她对蔡光华太过严苛。她尝试过几次,每每到了关键时刻,蔡光华一哭得脸红脖子粗,声嘶力竭的时候,花婆子先就投降了,不停地劝明菲算了。如此恶性循环,只能是助长了蔡光华的坏脾气。

    这日蔡光华又因着看见岸边有人放风筝,也就想放风筝,哭闹着一定要。随行的家仆就给他做了个简易的,偏生他还嫌不好,放了觉得飞不高,又没人家的好看,哭闹着一定要那彩色的燕子风筝。

    可船行途中,根本不可能停下给他买。明菲转移注意力不行,哄劝不行,说他几句,他便遍地打滚,大哭不止,只说三姐姐不疼他了。最难讲道理的就是老人和孩子,明菲深觉无力。龚远和闻声赶来,蔡光华哭得更是热闹,远远就朝龚远和伸过手去,委屈得要死。

    龚远和并不伸手去接他,反而抱着手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热闹,不时还问问身边的人:“这地上打滚撒泼的花猴儿是谁?看看这满脸的灰,眼泪,鼻涕,啧啧,就是那小叫花也比他干净啊……你们怎么弄个这么脏的娃娃在船上,快快让他走,别吓着了华哥儿。”

    蔡光华停下来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大哥哥,是我。”

    龚远和只是不理他,四处张望一番后,对着明菲笑:“我来找华哥儿,我刚买了一条江鱼,有这么长,想带他去看看来着,他不在么?”

    明菲但笑不语。

    蔡光华立刻站了起来,朝龚远和走去:“大哥哥,我在这里。”

    龚远和不理。

    他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龚远和方佯作惊讶地看着他:“啊呀,原来是你啊,华哥儿?我刚才只当是哪家的花猴儿在地上滚呢,又以为是小叫花,真的是你啊?你怎么这么脏?”拉起蔡光华的手给他看:“看看,你这手,啧……”又拉起他满是尘土的衣襟,“哟哟,我这辈子可没见过这么脏的衣服,这是抹布吧?你怎么把抹布穿在身上了?刚才真是你在哭啊?我还以为是哪家还在吃奶的孩子哭呢。”

    蔡光华已经懂得人家是在嘲笑自己了,当下垂着头不语。

    龚远和见起了作用,便朝明菲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回舱房去,他自己拿了帕子给蔡光华擦脸,又叫人打水来给蔡光华洗手收拾。

    明菲听见龚远和在舱房外问蔡光华:“华哥儿,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哭?哭起来是不是很威风很有用很好看啊?你看船头那两只鸟,我用弹弓打一只下来,你哭一只下来好不好?”

    蔡光华奶声奶气地道:“哪里能哭下来,要用弹弓才行。”

    龚远和一本正经地道:“哪里不能哭下来?能的,不信你试试,还连水里的鱼都能哭得飘起来,天上飞的风筝都能哭得掉下来,生米能哭熟,死人能哭活,不信你试试?”

    明珮听着忍不住一声笑了起来:“龚大哥说话可真是风趣,看他说得一本正经的,华哥儿只怕要被他哄着。”

    明玉剥着松子道:“我赌一颗松子仁儿,赌华哥儿一定不会被他哄着。”

    明珮不服气:“不过就是刚满三岁的孩子罢了,不被哄着才奇怪。耀哥儿那时候就经常被我骗到。”

    明玉笑了一声:“会不会被骗,你听着不就知道了。”

    明菲竖起耳朵听外面的情形。只听蔡光华闷声闷气地道:“你哄我!我刚才哭,那风筝就没从天上掉下来,反而越飞越远了。”

    船舱里三姐妹顿时笑作一团,偏生龚远和不笑,奇怪地道:“真的吗?你这样卖力的哭,遍地打滚,哭得我都认不出你是谁了,它还是没掉下来?反而越飞越远了?莫不是你哄我的吧?或者是那风筝没听见你哭?”

    蔡光华闷了半晌,疑惑地道:“风筝有耳朵吗?”

    龚远和道:“我想想。好像没有诶。那它自然就听不见你哭了,所以呢,你哭也是白哭是不是?”

    蔡光华没吱声,龚远和道:“来,我们过去看鱼,看看能不能把鱼哭飘起来……”

    龚远和抱着蔡光华渐渐走远,明菲坐在窗前歪着头想了半日,花婆子笑道:“看不出来龚公子这样的人还会哄小孩子,奴婢猜,他此番定能将华哥儿这个脾气给扭过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蔡光华蹬蹬蹬跑进船舱去,拉明菲去看鱼,明菲见他精神抖擞,脸蛋红扑扑的,便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华哥儿玩得很开心么?”

    蔡光华使劲点头,指着木盆里的两尾金色小鲤鱼,眼睛闪闪发亮:“大哥哥说只要我不哭,就把它们都给我。还要教我钓鱼!”

    奶娘轻声告诉明菲:“龚公子说了,若是五公子能做到两天之内都不哭不闹,听您的话,就把这鱼给他。”

    明菲抿嘴一笑,两天的时间不长不短,再哄着点蔡光华大概能做到,两天之后,龚远和大概又会另外开出条件诱惑蔡光华,久而久之,大约就能扭转过来了。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蔡光华只要双目含泪,嘴巴一咧,明菲便指着他喊,鱼啊,然后再转移他的注意力,蔡光华倒也坚持了下来。等他终于得到那两条小鱼,龚远和又带着他满船的给人看,夸他是个小男子汉,说话算话,勇敢得很,一点不喜欢哭。如此如法炮制两三回之后,蔡光华爱哭爱撒泼的坏脾气终于被扭转过来。

    陈氏听说了这事,笑得开心极了:“看看,我就说,哄孩子教孩子还是要本事的,不是一不如意就打骂惩罚便能行得通的。”

    龚远和却笑着道:“那是华哥儿平时就教的好,若是遇到顽劣不通的,实在没法子的时候,还是得给他几下叫他长长记性才行。就如同打理花树的时候,再怎么舍不得,该去的枝条不也得剪去?若是枝条细的时候舍不得剪,长粗长壮了可不得用锯子锯?”

    陈氏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龚远和这是间接地劝她该对蔡光华要求严格一些,不由脸色微红,沉默不语。过后寻了明菲来说话,“你觉着我是不是太过溺爱华哥儿了?”

    明菲不敢直接说是,只笑道:“华哥儿年幼可爱,我也舍不得骂他,母亲疼他爱他实属正常。只是他身边跟着的人却是分不清轻重,不管是否该满足一应满足,他又小,分不清是非,时间长了难免有所影响。玉不琢不成器,女儿以为还是该让他身边的人除了衣食住行外,不能胡乱满足他。”

    陈氏点头称是,把蔡光华的奶娘和其他人都叫了来,声色俱厉地训斥了一回,她自己对蔡光华的要求也逐渐严格起来,这样一来,明菲的压力顿时轻了不少。

    投桃报李,明菲听说龚远和想吃飘香鸡,便使人细细做了摆上桌。第二日龚远和远远望着她笑,她也笑,笑得格外温婉和气。他的优点她能看得到,想必只要用心,他将来会是一个称职的好父亲。

    龚远和不见明菲发脾气,也不见她给自己脸色看,反而待他有礼有节,客气周到,心中反而觉得有些不确定。千方百计讨好金簪,向金簪打听明菲到底是怎么想的,金簪笑道:“三小姐什么也没说,一直夸您挺有法子的。”

    ——*——特别声明——*——

    下午又要开会,ORZ,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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