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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喜盈门txt下载     喜盈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反击(四)

    明菲慢吞吞地道:“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伤了和气不好,金簪的确有些冲动了。”

    胡婆子闻言,满脸喜色:“奴婢就知道三小姐是个明理的。”

    明菲微微一笑:“现在我来问你们,你们可有人不小心多领了棉衣和月钱的?若是有,就趁着现在拿出来,也省得胡妈妈为难。”

    金簪等人都齐声回答说不曾。

    明菲回头望着胡婆子笑:“妈妈,现在已经问清楚了,我屋子里没人多拿,说这个话的人是不是看错了?要不,你再去问问别的屋子?”

    这也太护短了吧?哪有这样问的?这样问能问出什么来?众婆子齐齐看向胡婆子。胡婆子此人,出手就从来没有过失手的,众人都猜她肯定不会就此罢休,谁知胡婆子却笑了:“三小姐既然说没有,那就没有,奴婢这就去回禀了夫人,看看是不是其他人多领了。”很爽快地行了礼,领着众婆子走了。

    胡婆子才一走,明菲就把梅子唤过来,命她去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梅子才要张口就对上明菲冷冰冰的眼睛,不由垂下眼,低低应了声是。

    她才一出门,明菲就命人关了院门,沉着脸将周妈妈和花婆子喊过来吩咐了几句,于是花婆子一组,周妈妈一组,带着人将明菲和明玉的屋子里里外外地搜了个遍,搜完正房又去搜小丫鬟的屋子。

    见满屋的人都在忙乱,金簪紧抿着嘴站在一旁,定定地看着明菲:“三小姐,奴婢没有。”

    明菲点点头,并不说什么。

    “三小姐,奴婢没有。”金簪又说了一遍,眼睛里已经冒出怒火来了。

    明菲冷眼看着她:“我说你有了吗?不过几两碎银几件衣服也值得你这样?如果你很闲,不妨去院子里看看,也许花草丛中,墙根下突然就多了几件东西也不一定。”胡婆子不会莫名其妙地来跑这一趟,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有人咬着是她屋子里人多领了东西。她猜不到陈氏到底想干什么,也猜不着明姿在做什么,不过小心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金簪猛然明白过来,匆匆行了个礼,自往院子里去了。

    花婆子和周妈妈忙碌了一歇,回来禀报:“三小姐,什么都没搜到。”

    明菲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兴许是她太多疑了。

    丹霞气愤地道:“根本就什么都没有,一定是她们贼喊捉贼。”

    白露道:“什么污水都往咱们身上泼,查清楚了是谁搞的鬼,您一定不能轻饶了她!”

    金簪幽灵一样地从外面进来,脸色苍白地立在门口:“三小姐。”她的脚边是愤怒的喜福,喜福不停地撕扯着她的裙角,仿佛与她有深仇大恨。

    明菲看了花婆子一眼,花婆子板了脸喝斥丫鬟们:“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做自己的事情?”

    丫鬟们顿时作鸟兽散。花婆子立刻过去堵在了门口。

    金簪僵硬着脚步走到明菲面前,抖抖索索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块脏兮兮的布来,明菲伸手去接,她像被烫到了一样,飞快地缩回手去:“不能碰……这个东西脏得很。”

    花婆子见情况有异,大步上前,金簪默默将那块布展开,花婆子的脸色顿时大变:“三小姐,赶紧回禀夫人吧。”

    那块脏兮兮的布上,触目惊心的是一个大大的呈铁锈色的“死”字,“死”字的下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排名字,分别是蔡国栋、陈氏、牟莲叶、蔡光正、蔡光仪、蔡明姿、蔡明珮、蔡光耀,下面还有每个人的生辰八字。

    “这字写得可真够难看的,比我写的还要丑上十倍。”明菲不答花婆子的话,镇定自若地从金簪手中夺过那块布,翘起嘴角,“你从什么地方找到的?”

    金簪见她一脸的不在乎,惊吓得什么似的:“三小姐,这东西脏……说不定这个还是用什么脏东西写的。”

    能有多脏?上面带病毒了?无非就是用什么血写了一个“死”字罢了。这种弱智手段都拿出来了,咒别人也就算了,还把自己都捎带上,看来真是把她恨到骨头里去了。明菲有些不耐:“我问你从什么地方找到的!还有没有?”

    “我从喜福嘴里抢来的。不知它是从哪里弄出来的,也不知还有没。”

    难怪得喜福和她有仇似的,明菲当机立断:“快去看看狗窝里,还有院子里有没有新鲜翻过的土。”一扬手将那张布扔进了火盆里,拿起火箸拨了几下炭火,那布很快化成了灰烬。

    几人看完狗窝又看院子,还没看完三分之一,就响起一阵拍门声:“开门!快开门!”

    “是胡妈妈又来了。”金簪的眼里满是惊慌,颤抖着嘴唇问明菲:“怎么办?”

    明菲道:“不怎么办,开门去。”

    胡婆子这回奉了陈氏的严命,半点不客气,进来就道:“三小姐,这事儿谁都不肯承认。夫人生了气,下令一定要严查,奴婢得罪了。”

    明菲也不客气:“是只搜我屋子里,还是大家的院子里都要搜?”

    “当然是大家的院子里都要搜!”

    “可以。”明菲静静地吩咐众人:“你们都去自己屋子里等着,若是妈妈们有需要时也好搭把手。”因见金簪站着不动,便也吩咐金簪:“你也回你的屋子去,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人伺候。”

    听着是很配合,实际上却杜绝了有人趁乱往屋子里乱塞东西的可能。胡婆子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赏,道:“那奴婢斗胆,就从花妈妈的屋子里开始搜吧。”又笑着同花婆子道:“对不住了。”

    明菲淡淡一笑:“不,从我屋子里开始搜。”

    “那怎么使得?”胡婆子一脸的为难和尴尬。

    明菲道:“怎么使不得?我今天也领了月钱的,而且,要是丫鬟们多拿了东西又怕被追查,那么最安全的地方莫就过于小姐们的屋子了,所以就从我开始,包括明玉的屋子,都搜一遍。搜仔细了!妈妈我告诉你,你不单要搜我的屋子,你还得搜搜明姿她们的屋子,这样才能搜得到东西。”

    胡婆子从明菲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戾气,下意识地就答应了一声:“是。”

    明菲拍拍喜福的头,将它放到地上,站起身来一拍手:“来,大家就从我的屋子里开始搜!”仿佛她才是主持搜查的那个人。

    胡婆子带着人闹腾了半日,什么都没搜到,偏有人还不肯走,在院子里东转西转,东张西望。

    明菲冷笑:“来呀,给我寻锄头来,掘地三尺,看看这树下,花下,墙根下,是否藏有银子啊,钱啊,棉衣啊之类的东西。”

    胡婆子闻言,认真地打量了在院子里转悠的那个婆子一眼,嘴里赔笑道:“三小姐说笑呢,这院子里哪里能藏什么棉衣?”

    那婆子却笑道:“是啊,这棉衣又不比银钱。”眼睛却是叽里咕噜往花盆里,树下的泥土上转来转去,最终定格在某处。

    明菲心里揪成一团,脸上仍然在笑:“是的,银钱是可以埋在花盆和树下的,妈妈还是再看看树下和花盆中可有被翻动的新土吧。也省得我总担心我这屋子里养了贼。”

    金簪果真提了一把花锄过来,将那锄头往地上重重一顿,厉声道:“挖哪里?是不是挖这里?”那锄头飞也似地朝着那婆子的脚上挖去。

    那婆子尖叫一声,飞快往后缩,嚷嚷道:“金簪姑娘这是要杀人灭口么?你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胡婆子原本已经往外的脚步硬生生地又收了回来。

    金簪瞪着那婆子,手指到她鼻子上:“你这个话我听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杀人灭口?我做什么亏心事了?”不可否认,她此刻的确是有些心虚的,她就怕真的挖出什么来,三小姐可就浑身是口难分辨。

    明菲示意丹霞从金簪手里夺过花锄,看着那婆子道:“妈妈说得这样笃定,大概是有数了,这锄头交给妈妈,妈妈想挖哪里就挖哪里。”

    那婆子道:“奴婢可不敢把三小姐的这院子给弄脏。”

    明菲笑:“没事儿,你挖,我不怪你。你要是不敢动手,我让人挖!说吧,挖哪里?”

    那婆子假模假样的先指了树下,又指了墙下,最后才指了花圃边的一株芍药:“奴婢看着这三处的泥土都似乎比较新鲜。”

    丹霞提了花锄才要上前,那婆子却道:“姐姐皮娇肉嫩,我来!”不由分说夺了锄头,挖了一处又一处,接着又挖了三四处,一无所获,冷汗终于从她的额头鼻翼上冒了出来。

    胡婆子淡淡地道:“差不多了。”

    “三小姐,得罪了,奴婢这也是为了办差。”那婆子讪笑着看着明菲,明菲松开袖子里紧握的拳头,微笑道:“没事儿。妈妈是姓林的吧?”她记住她了。

    那婆子只是干笑,明菲提脚往前走:“胡妈妈,我跟你们去看看热闹。”

    胡婆子道:“三小姐,这不太好吧?”

    明菲笑道:“怎么不好?我还没见过这种事呢,你不知道,有人说你们欺负我。我得看看别人的屋子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查抄法儿,如果也是如此,那我便打烂那个人的嘴!你放心,我不影响你们,是不是去琼华院?”

    胡婆子正色道:“三小姐,您放心,您屋子里是怎么搜的,别的小姐屋子里就怎么搜。”

    明菲看着她:“好,胡妈妈,你最好记得你说的话,要是琼华院里没被挖出几个洞来,明天我就找母亲主持公道!”说着眼睛红了,“没得就我的屋子里该出贼。”

    金簪跳出来:“我跟了去看!”

    明菲道:“你可别不懂规矩地往院子里屋子里乱窜!”

    三小姐这是提醒自己不要被人反过来攀咬了,金簪重重地点头:“奴婢就站在门口看。”

    琼华院里明姿和明珮刚开展过一场骂战,此时正各各紧闭了门,互相不搭理。胡婆子叫门也没人搭理,金簪讥讽道:“难怪人家都说鬼也怕恶人,今日果真见着了。”

    胡婆子狠狠瞪了金簪一眼,沉着脸道:“给我砸门!夫人怪罪下来有我!”

    人仰马翻……趾高气扬的两位代行管家之职的小姐受不了这种翻腾,哭了半死,胡婆子不管不顾地让人在琼华院的树下、花下、墙根下到处地挖。于是两位小姐们的丫鬟们被撵得鸡飞狗跳,甚至把窗台上的花盆都挤落下来了。

    这边梅子也回去同明菲禀报她打听到的情况。

    原来今日的差事是由明姿和明珮一同领了的,可事到临头,明姿却因琐事经常离开,多数时候都是由明珮一个人发的,就连明菲屋子里的东西都是经明珮手的。

    待到最后东西突然不够了,明珮便问明姿要,理由是明姿平时就是管账的,东西也是她拿着的,必然是她事先克扣了,没拿够数目给自己。

    明姿则一口咬定就是明珮发错了的,要不然就是有人监守自盗偷了还冤枉自己。于是两人都嚷嚷着说要搜屋子,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时候偏又有人嚷了一句,说好像看见三小姐屋子里的人领了两回东西,而且有一次,似乎屋子里两位小姐都不在……

    两人都不肯干休,这事儿闹到了陈氏那里。遍寻不得,这才决定搜屋子。只因此事直指明菲屋子里的人,便从倚绣院开始搜。梅子却又补充了一句:“夫人原本也没说要搜,是四姨娘提出来的。”

    明菲轻轻吐出一句:“我知道了。”

    梅子悄无声息地行礼退下,明菲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半天不眨眼。

    花婆子小心翼翼地端了一杯热茶给明菲:“这件事情三小姐不打算告诉夫人吗?”

    明菲抬眼看着花婆子:“今天的事情我正想听听妈妈的意见。”她此时才觉得害怕极了。她觉得这院子她还是防守得比较严实了,谁知竟还是被人钻了空子。虽然这事儿落到陈氏手里,可大可小,但到底留个把柄也不是什么好事。

    花婆子沉默良久,叹道:“不告诉也罢……”

    明菲道:“金簪会不会?”

    花婆子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许久不见的狡猾的笑容来:“您不必害怕她。谁知道今天这个东西,是不是因为她被贬,所以心中生怨,又害怕被搜出来,才趁机拿出来的?”

    天色将黑,有小丫鬟来传话:“夫人说了,今日不必去上房吃饭,请各位公子小姐们自便。”

    白露才拿来饭菜,金簪就急匆匆地跑来:“三小姐,出事儿了。胡妈妈在四小姐窗台的花盆子里找到了扎针的人偶,在五小姐的屋子里找到了三百两银子的银票,现在已经搜到姨娘们的院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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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击,可以说是明姿的,也可以说是陈氏的,也可以说是四姨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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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号:1782705

    书名:《满春光》

    作者:袁艾辰

    简介:犯我者,虽远必诛。

九十一章 输赢

    明菲暗想,看来陈氏今天不弄出点名堂是绝对不会收手了。

    明珮和明姿都不约而同地要求搜对方的屋子,偏偏有人把矛头指向倚绣院,最后四姨娘提议干脆大家的院子都搜一搜。胡婆子来询问人,偏轻轻一句就揭过,留下给她扫尾的时间,最后来搜屋子的时候,对待琼华院那边也比对待倚绣院这边激烈得多。

    那是不是说明,今天的事情大家都有份?明珮也许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明姿,但明姿却一定是针对她。只不过,她们大概都没有想到,并不止是自己一个人聪明,别人也不笨,更没有想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给了陈氏一网打尽的机会。

    陈氏兴许不在意蔡国栋有多少个女人,但她绝对不能容许有人挑战她作为当家主母的权利和地位。管家之职,她愿意分一点给别人,那是她抬举人,若要是有人想着去争去抢,甚至痴心妄想,那便是杀无赦。

    只是明菲没有想到,她装病这事儿最后也被人利用上了。

    事情还要从明姿花盆里的那个针扎人偶说起,那个针扎人偶用的是上写的是明菲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头部、心胸、四肢,各插了明晃晃的针。拆开人偶,里面塞了头发和一块上好的石榴红绢布,那石榴红绢布上还残留着一只金色的鲤鱼,分明是从某件衣物上剪下来的。

    这还不算,二姨娘那个偏僻的小院子里更是搜出了一串的人偶,除了她娘四个以外,蔡家所有的人都有了,其中蔡国栋、陈氏、蔡光庭的人偶看上去极惨,特别是陈氏的肚子上插的针不下十颗,只里面不曾塞了头发和衣物碎片。

    相比这个而言,四姨娘院子里搜出的八百两的银票反而不起眼了。

    据查,明菲那个人偶中塞的是她的头发,而那块石榴红绢布则是当初她还在吴家村时娇桃给她绣的小肚兜。近年她身量开始上窜,那个小肚兜早就压到了箱子底下,不曾想竟然被人偷拿了出去,还剪碎做了这种事。

    陈氏眼泪汪汪,分外沉痛:“我就说,这孩子身体一向极好,怎会突然就病倒,说着是小病,却吃了那么多天的药也不见好转,终日缠绵病榻,没曾想,竟然会是这么回事。”

    四姨娘本着戴罪立功的态度,尖刻地指出,明姿这些天日日进出蔡光仪和二姨娘的院子,原来就是为了图谋这事。实在是用心恶毒,一次加害不成,侥幸逃过,不但不感激老爷夫人的宽厚仁慈,还要变本加厉的做这种肮脏事,实在是人神共愤。

    明姿整个儿都傻掉了,她没有想到她和二姨娘的屋子里竟然会搜出这种东西来,也许她心里想过千百次,也许她也真的曾经做过这种诅咒之事,但她知道轻重厉害,根本不会留下尾须。反而在她意料之中该搜出这种东西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搜出来,这是为什么?情急之中,她只能喊冤枉,是有人栽赃陷害。

    陈氏也没直接就说一定是二姨娘母子几人干的,只说她这段时间因为有孕,头脑昏沉,问蔡国栋该怎么办。

    四姨娘就提了个建议,让查查做人偶的布,蔡家众人用的布匹都是有数的,只要一查,定然能查出点什么来,顺藤摸瓜,到底是谁做的,不就水落石出了?

    蔡国栋把相关人等叫来问,明菲和明玉择得干干净净,她们屋子里的人平时无事是绝对不会乱走的,谁什么时候到了哪里基本都有数。更何况,明菲本身就是受害人,明玉还那么小。

    明珮只是哭,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一向和明姿合不拢,虽在一个院子里却从不去明姿屋子里的,而且她在家中,除了明姿不喜欢她以外,她和其他人感情可都好得很。

    明姿只喊冤枉,却又忍不住骂了陈氏和明菲恶毒。

    二姨娘冷笑着:“有什么好说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守我的人是她的,服侍明姿的人是她的,搜院子的人还是她的,如果真的是要我死了孩子们才得清静,我吊死了事,不要折腾了。我全都认下,是我一个人做的,给我一根绳子让我了结吧。”她这话有技巧,就算是她一个人做的,她也不可能走出院子去在明姿的花盆里埋东西吧?这么多的人偶,众目睽睽之下,她和明姿怎会有时间做出来?

    四姨娘道:“二姐姐莫急,谁不知道你养了好儿子?夫人能管着家里,可管不着外面。四小姐管家,天天和三公子一处,谁知道会带些什么东西进来?”

    蔡国栋先是气得直打哆嗦,此时反而冷静下来了。陈氏默默观察着蔡国栋的神色,破天荒地躲避开去,表示不加入这个战团,老爷怎么查怎么算。

    蔡国栋沉默了两天之后,下了结论:“不用查了,这事到此为止。把二姨娘送到乡下养病去吧,明姿也跟了去伺疾。伺候不周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了。”

    毫无疑问,这个结果令所有的人都大为惊奇。有人不甘,有人不平,不过转念一想,蔡国栋此次做出的选择却是他平生在处理家事上最为明智的一次。

    连四姨娘这样的人都能想得到查做人偶的布,做这件事的人又怎会想不到?从外面夹带?又怎么查?就算真的查出来,又能怎样?是报官还是报给族里?再赶几个子女出去?打死几个小妾?结果都是他和他的前途所不能承受的。

    既然这件事都能轻轻放过,那么四姨娘和明珮贪污的事儿自然也就此揭过,退出银子就算了事。

    偏巧这个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事,看守蔡光正的人来报,人不见了,就连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只因蔡光正到了乡下后,经常不按点吃饭,所以伺候他的人不见他吃饭也没觉得稀奇,接着两顿不见人吃饭,这才觉得不对劲,跑进去一看,人早就不见了。

    蔡国栋不由大怒,指着陈氏的鼻子骂了一顿,意思是说,她没管好下人,或者是放纵下人怠慢。看看,连不吃饭,人不见,都没人知道,这还管的什么家?他虽然痛恨蔡光正,到底心中还是难过。可想到蔡光正竟然敢跑了,不把他放在眼里,又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难免迁怒。

    陈氏一言不发,脸色煞白地捂着肚子往地下滑,余婆子吓得又哭又叫,连声替陈氏喊冤枉。也不管什么敬不敬的,就问蔡国栋,夫人本就年轻,没比几位公子小姐大了多少岁,怀了身孕更没有精力操持这么多人的生活事务,又是听了他的安排,才让两位小姐跟着管家,怎么出了事儿全都是夫人的错?老爷也太不体贴了。

    蔡国栋看着陈氏那种可怜样,想到自己乱成一团的家,第一次觉得妻妾子女众多实在是件麻烦的事儿。不由长叹了一声,让人给陈氏请大夫,他自己则跑到善解人意,不吵不闹的三姨娘那里去寻火辣辣的娇杏解忧去了。

    陈氏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帐顶的百子图案,余婆子劝她:“您想开些,老爷这是气糊涂了,过后他自然认得夫人的好。”

    陈氏淡淡地道:“我可真没想到,原来她们这段时间是双管齐下。到底叫他给跑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二姨娘和明姿此次被送到乡下,她要再叫她们溜了空子,她就不姓陈。还剩下一个蔡光仪,给她等着瞧。

    余婆子眨眨眼:“您多虑了。他一个无根无底之人,能成什么气候?他从前可是娇生惯养,这般逃出去,能糊住嘴就算不错的。”

    陈氏叹道:“她从前手里过了那么多钱财,搜出来的却只是区区几千两,说什么我也不信,那钱定然是落到光正手里了。她毕竟经营了那么多年,手里总有几个我们不知道的人脉的。你看,这次的事情不就说明了?”有钱能使磨推鬼,要是那钱落到蔡光正手里,蔡光正就算是不能再以蔡家人的身份翻身,将来也难保不会成为心腹之患。她的手缓缓从小腹上抚过,他还这么小。

    余婆子也不是蠢的,仔细一想,是这么回事,但鞭长莫及,又能怎样呢?心里想着,嘴里却安慰陈氏:“为今之计,只能倚仗大公子了。”

    陈氏揉揉额头:“老爷又去娇杏哪里了?”

    余婆子默认。

    陈氏也不见气恼,只道:“明日你把娇杏给我叫来。这小蹄子是个狠的,别人不知道那做人偶的布是从哪里来的,我却是知道的,七零八碎的,可不是从针线房里搜罗来的?”

    余婆子有些不确定:“她不认呢?”到底没有真凭实据。

    陈氏扫了她一眼:“她不认,不是还有你吗?你不是一眼就认出明菲那个人偶中的那块石榴红肚兜是娇桃做的?这肚兜,除了明菲、你、娇桃、还有她之外,有谁记得?”

    能把明姿赶走,四姨娘还算满意,但等到她又去寻娇杏这个有功之臣时,却听三姨娘说,娇杏自早上就被陈氏叫去,现在还没回来。四姨娘顿时觉得有些不妙,好容易在晌午时分才在半道上截住娇杏,看着娇杏惨白的脸色,她的腿突然就软了。难道东窗事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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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章 备考

    娇杏看见四姨娘就软软地朝她靠过去,面容惨白地说:“从今后,我和你可算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蚱蜢了,只不过,那条线被人抓住了。”她今日在陈氏房里跪了半日,两条腿早不是自己的了,饶是她身体强壮勉强熬到现在,见了四姨娘就再也撑不住。

    四姨娘赶紧扶住她,欲哭无泪:“她都知道了?”

    娇杏道:“她让我给你带句话,谨守本分,相安无事。”这是警告,也是求和。

    四姨娘抱着头,没天理啊,她怎么这么倒霉?刚得到一点好处就又失去了更多?有这个把柄落在陈氏手里,可以想象,以后她在陈氏手下再也过不得招了。

    经此一役,蔡府终于清静了。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陈氏专注于养胎,蔡国栋沉迷于在外应酬,蔡光仪夹着尾巴低调做人,姨娘们谨守本分。明珮独自一个人住着琼华院,再也没人和她争吵置气,气质都仿佛沉静了许多。

    明菲又重新回到协助管家的职位上,在她的提议下,陈氏默许她把一些不伤根本的小事分派给明珮和明玉做,蔡府到了一个难得的和谐期,貌似一切都井井有条。

    明菲最近新增加了一个工作,每日里总是拉着明玉带着两条狗在院子里巡查一通,训练两条狗衔物捡物,喜福虽聪明,却天生不是干这事儿的材料,总是半途而废,而那只名叫金砂的沙皮狗又还太小,于是众人都觉得明菲是有些闲得无聊了。陈氏问过两回,她都说要小孩子要多动动才行,陈氏也就不再多管闲事。

    明菲非常有耐心,不厌其烦地亲自给喜福洗澡梳毛喂食,还逼着明玉也这样做。她不指望这两条狗有多大出息,只希望关键时刻能和她的灰灰一样,起一点作用。

    自从事情发生之后,她从没追究过她那件压在箱子底下的肚兜是怎么落到别人手里,又是通过何种途径被绞碎放进了人偶娃娃里,因为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她没可能把她屋子里的人统统都换成她喜欢的和喜欢她的,因此该装昏的时候还得装昏。只要蔡国栋不倒,蔡光庭争气,陈氏不讨厌她,她就不会落到明姿的地步。

    所以,她该享福的时候就享福,该保养的时候就保养,她不认为外表美丽就是绝对优势,但不可否认,长得好看、打扮得体的人总是要多占一些便宜的。要是陈氏是个百里挑一的美女,老蔡还会这样对她吗?就算是好色成性,以陈氏的手腕来说,多少也会眷顾一点的吧?

    天气越来越冷,蔡光庭和李碧也越来越紧张,常常挑灯夜读到半夜三更。陈氏特意吩咐厨房给他二人做精细的饮食,夜里加夜宵,炭要最好的,衣服也一定要保暖,务必保证这二人不受任何影响,来年春天以最佳精神状态冲刺。

    明菲作为协助管家的人,蔡光庭的亲妹子,自然是要把照顾蔡光庭的责任揽到身上,她每天闲暇时分就是猫在屋子里绞尽脑汁地想,如何才能在缺少蔬菜水果的冬天里弄出营养丰富,口味多变的菜肴和汤来,让蔡光庭和李碧多吃一点。

    大到一顿饭,小到一碟糕点,她无一不是精心搭配,绞尽脑汁。做好之后每每还要先弄一点拿去给陈氏看看,问陈氏是否想吃,如果陈氏想吃,便把她留给自己的那一份让给陈氏。不过陈氏多数时候都是拒绝了的,自怀孕以来,她几乎就只吃余婆子给她准备的东西。

    明菲其实很理解她的想法,这个孩子关系到陈氏的未来和一生,陈氏小心一点并没有错。作为继子继女和继母的关系,明菲尚且不信任陈氏,陈氏不信任她又有什么奇怪的?

    这一日晌午,明菲才把手里的家事打理完毕,娇桃就笑嘻嘻地迎上来:“三小姐,大公子让人来问,您今日准备做什么好吃的?”

    这个时代的人每天只吃两顿饭,像明菲这样的公子小姐们中午时分往往都是用点心或者一碗小吃打发了,可对于蔡光庭和李碧这种正在长身子,又日日苦读的人来说,中午这顿相当于正餐。但他们往日里也只是明菲送什么就吃什么,从来不曾主动来问过。明菲便问:“可是他想吃什么?”

    娇桃忙道:“不是,是龚家的大公子来了,听说您准备的饭食很是别致,便嚷嚷着也要尝尝。大公子说,请您多费点心,多做一点,做好吃一点。”

    明菲笑道:“难道我以前准备的,他觉得不好吃,不够吃么?早点提意见,我也好改呀。”

    娇桃道:“那也不是,这不是龚大公子许久没来,大公子想好好招待他一番么?更何况,您和六小姐要是什么地方做得好,大公子总是喜欢炫耀一番的。”

    蔡光庭就是这么一个脾气,就生怕人家认不得他这两个妹妹如何出众,如何的好,一有机会总要炫耀一番。既然如此,那便成全了他,明菲笑起来:“那今天中午就吃鲜肉蛋黄馄饨吧。”

    娇桃一愣:“还真没吃过这种馄饨。”

    明菲道:“等会子我多包几个,给你留一碗。”

    明菲去了小厨房,先让厨娘打蛋擀面做皮,选了新鲜的猪里脊肉剁细再用木锤捶茸加入盐等调料拌匀,再取了几只咸蛋出来,剔去蛋白部分,将蛋黄切细拌入馅料中。馄饨下锅捞起放入大碗中,加入高汤调料,洒上切碎的香菜,就算完工。明菲命人将一共四只大碗装入食盒中,让丹霞和白露提了,主仆三人一道往蔡光庭的院子走去。

    才到外面,就听见龚远和在说笑话,一屋子的人都笑得哈哈的,其中还听见金桂清脆婉转的声音:“龚公子,您可真会说话。您一来,我们公子爷脸上都笑出朵花儿来了,以后您可要多来呀……”

    啧啧,那声“呀”拖得老长,还一连转了好几个弯,明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门的小厮看到她,笑着行了礼,跑去通报了一声,金桂立刻打起帘子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地道:“三小姐,又烦劳您亲自送来……”

    明菲没理睬她,直接越过她就往里走,白露对着金桂翻了个白眼,道:“这个话也轮得到你和我们小姐说?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

    金桂立刻红了眼圈,蔫蔫地垂手立在门口不动了。

    明菲进了屋子,只见龚远和浑身没骨头似地瘫在他最喜欢的那张躺椅上,笑得眉眼飞扬,没心没肺。他见她进来,就夸张地闭上眼,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煞有介事地道:“好香,好香,我口水都来了。”

    明菲笑道:“我只怕你会失望呢。”她又被龚远和那身灿烂夸张的行头闪了眼睛。

    龚远和今天穿的是一身银白暗花纹锦的圆领箭袖衫子,袖口扣着翠玉珠宝扣子,腰间系着富贵紫织锦腰带,腰带上的三菱形金带饰正中镶嵌着一颗指节大小、深蓝带紫的蓝宝石,四周还镶着四颗黄豆大小的圆润东珠和四颗鸽血红宝石做陪衬,脚下踏着鹿皮靴子,旁边的椅子上还搭着一件紫地缂丝貂毛大氅。

    明菲粗粗算了一下,光他这一身,恐怕就要千两银子。纵然搭配得很协调,但也不用弄得这么夸张吧?他是生怕人家认不得他家很有钱吗?她要是打劫的,她就专挑他下手。

    李碧已然起身去接白露手里的食盒,笑道:“我每日就专等三妹妹这一顿。只是总劳你操心,有些不好意思。”越接触下来,他越觉得明菲果然如同蔡光庭说的一般,年龄虽小,却很能干,最主要的是,她对他是真的做到和蔡光庭是一样的对待,凡是蔡光庭有的,他一定都有。

    明菲笑道:“我也没操什么心,不过都是动动嘴皮子,在一旁看着人做罢了。”一壁厢又叫人打水来给几人净手用餐,谁想喊了两声都没人答应。

    再一看,金桂正红着眼圈,眼泪将落未落的站在帘子边可怜兮兮地看着这边,而娇桃却是不见。明菲看得恶心,有心想骂金桂两句,又因是蔡光庭屋子里的人,又还当着外人,她实在不好开这个口,只好吩咐丹霞去做。

    蔡光庭淡定地道:“不用了,我们就这样吃,泡的时间长了可不好。”终究问也没问金桂一声。金桂在那里站了半日,觉得没有意思,慢吞吞地掩了出去。

    龚远和乍一见到食盒中的大碗,就笑了起来:“这样大的碗?”

    明菲知道他们都是很讲究的,平时吃面都是用小碗慢慢地挑了吃,就生怕样子不文雅。但她想着蔡光庭等人都是吃长饭的,何况这是馄饨,不用大碗用什么?她微微一笑:“是我忘了,我平时偷懒,常常用大碗盛了给我哥哥和表哥,他们也舍不得说我的不是。倒叫龚大哥哥笑话了,我这就叫她们寻小碗来。”

    龚远和呵呵一笑:“谁说我要小碗了?我是说,这样的才吃得尽兴。”先就端起碗来尝了一个,眯着眼装模作样地半天不说话。待到众人都问他怎么了,他才说:“实在是,太,太,太难……”

    明菲大惊,太难吃了?不会吧?她明明尝过的,莫非是他这一个调料刚好没搅匀?

    却听龚远和拖着声音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太难遇上这么好吃的东西了。我决定,以后我每天都来你家和你们一起看书,顺便混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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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早上又地震了……不过俺已经麻木不仁了。

九十四章 争执

    明菲没想到,龚远和带来的这只狗竟然会是如此的庞然大物。有一张熊一样的脸,披毛浓厚,壮实得吓人,它懒洋洋地躺在蔡光庭的院子里晒太阳,看上去十分安静。

    然而一切都是假象,当她们几人走到院子门口时,“哗啦”一声链子响,那狗凶猛而敏捷地站起来,虎视眈眈地看着几人,尽管没有吠叫或者有扑上来的动作,但看着那两尺多的身高,小牛犊一样的体型,明菲的腿还是控制不住地发软了。

    再看其他几个人,明珮已经倒在丫鬟的身上,脸色苍白地看着蔡光耀的奶娘:“我……我们快走……”不等明菲发话,明珮就带着蔡光耀一阵风似地逸走,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明玉紧紧贴在明菲身边,也是很害怕的,但好歹还能开口说话:“三姐姐,追风好吓人。”

    龚远和闻声从里面走出来,见状轻拍追风的头,低声和追风说了两句,追风方乖巧地躺了下去,眯着眼睛看着明菲和明玉。很难想象,这样一条狗竟然会这样的温顺。

    龚远和见明菲、明玉和几个丫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包括那两只小狗都站在门口不敢动,微笑着抖了抖追风脖子上一条儿臂粗的铁链:“进来吧,它不会随便咬人。”

    明菲看着龚远和干巴巴地笑:“这狗可真是壮实。”

    龚远和不经意地一笑:“是很壮实,前段时间我想法子称了一下,大概有一百六十斤吧。是从北方境外来的,听说可以和狼、熊打斗的,不过倒是非常听我的话。我不在家的时候,谁要是敢踏进我那院子一步……嘿嘿……”他奸笑了一声,“不死也得脱层皮。”

    明菲有些笑不出来了,这狗怎么都不像是个善主儿,若是发怒的时候,只怕就类似于那好几个男人都拉不住的类型。她肯定是不能养在院子里了,先不说这种狗不可能对主人之外的第二个人忠诚到什么程度,就凭它发怒时就没人能招呼它,她总不能等着外面的护院去拉住它,或者弄个手弩来射杀它吧。

    蔡光庭立在门口打击笑得得意洋洋的龚远和:“你还说呢,若是你别把它养成这个样子,又哪里会在你要长期离家之时竟然找不到一个愿意替你照顾的?又怎会担心你前脚刚走,它后脚就死?”

    龚远和也不在意,微微一笑:“它只在我院子里,我在的时候它也不攻击人。我不在,那些人来干什么?可不是来找咬的?”他眼巴巴地看着明菲:“三妹妹,你看我这狗可还长得讨你喜欢?”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乞求和担忧。

    原来是关系到这条狗的性命。敢在龚远和远离家中之后就下令杀死他的爱犬的,除了龚中素和龚二夫人之外应该再没有旁人,听说龚中素格外宠爱龚远和,那便是龚二夫人了。想必这狗曾经深深得罪过龚二夫人吧?又是一起恩怨纠缠,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官司。明菲看看龚远和的眼睛,又看看追风那双警惕的棕色眼睛,突然觉着这一人一狗的眼神在某些方面颇为相似,心中一软,不由自主地点头:“还不错。”

    龚远和大大地松了口气,露出快活轻松的笑容来:“我会派两个人跟过来照顾它,不会给你增加多少麻烦的。”

    “三妹妹,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这狗怪吓人的。”李碧手里攥着本书从窗子里探出头来,担忧地看着明菲:“你养在你那院子里,要是它不听话的时候,一屋子的女人,谁能帮你制服它?”

    龚远和很生气:“关你什么事?你想得到的我就想不到?”他哗啦啦地抖动着手里的铁链,“看看这是什么?有这个拴着,它挣不脱!”

    李碧毫不退让:“三妹妹还只是个小姑娘,你让她站到这狗身边来比比,她比这狗高了多少?”他快步走出来,严肃地说:“你这条狗,就连我都不敢保证我能拉得住,你怎么会想到把它交给三妹妹来养?我们若是被它咬了一口最多就是添个疤,可三妹妹若是……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龚远和真的发怒了:“我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吗?好你个李碧,你帮不上我的忙也就算了,干嘛来坏我的事,破坏追风的名声?它很乖很懂事的。”

    李碧笑了:“你是它的主人,自然觉得它又乖巧又懂事,但对别人来说,可不是那么一回事。它只不过是个畜牲而已,能懂得什么?”

    蔡光庭也不劝解,就笑眯眯地立在一旁看他二人争执。

    龚远和沉了脸,转脸看着明菲,严肃而认真地道:“三妹妹,你相不相信我?”

    此时他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色,玉白的脸上也因为愤怒和焦急微微泛起了粉红色,倒显得像个男子汉了。明菲看着他笑:“几位哥哥我都是很相信的,都是为了我好嘛。”两不得罪。

    龚远和似乎是铁了心一定要赖定她了,“你若是相信我就过来站到我身边,我让追风认识你。看看它是不是像某些人说的一样,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畜牲,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乱咬人。”眼睛是瞅着李碧的,表情却是异常自信的。

    不是她不相信龚远和,而是这狗实在是太吓人了。明菲天人交战很久,最终干笑着走过去,腿脚发软地站在离追风两尺远的地方。

    龚远和见她走过来,表情稍微要柔和了些,对着她招手:“再过来一点,到我身边来。”

    见明菲真的又提脚往龚远和身边去,李碧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书看向蔡光庭,蔡光庭笑着摇头:“追风没那么吓人。”

    明菲依言站到龚远和身边,软手软脚地看着追风那颗硕大的头,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距离是那样的近,追风好奇地打量着明菲,嘴里呼出的气息似乎都能吹到她的脸上,它突然动了动,明菲立刻吓得一小跳跳到了龚远和的身后,揪住了他的袖子。

    “别怕。”龚远和轻轻拍拍追风的头,低声说了几句,追风乖乖地伏在了地上,垂下了头。龚远和把明菲拉出来,拉她的手给追风嗅闻,又让她去摸追风的头:“轻轻地摸它,喊它的名字,语气轻柔地和它说话,看着它,但不要看它的眼睛。它的脾气不错,轻易不会发怒。”

    这个明菲知道,训狗准则之一,永远不要正视它的眼睛。她尽量释放出善意,学着龚远和一样地抚摸追风的大脑袋,低声和它说话。追风看着她,一动不动,倒理不理的,但看得出,它很放松,眼里的警惕也被懒洋洋的神色所代替。

    它不讨厌她,看来也不是那么难。明菲松了一口气,问龚远和:“我什么时候可以喂它吃东西?”这种大狗,一般不会轻易接受陌生人的喂食,什么时候愿意吃她喂的东西了,也就算是开始信任她了。

    龚远和想了想,道:“先处着看看吧。”然后得意地望着李碧做了个鬼脸:“怎样?三妹妹有没有被它咬?”

    李碧摇摇头:“我觉得还是应该小心一点的好。”

    龚远和甩了个朽木不可雕的表情给他,回过头对着明菲笑:“我都替你想好了。我天天带它过来,你有空就过来陪它说话。我算着到我要走的时候,你们也就熟悉了。你不必把它放在你的院子里养,另外寻个小院子给它,我派专人照顾,你每天去看它一回,陪陪它就行。若是我回来,或者在京城安定下来,很快就会派人来接它的。”

    明菲一一应了,明玉在一旁看着也跃跃欲试:“龚大哥哥,也让我摸摸追风呗?”

    龚远和笑起来:“小明玉胆子还不小!过来!”

    明玉把手放在追风的大脑袋上摩裟着,张着嘴满足地呵呵傻笑。金砂和喜福警惕而小心地站在安全的距离内围着追风打转,喜福试探地对着追风发出几声吠叫。追风很高傲地抬着眼睛,看也不看这两条小狗一眼,气势尽显。

    李碧有些不赞同这两个表妹的大胆举动,女孩子么,养养小猫小狗看着挺温柔活泼的,但要是整日和这种臭烘烘,呲牙咧嘴的凶恶大狗为伍,看着怎么都是奇怪的。

    蔡光庭却道:“我宁愿她们胆子大一些,勇敢一些,也不愿意她们娇滴滴的,遇到事情只会害怕,只会哭。”这是有前车之鉴的。如果张氏能够狠辣一点,胆子大一点,勇敢一点,就不会落到那个地步。就算不能像陈氏那样聪明狡猾,最起码也要能自保吧?能有勇气面对困难吧?

    明菲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暗想李碧看来不喜欢太过独立勇敢的女孩子,而是喜欢小鸟依人一般的女孩子。她似乎和这小鸟依人离得很远很远。

    时光匆匆,转眼就到了蔡光庭等人离家上京的时候,头一天龚远和就把追风送了过来,随行的还有两个身高体壮的小厮,听说是平时专门负责照顾这狗的。明菲命人将他们带到外院的一个小院子里住下,每日去看追风一回,陪它一个时辰,给它喂喂食,带着它在小院子溜溜弯。追风换了新环境,几天不见龚远和,蔫吧了一久,慢慢儿地也就和明菲、明玉熟悉了起来。只是蔡家的其他人,仍然不要想靠近它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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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追风

    龚远和飞快地扫完他那一碗,在李碧和蔡光庭下手之前抢走了另一碗。边吃边笑:“你们天天吃,肯定吃厌烦了,为了不让这两个丫头收碗麻烦,我替她们把这只碗吃空。”

    丹霞和白露闻言,忍不住都笑了:“婢子多谢公子。”

    蔡光庭摇头叹息:“你就明说你肚子里有条馋虫叫你不吃完两大碗就不饶你吧,难道我们还会和你抢?”咂吧着嘴有些意犹未尽。

    李碧也端着空空的大碗望着明菲笑:“三妹妹,你还做得有多的吗?”

    明菲没想到会这么受欢迎。幸亏她当时多做了一些,准备给明玉和她自己以及几个妈妈丫鬟尝一点,既然如此,当然只有先满足这几个大胃王了,便吩咐丹霞立刻回小厨房去煮了送过来。

    龚远和觑着李碧:“你如今倒是不会脸红害羞了?”

    李碧一本正经地道:“三妹妹不是外人。”

    龚远和的眼珠子在李碧和明菲中间绕了两绕,“哈”地笑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蔡光庭已然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道:“他是老实人,你别拿他寻开心。”

    帮李碧是假,不许拿他的宝贝妹妹开玩笑才是真吧?真够护短的,连带着开个玩笑也不行。龚远和笑了一声,换了个话题:“三妹妹,我听说你想把那两条懒狗训练成神犬?”

    明菲笑道:“什么神犬?我不过是引着明玉多动动而已。省得她将来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喘喘气。再说,喜福和金砂都是好狗,并不懒。”

    龚远和挤了挤眼睛,神秘兮兮地道:“想要跑得快,想要守屋子厉害,我另有一条狗,不过要看你有没有胆子要。”

    明菲突然想到龚婧琪所说的,他那种好几个小厮都拉不住,一扑就要人命,最后还得用手弩来射杀的狗,不由打了个寒颤:“我不要了,我可没手弩来射杀恶犬。”

    龚远和叹了口气:“我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吗?怎会拿恶犬来给你?我是想着,年前我就要同你哥哥他们一道去京城赶考,我有一条爱犬没着落,想托你帮我养养,谁知才一开口你就这样子,真没意思。”

    明菲只当他捉弄她,龚婧琪可说得清楚,他专门有个庄子来养狗的,养了十多个人打理狗,怎会没人替他养心爱的狗?哄谁呢?当下一笑也不搭腔。

    龚远和的脸色就有些难看,道:“小丫头,我难得开口求你一回,你光笑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明菲见他突然生了气,一边看向蔡光庭,一边笑道:“我以为你是和我开玩笑的。”

    蔡光庭道:“咱们家只有你不害怕大狗,你就帮他养追风吧。追风不错,不会乱咬人的。”

    原来是真的有这回事,不要说蔡光庭开了口,就凭龚远和救过她的命,她再怕也不会推辞。至于他为什么要把那狗送到她这里来养,兴许也是有他自己为难的地方吧,毕竟他那个家庭那么复杂。明菲自然是满口答应,龚远和这才又笑了:“明日我就把它带过来给你熟悉熟悉,养些日子你们熟悉了,我们也该走了。”

    “不在家中过年了?要是考上了,是不是也不回来过年了啊?”明菲不由有些怅然,今年是她第一次在蔡家过年,却又不能和蔡光庭一起过。

    蔡光庭揉揉她的头发,强笑道:“天天都有肉吃,不是和过年一样的么?”

    明菲小声道:“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她才刚认可了蔡光庭和明玉,把他们当做她这一世的亲人,当然是希望逢年过节他们都能守在她身边的。

    蔡光庭的手就停在了明菲的头上,试图再画一个大大的烧饼给明菲充饥,却又觉得说不出来。他要是考上了庶吉士,那便要留在京城,三年之后考试合格,又可能是留京或者外放,总之,他要想回家过这个年,那是有些难了。除非蔡家也能去京城,但明显这几年都不太可能。

    李碧摸了摸头,试图安慰明菲:“也没什么了,睡一觉起来年就过去了。我以前就这样的,真没你想的那么难过。三年的时间说起来过得挺快的。你哥哥还可以请假回家的。”

    很明显,李碧不会劝人,气氛反而因他这句话更伤感了。

    “你们都不知道这小丫头是怎么想的。”龚远和笑道:“她是觉得少一个人过年就少拿一个红包呢。我看光庭你不如事先把压岁钱一次给够吧。省得咱们走了以后,每到过年之时,你的耳朵就要发热,那是这丫头在念叨着,我的压岁钱,我的压岁钱。”

    众人都被他给逗笑了。白露捂着嘴笑:“可不是,我们三小姐要是看见钱匣子是满的,那一天就睡得特别踏实;若是发现钱匣子空了,就愁得什么似的。自然是稀罕大公子的压岁钱的。”

    明菲作势骂她:“臭丫头,叫你编排我。”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蔡光庭故意调侃明菲:“真是这样的么?不过有可能哦,你花钱一向大手大脚,我若是不在家,可没人愿意拿月钱给你填窟窿了。”

    “才不是呢。”明菲嘟起嘴,“龚大哥哥越来越钻到钱眼子里去了。你要是去京城的路上都穿成这个样子,我不许我哥哥和表哥同你一道走。”

    龚远和笑着扭过来扭过去地给众人看:“我怎么了?我这个样子怎么了?多么的玉树临风。说是芝兰玉树也不为过,我刚才来时,还有小姑娘看着我脸红呢。”

    明菲没好气地道:“是,要是遇上盗匪,你这玉树就风中凌乱了。”要是遇上女大王,正好把你抢去做压寨相公。不过他这副小身板儿,可承受得住哦?

    明菲忍不住又打量了龚远和一通,却见他原本没有二两肉,竹竿一样细长的身子已经开始渐渐强壮起来,想必将来是个身材线条很优美的男人。再看看她的蔡光庭大哥,唔,虽然小小年纪就板着一张棺材脸,不过也是美男子一枚。明菲满足了。

    丹霞和娇桃提着食盒说说笑笑地走进来,先把新煮的馄饨取出递给众人,又体贴地将火盆给换了。见娇桃回来,刚才不知跑到何处去的金桂突然冒了出来,非常勤快地和娇桃抢着做事情,片刻功夫将娇桃手上的事统统抢了个精光。

    龚远和嘴角带笑,朝蔡光庭挤挤眼睛,示意他看看他这两个丫鬟。

    蔡光庭皱了皱眉头,索性道:“金桂。”

    “嗳……”金桂立刻将手里的茶壶往娇桃手里一放,转身擦了擦手,眼睛晶亮,笑逐颜开,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公子请吩咐。”

    蔡光庭道:“你去拿个小碗,拿只汤匙来。”

    兴许三小姐也要吃吧?金桂不疑有他,欢喜万分,手脚利索地跑去拿了套精致的碗来。

    蔡光庭又指着一碗没人动过的馄饨:“拨半碗出来,记得要舀汤。”

    金桂依言办了,笑嘻嘻地端起那碗馄饨看着蔡光庭,等他下一步吩咐。

    蔡光庭一本正经地指着娇桃:“给娇桃。”和颜悦色地对娇桃道:“这馄饨不错,你尝尝。”

    娇桃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馄饨,尝了一个后,脸上绽放出快乐的微笑来:“真的很好吃。”

    金桂眼巴巴地看着蔡光庭:“公子……”她也能尝尝的吧?

    蔡光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有事?”

    “噗……”龚远和看着金桂又是委屈,又是不敢相信,又是不甘,想哭又不敢哭的表情忍不住扑在桌上大笑起来。

    龚远和说话算话,第二日早上真的就带了书和狗来了蔡家。明菲还在陈氏的指导下草拟要交给蔡光庭带去的,给京中钟太傅以及陈氏那个叔叔和妹夫家的年礼单子,白露就在门外探了几探。

    陈氏见明菲有些心神不属的,便笑道:“罢了,你还是赶紧去吧。剩下的我和余妈妈商量好再给你父亲看过基本就可以定下来了。”

    明菲还忍着:“没事儿,我做完事再去。”

    陈氏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去吧,我也当过小孩子。你这个年龄,原本正是好玩的时候,却不得不跟着我学管家,已是委屈了你。趁着你哥哥还在家,带着明玉多和他聚聚,也让他休息休息,省得他日日苦读,熬成书呆子。”

    陈氏已有将近五个月的身孕,养得珠圆玉润的,最近没有什么烦心事儿,情绪也比较稳定,看着倒是比从前有亲和力得多。明菲临出门前,她又特别交代了一句:“你可得先看看那狗凶不凶,别冒冒失失地就靠过去,咬人的狗不叫,一定要小心。若是那狗厉害,你千万不要近身,就和说他如果相信我,我一定让人给他招呼好了。别因为觉得欠着他的情,反而给自己惹麻烦。”

    仿佛真的是个关心孩子的母亲一般。

    “好的,我记住了。”明菲觉得,要是能和陈氏保持这样的关系也不错。她跟在陈氏身边真的是学会了许多学不到的东西,只要陈氏不折腾,她也愿意对陈氏生的这个孩子好的。

    明玉听说今日龚远和还要送狗过来,老早就让人把金砂和喜福一并带到院子外面等着明菲,见她过来,欢欣鼓舞地带着两条狗跑上去迎接她,不停地追问明菲:“三姐姐,我听说是条很厉害的大狗是不是?它是叫追风吗?好奇怪的名字,就像一匹马。干嘛不再来一只逐日啊?”

    明菲含含糊糊地应对着明玉的问题,忽听一声奶声奶气的喊声:“三姐姐。”

    明珮牵着胖嘟嘟的蔡光耀,只带了个奶娘和大丫鬟立在路边看着二人笑:“四弟听说龚大哥哥又带了狗来,嚷嚷着就想跟你们一起去看看。他可喜欢金砂和喜福了,是不是?光耀?”

    蔡光耀傻傻地点点头,眼睛扫过喜福,又落在金砂身上,哈哈大笑起来:“它可丑的真好看。”

    明菲统共也没和蔡光耀说过几句话,四姨娘也从来不许蔡光耀接触金砂和喜福,就生怕一个不小心,她的宝贝儿子会有任何闪失。明姿这个话,明显就是寻借口想同她们一起去凑热闹。

    明菲笑道:“行,不过听说是条大狗,平时用来看家护院的,很厉害,四弟年幼,你得让奶娘把他抱远一点,当心吓着他。”

    明珮一听,就不想要蔡光耀跟去了,便蹲下和蔡光耀小声嘀咕起来,意思是想要蔡光耀回去。谁知此时蔡光耀又被喜福和金砂给吸引住了,跺着脚的闹,就要跟了去,不然就要瘪嘴。明珮最怕他哭闹,又烦又急,后悔得要死。

    明玉贴在明菲耳边轻声道:“五姐姐真是麻烦,她想和我们一起去,就明说好了,偏偏要拐弯抹角的,一点都不大方,真是活该。”

    明菲失笑,拉着明玉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明珮处理好,便道:“五妹妹,我们先去,你们稍后来啊。”

    明珮着了急,将蔡光耀塞进奶娘怀里,拉了丫鬟提了裙子就跑,也不管蔡光耀在后面拼命哭叫着喊:“坏五姐,坏五姐。”

    明菲看着不成样子,便去哄蔡光耀:“四弟莫哭了,你五姐姐不让你去是因为怕你被大狗吓着。你若是一定要跟了去也不是不行,不过要记得一定要跟在奶娘身边,不要乱跑。不然下次就不领你出去了。”

    蔡光耀含泪点了点头,明菲拿帕子给他擦了眼泪,柔声道:“不要哭了啊,男子汉轻易是不哭的,来,笑一个给姐姐看看。”

    蔡光耀含着泪笑了起来,却又转过头,对着明菲侧边伸出手,欢快地笑道:“爹爹!”

    明菲回头,只见蔡国栋只穿着一身米黄色的圆领衫子,也没披披风,形只影单地立在一棵光秃秃的梨树下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倒比她初来的时候老了十岁都不止。

    “爹爹。”明菲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龚大哥哥带了一只叫做追风的大狗来,说是他去京城里赴考,要请我替他照顾。我们都要去看,您去吗?”

    蔡国栋有些尴尬:“我不去了。”

    蔡光耀失望地喊他:“爹爹,你真的不去吗?”

    “我还有事。”蔡国栋的目光缓缓扫过几个儿女的面孔,又恢复了从前那种冷淡严厉的模样。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对着明菲道:“小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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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锦屏记,书号:1771214简介:书香世家的女子,却要凭借两只手来谋生活。百计周全,依然摆脱不了做棋子的命运。阴错阳差,人说得遇良配,然而谜团却接踵而来。

九十五章 议亲

    来年三月的时候,蔡光庭等人不出意外地考上了庶吉士,留在了京城。但是蔡光仪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蔡国栋恨铁不成钢,噼里啪啦骂了蔡光仪一顿。蔡光仪一言不发,老老实实地垂着手任由他发作。

    蔡国栋看着蔡光仪那木登登的模样不由有些泄气,想起比他聪明许多的蔡光正和还在乡下的二姨娘和明姿,心里更是觉得烦,挥挥手让他下去。

    已经快要生产的陈氏在一旁冷眼瞧着,笑道:“老爷不要心急,光仪还小。功名路上哪是人人都能有你和光庭他们几个那般走得顺当的?虽是父子,但光仪也大了,没考上他心里本就难过,你这样一说,他岂不是更伤心?有话好好说,岂不是更好?”当初蔡光正和蔡光仪一道去考,不也没考上?怎么不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是年龄大了,儿子没出息知道着急了吧?

    蔡国栋没好气地道:“小?他哥哥一次就考上了,他呢?他要考到什么时候?考到二三十岁?我要是再不狠狠地说说他,他更是不知怎么个懒惰法!”

    陈氏道:“考到五六十的尚且还有,考到二三十岁实属平常。这孩子是个聪明的,只要他刻苦上进,总有一日能考上。你这样,会伤感情的。”

    陈氏不说后面这一句还好,说了后面这一句,蔡国栋暴跳如雷:“我是他老子!生他养他供他读书,希望他成才说他两句就伤感情了?老子管教儿子,天经地义!我对光庭不是一样的骂?怎么就没听他说过什么?”似乎蔡光庭就是他骂得凶才成才的。

    陈氏笑着起身:“得,是妾身说错了话,老爷就当妾身没说过这话。”说着让玉盘和余婆子扶了,自往院子里去了。自从那次她被蔡国栋气得“肚子疼”之后,她对他基本还保持着亲热和尊敬,但每当意见相左的时候,她就往往采用这一招,蔡国栋却也没能把她怎样。

    蔡国栋碰了个软钉子,却是越想越急。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四个儿子,蔡光庭算是成才了,蔡光正废了,蔡光仪是庶子,要是不能走仕途,将来可怎么办?还有一个蔡光耀,更是还小。等等,还有三个女儿,陈氏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不知男女的小家伙,统统都还没议亲,要是哪天他突然……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

    得先把年龄差不多的几个孩子的事儿给定下才行,蔡国栋越想越急,也顾不上还在和陈氏生闷气,跳起来就去寻陈氏。暮云见他着急上火的样子,忙跟了出去:“老爷您要去哪里?”

    蔡国栋也不理她,急匆匆地跑到门口往院子里一瞧,陈氏不在,便问那看门的婆子:“夫人往哪里去了?”

    那婆子道:“夫人去鸿翠苑了,说是要去看看小姐们。”

    蔡国栋算了一下,此时正是家里的女孩子们正在鸿翠苑学规矩的时间,正好他从来也没去看过,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女孩子们学得怎样了。于是便信步而去。

    到得鸿翠苑,鸿翠苑中鸟语花香,一派大好春光,他心里却又想起了二姨娘居住在这里的那段时光,不由脚步一滞,神色也有些恍然。正在沉思间,忽见玉盘急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见着他一脸的惊喜:“老爷,夫人正遣了奴婢去请您。”

    蔡国栋道:“有什么事?”

    玉盘小声道:“魏妈妈突然要走了。抚鸣的陈参政夫人来信,说是表小姐马上就要满五岁,该学规矩了,过些天就要把人接走。魏妈妈说,她来咱们家一年多的时间,承蒙您和夫人照顾,如今要走了,想请您和夫人一道去看看,小姐们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果然被陈氏给猜中了,陈氏的这个大伯母,果然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蔡国栋此时最关心的,就是女儿被教导成什么样子了,该学的都学到没有。明玉还小,前途尚且不急,但明菲、明姿却可以议亲了,至于明珮,也该看着点了。

    蔡国栋进了屋子,只见魏妈妈和陈氏坐在上手,明菲姐妹三人和陈莹一道坐在下手,大家的神色都有些难过。

    魏妈妈给蔡国栋行了礼,吩咐女孩子们一一上前,把自己这段时间所学的东西都展示一下,又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趁着她收拾行李的这几天提出来,她好再教教。

    蔡国栋明白魏妈妈其实也就是想告诉他们,她没白拿蔡家的钱而已。当下就表示不必看了,这学规矩礼仪,在平时就能看得出效果来,几个女孩子无论是待人接物,言谈举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他和陈氏都很满意。又表达了一番惋惜之意,让陈氏一定要重谢魏妈妈。

    魏妈妈也就顺势夸了蔡家的女孩子们一通,算是宾主尽欢。

    出了鸿翠苑,陈氏很是有些恼怒,女孩子们却都喜笑颜开,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明玉。

    蔡国栋见陈氏因为几个女儿的事和自己的大伯母生气,心中有些感动,亲自扶了陈氏散步,劝解她道:“不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吗?你和她置什么气?当心别气坏了身子。欢欢喜喜地把魏妈妈送过去,再带些好礼去答谢她。不管怎样,这一年中孩子们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陈氏难得见他如此体贴,又听玉盘说是在外面遇见他的,便猜着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她。当下委屈地道:“能不难过吗?说好两年的,穗姐儿还没满五岁,可咱们这几个孩子却是不小了,她这是故意拆台,见不得咱们蔡家比她家好。就算是嫌弃我是个庶出的,这几个女孩子不是我生的,她也该看在莹姐儿的份上留点情面。老爷,妾身实在是想让咱们家的女孩子个个儿站出去人家都说好,比妾身强上几十倍最好。”

    一口一个咱们蔡家,又暴露出的自己弱点和软处,蔡国栋看着陈氏因为怀孕显得有些浮肿,越发不好看的脸,反而觉得她比平时还要顺眼一些,这大抵就是因为陈氏刚好说到了他心坎里的缘故。

    蔡国栋安慰道:“咱们不和她一般见识,好好儿地把孩子生下最好。”接着提起了给几个孩子议亲的事,“光庭不小了,这次也算考得不错,我想着是不是该给他寻个合适的人家了?他的事儿定下来,下面几个孩子的事才好定下来。”

    陈氏一愣神,脱口而出:“这么急?”这事儿她和蔡光庭可是有协议的。

    蔡国栋又有些生气她为什么不把孩子们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当下语气就有些不好:“还急?他已经十六七的人了,我的同僚像我这个年龄的,已经当祖父了。”

    陈氏赶紧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的意思是,他已经是庶吉士了,咱们该好好给他选个人家,这长媳,可不能急。”

    蔡国栋也明白陈氏的意思,偏生还是急得很:“你先托人打听着,合适就可以定下了。”

    陈氏虽不知道他突然这般着急上火的原因是因为他觉着他年龄大了,得赶紧把几个孩子的事情定下来才放心,但想着事出有因,便顺着他的话头试探:“那老爷心里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蔡国栋以前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没认真考虑,主要原因是他太忙,忙政事,忙家里,忙完公事忙私事。便道:“合适的人选我倒没有,就算知道家世,也不知人才人品如何,你经常和各府女眷来往的,可看到有什么合适的?要不然,你托你婶娘和你妹妹在京城帮着寻一寻?那里的女孩子家世见识都比水城府这里的更胜一筹。”

    陈氏想起她嫂子劝她的那个话,心想要是真的来了个世家大族的女子,不服她的管教,处处压着她,她和孩子也没好日子过,便有些不想在京城里寻。可话却不能这么说,只道:“水城府好的女孩子不少,就算这里的不合适,也还有抚鸣的,最主要的是这两边的人都知根知底。京城的女孩子们家世不错的虽然更多,只怕眼界也更高,一般点的人家,又委屈了光庭。”意思是蔡国栋的官职不高不低的,家底也不丰厚,高不成低不就,没可能找到那么令人满意的。

    蔡国栋却道:“别管这些,你先托人打听着,到时候再说。我虽然官职不高,可光庭有出息。他小小年纪就成了庶吉士,将来前程可好着呢。”大丰的有个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庶吉士升迁极快,将来蔡光庭前途可是一片光明呢。

    陈氏听他这意思,是铁了心一定要给蔡光庭攀个好人家了。便笑着应了,借口要去给京城里的婶娘和妹妹写信,立刻回了正房,寻了个机会把这事儿透给明菲知道。

    明菲也就顺着陈氏的意思写了信给蔡光庭。在明菲的心中,未来嫂子出身怎样并不重要,关键是人品好,蔡光庭喜欢,和蔡光庭合得来。

    余婆子和陈氏又商量:“大公子的事儿一定下来,接着就是三公子、三小姐、四小姐的,都该访着点了。”

    ——*——*—表钱滴字,有事和大家商量—*——*——

    俺星期天有事,没时间码字。先放这章,如果忙得过来,尽量早点码出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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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章 被咬(一)

    且不说陈氏在那里搜肠刮肚地考虑给蔡家几个儿女寻个什么样的人家,明菲在春光明媚的三月末接到了袁翰林家的袁枚儿邀请她去赏紫牡丹的帖子。

    她们是第一次去袁家。袁家坐落在水城府东南角,府邸不小,占了半条街,还在街上就可以看见院子里荫郁高大的树木枝叶从院墙里探出来,可见是百年老宅。

    明菲姐妹三人的马车从袁家的侧门进了外院,在垂花门外停下来,几个穿着体面的婆子丫鬟在垂花门口接着了,笑嘻嘻地上前问好簇拥着去了花园里。

    袁家的花园和蔡家的园子又有不同,精致婉约,小桥流水,九曲水廊,一步一景。明菲从前也是见识过几个有名的园林的,因此也没怎么被震撼住,明珮却是惊讶不已,小声同明菲道:“果真是京城里来的人家,看看这院子精致得……”她难得出门,自然是不知有这么漂亮的园子的。

    明玉年纪小小,却极有气度,低声同明珮道:“五姐姐莫要这般大惊小怪的,当心被人笑话。”

    明珮脸上一红,抿紧了嘴。

    丫鬟婆子们领着姐妹三人走过两座青石小桥,又穿过一片林檎花林,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停了下来,那小溪边青草茵茵,溪水清澈透明,可以看到水底漂亮的五彩鹅卵石,水面上还偶尔飘来几片桃花,小溪上游是一座青竹搭成的小屋子,屋子外用白石砌了老大一个花坛,里面的牡丹开得正在热闹。不要说是明珮觉得漂亮,就是明菲也觉得清幽动人。

    一个穿水红伴臂,白色长裙,容长脸的大丫鬟顺着小溪走下来,笑吟吟地朝明菲三人行了个礼,道:“我家孙小姐陪着龚大小姐换衣服去了,吩咐奴婢在此迎候几位小姐,还请几位小姐勿怪。奴婢叫做红鸾,给几位小姐请安。”

    明菲笑着同红鸾应对了几句,问她今日来的还有什么人家的女孩子,可都到齐了?袁枚儿最初瞧不起水城府的这群女孩子,可终究耐不住寂寞,慢慢儿地也就和这群女孩子交往起来。就算是女孩子们不是很喜欢她,但架不住家长们仰慕翰林清贵,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红鸾笑道:“还有就是龚家的、陈家的、刘家的,以及周同知家的小姐。除了龚家三位小姐来了,其余几家的都还没到。”

    没来迟就好,明菲跟着红鸾进了青竹屋中,龚婧琪和龚妍碧两个人正歪坐在窗下的青竹椅上小声说闲话,表情促狭,神秘兮兮的。

    听见脚步声,二人回过头来。龚婧琪好久不见明菲,笑吟吟地迎上去:“三妹妹,好久没看见你了。社日的时候也不见你出来走动,我姐姐本想约了你一同去看社火的,但母亲说,婶娘身体不便,你要在家打理家事,定然没有时间,所以就没给你下帖子。想去你家寻你玩儿,也是怕打扰了婶娘。”

    自从龚远和出了那事,陈氏有了身孕,又与蔡国栋生气,很不乐意为他社交出力之后,两家走动果然是要稀疏了许多,就连过年的时候,龚二夫人也只是随意露露脸,年礼虽仍然丰厚,态度却是不远不近。

    明菲也曾猜测过,龚二夫人大概是因为蔡家同龚远和走得太近心中有疙瘩的缘故。不过陈氏倒是胸有成竹的,说龚二夫人别扭一段时间后,还会贴上来的。还教导明菲:“只有无欲才能刚硬,她对我们有所求,心中再不满意,也会贴上来。”

    相比较龚婧琪的热情,龚妍碧却是矜持得多。不过问声好,一个淡淡的微笑而已。

    几个女孩子随意坐下,品茶谈花,倒也相处得融洽。不多时刘婉娘和刘慧娘、陈莹也来了,龚婧琪和刘婉娘是天生的一对冤家,没好好说上几句话,刘婉娘又被她弄的眼眶红红。

    陈莹笑道:“你们趁着慧娘姐姐还在的时候,可劲儿地闹腾,以后慧娘姐姐不和咱们一处了,就是想看也看不着。”

    刘婉娘顿时收住了声,沉默地看着刘慧娘。龚婧琪大喇喇地道:“这是怎么回事?慧娘姐姐为何不和咱们一处了?慧娘姐姐要去哪里?”

    刘慧娘红了脸,神色有些郁郁,嘴硬道:“我能去哪里?就在家中呗。”

    “你们不知道么?慧娘姐姐六月就要嫁去通州了,这次刘夫人本不让她出门,还是我央求母亲去说了情,她才能来和我们一处玩耍的。”穿着茜红春裙的袁枚儿拉着龚婧瑜的手笑嘻嘻地走进来,放出一个令在座女孩子们都惊讶的消息。

    明菲问刘慧娘:“过年时见着你,也没听说。怎么这般突然?”

    袁枚儿道:“慧娘姐姐年龄不小了,实属平常。不告诉你们,那自然是因为害羞。”又拍了拍龚婧瑜的手:“婧瑜姐姐也是定的明年春天,到时候我们这班姐妹可算是要散伙了。”

    龚婧瑜害羞地捏住袁枚儿的脸:“臭丫头,我叫你有事没事总埋汰我。”

    袁枚儿笑着靠在她身上:“难道竟然不许我说真话么?”二人的神态很是亲密。

    龚婧瑜的婚事明菲也是知道的,就是当初陈氏在京城里帮着找的那户人家。本来那家人的意思是定在今年秋天的,但因为龚二夫人起心一定要给龚婧瑜备一份体面嫁妆,有些东西寻了几年都觉得不满意,特特要求推迟到来年春天。

    只是明菲不知道,曾经互相看不顺眼的龚婧瑜和袁枚儿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样亲热要好了。看袁枚儿对待龚家姐妹的样子,竟然还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与众不同的亲昵在里面。

    几人正在说笑间,周同知家的小姐周清也匆匆赶了来。周清约莫是十三、四岁的样子,长相中平,却是格外爽利大方的一个人,明菲与她见过几次面,与她相处得极愉快,因此见她进来先就出声同她打招呼。

    周清笑着同众人见过礼,笑着问明菲:“怎么不见你们把喜福和金砂带了来?我最最喜欢金砂了。”一句不经意的话就把话题转到了狗的身上去。

    明菲笑道:“带着狗儿出门多麻烦啊,袁姐姐家这么漂亮的园子,没得给那两个小东西给糟蹋了。”

    一直不吭气的龚妍碧突然冒出了一句:“说起来我一直挺佩服明菲的,我哥哥把追风托付给你,你竟然也就真敢养。胆子可真大。那狗虽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但我们平时就根本不敢靠近半步,可你不但敢养,还养得这么好,真是难得。”

    除了陈莹、龚家姐妹以外,在座的人并没有几个知道龚远和拿了追风给明菲养的事情。明菲也下意识地并没有在其他场合提起过追风的事。而今天龚妍碧竟然是有意要将这件事告诉别人的样子。

    龚妍碧这样一说,其他几个女孩子统统都惊讶地追问明菲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怎样的一条狗?周清还说:“我去了你们家几次,你都没和我说过有这样一条狗,真不够意思。”

    龚妍碧笑眯眯地把追风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比如珍贵难得,小狗的时候就花了五百两银子,凶狠有力,咬伤过谁谁啦,又如何受龚远和宠爱宝贝,轻易不给人碰啦等等。她越说得多,袁枚儿的脸色就越难看,几次狠狠地将明菲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好几回。刘慧娘也悄悄看了明菲好几回。

    明菲看到龚婧瑜不悦地看了龚妍碧一眼,似乎是想阻止龚妍碧,龚妍碧却是有意识地避开龚婧瑜的眼神,还兴高采烈地拉着龚婧琪一起讲。

    龚婧琪是个爱耍嘴皮子的,自然格外夸张地跟着一起起哄:“明菲的胆子可真大,也难怪我哥哥敢把追风托付给你。”

    袁枚儿笑道:“龚大哥哥对明菲妹妹可真是好,光是狗就送了这么多条,还条条都是难得的品种,三条狗加在一起,只怕也要值一两千两银子的吧?”

    陈莹皱起了眉头。

    明菲再迟钝,也知道龚妍碧在耍花样,而她却是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得罪龚妍碧了,而袁枚儿的态度也值得人深思,这中间又有什么弯弯道道?

    但不管怎样,看她们的这个态度,总不是一件好事。虽然只是一群小姑娘,但不能以现代人的观点去衡量她们,她们的花花肠子一点也不少。

    明菲立刻作出了反击:“让各位姐妹见笑了,可能是因为我从前在乡下养过狗的缘故,我胆子的确要大一些,我也喜欢狗。不过我却是不知道这狗竟然这么值钱,当初我也不敢要,特特问过我母亲,我母亲也曾和龚家伯母提起,龚家伯母却说,小孩子的玩意儿,只要我喜欢就给我,我这才敢收下。至于金砂,那却是龚大哥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送给明玉的,我可不敢说是我的,不然明玉可要跟我急了。追风吗?那分明是送给我哥哥的啊,只是我哥哥去了京城,不得不让我帮他养着罢了。”把她自己撇得干干净净,都和她没关系。包括喜福,她都只认为是龚二夫人的人情。

    “追风送给蔡大哥了吗?”龚妍碧拿扇子掩着嘴笑:“我怎么听我哥哥身边的小厮说,只是请托你代为照顾,过些日子就要接走的呢?”还佯作亲热地那扇子拍着明菲的肩头:“都是这几个人,你就别不好意思了。”

    女孩子们都齐刷刷地看向明菲,眼里的意味不明。

    这什么和什么啊?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明菲看着龚妍碧,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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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章 被咬(二)

    龚家的人还不知道,龚远和是不可能把追风接去京城的了。他现在做了庶吉士,和蔡光庭、李碧三人一同住在朝廷提供的地方,吃住统一,每日清晨就要去庶常馆学习,到了申时才能离开,不得迟到,不得早退,要交作业还要定期应付考试,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受到惩罚。

    这样的情况下,从前那种纨绔子弟斗鸡走狗的悠闲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再说,路途遥远,追风又是这样的情形,就算他想,他不怕花钱,也要考虑途中可能产生的各种麻烦。因此蔡光庭早就来信说过,追风暂时就由明菲养着了。

    “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明菲坦然自若地对着龚妍碧一笑,“龚大哥哥的确是把追风送给了我哥哥。若只是代为照顾,你们家中那么多兄弟姐妹,谁不能养?就算是你们都不喜欢狗,也还有那惯常伺候的下人,你们家不是还有个专门养狗的庄子么?”她就不信龚妍碧敢说,因为龚远和不相信龚家的其他人,所以才会托请她这个外人。

    龚妍碧一时之间果然找不到话可以反驳。

    明菲又笑着同周清道:“你也莫怪我。不是我舍不得给你看,而是那狗太凶了,我站着也没比它高多少。我那是没有办法的苦,我三哥从来不喜欢猫狗之类的,家中除我之外再没合适的人,不得不勉强答应我哥哥罢了。”

    袁枚儿闻言,上下打量了明菲一通,明菲虽然五官长得美丽,然而形容尚小,身量果然是偏瘦小,怎么看都还是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一枚。再看看周围的小姐们,除了明菲的两个妹妹以外,谁都比她更有少女的风韵。

    龚妍碧想想又不甘心地道:“真的是这样的啊?为什么我听说哥哥要派人把追风接去京城呢。”

    明菲越发惊讶:“真的吗?难道龚大哥哥后悔了?他不像那样说话不算话的人啊?你一定弄错了。再说了……”她拖长了声音,“我哥哥来信讲,所有庶吉士都统一吃住,住的地方很狭窄,他没法子只好和小厮挤在一间屋子中,多有不便。这种情况下怎会有地方养狗呢?难道说龚大哥哥没和我哥哥他们住在一起?是不是可以在外租住的啊?如果是这样,我回去就给哥哥写信,让他也到外面租院子去住。”

    多亏她和蔡光庭感情好,蔡光庭爱和她说这些,也多亏家中有个也做过庶吉士的蔡国栋和出身官宦世家的陈氏,也多亏她本着多知道点东西不会吃亏的想法,才能把这一套弄得清清楚楚。

    龚妍碧作为家中的庶女,与龚远和又不亲近,哪里知道这些事情?自是被明菲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明菲仍然一脸真诚地追问她:“妍碧姐姐是听谁说的?是不是真的?在外租住不会有影响的吧?”

    袁枚儿的脸上带了几分自得,指点明菲道:“你这信别写了。庶吉士都是由朝廷统一供给食宿的,当初我堂兄考上后,就算是家住京城,也是住在里面的,只有逢年过节放假的时候才回家,怎可能在外单独居住?”

    明珮此时和明菲是站在同一战线的,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龚妍碧说:“妍碧姐姐,你们家这个小厮可真糊涂,就算是要骗人玩儿,也该仔细想想合理不合理啊。”

    众人一听,俱都无声的笑了。那小厮糊涂,龚妍碧就更糊涂。不过她这样揪着明菲不放,是何道理?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只是都没做出来。

    周清悄悄问明菲:“你是不是得罪过她?我怎么瞅着她似乎是不怀好意的样子?”

    明菲苦笑:“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巴不得人家别来惹我,恨不得所有人都喜欢我,又怎会去招惹她?再说了,她也没什么值得我招惹的。”

    一个是正四品知府的嫡女,一个是从四品布政使司参议的庶女,的确不搭调,更没什么冲突。周清点头道:“那便是她无理取闹了。想来是见不惯你和明玉得了喜福和金砂吧。她是龚家的小姐都没有,偏偏你和明玉得了,心中不好过,想不通也是有的。”她所能想出的唯一原因也只有这个了。

    明菲却不这样认为。龚妍碧作为龚家的庶女,每次龚婧瑜、龚婧琪姐妹二人出门做客,她几乎能每次都不落,这说明她根本就不是一个笨蛋,也不是一个因为一小点事情就敢公然发作,刁难别人的人。

    只不过她不可能和周清分析这个,明菲笑着默认了周清的说法,只分外关注龚家三姐妹和袁枚儿的互动。龚婧琪看不出什么不对劲来,龚婧瑜却是反复看了龚妍碧几次,脸色不悦却没有什么阻止的意思。袁枚儿的目光在扫过龚妍碧的时候,眼里总带了几分不屑和愤恨。

    明菲暗自好笑,看来龚妍碧这次的行为很不讨袁枚儿的喜欢,甚至似乎得罪袁枚儿了。她这里还没高兴多久,又接到袁枚儿不善的目光,不由心头直打鼓。

    果不其然,袁枚儿寻了个空档,不急不缓地道:“说起今年的春闱,咱们这里可算是成就一段佳话了。人家都说蔡大哥哥和龚大哥哥英雄出少年,一处长大,一处进学,一处考取,又一处成了庶吉士,将来肯定也是前程似锦的。”

    龚婧琪笑道:“你们说掉了一个人,李碧。就是明菲的表哥,同样很年轻啊,也是考上了的。”

    袁枚儿道:“我听说,在他们进京赴考之时,都是在你们家里一处读书的?想来他们的感情很好吧?”

    不等明菲回答,龚妍碧竟然不怕死地又抖出一通事情来:“我哥哥那时候天天在你们家读书,就连饭也是在你们家里吃的。听说饭菜都是明菲准备的。我哥哥天天夸她虽然年幼,却在厨艺上格外有天赋,做出来的东西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养刁了他的嘴,回家他就骂厨子,惹得我们家的厨子嚷嚷着要辞工呢。”

    周清讶异道:“有这回事?我听说你们家的厨子有好几个,天南地北的都有,怎会被明菲一个小丫头给打败?我不信。不然改天明菲做点东西来我们尝尝?”

    明菲笑道:“哪里是我做的?难怪人家说一句话从不同的人嘴里出来样子就不同。传到第三个人的嘴里时就变了样。不过是我母亲心疼我哥哥和表哥读书辛苦,刻意交代家中厨娘精心准备饮食,又不放心,让我去盯着罢了。也没见我哥哥和表哥说有多好吃,偏龚大哥哥就说好。可见是隔锅香罢了。”

    可惜她的太极打得不成功,终究是惹恼了某些人。

    袁枚儿又提起了蔡家的一桩丑事:“听说那次你们家的仆人和山贼勾结,想绑架你弟弟讹钱,还是龚大哥哥刚好撞破,出手相助才没出事的?”

    明菲的眉脚抽了抽,今天真是诸事不宜,莫名其妙招惹了两个疯子婆,她原本就不该出门来着。心中纵然恼怒,却不得不摆出天真灿烂的笑容来:“是呀,这事儿大家都知道,那几个恶贼被曝尸三日,我母亲还去了龚家谢谢龚大哥哥呢。”

    袁枚儿道:“这山贼可真是够蠢的,这水城府中有钱人家多的是,他绑谁家的不好,偏生要去绑朝廷命官家的,这不是上赶着送命吗?你们家的家仆也真是没良心,竟然敢背主。要是我们家,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又笑着说起了一个故事,说的是一户人家失德,导致下人心中怀恨,刻意报复的故事。又点评了一番,说的无非就是这户人家若是行善积德就不会招致这种事,又或者家风严谨,也不会招惹这事。

    众人都明白袁枚儿的意有所指,只不过平时也没谁和明菲姐妹三人有仇怨,都有些同情明菲姐妹三人。陈莹更是因为涉及到她的姑母,脸色也难看起来。

    既然对方赤裸裸的挑衅,自己也不必示弱。明菲也笑道:“说起讲故事,我也有个故事要说。”于是说起了前朝一个有名的侠义之人,施恩不成反招怨恨,被人忘恩负义打击报复的事。

    说完以后,明菲笑道:“所以说,袁姐姐!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上多的是忘恩负义,恩怨不明的小人。这件事情对于我们家的人来说就和梦魇一般,我小弟弟又惊又吓,养了很久的病才养好,所以我们都不喜欢听别人提起这件事。多亏大家都是仁慈有礼的,很注意照顾我们的心情。

    可这世上总有那等狠毒刻薄的小人,把它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说,还加上一些小人的妄自猜测,真真是可恶!虽然家父家母平时常常教导我们兄妹,为人要谦和有礼,仁慈善良,最忌幸灾乐祸,传人是非,更不可口出恶言,行为无状,可我还是要说,这等小人就该被人鄙视!被人所不齿!”

    说完以后笑眯眯地看着袁枚儿:“袁姐姐,你是从京城里来,又是翰林家的小姐,见多识广,学识做人都比我更胜一筹,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这种人,该不该打她大耳刮子,教教她什么是修养,什么是做人的根本?”

    袁枚儿的脸色的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实在熬不住,跳将起来指着明菲道:“你,你实在欺人太甚!”

    “袁姐姐怎么这样说?我们是好姐妹,正在探讨这做人修养的问题,怎会扯到这个欺人太甚上来?要是小妹哪里得罪了姐姐,小妹给你赔不是。”明菲淡淡一笑,将袁枚儿戳到面前的手指轻轻按下去:“姐姐这个动作不好看,魏妈妈曾经教导过我,女子最忌指手画脚,面目狰狞,那样十分的风姿也去了七分,实在是大忌。”

    她已经做好准备,大不了从此不和袁枚儿来往就是了。这事儿不管传到何处,也许会有人说她太过厉害,但总不会认为是她挑起事端,无理取闹。

    明珮和明玉早就看不过眼,明珮笑着同明玉道:“多亏母亲给我们请了魏妈妈来,我才知道好多事情是做不得的。一个人的言行举止无意之中就暴露了德行修养。”

    明玉道:“是呀,看来咱们平时还得加强修养才是。免得日后举止失当,被人笑话,不止丢了咱们自己的脸,还丢了家里的脸。”

    她姐妹三人一唱一和,却是前所未有的和谐。周清和陈莹都捧着茶杯把头低下去,借机掩住脸上的笑意。

    袁枚儿气得发抖,想发作吧,可不正好就落了她没修养的口实?不发作呢,她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只得睁圆了眼睛,死死瞪着明菲,眼泪在眼睛里转悠,嘴唇咬得煞白,却硬生生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再看明菲,怡然自得地摇着一把杏黄色的绢扇,笑得忒般可恶可恨。

    袁枚儿的尴尬难堪被众人落在眼里,有那想打圆场,息事宁人的,却鉴于这气压实在太低,袁枚儿又是那种性格,谁沾上谁倒霉,便都沉默不语。

    明菲心中的恶气出了一半,还剩一半没发作,转而看向龚妍碧,笑眯眯地携了她的手,亲热的道:“妍碧姐姐,我知道你一向和我要好,心疼我,向着我,凡事总喜欢高抬我几句,就生怕别人认不得我好。可妹妹年幼,才能有限,以后你还是别夸我了,省得被真正能干的姐姐们知道后笑话我,反而不美。妹妹记着你的好就是了。”

    龚妍碧张了张嘴,无奈地敷衍道:“你本来就好。”话音才落,袁枚儿就狠狠瞪了她一眼,从此龚妍碧沦为袁枚儿最不爽的人之一。

    忽听外面有人“扑哧”一声笑,袁枚儿可算是找到发泄的地方了,“呼”地一下冲到窗子边,怒吼道:“是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一点规矩都没有!给我滚出来!来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不懂规矩的狗奴才在那里?”一边吼,一边趁机偷偷用袖子把就要控制不住的眼泪擦了。

    听见袁枚儿这样叫喊,众人都把目光投向窗外。青竹屋本来就是建来赏花的,窗子建得又大又矮,众人坐着就可以把外面的风光一览无余。

    只见盛开的牡丹花丛中,慢吞吞地站起一个十七八岁的瘦弱少年来,穿着一身宝蓝色的交领衫子,头上只用一根白玉素簪绾着,中等身高,皮肤白得有些透明,眉毛淡淡的,眼睛不大却很有神,脸上带了和煦的微笑看着众人:“各位妹妹好。”特意多看了明菲两眼。

    众人都不认识这个少年,但看他这模样就算不是袁家的公子也该是袁家的亲戚,都有些尴尬地拿扇子掩了脸,或是侧开脸,虚虚行了个礼应付了事。

    袁枚儿见是他,嚣张的气焰顿时去了大半,寒着脸道:“三哥,你怎么在这里?躲在花里面鬼鬼祟祟的,也不怕人家说你行止无状!”说着没好气地瞅了明菲一眼。

    那少年笑道:“祖父想要一副牡丹图,我画到一半突然觉得有些不顺,想着这里的牡丹正好开了,便过来观摩观摩。没曾想你们都在这里,是我失礼了。”眉眼温柔地看着袁枚儿,“你又乱发脾气,也不怕客人们笑话。”

    袁枚儿没好气地道:“看完了么?看完了就赶紧回去吧。你在这里我们大家都不自在。香茗呢?怎么没跟着你?”

    一个生得齐齐整整的小厮赶紧从附近跑过来:“小姐,小的在这里。”

    袁枚儿道:“你快扶了三公子回去,当心吹着凉风。要是又发热,小心吃板子!”

    那少年却不忙走,反而笑着同众人道:“枚儿自小娇惯,说话行事难免失了分寸,还请各位妹妹多多包涵。”

    众人都说不敢。

    明菲听着这话仿佛是专门同她说的一般。想到那声笑,也不知这人在外面听了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看到她怎么对付袁枚儿了。姑且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好歹知道替袁枚儿遮掩一下也还算不错。

    那少年又遥遥同众人行了个礼,方踏着青草,顺着小溪慢慢儿的去了,那小厮几次要去扶他,都被他给推开。明菲便知此人定然有不足之症,最起码也是个病人。

    有他打了这个岔,刚才的沉闷不愉快倒去了大半。龚婧瑜趁机问起袁枚儿:“这是你那位画画很出名的三哥?”

    袁枚儿找回些许颜面,得意地道:“是呀,他画的画儿就连皇太后她老人家都夸过的。要不是他身体不好,祖父心疼他没让他读书科考,指不定早就是庶吉士了。”

    龚婧琪道:“他身体不好?我看他不过是瘦了一点,我哥哥也瘦得什么似的,也没见他怎地啊?”

    袁枚儿叹道:“他先天有些不足。若不是为了他,祖父也不会这么早就致仕,不就是贪图南方气候温暖好养病吗?”又高兴地笑起来:“不过也不算亏,他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

    回到家中,明菲立刻去了正房,把今天遇到的事情说给陈氏听:“袁枚儿是被我得罪了,但我不想咽下那口气。她今日敢当着我的面这么笑话咱们家,改天还不知要怎么欺负我们呢。”

    “你做得好。原本就不该放纵着她踩踏你们姐妹。”陈氏安慰明菲两句,沉吟片刻,交代余婆子:“你去打听打听,龚家和袁家这些日子是不是走得特别近?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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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章 生产

    水城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打听点什么事儿,也是很容易的。很快明菲就知道为什么龚家和袁家会是那样的情形了。

    自从龚远和顺风顺水地考上庶吉士之后,他那点眠花宿柳的恶名被自家望子成龙的老爹定性为少不更事,偶尔糊涂,被教育过来以后还是前途光明的大好青年一枚。加上家资万贯,又是龚家长房长孙,没有兄弟姐妹,没有正经婆婆,当真是金光闪闪的女婿人选。

    龚中素一门心思要为他精挑细选一个名门望族的女子做媳妇,本地人想攀附的固然不少,但也有人担心龚二夫人太过厉害,真正的那些世家大族,还不见得瞧得上他家。想来想去,他想到了袁翰林家。

    翰林清贵,这个清,其实有点穷的意思在里面,贵,固然非翰林不入内阁,但能进入内阁的翰林又有几人?但好歹担着一个名头。袁家人丁单薄,唯有两儿一女,大儿子成亲没多久就夭亡了,只留下一个遗腹子,小儿子空有才名却功名不顺,三个孙子中,大的两个一个在京城做小京官儿,一个在偏远之地当小县令,剩下一个三孙子,虽有才名却也是个有名的病秧子。

    袁老爷子致仕后,家道远不如从前,不说别的,光他那个有才名的三孙子,每日用的补药就要花去许多银两,再看看他画画要用的那些笔墨纸张,更是所费不少。但他们家最爱的就是烧银子行风雅之事,这样一来可就捉襟见肘了。

    袁家爱面子却没有里子支撑,龚家有里子却没有面子,龚中素便想,若是能和这样一户人家结亲,各取所需,岂不是皆大欢喜?龚中素立刻寻了相熟的人去打探袁家的意思,结果袁家还真觉得龚远和不错。认为龚远和除了那件事情之外再没其他不好听的风评传出来,家中也没什么通房之类的,男孩子风流一点也不怎样,只要知错就改就行,最主要还是为人处世和前途。

    但袁家虽然有了那点意思在里面,却不肯轻易松口,只说要孩子还小,还没定性,要再过段时间再说,其实也就是要观察考虑的意思。但私下里两家都加强了来往。

    按说这样一门亲事对于两家来说,都是再合适不过,应该是尽力维护促成的。明菲看着龚婧瑜两姐妹同袁枚儿那种情形,也似乎都是有数而且欢喜的,可斜刺里冒出来的这个龚妍碧的行为就耐人寻味了。

    不要说明菲和龚远和没有什么,就算是有,别家在未来儿媳嫂子面前只有拼命遮掩的,只怕生成什么误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哪里有龚妍碧这样几次三番拿出来说事的?仿佛就是要搞破坏的样子。

    对!龚妍碧似乎就是要搞破坏。这个念头在明菲心中生了根,她把龚二夫人逼婚和龚远和上次逃到妓院的事一相联系,便知与袁家这门亲事,应当是龚中素自己的意思,龚二夫人根本不满意。

    龚二夫人心中不满意,却不能公然反对,而且还要做出十二分愿意,支持的样子来。所以嫡女龚婧瑜才会和袁枚儿相处那样的亲热,龚妍碧这个什么都捏在嫡母手里的庶女才会来做那万人厌憎的出头鸟。

    拿明菲的事来说道,并不是什么致命伤,但之后肯定还有其他动作。想来袁枚儿那样自命不凡,目中无人的心性,只要多方撩拨一番,她必然不肯接受这样一门亲事。

    而龚妍碧之所以如此大胆,或许是因为心中有数,受了指使,为了讨好嫡母;也可能是因为受了胁迫,不得不为之。

    但不管怎样,他们龚家的烂事为什么要牵扯上她?难道毁去一个小姑娘的清白名声很好玩儿吗?将来她顶着那个名声到哪里都要被人嘲笑的。明菲不由怒了。她绞着帕子去了陈氏处,想看看陈氏什么意思。总不成她都能想到的事儿,陈氏还想不到吧?就看陈氏愿不愿意为她出这个头了。

    到了正房,陈氏正在窗下发呆,身边只有余婆子一人伺候。玉盘小声告诉明菲:“不知为什么,早上起来心情就很不好,三小姐看看能不能劝劝。”

    陈氏听见声音回过头来,有些浮肿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明菲见她眉眼里全是倦意,眼眶下有着两个青印,心知是没有睡好。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摊上这么一群继子继女和小妾,是个人都会难受,都会觉得疲累。就要生产了,不知是男是女,不知能不能顺利过关,想来陈氏此刻一定很担忧吧?

    不管什么事,让她安安心心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跨过这个鬼门关才是大事。明菲想到此,就把想试探陈氏,撺掇陈氏为自己出气的那点心思去了。转而乖巧地露出一个笑容来,上前请了安,坐到陈氏身边的小杌子上,轻言细语地问陈氏:“母亲这几日感觉还好吗?小弟弟还乖吧?唐大夫有没有来请脉?”

    陈氏挤出一个笑来:“还好。”接着就没了其他声息。

    明菲有许多话想要安慰她,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反倒不好开口,只好道:“女儿想去清风观上上香。”她的目光扫过陈氏的肚子,“为您和小弟弟求平安。”

    陈氏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兴趣不高地说:“想去就去吧。”

    明菲不知道她到底遇上什么事了,又不好问,只好拿眼睛去看余婆子,余婆子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示意她稍后再说。

    陈氏应该是很信迷信的,明菲想了想,从荷包里取出那个三角形的红布包来,放在陈氏面前的小桌上,轻声道:“母亲,这个守真子的平安符您带着吧。”

    陈氏惊讶地看了明菲一眼,明菲只望着她笑。

    陈氏犹豫了一下,道:“你还是收起来吧。”

    明菲真诚地将那红布包推到她面前:“母亲,没有您就没有我们兄妹三人的今日,我愿意给您,您平安我们就平安。”她这话没有虚情假意,她不认为换一个继母就会比陈氏好。

    余婆子倒是一点不客气,笑眯眯地拿起那红布包来:“三小姐的一片孝心,夫人不收反而不美。”手却在那红布包上暗自捏了捏。

    明菲看得真切,借故告辞,自去安排当日的一些琐事不提。

    到得下午,余婆子笑嘻嘻地来了:“不知三小姐准备什么时候出门?奴婢也好安排车马。”形态比早间又亲热了许多。

    明菲忙请余婆子坐了,认真询问她陈氏的生活起居。

    余婆子一一说了,又说陈氏心情不好是因为夜里做了梦,梦的内容却不肯说。

    明菲想了想,道:“我看着母亲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这样对她不是太好。我人小不懂事,许多事儿都和她说不上,要不然妈妈派人去陈府请舅妈过来陪母亲说说话吧。”

    想必陈氏此时想见的人应该是她的亲生母亲,但陈氏那个亲娘,明菲就从来没见过。哪怕是过年时去拜年,也不曾见过,只见到了陈氏的嫡母,又或许人是在场的,只不过身份低微没人介绍罢了。这种特殊时候,也不知道陈家肯不肯让她过来看陈氏?

    余婆子果然有些意动,想了想,道:“也好,奴婢这就禀过了夫人,派人去请。”

    明菲又问:“不知道稳婆可请好了?要不要提前几日就去接来家中住着?多花点银钱不要紧,别到时候找不到人。”说完这个话,在花婆子严厉的眼神和余婆子复杂的眼神中深深埋下了头,用小如蚊呐的声音说:“在吴家村的时候曾经……”

    余婆子倒也没怪她:“原该是懂得这些的时候了。这样细心周到,夫人没白疼您。您放心,早就说好了,过两日就去接人的。”

    第二日早上,余婆子安排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又挑了几个粗壮伶俐的婆子跟着,让明菲坐了带着蔡府标志的马车,郑重其事,风风光光地让她去清风观里上香。

    虽然是昨日就来提前打过招呼的,孙道姑却没出来接待明菲,按小道姑的说法,是来了个相熟的客人,一时之间不好抽身,稍后就来。

    明菲没那些什么观主不来陪同就是看不起自己的臭脾气臭想法,她知道孙道姑的贵客多,原也没指望她把自己这个小姑娘放在心上,况且不过是进香,尽尽心而已,也不必孙道姑全程陪同。安安心心地去了大殿进了香,许了愿,又给了丰厚的香油钱,就算了事。

    谁知那小道姑是记得她的,一定说她们观里的素饭做得极好,极有名,赶巧今日做得有些晚,既然明菲刚好遇上,不如去尝尝。

    明菲是吃过早饭来的,对这个不敢兴趣,谁知跟了她的花婆子金簪等人却是两眼放光,说是吃了清静,可见这清风观的素饭果然有名。明菲想着家中无事,不如遂了众人的心意,也就答应下来。

    这素饭果然做得精致,但明菲也只是略略尝过味道就算,因要等着其他仆从用饭,那小道姑又道:“我们观里的林檎花这几日开得极好,小姐不妨去瞧瞧?转一圈回来妈妈们也就吃完了。”

    金簪闻言,赶紧扒了嘴里的饭,站起身来:“奴婢伺候三小姐去。”

    明菲也就跟了那小道姑去了后院。后院果然好一院子林檎花,红白相间,摇曳生姿。那小道姑背开金簪,悄声道:“其实是京里来了封信,师父吩咐说要交给您的。”自袖中悄悄塞了封信过来,明菲瞟了一眼,认出是清虚的字体,也就袖了,笑着夸了这林檎花一通。

    忽听一阵谈话声渐渐传过来,明菲回头一瞧,只见孙道姑陪着几个女人走过来,当先一个白发苍苍,看着慈眉善目,另一个四十多岁的年龄,清秀和气,还有一个十四五岁,身材已现玲珑,一双长而上挑的眼睛看上去傲气十足,可不正是袁枚儿?真是冤家路窄。

    小道姑见明菲看向来人,笑着介绍:“这是袁翰林的家眷。那位袁老夫人当年对我师父有大恩,刚巧她们来了,所以师父……”纵然一边是恩人,清风观却也不想得罪知府家的女眷。

    明菲笑道:“不碍事,认得的。”当下上前给袁老夫人和袁二夫人行礼问好,也不管袁枚儿的脸色有多难看,笑盈盈地把礼数都尽到了。

    袁老夫人和袁二夫人俱都受了她的礼,又拉着她的手热情地问东问西,仿佛那日她给袁枚儿的那些难堪根本就没发生过,两家就是那通家之好。明菲脸上始终带笑,有问必答。当两个女人得知她是来替陈氏上香,祈求陈氏母子平安的,眼里又带了几分探究和感叹。

    袁枚儿在一旁厌烦了,道:“我去看看三哥好了没有。”说完扭身跑去了林檎花林中。

    不是说清风观不接待男客的吗?明菲的表情就有些呆。她没想到袁三刚才竟然就在那林檎花林中,枉她还只带了一个金簪,站在那里品评半日,又和那小道姑接信说话。也不知被袁三看去没有?

    袁老夫人看在眼里,笑道:“我那孙子自幼体弱,就只爱花花草草画画这些事情,他听说这观中的林檎花极为有名,却又不接待男客,故而央求了我,我心疼他体弱却难得开口,只好舍了这张老脸来求孙观主。倒是扰了大家的清净了,都是老身的不是。”

    人家都把话说开了,况且两人也没打照面,这清风观又不是她家的,她可以借这个清风观见清虚,人家的孙子自然也能进来看看花。明菲赶紧笑着表示没关系。

    袁夫人却又道:“那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都怪我们枚儿太过娇纵,脾气太糟糕,不懂事。我们已是责骂过她了,你是个懂事的,还希望不要和她计较。”

    明菲连道不敢,寻了个借口便要离去。

    哪知才走了几步就遇上了袁枚儿和袁三公子。袁三公子今日的气色又比那日好得多,身边也没有小厮跟着搀扶,见着了明菲,和气的微微一笑。

    明菲垂着头不看他,只轻轻一礼。袁枚儿却道:“明菲,我过两天来你家玩可好?”

    明菲讶异地看着袁枚儿,袁枚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唇紧抿着,根本不容拒绝的样子。

    又没完全撕破脸,人家的母兄又是这样的高姿态,就算万分不愿意,她也不可能拒绝。明菲便笑着点头:“好啊。我随时都欢迎袁姐姐来的。”

    袁枚儿又道:“这几天你什么时候有空?”仿佛急不可待。

    明菲很想说她什么时候都没空,更何况陈氏很快就要生产,脸上不知不觉就带了为难出来。

    袁三忙轻轻扯扯袁枚儿的衣袖,道:“哪有你这样的?蔡家妹妹不同你,她要管家的。”

    袁枚儿不以为然,态度咄咄逼人:“你是不是还在恼我?不想我去你家?你明说好了。”

    明菲皱着眉头道:“我不是小气的人。只是我家中这些日子的确是有事。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给姐姐下帖子可好?”

    袁枚儿还要说什么,袁二夫人把她喊了过去,低声斥责了几句,袁三抱歉地道:“她被宠坏了,一点不懂事。你有事先去吧,别管她。”

    明菲的确也不想同袁枚儿多沾染,又行了个礼,扶着金簪匆匆离去,迎面遇上吃完素饭出来寻她的花婆子等人,一众人簇拥着她离开了清风观。

    四月十九,陈氏在苦熬了三个时辰后,终于平安诞下了一个八斤重的健康男婴。几家欢喜几家愁,蔡国栋却是真的高兴,考虑到上门来探望的人多,有官夫人、富户、大商人,什么人都有,明菲虽然聪慧能干,到底年幼不能主持大事,又不可能依仗陈三奶奶招呼,便亲自去请了潘氏来坐镇。

    明菲是第一次同这位带有传奇色彩的族长夫人兼有恩的伯祖母亲密接触,在这位智慧且能干的老人手下干活,难免带了几分小心和惴惴之意。

    哪知这位潘氏格外和蔼,很好相处。多数时候都把她带在身边,只要不是火烧眉毛的急事,都会先让明菲提处理意见。明菲不敢显露锋芒,只推自己年幼不懂事,一切都听伯祖母的安排。

    潘氏却笑道:“你的事情我多少也听说了一些,你母亲和你哥哥都在我面前夸你懂事能干,聪明好学,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成了这副模样,实在是难得。你如今就好好表现一番给我看,好让我知道他们不是替你绷面子。”

    明菲闻言不由一惊,抬起眼看向潘氏,只见潘氏一双眼睛熠熠生辉,闪烁着无数的精明与厉害。看向她的目光却是没有恶意的。

    明菲松了一口气,越发小心,中规中矩地按陈氏平时的教导处理一些小事,还特意做错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事,等着潘氏去给她纠正。潘氏最后给了她一个评语,这个年纪来说,算是格外聪敏懂事的,但行事还是经验不足,年龄偏幼,难免毛糙,还需要好好锤炼。又当着蔡国栋狠狠夸了陈氏一通,说她教导有方,不光明菲,就连另外两个都懂事能干了很多。

    陈氏平安出了月子,渐渐又把家事理上了手,却没有收回明菲手中一些权限的意思,反而更喜欢带着她,手把手地教导了。

    六月里,袁枚儿却又通过人间接地提醒明菲,拖这么久了,该给她下帖子请她来玩了吧?

九十九章 消气

    明菲趁着陈氏闲暇的时候,去了上房,从奶娘怀里接过取名叫做蔡光华的新生儿熟练地搂在怀中逗弄,孩子长得像蔡国栋多一点,白胖干净,眼睛精灵,表情讨喜,特别肯笑。明菲平时没少抱他,稍稍逗弄就给逗笑了。

    奶娘凑趣:“华哥儿最喜欢三小姐了。三小姐每次总能把小公子逗笑的。”

    陈氏听了微微一笑,和明菲道:“你做的那些衣服穿着很舒服。比旁人送的更合适。”

    明菲赶紧道:“那女儿再做几套来。”

    陈氏默许了,让奶娘退下,从匣子里取出一封信:“你哥哥的信,说是老师有意将好友的女儿许配给他,要问家里的意思。你看看。”

    明菲不敢接信,只笑道:“母亲看过说给女儿听也是一样的。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既然陈氏主动和她提起这事儿,她也不妨大方探询一番。

    陈氏道:“姓江,虽不是什么显贵大富之家,却是书香门第,是家中的长女,听说贤淑温柔,端庄大方,长得也端正。”脸上带了丝笑意,似乎是比较满意的样子。

    “是哪里的人?”蔡光庭早就写来的信,陈氏这时候才说,又是这种表情,明菲便猜着她大概是已经托人打听过了,认为蔡光庭提的这个女孩子比较符合她的要求。

    陈氏道:“自然是京城的。”

    明菲假意不安地道:“哥哥什么都不懂,没有母亲给他把关,我倒是有些不放心。咱们家最需要的是明事理的人,要是弄进个不懂事的来……”

    她的意思大家都明白。陈氏抿嘴笑了一笑:“我会托人去打听的。不过还要看你父亲的意思。”江家只不过是中等人家,不贫不富,人口单一,也没有什么有势力的亲戚,也是门当户对。

    明菲见她心情好,便趁机讲了袁枚儿的事,陈氏冷下脸道:“既然她这么想来,你便下帖子请她来好了。再把其他几家的女孩子们都一并请了来,不必给龚家的女孩子们下帖子。”

    明菲听她这个意思,便是要为自己出头了,仍然笑道:“这样不好吧?龚家婶娘和母亲一向交好,龚大人不管怎样,始终是上一级的。”

    陈氏冷笑:“她刚得了点好处,就忘了我当初是怎么帮她的。这种忘恩负义之人,不必理睬。”

    说话间蔡国栋走了进来,接过正在吐口水泡泡的新生儿边逗边问:“谁忘恩负义?”

    陈氏便趁机将那日明菲遇到的事情说了,也不添油加醋,就是一五一十地说,间接告诉他,二姨娘母子干的好事,让其他儿女丢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指不定以后还有人会拿这事儿出来嘲笑人呢。

    蔡国栋的脸色果然越来越难看,没找自身的原因,却把一腔怒火都发作到了袁家头上,又间接恨上了龚家。思索片刻,道:“这个女人忒没见识!难怪得拿着那么多钱,龚中素坐在那个位子上升不上就升不上。但你们姐妹吃的却是个哑巴亏,不好做得这样明显。这次就依着你母亲的意思,不必给龚家姐妹下帖子。先给她一个警告再说,以后她再送礼来,你不要收,有事情也别管。如今咱们也不缺她那几个臭钱!她爱寻谁寻谁去。”

    又皱着眉头想,怎样给龚家找点不自在。人家都说县官不如现管,他还是水城府说一不二的老大呢,这么不给他面子,真的是自讨苦吃。水城富庶,自从他当上知府后各方孝敬的东西远胜从前,早就不把龚家给的那点钱放在眼里。又担心总拿龚家的,将来会留把柄在人家的手里,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心头那点担心去了。

    蔡国栋这脾气……难怪得会养出二姨娘和明姿、光正、光耀那种妾室儿女来。别家的父亲遇到这种事,就算是心中痛恨外人要报复,不是也该先骂女儿无风不起浪,然后不许她再与龚远和搅和在一起吗?他倒好,一句废话没有,满门心思就想着要报复别人。错的不是他蔡家人,永远都是别人。知不知道这样会无形中助长儿女的嚣张气焰的?不过明菲此时却很喜欢蔡国栋这脾气。

    见陈氏要同蔡国栋探讨蔡光庭的婚事,明菲寻了个借口走了出去,暗自思索怎样招待袁枚儿。

    明菲选了个日子让人给周清,陈莹,袁枚儿,刘婉娘送了帖子去,唯独漏了龚家三姐妹的。陈氏早吩咐人准备了一色的新鲜水果,桃子、荔枝、西瓜等物一应俱全,又命人去餐霞轩订了一桌上等席面来,给足了明菲面子。

    袁枚儿带了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她的姑表姐妹,姓赵,名雪怡,十四岁,长得珠圆玉润的,白净富态,未语先笑,看着挺讨喜的。只不过袁枚儿总背着众人和她操着一口京城话嘀嘀咕咕的,间或还瞟明菲一眼,令明菲觉得这女孩子是袁枚儿上次战败,此次特地寻来对付自己的帮手一般。

    陈莹等人没看到龚家姐妹,也就不问,刘婉娘却不怎么会看情势,直愣愣地问明菲:“龚家姐姐们呢?”

    明菲还未回答,明珮已然笑道:“龚家大姐姐要在家绣嫁妆,天气又闷热,我们不敢请她。”

    刘慧娘刚出嫁,出嫁前的情形是怎样的,刘婉娘心里也有数,也就不再追问。

    周清却是瞅着明菲笑了一笑,明菲装作不懂,坦然自若地望着周清一笑。

    袁枚儿也没往心里去,寒暄了几句,就要让明菲领着去看追风。

    明珮的脸瞬间就白了,正要阻止,明菲已笑道:“日头这么毒,还是不要去了吧?再说了,那狗怪吓人的,我们倒是看惯了没事,就怕你们看了站都站不稳,受了惊吓回去后引得各位伯母婶娘骂我们,下次不许你们来我家,那可怎么办?”

    她不这样说还好,这样一说,几个女孩子还偏生嚷嚷着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明菲便和她们身边的妈妈打招呼:“妈妈们还是劝着点吧,受了惊吓不是玩耍得的。”

    小姐们已经渐渐长成,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哪里是妈妈们轻易就能劝得动的?袁枚儿嚷嚷得最凶,一定要去。言道蔡家的女孩子们都不怕,她也不怕,她比明菲的年龄还大呢。

    明菲“勉为其难”地让丫鬟们打起伞,带着众人一道去了追风所在的院子。走到门口明菲却又把门给堵住,满脸为难地劝众人:“那你们只在边上看看,不要过去啊。”

    明珮脸色惨白地扶着门框,打定主意不进去,强作笑颜:“是呀,是呀,当心被吓坏了。那狗也就我三姐和六妹能靠近。”

    明菲让人开了门,交代明玉:“你先进去把狗锁起来。”又和众人解释:“这狗不能总锁着,本来有两个人专门负责照顾它的,但这个时候他们都在外面做事,我想着他们来了也不好,索性不喊他们了。我们也自在一些。”

    明玉进去,在枣树的阴凉下寻到了正在淌着哈喇子睡觉的追风,亲昵地拍拍它的大脑袋,又从随身的一个荷包里拿出点肉干来喂给它吃,从旁边寻了铁链子将追风套上。拍拍手出来笑道:“可以进去了。”

    众女围在门口,从门缝里把明玉做的这一套都看在眼里,俱都认为追风是徒有其名,蔡家姐妹故弄玄虚。真要是那么厉害,明菲怎会放心让明玉单独进去锁狗?又见追风长得果然不凡,躺在地上懒洋洋一动不动,貌似很乖的样子,当下一窝蜂地笑嚷着要拥上前去学明玉的样子去摸追风。

    明菲赶紧道:“你们不要动手,站在一旁看着就行,追风很厉害的。”拉住刘婉娘,又拽了袁枚儿一把,“就站在这里看看吧。”

    刘婉娘胆子自来很小,见追风那副模样腿先就有些软,不等明菲拉先就站住了脚,袁枚儿却是憋着一股气,立志明菲能做到的事她也能做到,明菲越劝她越想摸。

    陈莹却是知道厉害的,暗暗拉了要凑热闹的周清一把,周清就多了个心眼,又见明珮靠在门口紧紧抓着门框不进来,心里更是有数,蔡家姐妹说的话多半是真的。便跟着陈莹立在安全的范围内,只在一旁指点,并不上前。

    追风把一颗大头搁在伸直的两条前腿上,眯缝着眼睛懒洋洋地打量着这群香喷喷的花蝴蝶,有些不明白她们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只是围观,那也就算啦,就和从前在龚家的时候一样,也经常有这样一群花蝴蝶围观它的,不理睬就行。反正明菲和明玉都在面前,也没什么要守的。

    赵雪怡比袁枚儿精明,见众人都站在安全范围内不动,便拉住袁枚儿低声道:“算了吧,这狗看着不好糊弄,像只大熊似的。”

    袁枚儿其实也害怕,有点想打退堂鼓,偏生看见明菲毫不在乎地拍拍追风的头,亲昵地道说了句什么,追风看着百依百顺的模样。于是憋着一股气,壮着胆子丢开赵雪怡的手,上前挤开明菲飞快地拍了追风的头一下,谁想追风竟然“呼”地一下蹿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一声咆哮。

    还没等追风怎样,“呀”的一声轻呼,袁枚儿腿一软,眼睛往上一翻就跌了下去,她离追风是如此的近,其他人想来扶她都不敢。明菲赶紧安抚追风,追风不甘心地再次躺了下去,仍然警惕地看着袁枚儿。

    明菲心知是袁枚儿挤她那一下惹的祸,可见到袁枚儿那被吓坏了的惨样,心中再多的气也消失殆尽,忍着笑上前扶起袁枚儿:“你看,我就说它脾气不好,我半年多才敢近它的身,你就是不听我的。”

    袁枚儿最爱面子,扶着明菲的手挣扎着站起,全身瘫软地靠在明菲身上,嘴里兀自强硬:“谁说我怕了,明明是这地下的太滑了,我一个不小心就摔着了。你家的仆人太懒惰了,扫个院子都扫不干净。”

    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装死不动,还能强撑着说话,也算不错了。“是呀,这群懒人,我这就罚他们扫十遍。”明菲一迭声地应和着袁枚儿,将她扶到安全的地方,袁家的丫头婆子这才上前将袁枚儿扶住,一迭声地问她要不要回去,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被家仆簇拥着,袁枚儿本来很委屈很想哭,可看着明菲似笑非笑的模样,又觉得不能在明菲面前丢脸,强撑着道:“我没事。”又怪下人大惊小怪的。转眼发现自己簇新的罗裙上一大滩亮晶晶湿漉漉的狗口水,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连吓带恶心,就不肯再在蔡家呆下去了。

    追风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宁愿装死也再不肯搭理这群叽叽喳喳,鬼哭狼嚎的花蝴蝶。这是追风与贵小姐们唯一的一次失败的见面会,不过它事后却得了明菲亲自送来的一整只鸡。

    明菲赔了袁枚儿一条崭新的裙子,又被闻讯赶来的陈氏骂了一顿。第二日陈氏又命人备了药材让明菲送去袁府看望袁枚儿兼赔礼道歉。

    袁枚儿的事早被赵雪怡和跟去的婆子丫鬟说给袁二夫人知道,袁二夫人只恨袁枚儿胆子大胡作非为,却没怎么怪明菲。但对明菲养着这么一条狗却是有些感兴趣。

    明菲趁机把龚远和送狗给蔡光庭,蔡光庭赶考,她不得不接下这个任务的事说了一遍,非常羞愧地说:“母亲怀疑我是因着上次和袁姐姐的口舌才故意指使这狗吓唬袁姐姐的,所以发怒。其实我知道袁姐姐只是被别人蒙骗才会对我产生了误会,说开就好了,我没往心里去,更不会因此想要报复她,不然就不会请她去玩了。但不管怎样,袁姐姐也是因为我大意才会被吓着的,母亲已是责罚了我,还请袁姐姐不要因此和我生分了。”

    袁二夫人只知袁枚儿上次和明菲闹得有些不愉快,却不知道袁枚儿详细做了些什么,所以在清风观遇到明菲时也只是略略提过就算。听明菲这个话似乎是话里有话,就上了心。

    等明菲一走袁二夫人就让人把那日跟在袁枚儿身边伺候的人叫来问,压着问了半天,终于追究出袁枚儿心中的那点小九九,不由大怒:“这八字还没一撇,你就捕风捉影地和人家杠上了,还敢学着那些粗鄙妇人搬弄是非,议论人家的隐私,当众下人家的脸,到处树敌,我看是把你宠得太无法无天了,叫你不知道什么叫体面,什么该做不该做了!”拍着桌子问袁枚儿知错不知错。

    袁枚儿每次对上明菲总是战败丢脸,这次又莫名其妙惹上官司,不知明菲来探病时背着她和袁二夫人说了什么,心中大恨,不由哭道:“如果她自己做得好,怎会让人嚼舌头?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我不过教训教训她罢了。”

    “人家有父有母,轮得到你来教训?”袁二夫人气得脸色煞白,重话就出了口:“那是你什么人?就算是他真的给了她狗,又关你什么事?你还要脸不要脸?”又一迭声地问到底是谁撺掇着她这样做的,要把她身边的丫头婆子捉来问。

    袁三公子闻声赶来,劝道:“母亲息怒。那日的事情我都看见了,妹妹固然有不对的地方,那蔡知府家的女儿也厉害了些,不过依我看,都是被人当枪使了。”

    袁二夫人大为惊讶:“这是怎么说?”

    袁三公子重点将龚妍碧的表现拿出来说了一回,又道:“龚家本来和蔡家的关系很好,此次却没有邀请龚家小姐们去做客,可见是恼了龚家。儿子以为,这桩事还当多方打听,小心一些的好。别到不能后悔的时候才后悔,可就迟了。”又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在此居住,纵然不怕得罪蔡知府,但他到底是本地的父母官,说不定什么时候有事求着人也不一定的。”

    袁二夫人立刻派了得力的人出去打听,又骂袁枚儿:“没见过你这样傻的!你这个脾气,叫我怎么放心得下你?”说着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袁家人口单纯,也没妾什么的,袁枚儿又是唯一的独女,难免养成这种不肯吃亏,又直接的性格,将来要是嫁入复杂的家庭,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袁三公子笑道:“儿子看着蔡家三小姐就很厉害,不吃亏也知道分寸,不如让妹妹多和她来往,一来修复一下两家的关系,二来也可以让妹妹学学。”

    袁二夫人道:“可是蔡家的关系也挺复杂的。”有点担心袁枚儿学到不好的东西。

    袁三公子道:“正是因为复杂,所以才要妹妹去学着点啊。只要蔡三小姐没人品问题,母亲就不必担心。母亲要是不放心,可以再让人去问问,儿子听说她年龄虽幼,却是很能干的。她继母生养,都是她协助着管理家中事务,很得族里老人的夸赞和喜爱。”

    过了几天,袁二夫人又领着袁枚儿带了礼物亲自上门去见陈氏,表示自己教女无方,和陈氏聊了半日,竟然发现彼此兴趣相投,很是聊得来,于是约定两家要经常走动。

    袁枚儿被逼着去和明菲搞好关系,纵然百般不愿,却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好在有赵雪怡和她做伴。明菲也不小气扭捏,每次都热情大方地招待她们,一来二去,纵然偶尔也会有不愉快冲突的地方,却也把那些小恩怨去了,加上周清和陈莹,几人宛然成了一个小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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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请盗文的童鞋迟3天再盗,留条活路给我。

一百章 后果(粉红70票加更)

    一百章后果(粉红70票加更)

    龚家姐妹三人很快就发现自己被排斥了,于是十分难过。龚婧瑜就要出嫁还要好些,龚婧琪可算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不知从哪里知道众人是因为讨厌龚妍碧,连带着她也被厌弃,便在龚二夫人面前哭诉了好几回。龚二夫人却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只敷衍着化解。

    可后来龚二夫人因去蔡府拜访陈氏,被陈氏不冷不热地对待,心中遍也恼恨起来,连骂陈氏不知好歹,忘恩负义,刚做了知府夫人就目中无人,太过轻狂。谁知过了几日,陈氏便让人拿了龚家从前送的东西和银子寻了个机会全都退还给龚家,不冷不热地说,从前的事情蔡国栋统统都不知道,如今蔡国栋知道了,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顿,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收龚家的东西了。

    龚二夫人这才后悔了,忙忙地查到底是谁把她的话传到了陈氏的耳朵里,查来查去却什么也查不到。

    龚中素眼看着就要任满,又到了考核的时候,心思活动起来,他在这从四品上一呆就是好几年,想要往上升一级,便示意龚二夫人去搞夫人外交,请蔡国栋帮着和京城里面搭搭线什么的。

    龚二夫人心中有鬼,又不敢不去,命人备了比以往更重的厚礼,去了蔡家拜访陈氏。本来她早做好被冷遇的准备,谁知陈氏却爽爽快快地见了她,热情地问为什么龚家的女孩子们这段时间不来寻明菲她们玩?又说起龚远和蔡光庭等人在京城中的一些事,说蔡光庭已然是要定亲了,是京城里哪个名儒的孙女儿,女方又是如何的有才有貌,娴雅大方。还问她龚远和的亲事可定下了?

    从儿女们身上扯到了今年的冬天会不会比往年冷,从今年最流行的服饰扯到了农庄的收成,就是没有扯到正题。龚二夫人厚着脸皮把要求说出来,陈氏也没拒绝也没明白给答复,只一径儿地说如今有多么的难,看着龚二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才又说是不管怎么难,就凭龚远和救了蔡光耀那件事,蔡家也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尽力。可最后始终没收礼,只说办好事再说。

    龚二夫人素来拿钱砸惯了人,对方不收礼心中特别不踏实,可再不踏实也没法子,由着陈氏亲自将她送到垂花门口,礼数做足。龚二夫人喝了一肚子的水,坐在马车上随着马车的晃动还能听见肚子里的水“哐当哐当”地响,由不得郁闷得要死。

    她只当明菲是继女,蔡国栋糊涂又是男人,陈氏是继母又新近有孕,都不会管这些琐事,女孩子之间的小矛盾闹过就算了,谁知道竟然被人当了真。突然想起当初明菲生辰时,陈氏给明菲操办宴会,还特意请了孙道姑来提升明菲的身价,不由暗恨自己糊涂。但她永远都是不会错的,见着龚妍碧时又把这错算到了龚妍碧的身上,觉得是龚妍碧不会办事情。

    过了几日,龚中素那里来信探问事情的进展如何,龚二夫人不敢隐瞒,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又推脱责任说是蔡家翻脸不认人,过河就拆桥,让龚中素自己回来一趟,亲自去拜访蔡国栋。

    龚中素心中疑惑,找了机会赶回来,果然见到蔡国栋一张不冷不热,礼数做足的面孔。他当时有些生气,只道果真如同龚二夫人所说那般,蔡国栋过河拆桥,简直不是东西。但他到底是做惯了官的人,立刻寻了机会贿赂了蔡国栋身边的长随,意图打听到点内幕消息。那长随隐晦地提了一句,好像是几个小姐因为什么事闹得不愉快,还牵扯到了从前蔡家家仆和山贼勾结那桩事。

    龚中素回去后就抓了人来问,方知原来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但说到底却是龚妍碧招的口舌是非。龚二夫人此刻就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结果龚妍碧挨了罚,龚中素想上门去道歉,却不知这歉怎么道。只好隔三差五地去寻蔡国栋套交情,又写信给龚远和,让龚远和加强和蔡光庭的关系,请蔡光庭在中间转圜,发动所有可能的关系。

    但沉重的打击还在后面,袁家托人委婉地拒绝了和龚远和结亲的意思,只推自己的女儿太过娇惯,不适合担当长房长孙媳妇的职责。

    龚中素隐约发现问题出在自己的家里,却又没有证据,只好私下里寻了个机会找到龚妍碧,龚妍碧先前不肯说,见他发怒要去打她亲生母亲,这才哭着隐晦地指向龚二夫人,说龚二夫人不想大哥哥与袁家小姐结亲,想把袁家小姐留给二弟龚远秩。她原本也知道这些不该做,但为了她的生母和幼弟日子好过一点,她不得不做。

    龚中素虽然佯作不信骂了龚妍碧一顿,心中却已经信了十之八九,想了良久,又想到多年前的一件事,还是把这事给压了下来。只暗地里开始关注庶子庶女们的教养出路问题。

    却说蔡国栋对帮不帮龚中素这事却有另一番考量,他不想给人留下过河拆桥的印象,也不想因此彻底得罪人,就算不看龚中素,也该看看龚远和,龚远和正如同东升的旭日一样,谁知道将来会怎样呢?

    蔡国栋先托人打听了龚中素的考绩,知道龚中素任期内虽然无功却也无过,按例还该升迁了,只不过得到的位置好坏却不一定。于是便在煎熬了龚中素许久之后,才又做了个顺手人情,表示自己已经给钟太傅写了信,钟太傅答应帮忙,一定能升迁,但位置好坏说不准,坚决不收任何礼。

    龚中素不明就里,虽然表示感激,却也不敢真的相信,直到年底任满去了京里述职,被蔡光庭领着去拜访了几个人,很快就得到了升迁的消息,虽然地方不怎么好,是在北方一个相对偏远的地方任知府,但他也满足了。毕竟他是真的不缺钱,何况看到龚远和那么有出息,只觉得人生有望。

    只是得知蔡光庭定亲的人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时,龚中素羡慕得不得了,便私下里请蔡光庭帮着打听一下可有什么好人家,也好早点让龚远和定下来。

    龚中素一转眼又看到了李碧,心中便打起了小九九,问李碧可定了亲,家中有什么亲人,状况如何,越听越觉得不错,李碧没钱,他有钱啊,李碧是孤儿,那正好,若是做了他的女婿,将来便会全心全意地依附龚家,将是龚家一个助力,便盘算着要如何开这个口,把正当年龄的龚妍碧嫁给李碧。至于嫡女龚婧琪么,因为还有更好的发展空间,他就不考虑了。

    蔡光庭立刻就发现了龚中素打的小算盘,心中便有些不满。不管怎么说李碧都是和他一处出来的,李碧这个人人品不错,他那么多妹妹都还没考虑,龚家就要来抢夺胜利果实了?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便去试探李碧的意思。

    结果李碧对着他说出一番心里话来,听得他目瞪口呆,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李碧道:“我知道自己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现在没有资格说这个话,她也还小,不过等两年考试后,我若是得了好的出路,我便斗胆向表舅提亲。我也许不能让她大富大贵,却能让她丰衣足食,无忧无虑。”

    事到临头,蔡光庭反而犹豫了,但李碧说的是两年后,正好仔细观察一下李碧的为人,也就应下。龚远和得知,却与蔡光庭莫名其妙地翻了脸,指责蔡光庭不讲兄弟情义抢他妹夫。没两天却又自己好了,冷眼看着龚中素利用那点有限的时间跑前跑后地为他打听张罗合适的婚配对象,每每八字刚有一撇,他就开始搞破坏,气得龚中素抖着两撇小胡子,怒气冲冲地去了任上。

    龚中素升迁之后,龚家和蔡家的合作关系变了样子。龚二夫人仍然不时会去蔡家走动,只不过送礼只比普通礼物稍微重一点,表示关系比平常人等更好一些,但礼数上对陈氏却是不那么刻意周到了,毕竟龚中素和蔡国栋现在是平级。

    陈氏仍然不冷不热地对待她,把礼数做足。冬季赏梅的时候,又特地吩咐明菲给龚家姐妹三人下了帖子,龚婧瑜和龚婧琪来了,龚妍碧却是托病没来。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三月,龚婧瑜出嫁,陈氏封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带着明菲、明珮、明玉上门去道贺,显得既热情又周到,把该撑的场面撑到足,结果人人都说蔡知府的夫人为人仗义热情。

    四月里,陈氏替蔡光仪精挑细选了三门亲事,一个是水城府附近一个穷举人的女儿,女方家贫,但胜在父亲有功名;一个是当地一个有钱商户的女儿,是家中娇养的小女儿,嫁妆据说很多;还有一个是从五品知州的庶女,虽然听说人不错,但生母出身不高,三个人选放到蔡国栋的面前任由蔡国栋挑选。

    毕竟蔡光仪虽然是知府的儿子,但既是庶子又无功名,身无长物,想要得到好人家的嫡女那是有一定难度的。蔡国栋也没责怪陈氏办事不力,拿着那几张帖子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再给蔡光正一次机会,看看他下一次能不能通过童生试,博得功名,再寻门好亲。

一百零一章 烦恼(一)

    明菲拿着手里的信,有些哭笑不得,清虚的信每年一封,寥寥几行字,无非就是宋道士身体健康,他又被嘉奖,已经升到从七品了,平安信不像平安信,问候信不像问候信。

    他的升迁速度倒是挺快的,明菲也相信他一定混得很好。不过明菲不明白,身为一个道士,总记挂着给她写信干嘛,而且这信能给她带来的危险因素还很多,因此她每每看完之后就随手将信给烧了,不留一点痕迹。

    夏日最后一朵荼蘼花开败,晴朗无风,金簪将十来幅画挂到廊下背阴通风处晾,边晾边笑:“三小姐,奴婢听说袁三公子的画在京城里是一绝呢,很多人去求,有人拿了银子去求,他往往偏不给,可若是谈得来,他什么都不要就送上了。那些人要是知道您这里有十来幅画,不知要羡慕成什么样子?看看这些画画得多好啊。”

    “我不过是沾了袁小姐的光而已,我们这群人有几人没得到他画的?不要说我们姐妹几人,就是老爷和夫人的房里也挂有他的画。”明菲倚在窗边看着那些绘着各种花鸟鱼虫的画,暗想袁三公子袁司璞真是个怪脾气的,她若是他,一定要把这画高价卖了,不说别的,换点自己的医药费也好。当然,千金难求是对的,不过是为了把画卖得更高价而已。

    金簪想了想,微微一笑:“那是,大家都有了。”却又补了一句:“不过您的最多。”

    明菲微皱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簪见她把脸沉下来,立即住了嘴,默默低头佯作很忙。三小姐年龄已经大了,但似乎没什么人来提亲,更不要说门当户对。袁夫人和袁小姐对明菲很不同,她们都能看得出来,其实除去袁三公子身体不太好,没有功名这一点,人还是不错的,家庭也不错,最起码就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明菲趴在桌上看着窗外发呆。

    蔡国栋在给蔡光仪物色亲事,下一个就轮到她。

    她不知道她会摊上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但可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的,因为好的很可能轮不到她。

    前几年还不觉得,把很多事情想得太过简单,随着时光的推移才明白,她这样的身世,纵然说轰轰烈烈地改了命,纵然蔡国栋升官发财,蔡光庭青云直上,陈氏生了大胖儿子,但附近知根知底的人家仍然是心存忌讳的。别的不说,就看明珮都有人来打听了,她在前面还没人来问就可窥一斑。

    她总是要嫁的,到了那个年龄,蔡国栋无论如何都会想法子把她给嫁了,如果嫁给一个渣渣男人,或者是给人做续弦,她都会面临同一个处境,对方妻妾成群,儿女成群。像陈氏一样和对方斗?她对敌经验倒是丰富了,但那种生活真的让人很恶心。

    但假如她不得不嫁给类似于蔡国栋的这种男人,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他生出一大堆庶子庶女侵犯她孩子的利益,她就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没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都有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的权力,想要活得更好,活到最后,比的就是力量和决心。

    想到狰狞可怕,不得不弄死很多条人命的她,明菲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那不是她要的生活,她不想再做另一个陈氏。她的目光再度回到那几幅画上,回想起这一年多来与袁司璞屈指可数的几次会面,少得可怜的几句对话。那个少年的目光沉静温柔,家庭情况简单之极,父母都是有知识讲道理的人,唯一难得对付的袁枚儿迟早是要嫁人的,最主要的一点是,他们家没有妾啊!

    可是,那个少年,脸色如此苍白,身体如此瘦弱,能托靠终身吗?但这些都是以后考虑的,目前的问题是人家根本不会来提亲,尽管送她的画的确很多很好,但其他人都有,而且还是袁枚儿拿出来送的。袁司璞的身体那么差,袁家就不怕她把他给克死了?她自嘲一笑,又想起了李碧。

    她对李碧起意,无关男女之情,单纯想找一个搭伙过日子的合作伙伴。她借着照顾蔡光庭,不露声色地照顾好李碧的饮食起居,其实就是想让李碧知道她的能力,告诉他,她会是一个合格能干的妻子。她要做的就是一个在他落难时期,对他伸出援手,真心尊敬对待的小妹妹。

    当时她想,这种事情是讲究缘分的,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后面的结果应该由他来谱写。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人对于主动送上门来的,太过容易得到的,往往都是不珍惜的。所以她可以主动照顾他,尽情地在他面前去展示她的优点,却永远都不会主动求嫁他。

    现在她却有些后悔了。她应该想法子把自己送给他的,最起码他无父无母,自尊自强,知道好歹。李碧喜欢柔弱的女子又怎样?柔弱的女子也是女子,如果她能得到她想要的生活,偶尔装装柔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她知道自己这是矮子里选高的,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她被关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能见到的人除了亲人和仆人以外,统共就是那么几个,同龄的男人也就那么几个。她不是不希望能找到一个兴趣相投的人,不过她不抱任何奢望。前世那么好的机会,她都没能做到,这个世道她还能做到什么?她要求的不过是一个能搭伙过日子,尽量过得轻松单纯快乐一点的伙伴而已,与风月无关,以务实为要。

    金簪见明菲又开始走神,本想劝她两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不由微叹一口气,坐到廊下做绣活。

    陈氏抱着已经一岁多的蔡光华,只带着余婆子和奶妈,漫步走进倚绣院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小院里光影斑驳,廊下挂着十来幅精致的画,金簪坐在廊下的背阴处做着针线活,明菲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卷书,眼神却是涣散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氏的目光从那十来副画卷上掠过,又看着明菲那茫然的样子,皱着眉头想了想,低咳了一声。金簪惊得跳起,赶紧放下手上的活计迎了上去。明菲随后跟了出来笑着行礼:“母亲来啦。”

    蔡光华看见明菲,远远就伸出一双胖乎乎的手,眼睛闪闪发亮,满脸都是欢喜的笑。陈氏把蔡光华递给明菲,拿帕子擦了蔡光华嘴角挂着的那滴口水,笑道:“这么热的天,这小东西偏不睡觉,一定要来找你,我正担心你也在午睡呢。”

    自从蔡光华出世以来,明菲经常领着玩,蔡光华除了陈氏和奶娘外,最亲近的人就是明菲,其次又是明玉,再然后才是蔡国栋。陈氏看得出明菲是真的喜欢蔡光华,并没有抱着什么不好的心思,一来二去也就认可了他们的这种亲密关系,有个长姐疼爱也是好事。

    明菲先亲了蔡光华胖嘟嘟的脸蛋两口,眉眼带笑:“我昨晚睡多了,睡不着。我屋子里才泡了凉茶,母亲先喝点避避暑吧。”

    陈氏坐了,随手拿起明菲看的书瞅了几眼,却是游记,遂丢到一旁,又拿了针线箩里的活计看,却是一双小孩子穿的虎头鞋,鞋底纳得比往常的厚实。

    明菲抓了个布老虎给蔡光华玩,笑道:“这是做给五弟走路穿的。他很快就要走路了,鞋子重要着呢。”

    陈氏笑道:“有你在,我省了一大半的心。明玉那丫头还是一贯的贪睡?还没起来?”

    “没呢。”明菲笑道,“她就仗着母亲疼她宠她,越大越懒。”

    陈氏笑了起来:“她懒不得几天了,等过了年我就要抓她跟着学管家。”

    二人又说了会闲话,陈氏的目光扫向金簪,金簪早熟悉她的一举一动所包含的意思,立刻拉了奶娘下去喝茶。

    见屋子里没了其他人,陈氏笑道:“你廊下这些画都是袁三公子送的?”

    明菲立即纠正:“是袁枚儿送的,不过是他画的。”

    陈氏低吟了一会,道:“袁夫人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们这家人越相处越觉得不错。”

    明菲不敢搭腔,低着头把蔡光华扔到地上的布老虎捡起来,默默听着陈氏接下来的话。

    陈氏又道:“袁三公子这一年多来也没犯病了,袁夫人说他已经停药半年多了,我看着他是个明白人,也挺踏实的。如果说他身体一直这样好下去,以他的才名,博取功名应当是没问题的。”

    明菲的心比平时跳得稍微快了些,这样的开头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能猜到陈氏的心思到底是什么。

    和明菲讲这种问题,陈氏也有点尴尬,但这个事情她不得不事先和明菲打招呼,否则将来出了点什么意外,蔡光庭第一个就不饶她的吧?她倒是无所谓,可是,她的目光柔柔地落在蔡光华的脸上,这是她的依靠,她全部的希望。敌人已经有了蔡光正和蔡光仪,她不需要再多一个蔡光庭。

    陈氏抬起茶杯喝了一口凉茶润润嗓子,小心翼翼地道:“袁二夫人前几日和我说了,喜欢你能干,想和咱们家做亲戚。他们家只是居家过日子少了点精明,但胜在人口单纯,为人正派,门楣也不错。我答应过你哥哥,不会胡乱给你做主。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这话说得够明白了吧?陈氏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羞到极致的脸孔,谁知却看见一张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明菲的眼睛,看不清她的眼神,但她的神色真的是很冷静,远远超过了她的实际年龄。

    陈氏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瞬间就想到,明菲大概是不满意,却又觉得不好回答自己。赶紧笑着撇清:“你别担心,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说实话,我有点嫌弃他身体不好,年龄也比你大六七岁,但是又想到大家知根知底,门当户对,这一点谁也比不上,所以才想要问问你的意思。你要是不喜欢,我回了就是。你还小,日后日子长着呢,我另外给你打听着。必不教你委屈的。”

    她之所以敢开这个口,一则是因为她并不看好明菲的婚事,别家的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上门提亲的已经有了,何况是她们这样的人家。就连庶出的明珮也有人打听了,打听明菲的却屈指可数。

    一则却是因为她见明菲收了袁司璞这许多画,大概是不讨厌袁司璞的。袁家又是真心求娶明菲,况且袁司璞的哥嫂都在偏远的外地,日后也会一直在任上,明菲嫁过去不会受任何委屈,还能掌当家之职——这是袁二夫人亲口许诺的,说是袁家就是需要明菲这样一个能干的媳妇,袁司璞柔弱,如果再娶一个同样柔弱,不通世事的妻子,那日子可就没法子过了。

    明菲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患得患失,她既怕此时不答应,以后再遇不到袁家这样简单正派的人家,又怕答应了没多久,袁司璞就旧病复发,一命呜呼。既然是找搭伙过日子的人,她有理由找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如果袁司璞身体健康,那该有多好?

    陈氏见她垂着眼不说话,也不逼她,接过蔡光华,柔声安抚道:“也不急在这一时,不然我和他们家说,你还小,再等等看,如果那孩子的身体真的好了,又再说。”

    “他们家不嫌弃我?”明菲弯了弯嘴角,抬眼看着陈氏:“女儿让母亲操心了。其实女儿知道,女儿那个生日就算是改了也只是咱们自己家的人认,别人家并不怎么认。好事不一定会认为是女儿带来的福气,坏事却一定是女儿带来的。因此,母亲真心为女儿考虑,女儿是明白的。”

    袁家兴许还是嫌弃这一点的,但不知什么原因,袁夫人并没有表现出来。不管怎样,愿意开口就是好的。陈氏长叹了一声,给明菲别起一缕碎发,低声道:“哪里,你多想了,你还小,又常日被关在家中,没人知道你的好。这回你弟弟也长大了,我没事的时候就多带着你出去走走,别人就知道你的好了。”

    明菲闻言,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没错,由不得暗叹自己倒霉,挣扎来挣扎去,始终不能一帆风顺。闻着陈氏身上淡淡的乳香,由不得把头靠在陈氏的肩头,鼻子有些酸涩:“母亲,我一直很努力的在做。”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有一门好亲,陈氏触景生情,也有些酸涩,分了一只手给明菲,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我知道。”

    蔡光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母亲和姐姐的动作,扬起一只小手,学着陈氏的样子轻轻拍了拍明菲的头,嘴里发出叽里咕噜一串模糊的音节来。

    明菲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说的什么呀,这么大了,只会喊爹爹和娘,什么时候也喊一声姐姐来听听。”

    陈氏也就随着明菲把话岔开,转而和她一道逗弄起蔡光华来。不多时有人有事寻来,因蔡光华没有玩够,死活不肯走,陈氏想了想,把蔡光华和奶娘留在明菲处,自己去了正房处理事情。

    这还是第一次,金簪有些激动,笑道:“夫人和三小姐的感情越来越好了。”自蔡光华出世之后,不知是因为陈氏做了母亲的缘故,还是蔡光庭那个诺言的缘故,总之如今明菲和陈氏的关系是相处得越来越融洽,陈氏已经不像从前那样随时防备她了。看这个样子,似乎是很信任了。只有她们这些长期跟在陈氏身边的人才知道能得到陈氏信任,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明菲有些沮丧,却不敢叫奶娘看出来,只跟着蔡光华到处乱跑,累出一身汗,散发着无处发泄心中的郁气。

    陈氏回了正房,处理完琐事,提笔给蔡光庭写信。

    余婆子虽不知她写的什么,却也大概能猜到,便道:“夫人不和老爷商量吗?”

    陈氏面无表情:“和他商量什么?”其他子女的事倒是可以直接问蔡国栋,至于明菲三兄妹,她还是直接和蔡光庭商量好了再通知他就行。明菲和明玉的婚事,她但求无过。

    余婆子道:“这一封信去京城,来来回回也得一个多月,若是袁家又来问,怎么回?奴婢瞅着三小姐的样子,似乎是很不喜欢。”她想说要不替明菲多打听几家人,问远一点如何,可想到陈氏的脾气,却不敢先开这个口。

    陈氏不置可否:“先拖拖再说。她们家既然开了这个口,大概也不是随便开开,问问就算的。”想了片刻,道:“可知袁三公子的病是谁在看?”

    余婆子倒是知道:“听说一直都是京城里的太医在看,就是药也是原来的老方子。”

    陈氏有些不悦:“他平时总要请人请脉的吧?难道京城里的太医隔这么远给他请脉?”

    余婆子赶紧道:“奴婢这就让人去打听。”

    傍晚时分,余婆子来回话:“就是请的唐大夫。”

    陈氏道:“我身体有些不适,你明日让人去请唐大夫过来帮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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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很快就要长大了。

一百零二章 烦恼(二)

    陈氏听了唐大夫的话,放心了些。现在就等着蔡光庭那里回信了。

    却说蔡光庭收到陈氏的信,猛然意识到明菲先前那个身份的确不讨人喜。于是便去寻了李碧,将陈氏信中所说的说给他听了,试探道:“是我疏忽了,我应该把明菲从前的事说一遍给你听。”

    哪想李碧听完,笑了一笑,道:“依你这样说,我不也克死了我所有的亲人?你们家好歹还是家,什么都有,我却是什么都没有了。你要三思哦。”

    蔡光庭愣了愣,使劲儿拍了拍他的肩头:“好!我没看错你!”

    “哟,这样说来,其实我也是不祥之人啊。”龚远和踏着月光一步三摇地走过来,大喇喇地坐到二人中间,拿眼睛斜着蔡光庭:“他是你表弟,你对他有求必应,那我呢?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干嘛总偏着他啊?”

    听上去就像是小孩子式的撒娇吃醋,蔡光庭倒了杯茶给龚远和:“你又和那帮人出去鬼混了?又喝了多少酒?”

    龚远和不说话,拿眼睛看着李碧,嘟囔道:“你管我!你们才是一伙儿的。”

    李碧宽容的一笑:“我去厨房里看看,瞧能不能请人做点醒酒汤。”

    待李碧走远,蔡光庭方道:“不是我说你,就算是再急,也不用这样埋汰自己,越是那样,你越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才行。”

    龚远和刚才还朦朦胧胧的醉眼里露出一丝清明,苦笑道:“我不急,不急能行吗?好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自然得好好把握。”

    蔡光庭道:“其实你不妨考虑寻个好人家的女儿,也可以多个人帮你。不然我替你打听打听。”

    龚远和轻笑一声,扬手道:“别!谢了!就算是弄个好人家,她也得给我搅黄了。即便成了,去了没多久只怕也得给弄废了,何必呢。”说到此,他眼波流转,笑着捶了蔡光庭一下,“我本来看中一个厉害的,结果生生被你给卖了。你不仗义啊,不仗义。”

    蔡光庭皱起眉头看着龚远和,良久方道:“你别怪我。你要我的什么都可以,但她们不行。你确实是没有他好,她小时候吃过那么多苦头,几次差点送命,我不会答应她再去你家吃苦的。”

    “我家怎么了?我会吃人啊?”龚远和沉着脸瞪着蔡光庭,蔡光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龚远和颓然吐出一口气,将外衫一脱,不客气地爬到他的床上躺下,无赖地说:“什么都可以是吧?那我今晚就和你睡了。明天让你听听闲话。”

    蔡光庭苦笑了一下,郑重其事地道:“你觉得李碧这人如何?”

    龚远和龇牙一笑:“你真的问我?我最近看他不顺眼,一定要说他坏话的。”

    蔡光庭道:“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快说!”

    龚远和闭上眼:“谁能说得清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的贪念从来都是无法遏制的,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清。这一生长得很,认识十几年的人都有可能突然变了样子,何况一个刚认识两年的人?我建议你还是多等两年的好。”

    蔡光庭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推了昏昏欲睡的龚远和一把:“你和那些人来往,可听过袁翰林家?他家那个老三如何?”

    龚远和低声道:“口碑不错,是个神童,只可惜是个活不长的病秧子。京城里的人家都不愿把女儿嫁给他。年纪轻轻的,一幅画在外面要买到五百两银子以上,人家都说他实在可惜了呢。”说到此,他猛然坐起,“你家里不会是……”

    “是他家有那个意思。我母亲还没答应。”蔡光庭叹了口气,“就不会好了?”

    “我又不是大夫,怎知他会不会突然好了?总之我若有姐妹女儿,怎样我都不会把她们嫁给这种人的。”龚远和翻了个身,静静地睡了。

    李碧端着醒酒汤回来,蔡光庭正坐在灯下写信,龚远和睡得香甜无比。李碧道:“要把他喊醒喝汤吗?”

    蔡光庭道:“不必了,他睡着就睡着了吧。”一封信写完,将信封了口,起身吩咐小厮好生照顾龚远和,他自己去了龚远和的屋子里歇下不提。

    立秋这日,袁二夫人特特请了蔡家女眷去别院参加秋叶宴。

    一大早就明珮装扮一新,笑嘻嘻地到了倚绣院,嚷嚷着要明菲看她的新裙子如何。她身上那条竹青色的高腰长裙乃是按着赵雪怡拿来的京城流行的最新款式做的,难得陈氏从不克扣这些,想做也就做了,自然得好生享受。

    明珮一眼看到明菲穿的雪青色的袄,淡到几乎看不见绿色的裙子,便伸手戳了戳:“三姐姐,你穿得也太素了吧。看看这袖子裙角连花都没绣。不然头上再插朵花?换你那条茜红的百褶裙?”

    明菲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无所谓地道:“这样就可以了。我这几日秋燥,看着那些大红大紫的颜色心里不舒坦。”

    明珮有些奇怪,秋燥和衣裙的颜色有关吗?

    陈氏见了明菲的装扮,略微一愣神,随即点头:“走吧。”

    袁家最是风雅,时值立秋,枫叶未红,然秋风乍起,有些敏感的树木此时已经微微见黄,更有些天生树叶颜色就比较斑斓的,看着却也特别。他家这别院却是建在半山腰上的,从一个特意修建的阁楼上看下去,正好把半山的各色树叶看在眼里,浓浓浅浅,黄黄绿绿,看上去却也有另一番景象。

    袁二夫人见着明菲的打扮,只觉人倒是清丽端雅了,唯独太过素了些,便笑道:“明菲这打扮端的清雅动人,不过小姑娘也太素了点,若是再加上一件樱桃红的伴臂,想必更抬肤色。”她是上年纪的人,何况家中这样的情形,最是喜欢热闹惹眼的颜色。

    明菲温和一笑,表示记下。

    陈氏笑道:“这孩子素来不喜那些大红大紫的颜色。”

    “是么?”袁二夫人微觉诧异,让袁枚儿领了明菲姐妹三人一同去游园子,又和陈氏提到了上次的话题,陈氏虽然还没收到蔡光庭的信,却也看出明菲一点意向,看着茶杯道:“实不相瞒,这孩子上头还有个哥哥,我原本给那个寻了亲事,但我家老爷说要等他过了童子试再说。这样一来,其他几个孩子都要被耽搁了,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她倒是还小不怕拖,可你们三公子……”

    袁二夫人听了,脸色微变,勉强一笑,道:“妹妹和我自来就比旁人说得到一处。你知我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不会玩那些弯弯绕绕的事,你和我说实话,可是你家三丫头已经有合适的人家了?”

    陈氏为难地道:“那倒不是。我和姐姐说的都是实情,你也知道我们府上的情形,这孩子的主,我实是只能做得一半。她再耽搁两年无所谓,可是……”

    袁二夫人却似松了一口气,脸上重又堆起笑来:“我还当是已经有人家了,既然不是,咱们也不急。左右都要等她及笄的。”那口气竟然是非明菲不可。

    陈氏不由满头冷汗。她难得遇上一个和自己如此谈得来的人,实在是很想保持这份友谊,可是对方此时却是为难她了。她实在是有些想不通,袁家为何就一定要明菲了?本想说另外给袁二夫人介绍几个好姑娘,想想又考虑到袁三公子那身板儿,她忌讳,别家定然也忌讳,不然袁三公子也不会拖到这个时候还没定亲。还是别讨人嫌了吧。

    袁二夫人却似是没注意到陈氏的尴尬和为难,笑吟吟地换了话题,和她说起了诗词来。

    袁枚儿将女孩子们引到了一棵参天古木下,推着树下那架秋千,捋起袖子道:“今日阴天,无风,气温合适,我们来比谁打得最高吧!除了赢的那一个,其余人等每人做东请大家轮着玩一日,包吃包喝。”

    一群女孩子都是爱玩爱笑的年龄,闻言纷纷符合。袁枚儿年龄最大,又是主人,率先褪了钗环,脱去袖子宽大的外衫,只穿小袄,紧了腰带,用帕子包紧头发,跨上秋千架。用力躬身、屈腿、下蹲、直起、挺身、扩胸一连串动作做下来之后,秋千被驱起,越荡越高,她兴趣来了,花样百出,脸红扑扑的,笑声犹如银铃一般清脆。

    赵雪怡站在下面指着她道:“这丫头,笑得这般嚣张,全无一点样子。”

    正说着,并拘了,袁枚儿慢慢停下,捋着额前散下的碎发,喘着气笑道:“这是我们家自己的院子,又不是在旁家,也没外人,你干什么管得这般宽?不抓紧时间玩乐,以后想这样玩儿都没得机会。”接着推了赵雪怡一把:“到你了,老夫子!”

    赵雪怡却是没袁枚儿那个精力,能打起来,却打得不高,很快就兴趣缺缺地停了下来,笑道:“我认输便是,左右都是舅父舅母拿银子给我花,不必拘着我自己……”

    “还没并拘就停了,你可真是个没用的。”袁枚儿啐了她一口,笑着问明菲:“你呢?是自己打,还是要我们送?”

    明菲笑道:“我以前在乡下曾经玩过,不过花样子倒是没你的多,打得不好看,先试试看。”以前在吴家村的时候,正月里村里的小姑娘小媳妇们会在村头的老树下打秋千玩,她和芳儿每每趁着睡前那段比较清闲的时间,抓紧时间跑到那里去玩上一回,她那时候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也是为了和芳儿联络感情,好从芳儿那里多打听一点有用的消息。没曾想如今竟然英雄还有用武之地。

    明菲穿的就是小袄,不必脱衣,只紧了紧腰带,退下钗环,使了一方胭脂红的帕子包紧头发,才踏上秋千板,做了两个动作,袁枚儿就笑了起来:“一看就是个行家里手,你好生的打,看我俩谁荡的高!”

    明菲迎着微风越荡越高,此时几缕阳光透过云层射了下来,刚好照在围墙外的树林上,明菲沐浴着阳光,看着深深浅浅的绿色,呼吸着新鲜空气,许久没有的那种清新自由之感油然而生,她不由微微眯眼,露出一个大大的惬意的笑容来。自然而然地就打了个花式,秋千箭一般向上冲去,就要到达最高点时,她猛然站了起来,树下的女孩子们俱都发一声好。谁想明菲包发的帕子竟在这个时候松了,满头青丝倾泻而下。一阵微风吹起,模糊了眼,看也看不清楚,明菲的动作就慢了许多。

    “明菲,别玩了。”袁枚儿叫道,“算你赢了!”

    明菲微微一笑,将头甩了甩,试图将吹到脸上的长发甩开,不期然的,却看到了不远处一座高高的阁楼上,一道半开的窗,袁司璞站在窗边专注地盯着她看,她能看到他苍白的脸上微微的红晕和闪闪发亮的眸子。

    明菲满心的喜悦犹如被一盆凉水兜头淋下,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容,再也提不起兴趣,怏怏地由着秋千慢慢停下,跳下秋千,接过金簪递上的帕子将头发束起,佯作尴尬地看着袁枚儿:“寻个地方给我梳头好么?”

    “我看这附近有什么地方最合适?”袁枚儿歪着头想了想,扬手指向不远处的那座阁楼:“去那里吧。”

    明菲笑了一笑:“怪远的,这里没外人来吧?”也不等袁枚儿答应,命金簪拿了妆盒寻了个背风的地方,背对着那座阁楼飞快梳了个简单的发式。再回过头来,不经意地扫一眼阁楼顶端,那扇半开的窗子已经掩上了。

    午后,宾主尽欢,蔡家的马车才要启动,却突然一声雷响,不过片刻,乌云满天,黄豆大小的雨点狠狠砸下来,天地间瞬时一片苍茫。

    陈氏愁得要死:“这可怎么好?”

    袁二夫人笑得欢畅:“下雨天,留客天。我正觉得还有许多话不曾同你说,如今可好,就连老天爷都知道我的心思,帮我留人了。”

    这种天气实在不适合赶路,陈氏就算心中再焦急,也只得留下来等雨住。哪想那雨一点停下的迹象都没有,袁二夫人劝道:“路上想必有小山洪,就留一夜吧。我这里让人赶去府上说一声,蔡大人不会怪责的。”

    陈氏无奈,也只得应了。

    夜里瓢泼大雨终于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明菲睡得半梦半醒之间,忽听得一段凄凄冷冷的笛声,绕来绕去纠缠不休,由不得的就有些烦躁不安。金簪隔着纱帐见她在里面辗转反侧,忙走到门外招来袁家的小丫鬟轻声问道:“这个时候是谁在吹笛?”

    那小丫鬟回答是袁司璞,又乖巧地道:“惊扰了三小姐吗?奴婢这就使人去说。”

    金簪赶紧道:“不必了。”垂眼一想,这公子爷吹笛,小丫鬟却可以因为她一句话就可以使人去说,让别吹了,这是什么待遇?

    金簪走进室内,明菲已然坐起,靠在床头发呆,见她过来,轻声道:“金簪,你来陪我说说话。”

    这个时候,笛声却突然停了。明菲微微一愣,随即摆了摆头,拉起被子滑进被窝里道:“算了,睡吧。”

    金簪犹豫片刻,道:“三小姐,若是真的不愿意,您就和夫人说,夫人看在大公子的面子和您这么尽心伺奉她的情分上,一定不会为难您的。”

    金簪等了好一歇,都没听到明菲的回答,只好叹了口气,吹了灯爬上自己的小床。

    第二日清晨明菲和明玉在院子里巧遇了袁司璞和袁枚儿。朦胧的雾气中,兄妹二人立在廊下一丛早开的菊花旁边说边笑,袁枚儿看向袁司璞时的那种目光几乎令明菲有种错觉——袁枚儿才是姐姐,怜惜心疼地看着幼弟。

    明菲才打算绕道避开,袁枚儿却已经笑着喊她:“明菲,这里。你来看这株花,像不像昨日你的打扮?最难得的是,昨日那般风雨,它竟然生了个好地方,不曾被吹打着。”

    明菲还没回答,明玉已经走了过去:“真的么?真的么?我看看?”明菲无奈,只得漫步过去,停在离二人约有一丈远的地方,裣衽微福:“袁三哥,袁姐姐。”

    明玉吐了吐舌头,赶紧学着她给二人行礼。

    袁家兄妹回了礼,袁司璞的声音听上去温和宁静,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喜悦:“三妹妹这是要去婶娘处么?”

    “正是。”明菲垂着头一板一眼地回答。

    袁枚儿笑道:“明菲,你看这花,像不像你昨日的装扮?”

    明菲把目光投向那丛菊花,只见那花长而密的紫色花瓣犹如发丝一般倾泻而下,接近花心的地方正是淡淡的绿色,的确像极了她昨日的装扮。淡淡一笑:“的确挺像的。”又行了一礼,“我们还要伺奉母亲,先告退了。”

    “真无趣!”袁枚儿有些生气,袁司璞的目光在明菲那身淡蓝的裙子上流连而过,定格在明菲那头乌黑锃亮的头发上,脸又微微红了。

    明菲到了陈氏处,刚好遇上蔡光华在吃早饭,看见她和明玉过来,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早饭也不吃了,溜下凳子就去缠明菲。

    陈氏笑意盈盈地看着姐弟三人玩闹,忽见玉盘的脸在外晃了晃,便拿着扇子站起来,慢慢踱到外间,悄声问玉盘:“怎么了?”

    玉盘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陈氏的脸一下子阴沉下去:“为什么不早早来禀!”不等玉盘回答,又吸了一口气,换了张笑脸进屋下了一连串命令:“赶紧收拾东西,马上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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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大家纷纷猜测男猪是谁,贼笑,其实很明显滴,已经有亲猜到还连俺掩盖在后面米说的话都猜出来了,大家好厉害。

一百零三章 归来

    陈氏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跪着嘤嘤哭泣,不停磕头道歉的明姿,最终长长叹了一口气:“起来吧,不是说还病着吗?知道错了就好。”蔡国栋也是神奇,把人接回来扔给她就一溜烟地去了衙门。

    明姿仍然跪在地上不肯起,抬起梨花带雨的一张素脸,可怜兮兮地看着陈氏:“母亲,都是女儿不好,女儿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以后必然不敢再如此了。”又转了个身,朝着明菲站立的地方要磕下头去:“三姐姐,我对不起你,我错了,还望你别和妹妹计较。”

    话未说完,陈氏一声断喝:“都杵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扶四小姐起来?四小姐身体不好,又长途跋涉,哪里能经得起这种折腾?若是因此又发病,看我不打你们的板子!”

    丫头婆子一拥而上,将明姿硬生生从地上拖了起来。明姿靠倒在最近一个丫鬟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随时都要昏倒的孱弱样子。

    两年不见,就成了这副风一吹就倒的娇弱模样,也不知是做给谁看。陈氏看着就烦,仍然只得耐着性子道:“把四小姐送回琼华院去,小心伺候着,短了什么,立刻来回,赶紧去请唐大夫来诊脉开方。”目光落到明姿身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身上:“这是谁?”

    那小丫鬟“咚”地一声就跪倒在地,磕头道:“奴婢绿草见过夫人,夫人万福。”

    明姿惊慌失措地颤声道:“母亲,原本跟着女儿的松云和松露因病没能跟了来,这是庄头拨给女儿的,绿草虽小,但忠厚能干,乖巧听话。”生怕陈氏将绿草赶走的样子。

    陈氏皱了皱眉:“既然是庄头拨给你的,想必是个妥当的,绿草这个名字换了罢,就叫茵草好了。”眼睛一轮,落到了珠钗身上:“你身边只有她一个,难免有不周到的时候,让珠钗去照顾你两日,也好教教茵草,莫让茵草触犯了家里的规矩。”将茶碗放下,回头看着明菲姐妹三人:“你们赶了半日的路,也累了,回房去换衣服罢。”

    珠钗立刻领了众人将明姿带回琼华院。明菲也领了明玉告辞,明珮留在最后不肯走,见众人散去,方委屈万分地道:“母亲……”

    陈氏笑道:“怎么了?”

    明珮见陈氏表情还算柔和,立刻走到她面前,委屈地道:“母亲,女儿不想和她住在一起。她那个脾气……上次的事情想必是恨透了女儿的,这回回来一定会给女儿找事儿的……”

    陈氏端了神色,严肃地道:“你怎能这样说!她是你四姐。圣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既然已经知错,又生了病,你就该好好对待她才是。好了!回去吧。”

    明珮不敢再多说,委委屈屈地退了下去,满门心思想的都是如何独霸琼华院,不与明姿打官司。

    明珮才退下,四姨娘又不死心地上前给陈氏捶胳膊揉腿:“她母女可真是蹿得厉害。这不过一天的功夫,就让老爷把人给接回来了。依婢妾看,既然人病了,就该在乡下养着才是,这病了怎么还接回来祸害其他人?若是传染给其他人,怎么办?”

    这哪里是一天的功夫就能干好的事?不知策划了多少天,就等着趁她不在才把人接回来的。反对无效,陈氏心中本就包着一团怒火,闻言挑了挑眉:“就是因为在乡下治不好,所以才要接回来治!家里房子窄小,外院倒是有空的,总不能让女孩子去住外院吧?你将就一点吧。”

    四姨娘陪笑道:“夫人,鸿翠苑那里……”见陈氏一双眼睛横过来,赶紧道:“鸿翠苑旁边那个梅花坞不是正好吗?又清静又别致,正适合养病。”

    陈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先住着,等老爷回来禀过老爷又再说吧。”

    四姨娘嘟着嘴:“夫人,您不知道,昨儿早上您们才走,婢妾才要伺候老爷出门,这个就托着一方帕子进来了……”她翘起三根指头,“啊呀,嘭地一声就跪在了院子门口的青石板上啊,什么也不说,就是双手高高举着那方帕子,泪如雨下啊。

    老爷本有些不高兴,问他一大清早哭什么,但还是让婢妾去接了那方帕子过来,上面用血写着些什么,婢妾是认不得,但那股味儿婢妾是认得的,可不是那个骚狐狸用惯了的香味?她人在乡下,偏生还用着这般好香……夫人您实在太过宽厚了。”

    四姨娘抱怨了几句,见陈氏不答腔,只得又道:“老爷看着看着,就亲自去扶了人起来,道,既是这样,便去把人接来吧。婢妾看着要坏事,忙道,要不等夫人回来再说?结果老爷倒拿婢妾发了好大一台火,立刻就命韩总管套车去接人,婢妾赶紧寻人去给夫人送信,谁想寻不着合适的人,后来又下起了雨,拖来拖去就拖到了今日早上。”她拍着胸脯,“幸好,只是小的来了。”

    陈氏笑道:“你辛苦了。”又吩咐余婆子:“入秋了,去将前些日子三奶奶给我的那块粉紫色的丝绒拿给姨娘做件小袄穿。”

    四姨娘笑道:“怎么敢当?这些事本就是婢妾该做的。”

    陈氏认真地看着她:“为了明珮光耀他们,你的确该多操点心。”

    四姨娘收起笑容,屈膝行礼,双手接过衣料退下。

    小艾贴在她耳边道:“姨娘,也不知四小姐是真病还是假病,咱们真等着夫人禀告老爷么?”

    四姨娘嗤之以鼻:“等她?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你着人候着,老爷一回来就告诉我。”

    是日晚间,蔡家统一在正房用晚饭。刚刚立秋的天气,气候还在很炎热,偏明姿捂着几层衣物,外面还裹着个披风,弱不禁风地靠在桌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蔡国栋皱眉:“既然病着,就该躺在床上休息才是,怎地还到处乱走?”

    “女儿许久不曾见到家中兄弟姐妹,想和大家一起用餐饭。”明姿可怜兮兮的看了陈氏一眼,又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垂下眼帘,揪着衣角一副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不知是因为穿得太厚还是因为身体虚弱,她的额头鼻翼都沁出细小的汗珠来。

    蔡国栋的眉头越发皱得紧。

    陈氏不慌不忙地道:“是我疏忽了,应该早点让人去和你说的。你在养病,以后早晚不用来请安,晚饭也不必来上房,让厨房给你送过去就行。”又骂珠钗,“把你留在四小姐身边,就是生怕茵草年龄小想不到,你倒好,也不知道提前来和我说一声,四小姐要来也不知道劝着点。”

    珠钗垂头行礼:“都是奴婢的不是。”

    陈氏忽略了蔡国栋紧皱的眉头,笑眯眯地对着明姿道:“明姿此时可有精力和我们一起用饭?如果是没有,要不要先回去,我这就让人给你送饭菜过去?”

    蔡国栋道:“不必了,既然人都来了,就一起吃吧。”说着率先拿起了筷子。

    一顿饭吃完,明珮就靠到了蔡国栋身边,低声道:“爹爹,四姐姐病中怕吵,女儿屋子里人多事多,下午还要弹琴,不然女儿搬出琼华院吧?”眼巴巴地看着蔡国栋。

    明姿赶紧站起来,娇喘连连:“不……不敢有劳五妹妹,你本来就住着的……要是因为我的缘故害得大家搬来搬去的,叫我怎么安心?爹爹,还是让女儿搬出琼华院吧,只要能住,哪里都行!”眼圈又红了。

    蔡光仪破天荒地发了言:“四妹,你的身体承受得住么?”

    “承受得住!能回来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了……”明姿哽咽起来。

    蔡国栋的眼皮跳了几跳,问陈氏:“家中还有什么地方适合住人的?”

    陈氏垂着眼给蔡光华喂饭,淡淡地道:“鸿翠苑、梅花坞都是极好的。”

    四姨娘笑道:“老爷,梅花坞不错,上次董妈妈要来之时夫人才打理过,什么都是新的,现成的,又清静又别致。”

    他当然知道梅花坞不错!明珮和明姿谁也没资格单独去住鸿翠苑。蔡国栋的目光从明姿和明珮的脸上扫过来扫过去,又看了看屋子里其他人,所有人都同情地看着明姿,都在等他发话,不由暗叹了一口气:“明珮住惯了的,不用搬了,明姿去住梅花坞吧。”

    终于赢了。四姨娘的眼睛亮晶晶的,朝明珮挤了挤眼,明珮好容易忍住笑,假意道:“那我去帮四姐布置房间吧。”

    明姿眼睛红红的,里面盛满了泪水,最终大滴大滴地落在青砖地面上,氤氲成了几朵开到极繁的花朵。她垂着头,单薄瘦弱的肩头抽动着,从喉头挤出一句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谢谢五妹。”

    明菲拉了明玉:“我们一道去吧。”

    明姿又哽咽了一声:“谢谢三姐和六妹。”

    明菲笑道:“谢什么,快别哭了,咱们都是一家人。饭后散散步也有利于养生,咱们过去看看还差什么,也好添上。”眼睛扫过蔡光仪,蔡光仪一脸的憨实,轻轻放下手里的茶碗:“我也跟了去看看。”

    蔡国栋目送着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出了房门,揉着额头长叹了一声:“真真是我命里的魔障。”

    陈氏弯了弯嘴角:“看老爷说的,自家儿女,说这些。”早知如此,你不会少纳几个妾,少生几个崽?

    蔡国栋扯开一个笑容,试图解释:“她以前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她这病,在乡下养了半年多也不见好,我想着回到城里请大夫、抓药都要方便许多,所以就把人给接来了。本想要和你商量的,可昨日你却不在,刚好有车去庄子上,我便让他们顺便把人带了来。”

    事已至此,她不会蠢到为了这个和他吵闹,陈氏扬起一个笑脸:“您应该提前和妾身说一声,让妾身早点把房间收好的。这样措手不及,害得有人抱怨怕她把病气过给家里其他人。她呢,身子不好还要搬过来搬过去的。您提前说一声,什么都准备好了,她一来就顺顺当当地住进去岂不是更好?所以呀,你们男人考虑这些琐事就是不周到。”

    蔡国栋借坡下驴:“是我考虑不周。”又逗弄了蔡光华一歇,见陈氏神色安静温和,趁机笑道:“明姿和明菲的年龄差不多,你给明菲打听婚事的时候,也捎带着给她打听打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稳定。”

    恐怕帮明姿寻一门好亲才是二姨娘最挂心的事情吧?蔡国栋之所以如此迅速地将人接回来,多半也是考虑到这个事。陈氏掩去嘴角的一丝冷笑,笑得亲和温柔:“老爷说得是,是妾身疏忽了。这事儿妾身一定好好牢记在心。”

    蔡国栋见她答应得爽快,这才松了口气,笑着道:“你们在袁家的别院玩得可高兴?”

    陈氏道:“不错,他们家那个别院修在半山腰上,挺别致的。”心中一动,便提起了袁二夫人想做亲戚的意思,特别指明袁司璞身体不好,“总不能拿孩子一生的幸福来当儿戏,妾身不好太过明白的拒绝她,只和她说咱们家明菲还小,前面还有她三哥。只怕袁二老爷会另外寻机会和您说,您可别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他。他们家宠孩子,我们家的孩子也是宝。”

    蔡国栋很是赞同陈氏后面那句话,笑道:“我知道,他若是提起,我推了就是。等上两年他家自然会灭了这个心思。”又可惜了两声:“袁家老三真是可惜了。”不然他是千愿万愿的。

    陈氏暗嗤了一声,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只怕袁老三在京城里就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又怎能留到如今?

    没几日,蔡光庭的信也到了,陈氏见了后,觉得自己总算没走错路,把这亲事给拖住。若真的如同京城里所说那般,明菲岂不是要被害死?她岂不是要被蔡光庭给恨死?想了很久,决定逐渐减少同袁府的来往,以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和传出些不好听的话去。

    却说这日午后明菲和明玉正在窗下绣帐帷——纵然明菲的亲事八字还没一撇,陈氏却已经要求她利用闲暇时间给自己的绣嫁妆了。姐妹二人正在为配色问题争论不休,院门“吱呀”一声轻响,珠钗和茵草扶着弱不禁风的明姿提着几个纸盒子走了进来。

    金簪和花婆子正在廊下说话,见状一人迎上去,一人进屋提醒明菲姐妹二人:“四小姐来了。”

    明玉笑嘻嘻地迎上去,亲自扶了明姿,将她往屋子里引:“四姐姐,太阳这么大,虽说立了秋,可暑气还未消,你身子不好,真的不该出来走。若是想见我们,让丫头们来传个讯,我和三姐定然很快就会赶去瞧你的。”

    “不碍事。我躺了几日,想起来走动走动。我从庄子里带来的一些杏干之类的干果,身边人手少,昨天才翻了出来,正好给你们送过来。”明姿没想到明玉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且对她的态度如此的亲昵。从前那个又怕她又恨她,总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小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活泼中又带了几分沉稳大方的女孩子。两年的时光,竟然改变这样大,明姿把目光投向明菲。

    明菲坐在窗下的绣架前,手里还捏着一根针,针尾穿着一股绿色的丝线,阳光从窗棂外照进来,将她的头发和睫毛,以及脸上细细的绒毛照成了金黄色,就连瞳仁带了点金色,她微笑着:“四妹妹,你稍等,我把这一针收了尾就过来陪你。”

    明姿看到绣架上那块大红的丝布,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里生起一股恐惧,又隐隐有几分期望,她紧走几步,停在了绣架前,探过头去:“三姐姐,你绣什么?”

    明菲飞快地收了最后一针,笑着站起来:“就是个帐帷。”如玉一般莹洁的脸上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大红丝布上怒放着七彩的缠枝牡丹,果然是绣嫁妆!明姿飞快地将头转向明菲,突然发现,曾经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乡下小丫头如今已和自己的身高不相上下,身体也隐隐有了玲珑的曲线,那双手,曾经粗糙不堪,颜色丑陋的手,如今养得粉白细嫩,正自然优雅地交叠在裙子前面,与她见过的那些娇养的千金小姐们没有任何区别。

    再反观自己,自己的胸脯仍然是平平的,和前几年相比仍然没有任何改变。特别是为了博得蔡国栋的同情,故意饿瘦的身体显得干巴巴的,特别难看,明姿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将胸中翻滚的那股复杂的情绪压制下去,绽放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姐姐的绣活越来越好了。”

    明菲淡淡一笑:“妹妹谬赞。过这边来坐吧。”

    明姿却站在了墙边,专注地看着墙上的一副牡丹图:“这画画得真好。我记得我走的时候还没有,是后来才买的么?”

    明玉笑道:“哪里是,这画儿在外面可是千金难求。一般人是得不到的。”

    明姿讶异地道:“哦?”她睁大眼睛,仔细辨认着画上的名款,“雪溪,这是谁?”

一百零四章 养病(粉红90票加更)

    明菲递了一杯茶给明姿:“雪溪是袁三公子的号,这画就是他画的。”

    “袁三公子?”明姿想不起和蔡家来往的人中有这样一个人。

    明玉笑道:“四姐姐还记得从京城来的袁翰林家那个袁小姐吗?袁三公子就是她哥哥。托她的福,我们家中有好些袁三公子的画。你若是喜欢,改日我也帮你要一幅。”

    明姿立刻想起那个当众质问她,飞扬跋扈,清高傲慢的袁枚儿来,脸上就带了几分不喜:“她不是看不起咱们水城府的女孩子们么?”

    明菲道:“那是从前,大家都不懂事。如今她是我们府里的常客,隔三差五总要过来作客的,到时候我让人去请你。”

    明姿怯怯地道:“你们如今都去些什么地方玩?玩些什么?我两年不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说话了。”

    明玉亲热地拍拍她的手:“和从前是一样的,去彼此的家中或者别院里玩,一道聊天绣花读书打秋千赏花,四姐姐要赶紧把身子养好才是。”

    明姿道:“我回来那日你们去了哪里?”

    明菲道:“去了袁翰林家的别院观秋叶。”

    明姿半晌无言,好一歇才道:“我还要去五妹妹那里一趟,你们改日过来寻我玩。”

    明菲留了她几句,留不住,目送着她歪偏偏地靠在珠钗身上慢悠悠地去了。

    明玉撇撇嘴:“病得还挺厉害的。”

    明菲笑道:“继续继续,绣完了我的就该绣你的了。母亲说你太懒惰了,要给你套个辔头,叫你动起来,省得将来有人骂她没教好你。”

    明玉靠在她身上笑:“我懒也是你们惯出来的。”伸手紧紧抱住明菲的脖子,把头埋在明菲的肩上,低声道:“三姐姐,你来了以后我觉得我好快活,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

    明菲心里软软的,反手抱住她:“咱们有个好哥哥,也有个明理的好母亲。不过第一是因为你争气,你若是不争气,别人再好你也好不起来。”

    明玉扑哧一声笑出来:“得了,一有空就耳提面命要我争气,不管将来到了哪里,我一定不丢你和哥哥的脸就是了。”

    过得几日,赵雪怡下帖子来请,说是那日打秋千作的赌约,该她第一个请客。

    明菲便去问陈氏的意思。陈氏沉吟片刻,道:“突然生分了也不好,你们就去玩吧,我掐着时候早点派人去接你们。”想想又添了一句:“谨言慎行。”

    过不多时,玉盘到帘下道:“夫人,四小姐给您请安来了。”

    这个时候来请安?陈氏嘲讽一笑,语气却是十二分和气:“请她进来。”

    明姿走进房里,蔡光华正提着个木马蹲在门边玩,见有人进来,调皮地拿起木马拦住去路。明姿看也不看他,抬脚就从他身上跨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陈氏面前,微微喘气:“女儿给母亲请安。”

    陈氏见她拿脚从蔡光华身上跨过,心头已是怒火万丈,松了松脸皮,勉强笑道:“这时候暑气重,你身子不好,怎地不在屋子里养着,出来乱跑?”

    明菲忙给明姿搬了个海棠锦墩。明姿坐下,又喘了几口气:“女儿在屋子里闷得慌,想出来走走。”

    陈氏道:“那也该挑个气温宜人的时候,你若是又病倒,你爹爹岂不心疼死?不是我说你,你年龄也不小了,该学着爱惜自己的身子了。女孩子家身子最重要……”也不管明姿听得进听不进,揪着理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长篇。

    明姿听得厌烦,可目的没达到,硬生生忍着,不时瞟瞟桌上那张粉红色的彩笺。直到明菲递茶给陈氏,陈氏喝茶停下,她才佯作稀奇地道:“啊呀,这是什么?”又眼巴巴地看向陈氏:“母亲,这信笺好精美,女儿可以看看么?”

    陈氏心头冷笑,挑了挑下巴:“当然可以看。”

    明姿看完,可怜兮兮地看着明菲:“三姐姐,你们要去么?”

    明菲看向陈氏,见陈氏冲她微微颔首,便笑道:“要去的。”

    明姿的眼睛亮了起来:“我……”

    陈氏断然接过去:“本来想让你跟了一起去的,可惜你身体不好,走一步歇一气,若是去了人家,一则你不方便,对你身体不好,二则恐怕人家不喜。以后机会多的是,你赶紧把身子养好再说吧。”

    明姿就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委屈地看看陈氏又看看明菲,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掉下来。看得明菲浑身像有几十个虫在爬,清了清嗓子:“四妹妹,母亲说的也是实情,你还是快些将身子将养好,也省得以后咱们出去玩,家中只留你一人,多没意思。”

    明姿垂头不语,坐在锦墩上一抽一抽的。

    明菲看不下去,走过去蹲在地上陪蔡光华玩。

    陈氏厌烦不已,让人将明姿送回梅花坞去,又道:“四小姐身子不好,你们偏撺掇着她出来吹风受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收拾你们。”

    走到院子门口,明姿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众人侧目。珠钗道:“四小姐,夫人也是为您着想。您想出去玩,但也得先把身子养好才是,若是拖着病体出去玩,最后又犯了病,还不是自家受罪,也辜负了老爷夫人的一片慈爱。”

    众人听了,也就明白明姿是因为病了不能出去玩而哭闹,也就当做小孩子不懂事贪玩,不阴不阳地劝了几句,明姿哭得更凶。回了梅花坞,背着珠钗拿了个银角子让茵草去寻人帮忙:“看见老爷回来,就请老爷过来看我。”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饭后许久,蔡国栋沉着脸走进去,先在屋子里外打量了一番,见样样物事都新鲜整齐,又见配的丫头婆子做事小心有礼,脸色就平和了几分,问明姿:“你身子好些了么?”

    明姿行了礼,又亲手奉了茶,垂手站在一旁,恹恹地垂着头道:“劳爹爹挂念,女儿的身子好多了。”

    蔡国栋见她下颌尖尖的,脸上半点神气也无,心中有些感叹,便柔声道:“你平时若是想吃什么,就和你母亲说,若是……着人来同我说也是一样。”

    明姿听了这话,顿时活了过来:“女儿整日被关在家中,闷得很,感觉人也越来越没精神……”把自己想同明菲几人一同去袁家做客的愿望表达了出来。

    说完才发现蔡国栋一直在喝茶,脸上的表情莫测,一下着了慌:“爹爹……是女儿不懂事。”眼睛又湿润了。

    蔡国栋方道:“我已是听说了。你母亲说的也是实话,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出门了,更不要动不动就哭,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将养好身子最重要。只要你争气懂事,你的前程我都记在心上,总不会亏待了你。”说完自去了。

    明姿这回是真的气得哭了。珠钗少不得上前劝她:“四小姐,您总这样哭,对身子不好……”

    第二日,明菲等刚刚打扮停当,明姿就赶到了倚绣院,拉着明玉说了好一歇,眼巴巴地目送三人坐上马车出门。

    明珮问明玉:“她和你说什么?”

    明玉道:“她想要一副袁三哥的画。说是她屋子里墙上空得很,如果方便,让我帮她要一幅。”

    明珮冷笑一声:“她想要就有了?当人家是街上摆字画摊子的?你没答应她吧?”

    明玉道:“我和她说,我会帮她转达到,但不一定。”

    明菲道:“不必开这个口了。把我屋子里的寻两幅拿去给她挂。”

    只要不拿自己的明珮就没意见,附和道:“就是,省得被人家骂咱们贪得无厌。”

    是夜,明姿接到明菲让人送去的两幅画,把玩赏鉴了约莫两个时辰才睡下。

    接下来明姿又被陈氏以生病不便出门见客的理由阻挡了好几次出门的机会,气得明姿没病也差点弄出病来。痛定思痛,决定开始好转,于是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早上,起了个大早去给陈氏请安,路上遇到蔡国栋,蔡国栋讶异道:“怎地今日这么早?可是有事?”

    明姿乖巧带笑:“没有事,是女儿身子大好了,特地来给母亲请安,感谢母亲这段时间对女儿的照顾。”

    蔡国栋见她不再是一副哭兮兮,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心中也舒坦,又交代了几句才去。

    明姿的“病”好了,只是偶尔不顺心的时候还会突如其来的昏厥,不过却是不影响出门做客,也不影响她和明菲一道待客了。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明姿,从前的跋扈嚣张不懂事统统去得无影无踪,转而成了一个规矩懂礼,文静美丽的瘦弱小美人,她着意与交往的每一个人搞好关系,努力展现自己好的一面,一来二去,与众人也算相处得快乐。

    只可惜这种出门做客的机会在陈氏有意识的压缩下,却是越来越少,由不得她不郁闷万分。几次寻到明菲撺掇着要出去做客,明菲只是不理。

    转眼间到了九月,又一次童生试过,龚远秩顺利通过,龚二夫人大喜,下了帖子,请蔡府、袁府、周府一道去尝香橙大蟹,赏菊观芙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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