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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带着仓库到大明txt下载     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63章 大胜

    “骑兵全去追击,步卒沿途收拢俘虏。”

    随着方醒的命令,鞑靼人的大营中冲出了不少骑兵,人人争先。

    可等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些骑兵大多是妇孺,甚至还有老人。

    “伯爷,这……”

    黄钟觉得把妇孺老人都弄出来了,这不是玩笑吗。

    “这是去抢功的,不必管他们。”

    方醒微微笑道:“伯律,你别小看他们,他们虽然单兵不强,可都知道配合,再厉害的人,面对几十张弓时,任你有一身的本事也只能是徒呼奈何。”

    “在百年前,他们的孩子从小就绑在马背上练习,七八岁时就开始学习弓箭,等到十来岁时就是极好的战士,这便是他们能纵横世界的根源。”

    以小制大,蒙元人的力量让全世界为之瞩目。

    可方醒知道大明不能做到这一步。

    这是穷兵黩武!

    视线中,一队由妇孺老弱组成的追兵围上了两个肉迷人。那两个肉迷人凶悍异常,追兵却一个迂回,然后箭矢如雨。

    “厉害……”

    看到那两个肉迷人落马,黄钟不禁赞叹着,然后忧虑的道:“伯爷,尚武之风不可弃啊!”

    “大明没有这等天生适合骑射练习的气氛,不过咱们有火枪。”

    一个男子在外围被家丁拦住,低声说了几句得以进来。

    看着挺普通的一个人,可一张嘴就让黄钟有些懵。

    “伯爷,鞑靼部里的奸细已经被抓住了。”

    黄钟心中一震,就看向方醒。

    方醒淡淡的道:“此辈无耻,自然要让大家都看看再处置。还有,你们立功了,回头本伯的奏章上自然会提及。”

    “多谢伯爷!”

    男子堆笑着走了,黄钟心中暗自揣测着这人的身份。

    “这人是锦衣卫的,别小看了他们。”

    方醒催马过去,黄钟缓缓跟上,脑袋里一个谋划就成型了。

    从仆固等人派出奸细,到鞑靼部突然混乱,这一切难道……难道都是在掌控之中?

    黄钟看着前方方醒的背影,此次决战的整个过程,包括联军一方的谋划都清清楚楚。

    联军一方以为必胜,而方醒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引而不发,目的不过是想坚定联军决战的信心罢了。

    方醒策马来到了阿台这边,看着他跌坐在月鲁的身边,边上郎中在上药,神色哀伤,就下马问道:“月鲁如何了?”

    阿台抬头,目光呆滞。

    月鲁依旧在昏迷之中,郎中在他胸前的伤口处消毒上药都只是颤动几下,可见受伤严重。

    “伯爷,就怕是伤到心脉。”

    军中的郎中面对生死都是漠然,可他冷淡的语气却激怒了阿台。

    “他是本王的人!”

    郎中点点头,开始给月鲁包扎。

    “他跟了本王有十年了,出生入死,本王靠着他才躲过了无数次明枪暗箭,你要救活他,否则本王发誓会让你全家为奴!”

    阿台癫狂的拔出长刀,郎中却淡淡的道:“军中的兄弟受伤,我们就没有不尽力的时候,生死有命而已,我们不是神仙。还有,王爷,您背上的伤口可不浅,不想崩裂的话,最好别太激动了。”

    阿台呆了呆,突然丢掉长刀,捂脸哭泣着。

    “鞑靼那么大,可只有月鲁才是我信任的人,无数次暗算都是他帮我顶着,几次险些身死,这眼看着就要过上安稳日子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堂堂的和宁王哭的像是个孩子,脸上涕泪横流。

    方醒的神色波澜不惊,他摸出个小瓷瓶,从里面弄出几颗外面包裹着米粉的小东西,然后俯身道:“把这个给他吃,一天吃一颗,连吃三天。”

    阿台伸手接过,茫然的道:“能救活月鲁吗?”

    方醒直腰看着远方,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连这个都救不活他的话,那么这就是他的命。”

    方醒走了,阿台看着手中的几颗小东西,问了郎中:“兴和伯懂医术?”

    郎中艳羡的道:“伯爷当然懂医术,连先帝都用过伯爷的药,和宁王,月鲁有福了。”

    阿台一听就大喜,急忙配合郎中喂了月鲁一颗药。

    喂药完毕,阿台的目光转到边上被看守着的那个老人身上。

    “你背叛了我,背叛了鞑靼。”

    老人跪在地上,他抬起头来,脸上的皱纹更深了:“阿台,我们就该在这片草原上肆意奔驰,而不是你渴望的富贵。”

    他看看左右那些军士,嘿嘿的笑了笑,说道:“富贵只会销蚀掉你们的斗志,几十年后,你们和自己的子孙都上不了马,拉不开弓……”

    “于是你想向哈烈人和肉迷人投降?”

    阿台艰难的站起来,右手握着连鞘长刀,顺手一挥。

    “噗!”

    老人的脑袋偏到了一旁,张嘴就吐出了一口血水,里面还夹杂着几颗黄色的牙齿。

    阿台的身体摇晃一下,冷漠的道:“处置了他。”

    老人没有求饶,他张开嘴,嗬嗬嗬的笑着。

    “阿台,你会被明人杀掉,杀了你鞑靼就没了头领,杀了你……”

    阿台转身,看着远去的方醒,喃喃的道:“此后的草原就是一个主人,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谁能悖逆?谁敢悖逆?”

    ……

    战场上到处都是人马尸骸,方醒漫步其间,闻着那淡淡的硝烟味,突然说道:“我觉得自己喜欢战场,那会让我感到自己的生命存在,但是一回到家中,那种反差让我觉得自己好似没有活在这世间……”

    黄钟有些恍惚的道:“在下也有这种感觉,回想往日的悠闲,深感残酷。愿世间再无纷争,各自和平。”

    方醒负手走在前方,闻言就笑了,“你这是痴心妄想,有利益就会有纷争,看大小罢了。小则小冲突,大则倾国之战,从古至今,何时不在征战?”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此至理名言。”

    方醒觉得老祖宗们真的是太睿智了。

    “今日一战之后,草原上两年之内都不会再有烽烟,朝中才能从容施政,这便是以暴制暴,以战止戈。”

    黄钟听出了些味道,问道:“伯爷,可是要回京吗?”

    方醒心中焦虑,面上却不显。

    “要清理完毕,确定联军无力再战,我方能上奏章请求回京。”

    ……

    三个女人加两个孩子的组合不算是寂寞,特别是无忧老是要问方醒的情况,还有欢欢不时嚎哭几声,热闹非凡,就差鸡飞狗跳了。

    当听到两个急促的脚步声时,小白装作端庄的道:“这两个孩子就是不稳重。”

    张淑慧瞥了一眼她手中绣错图案的小衣服,回身看着土豆和平安满面通红的跑进来。

    “娘,爹胜了!大胜!”

    张淑慧哦了一声,在听到堡内欢呼时她就知道是大胜,只是有些担心方醒的安危,却不好问。

    小白却迫不及待的问道:“你爹呢?”

    平安说道:“爹在巡视。”

    小白这才安心,等拿起小衣服一看那图案,就皱着脸道:“怎么会绣错了呢?又白干了。”

    莫愁抿嘴笑道:“可以改呢!”

    小白一听就乐了,就把小衣服摆开问莫愁方案。

    两个女人在研究绣活,张淑慧看到两个孩子有些失望,就说道:“你们今日辛苦了,快去沐浴,等你爹回来了咱们吃顿好的。”

    两个孩子这才欢喜的去了。

    这是方醒教的,孩子们做了正事之后,该夸赞就夸赞,给孩子一个认可和鼓励。

    这时候张淑慧才自由些,她悄然吩咐木花去问外面的家丁。

    木花稍后回来,说道:“老爷今日赢的艰险,不过说是假象,老爷早就有了谋划,骗了联军,现在联军损失惨重,已经逃了,咱们的人还在追。”

    张淑慧点点头,说道:“这次大胜之后,只怕咱们就要准备回去了。”

    小白愁眉苦脸的道:“平安说是不想回北平,在这里最好,每日还能去骑马。”

    莫愁微微挑眉,再低头看看怀里的欢欢,不知道这个孩子长大会喜欢什么。

    文,还是武!

    “可以出门了!”

    这时外面有人在欢喜的喊着。

第1764章 京城的风

    午饭前,消息不断传来。

    “伯爷,联军死伤五千余人,被俘三千余人。”

    “重骑呢?”

    仆固带着重骑的消息方醒早就得知了,否则今日他也不会行险。

    那个锦衣卫的男子不知何时又摸到了方醒的身后,他说道:“伯爷,咱们的人看到过死马。”

    方醒点头道:“是了,从肉迷几千里地跑到这边太远。而重骑的战马都是精挑细选,长期磨砺配合出来的,离了战马,他们也就是个累赘。想必是那些能驮动重骑的战马损耗的差不多了。”

    “五千加三千,差不多九千,加上离散的,联军的主力尽去,他们若是聪明就得赶紧退回亦力把里,争取喘息的机会。兴和堡安全了!”

    “伯爷,还弄到了好些大车帐篷,就是粮食不多了,牛羊也被他们吃的所剩无几。”

    “他们这是想破釜沉舟,可惜却还留了不少东西,意志不坚定啊!”

    方醒呵呵笑着,然后说道:“这边建城需要不少大车牛马,交给他们,到时候移民来了也能分些,好歹也是个福利,至于帐篷……留给宣府。他们的粮草运送及时,算是本伯的谢礼!”

    ……

    “爹!”

    方醒还未到家,就看到了坐在门槛上的无忧。

    无忧欢喜的冲过去,被方醒高高抱起后说道:“爹,大哥和二哥说你把坏人打跑了。”

    方醒笑道:“对,打跑了!”

    无忧抱着他的脖颈笑的开心,一路进了里面,妻妾孩子都在,方醒笑道:“此后再无战事了,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爹,我要出去骑马!”

    “爹,我也要去!”

    ……

    “父皇还在养病,我稍后回宫一趟。”

    朱高炽生病了,北平城人人知道,而作为儿子的朱瞻墉自然是要回宫去探望。若是需要,他还得留在那个他不喜欢的地方。

    朱瞻墉把酒杯推过去,起身道:“你若是想出海,那就耐心等着。”

    这里是罗权的豪宅,他起身笑道:“殿下放心,陛下的身体从未听说有大碍,不过是歇息几日罢了。”

    朱瞻墉点点头,罗权把他一路送出了大宅子,殷勤的原地目视着他远去。

    ……

    齐老六上次因为罗权的事有些冒昧被朱瞻墉令人责打,现在还没好全,在马背上磨蹭着。

    “殿下,陛下都好些时日没理政了,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

    朱瞻墉没搭话,一路进了宫中,见到了面色如常的朱高炽。

    “父皇……”

    朱高炽正在看奏章,抬头说道:“听闻你近日时常出书院?”

    朱瞻墉看到朱高炽面色健康,就说道:“书院的课程儿臣大多学过了,出书院只是想见识一番市井百态,好歹不做井底之蛙。”

    朱高炽点点头,活动了一下脖颈,脸上有些痛楚之色闪过。

    “注意带着侍卫,去吧。”

    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不大融洽,特别是婉婉经常在朱高炽的眼前晃悠的情况下,当年的罪魁祸首朱瞻墉自然是显得有些碍眼和可憎。

    出了暖阁,朱瞻墉面色不变。他早已习惯了背负自己曾经的罪过前行。

    “宋老实。”

    他甚至有心情喊了一嗓子,把正在检查今日收获的宋老实给吓了一跳。

    宋老实把包着点心的油纸包收进怀里,瞪眼道:“殿下,这是奴婢的点心。”

    自从见了自己的母亲一次之后,宋老实就非常的护食,朱高炽赏赐了不少点心给他,结果都活脱脱的放发霉了。

    梁中都劝过他该吃就吃,可这人却执拗的说是他娘会来看他,要留着。

    朱瞻墉笑了笑,他羡慕宋老实这种傻子。

    活的单纯也是一种幸福,让早早陷入困境的朱瞻墉艳羡的幸福。

    既然进宫,朱瞻墉自然是要去拜见皇后。

    皇后的宫中有些冷清,自从她和郭贵妃半翻脸之后,那些嫔妃明哲保身的都少来了。

    “你在宫外要小心些,千万别让人给糊弄了,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皇后的心情不大好,所以说话也直接。

    朱瞻墉应了,问道:“母后,皇兄要回来吗?”

    皇后点点头:“传旨的人还在半路,等你皇兄回来后,你们该就藩的就就藩,这样自己也舒坦些。”

    朱瞻墉的煎熬皇后是知道的,当初的愤恨也渐渐的消散了。

    “母子无长仇,忘掉那些事,好好的准备,到时候给你找个媳妇,安乐度日就是了。”

    朱瞻墉嘴角微翘,却是自嘲一笑。

    看着他出去,皇后叹道:“这儿女都是债啊!”

    一个嬷嬷笑道:“娘娘何必自苦,如今几位殿下都有长进,就说新乡郡王吧,如今外面都知道郡王聪慧,不然哪能有机会进了书院读书呢!”

    皇后淡淡的道:“有人在盯着,就等着咱们犯错,所以本宫也不得不对儿女们严厉些,免得瞻基被人给传了坏话。”

    这话里居然在担心朱瞻基的太子之位,让人心惊。

    那嬷嬷的脸颊一颤,有些后悔了,却不得不赔笑道:“娘娘放心,那边再得宠,可您是正宫呢!说句难听的,您就是正头娘子,那人只是小妾,咱们难道还怕了她不成?”

    皇后微微一笑,好似被她的比喻给逗笑了,可转瞬却说道:“如今宫中都说公主不可招武勋之后为驸马,这倒是好笑啊!”

    嬷嬷满脸黑线,知道这是皇后的借题发挥,却直指宫中的那位劲敌。

    婉婉,或是说宁安公主的亲事一度成为外朝的热门话题。这位公主深得帝后的宠爱,也深得太子的看顾,只要做了她的驸马,别的不说,家族肯定会跟着沾光。

    于是乎有一段时间里皇后的耳边全是所谓的俊彦,甚至有人说是深慕公主,不等到她就光棍一生,结果朱高炽大怒。

    公主岂是外人能编排的?那位‘痴情’的俊彦被皇帝一脚踢去了交趾,据说现在后悔不迭,经常写信回家求助。

    而皇后也在接见命妇的过程中多次暗示了那家人的教养有问题,于是那家人现在就成了过街老鼠,无人敢亲近。

    被帝后联手压下亲事后,婉婉就像是宫中的一缕清风,带着小方和一串宫女嬷嬷太监,每日往返于乾清宫和坤宁宫之间。

    正说着,小方一溜烟冲了进来,到处嗅嗅,然后回身摇着尾巴。

    那嬷嬷见状急忙转移话题道:“娘娘,这小方可是通人性了,都知道进来给公主探路,然后迎接。”

    皇后面色稍霁,等婉婉进来后,她笑道:“近日天冷,你自己和那些小丫头玩闹罢了,省得出门受冷。”

    婉婉的脸白生生的,笑道:“母后,刚才宋老实被人哄了,然后去找父皇告状,父皇就罚了那个哄他的内侍一串钱,然后给了宋老实。到处都在笑,连那个被罚的内侍都笑的不行。”

    皇后一听也乐了,说道:“那就是个憨傻的,怕是有人故意哄他。”

    婉婉点点头,“父皇都乐的不行呢。”

    她笑的单纯,可皇后却知道,这必然是梁中的手笔,目的不过是想让皇帝从烦恼中走出来。

    目前的朝政是几位学士和六部尚书处置,眼下看来还好,大明好像离开了皇帝也能正常运行。

    于是有人在私下嘀咕:按照这般下去,皇帝垂拱而治即可,那还用得着每日事必躬亲啊!

    这话传到朱高炽的耳中后,他当场就气得差点犯病。

    “都是些乱臣贼子啊!”

    皇后眼神冷厉,她知道有些人巴不得皇帝万事不管,然后他们可以一边攻击皇帝的不称职,一边牢牢的把权利握在手中。

    “母后你看!”

    皇后换了个笑脸,看着婉婉的小手从小方的头顶往下顺毛,然后小方的身体自然而然的呈流线型起伏着。

    这边其乐融融,朱高炽那边笑过之后有些喘不过气来。

    “陛下最好不要大喜大怒。”

    御医的话让朱高炽面色微变,但凡懂点医术的都知道,郎中让你保持情绪稳定,几乎都可以判定心脉有问题。

    这话好似一阵风,吹乱了一些人的心绪……

第1765章 谁的江山

    “陛下,闲话是一个小吏说的,只是那小吏在伺候着诸位学士,后来就被杨荣大人给呵斥了。”

    叶落雪的禀告并未让朱高炽释然,他说道:“杨荣聪明,此事越不折腾越好,不过……”

    “若无帝王,谁能总领?”

    这话叶落雪不敢接,朱高炽也没准备让他接。

    “若无帝王,那等人多半是要结党营私,然后内斗不停,到时候大明处处烽烟不提,外敌必然会趁机攻打,生灵涂炭……”

    朱高炽讥笑道:“都是些只顾着自家好处的人,至于大明,不过是玩偶……”

    当了一年多的皇帝后,朱高炽早已看穿了那些道貌岸然后面的龌龊,所以态度大变。

    “几位学士还不错,至少知道站稳了。”

    “六部尚书也算是恪尽职守,这些都是先帝当年挑选出来的人,朕果真是远远不如啊!”

    朱棣当年根本就不按照品级提升,而是直接简拔。

    所谓简拔,那就是我看你顺眼了,不管你是几品官,朕就把你弄到身边来。

    天子近臣自然升官快,那些被简拔的官员此时大多成了大明的中坚力量,事实证明朱棣的眼光不错。

    可朱高炽却知道这是在强君基础上的顺从和忠心能干,若是出一个软弱无能的君王,这些臣子可不会有半分客气,保证能让君王成为傀儡。

    这就是平衡!

    每个帝王都要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之道!

    朱元璋,朱棣,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道,而朱高炽……

    朕的道是什么?

    软弱,妥协?

    朱高炽摇摇头,轻蔑的摇摇头。

    没有哪个帝王是甘心平庸的,朱高炽同样不甘平庸。他的胸中有无数锦绣,可手脚却被束缚的死死的,无法动弹。

    “瞻基……最近如何?”

    叶落雪说道:“陛下,殿下在金陵坐镇,正如您所说的,南方官吏和文人暂时偃旗息鼓,若是召回的旨意一到,他们肯定会欢欣鼓舞。”

    朱高炽看了一眼他脸上的杀机,微微摇头道:“你不懂,这是大势,此时的大明看似太平,朕亦能一呼百应,可终究禁忌颇多,而这些都是势在作怪。”

    朱高炽艰难的想起身,叶落雪急忙过去扶住。他的武艺高超,单手就可把朱高炽扶下来。

    走出暖阁,朱高炽呼吸一口带着春天气息的空气,舒坦的眼睛都眯住了。当冷风一吹,朱高炽不禁打了个寒颤。

    “文人要夺势,朕要保势,这是权力之争,从古至今概莫能外啊!”

    朱高炽拍打着廊柱,唏嘘着:“人都想争夺更多的权利,若是君王懦弱,国将不国,正如汉末时一般,诸侯相互攻打,都恬不知耻的挂着大义的名头,君臣如何相安?不过是野心勃勃罢了,可见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深入人心,一旦乱世现出征兆,草莽亦能窜出龙蛇……”

    叶落雪静静的听着,他不是文武官员,不是太监,所以无需表达惶恐之情。

    朱高炽的面色有些潮红,他微笑道:“蒙元无道,龙蛇四起,太祖高皇帝独占鳌头,他深知国大多亡于民苦,所以整治贪腐不遗余力,打击野心勃勃者从不手软,大明得安。”

    叶落雪由衷的道:“是,太祖高皇帝解民倒悬。”

    朱高炽也与有荣焉的道:“及至先帝依旧革弊出新,驱逐外敌,这才有了朕今日的从容。从容……嘿!从容!”

    “江山万载,人人都说江山,谁的江山?”

    这话里有些冷意,叶落雪低声道:“陛下,小心。”

    朱高炽瞥了一眼边上,笑道:“那是宋老实,这宫中大抵只有他对朕是赤子之心了,难得。”

    “陛下,可要下来吗?”

    宋老实看到朱高炽就欢喜的跑过来,眼中根本就没有叶落雪这个人。

    朱高炽微笑道:“好。”

    于是宫中的高手叶落雪同学就只能看着宋老实双手把住朱高炽的手臂,慢慢的扶着他下了台阶。

    叶落雪就看着两人渐渐的往后宫去了,不禁心中黯然。

    皇帝这是在重负强行啊!

    叶落雪是个孤儿,是被朱高炽收拢的奇人异士,对所谓的文官历来都是嗤之以鼻,觉得他们不过是皇帝的雇工罢了。

    可雇工却胸怀大志,不时想把雇主挑落马下,自己却经常经营不善。

    ……

    “皇帝开始看奏章了。”

    一个太监坐在袁熙的对面,傲然道:“不过……行走越发的艰难了。”

    袁熙的袖口一抖,一卷宝钞就滚落在桌子上。

    太监的眼中闪过贪婪之色,然后矜持的拿走了宝钞,干咳道:“虽然隐秘,可咱们还是查探到了,陛下已经派人去召唤了太子北归。”

    说着他起身,眉间冷冷的道:“咱家今日从未来过这里,走了。”

    “公公慢走。”

    袁熙的面色亲切,看着太监走了后门出去,马上变为铁青。

    “嘭!”

    书房的后面突然一声爆响,小门被人粗鲁的踢开,雷度大步出来,面色涨红着道:“要动手了!不然咱们死无葬身之地!殿下肯定要在凤阳被幽禁一生!”

    袁熙呆呆的坐在那里,刚才的亲切早就不见了,他喃喃的道:“箭在弦上,箭在弦上啊!”

    雷度恨恨的道:“此时你还在想什么?再不动手,等太子归来了咱们如何有机会?”

    袁熙抬头,眼神坚毅:“那就准备,我相信殿下乃是天命所归,必然会给咱们找到可乘之机!你那边准备的如何了?能调动多少人?”

    雷度犹豫了一下,袁熙眼神发冷的道:“实话实说,切不可虚假,否则那是葬送自己!”

    雷度垂首道:“一千人不到。不过还有一个百户官在联络中,若是能答应,那就是千余人。”

    袁熙的面上不见失望,他说道:“此事在内不在外,外面只需扼守,搅乱,等大局一定,百万大军也无济于事。”

    雷度兴奋的道:“是啊!只要宫中一定,南边再同步动手,大局定矣!”

    袁熙说道:“陛下召回太子,这就是自觉不豫,机会来了。”

    雷度皱眉道:“可他又开始看奏章了。”

    袁熙轻笑道:“你不懂,当今陛下乃是个倔的,加上和文官不睦,只要能动弹,他就不会让权利旁落,所以……这就是旁观者清,去吧,我也得去看看那个丽丽。”

    ……

    魏丽丽最近有些颓丧,在赌场里沉迷于酒色而不可自拔,外面的事都交给了手下去打理。

    “……五城兵马司的人又来警告了,说是再不许出现那等倾家荡产上吊的人了,否则就封了咱们这里……大哥,那人会不会是骗子?”

    这是个身材健壮的男子,一脸的桀骜不驯和彪悍。这等人若是走在街上,正常人都会和他保持距离,因为感觉太危险。

    这是个侵略性极强的男子!

    魏丽丽把酒壶扔在身后——那里已经堆积了几十个酒壶,酒味混杂在一起,让人觉得是进了酒窖。

    “肚皮,那人不可小觑,我有数。”

    魏丽丽把脚边的一件肚兜挑起来,随手扔到后面去,揉着眉心道:“想富贵吗?”

    “想啊!”

    肚皮满不在乎的道:“大哥,咱们如今算是不饿肚皮了,可出去还得要对那些小兵小吏点头哈腰,谁愿意?可咱们是青皮,在人家的眼中,咱们就是烂泥,哪日就该被流放到交趾缅甸去的烂泥,谁会帮咱们?”

    魏丽丽挑眉道:“他能。”

    “大哥……”

    肚皮讶然道:“这可不是火并和讨债,谁能?”

    “他能。”

    魏丽丽吁气道:“他是一位贵人的心腹,那位贵人想弄些事情,找咱们帮忙,事后七品官,或是千户,这个倒是实打实的价码,没有瞎说。”

    肚皮的浓眉皱成了卧蚕,他沉声道:“大哥,可是掉脑袋的那种吗?”

    “你怕了?”

    魏丽丽挑眉问道,同时嘴角抽了一下。

    “不怕。”肚皮满不在乎的道:“脑袋掉了就掉了,可若是不掉,那就是大富贵啊!”

    魏丽丽的眼中精光一闪,坐直道:“他已经快到了。”

第1766章 贵人的官

    “你就是袁熙?”

    “不,我是袁熙。”

    袁熙对被跟踪早有心理准备,进来看到魏丽丽仿佛是等待多时了也不惊讶。他从容的对魏丽丽颔首,至于肚皮带着侵略性的喝问,他只是淡淡的回答。

    “你为哪位贵人做事?”

    肚皮的手中是一把小刀,小刀在他的指尖翻动着,极为灵巧。

    刀刃锋利,可袁熙却在矜持的微笑着,淡淡的道:“打定主意了?”

    “我们要先知道那位贵人是谁,否则被你哄骗了!”

    肚皮不喜欢袁熙,觉得他的身上有读书人的那种坏毛病。

    “别装睿智了行吗?去年我亲自处置了一个把媳妇都输了的读书人,也是装,后来被我用这把小刀慢慢的弄死了,那时候他没装,因为他吓尿了,哭的眼泪鼻涕的……”

    肚皮本是坐在桌子上,身体突然一动,就出现在了袁熙的身侧。

    小刀的刀尖就顶在袁熙的脖子上,那刺痛的感觉让袁熙的脖子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想动手吗?那便来吧。”

    袁熙盯着魏丽丽说道:“想要富贵,那就没有安稳的日子。想清楚了就动手吧。”

    肚皮的眼中闪过狠色,手中一紧,袁熙的脖子上顿时就从刀尖处流了一丝殷红,细细的,就像是情人的发线。

    魏丽丽死死的盯着袁熙,当看到他依旧从容时,就说道:“肚皮……”

    肚皮悻悻的退后,说道:“大哥,这等人只要交给小弟收拾一顿,保证他什么都乖乖的说了。”

    袁熙还在微笑着,“你们在害怕?”

    “你在找死!”

    肚皮面色一青,手中小刀扬起。

    魏丽丽压压手,颇有气势的道:“你来路不明,我凭什么相信你?”

    袁熙呵呵的道:“我昨日和那人见面……你的人应当是看到了,难道还不能证明吗?还有……宫中的人。魏丽丽,此事你们已经脱不了干系,报官你们也是死,是冒险一搏,还是坐以待毙,本官静候佳音!”

    “本官?”

    肚皮的身体一个哆嗦,魏丽丽瞪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你是哪的官?”

    “贵人的官。”

    “那你拿什么来保证?”

    “我的命!”

    “你的命不值钱!”

    “我的命在贵人的眼中比百个魏丽丽加起来都值钱。”

    袁熙很淡定,可魏丽丽却不淡定了。

    “老子拿了你去报官,袁熙,你信不信老子屁事没有,还有赏钱!”

    魏丽丽露出了狰狞的面容,而袁熙也点点头,招手让他过来。

    “是做大事……”

    袁熙在魏丽丽的耳边轻飘飘的说了这番话,然后眼中神采奕奕。

    “你魏丽丽多次说过自己少说是当总兵的料,你对自己如今的境遇非常不满,多次贿赂官吏,目的不过是想弄个官身,不入流的官身!”

    魏丽丽目瞪口呆,袁熙点点头,看着肚皮道:“你是喜欢好勇斗狠,但你的妹妹给了小吏陈标做了外室,你想杀陈标,可你却又不敢,肚皮,想名正言顺的收拾陈标吗?”

    肚皮一屁股从桌子上滑下来,用小刀指着袁熙喝问道:“你是谁?你如何知道我的这些隐秘?”

    袁熙微笑着往房门走去,魏丽丽和肚皮竟然不敢出声,眼睁睁的看着他打开房门。

    “魏丽丽,你知道我住在哪,想通了就来找我,哎!富贵……险中求啊!”

    房门被袁熙顺手关掉了,听着那脚步声远去,肚皮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惶然的道:“大哥,怎么办?要不我去杀了他!”

    魏丽丽摆摆手,面色阴沉的道:“他的行踪一直在我的掌控中,确实是官面人,而且他的手下有厉害人,肚皮,此事……答应了,不过要他写凭证,签名画押,若是出卖咱们,那就报官!”

    肚皮马上就追了出去,魏丽丽叹息着,靠在椅背上看着屋顶,喃喃的道:“富贵险中求啊!奈何……老子……拼了,成了就是高官,败了就亡命天涯!”

    ……

    肚皮追了出去,在赌场外面不远叫住了袁熙。

    “大哥让你回去。”

    袁熙的目光扫过肚皮的身后不远处,微微摇头,然后跟着肚皮回了赌场。

    他们刚进去,三个百姓模样的男子悄然退回了隔壁的小饭馆里,目光肃杀。

    “大人又回去了,大概不需要咱们动手了。”

    “我老早就看不惯那个肚皮,可惜今日不能杀了他!”

    “都别说话!”

    等了半个时辰,袁熙再次出了赌场,面色如常。

    而后,魏丽丽和肚皮也出来了,面色潮红,就像是刚云雨了一番。

    三个男子从别的路回到了袁熙的住所。

    “大人,可要动手吗?”

    “不必了。”

    已经谈成了大事,袁熙的心情不错,说道:“居然要我画押,可笑!”

    三个男子都不禁笑了起来,其中一人还笑的蹲在地上,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

    袁熙也笑了起来,从微笑,慢慢的到大笑……

    屋子里的笑声爽朗、得意……

    ……

    “张大人,陛下召你。”

    文方正把脚搁在桌子上,身体压着椅子向后倾斜,一晃一晃的。

    “是,马上去。”

    外间传来了张茂的声音,声音清朗,让人听了就觉得舒服。

    文方的面色潮红,他的背部不断在摇晃中和椅背摩擦着,一脸的迷醉。

    外面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张茂跟着人去了。

    文方猛地坐直身体,椅子的腿在地面敲打了几下,他的脸上渐渐浮起一抹微笑。

    先是额头上提,提出了三条皱纹。

    眼睛慢慢的睁大,带着笑意…….还有呆滞和疯狂。

    两边的嘴角慢慢的撇开,嘴巴张开,舌头在嘴里悬着……

    一股阴寒的气息在室内弥漫着。

    良久,那呆滞的眼珠子活动了一下,嘴巴上下微动。

    “你飞黄腾达了。”

    “你以后也要成为杨荣那等人吧?嗬嗬嗬!”

    ……

    孙祥总是觉得自己的心不够诚,所以最近才会心神不灵。

    室内檀香阵阵,孙祥转动着佛珠,经文在喉间默默念诵。

    良久,他睁开眼睛,皱眉看着虚空。

    “心不静,为何?”

    “公公。”

    “进来。”

    门打开,看到安纶那张胖脸,孙祥的身体松了下去,问道:“宫中可有事?”

    安纶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献宝似的送到了孙祥的眼前。

    “公公,这是素鸡,奴婢刚去厨房转了一圈。”

    孙祥摇摇头道:“莫要贪口腹之欲,只要贪心一起,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权利钱财,这人的心就乱了,再无明月当空的清明。”

    安纶嘿笑道:“奴婢哪有什么清明啊!吃饱睡好就是上天给的福缘,别的什么都不想。”

    “是陛下给的福缘!”

    “是是是,奴婢糊涂了。”

    安纶变魔术般的弄出了碟子筷子,还弄了一壶酒出来。

    “公公,是素酒。”

    孙祥接过筷子,再问道:“这两日可有事?”

    安纶和他熟了,也放开了些,就坐在他的对面,两人中间就是个小几。

    “没事,旨意应当到金陵了,陛下这几日就只是看奏章,今日准备叫人来议事,却被皇后娘娘给劝了,说是要多歇息,好了再说,不然白给了那些官员俸禄。”

    孙祥吃了块素鸡,觉得味道不错。他说道:“是这个理,娘娘说的再没错了。那些臣子就会扯皮,什么龌龊事都会往陛下的眼前丢,却无人体谅陛下的艰难。”

    安纶举杯敬酒,然后一口干,觉得有些淡,他给孙祥斟酒后说道:“公公,杨荣大人可是稳住了。”

    孙祥点点头:“是,亏了有杨荣,否则外朝肯定要乱套了。”

    “不过……金忠最近很是沉寂。”

    安纶唏嘘道:“金忠大概是要不行了,陛下已经叫人去说了三次,让他回家歇息养病,哎!老大人这是存心想熬死在任上啊!”

    孙祥看着素鸡微微摇头:“他在等太子殿下,只有太子殿下到了,他才能安心回家。还有兴和伯……他若是在,至少多一双眼睛在盯着朝政……”

第1767章 安排,神功

    “朕感觉不错……”

    朱高炽捂着额头喃喃的道,可他却四肢无力。

    他的面色潮红,呼吸有些急促。

    御医面色凝重的道:“陛下,要静养,政事都暂且放下。”

    朱高炽躺在椅子上疲惫的道:“朕不过是看了些奏章,为何会觉得疲惫不堪?”

    御医看看梁中,梁中点点头,他这才说道:“陛下,您这病要忌讳大喜大怒,您前次气狠了,对心脉影响极坏,一直……一直……”

    “一直没有痊愈吗?”

    朱高炽的喘息加快了些,眼中有不甘和愤怒:“大明需要帝王,大明不能没有帝王!会崩塌!会崩塌掉!”

    御医垂首道:“陛下,您需要静养。”

    “不能动怒,不能欢喜,那朕与死人有何差别?”

    朱高炽喘息着,盯着御医。

    御医苦涩的道:“陛下,臣无能,您的身体…….再也经不起磋磨了。”

    朱高炽心中失望,吩咐道:“让毛定来,让徐志勇来!”

    毛定是太医院的院使,而徐志勇是太医院的院判,朱高炽这是不相信御医了。

    御医面带苦涩退到了一边,心中盘算着朱高炽身体的情况,然后目露绝望之色。

    朱高炽依旧是气呼呼的,直至太医院的两位大佬联袂而至。

    “说说吧,朕的身体如何了?能活多久?”

    朱高炽的问题太过尖锐,毛定和徐志勇都面面相觑。

    朱高炽的病案是太医院的重点,他们二人当然是心中有数。可哪有这般问自己身体的?

    徐志勇闭口不言,毛定是责无旁贷,他看看朱高炽,低声道:“陛下,太子……”

    朱高炽的面上涌起了一抹艳红,然后消散,他闭上眼睛,“朕知道了,另外,兴和伯那边如何了?”

    毛定提到太子,这便是让朱高炽做好交权的准备。虽然未曾说他还能活多久,可对于帝王而言,失去权利就等于死去。

    生不如死!

    毛定和徐志勇垂首,梁中说道:“陛下,前几日兴和伯有奏章进上,说是将逼迫敌军决战,速战速决,想来捷报也该到了。”

    “朕为何不知?”

    朱高炽突然怒了,在躺椅上坐直了身体喝问道。

    梁中艰难的道:“陛下,是…..奴婢也才得知此事,外间的臣子担心您不能大喜大怒,所以……所以……”

    “这样啊!”

    朱高炽闭上眼睛,嘴角挂着讥讽,却不知道是在讥讽群臣还是在讥讽自己,旋即身体重重的倒在了躺椅上。

    “陛下……”

    朱高炽的面色惨白如纸,毛定和徐志勇疾步过去,一人拿脉,一人拿了个小瓷瓶出来,哆嗦着倒了几粒黑乎乎的药丸出来。

    “快,让陛下服药!”

    半个时辰后,朱高炽悠悠醒来,却连抬手臂的力气都缺失。

    他的目光在屋内寻找着,摇摇头道:“叶落雪。”

    “陛下,臣在!”

    朱高炽虚弱的道:“上次那东西马上令人快马送去,要快!”

    “是,陛下!”

    叶落雪出去了,朱高炽低声道:“把皇后叫来,还有,宋老实呢?让人给他点心。”

    梁中吩咐人去拿点心,回身说道:“陛下,宋老实就在外面呢。”

    “他在外面干什么?”

    朱高炽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微笑,很单纯的微笑。

    梁中见状欣喜,就说道:“他就等着陛下您出去,好献殷勤呢!”

    “那不是殷勤,是感激。”

    朱高炽觉得自己能懂宋老实的心思:“他还想扶朕去散步啊!”

    ……

    宋老实是在等着朱高炽,他夹着扫帚站在寝宫外面的台阶下,不时吸吸鼻子。

    叶落雪疾步从他的身边走过,宋老实摇摇头,他不喜欢叶落雪,觉得这个人冷冰冰的,不是好人。

    等皇后来了之后,宋老实就高兴了,因为以往皇后一到,皇帝必然会歇息,然后出来溜达。

    ……

    “陛下……”

    见到朱高炽面色煞白,皇后不禁心中一惊。

    朱高炽微微点头道:“朕怕是不得不歇息了,等瞻基回京后,朕就让他监国,然后朕好生休养一年。宫中你多看着,别出乱子。”

    皇后心中微微酸涩,说道:“陛下放心,近期朝政无大事,瞻基快马加鞭,到京城要不了多久。”

    朱高炽微笑点头,说道:“婉婉那里别告诉她,宫中一切照旧,不可有一丝异常让外人窥探去了。”

    皇后点头应了,朱高炽愿意放下权利休养身体,这算是个好消息。

    而不能有任何异常,这是朱高炽的警觉,皇后深以为然。

    出了寝宫,皇后在路上就下了一连串命令。

    “平日里该如何的就如何,谁要是想标新立异,那就马上拿了。还有,若是有谣言,全数拿下,告诉孙祥……宫中要盯紧些,有人私下结党就动手……”

    “婉婉那边的青叶要叮嘱好,不许吓到婉婉,否则本宫连她上次的罪一起算。”

    “瞻墡他们近期要好生学习,不可懈怠,瞻墉……照常吧。”

    “前面是谁?”

    这时前面的太监高喝了一声,皇后身边的嬷嬷就骂道:“小心惊了娘娘!”

    等皇后走近一看,原来是黄俨。

    黄俨站在路边作恭谨装,等皇后近前后就谄笑道:“娘娘辛苦。”

    皇后不喜欢黄俨,她皱眉看了一眼,然后往前走了。

    黄俨躬身,等皇后远去后,这才回身,脸上却已经多了些阴沉。

    “黄公公好。”

    黄俨抬头,板着脸道:“王振,你整日在宫中瞎跑什么?”

    王振抱着个包袱堆笑道:“黄公公,奴婢这是在干活呢!”

    宫中的活计井井有条,而王振却是新丁,每每被人叫去跑腿,却也甘之如醇。

    所以黄俨只是冷哼一声,然后匆匆走了。

    王振脸上的堆笑直至黄俨的背影消失依旧还在,他一路微笑着去了太子那边。

    “娘娘,郡主的衣服做好了。”

    胡善祥正在窗前逗弄着端端,闻言看了王振一眼,说道:“怎地是你送来的?”

    王振堆笑道:“奴婢顺路,就接了这个活。”

    胡善祥进宫这些时日,算是知道了宫中依旧和外面一样的纷争不断,甚至比外面还要激烈。所以她以为是王振被人排挤,就说道:“放下吧,来人,给他些铜钱。”

    一个嬷嬷过来,随手给了王振十多个铜钱。

    “多谢娘娘,奴婢却是受之有愧了。”

    王振微笑着接过铜钱,谢了胡善祥,却看不到有谄媚之色。

    等他走后,胡善祥问道:“这个王振到处跑,可是被人欺负了吗?”

    嬷嬷一边打开包袱,一边说道:“娘娘,这王振可是半路进宫的,原先在外面据说都有了妻儿,后来过不下去了才进的宫,不过这人读过书,宫中人请教他也不吝啬,愿意教授,所以名声还好。”

    胡善祥点点头,看到包袱里的棉袍就提起来看了看,然后回身叫端端来试试。

    “针脚做的好,回头记得夸夸。”

    ……

    王振出了太子这边,就看到宫中多了几个生面孔,凶神恶煞的。

    “这是东厂的人……”

    一个相熟的太监走过来警告了王振,“这是孙佛派进来巡查的,要小心些,他们可是握有生杀大权。”

    王振坦然的道:“不做亏心事怕什么?”

    这几个太监的目光扫过王振这边,盯了他一下,然后分散往各处去了。

    那太监这才敢用正常的声音说话:“宫中的气氛不对,这几日小心些,别犯忌讳。”

    这个太监就是王振的‘学生’之一,若是在外面,这就是亲切的师徒关系。

    “我知道了,你也小心些,别乱跑。”

    王振依旧不适应奴婢和咱家这种称呼。

    他当年曾经是教官,教授过不少学生,只是后来在举人这道坎上被卡住了。

    人说功名心炙热的人多半能做大事,而王振就是这般想的。只是他屡试不中,前途渺茫,加上做教官还得罪了人,最后半是为了避祸,半是想进宫搏一把,终于自己挥刀练就了神功。

    “死气沉沉啊!”

    一路走过的地方都有些萧瑟之意,王振心中微动,赶紧回了自己的地方,然后托言累惨了,走不动了,闭门不出。

第1768章 我要回京

    逃跑是一门学问,大多数人都不精通。

    而其中翘楚比如说刘皇叔,比如刘邦,这些都是行家里手,以后果然成了大事业。

    乌恩不知道什么刘皇叔,但却深谙逃跑要亡命的道理,所以从大败后就开始了末路狂奔。他抛弃了救下自己的肉迷人,抛弃了自己的麾下跑了。

    以至于他感到足够安全时,才发现身后只有一百余人。

    “明军呢?”

    长时间的奔逃,让乌恩的长发更加的飘逸了。他极目看去,只看到十余骑在慢慢的往这边来。

    “殿下,明军早就没追了。”

    一个侍卫答道。

    “肉迷人呢?”

    这些幸存者大多眼神茫然,乌恩感到了危机,若是集结不到千人以上,他晚上都不敢睡觉,免得被人给割了脑袋。

    “原地等待!派人去看看,接应仆固。”

    说完他下马取了水囊喝水,然后喂马。

    等待是煎熬的,特别是在丢失了全部辎重的情况下。

    没有燃料,那些幸存者默默的吃着不多的肉干。他们必须要保存体力,以免在明军的持续追击中掉队。

    一直等到天色渐渐昏暗,乌恩才看到了仆固。

    “我一直在等你。”

    乌恩迎了上去,把水囊递给仆固。

    仆固凝视着他,良久才点点头,说道:“我一直在抵御追兵,另外,明人已经退回去了,他们惧怕莫测的草原。”

    乌恩的身体一松,低声道:“要提振士气,另外,我准备回去,咱们一起到亦力把里去,然后等待我的兄长们的信使。”

    仆固点点头,然后慢慢的喝水。

    慢慢的人越来越多,当周围全是人马时,仆固也歇息好了。

    他上马大声的道:“我们失败了!是的,可耻的失败的!”

    败兵们无言,他们目前只想逃离那个魔神的目光,然后好好的睡一觉。

    这一战败的不明不白的,明明己方占据了优势,眼瞅着就要击溃明军时,阿台却爆发了。

    是的,到现在大家都认为是阿台突然爆发导致了大败。

    若是没有鞑靼人猛攻他们的腰部,当时他们就能突进去,活捉魔神。

    “这事是我的错,我临战指挥的错!”

    仆固扬起只剩下一半的右臂,面色黯然:“那些死去的兄弟一定在骂我,是的,我该骂,大家尽情的骂吧。”

    几千人默默的看着他,而乌恩就在边上,面色复杂。

    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是一个人格高尚的人。

    乌恩有些沮丧,他觉得长久的宫廷生活让自己失去了直面失败的勇气,远不如仆固的坦然和果敢。

    仆固抬头,面色坚毅:“可我们还有希望。”

    希望吗?

    这些败兵茫然的看着仆固。

    失败就是黑夜,而仆固的话就是黑夜中点亮的那盏孤灯。

    哈烈和肉迷的孤灯!

    可是希望在哪呢?

    仆固大声的道:“哈烈已经平息了争斗,那些殿下们正在团结起来,是的,他们已经开始正视明人的威胁,他们会团结起来。而那个骁勇善战的明皇已经去了,被哈烈杀死了……”

    这是在给哈烈人的脸上贴金,可乌恩却没有一丝自豪。

    败了就是败了,哈烈如今的混乱状态正是朱棣造成了。

    “……咱们去亦力把里,在那里歇息,在那里积蓄力量,等待哈烈的增援……请你们相信我,当我们再次出现在这里时,大军肯定是一眼看不到头……”

    军心初步安稳了,仆固下马,和乌恩单独说话。

    “魔神睚眦必报,据说上次咱们的人差点杀死了他的女儿,所以不能停留,咱们休息一下,马上走!”

    仆固很疲惫,可乌恩并未展示出领导力,所以他不得不强撑着出来给大家鼓劲。

    乌恩想起仆固莫名其妙丢失的右臂,不禁打个寒战,说道:“好,越快越好!”

    担心会被方醒麾下持续追杀的联军残部歇息了一下之后,开始整队,仆固和乌恩重新任命了各级军官,然后呼啸而去。

    ……

    “伯爷,乱军残部远遁。”

    最后一批追兵回来了,带回来了五百多俘虏,很费劲。

    可这些都是上好的劳力,建城用得上。

    “收兵吧,斥候警觉些,其他人……庆功!”

    方醒有些心事重重,但还是打起精神安排了庆功。

    柴房里,黑刺的信使捂着刚被包扎好的右肩在喝水,见到方醒进来,就说道:“伯爷,小的在路上遇到了拦截。”

    方醒闭上眼睛,深呼吸一下,问道:“多少人?什么路数?”

    信使说道:“十余人,小的两人冲杀出来,他们遗尸六具。”

    “那些人都是军中的杀法,都是精兵。”

    方醒点点头,摩挲着刀柄。

    “伯爷,陛下近期处置政事断断续续的,小的出来前,陛下已经三日未曾理政了,宫中也没有消息出来。”

    “东厂好像有些动作,咱们的人发现北平的青皮出现的次数多了些。”

    “东厂的干了什么?”

    方醒的眼神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信使说道:“说是在宫中巡查,孙祥手下的几个太监都在宫中,咱们大人说这肯定是陛下特许的,还有就是皇后娘娘突然变严厉了,处置了不少人,宫中有些紧。”

    “我知道了。”

    方醒点点头,吩咐道:“你不用回去了,好生休息。”

    “不用回去了?伯爷,这……大人还在等着小的回禀呢!”

    方醒起身道:“此事你无需管,再说你们受伤之后更容易被截杀,就这样吧,我自然会和王琰说起,不算你们的过错。”

    军法森严,而黑刺的军法更是严厉。

    信使懵懂的站在那里,等方醒出去后,有人带着他去休息。

    柴房被关上,一缕微光照在方醒刚才坐着的椅子上,一抹血红在椅子的侧面……

    ……

    “爹!”

    欢乐的无忧总是能让方醒开怀,他一把抱起无忧,和女儿说起了悄悄话。边上的张淑慧看到他右手的食指指甲指甲翻开了,鲜血直流,就赶紧把无忧抱过来,然后叫小白去找药箱。

    无忧皱着小眉头看着方醒的手指头往下滴血,就心疼的道:“爹,疼吗?”

    “不疼。”

    方醒强笑着,眉间多了阴霾。

    包扎好手指头,方醒找来了黄钟议事。

    “我要回京城!”

    “伯爷,可是有旨意到了?”

    方醒面色阴沉的道:“不管这个,京城现在有些问题,不回去我不放心。”

    黄钟马上联想到了朱高炽的身体,惊道:“难道是……”

    方醒点点头,说道:“陛下久未视朝,这不正常。”

    朱高炽就是大明的象征,他不出现,人心就会煌煌。这个道理他必然知道,而且朱高炽不是那等软弱的皇帝,他怎会长期不露面?

    黄钟的身体微微颤抖,马上说道:“伯爷,要给殿下报信,马上!”

    “陛下已经下旨了,旨意肯定已经快到金陵了。”

    方醒握紧拳头,食指处传来剧痛,他说道:“我要回京,家眷暂时留在这边,伯律你也留在这里,若是事有不谐……”

    “不至于吧?”

    黄钟依旧不敢相信谁会犯上作乱。

    “有备无患!”

    方醒随后召集了聚宝山卫千户官以上的人,还有张羽来议事。

    “我要回京,你们看好兴和。”

    方醒没给他们思考的余地,分析道:“仆固和乌恩已经一败涂地,他们失去了辎重,若是不想饿死就只能回亦力把里,所以兴和安全了,张羽注意盯着筑城,林群安记得操练。”

    方醒最后留下了林群安,交代道:“我走之后,没有我的手令,聚宝山卫不能动,明白吗?”

    林群安一个激灵,“是,伯爷!”

    方醒怕他钻牛角尖,就说道:“京城有些诡异,我必须要去看看,若是无碍就好,若是有事,你记住要盯着宣府,一旦宣府有异动,马上弹压!”

    林群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冰了,他点头道:“伯爷,可是宣府的人马太多了,咱们……”

    方醒冷笑道:“敢于犯上作乱的人毕竟是少数,不知死活的更是屈指可数,压住就是了,宣府的那二位也不是傻瓜,不会放任动乱。”

第1769章 遭遇拦截

    “陛下果真是起不来了?”

    春暖花开,太原城里的空气中都多了些许妩媚。

    朱济熿沐浴在春天的妩媚中。他站在正殿前方的空地上,负手而立,仰望着天空,只觉得心旷神怡。

    “是的殿下,陛下已经抛下政事五日了,外面全是那些学士和尚书们管事,宫中也是皇后在管着,东厂也介入了,在宫中巡查。”

    身后的男子躬身说道,面带喜色。

    朱济熿低头,揉揉酸胀的眼睛,唏嘘道:“本王憋屈多少年了?”

    身后的男子目露钦佩之色,想起这个庶子居然逆袭成为晋王,而今又看到了更进一步的希望,不禁激动了几分。

    朱济熿闭上眼睛,用梦呓般的语气说道:“成龙升天,成蛇钻草,在此一举了……”

    男子看到朱济熿背影高大,在阳光下仿佛被笼罩了一层光晕,不禁赞道:“殿下,您才是天命所归啊!”

    朱济熿回身,眉间被光线照着有些模糊,问道:“袁熙怎么说?”

    男子垂首道:“袁大人说大事近了,太子还在赶回来的路上,咱们已经有了安排,太子身边只有几百人,轻骑而进,必然不可能带大军,所以大事定矣。”

    “宫中呢?”

    朱济熿的面色潮红,腰部微颤。

    男子说道:“黄俨已经陷进来了,他担保自己有手段能把宫中稳住。”

    朱济熿叹息着,缓缓看着四周,心中涌出难舍之情。这些看厌的景致宫殿却多了些往日未曾发现的可观处,让人想过去,近距离看看。

    “那就好,告诉袁熙,本王在太原等着他的好消息,一旦事成,他就是首辅学士。”

    至于黄俨……朱济熿冷笑道:“那条老狗!袁熙知道怎么做,不会让本王为难。”

    等人一走,朱济熿吩咐道:“让他们集结起来,随时待命,还有……方醒何在?”

    “殿下,方醒还在兴和堡,据说是要决战了。”

    朱济熿微笑道:“这便是时来天地皆同力啊!等他知晓了之后,大局定矣。宣府只要知趣,自然会把他封在塞外,到时候那些哈烈人自然会有仇报仇。没有补给的聚宝山卫……那就是羔羊!”

    “盯着宣府,一旦有异动马上禀告。”

    朱济熿拂袖而去,步履稳定,只是有些外八字,也就是那些相士说的龙行虎步。

    太阳照在太原城上,砖石上熠熠生辉,这座四战之地沐浴在阳光之中,光芒万丈。

    ……

    “宫中戒严了,皇后带人坐镇陛下的寝宫,辅政学士和尚书们都在宫中待命,诸卫接到旨意,要留心各处……”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椅子,而袁熙就坐在上面,面带微笑的说着现在的情况。

    雷度站在前方,沉吟道:“陛下这是不好了?那条老狗怎么说?”

    袁熙摇头道:“那条老狗在待价而沽,不过他已经坐上了咱们这条船,他别想下船!若是事有不谐,他会死的比咱们还惨,所以不必担心他那里。”

    雷度不耐烦的道:“可咱们得不到宫中最新的消息,如何能相机而动?那老狗这是想因私废公吗?”

    袁熙淡淡的道:“他不敢,今日就会有消息来,否则那个全林可不是傻子。”

    雷度想起自己和袁熙之间的明争暗斗,就明白了,他正色道:“大事当前,咱们有何问题都抛在脑后,一切以大事为重。”

    “好!”

    袁熙等的就是他的这句话,闻言他霍然起身,然后找了两个早就准备好的小碗,倒满酒。

    “为了殿下!”

    一饮而尽后,雷度粗俗的用袖子擦去下巴和嘴角的酒渍,眼神兴奋,说道:“我马上去联络一番,务必万无一失。”

    袁熙点点头,叮嘱道:“要留神,那些怀着疑虑的不要多纠缠,也不要把底子透了,咱们现在稳得很!”

    ……

    金忠今天回家了,被左右侍郎架着上了轿子,逼着他回家。

    躺在家中的床上,金忠看着幼子问道:“怕不怕?”

    金达摇头道:“爹,孩儿不怕。”

    十岁的孩子,眉间多了些儒雅,金忠却有些遗憾。

    “兴许当时该叫你去知行书院试试。”

    金忠的脸上多了些惨白,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摸了摸金达的手臂,说道:“好生读书,为父好歹也留了些遗泽,到时候你只要不犯错,自然会平安一生。”

    金达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只是看着金忠躺在床上喘息,好似随时都会断气的模样有些伤心和惶恐,就不禁落泪了。

    金忠看了一眼金达的生母,说道:“看好孩子,这几日有人拜访就问清楚,若是正事就请进来,若是探视,除去宫中人,其他人一律不见。”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喘息,被子都遮不住胸膛的起伏。

    金达的生母哽咽着应了,金忠喃喃的道:“别怕,殿下快回京了,德华正在准备决战,之后他肯定会回来,到时候你们母子自然没人敢欺负。”

    “还有……”

    金忠的喉间发出咕咚一声响,然后缓了半晌才说道:“问问……罢了,你们问了没人说,不小心还会被人当做别有用心,哎!陛下……”

    ……

    “陛下,吃药了。”

    朱高炽睁开眼睛,看到是皇后,就微笑道:“你怎地来了?”

    皇后看着那惨白的脸色,强笑道:“宫中无事,臣妾就来伺候陛下。”

    梁中和另一个太监扶起朱高炽,皇后把药喂了,朱高炽缓缓躺下,安慰道:“朕无事,只是静养罢了。”

    皇后给他盖好被子,想了想,说道:“婉婉说是要来看您吃了没有,臣妾说是您躲着去了,婉婉还发了脾气,说是要让小方去把您找出来……”

    “那丫头……”

    朱高炽微微笑着,眉间多了慈祥,“让她好生吃饭,朕好了之后就带她去花园里,到时候偷偷的叫梁中找只野兔,让小方去抓……”

    “陛下,奴婢保证找一只乖巧的野兔,让小方一抓就着。”

    梁中说完就背身过去,没敢用袖子,怕动作被别人看到,就甩甩头,把眼中的泪水甩出来。

    朱高炽喘息了一下,吩咐道:“让他们进来,朕想问问。”

    皇后迟疑了一下,朱高炽说道:“朕只是听听。”

    稍后群臣进来,看到朱高炽躺在床上的模样,杨荣神色黯淡,强打精神行礼。

    “这几日可有大事?”

    朱高炽的目光在群臣的脸上划过,每一个人的神色他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道,然后问道。

    杨荣收敛担忧,说道:“陛下,内政无事,各地都在劝耕,井井有条……大家都等着陛下您身体养好了……”

    朱高炽的肥脸微微一动,知道这是杨荣在避讳离开了皇帝依旧在运转的大明,就微笑道:“朕只是掌总,办事还是要靠你们。”

    这话里带着敲打和安慰,极为怪异。但杨荣却倍受感动,“陛下,按照时日,兴和伯那边应当有战报来了,臣以为肯定是捷报。”

    大明如今就只有那一处战事,此外就是四海升平。

    朱高炽欣慰的道:“兴和伯定然不会辜负了朕,朕就等着他的捷报。”

    ……

    “驾!”

    十余骑匆匆冲过了野狐岭,他们一人三马,行色匆匆。

    “老爷,前方有人拦截!”

    “绕路!”

    方醒一拉马缰,从左边拐弯,前方来报信的方五和小刀也跟了上来。旋即斥候就变成了方七和方二。

    一路疾驰,等到了小路时,却必须要减速。

    等绕过了这一段之后,前方一队游骑出现了。

    “止步!”

    前方的方七和方二已经在交涉了,方醒见状心中一松,就点点头,辛老七一骑上前。

    “准备!”

    方五低喝一声,家丁们都把弓弩拿出来。不管前方是否真的是宣府的游骑,他们都要随时准备杀出一条血路。

    五十余人的游骑分散开来,弓箭在手,同样是警惕的盯着方醒等人。

    这是精锐斥候!

第1770章 谁来,谁去

    “我家老爷回京。”

    辛老七的交涉一开始就显露了强势。

    游骑的带队总旗官冷冷的道:“你家老爷何人?路引还是勘合。”

    辛老七拿出了腰牌,总旗官看了一眼,眼神更加的警惕了,问道:“为何走这条路?”

    这条路原先是一条‘走私之路’,后来朱棣杀了一批走私塞外的商人之后,这条路就荒废了,罕见人迹。

    关键是方醒一行放着大路不走的行径让总旗官有些逮到大鱼的兴奋,他一挥手,麾下张弓搭箭,然后他冷冷的道:“十息,否则杀无赦!”

    这是军中做派,辛老七退后道:“此事你确定自己要卷进来吗?”

    总旗官呵呵道:“你在吓唬我?跪下!”

    随即三张弓就对准了辛老七,箭头锋利,闪着幽光。

    辛老七大怒,若不是方醒交代尽量不要泄露行藏,他哪会受这等委屈?

    “老七!”

    辛老七回头道:“老爷,当心弓箭!”

    方醒策马过来,五十余人,他什么武器都不管用。

    看到方醒单骑过来,总旗官的面色好了些,喝道:“下马跪地,报上姓名!”

    军中就是这般,若是他感到了威胁,那就进入到遇敌模式,一切以己方的安全为重。

    “本伯方醒!”

    总旗官一怔,然后看看方醒的长相,再想起关于辛老七的传说,就有些慌了。

    “这是本伯的旗牌。”

    出兵需要旗牌,由兵部勘发,可以算是将领的另类任命书。

    总旗官接过验证,然后惶恐的下马请罪。

    “你严谨有功,可此事却有些……麻烦!”

    方醒招手,然后当先走到边上。总旗官起身跟过去,心中忐忑。

    贵人突然走小路,必然是有要事,而且是不可宣于众口的密事。

    他拦截了方醒,于公有功,于私怕是……

    “你看看这个。”

    半晌,总旗官把密旨还给了方醒,满头大汗的道:“伯爷,小的。”

    方醒转身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肖满。”

    “是个好名字,不像是短命的。”

    噗通!

    肖满跪地垂首道:“伯爷,小的自知犯了大错,恳请伯爷看在小的尽职的份上,饶了那些兄弟一命。”

    “你倒是狡猾,知道本伯现在动不了那么多人,不过……你知道消息泄露的后果。”

    “小的……”

    方醒和家丁们是干不掉这些警惕的斥候,可秋后算账却跑不了。

    “小的任凭伯爷做主。”

    肖满认命了,为了家人,他不敢冒险。

    “派你最信任的人回去通报,就说发现有商人走私,已经追过去了。然后你们跟着本伯走,进京!”

    ……

    皇宫中的朱高炽已经昏迷过一次了,宫中震动,皇后一边叫人看好宫中,然后就带着婉婉每天守在寝宫之中,守着朱高炽。

    “封锁消息,谁若是传出去,打死!”

    皇后有些疲惫,她站在外面,春风吹动了裙摆,却显得格外的肃杀。

    梁中应了,然后问道:“娘娘,瞻墉郡王还在书院,可要召回来?”

    皇后想了想说道:“不妥,若是瞻墉回来,外面肯定会有些猜测,暂时放下。”

    皇后进去了,梁中在外面交代了下去,然后呆立片刻,也进了寝宫。

    一个小太监假装路过,却看到了刚才皇后和梁中的面色,就悄然走了。

    ……

    “公公,皇后的脸色很难看,有杀气!”

    “看看外面!”

    黄俨低喝道,全林赶紧开门假装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点点头。

    “说清楚!”

    黄俨的身体在颤抖,脸色发白。

    小太监说道:“公公,皇后进去之后,梁公……梁中站在那里发呆,连奴婢从眼前过去都没发现。”

    黄俨盯着他,阴测测的问道:“你确定他没有看到你?全林,再出去看看。”

    全林眼神闪烁,再次开门出去转了一圈。

    这次他用的时间比较长,黄俨继续问道:“御医出来了没有?”

    从前天开始,太医院的两位大佬就已经在乾清宫蹲守了,再没冒泡过。

    小太监大概是察觉味道不对了,就颤抖着问道:“公公,这是要干什么?要杀头的呀!”

    黄俨冷笑道:“后悔?晚了!从你把那药放进茶水里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小太监一下跪在地上,呜咽道:“公公,奴婢家中还有老母和幼弟,求公公给奴婢一条活路吧。”

    黄俨冷冷的道:“那就老实做事,成了自然有你的好处,到时候钱钞数不尽,你的老娘难道还怕过不上好日子吗?”

    这时全林回来了,他点点头道:“公公,没人。”

    黄俨呼出一口气,说道:“陛下已经不行了,不然皇后不会封锁宫中,这是欲盖弥彰!把消息传给袁熙,让他准备好,等最后的消息传出去,他必须要马上动手,否则大家就等死吧!”

    小太监出去了,全林盯着他,等再回来时,看到黄俨在喝酒。

    “公公,那药是毒死了谁?不会是……”

    弑君可是十恶不赦的罪行,就算是改朝换代把朱家人赶下去,可下毒弑君的家伙也逃不了灭口的下场。

    黄俨滋的一声喝了口酒,然后抓了颗花生剥了丢进嘴里,美滋滋的道:“你怕什么?不是。那三人太厉害了,咱家被盯一眼就觉得是被小刀子扎了几刀,后来机缘巧合才知道他们的来历和食宿,不解决他们,咱家哪敢啊!”

    全林怯了,说道:“公公,会被人发现的。”

    黄俨用拿着酒杯的手点点他,不屑的道:“咱家做事会有漏洞给人抓?那三人就陛下知道,其他人只是梁中偶尔见到过罢了,陛下现在哪会记得他们。”

    “花生就是好啊!那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不过等他得知消息时,大概是要疯了,嗬嗬嗬……”

    就在这笑声中,位于乾清宫一个杂物间的地面下有个地下室,布置简单,连床都没有,只是有三个蒲团,还有些书。

    就在蒲团的边上,此刻倒下了三个干瘦的太监,七窍流血……

    地面上多了些坑坑洼洼,若是你仔细看,就会发现全是人的拳头打出来的。

    深宫密室,这个地面是经过压实的,而且当初还掺和了其它材料,坚硬无比,别说是人的拳头,你拿锤子都很难打出坑洼来。

    边上还有几个茶杯和茶壶,早已冷却。

    ……

    叶落雪很忙,他不但要巡查宫禁,还要出宫交代藏锋的人随时待命。

    回到乾清宫中,看到朱高炽已经昏睡过去,叶落雪心中一松,旋即就皱眉拉了梁中出去。

    “陛下身边的那几个太监呢?”

    “哪几个?”

    梁中最近累的不行,神思有些恍惚。

    叶落雪猛地回身,目光冷厉,当看到是宋老实时,就皱眉道:“快去扫地。”

    宋老实站在外面跳脚道:“我要等陛下出来,陛下为啥还不出来?是不是你们在欺负陛下?”

    叶落雪的眼中浮起一抹杀机,最后想到朱高炽对这个傻子多有看顾,这才忍住了,说道:“陛下在歇息,不可吵闹。”

    “哦哦哦!”

    宋老实失望的看看寝宫紧闭的大门,然后摸摸怀里的油纸包说道:“陛下可是没点心吃了吗?我这里有呢,给陛下吃吧。”

    说着他不由分说的把油纸包递给叶落雪,然后夹着扫把跑了。

    叶落雪哪有心思去管一个傻子,他随后把油纸包扔了。

    “咱家想起来了,那三人昨天还出来一个,今日都没出来。”

    梁中想了半晌才想起来,然后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吗?若是不行,那就调了朱雀卫护卫宫禁吧。”

    叶落雪摇头道:“他们在就好,朱雀卫护卫宫禁倒是个好主意,可谁知道他们的忠心?现在大明万事安稳,太子殿下马上就要回来了,陛下肯定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否则……”

    皇城本就有足够的保护力量,再调朱雀卫来,那就是小题大做,引发君臣矛盾。

第1771章 李时勉廷辱朕

    “陛下会好的。”

    值房里,辅政学士们默然,连处理政事的心思都没有。

    金幼孜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杨荣看了一眼,却看到了水光。

    金幼孜哭了,哭的很伤心。

    泪水从脸上滑落,顺着嘴边滑到胡须上,看着一滴滴的,然后在胡须上化为水线…...

    断断续续的哽咽加重了室内的凝重气氛,杨士奇红着眼睛道:“陛下一定能好。”

    黄淮叹道:“御医说……陛下的身体不定……恍如风中之烛,怎么就会这样了呢?”

    杨溥垂眸不语,他是后进,此时说什么都有可能会在以后被人清算,所以不如沉默以对。

    杨荣把墨汁都干掉的毛笔放下,揉着眼睛道:“陛下操劳过度,对,操劳过度……”

    “杨大人!”

    金幼孜愤怒的道:“还没到时候!”

    杨荣的话更像是在提前给朱高炽的离去定下基调。

    杨荣苦笑道:“本官心中的煎熬不比你们少,陛下仁厚,古今罕见,本官恨不能陛下再活一百年,可……咱们目前唯一能做的只是尽量处置好政事,让陛下安心休养。”

    杨溥抬眼道:“各位大人,殿下一路而来,是否派人去迎迎?毕竟咱们要防着些,确保万无一失。还有……是否严令各地卫所严守?非兵部下令不得妄动,否则以谋反论处…….话说金大人这事怎么办?”

    杨溥话里的信息量很大,黄淮说道:“殿下若是担忧,金陵驻军不少,可以一路护送。至于各地卫所……若是严令戒备,反而是适得其反,天下惶惶。金大人……”

    “金大人怕是不行了。”

    杨士奇黯然道:“御医早就说过了,他这病若是在家好生养着,少说还有一两年,可他却一直在强撑,如今看着形销骨立,哎!”

    杨荣闭眼沉思,说道:“本官去请见陛下,非常时刻,金忠老大人那边不妥当,要不就先暂时托付一个!”

    杨溥赞道:“杨大人此言甚是。”

    杨荣的方案既能保证安抚金忠,又能解决兵部群龙无首的局面,还能顾全目前的大局,堪称是一箭三雕。

    杨荣机变无双,这是朱棣的评价。可现在的杨荣在首辅的位置上磨砺过了之后,更多的却是稳重。

    这便是官职和责任赋予他的气质!

    ……

    “金忠?”

    朱高炽已经醒了,闻言和煦的道:“不好,金忠就靠着那口气在撑着,若是贸然换了,那口气怕是撑不住,无事,等朕好了再说。”

    杨荣这才想起昨天见到的金忠,想说出隐忧,最后看到朱高炽不停的在喘息,就心中一叹。

    “瞻基肯定已经出发了,要叮嘱沿途,一定要清查盗匪,嗯……”

    朱高炽的声音大了些,外面的皇后和婉婉就进来查看。

    “父皇……”

    面对嗔怪的婉婉,朱高炽微笑道:“好好好,就歇息了。”

    杨荣悄然告退,他知道朱高炽现在对所有人都在怀疑,特别是各地藩王,甚至还有……

    眸色微暗,杨荣出去就看到了宋老实。

    宋老实瘦了些,看到杨荣出来就躲在柱子后面,却拙劣,近乎于儿戏。

    杨荣低叹一声,急匆匆的回去。

    宋老实在等着,躲在柱子后面等。

    可直到午饭时,朱高炽依旧没出来。宋老实没去吃饭,他趁着换人的机会悄然摸了进去。

    午饭换班,寝宫内的人少了一半。这事儿也是要怪皇后,她只顾看着朱高炽,却忘记了应该多调些人来。

    朱高炽正在喝粥,一手能握住的小碗,他喝了一半就摇摇头。

    皇后心中焦虑,而太医院的更是面如死灰。

    只要能正常饮食,那么病情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

    “陛下……”

    朱高炽刚躺下就听到了这个声音,接着就是喝骂声。

    “谁让你进来的?来人,抓住他!”

    居然被人摸进来了,梁中大怒,当即叫了侍卫进来。

    宋老实被吓得瑟瑟发抖,他跪在地上哭道:“奴婢……奴婢想看看陛下……”

    两名太监进来,见状其中一人就踢翻了宋老实,然后准备把他拿下。

    “是……是宋老实吗?”

    床上的朱高炽突然问道。

    皇后摆摆手,两个太监退下,但依旧在盯着宋老实。

    “是的陛下。”

    朱高炽只觉得眼睛发涩,他喃喃的道:“那孩子是个可怜的,别……别吓他。”

    “陛下……”

    宋老实惶恐的趴在地上说道:“奴婢……奴婢想扶您下台阶……”

    皇后再次摆摆手,两个侍卫退了出去。

    朱高炽觉得眼睛像是被压住了般的睁不开,他微笑道:“这孩子是觉着自己的力气大,想……想专门扶朕呢!”

    皇后知道这边有个傻子宋老实,此刻看到他眼泪鼻涕到处都是的模样,就低声道:“陛下,臣妾知道了,等您好了之后,就让他来扶着您吧。”

    朱高炽的脸上浮起一抹欢喜,说道:“好。”

    从当世子开始他就在承受着各种压力。

    等当了太子之后,他的足疾,他的痴肥,他的性子,他的……宽容……

    从朱棣的不喜到两个弟弟的明争暗斗。

    从世子到太子,他走过的这条路是重压之路。

    无数人在谈论着他太子之位必定是保不住,无数人在鼓动着他的两个弟弟去争夺,去倾轧。

    终于熬到了登基,可他却发现皇帝并不是那么好做的。

    艰难!

    可他不肯认输,于是他勤政,他仁慈,他把朱棣去后的大明治理的蒸蒸日上。

    好累啊!

    朱高炽觉得此刻的自己是放松的,他说道:“给他些点心,让他赶紧吃了。”

    他在微笑,很纯粹的微笑。

    皇后看到这个笑容后心中一酸,急忙就吩咐梁中去办。

    宋老实被叫起来了,他擦着眼泪,哽咽道:“陛下……您……您还要奴婢扶吗?”

    朱高炽艰难的点点头,说道:“要。”

    宋老实欢天喜地的出去了,那两个专职扶朱高炽的太监却没有一丝嫉妒。他们的眼睛微红,觉得自己以后再也无法去扶着这位仁慈的君王出门了。

    御医过来了,给朱高炽拿脉后,他对皇后微微摇头。

    朱高炽没有睁开眼睛,他说道:“方醒的捷报呢?怎地还没来?叫人去催催。”

    梁中应了,皇后说道:“您该歇息,这些事自然有外臣去操心。”

    “这可是朕登基后的第一次出塞征战啊!朕想看看捷报。”

    朱高炽一脸的期盼,脸侧的肥肉垂了下去,看着格外苍老。

    皇后飞快的眨眼,把泪水忍了回去,说道:“好,臣妾叫人去催催。”

    “嗯,方醒肯定是急不可耐的想回来了吧?朕也在等着他……”

    朱高炽的声音突然放低,皇后俯身才能听到。

    “朝中需要他,需要他闹着,不规矩的闹住,否则按部就班,朕怕出事……”

    皇后懂了,低声道:“好,兴和伯肯定会回来,他会帮着瞻基稳住朝政,您只管歇息就是了。”

    朱高炽喘息了一下,说道:“告诉瞻基,别什么都听别人的,要……要会分辨,错了也不怕,就怕……就怕被按在椅子上……无法动弹。那些人……那些人都有私心,都想夺权……他们不行的,不行的……”

    皇后想起了朱高炽登基前后对文官的态度转变,心中不禁大恨。

    她恨那些在暗中给了朱高炽压力的文官们,恨他们步步紧逼,直至让朱高炽气坏了身体。

    而朱瞻基的转变当初她觉得有些儿戏了,以后会增加不少麻烦。

    可如今看来,朱棣当年甩手让方醒去影响朱瞻基,分明就是预见到了文官压制朱高炽的格局。

    那是在未雨绸缪!

    若是朱高炽当年早些醒悟的话,那么他还会有那么大的心理落差吗?

    他还会被气的……成了这样吗?

    “李时勉廷辱朕,李时勉廷辱朕……”

    闭着眼的朱高炽喃喃的说着,皇后突然捂着自己的嘴,无声的哽咽着。

    陛下……

    看到皇后落泪,寝宫中的太监和御医们都纷纷转过头去,室内马上就多了些抽咽的声音。

第1772章 开始……

    袁熙没有吃午饭,他没有胃口。

    雷度吃了,狼吞虎咽的,全然没有一点儿吃相。

    吃完饭,他喝着茶,兴奋的道:“都准备好了,一千多人,到时候足以封锁!”

    袁熙也很兴奋,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现在就等着黄俨那边的人来报信,大事……大事在此一举!”

    两人都相互默然,各自在盘算着自己要做的事,直至有人进来。

    “大人,是宫中的人。”

    来人穿着一身布衣,脸上大概是涂抹了什么,看着面色灰败。

    “如何了?”

    袁熙瞪眼问道。此时什么运筹帷幄的风范都丢了,他只想知道这个掉脑袋的买卖能否做成。

    来人同样很兴奋,“差不多了,太医院从院判到御医进去了十余人,只有一人进出过,就是去取药的。”

    “皇后呢?”雷度问道。

    “皇后一直都在,宫中查的很严,孙祥都没念佛了!”

    袁熙猛地后仰身体,呆呆的看着屋顶喘息着。

    “有人看到杨荣出寝宫外面时眼睛有些红。还有,黄公公说你们的人赶紧准备好,无需多,二十余人,多了会被人发现,一旦要动手了,黄公公自然有让他们进去的法子。毕竟太子殿下崖岸高峻,怕他的人可不少。”

    “好!”

    袁熙摆摆手,马上有人带了来人出去。

    “准备动手!等宫中最后的信号出来就动手!”

    袁熙起身,踌躇满志的道:“派人去太原报信,告诉殿下,该腾龙……九天了!”

    ……

    朱瞻墉想回宫看看朱高炽。

    虽然皇后在宫中管制了言论,可今天还是派人来通知他回宫。

    以往皇后对他呆在书院很是放心,除去节庆之外,基本上不会叫他回宫。

    所以当接到通知时,朱瞻墉的心脏在狂跳着,喝问道:“父皇如何了?”

    “殿下,陛下无恙,娘娘说了,您这几日抽空回去就是了。”

    来人走了,朱瞻墉马上就开始收拾东西,浑身颤抖!

    他预感自己大概会在宫中要呆许久,所以把那些书都装进了木箱子里。

    齐老六帮他把东西收好,然后提着木箱子,和其他三名侍卫出了书院。

    “解先生,学生要回宫了。”

    解缙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书放下,淡淡的道:“你是该回宫了,去看看……希望陛下一切安好。”

    阳光明媚的午后,室内略微有些阴冷。解缙想到了自己当年因为是去向朱高炽请示而被朱棣下狱的往事,不禁幽幽的道:“陛下乃仁君,是个好皇帝,你要好好的侍奉……”

    朱瞻墉哽咽道:“是……学生知道了。”

    解缙叹息道:“别太担心了,陛下……”

    朱瞻墉胡乱的点点头,然后告退,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一声长叹。

    “……希望陛下平安……”

    朱瞻墉知道自己那位父皇的身体状况,这一次朱高炽生病他也以为会和以前一样,慢慢的就会好起来。

    可……

    看到朱瞻墉垂泪从解缙的办公室里出来,几个侍卫都心中郁郁。

    出了书院,朱瞻墉在马车里想着自己还有什么办法能挽回父亲的健康,可想来想去,他却想不到一个办法。

    书到用时方恨少!

    他烦躁的揪着自己的头发,突然车外传来了几声闷哼,接着马车停住了。

    “为何不走?”

    心急如焚的朱瞻墉怒了,他掀开车帘准备喝骂,那骂声却被一把长刀逼了回去。

    地上的两个侍卫还在抽搐挣扎着……随即渐渐平息。

    “齐老六……”

    朱瞻墉讶然看着几个男子赶着牛车过来,然后把地上那两个侍卫的尸骸搬上去盖好。

    齐老六微笑道:“殿下,罗掌柜想请您喝酒。”

    ……

    “朱瞻墉被擒!”

    消息传到了袁熙那里,他满意的点头道:“马上传出去。”

    随后外面就传出了朱瞻墉想争夺太子之位的流言。

    “……新乡郡王拉拢了不少军队,说是要清君侧呢!”

    “什么?陛下还在呢!他算个什么?居然也敢清君侧?”

    “人家也是龙子龙孙,当然有资格了,别忘了先帝可……”

    “啧!陛下生病了,难道是又要来一次靖难?”

    “受不了啊!再来一次兵变,这北平城怕是要成血海了!”

    “……那咱们怎么办?”

    “快回家去!”

    “……”

    消息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听到了,他们抓了好几个议论此事的人,然后看押起来,一一问话。

    皇帝的身体不好,上面早有话传下来:别让皇帝烦恼!

    所以赶紧把谣言压下去,然后查清楚背后是谁在折腾才是正理。

    ……

    “沈大人!”

    沈阳进了锦衣卫,面色冷峻,脸侧的那个刀疤狰狞。

    “大人,外面不对劲,有人传言新乡郡王谋反。”

    赛哈智打个哈欠说道:“别听那些人瞎说,陛下现在要静养,小道消息别传进去,咱们不能学李时勉。”

    这话的意思是:咱们是锦衣卫,君王手中的刀,别去学文官的进谏,那会死的很快。

    李时勉如今名声大噪,外界普遍认为他是铮臣,铁骨铮铮!

    文官人多势众,自然敢去博名声。可锦衣卫的名声早就臭不可闻了,真要惹出事情来,赛哈智几乎可以预见人人喊打的局面。

    沈阳的脸颊微颤,那个刀疤扭曲了一下,赛哈智皱眉道:“殿下北上,让下面的人盯着些,传令下去,打探消息,一旦有逆贼,杀了再说。”

    沈阳皱眉道:“大人,陛下的身体不好,咱们更应该去查探……”

    赛哈智摆摆手,然后垂眸,准备打瞌睡:“你去查吧,查到了谁在背后作祟就禀告本官。”

    沈阳冷着脸出了房间,把门摔的砰砰作响。外面的人看到是他,不禁缩缩脖子,心想赛哈智是准备回家养老了,却偏偏碰上沈阳这个凶神恶煞的,当真是冤孽啊!

    沈阳直接去了东厂,找到了孙祥。

    孙祥依旧在念佛,可佛珠却转动的有些没节奏,见到沈阳来了,就问道:“你们赛大人不管事了吗?”

    这话里带着火气,对于人称孙佛的孙祥来说是个奇葩的事情。

    沈阳拱手道:“孙公公,下官敢问公公在宫中可有信得过的人?”

    孙佛的面色马上就变了,他冷冰冰的道:“没有。”

    沈阳仰头,觉得自己是有些病急乱投医,就拱手道:“那是下官冒昧了,告辞!”

    出了东厂,沈阳想起了方醒临走前的交代,就请见叶落雪。

    “叶落雪?没这个人!”

    守门的侍卫根本就没听说过叶落雪这个名字,一脸懵逼。

    沈阳心中失望,拱手离去。

    出来之后他直奔城外方家庄。

    解缙还沉浸在伤感之中,等看到沈阳后就觉得奇怪。

    “解先生,伯爷临走前交代下官看护……太子妃和郡主……”

    解缙愕然问道:“为何?”

    这是试探,沈阳苦笑道:“解先生,伯爷对您推心置腹,肯定给您说过陛下若是出了意外的应变。如今……意外来了。”

    解缙依旧是惊讶的道:“什么意外?”

    “太医院一半人都在乾清宫,进去就没再出来,皇后娘娘也一直在……”

    沈阳坦然的道:“外间传言瞻墉郡王谋逆,下官听说了就马上去找,可瞻墉郡王却不知道去了哪。解先生,事情不对!”

    “他不是回宫了吗?”

    解缙这次是真正的惊讶了,他知道沈阳是朱瞻基的人,和方醒的关系也很亲密,终于是忍不住问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沈阳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的身体估摸着不行了,伯爷的判断是有人会行险。”

    解缙相信沈阳带来的这个消息,他颓然道:“果真吗?”

    沈阳说道:“九成!”

    一阵沉默后,解缙打起精神道:“德华说过,若是太子没有跟着他学科学,没有接受他那些……离经叛道的观念,陛下去了也会平稳过度。可……如今许多人都不喜欢太子继位,于是他们会暗中给予方便,甚至是鼓动他人去试图改变大明的格局,目的就是一个……”

    “太子换人!”

    沈阳没有考虑过那么多,闻言痛苦的闭上眼睛道:“解先生,殿下必须要安全回京!”

    “有人在保护他。”

    解缙说道:“德华临走前都安排好了,殿下会无恙,可京城却不能发生变动,否则……”

    “那就杀!”

    沈阳目露杀机说道:“谁不服就杀谁!”

    解缙摇头道:“杀人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导致更大的混乱。除非……”

    “瞻墉郡王谋逆的谣言传出去,外人就会以为这是太子的人在为将来做打算,背后的人用心狠毒,陛下若是听到,怕是要……所以只能去查,动静却不能太大了。”

    解缙透过窗户看看教室,唏嘘道:“至少要十年啊!”

第1773章 五日……顷刻

    “太子妃和郡主无需你去看护,那只是德华担心自己不在,想让你去打草惊蛇罢了。你今日可是去找过别人了?”

    沈阳点头道:“是,下官先去找了赛大人,又去找了孙祥,最后想进宫找那个叶落雪……”

    解缙分析道:“赛哈智是不想多管事,孙祥是想管却忌惮,至于那个叶落雪,他是个禁忌,若是这三人有人警觉些,德华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次轮到沈阳愕然了,他没想到方醒郑重其事安排给自己的事情居然只是个壳。

    解缙心有些乱,随口道:“就算是有人要做什么,难道你还能把太子妃和郡主救出来?再说太子妃和郡主不是首要的,陛下和两位殿下才是要点。”

    沈阳点头道:“是,下官这就回去盯着,若是有变故就……”

    ……

    锦衣卫,赛哈智继续在打盹,他已经在憧憬着自己的致仕生活了。至于锦衣卫谁来接手他一点都没兴趣知道,也没有培养自己心腹的打算。

    东厂,孙祥拨动着佛珠交代道:“宫中去了人,要让他们盯紧了,敢乱传话的人都拿下,交给皇后娘娘处置。”

    安纶应了,然后说道:“公公,咱们要不要在京城中大肆清查一番?好歹也能震慑一番那些人。”

    孙祥摇头道:“不妥。咱们是东厂,陛下的家奴,陛下没有旨意下来就不可妄动,否则…..纪纲就是前车之鉴。”

    安纶叹息一声出去了,此刻他最希望看到的人就是朱瞻基。

    朱瞻基若是在,必然是监国,东厂和锦衣卫联袂出击,什么牛鬼蛇神敢冒头?

    “什么叶落雪,沈大人怕是疯了吧?”

    宫门外一阵戏谑,然后归于宁静。

    皇帝的身体不好,大家最好老实些,否则倒霉了都是活该。

    ……

    金陵很平静。

    在朱瞻基一番铁腕动作之下,金陵安静了。

    朱瞻基拿着召自己回京的旨意却面色微变,问道:“父皇的身体如何?”

    来传旨意的是东厂的人,他喘息道:“殿下,陛下在静养。”

    朱瞻基松了一口气,旋即吩咐道:“让六部的人来,叫肖顾伟来!”

    肖顾伟先到,朱瞻基吩咐道:“马上集结你的人,咱们稍后出发。”

    等六部尚书和都查院的人来了之后,朱瞻基简单的交代了自己要回京之事,让他们看好南方。

    权谨想跟着朱瞻基一路,可朱瞻基却担心他会死在半道上,只得劝他坐马车,或是坐船回去。

    “这一路本宫都是快马,权大人慢慢的在后面吧。”

    ……

    七百黑刺护送着朱瞻基出了金陵城,城中有些地方传来了欢呼声,各家酒楼都接到了不少订单,连秦淮河上那些装作停业的画舫都开动了。

    一片欢腾!

    黄俭也很欢快,他叫了一桌酒菜请了汪元来喝酒。

    “老师,殿下果真走了,您当初说是要忍耐果然是对的。”

    汪元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缓缓听着黄俭在恭维着自己,却只是微笑。

    “老师,殿下在金陵呆的时日并不长,看来陛下依旧宠信啊!”

    黄俭有些遗憾,他一方面讨厌朱瞻基呆在金陵,感觉自己好似被人给盯着。特备是王柳碎之事,他怕被朱瞻基查出来。

    另一方面他却希望朱瞻基长期留在金陵,这就证明皇帝厌恶了太子。

    汪元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刚到的消息,陛下的身体不豫。”

    “不过有人说陛下这是在和文官斗气,应当问题不大。”

    ……

    而就在此时,方醒带着六十余骑到了城外的方家庄,他叮嘱肖满看住自己的麾下,不得妄动,然后带着家丁进了城。

    ……

    “捷报!陛下,捷报!”

    朱高炽一直在喘息着,太医院的人在给他按摩,好舒缓他的呼吸困难。

    梁中疾步进来,走到床边喜道:“陛下,兴和伯捷报,哈烈和肉迷联军大败,损失过半,已经遁逃了。”

    面色惨白的朱高炽闻言睁开眼睛,喘息着道:“果真?”

    梁中点头念着捷报,这份捷报写的比较详细,从开始到结束一应俱全。

    “……臣佯装不知,待敌军以为得计发动夜袭时,被麾下察觉,旋即双方对峙,及至天明决战……”

    朱高炽静静的听着,胸膛的起伏急促,面带微笑。

    这是他等待许久的好消息。

    施政他不差,可武功却差远了,而方醒的捷报就是一针强心剂。

    “……敌军丧胆,我军趁机掩杀,大胜……”

    朱高炽微笑着,看到皇后牵着婉婉进来,就说道:“方醒没有辜负朕的希望,大胜敌军,大明……安稳了。”

    “叶落雪。”

    叶落雪进来,朱高炽喘息着问道:“兴和伯那边可接到了密旨?”

    叶落雪说道:“陛下,按照臣的估算,兴和伯应当就在这一两天到京。”

    朱高炽微笑着点点头,说道:“好!”

    说完他又喘息起来,御医低声道:“陛下,您别说话,呼吸悠长些。”

    朱高炽苦笑道:“闷得慌。”

    御医无言,再诊脉,然后起身出去。

    毛定和徐志勇已经在乾清宫安家了,见到御医出来就问道:“如何?”

    御医微微摇头,毛定的心沉到了谷底,问道:“可还有挽救的机会?”

    御医擅长心脉诊治,他低声道:“陛下的病情如山倒,按理上次就该……可却撑过来了,但终究心脉……大人,准备吧。”

    从午后开始,皇帝的身体就一下垮了。

    毛定的身体一下就松了下去,不住摇头。

    徐志勇闭上眼睛,难过的道:“我等枉自号称名医,却……”

    “还能多久?”

    毛定毕竟是院判,马上就追问道。

    御医伸出一个巴掌,毛定点点头,吸吸鼻子道:“本官知道了,要尽力啊!”

    徐志勇已经在默然流泪。

    毛定进去,看到皇后和婉婉在给朱高炽说着宫中的趣事,就走过去,在只有皇后才能看到的角度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皇后的身体一下就垮了,婉婉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问道:“母后,您怎么了?”

    皇后强笑道:“没事,只是头晕了一下。”

    婉婉担忧的看着她,皇帝倒下了,要是皇后再倒下的话……

    正惶然间,一只胖手握住了她的手。

    朱高炽本是在休息,他突然睁开眼睛,对婉婉说道:“婉婉去给你母后要参茶来。”

    婉婉乖巧的应了,却没想过朱高炽为何不让梁中去要。

    朱高炽松开手,看着婉婉出去,然后再握住皇后的手,微笑道:“朕怕是要先你而去了,可还有怨恨之处?都忘了吧。”

    皇后心中一震,慌乱的道:“陛下,您只是老毛病,御医说了很快就能好。”

    朱高炽微笑着,目光在皇后那未施粉黛,显得憔悴不少的脸上定格,说道:“朕负你良多,等朕走了,瞻基必然是管不好后宫的,你帮他。”

    皇后还想宽慰朱高炽,可当她抬头,迎上了那双透彻的眼睛时,那些话就梗住了,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滑落。

    “让辅政学士和六部尚书来。”

    朱高炽一下好像是被扼住了咽喉,呼吸急促,面色发红。

    “陛下!”皇后呜咽着去给他抚胸,却无济于事。

    朱高炽的眼神绝望,却挤出一个微笑,想安慰皇后。

    御医早有准备,上去掀开被子,叫人把朱高炽翻过来,然后在他的背部肩胛骨的边上用银针一挑。

    等左右都挑过之后,御医再灸大椎穴。

    朱高炽缓过来了,御医让人把他再翻过来,然后面色煞白的对皇后摇摇头。

    不是五日吗?

    皇后的心冰冷,她看着在喘息着的朱高炽,大脑一片空白。

    朱高炽艰难的伸手道:“别……声张……”

    他就像是垂死的鱼儿,身体不住的颤动着,呼吸不再间歇。

第1774章 龙御归天

    孙祥总觉得心神不灵,他破天荒的把佛珠褪下来,然后在室内踱步。

    皇帝的身体不容乐观,而沈阳当时来问东厂是否在宫中有人手时,他拒绝了。

    现在想来……

    “他这般犯忌讳的问这事是为何?”

    这个问题孙祥只是略微想了想就放过了。

    东厂和锦衣卫不过招,而且皇帝的身体不好,东厂不能添乱。

    正烦躁间,安纶来了,端着个小盘子,上面有两个小碗。

    “公公,这是太医院的方子,去燥消火最是灵验。”

    安纶也有些上火了,嘴角长泡。

    两人一人一碗,孙祥看到安纶喝了一口,正准备也喝着,外面传来了喊声。

    “公公!公公!”

    孙祥把碗一放,沉声道:“何事?”

    外面进来一个番子,他惶然的道:“公公,六部尚书和辅政学士都进宫了。”

    孙祥心中一惊,起身道:“宫中现在如何?罢了,咱家去请见。”

    朱高炽这段时间最多就是召见某位大臣,这等把重臣都召进宫的架势让孙祥坐不住了。

    安纶也坐不住了,他放下只喝了一口的药汤,让人收拾了,然后焦急的等待着。

    等了一会儿后,安纶突然觉得肚子痛,他急匆匆的去了茅厕。

    一阵狂泄后,安纶蹲着在思考自己是吃了什么东西,可想来想去的,他觉得没有任何异常。

    就在他准备起来时,肚子又痛了,然后开始喷。

    如是几次之后,腹泻终于止住了。

    安纶扶着墙壁走出来,一出来就看到了陈桂。

    陈桂见到他后有一丝慌张,说道:“孙公公呢?”

    安纶呻吟着道:“进宫了。”

    ……

    寝宫中,诸位重臣都来了,只有金忠是被人抬来的。

    朱高炽已经不喘了,可脸色通红,就像是刚喝醉一般。

    就在一炷香前,朱高炽强令御医出手,用针灸和药物把自己的精神提了起来。

    朱高炽靠在床上,婉婉和皇后坐在床边已经哭成了泪人,一群皇子和公主都在边上垂手站着。

    “辛苦诸卿了。”

    朱高炽就像是平时上朝时一般的微笑道。

    群臣看到这个架势哪还有不明白了,杨荣等人都抱着最后的希望看向毛定。

    毛定面色惨淡的摇摇头,群臣的心一下就沉了。

    朱高炽说道:“朕继位以来多靠着诸卿相助,如今朕却是不行了,大明……”

    “陛……下……”

    杨荣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群臣都跪了,呜咽声一片。

    只有金忠被两个太监扶着坐在凳子上,眼睛盯着朱高炽,嘴角却溢出了一缕红色,眼神悲哀。

    朱高炽咳了一下,精神看着不错。他先对那些子女说道:“你们以后要好生读书,就藩之后不许虐民,否则就让你们的大哥削去爵禄。”

    “谨遵父皇旨意。”

    又跪了一群,朱高炽摇摇头道:“朕这个父亲不称职,没有好生教导你们,以后就看你们自己了,要争气。好生的过,朕……罢了,你们的大哥会照看……”

    随后他看向群臣,微笑道:“诸卿请起。”

    杨荣恍惚又来到了乾清宫的大殿里,仿佛看到了朱高炽端坐上面,微笑着叫他们起来。

    泪水滑落……

    “杨学士……拟旨吧。”

    听着这个亲切的称呼,杨荣哽咽着应了,然后梁中送来空白圣旨。

    朱高炽握着皇后的手说道:“朕以菲德,嗣承祖宗洪业,君临天下……忧劳夙夜,时用遘疾,奄至大渐……”

    夏元吉垂首,泪水成串落下地上。

    金幼孜哽咽着,却怕出声影响到皇帝的思路,只是忍着。

    杨士奇神思恍惚的看着杨荣,只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幻。

    群臣眼中含泪,听着皇帝在给自己、给这个帝国最后的交代。

    “……长子皇太子天禀仁厚,孝友英明,先帝夙期其大器,臣民咸哉其令望,宜即皇帝位,以奉神灵之统,抚亿兆之众……”

    太子继位,大家都没有任何意外。金忠靠在身后的太监身上看向那几位皇子,眼神复杂。

    朱高炽喘息了一下,面色越发的红润了。

    “……朕既临御日浅,恩泽未浃于民,不忍复有重劳,山陵制度务从俭约,丧制用日易月,中外皆以二十七日释服,无禁嫁娶音乐,在外亲王藩屏为重,不可輙离本国,各处总兵镇守备御重臣及文武大小官员亦毋擅离职守,闻哀之日止于本处朝夕哭临三日,悉免赴阙行礼。皇考太宗皇帝服制仍遵去年八月之令……”

    这是交代自己的丧事务必简略和节省,一切以国事为重。

    皇后的手动了一下,朱高炽轻轻的握了一下,然后说道:“你等当好生辅佐太子,好生的让大明……万世永昌……”

    杨荣书写完毕,大声的朗诵了一遍。

    这是遗诏,务必要让在场的重臣和皇室嫡亲听清。

    念完后,朱高炽轻声道:“兵部身体不适,快回去修养。稍后告诉英国公和保定侯,看好京城,等待太子归来。”

    金忠点点头,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只能添乱,就挣扎着跪了,嘶声道:“陛下,臣稍晚就来。”

    这是说他将追随朱高炽而去。

    这话有些不吉利,可到了此时众人皆没有计较的意思。

    朱高炽点头道:“好,朕便等着你。”

    金忠被人抬走了,朱高炽的目光跟随而去,良久收回来,看着婉婉,慈祥的道:“婉婉可怕了吗?”

    婉婉握着他的手腕,泪眼朦胧的道:“父皇……”

    朱高炽柔声道:“生老病死乃是天道,莫要伤心。你的事……你大哥和你母后会看着,你定要好生过日子,那样为父也就安心了。”

    婉婉泣不成声的拉着他的衣袖,就像是以往一样。

    朱高炽的目光转到皇后的身上,说道:“在瞻基归来之前,宫中之事就要你来了,看好。”

    皇后的眼睛红肿着,她重重的点点头。

    朱高炽渐渐的开始喘息起来,他眨眨眼睛,觉得视线有些模糊,说道:“兴和伯还没回来?”

    杨荣说道:“陛下,捷报刚至,兴和伯那边应该还要处置些善后。”

    朱高炽叹息了一声,再次眨眨眼睛,叹息道:“朕已经令他归来。记得当时他不愿去,朕……朕却……瞻基也在外面,朕……”

    他的身体渐渐的往下滑,皇后赶紧和婉婉用力的把他撑起来。

    “朕……”

    朱高炽的面色渐渐惨白,他的目光缓缓转过,群臣、子女……

    “陛下……”

    杨荣和群臣都跪下,他们将恭送这位仁慈的帝王离去。

    朱高炽的咽喉里发出咕咚的一声,然后他说道:“……记得告诉太子……要悯……民……”

    “是,陛下。”

    杨荣垂首应了。

    朱高炽最后看看婉婉,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顶,却无力的垂落,“婉婉……别怕。”

    婉婉的泪水汹涌而下,她拼命地点头。她知道这是父亲最后的时间,以后再也没有那个宽厚的背影给她遮挡风雨了,那个总是躲着她偷吃美食的父亲……要走了。

    朱高炽勉强偏头,对皇后说道:“我家……德薄,从简……辛苦你了。”

    皇后努力的撑着他的身体,只是流泪。

    朱高炽努力笑了笑,看着虚空,身体渐渐下滑。

    皇后和婉婉再也撑不住了,两人哭着,慢慢的把朱高炽放下去。

    朱高炽躺着,胸膛的起伏渐渐平息。

    “……大明……父皇……”

    在朱高炽的眼中,此时虚空中大放光明,隐隐约约有仙女舞蹈。

    “……父皇……”

    那位严厉的父亲总是在打击他,但却始终没有撼动他的太子之位。

    那位父亲雄烈,留下了大好局面给他。

    “大……明……”

    那微笑渐渐凝固……

    “陛下……”

    哀声渐渐扩散,皇宫中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哭嚎声渐渐的向宫外扩散……

    宋老实趁着没人管就走了进来,他夹着扫帚,喜滋滋的想问皇帝要不要出门,却看到了一个静静躺着的皇帝。

    再无呼吸的皇帝!

    “陛下……”

    可朱高炽却再也无法回应他了,也不会笑着让人赏赐点心给他。

    宋老实跪在地上,从怀里摸出油纸包,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陛下……您吃点心啊……”

第1775章 如意算盘(感谢‘如今已释然’成为本书的新盟主。)

    感谢新盟主的支持,近几天看状态加更!

    ......

    王琰有些不安,从朱高炽下旨召回朱瞻基开始他就非常的不安。

    朱瞻基的身边只有一半黑刺,按照王琰的判断,朱瞻基肯定会轻骑疾进,所以他不会抽调南边的驻军护送。

    想起方醒出塞前的交代,王琰坐不住了。

    “叫陈登来。”

    王琰想动,却无法动,这种感觉让他想吐血。

    朱瞻基不在,他若是想动,必须要请示朱高炽。可皇帝据说病重,他哪能去打扰。

    “大人!大人!”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王琰霍然起身,等陈登进来就批头问道:“何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作为将领,特别是黑刺的将领,王琰一再强调要镇定,要每逢大事有静气。

    陈登站定,拱手道:“陛下驾崩!”

    “什么?”

    王琰的眼神一冷,喝问道:“你如何得知?”

    对于朱高炽他们并无责任和感情,从朱棣驾崩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主人就是朱瞻基。

    陈登面色凝重的道:“宫中嚎哭,外面已经知道了。”

    宫中谁敢嚎哭?

    只有在皇帝驾崩的情况下才会一宫痛哭!

    王琰握紧双拳道:“殿下还在路上,他那边只有七百人,若是被人截杀……不行,咱们得去接应!”

    陈登摇头道:“大人,出不去,咱们没有兵部的调令,这一路……除非咱们能一路杀过去。”

    没有兵部的调令出兵就是谋逆!

    王琰森然道:“本官管这些作甚,只要太子能安全返京,杀了就杀了!召集人!快去!”

    “大人,兴和伯来了!”

    十余骑进了军营,当先的正是方醒。

    “兴和伯你回来的正好,下官准备去接应殿下!”

    方醒没有下马,他的身后是沈阳。

    “有人谋逆,锦衣卫已经查明,今日守皇城的金吾左卫中有人准备里应外合,现在黑刺跟随本伯出发,咱们去看看,去看看是谁的胆子那么大!”

    ……

    叶落雪跪在寝宫外,看着那些重臣在商议着皇帝的身后事,而皇后带着婉婉在一旁坚强的召见宫中的那些大太监们。

    这里马上就将会是素白一片,要不了多久,宫门外就会聚拢无数人在哭嚎。

    陛下……

    叶落雪茫然的看着寝宫的门,只觉得自己再无依托,被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

    皇帝去了,他并未交代藏锋的未来。按照规矩,他将要向新帝效忠,然后等待新帝的安置。

    可……

    叶落雪知道黑刺的存在,那是让藏锋都无法比拟的存在,那位雄主留给自己孙子的保命符。

    黑刺,藏锋……

    我们该隐藏了吗?

    黑刺锐利而代表着杀戮。

    藏锋隐晦而代表着防御!

    宋老实进进出出的,一边流泪一边帮着抬东西。

    皇帝要归位了,却不是在寝宫停灵。

    陛下……

    叶落雪抬头看着阳光明媚的天空,心中一片灰暗。

    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叶落雪猛地回身,眼中多了恼怒。

    黄俨来了,他哭嚎着来了,身后跟着一群太监。

    这些太监将会把皇帝移到停灵处,然后开始哭灵。

    叶落雪起身进了里面,他将全程监督移灵。

    刚走进去,身后的脚步声加速,叶落雪的眸子一缩,喝道:“保护娘娘!”

    瞬间梁中就醒悟了,他看到那些太监摸出武器,其中竟然有人手中拿着弓箭。

    “娘娘速退!”

    叶落雪拔刀前冲,迅速把皇后和婉婉护着进了寝宫,那些皇子公主们惊叫着跟了进去。

    只有那些重臣愕然!

    这是什么?

    杨荣愕然,看到四周慢慢的多了些太监,其中有些孔武有力,一身的彪悍气息,不像是宫中人。

    “你等何人?”

    “撤进去!”

    杨溥的反应最快,他一声高喊惊醒了这些犹自震惊着的群臣。

    黄俨傻眼了,就在他刚才得意时,不过是一瞬,眼前已经没人了。

    “嘭!”

    寝宫的大门关上了,外面跪着来不及撤进去的十多个太监。

    黄俨遗憾之后就原地转了一圈,俾睨的道:“拿下他们!”

    这些太监如狼似虎的冲过去,那十多个太监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反抗,被捆着押解去了偏殿看守。

    “公公,他们进去了,怎么办?”

    全林满面红光的来了,他还带来了两个人。

    “黄公公。”

    文方随意的拱拱手,态度倨傲。

    而在他的身后,鼻青脸肿,被捆住双手的张茂喝骂道:“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都不得好死!”

    黄俨皱眉道:“带他来作甚?吵死了!”

    文方振眉道:“此人当年算是本官的好友,只是为人却阴毒,一路踩着本官往上爬,今日也算是有怨报怨了!”

    黄俨本是不悦,听到这话不禁嗬嗬嗬的笑了起来。

    就在文方也跟着笑的时候,黄俨说道:“你倒是和咱家一个秉性,凡是踩着咱家的都是仇人,咱们暂时先装孙子,装奴婢,等有了机会,嗬嗬嗬!”

    “哈哈哈哈!”

    文方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恼怒的道:“本官满腹经纶,却不是你这等……人能知道的。”

    他感受到了威胁,所以压下了阉人这个词。

    黄俨鄙夷的道:“你装什么装?咱家都说自己是小人,小人记仇啊!”

    文方的面色难看,想发怒,可现场却都是黄俨的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回身对张茂说道:“今日让你看看咱们的谋划,等你身死之时,本官定然会去上一炷香。”

    张茂看着紧闭的大门,喃喃的道:“陛下……”

    文方看到自己被无视了,就一脚把张茂踢翻在地,喝骂道:“若不是你在陛下的身前进谗言,本官怎么被冷落至此?畜生!”

    张茂被踢打着,他没有惨叫,只是在翻滚的过程中看着那扇大门。泪水滴落地上,被自己的身体翻滚着擦干……

    “黄俨谋逆!来人呐!黄俨谋逆!”

    “公公,点火怎么样?”

    文方鄙夷的道:“赶紧叫人喊起来,把声音压下去!”

    一个太监紧张的提议道。

    黄俨看着寝宫皱眉道:“蠢货!点火之后外面的人就看见了!快,都叫起来,大声叫喊!”

    一旦被诸卫发现,黄俨知道自己的那些手段都是白费,到时候只需一个千户所杀进来,什么谋划都将付诸流水。

    至于外面的同党,黄俨阴测测的道:“告诉他们,大事要成了,都看紧了外面,别被人给闯进来,不管是谁,都挡着!”

    “陛下……”

    “陛下……”

    寝宫外面一阵哭喊声,顿时把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全林点点头,这时来了个太监,他满头大汗的道:“公公,宫外好多人在哭嚎呢!”

    黄俨早有准备,他不慌不忙的道:“就说陛下废掉了太子,改立襄王,群臣正在为此吵闹。陛下去了,这是霉头,没有召唤,谁愿意来触霉头?看好外面就是了。等太子在路上被……的消息传来,新乡郡王的名声早就臭了,谁能反对襄王登基?”

    “到时候晋王快马入京……嗬嗬嗬!这便又是一次靖难啊!打!打起来,尸骸遍野……”

    黄俨大笑着,然后阴沉着脸说道:

    “文方跟着去!”

    文方本不想去,看到这个脸色就没敢拒绝,跟着全林去了。

    ……

    宫外此刻已经跪了一大片人,在京的官员大多来了,还有那些勋戚们都在。

    紧闭的城门,城头上的军士在巡视着,今天他们将守护着那位帝王的最后尊严,所以人人腰杆笔直。

    “陛下……”

    哭嚎声聚集在一起,让张辅有些麻木。他抬头看看周围,全都是涨红的脸,哭丧的声音。

    这是个仁慈的皇帝!

    张辅在人群中找到了几个经常上奏章‘提醒’皇帝的官员,他们此刻……如丧考妣。

    这个仁慈而能容忍臣下的皇帝去了,下一个皇帝会如何?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啊!

    皇帝的病情半是身体半是气性,而这些人就是那半个凶手!

    如今他们后悔了吧?

    看着那流到下巴处的鼻涕,看着那嘴角的白沫,张辅觉得他们应当是后悔了。

    接下来应当是要等待皇后和重臣们的商议结果了。

    皇帝并未召见武勋,这让张辅有些失望。

    临去之前不召见武人,这是要继续压制武人的政策,或是……留给皇太子处理。

    张辅心中安稳了些,他觉得皇帝应当是想让皇太子登基后再对武人施恩,这样就能快速的笼络军方,掌控大明。

    朱勇也在这般想着,他觉得武人的春天就要来了。

    等太子登基后,他肯定会重用武勋,可……

    可战事在哪呢?

    “宫门开了!”

    这时前方一阵喧哗,朱勇赶紧打起精神,至于哀伤……

    武勋们大抵不怎么哀伤。

    这个皇帝从开始打压武勋,到后来有所改变,可压制武勋的想法却从未变过。

    所以我们不悲伤!

    而文官们都悲痛欲绝,听到有人喊话,都纷纷把哭嚎声提高了些调门,顿时宫外就像是战场,到处是哭喊声……

第1776章 换太子(月底求月票)

    宫门打开,全林出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太监。

    大明的皇城防卫力量强大,由诸卫轮番把守。

    至于皇城内和宫中,带鸟的除去皇族之外,没人能长时间停留。

    这是朱元璋汲取了宫变的历史教训做出的决定——削弱宫中的守卫力量。

    但这个决定也为以后的夺门之变和梃击案埋下了伏笔。

    全林一脸的悲痛,大声道:“陛下临终有遗诏,太子无德,废之!由襄王继位!诸位大人正在和娘娘商议,稍后会有消息出来。”

    所有的哽咽都消失了,大家都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

    张辅茫然看着全林,看着全林脸上的泪水和悲痛,喃喃的道:“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而文官们先是愕然,然后有几人面露喜色,随即就装作悲戚的模样哽咽几声。

    朱瞻基太强硬,而且对文官的态度不好。一旦他上位,文官的好日子大抵就结束了。

    至于襄王朱瞻墡,那可是个贤王,知书达理,仁厚不在刚驾崩的皇帝之下。

    好人选啊!

    “为何?为何会是襄王!?”

    人群中一个武勋喊道,旋即被人捂住了嘴。

    “闭嘴!你想被清算吗?”

    那人噤声,张辅却起身问道:“陛下既然已经召回了太子,为何还要另立襄王?”

    是啊!如果要立襄王的话,皇帝应当是……

    咦!不对!

    大部分人也觉得不对了!

    全林摇头道:“此事咱家不知,不过娘娘正在和群臣商议……有些不便之处……让咱家来告诉你们,都暂时回去吧,等待消息。”

    徐景昌却在这个时候冒头了,他大抵是喝了点酒,嚷道:“胡言乱语!陛下怎会突然换太子?叫杨荣他们出来说话!”

    “对!叫杨荣他们出来说话!”

    “换太子这般大的事,陛下怎会临时变卦?”

    阴谋者总是认为自己的谋划全无漏洞,可这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武勋们都纷纷鼓噪起来,他们可不乐意见到那个‘贤王’上位!

    ……

    “大人,宫中来人,说是要换太子!”

    兵部,金忠静静的躺在一扇门板上,这是随时准备抬走的意思。先前出宫时御医给药,说是让他赶紧回家。

    这是暗示晚些怕他到家就是死人了!

    闻言他侧身看着房门处,等报信的人进来后,他嘶声道:“不可能!”

    来人说道,“大人,刚才就在承天门外面,宫中的人说的。”

    “逆贼!”

    金忠用手强撑着起来,起到一半时又重重的摔了下去。

    “噗!”

    一口鲜血被喷了出来,金忠舒坦的喘息着。

    “来人……”来报信的小吏有些慌了。

    “大人!”

    一个小吏进来,看到金忠的身上和门板上全是血,就晕了一下,然后顺着门框软倒下去。

    金忠侧脸看到后不禁苦笑着,“文恬武嬉,文恬武嬉啊!”

    终于又来了一个小吏,他也被吓了一跳,却没晕:“大人,小的去找御医……去找郎中来!”

    皇帝驾崩,如何能请到太医?

    那些太医还得等皇后发话,洗脱了‘庸医’或是‘谋害陛下’的罪名之后才能正常行医。

    这是程序,皇家的程序。

    金忠摇摇头,干咳道:“叫人来,把本官抬到前面去。”

    小吏看到他面色青紫,就劝道:“大人,您还是……回家吧。”

    金忠的面色分明就是临死之兆!

    这人要死……总得要死在家中吧?难道他就没有什么遗言交代给家人的吗?

    金忠摇摇头,只是直挺挺的盯着他。

    “来人!大人招呼!”

    外面闻声进来几个官员,等看到金忠的模样之后,都默然低头。

    “抬本官出去!”

    几个官员过去抬起门板,却发现意外的轻。

    门板被抬出了值房,那些官吏们都聚拢在屋檐下,默默的看着躺在木板上的那位瘦骨嶙峋的老人。

    金忠躺在上面,目光缓缓,眼神苍凉。

    大家都知道他在干什么。

    从他今天出宫回到兵部开始,兵部的人都知道这位老大人想干什么。

    他一直不回家,分明就是在为大明站队,为先帝和刚刚逝去的皇帝站队!

    那双苍凉的眼睛就像是……烛火!

    而京城的风已经在吹拂着。

    春风不暖,刺寒人心!

    “都来。”

    金忠艰难的招招手,说道:“都来,跟着本官来,看看谁敢谋逆!”

    人群依旧。

    沉寂!

    谋逆这个词从金忠的口中说出来,直接把兵部上下炸的不知所措。

    刚才消息传来时,不是没有人想到过更换太子的里面是否有问题。

    可皇后在,辅臣和六部尚书在,谁敢作假?

    没人会想到什么谋逆,想到的只是皇帝临去前昏庸了,糊涂了,做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会导致大明撕裂的决定。

    所以当去过宫中听了遗诏的金忠突然发话,顿时就先撕裂了兵部。

    一切的一切都在金忠的话里得到了答案。

    已经办完事情的左右侍郎回来了,他们听到谋逆这个词,就缓缓走到门板前,接过了抬着金忠的责任。

    “大人……您……”

    左侍郎眼睛红红的,他是金忠刻意培养出来的,此刻领悟了金忠的意思,不禁哽咽起来。

    金忠在积蓄着身体中已经不多的生机。

    在以前他从未感受到生机,可现在却感受到了,而且还感受到了生机在……不断流逝。

    他没有听到脚步声,他怒了,于是就在门板上侧身,扭头冲着后面喊道:“都来!杀逆贼!保……保大明!”

    “杀逆贼!”

    兵部的官吏们呆呆的看着那衣服都顶不起的残败身躯在颤抖着,然后从胸腔里迸发出带着破音的声音。

    “大人对我不错!”

    一个穿着七品官服的官员走出了人群,他没回头说道:“大明对我也不错。”

    这官员边走边说着,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同僚听。

    “我家境贫寒,靠的是社学。后来一路走上来,是大明在供养我。我总得要为大明做些什么,嗯,做些什么……杀贼!”

    “杀贼!”

    第二个官员走出来。

    “杀贼!”

    金忠看着后面跟来了人,他把头躺下,然后侧身看着那些屋子,那些他熟悉无比的屋子。

    这是最后一眼了吧?

    金忠贪婪的看着,一路看到了大门外。

    对面就是宗人府,左边是工部,斜对面是吏部和户部。

    兵部突然涌出一大堆人出来,而且不少人手持各种‘武器’,顿时就成了瞩目的焦点。

    等看到躺在门板上的金忠时,马上有人去承天门前禀告各自的上司。

    金忠指着皇城说道:“进宫,杀逆贼!”

    轰!

    这条街上全是衙门,几个都督府也在后面,金忠的话顿时就引爆了……

    “杀贼!”

    金忠让人把自己扶起来,他喘息着,脸上瘦的已经只剩下了皮包骨,只有那眼睛。

    那眼睛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着。

    “杀贼!”

    ……

    “撞!轻些,注意,别弄出太大的声响。”

    “嘭!”

    一根不知道是准备干啥的大木头被十多个太监抬着撞上了寝宫大门,发出了声响。

    “陛下……轻些!”

    黄俨哭喊了一声就跳脚骂道,那些大汉退回来,其中一人说道:“公公,这门太坚实了,他们还在里面用东西顶着,不用劲撞不开!”

    “别弄出大动静来,不然那些好奇的都会来看,难道咱家还能把宫中的人都拿下不成?想办法!”

    虽然让人封锁了乾清宫的周围,可动静太大的话,那些太监宫女的好奇心可是能杀死黄俨的存在。

    于是一群人就去找工具。

    ……

    “娘娘,怎么办?”

    梁中有些六神无主了,不过这不能怪他,他整日就跟在朱高炽的身边,对外界的了解不多,更不会准备了什么平叛的预案。

    皇后看了一眼在商议的群臣,再看看守在皇帝遗骸身边的婉婉,恨声道:“那条老狗果真是叛逆,如今咱们被困在这里,外面的人难道没有发现吗?”

    那边的杨荣转身道:“娘娘,外面的人不能进宫啊!”

    皇后看了一眼呆呆在落泪的婉婉,无奈的道:“那只能等外面发现异常吗?”

    杨荣苦笑道:“是,目前只能是这样。若是兴和伯在…..”

    皇后也有些恍惚,“是啊!若是兴和伯在,他肯定能带人杀进来。”

    那就是个不规矩的家伙,可却和朱瞻基的关系极好。而且他的视角独特,一旦发现不对就敢于出手。

    想起方醒苦求留在京城而被皇帝拒绝的事,杨士奇懊悔道:“兴和伯大概早就察觉到陛下的身体不对了,可咱们却浑浑噩噩的。”

    金幼孜咬牙切齿的道:“谁曾想黄俨会造反?那条老狗!”

    杨荣摇摇头,“他有人接应,不管是宫中还是宫外,他都有人接应,否则他闹不起来!”

    “宫外是谁?”

    皇后问道,她发誓一旦脱困,一定要让黄俨在宫外的同谋付出代价。

    天气有些凉,杨荣搓着手道:“娘娘,大明历经三代苦心孤诣,早已不是乱世了,外姓人不敢谋逆。而且只要殿下回京,什么叛逆都是过眼烟云。”

    皇后点头道:“本宫知道了,就是那些亲戚!”

    说到亲戚二字时,大家都感到了那股子恨意。

    这时叶落雪进来了,他冷冷的道:“娘娘,关门吧,臣将在大门处守着,若是臣战死,请娘娘保留尊严。”

    这是要让皇后自尽,至于其他人不在叶落雪的考虑范围之内。

    “太子殿下肯定在兼程疾进,兴和伯也就是这一两天到京。按照陛下的旨意,聚宝山卫将会留在兴和,宣府若是不想附逆,只能按兵不动。所以……为陛下尽忠吧!”

    皇后没有生气,她说道:“既然如此,本宫自有道理。”

    杨荣说道:“我等死了无事,娘娘必须要在,否则大明就完了。没了娘娘,大明就完了!”

    杨士奇面色憔悴的道:“若是到了最糟糕的时候,只要娘娘在,大明都还有翻盘的机会。”

    大明以孝治国,不管是那些叛逆推谁上台,都不敢动皇后。

    他们推谁上台……

    杨荣看着那几个被吓得和鹌鹑似的皇子,其中的朱瞻墡显得极为出色,他甚至在安抚兄弟姐妹们。

    杨荣的眼中多了一丝阴冷,说道:“你自去,还有,大门被破之后,你带人进来,不到最后一刻……咱们不放弃!”

    叶落雪的眸色微暖,说道:“原先陛下身边的那三个厉害的内侍都不见了,娘娘,这肯定是黄俨的手笔。臣不知他还有什么暗子,只恨……藏锋的人在皇城外,否则今日……罢了,臣去了。”

    皇后知道有叶落雪这个人,却不知道他具体是干什么的,可今日叶落雪却挺身而出,毅然决然的一人守护大家……

    皇后对着叶落雪的背影福身一礼,群臣也跟着拱手致意。

    梁中从别处弄断了一张桌子,拿了根木棍进来说道:“娘娘,奴婢也去了,若是奴婢战死,请娘娘保重。”

    皇后点点头,梁中是家奴,只要她能活着,自然能给他死后哀荣和弥补他的家人。

    婉婉的大宫女青叶也弄了个小香炉在手中,她的身材高大,倒也有些威慑力。

第1777章 有人谋逆

    “你们想干什么?”

    罗权的豪宅,书房里,朱瞻墉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身前不远处坐着在喝酒的齐老六和罗权。

    齐老六躲避着他的目光,罗权却得意的喝了口酒,说道:“殿下,您怕是不知道吧,此刻外面都在传言,说您不满陛下让太子继位,已经勾结了不少在京将领,诸卫也被您蛊惑了不少,眼瞅着就要起事了。”

    齐老六也觉得躲避没意思,就说道:“殿下,好生享受最后的时日吧,等新帝登基后……”

    朱瞻墉冷笑道:“新帝?是瞻墡还是哪位?你等谋逆,不管是谁登基,都逃不过灭口!”

    齐老六嘿笑道:“殿下果然聪慧,可还请不要挑拨,那可是有牵制的,一旦灭口?那事情可就热闹了。”

    罗权也笑道:“事成之后我等自然有保命之道,富贵之道,殿下就无需再离间了。”

    “父皇呢?”

    在听到这些话之后,朱瞻墉的心已经跌落到了谷底,只是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齐老六犹豫了一下,罗权却豪爽的大笑着,然后说道:“陛下已经去了,宫中刚出来的消息,陛下遗诏传位襄王。”

    “不可能!”

    朱瞻墉奋力的带着椅子跳了一下,在齐老六怜悯的眼神中说道:“你们骗我,父皇一定还在,还在!”

    “殿下,陛下已经去了,先前外面的吵嚷就是因为这个消息,不少人还哭了。”

    朱高炽仁慈,不但对臣子仁慈,对百姓更是仁慈。他在位期间不断的施行仁政,后期更是压住文官,让百姓们都感受到了何为盛世。

    何为以民休息……

    所以今天京城中哭声震天,不少百姓还自发的设立了香案,供奉祭祀皇帝。

    齐老六叹息道:“陛下是个好皇帝,只是……太子却太过离经叛道,由不得我等不反抗啊!”

    “太子做事太强硬,惹怒了多少正人君子?”

    朱瞻墉茫然的看着虚空,嘴唇蠕动着。

    ——父皇,儿臣错了,儿臣知错了……孩儿知错了父亲……

    泪水从朱瞻墉的脸上滑落,不停……

    小时候把婉婉哄进箱子里的往事浮出来,当时朱高炽的愤怒和着急也一一清晰闪过……

    可他终究是没有下狠手,朱瞻墉还记得自己偷偷听到过父母之间的交谈,这才知道,原来父亲为自己顶住了来自于祖父的责罚令。

    “父亲……”

    朱瞻墉浑身颤抖着,一下带着椅子扑倒在地上。

    他的颧骨重重的撞在地上,他歪着头……痛哭流涕。

    “父亲……”

    那个会宽厚对自己的父亲去了啊!

    那个哪怕自己犯下再大的错误也包容了自己的父亲……他去了。

    “父亲…….”

    ……

    “金大人,什么逆贼?”

    前方就是承天门,那些官员大多都在和全林打嘴仗,武勋们是主力,所以这里只有小吏。

    金忠说道:“本官听过陛下的遗诏,是太子继位!是太子继位!”

    瞬时这些小吏就惊呆了!

    金忠是和那些重臣一起进的宫,然后被抬了出来。他说皇帝的遗诏是太子继位,那么刚才全林宣读的是什么?

    “兴和伯造反了!”

    这时一群军士狼狈的奔逃过来,众人回首望去,就看到了骑马疾驰而来的方醒。而他的身后却是几百骑,马蹄声震动,让人想起了乱世。

    方醒策马过来,看到金忠定定的看着自己,就颤声道:“金大人,您……”

    “你来了。”

    金忠侧身过来,脸上露出了欢喜的微笑。

    方醒呆呆的看着那门板,只有死人才会躺在上面啊!

    金忠喘息道:“德华来的正是时候,再晚些老夫怕是要追随陛下去了。宫中……老夫在时,陛下并无更换太子的意思,反而是要咱们好生辅佐太子,德华……这里面……”

    “有人谋逆!”

    方醒摸了个小瓷瓶出来,然后倒水喂药,一系列的动作很是自然。

    金忠也没问,直接吃了药,然后躺在门板上舒心的道:“你来了老夫就不必在苦撑了……先前老夫都看到了鬼神在虚空中嘶吼,耳边听到了乐声,差点就睡了过去。”

    方醒心中一酸,说道:“我回来了金大人,您不是一个人,从来都不是。”

    金忠的胸膛起伏着,一点儿规律都没有。

    这时前方已经得知了这边的事,顿时无数目光转了过来。

    方醒策马带着黑刺冲了过去,及至承天门前,那些官员都闪到了边上。

    全林的腿在颤抖着,他想转身,可徐景昌却在揪着他的脖子。

    “方醒,谁是逆贼?”

    方醒看看众人,说道:“金大人听过遗诏,陛下遗诏是太子继位,宫中必然有人谋逆,诸位,方某今日定然要进宫,还请诸位见证!”

    “本官……本官作证?陛下遗诏是太子继位!”

    金忠指着全林喝道:“这便是逆贼!”

    “打死他!”

    兵部的官吏们一拥而上,徐景昌被吓了一跳,松开全林就躲到了一边。

    方醒带着黑刺冲进了承天门的同时,兵部的官吏们也淹没了全林。

    拳打、脚踢、手抓……

    全林的惨嚎听着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声音,让不少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打得好!打!杀逆贼!”

    许多官吏都自发冲过去,从人缝里伸脚进去蹬踏着。

    承天门的守将看着方醒带人冲进去也不敢阻拦——宫中若是真有人谋逆,他们的罪责不小。

    所以等那些官吏恨恨的退开后,看着已经成为一滩‘烂泥’的全林,守将呸道:“天杀的狗贼!”

    ……

    宋老实被丢在了乾清宫台阶下面和基石的角落处,手脚都被绑住了。

    他举起双手摸摸脸上的青肿,不时哭几声。只是他的哭声都被淹没在周围的哭喊声中。

    而这些哭喊声在整个皇宫中的嚎哭声中又显得那么的弱小。

    黄俨已经发泄过了上次擦狗屎的愤怒,此时正在看着那些人撞门。

    嘭嘭嘭的声音传到耳中,宋老实哽咽了一下,然后双手探进怀里,摸出了那个宫中只有他才有的‘凶器’

    一块用于铲除地面污垢的铁片!

    他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用铁片去切割着双腿上的绳子,非常专注。

    等腿上的绳子割断后,他用嘴咬着铁片,开始切割双手间的绳子。

    若是方醒在的话,一定会说造反的这帮子太不专业。

    你好歹捆个四马攒蹄啊!

    那边的注意力都在撞门上了,不时有人欢呼着说快撞开了,于是聚拢的人越来越多。

    “声音小些,用人撞!”

    只要掌握住了皇室,还有那些重臣,这场谋反在黄俨看来基本上就算是成功了。

    而谁都没有注意到宋老实从地上爬了过去。等爬过这段之后,他马上起身,大摇大摆的从侧面走了。

    一个太监看到了他的背影,却以为是同伴,所以没管。

    “撞开了!”

    嘭的一声响之后,寝宫的大门被撞开了。

    “放箭!”

    黄俨毫不犹豫的下令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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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3211/ 第一时间欣赏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 作者:迪巴拉爵士所写的《带着仓库到大明》为转载作品,带着仓库到大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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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醒穿了,带着两个仓库穿了! 别人穿越是带着王霸之气,方醒却是只想种田! “我只想在这个时代悠闲的活着!” 坐拥娇妻美妾,顺便教几个弟子,努力让他们往上爬,好给自己当靠山! 可谁想弟子有些不靠谱,居然是......带着仓库到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带着仓库到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