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3章 以卵击石
“杀了方醒,赏千金!”
杨麟在中间呼喊着,他疯狂般的催促着麾下对火枪阵列发动冲击。
他想要灿烂!
他想起了江训曾经喃喃自语说过的话。
——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烹耳!
是啊!既然前途灰暗,那就轰轰烈烈的战死吧!
“杀!”
杀气席卷双方之间的空间,迅速的随着那有些凌乱的步伐扑了过来。
吴跃长刀挥下。
“哔哔哔!”
“嘭嘭嘭嘭!”
……
枪声传到王府里,朱权没有任何反应,他继续说着,不,是回忆着。
“……四哥成功之后就开始不认账了,其实……其实我知道他不会认账,只是自己没了军队,呵呵,没了军队!”
“嘭嘭嘭嘭!”
外面的排枪开始密集起来,惨叫声就像是魔音,躲都躲不过。
“……没了军队就是羔羊,我在草原上征伐,看多了那些部族之间的疯狂,为了生存,什么都可以被抛弃……不过我还得要感谢四哥,至少他留了我条命。”
朱权对面色呆滞的徐景昌说道:“只是我不喜欢南昌,不,是本王不喜欢南昌。几次上了奏章被拒,然后又被人弹劾,上一次奏章就弹劾一次,哈哈哈!”
“嘭嘭嘭嘭!”
外面的排枪声接连不断。
“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
整齐的呼喊声震动了整个王府,那些仆役丫鬟们在府中到处乱跑,他们想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每当有抄家之祸时,死几个人真的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需往上报一个负隅顽抗,人不但是白死了,家属弄不好还得受牵连。
朱权冷眼看着这片兵荒马乱的景象,说道:“四哥果然没看错人,方醒够狠,够果决。当年本王若是有他这般果决,嘿!”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徐景昌就当是没听到。他抬头看去,就看到那些护卫潮水般的逃了进来。他们神色惊恐,有的人身上还带着血迹,却忘记了惨叫,只知道逃。
逃!
朱权微微摇头,说道:“都是假的,这些人不是本王麾下的精兵,多年养着他们花了不少钱粮,不过能冲一下就算是不错了。”
整齐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朱权抬头,看着走来的方醒微笑道:“你很厉害,四哥信重你,当今皇帝也信重你,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你就是他身边的重臣,封公也只是寻常事……”
“你想说什么?”
方醒走过来,然后双腿交叉,缓缓坐下,就坐在朱权的对面,双方伸手可及的距离。
“你……你输了!”
朱权缓缓拔出长刀,摇头道:“本王还没输。”
“你想自尽?”
方醒好奇的看着那雪亮的锋刃,说道:“你得知道,自尽很痛苦,你会听到鲜血从自己的脖子上喷溅出来的声音,然后你会恐慌,会后悔……你宁可一生被关在凤阳的冷宫之中也不愿意自杀。”
“是的,你肯定不会,因为你从小多智。可人一聪明就怕死,越聪明的人就越怕死,很少有例外。”
朱权把长刀搁在自己的脖子上,他仙风道骨的胡须在颤动着,他的双手也在颤动着。
“人生在世,除死无大难。你只需要放弃护卫,然后……对不住,因为刚才的杀戮,你必须要进京请罪,不过由于你是宗室长辈,陛下大概会把你暂时幽禁起来,然后……”
方醒的身体猛地扑了过去,他一把抓住朱权的双手,就在朱权想奋力的挣扎时,方醒一头就撞在了他的额头上。
呯!
朱权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看看抱着额头往后倒去的方醒,他就笑了笑,再然后……
“压住他!”
两个人飞扑过来,一个是辛老七,他知道方醒这段时间的心理压力极大,因为方醒本就是准备要硬碰硬的把宁王府给解决了。
什么护卫,那不过是借口罢了。
方醒和朱权都知道的借口。
目的只是要让朱权这位宗室长辈跌落神坛,映照出藩王们的野心和不甘,然后为朱瞻基下一步的削藩做准备。
而王贺不知道这些弯弯绕,他只知道一旦朱权自尽,那么他作为监军必然是要倒霉的。
所以瞬间爆发了小宇宙的王贺居然率先扑倒了朱权,差点被他手中的长刀给剖腹了。
辛老七后到,他在半空中准备扑击的双手硬生生的变成了击打,重重的打在朱权的右手上。
长刀落地,方醒才倒在地上。
他躺在地上喘息着,王府的地面很硬实,梗的背疼。
他有些头晕,眼睛发花,看着那些军士冲进了王府里面。
“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
方醒有些想呕吐,如果是别的军队,他会喊一声不许乱杀。
可聚宝山卫不需要,他们哪怕才刚经历了一次杀戮,也不会变成杀红眼的恶魔。
“晕……”
方醒晃晃脑袋,胸腹处有些翻涌,就像是有一只青蛙在他的肚子里一跳一跳的。
“哈哈哈哈!杀了本王,来啊!杀了本王!”
哪怕是方醒主动发起攻击,可最后的结果却像是鸡蛋碰石头,朱权依旧神志清醒,而方醒……
“呕!”
方醒努力偏头,然后早些时候吃的花生和酒水就化为喷泉喷了出来。
“这就是四哥手下的悍将?哈哈哈哈!连本王都不如!”
朱权被控制住了,他坐在地上,任由辛老七和王贺捆住他的双手,冲着方醒嘲笑道:“本王若是撞你一下,你今日就得去陪四哥了。”
方醒又吐了些东西出来,然后他感到舒服了些,就仰头说道:“你别得意,你别以为今日我犯了大错。”
“难道不是吗?”
被控制住的朱权绝望了,所以反而是放开了。
方醒嘿嘿的笑着,然后侧脸又吐了一次,不过这次没吐好,脸上和脖子上都被波及。
他气喘吁吁的道:“城外的道观里有什么?我的人马上就会赶去,殿下,那里有什么?会不会是能让你终生幽禁的东西?哈哈哈哈!呕!”
朱权仰头,肌肤拉伸之下,他感受着脖子上那道被长刀拉出来的小口子上传来的疼痛。目光苍凉的看着天空。
“四哥,这就是你的孙子……”
……
“攻进王府了?”
王岳坐在堂上,身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把……菜刀。
布政使司的长刀全都被衙役们拿了,王岳自觉也拎不动,就寻了一把菜刀,好歹能做个样子。
而坐在另一边的魏青却在挂绳子,他没有自刎的勇气,所以准备用绳子了结自己。
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方醒失败的基础上。
所以当一个衙役连滚带爬冲进来时,正在试着绳套高度的魏青手一滑,身体前倾,然后……
“大人,兴和伯已经攻入王府!”
“果真?”
王岳不禁在心中念了一声佛,只要方醒占据上风,不管他是如何的大逆不道,就算他剁了宁王朱权也和他没关系。
安全上岸了啊!
“魏大人……”
第1824章 谁的责任?
江西右布政使魏青差点就殉国了。
在把他从自己打好的绳套里解救出来后,王岳钦佩的道:“魏大人忠义无双!”
钦佩的同时,王岳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是的,有这么一位敢于殉国的同僚在,王岳觉得自己屁股下面的位置有些不大稳当。
想想,等魏青自尽未遂的事被报上去之后,朝中的重臣们会怎么想?关键是皇帝会怎么想!
忠臣啊!
魏青悠悠醒转,第一句话就是……
“脚滑了……”
瞬间王岳的心情就变得美好起来,而魏青睁开眼睛之后,脑子一转,连肠子都悔青了。
“走,去看看!”
王岳意气风发的当先出了房间,威严的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都跟着本官去王府看看,切记不可退缩!”
……
“如何收场?”
当看到被两名军士看守的朱权时,王岳就问方醒的去向。
王府中的人已经被控制住了,人不少,特别是朱权的子孙,这些龙子凤孙都娇贵,方醒安排了武川去‘劝告’了一番,果然就安静了不少。
方醒坐在一丛绿竹的下面,看着面色委顿。
王岳看到他这副模样,以为是后悔了,就拱手道:“兴和伯,大错已经铸成,本官的奏章已经出了,若是有对不住之处,还请兴和伯见谅。”
方醒抬头,皱眉道:“你急什么?”
王岳微笑道:“兴和伯,本官知道你在期待着什么,可是那道观吗?”
方醒的面色有些古怪,王岳面露惋惜之色,说道:“就在半个时辰前,那道观起火了,烧的很厉害。”
“你在说什么?”
方醒还有些吐意,他从地上端起水壶,打开盖子,一股子橙汁的味道传来。他喝了一口,舒坦的道:“冰冻的橙汁,安逸。”
橙汁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王岳暗自吸吸鼻子,说道:“此事已成僵局,兴和伯,回京吧。”
“多谢你了。”
方醒站起来,身体晃了晃,然后颔首说道:“那点木材烧不化那些铁料,最多是变形,一切都用证据说话。王大人,王大人……”
王岳的身体同样在晃动着,面色煞白。
方醒的人去了道观,王岳以为里面有什么粮食或是龙袍,如今一听是铁料,他几乎可以判定:自己,包括江西布政司上下都有罪责。
方醒微笑道:“本伯明日就会北上,王大人,王府这边本伯会留人看守,一应供给还请配合。”
方醒缓缓离去,脚步有些发飘。若是往常,王岳肯定会暗自讥讽一番,可如今他却站在绿竹下……呆若木鸡。
铁料,谁敢囤积铁料?
囤积来干嘛?
这些不用思考的问题从王岳的脑海中闪过,旋即就是一阵心灰。
南昌前卫难辞其咎,可陈庆年已经付出了代价,成为阶下囚。
布政使司呢?
该承担什么责任?
“收拢人手!”
随着方醒的命令,王府各处都传来了驱赶人的声音。
那些仆役丫鬟被驱赶成两队,然后一一甄别。
王岳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喃喃的道:“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宦海何其难啊!”
……
曲胜有些头痛,金陵户部上下被他驱赶着到处跑。
天气热,曲胜顶着大太阳去了工部。
钱均骅也不轻松,见到曲胜就说道:“那些工匠有的都分到别处去了,如今宝船要出海,这是逼着本官去寻人啊!”
曲胜扇着扇子,扯着衣襟,烦躁的道:“有陛下的旨意在,寻人就寻人。我户部上下都快疯了,郑和那边要货,要货,要货,整日本官的耳边就是这个,还说什么误了出海的时机,到时候谁耽搁的谁负责,你说这不是乱来吗?”
“那些货物事先都没准备,那些作坊的人早就散了,本官那边也是找人,找到人还得要重新采买原料,重新安排生产,焦头烂额啊!我说这是你工部的事吧?为何落在了户部的头上?”
钱均骅苦笑道:“工部还好,只是抽调些人手去帮忙,你的户部……这事还分什么工部户部,都好生的去找人吧。”
曲胜说道:“钱钞全都要金陵户部出,说是从税赋里直接拨付,哎!这一趟亏本啊!”
钱均骅摇头道:“不会亏本,本官听郑和说了,此次出海不寻求那些珍禽异兽,要的是交换,金银为主。回头你这边的亏空自然就能填补,你再上份奏章,给本官的工部弄些钱钞来,来年就修路!”
“修路?”
曲胜随口道:“修哪的?”
“金陵到北平。”
“哎哟!”
曲胜身体一滑,差点就滑到了地上。他重新坐直了身体,问道:“是修整还是重新弄?”
钱均骅说道:“重新弄,先要建造水泥窑,慢慢的修,本官估摸着少说要修十年。”
“这是一项大支出啊!”
曲胜稳稳心神道:“这肯定是兴和伯的提议,他这是嫌我户部的钱钞太多了吗?北平的夏元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不阻拦。”
钱均骅诧异的道:“为何要阻拦?这条路修成之后,大明南北沟通更便利了,加上运河和海运,不管是物资还是人员,想走就走,省多少事。”
曲胜皱眉道:“好容易攒了些家底,这一下子又要出去好多,以后遇到大事了怎么办?”
“钱不花用就是废纸,留着干嘛?”
曲胜一惊,抬头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方醒。
“兴和伯。”
方醒点点头,钱均骅和曲胜赶紧让座。
“本伯刚到金陵,钱大人,水泥窑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钱均骅眉飞色舞的道:“本官已经召集了不少人手在弄了,等水泥窑建成之后,本官准备请旨催发民夫,咱们要大干一场!”
方醒点点头,说道:“本伯已经上了奏章,让瀛洲和朝鲜那边多征发些民夫,本地民夫尽量自愿,钱大人,切记切记!最好是在农闲时节征发本地民夫。”
钱均骅拱手,肃然道:“是,本官知道了。”
“还有……”方醒皱眉道:“本伯知道你刚正不阿,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若是有人克扣民夫的报酬,你尽管拿下,让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马上动手,谁敢包庇,本伯发誓要将他全家流放到山里去!”
这话杀气腾腾,曲胜却点头道:“兴和伯此言大善,那等人就该这般处置。”
钱均骅难道凶狠,他眼神凌厉的道:“这可是陛下给的恩典,那些民夫在工地上比种地还挣得多,谁敢贪腐,就算是皇亲国戚,本官也要割了他的肉!”
方醒赞赏道:“金陵工部若非是有钱大人掌舵,本伯必定要建议陛下更换人选,否则那些钱粮就是长生肉,人人都想咬一口。”
曲胜心中一震,他在判断着方醒这话是否在吹嘘。
方醒面色如常,甚至还在微笑。
是吹嘘吗?
曲胜一点儿都没把握!
第1825章 出海,修路
方醒来了!
那个宽宏大量来了!
这个消息瞬间就传遍了金陵!
黄俭听到消息后有些心神不灵,急匆匆的来找汪元。
“老师,这人居然又来了,难道是宁王府的事已经处置好了?”
汪元正在喝茶,还是滚烫的热茶。
茶汤微黄,茶叶在里面载浮载沉。
汪元端起茶杯,微微嗅了一下,赞道:“凝神静气非此物不可啊!”
黄俭躬身道:“是,弟子却失措了。”
“自己泡茶。”
汪元慢慢的品着茶水,一杯茶喝下去,他身体一松,然后说道:“你慌什么?怕王柳碎的事发作?”
黄俭点点头,苦笑道:“弟子经常做噩梦,梦中都是那些刀光剑影,最后多半是那人可恶的脸……”
“你失了分寸,原因不外乎就是心虚了。你心虚什么?读了多年的书,当年我教导你们要养浩然正气……”
汪元皱眉,屈指叩击着桌面,说道:“浩然正气足,则百邪不侵。这几日你多读书,为师做的笔记你也多看看,其间多有对浩然正气的注释,想来能让你平静下来。”
黄俭点点头,惭愧的道:“老师,弟子有些惧怕那人的手段,所以去打听了宁王的结局,却发现无人得知,那么……弟子判断,他就是从南昌府一路疾驰而来,消息还在后面。”
“那人擅长用兵,当年曾假道灭虢。谁能知道他去兴和只是幌子,却一路奔袭朵颜三卫,把那些桀骜不驯的异族扫落尘埃。”
汪元有些悠然神往的道:“出将入相,哎!想想麾下千军万马,纵横一时的滋味,连为师都难免心动了。”
“想想啊…..万马奔腾的感觉,耳边全是喊杀声,长剑指向之处,血流漂杵,尸骸堆积如山……灭此朝食。”
黄俭也是有些憧憬,“若是能指挥那些火器卫所也好啊!硝烟弥漫……”
“可这一切都要为官才能为之,明白吗?所以我要家中的子弟苦学。”
汪元微笑道:“你等着看,迟早武人得跪在咱们的身前,任由咱们驱使,到时候自然能得偿所愿。”
黄俭点点头,然后微微摇头,知道自己肯定是没什么机会了。为了长远计,他和汪元一样,从现在开始就要为下一代培养人脉。
“老师,这人一到金陵就去了工部,难道是为了修路的事?”
“多半是,顺便还有郑和的船队。”
汪元眯眼,仿佛是被室外的光线给刺到了眼睛,“他为了船队出海,在北平为陛下出头,就在皇城外,和那些人对峙,一番话……好大的煞气,所以若是出海不利,他就是罪人。”
黄俭点头道:“官场之上必须要先保官位,所以他必定要在金陵镇住那些阻挠出海的人。”
汪元面色古怪的道:“南边对出海大多不喜,原因就在于他们没好处,方醒来到金陵多半也不讨好,肯定是收获一堆骂名回去。”
……
方醒的驻地就在上次他和朱瞻基驻扎的地方,外界都说这人居然不知道忌讳,真是跋扈到了极点,方醒对此一笑置之。
他此行就相当于是钦差,所以刚住进去,金陵各部的人都来了。
“两件事。”
方醒伸出食中二指说道:“第一就是宝船出海,各部不得推诿,必须要全力配合,若是有人阳奉阴违,本伯奉旨在此,拿下再说!”
众人只觉得脊背发寒,都担心本部有人出了篓子,被这位宽宏大量的伯爷给连带收拾了。
“第二就是修路。”
方醒说道:“这条路将会是一条大明振兴之路,时日长,方方面面都需要协调,还是那句话,各部看好自己的人,出了岔子,北平的雷霆自然会降临到相应的人的头上,各位自己珍重吧!”
众人随即散去,出了大宅子,彭元叔最是轻松,他说道:“各位,这位的话大抵是有陛下在作保,所以还是要谨慎啊!”
看到他得意,众人都皱眉,心中暗骂。
这时大宅子里有人追了出来,却是武川。
“彭大人。”
众人回头,看到武川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的避开,心中想着这人怎么那么大的杀气。
彭元叔问道:“何事?”
武川说道:“伯爷有话忘记说了,南边的卫所有些松散,统军之人居然敢放贷,用那些军士去当打手收钱,这等事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彭大人自己斟酌。”
彭元叔呆立原地,众人面面相觑,然后慢慢的各自回去。
这就是报应啊!
刚才在得意,现在可好了,领军之人放贷,军士成了打手,这事儿肯定不会小。彭元叔要是不能来一次清查来洗清自家的罪责,以后的兵部尚书大抵就要换人了。
……
金陵江边,李二和褚茂看着不远处的宝船船队停泊地发愁。
“那么多的货物金银,金陵城居然没人敢接手,褚茂,要不咱们去找郑公公试试?”
褚茂吸吸鼻子,搓搓黝黑的手,起身道:“好,咱们去试试。”
这两人从上次被方醒凑合在一起后,就在海上巡航,不但卖出了货物,还顺手弄了两艘走私的船,得了不少东西。
按照方醒定下的规矩,这些货物有他们的分红,可现在的问题却是找不到接收人。
两人一路靠近了宝船停系地,没等巡查的军士驱赶,就说是找郑和。
“干什么的?找郑公公干啥?”
看到这两人皮肤黝黑,军士就以为他们是被召回来的水手。
李二和褚茂面面相觑,他们干的那事可是要保密的,这也是他们被金陵户部拒绝的原因所在。
“大人,这事只能和郑大人说啊!机密,对机密。”
李二堆笑道:“此事是兴和伯交代的,只有见到郑公公才能说。”说着他拿出了方醒给的凭证。
军士查看了一番,瞥了两人一眼,说道:“只可进去一人。”
褚茂说道:“李兄,要不你去吧。”
李二点点头,然后被两名军士夹着进去。
褚茂原先是海盗村兼走私村的带头人,郑和对这等贼窝可是深恶痛绝,弄不好直接就砍了他。
而李二却是被方醒招安的人,郑和再怎么着也不会动手。
郑和正在岸边的办公房里和那些工坊的人说话,气氛有些紧张。
“咱家不管你们是谁的人,误了出海的时辰你们自己知道后果,多的也不说了,各自回去召集人手吧。”
郑和看着有些疲惫,眼袋都有了。
“郑公公,召集那些人要些时日才行啊!”
一个中年男子拱手道:“那些人早就自谋生路去了,小的记得仓库里有不少历年堆积的货物,要不……就拿那些出去?”
“是啊郑公公,海外的人都是没眼光的,大明的东西他们都会抢着要。”
郑和揉揉眉心道:“那些不够,你等吃着大明的钱粮,少啰嗦这些,赶紧去!”
“公公,有个叫做李二的人求见。”
“谁?”
第1826章 方某荣幸之至(感谢“8000banshee”成为本书盟主)
“见过公公。”
李二行礼,郑和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问道:“刚从海上来?”
“正是。”
李二说道:“公公,此事却有些机密,小的恳请单独禀告公公。”
“公公,此人来历不明……”
边上的王景弘说道:“要不让别人先问话吧。”
这是想给李二用刑,郑和看到李二面色如常,就说道:“不必了,咱家当年也曾上阵杀敌。”
等王景弘出去后,李二说道:“郑公公,兴和伯派了小的出海交易……”
郑和听完之后,不禁笑骂道:“那人就是这般无赖,此事若是被群臣知道了,少不得要群起而攻之,罢了,咱家此次要出海,你们便跟着去一趟。”
李二愕然,郑和起身道:“他刚到金陵,你们在江边还不知道,咱家也不揽功,你们自己去见他。”
李二大喜,刚准备告退,门外却进来了侯显。
“公公,兴和伯来了。”
郑和笑着往外面走去,说道:“这是说不得,一说就到。”
刚到门外,方醒就已经到了,见到郑和,他就拱手道:“郑公,我还以为你已经出海了呢!”
郑和说道:“你又不是没出过海,哪有那么快的。”
两人进去,方醒见到李二就欣慰的道:“总是没你们的消息,今日见到你本伯也就放心了,回家去看过老娘了吗?”
李二跪地道:“多谢伯爷挂念,小的已经见了老娘,家中的媳妇也好。”
“起来。”
方醒和郑和分左右坐下,然后接过李二的‘成果清单’看了看,就说道:“这些东西直接交给金陵户部,然后直接转到北平,不列入户部的收入。”
李二应了,方醒随即手书一份说明给他,交代道:“我这边派人和你一起去交割,此事曲胜自然知道厉害,不会多问。”
等李二走后,郑和问道:“这些东西最后给谁?”
方醒指指北边,说道:“这钱户部也不会要,所以就当做宫中的花销,以后也少些麻烦。”
“什么麻烦?”
“为了钱和臣子闹翻脸!”
皇室没钱,用度捉襟见肘,然后批条子去户部要钱,被批驳了一通,颜面扫地。
方醒想起了以后的那些奇葩事,不得不吐槽着大明的财政制度。
郑和不过是略一思忖就知道了方醒的意思,他指着方醒说道:“你啊你,好大的胆子,以后被那些人知道了,少不得要骂你是佞臣,而且陛下也得跟着受累。”
“这些东西来路不正,陛下要为天下表率,如何收得?”
郑和严肃的道:“你这是好心却做了坏事,这些东西就交给咱家,等出一趟海之后再送到北平去。”
呃!
方醒愕然,这不就是洗钱吗?
出海一趟之后,这些钱财和货物就摇身一变,变成了合法收入,然后列入账外,单独呈给朱瞻基。
“多谢郑公。”
郑和点头道:“你考虑事情却是肆无忌惮了些,总以为那些人不堪一击,可咱家告诉你,那些人最擅长的就是隐忍,等抓到时机之后,一击致命!”
“是,多谢郑公提醒。”
方醒想起了以后的徐阶,这位堪称是忍者无敌,这才换来了后面的扬眉吐气。
郑和见他谦逊,不禁笑道:“你现在倒是不骄不躁,怪不得那些人奈何你不得。宁王如何了?”
方醒说道:“他就在那个大宅子里。”
“你…….你居然把他给擒了?”
郑和的身体猛的站起,然后又颓然坐下,说道:“那是宁王,文皇帝一辈的人,你的胆子真是大的没边了,此事必然会引发不测,你赶紧回去,也好应变。”
“我现在不会回去。”
方醒说道:“快马早就去了京城。”
“你这是想自己拿着宁王,陛下在京城可以从容应对?”
郑和拱手道:“好!咱家佩服你兴和伯!”
“你这是拿自己来做盾牌,给陛下遮风挡雨啊!”
郑和唏嘘道:“前有金忠,后有你兴和伯,大明的忠臣从未断绝,咱家也就放心了。想想以前出海多半要被文官诟病,此次你兴和伯一力担之,咱家惭愧!”
方醒拿住朱权,朱瞻基在京城发布消息,群臣若是攻击,那也只能攻击在金陵的方醒,朱瞻基却可从容应对。
这就是忠心啊!
郑和说道:“以前咱家觉得你滑了些,如今看来却是错了,兴和伯,咱家给你赔礼。”
郑和郑重的躬身,方醒赶紧扶住他,干笑道:“这是臣子该做的事,郑公何必如此。”
若是解缙在此,一定会骂道:什么狗屁的忠心,这厮最缺的就是忠心。这不过是讲义气罢了。
随后郑和就说了自己的忧虑:“这货物采办不顺利啊!那些工坊都停工了,这会还得去找人开工,弄不好得明年才能出海。”
看到他愁容满面的模样,方醒说道:“为何一定要官办工坊的货物?”
郑和一怔,说道:“以往都是这样,你,难道陛下……”
方醒说道:“陛下什么都没说,不过我却觉得公私皆可,公私皆有才好。”
朱瞻基不知道?
这等事事关制度变革,他怎么会不知道。
郑和点点头,说道:“官办的工坊大多刻薄工人,咱家说过几次,可那些人却依旧如故,若是公私皆有,那便是你说的竞争,好事!”
“王景弘,侯显!”
郑和的眸色一冷,喝道。
旋即王景弘和侯显进来,郑和说道:“船队携带的货物公私都要,放出消息去,咱们支持!”
王景弘一怔,然后拱手道:“此事大善,算咱家一个!”
侯显点点头,淡淡的道:“官办工坊咱家早就看不下去了,此事咱家赞同,若是上面怪罪,咱家也算一个!”
王景弘,船队正使,郑和的第一副手,航海家,以及实干家。
这位的能力连朱高炽都赞不绝口,几乎可以同那些辅政学士并列,可见一斑。
而侯显更是不得了,堪称是这个时代的外交家,不管是出使藏边还是海外纵横,他的手腕连吕震都嫉妒不已。
而郑和更是不消说,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航海家,从马背上转到海船上,他没有辜负朱棣的希望,率领大明船队纵横无敌!
方醒起身,躬身,认真的道:“方某得以和三位并肩,荣幸之至。”
是的,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荣幸之至。
朱棣的眼光和威压让所谓的宦官作祟成为笑谈,他提拔的宦官大多兢兢业业,所作所为不比那些文武差,甚至更出色。
三人一怔,看到方醒面色严肃,不禁心中一暖。
太监再能干,再厉害,可在文武的眼中就是个奸阉,皇帝的家奴。那些人表面客气,可背后有几人能看得起他们?
而方醒却是三朝重臣,当今陛下的心腹,他此刻说出这番话,无意是内心的流露。
郑和三人躬身,严肃的道:“我等能与兴和伯并肩,荣幸之至。”
第1827章 如出一辙的奏章
商贾的存在几乎可以和人类的发展史并行,并在那些兴衰中若隐若现。
商人的存在可以互通有无,疏导积压,引导生产,调节市场……
大明南北的差异不小,商业就是其中一项比较大的差异。
南方出产丰富,而且南方人口多,天生就比北方更适合商业发展。
大明到了此时,那些文人在史书中翻找着例子,却惊骇的发现,此时的大明居然可以和史上那些盛世相提并论,而且多有超出。
这是一个盛世,而且还看不到发展尽头的盛世。
这个大明生机勃勃!
南方的商业就在这片生机勃勃的环境中逐渐壮大着,如今渐渐的感到了市场的狭小。
“这是开发不够。”
方醒在院子里散步,身边是曲胜。
“百姓不敢花钱,导致最大的生意就是和民生切身相关的东西,油盐酱醋都在其中。这需要一步步的去改善,当百姓的手中多了余钱,生活稳定了,他们才会慢慢的增加花销……”
“小河水满,大河才会有水。”
“目前大明百姓的生活在渐渐改善,包括修路的民夫给报酬,这些无不是为了增加百姓收入的考量,你作为户部尚书,要知道这些,否则多半是错。”
好经还得要好和尚才能念好!
曲胜说道:“兴和伯,天下的财富就这么多,如何能保证人人都有多余的钱财。”
“谁说天下的财富就那么多?可笑!”
方醒皱眉道:“你自己算算,估算一下,咱们就说汉,他们的财富可有今日多吗?那今日多出来的从何而来?难道是老天爷掉下来的?错,都是百姓们辛辛苦苦劳作出来的。”
“所以财富来自于百姓,百姓创造财富,而这需要引导和鼓励,就是这般简单。”
方醒不想给他说以后那些白银潮水般的涌入大明的盛况,怕会吓到他。
曲胜没辩驳,拱手道:“本官知道了,多谢兴和伯提点,回头就让那些商贾来户部报名,然后筛选些出来。”
“你倒是果敢,不怕被人弹劾吗?”
这事方醒本想独自承担,没想到曲胜居然敢出头,倒是让他有些吃惊。
曲胜微笑道:“兴和伯,请莫要小看了本官,不是人人都想着明哲保身!”
方醒肃然拱手道:“是方某看低了人,曲大人见谅。”
曲胜淡淡的道:“儒林之中对兴和伯多有怨怼,可不管如何,公私要分明,若是因此误了国事,那就是腐儒,不,那是小人,不值一提。”
……
先是郑和那边放出了消息,把金陵震动的够呛,可大家还是想观望一下,等待着最后的确认。
可商人多半是愿意冒险的,于是无数书信通往各处,那些商人都急匆匆的开始上路。
目标金陵!
随后户部张贴了告示,让有意、有实力的商家来报名,入围者有希望竞争船队供货商的资格。
这个消息顿时牵动了南方的风云,无数商人都朝着金陵而来。
快马!
通往金陵的路上都是快马!
而各地巡检司都接到了指令,不许为难那些赶往金陵的商人。
……
金陵户部,早上刚一开门,是的,刚开门。
然后大门就被人给堵住了。
开门的小吏还在发蒙中时,门外的商人们高喊着,群情激昂,就像是要进来打官司一样。
“小的要报名!”
“报名!报名!”
“大人,小的带来了十多匹布料,咱们先验货再谈价格,保证不敢坑,价格好说,好说!”
“……”
嘭!
没人敢冲击户部衙门,可由于人太多,情绪又激动,于是大家蜂拥而上,最后直接就把小吏给撞倒了,大门被重重的撞到了边上,发出轰响。
开门的是两个小吏,一个被撞倒,另一个被吓住了,好在他本能的把自己的同僚给拖了出来,否则多半是要被踩死在门口。
“来人呐……”
……
京城最近有风,来自于北方的风,夹杂着些许尘霾。
杨荣咳嗽几声,皱眉道:“兴和伯以前曾经说过什么……北边要控制放牧,否则以后北平人连大门都不敢出。”
杨溥看到了前方在擦栏杆的宋老实,说道:“没那么厉害,危言耸听。”
宋老实依旧在擦着栏杆,他的专注甚至都吸引了杨士奇的目光。
抹布在栏杆上缓缓向下移动着,那双专注的眼睛仔细看着擦过的地方,然后停住,抹布上移,用力的擦着那处细微的黑斑。
当黑斑被清除后,那张脸上浮起了欢喜的笑容,纯净而……
杨溥不禁露出了微笑,随着同僚们拾级而上。
身后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超越了他们,一头冲进了大殿内。
“陛下,宁王的奏章。”
从方醒南下开始,朱瞻基叮嘱有相关的消息必须要第一时间送来。
杨溥算了算时间,知道这是方醒到达南昌之后的奏章,不禁微微皱眉。
进了大殿,就看到朱瞻基拿着奏章细细的看,面色渐渐阴沉。
这位年轻的帝王越发的莫测了,杨溥心中微叹,和同僚行礼。
朱瞻基把奏章放下,面沉如水的说道:“诸卿免礼。”
这声音中带着火气,杨溥心中微微一笑,觉得皇帝毕竟年轻,哪里有文皇帝那等随意挥洒的自如。
“宁王称兴和伯部在南昌城打砸抢,调戏妇人……荒唐!”
朱瞻基压住了火气,杨荣却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出来说道:“陛下,江西布政司的奏章已经到了,臣……昨日就到了,臣罪该万死。”
杨士奇不渝的道:“杨大人,这是擅专!”
朱瞻基的事情多,而最近的奏章更是多,他难以一一阅览,就让辅政学士们先过滤一道。
没想到杨荣居然瞒下了一份奏章,不,是拖延。
朱瞻基先是勃然大怒,然后慢慢散去。
“同一个事?”
朱瞻基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可杨溥却知道,这位帝王动了杀机。
这杀机不是冲着杨荣,而是……
“谁的?王岳的?”
杨荣点头,说道:“和宁王殿下的如出一辙,臣……越矩了,请陛下治罪。”
看到杨荣跪地免冠,郑重请罪,杨溥眸色微黯。
杨荣这是在为皇帝充当盾牌,过滤了一道可能会影响到朱瞻基关于藩王政策的奏章。
王岳疯了吗?
还是说……
朱瞻基冷笑道:“王岳这是想干什么?难道他想另投明主吗?”
“陛下……”
朱瞻基的刻薄出乎了大家的预料,由此可见他的愤怒。
杨溥看着杨荣跪在地上的后背,心中默默计算着此事中三方的手尾。
方醒必然是触怒了宁王和王岳,否则王岳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上这份奏章。
可……南昌的局势究竟如何?能让王岳不惜冒险也要弹劾方醒。
杨荣抬头道:“陛下,臣以为这是误会,所以就压住了这份奏章,不过倒是抄录了一份,此刻……”
朱瞻基的目光扫过边上的案几,上面有一摞奏章,他今天还没来得及看。
杨溥微微点头,杨荣这是私下做好了准备,让皇帝知道此事,但却可以置之不理。
至于事情爆出来后的应对,看杨荣的模样,分明就是想一力承担。
这才是首辅的担当吗?
杨溥握紧双手,暗自心惊。
他心惊的是杨荣的果敢和与皇帝的默契。
“陛下,王岳这是昏头了吗?臣以为当令人下去详查,看看是谁在说谎!”
金幼孜义愤填膺的说道:“兴和伯所部按时日不过是刚到南昌,难道他们的军纪就这般散乱?臣以为其中必然有假。”
这是想在乱中找到方醒的把柄,然后一击致命。
杨溥微微垂眸,瞥了金幼孜一眼。
第1828章 愣头青和锐气(祝大家除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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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醒和宁王对上了,而且还和江西布政使司对上了!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宁王可不是好惹的,那人这次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想想黄子澄吧,我看那人最后多半是和他殊途同归。”
“关键王岳也上了奏章,这就是一下钉死了他,再想翻身可就难喽!”
……
“王岳这是找死!”
张辅得到的消息更加的详细,书房中,他负手而立,目光冷厉。
“不管实情如何,王岳都不该上这份奏章,至少应当是密折。我看他这是……怎么像是被挟持了一般,利令智昏!”
薛华敏沉吟道:“国公爷,在下以为,会不会是王岳发现姑爷要动手,他担心被牵累,所以就抢先一步,想用陛下来压住姑爷。”
张辅摇摇头,说道:“那来得及,所以我以为,王岳必然是有渎职的地方,德华若是动手,他就会被牵连进去,所以他才敢这般做。”
“那他这个渎职必然会和宁王有关……”
薛华敏叹道:“没有担当啊!此时他应当是果断的配合姑爷,然后上奏章请罪才是。”
张辅冷冷的道:“官员官员,最关注的就是自己的帽子,只要涉及自己帽子的安危,他们就会愚蠢,愚不可及!做出些让人瞠目结舌的蠢事。”
薛华敏问道:“国公爷,那陛下肯定也能想到这些,杨荣瞒下奏章,却是意外的帮到了陛下。”
“两相对照,王岳的用心就看出来了,蠢!”
……
军纪糜烂,统军无能,骄兵悍将……
聚宝山卫的罪名瞬间多了无数,弹章飞进了紫禁城,消息也在到处传播,最后变成了无数谣言。
“这多半是有人在造谣!”
林群安担心军心不稳,就召集了人在校场训话。
烈日高照,校场上列阵的将士们却丝毫不以为意。
“咱们的军纪如何,大家最清楚不过,本官认为这是谣言,而目的不过是想让陛下为难罢了。”
林群安分析道:“那些人弹劾伯爷,这是跟风,伯爷若是在,最多是一笑置之。这等跳梁小丑,陛下必然是不屑于理睬。所以大家近期不要外出,且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说。”
昨天有军士外出被人挑衅,幸而忍住了,否则就是给那两份奏章增添了证据。
林群安说的轻松,可心中却有些紧张。
……
“大人,奏章很多,那些和伯爷交恶的人大多上了弹章,据说陛下全部都扣住了,看都没看。”
马苏在户部也经受了一番谣言的洗礼,他点点头,感谢了这位小吏,然后借口有事请了个假,匆匆的回去找解缙和黄钟说话。
“这是谣言。”
黄钟毫不犹豫的判定了事情的真相:“伯爷治军严谨,若是真有这等事,伯爷的请罪奏章会比宁王和王岳的来得快,所以这必然是假!”
“聚宝山卫当年在外征战都没发生这等事,怎么可能会在大明境内折腾?多半为假。”
解缙不慌不忙的道:“王岳此人老夫知道些,这人看着稳沉,可最是善于谋身的一个人。老夫判定他必然不知道宁王也上了奏章,否则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弹劾德华。”
“他低估了宁王。”
……
“王岳低估了宁王。”
值房里,杨士奇唏嘘道:“兴和伯治军本官是相信的,他当年能为了那个女子斩杀瓦剌使者,怎会放纵军士去祸害百姓?”
黄淮说道:“是这样,不过万事有意外,此事还得要看兴和伯的自辩。”
杨荣放下手中的奏章,说道:“昨日有人找到本官,说咱们这是在和光同尘,你们怎么看?”
“胡言乱语!”
杨士奇恼怒的道:“有的人是知道了乱说,有的人是不知道胡说,和妇人一般的絮叨!用心险恶,就是想看热闹。谁的热闹都想看,唯恐天下不乱!”
杨溥看到金幼孜的嘴唇紧抿,欲言又止。
杨荣瞟了他一眼,杨溥赶紧微笑道:“这是无端指责,其目的不过是想让咱们去和陛下建言罢了。这些人总是自以为是,臣子哪能这般逼迫陛下,且等兴和伯自辩的奏章到了再说吧。”
杨荣点点头,说道:“咱们都是陛下身边的近臣,要看准了,站稳了。”
杨溥点点头,如今天下都在盛传着三杨的名头,而他却因为在诏狱中多年,早已落后于杨荣和杨士奇。
稍后午膳,然后休息。
杨溥缓缓在皇城门内散步,这是他在诏狱内养成的习惯,每天早晚散步,通经活络。
皇城外有几个御史在请见皇帝,看到杨溥后,有人喊道:“杨大人,要为民做主啊!”
杨溥皱眉看着他们那愤怒的脸,说道:“风闻奏事也没有你们这等事未断先定罪的说法,御史御史,那是要盯着,据实奏事,而不是去干扰君王。”
外面的几个御史怒气一滞,还想辩驳几句,杨溥喝道:“兴和伯的奏章都没来,你等闹腾个什么?”
“杨大人,宁王殿下和王岳大人都异口同声,此事肯定无疑,为何要包庇那人?难道就因为他是陛下亲近的人吗?”
杨溥瞥了这个御史一眼,说道:“年轻人要多想多看,切莫自顾自行事,那对你没好处。”
“杨大人……”
杨溥摇摇头,负手转身回去。
里面出来三人,为首的乃是俞佳,见到杨溥就寒暄一句,然后带着人径直出了皇城。
杨溥的眼皮子跳了几下,回身看到俞佳出去根本就没搭理那几个御史,而是一路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君王之怒,流血漂杵!
杨溥最担心的就是朱瞻基走上朱棣的那条老路,直接用诏狱来说话。
那些年轻人总是热血沸腾,被人几句话就怂恿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的脊梁。
“哎!都是愣头青啊!”
这些人在杨溥的眼中连担任知县的能力都没有,在都查院不过是借助着他们这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头罢了。
这股劲头可以称为愣头青,但也可以称为锐气!
……
哪怕经历过几次挫折,可于谦从不缺乏锐气。
所以顺天府迎来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时,所有人都没想到居然是来找于谦的。
于谦在吃饭,一个大碗,里面装满了饭菜。
他一边吃一边看着一份册子,这是他催促下面的人去收集来的收成预测。
“这是什么呢?”
“看今年顺天府的收成估算,好歹也能心中有数……”
于谦抬头,看到是俞佳,就赶紧起身拱手道:“下官失礼了。”
俞佳欣赏的说道:“于谦是吧,陛下召见你,跟咱家走吧。”
于谦看看剩下大半的饭菜,就下意识的刨了一大口,然后在俞佳的笑声中跟着出了房间。
顺天府的官员们都出来了,默默的看着于谦跟在俞佳的身后出去。
“他只是吏目,为何是俞佳来召他?”
“不知道,反正不会是治罪。”
“治罪哪用得着俞佳来?而且陛下也不会管吏目的事儿,肯定是升官。”
“啧啧!当年他甘愿下来做小吏,那时候都说他的脑子有问题,如今看看,看看,人家这是一步登天了!”
于谦缓缓走在顺天府府衙里,无数目光盯着他,可他却坦然受之,还冲着左右拱拱手。
皇帝不会平白无故的召见一个吏目,此去……
第1829章 来自于皇帝的惊雷
北平城来了一个小旗部的骑兵,他们简单验证了身份,旋即就往皇宫方向去了。
而于谦此时就跟在俞佳的身后进了宫。
……
“陛下,王岳的考功和风评上佳。这人行事平稳,但却太过平稳。”
蹇义在介绍着王岳的情况,当说到太过平稳时,朱瞻基就说道:“什么平稳?做官平稳,还是做事平稳?”
蹇义汗颜,说道:“都稳,臣以为有些保守,明哲保身,所以他此次上了这份奏章就有些值得品味,请陛下详查。”
朱瞻基点头赞许道:“蹇卿乃是老吏部,识人用人堪称是行家里手,朕离不得啊!”
蹇义拱手,然后默默退了回去。
“陛下,于谦来了。”
蹇义就知道今日朱瞻基把自己叫来怕是有事,闻言他垂眸,也不去看那个当年的愣头青。
是的,别人会误认为于谦当时是哗众取宠,想吸引君王的注意,可蹇义却凭着一双吏部尚书的慧眼知道这人的本性。
这就是个愣头青!
行礼之后,于谦恭谨的站在下面。
朱瞻基扫了他一眼,说道:“听闻你在顺天府多番磨砺,倒是柔和了些,可对?”
蹇义心中一动,就看了于谦一眼。
杨溥却在琢磨着朱瞻基这话的意思,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皇帝一直在关注着于谦,而且是抱着很大的希望在关注他。
于谦抬头道:“陛下,臣开始就像是一头发疯的蛮牛,四处冲撞。后来臣撞了几次墙,终于知道,这世间从不缺乏人才,莫要自视甚高。所以臣就低下头,和以往那些臣不屑一顾的人打交道,受益匪浅。”
朱瞻基笑道:“什么叫做不屑一顾的人?”
于谦有些尴尬的道:“臣以往总认为这天下的官……至少有九成不称职。”
朱瞻基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却喜欢下去和百姓打交道,事后可后悔了吗?”
“没有。”
于谦坚定的道:“臣并未后悔,那些百姓狡黠,却也淳朴。知分寸,所求不多,臣愿意和他们打交道。”
这是主动求亲民官的职务!
由朱棣引发的简拔风潮,导致进士们最喜欢留京任职,都希望一朝被君王看重,从此飞黄腾达。
这人还是痴人啊!
“狡黠,淳朴……看来你倒是认真去做了。”
朱瞻基赞许道:“朕一直在看着你,看着你一步步的折腾,看着你被同僚排挤,看着你越挫越勇,好!”
这是来自于皇帝的赞许,也是对于谦的评价,那些讥讽过于谦的人大抵要被打脸了。
这人要升官了!
果然,朱瞻基没有停滞,直接说道:“吏部,朕记得吏科左给事中空缺了?”
嘶……
这是一步登天啊!
给事中官阶不高,可耐不住这位置重要啊!而且弄不好还能成为天子近臣。
从七品的官职,却让大家心中一惊,随即就暗自把于谦列为重点观察的对象。
可蹇义却有些苦涩。于谦和他当时闹了些不愉快,而皇帝让于谦担任吏科左给事中,这是要给吏部的头顶上加一双眼睛盯着吗?
蹇义出班道:“是,陛下。”
朱瞻基点点头,说道:“如此……于谦,好生去做。”
于谦没有拒绝,没有惶恐,谢恩后告退。
朱瞻基微微笑着,等于谦走后说道:“前宋叠床架屋不可取,所以本朝多番考量,官吏人数少之又少。可过犹不及,诸卿回头想想,那些地方还缺少官吏,最好是在府以下。”
府以下,那就是县乡啊!
杨荣的眉心跳动了一下,只觉得头痛难忍。
金幼孜面色大变,其他人也是惊骇不已。
这是要改变当下的局面吗?
当下大明的治理也就是到县,而士绅乡绅乡老,以及那些村老粮长就是补充。
一旦打破这个格局,那么读书人的影响力将会直线下降,不任官职,你休想插手政事。
这是在掘根啊!
读书人读书人,为啥读书?
读书明理,那是有钱人家的自矜。
至于普通人家,他们读书的目标很简单,那就是做官。
即便是做不成官,可只要能中个秀才,中个举人,以后可就是士绅了。士绅上可干涉当地政务,下可收取投献,甚至还能包揽诉讼……
那么多的特权和好处在吸引着那些人皓首穷经,让人孜孜不倦……
一旦这些特权被取消了,几乎可以预见无数人会改弦易辙。
要么务农,要么经商,要么……
杨溥垂眸,仿佛看到地砖上写着两个大字。
——科学!
皇帝背叛了自己的所学,他这是一箭多雕!
杨士奇呆呆的看着朱瞻基,这算是失礼,可没谁去指责他,所有人都惊呆了。
被皇帝这个提议给惊呆了!
对于读书人来说,这个提议大抵就和‘咱们不要皇帝了行不行?’一样的震撼!
气氛瞬间凝滞,朱瞻基早有预料,只是静静的看着群臣。
他在等,等着第一个反对的人跳出来!
“陛下……”
金幼孜刚出班,朱瞻基就问道:“户部,俸禄这些可有问题?”
这是明知故问!
夏元吉出班道:“陛下,若是不多,户部没问题。”
连夏元吉都只能含糊应对,可见这事的影响之大。
朱瞻基微笑道:“那就好,诸卿回去可好生商议。”
商议什么?
此事怎么商议?
群臣心乱如麻,出班的金幼孜正咬牙准备劝谏,外面却有人进来了。
“陛下,兴和伯有信使到。”
朱瞻基的精神一振,说道:“让他进来。”
进来的是黑刺的一个小旗官,这是方醒的保证。
我不会蒙你!
“宁王和王岳都说聚宝山卫的人在太原打砸,还欺负妇人,可有此事?”
群臣都从刚才的震撼中抽身出来,仔细听着。原先希望方醒无事的占大多数,可现在却……
皇帝太过肆无忌惮,若是他少一个帮手会如何?
小旗官闻言就怒了,说道:“陛下,咱们到了太原,那营地的屋子小,还潮湿,兴和伯也没说什么,然后就去收拾了三家商户,营外就有人想栽赃陷害,准备假装咱们的人欺辱妇人,然后杀了那个女人嫁祸,幸好被及时发现,否则这事说都说不清了。”
朱瞻基面带冷笑问道:“那三家商户是怎么回事?为何宁王和王岳的奏章里没说?”
小旗官说道:“那三家明着是商家的生意,可咱们的人查到背后乃是宁王府,每年可有五万贯的利,兴和伯就带人去封了店,发现账目出入有问题,大多没有流入王府,却是去了别处……”
呃!
这两天外间传的沸沸扬扬的,甚至连方醒麾下怎么打砸抢都描述了细节,仿佛他们亲眼见到。
这事儿究竟谁说的可信?
第1830章 雷霆变玩笑,铁证如山(过年好,幸福快乐。)
朱瞻基目光转动,问道:“那些钱钞去了哪里?”
杨荣心中叹息着,知道自己错过了最佳的劝谏机会。
刚才他想借着藩王事来劝谏皇帝暂停这个念头,免得天下物议沸腾。可黑刺信使的话却让朱瞻基瞬间占据了上风。
“陛下,那些钱钞多次周转,王公公查了好久,才查到最后购买了铁料,最后存放于太原城外……”
“好!”
朱瞻基面色铁青,说道:“真是好!真是一心修道的宁王!”
杨荣心中的猜测落地,他咬咬牙,出班道:“陛下,臣恳请暂缓增加官吏之议。”
金幼孜一惊,然后赶紧出班跟着说道:“陛下,臣恳请暂缓增加官吏之议。”
“陛下,臣恳请暂缓增加官吏之议!”
群臣一起出班行礼劝谏,那个小旗官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而朱瞻基却没生气,只是微笑着。
群臣躬身抱拳,这个姿势短时间还行,时间长了腰受不住。
这里面就数黄淮的身体差,他的肺部有毛病,所以没一会儿他就有些喘息了,身体微颤。
朱瞻基微笑着,眼神冷冷的,半晌说道:“诸卿在干什么?朕不过是……玩笑罢了。”
玩笑?
直起腰的群臣没谁当做玩笑,心中更没有成功阻击皇帝的快意,有的只是沉重。
这不是玩笑,这是试探!
皇帝在试探这些重臣们对自己革新吏治的态度!
而他得到的回应很糟糕!
这会是君臣之间裂缝的开端吗?
朱瞻基撇开这个话题,问道:“宁王那边如何了?”
……
“宁王会给他一个教训!”
“是,宁王乃是宗室长辈,老老实实地没犯事,被那方醒打上门去,再好的性子也忍不得啊!只是陛下却坐蜡了,不好处置。”
京城宗人府里,两个男子在喝茶,天气炎热,可他们却是惬意之极。
“陛下太急切了,那王岳说不准是看准了机会,想坑方醒一把,结果却不小心和宁王的奏章一同上路,这下他算是无心之失,要倒霉了。”
“谁说不是呢?那王岳多半是有渎职的嫌疑,他想用弹劾方醒来获取那些重臣的好感……想脱罪。宁王之事后,江西那边肯定要严查一次,他躲不过去,所以只能冒险了!”
“方醒要倒霉了,陛下再怎么关照,可这等事一出,不但是藩王要一起闹腾,他的仇家们也会蜂拥而至,啧啧!看他怎么收场!”
……
“陛下,宁王殿下……的护卫冲出王府,被击溃,宁王深感……深感罪孽深重,此刻跟着兴和伯去了金陵,稍后会一起回京请罪。”
呃!
杨荣眨眨眼睛,他觉得自己这是出现了幻听。
是的,一定是!
那可是宁王啊!
冲出王府,为何冲出王府?必然是方醒兵临王府,宁王选择了铤而走险。
至于宁王深感罪孽深重,这个杨荣是相信的。
在朱棣时期,宁王就被压的不敢冒泡,老老实实地呆在南昌,根本就不敢给朱棣收拾自己的借口。
“宁王这是认为朕可欺吗?”
朱瞻基冷冷的道:“铁料,他要那么多铁料干什么?想打造什么?香炉吗?”
“散了吧!”
群臣无言,朱瞻基看了心中畅快,起身回去。
……
天气炎热,太后越发的懒得动弹了,整日就在自己的地方窝着,好在有端端能排解孤独。
于是当朱瞻基到时,就看到太后用纱巾蒙着眼睛在寻摸,而端端就躲在太后的座位后面,一手捂着嘴在忍笑,只是那眼睛笑的成了月牙儿,身体忍的辛苦,一抽一抽的。
看到朱瞻基进来,端端就指指太后,然后伸出食指放在唇上,眼睛很认真的传递着消息。
——别出声!
可她嘘的这一声连朱瞻基都听到了,太后就在前面,哪会有听不到的。
“端端躲在哪了?怎么看不到?”
太后缓缓转身,伸手四处寻摸着。
端端得意的不行,终于是忍不住笑了,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清脆的笑声中,太后揭开纱巾,冲着朱瞻基笑道:“这是个让人疼的女娃。”
“父皇!”
端端绕过来行礼,朱瞻基上前牵着她,然后单手扶着太后坐下。
“母后,天气太热了,要不儿臣就侍奉您去避暑吧。”
太后摇头道:“避什么暑?宫中那么好,出去就是折腾,惊动百官百姓。我家已经够享福了,要少扰民。”
“是,母后所言甚是。”
朱瞻基讪讪的道:“那儿臣和您在宫中转转?”
太后欣然道:“好。”
朱瞻基吩咐人去叫胡善祥来,然后扶着太后出去。
……
头顶有伞遮阳,身边是儿子儿媳,太后欣慰的道:“你们也要经常出来走动走动,这不走动连胃口都没有,如何能诞下麟儿?”
胡善祥脸红着应了,朱瞻基的心中却有些阴影。
从他大婚开始,唯一的孩子就是端端,至今后宫女人都没见谁有身孕。
这不是个好消息,那些藩王也暗自用这一点来攻击他。
你连儿子都没有,还折腾什么?
太后兀自在念叨着,让他们赶紧生个儿子,她就专门照顾那个孩子。
胡善祥偷偷的瞟了朱瞻基一眼,却看到了阴沉,就心中一跳,然后黯然神伤。
“可是外朝有事?宁王?”
知子莫若母,太后就是察觉到朱瞻基的情绪不对,所以才答应出来转转。
朱瞻基察觉自己的情绪不对,就笑道:“母后,宁王有些大志,被兴和伯发现了,就带回来请罪。”
太后的脚步一滞,前面的端端就回头招手,她笑了笑,缓缓向前。
“哎!”
太后叹息道:“他还是在耿耿于怀啊!”
“当年之事不论对错,可终究他是被你皇爷爷给压制住了。他不肯认输,不过年纪却不小了,这是……罢了,也好,免得子孙受累。”
在太后看来,朱权年纪都在这里了,造反多半是没戏,那么他囤积铁料,就是在为子孙准备。
这等仇恨和野心让太后也放弃了说情的打算,她只是交代道:“他毕竟是你皇爷爷一辈的人,别太过火就行了。”
朱瞻基点点头,说道:“儿臣准备废弃宁藩。”
太后说道:“随你,不过晋藩那边你却要费些心思。”
宁王近乎于谋反,那么废除有理可循,可晋王一系呢?
朱济熿谋逆,这个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原先的老晋王却是朱济熺。
皇帝和皇后陪着太后在宫中溜达,这不是第一次,所以那些嫔妃都懂事的没出来。
而此时宁王图谋不轨的消息也被杨荣让人传了出去,京城舆论从不相信,到半信半疑……
当王岳的请罪奏章到了之后,什么都晚了。
朱瞻基勃然大怒,当即令人去拿王岳,同时派出御史前去南昌,清查此事。
王岳的奏章内容一透露出去,京城不少人都感觉自己被打脸了。
宁王私藏铁料,铁证如山!
第1831章 兑现承诺(感谢‘醉里掌灯’的盟主打赏!)
金陵户部的大门被挤爆了,络绎不绝的商人赶到金陵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户部,什么梳洗吃饭都丢在一旁。
于是曲胜也怵了,赶紧向兵部求援,然后一一接待那些商人。
其实想纳入这个供应商名单的条件主要是看实力,其次就是名声。
外间广为传闻的奸商自然是没戏,所以当天金陵城就骂骂咧咧的走了十余人。
方醒没出现,因为他有客人。
徐庆带着一帮子商人求见,这是明显的来走后门。
方醒端着杯凉茶看着这些商人,看着那些略带谄媚的笑容,问道:“你们所为何来?”
大家都看着徐庆,徐庆只得硬着头皮说了来意:“伯爷,小的们只是想看看能否给船队供货,保证最低价,保证那些都是好货,若是有偏差,抄家都行。”
那些商人马上就附和道:“伯爷放心,咱们哪会给您丢脸,保证让郑公公看了满意。”
“就是,若是有错,抄家灭族都没问题!”
方醒看着这些商人,眼神冰冷的道:“规矩,什么是规矩?定下来就要遵守的东西,那就叫做规矩!”
徐庆早就知道这事儿不靠谱,不过他作为带头人,必然是要来走一遭的,哪怕是被拒绝,也得来顶着。
出了大宅子,那些商人都嘀咕着方醒过河拆桥,徐庆说道:“兴和伯在这里坐镇,若是开了徇私的口子,那些商人要是闹腾起来怎么镇压?”
说着他瞟了这些商人一眼,说道:“难道咱们还怕了那些人?”
“谁怕他们!咱们抱成团,有什么不能做的!”
“对对对!走,咱们去户部,赶紧把名报了!”
徐庆他们准备去户部,这时前方来了不少商人,而他们的目标也是方醒的驻地。
徐庆有些好奇,边上一个商人却回头看了一眼,不屑的道:“伯爷肯定连门都不会给他们进。”
“哎哎哎!进了,他们居然进去了!”
这次连徐庆都不得不震惊了。
他们能见到方醒,靠的是徐庆的面子,以及以往的合作。
可这群看着不像是豪商的家伙怎么能进去呢?
徐庆不认为方醒会突然大发善心,他非常清楚方醒对豪商的戒备,不,甚至还带着些厌恶。
可这些人为何能进去?
带着这个疑问,徐庆一行人就往户部去,而那群人却小心翼翼的进了大宅子。
朱瞻基不在,方醒一个人也就是住个小院,其余的地方都是黑刺的人在住着。而吴跃部在另一处驻扎。
这些人一路到了方醒的小院外,院门随即打开,站在门内的正是方醒。
“见过伯爷!”
这些人见到居然是方醒亲自开门相迎,顿时惶恐的赶紧行礼。
方醒笑容可掬的道:“诸位辛苦,请进。”
“老爷,曲大人来了。”
方五从外面过来禀告道,身后就是曲胜。
方醒拱手道:“劳烦曲大人了,请进。”
曲胜拱手道:“兴和伯,户部外面看热闹的人不少,大多是那些文人,没人坐镇,本官怕他们要闹腾。”
方醒点头道:“多谢曲大人,投桃报李,稍后本伯去一趟。”
一行人进去之后,方醒和曲胜坐了上首,那些商人有些多,屋子里坐不下。
“这是本伯考虑不周,劳烦大家挤挤。”
于是屋子里坐的满满当当的的,天气热,大家一出汗,空气中的味道也不大好。
方醒微笑道:“今日请了大家来,主要是兑现那个承诺。”
李渡今日本是在经营着自己的布庄,可却被人通知来这里议事。他这一路都是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被摊派。
别怀疑,各地的官府都有这个惯例。
当需要什么物资的时候,预算又不够,他们习惯性的就会去找商户来摊派解决。这种事在中后期发展到了高峰,衍生出了专门针对商人的户籍变化。
这个变化就是商人在哪里经商,只要是有铺面的,那么他就在哪里得到一个类似于临时户口的玩意儿。
而官府就靠着这个临时户口向他们摊派。
李渡来之前担心的就是这个。
可在听到承诺之后,李渡的心就嘭嘭嘭的剧烈跳动起来。
他的面色渐渐涨红,喜气盈腮。而那些商人们大多都是如此。
方醒看到了这些喜色,他点头道:“当初让你们出资建造的那艘船已经造好了,也试航了,出奇的好啊!所以今日本伯就是来兑现承诺的,对,就是船队出海采买物资的商家名额。”
瞬间室内就响起了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
呼吸急促,不敢置信,欣喜若狂……
这些商人的反应落入曲胜的眼中,他忍着不屑问道:“兴和伯,此事郑公公可知道吗?”
这话问郑和,可却是在问方醒,陛下可知道你这样操作吗?
方醒点点头,曲胜不再质疑。
“你们的生意大多不大,可却对陛下忠心耿耿,这是值得赞誉和肯定的。”
曲胜听到这话不禁暗自点头,觉得方醒虽然是皇帝的‘宠臣’,可却也知道分寸,没有给自己招揽人心。
“出海是陛下钦定的大事,可有的人对此有疑虑,有的人在观望,有的人在反对……”
方醒的神色渐渐变得冷漠,他说道:“这些都不一而足,唯有你们,是你们在外界反对最强烈的时候支持了船队,这就是在支持陛下。”
“忠心耿耿的自然要嘉奖,本伯此次代表陛下来金陵,就是为了船队,就是为了嘉奖你等。”
李渡第一个站起来,躬身道:“多谢伯爷,陛下万岁!”
“多谢伯爷,陛下万岁!”
“多谢伯爷,陛下万岁!”
商人们纷纷起身行礼,方醒压压手,说道:“本伯已经和郑公公说过了此事,他也是大力支持,你等经营的货物只要是船队需要的,只要是合乎要求的,船队将会首选采购你们的货物,明白吗?希望你们能继续保持忠心。”
商人们起身低头,方醒也起身,他目光炯炯的道:“大明很大,人很多,可忠心从来都不嫌多,好好去做。”
“是。”
商人们在欢喜,曲胜却在微笑,他知道方醒不会对商人这般好。
果然,方醒最后说道:“本伯最后想提醒你们,不,是告诫你们。本伯一直认为豪商无国,你们现在不是豪商,可本伯希望你们的生意越做越大……但是,你们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记住你们今日的忠心,千万别丢了,谁若是丢了忠心…….当年那些走私塞外的豪商就是前车!”
这些商人都表示了惶恐,方醒点点头道:“曲大人在此,你等就把自己的身家和经营的货物报过去,本伯还有事,失陪了。”
曲胜微微摇头,今日他被方醒请来作陪,目的就是要营造出千金买马骨的氛围,所以他也只能微笑着,亲自给这些商人记录。
方醒出了院子,吩咐道:“叫吴跃部集合,随本伯去一趟户部。”
小刀跑了出去,辛老七问道:“老爷,是要动手吗?”
方醒整理着衣冠,说道:“那些只是不甘心罢了。放开了商家参与进来,这就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同仇敌忾,谁会甘心?”
突然放开商家进入船队供货商的限制,一下就击破了南方不少人心中的心理防线。
这些商人虽然地位低下,可他们在南方却早已构筑了一个关系网,一旦形成合力,那力量当真不可小觑。
这就是分化!
第1832章 主人与奴隶(感谢‘迪巴拉e绝世’成为新盟主。)
“商人能给船队供货,很可怕!”
“老师,那些商人马上就会成为陛下和方醒的支持者,这是有意的,蓄意为之的阴谋!”
“去岁时那人和郑和想造船,可那只是一艘不大的船啊!以那人的身家,轻易就能拿出钱钞来,可他居然去摊派,还不是强制……愿者上钩……”
黄俭很痛苦,他觉得方醒去年的那个谋划看似无意,好似在盘剥商户,当时他还嘲笑来着。
可这才过了多久?方醒当初的盘剥就变成了一招大棋。
“老师,他这是在撕裂南方!他苦心孤诣的这般布局,就是为了让南方成为一盘散沙,然后任由陛……任由他来各个击破……”
“而且他这是在利用这些商人来反击那些反对出海的声音,当那些商人越做越大之后,这股势头将会越来越难遏制,老师,这人胸有山川之险啊!”
汪元压压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杯茶,微笑道:“不要急切,刚来的消息,宁王已经被擒,此刻就在那座大宅子里……”
黄俭身体一缩,发出嘶嘶的声音,就像是躲在落叶中的一条毒蛇发现了猎物。
“老师,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黄俨欢喜的道:“他身负重罪居然还不自知,还想在金陵搅动风云,这是自寻死路啊!”
汪元说道:“且看着。”
这时有人敲门,黄俨问道:“何事?”
他和汪元的关系比较复杂,原先的师徒,后来的幕僚和东家,所以很是随便。
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有些惊异的声音。
“老爷,兴和伯带着千余人往户部去了。”
……
五人一排,一眼看不到头的队列沉默的行进在金陵的长街上。
远处的户部外面围了不少人,他们看着那些商人在进进出出。
商人从来都是附庸,好容易出了一个吕不韦也不得善终。
而大明的商人就是文官,或是说文人的附庸。
士绅能插手地方事务,商人的地位低下,若是不寻找一个靠山,被吞并是迟早的事。
所以别单纯把官商勾结的罪名挂在商人的头上,很多时候他们其实是别无选择。
所以这些‘主人’就在看着那些‘奴隶’在户部进出着,眼神复杂。
“一旦和船队挂钩,这些商人以后就不会听话了。”
一个中年男子喃喃的道,他身边的同伴说道:“成玉兄,我记得那个王便就是靠着你才能在这些年顺风顺水,他可来了?”
中年男子定定的看着户部大门,咬牙切齿的道:“他来了。”
“啧啧!那你以后可就豪奢了。”
成玉兄死死的盯着户部大门,说道:“那个畜生是悄悄来的,这是想脱开了我单干,好大的胆子!”
户部大门不时有人进出,当一个商人满面喜色的出来时,迎面就挨了一拳。
“哎呀!”
商人捂着眼睛跌跌撞撞的退后,他怒火中烧的抬头,然后怒火消失,神色惊惶。
“糜先生……”
成玉兄咬牙切齿的道:“你这个畜生,如今这是找到新主人了?居然私自来此……打!”
他一招手,身后冲上来两个家丁。
商人转身就想跑进户部,却被一个家丁飞起一腿踹翻在地上。
两个家丁冲过去踢打着商人,成玉兄冷冰冰的看着。那些进出的商人见到这一幕不敢管,都从两边小心翼翼的绕了过去。
守门的军士皱眉看着,却也没出手。
这场景就类似于主人殴打下人,只要没打出大毛病来,没打死,官府都懒得看一眼。
而且这两个家丁非常有分寸,下手都离开了要害部位。
成玉兄负手而立,缓缓回身,目光冷厉。
“好!打得好!”
那些围观的文人们纷纷叫好。他们神色兴奋,脸上涨红,就像是在秦楼楚馆中刚看中了一个清倌人,马上就能携手共赴春宵。
“打死他!”
就像是在角斗场一般,这些人渐渐被激起了暴戾,他们振臂欢呼着,山呼海啸。
“打死他!”
什么时候家奴敢背叛主人了?
商贾之辈,从来都是我等手中的玩物。想让你生就生,想让你死……那也不过是一张二指宽的纸条递进衙门的事而已。
那时候就不是官商勾结,而是一家人的内部事。
天下文人文官是一家!
我们一旦联手,这天下就会风起云涌。
何人能挡?!
谁?!
热血在胸中沸腾着,本就对出海没有自己这些人的利益而不满的人群在沸腾着。
“弄死他!打断他的手脚!”
那两个家丁被这气氛给引得兴奋不已,他们下手渐渐的失去了分寸,地上翻滚着的商人渐渐的不动了,他们依旧在踢打着。
“噗!噗!噗……”
那些在欢呼的人疑惑的转头看向右边,然后……
人人面色惨白!
“打!”
成玉兄背对商人,意气风发的喝道。
而那两个家丁也听到了脚步声,他们停住了殴打,缓缓回身……
“噗!噗!噗……”
枪在肩头,脚步整齐,五人一排……
那些被刚才的殴打吸引过来的闲人都纷纷闪到了边上,噤若寒蝉的看着这支军队的到来。
一个年轻人的脸上还残留着兴奋之后的红晕,他好奇的看着这支军队,看着那些冷漠的脸,觉得有些艳羡。
没读过书的他绞尽脑汁想用一个词来赞美这支军队的煞气,但却无果,却因为他的神色纠结,引来了一个军士的注意,就扫了他一眼。
只是冷漠的一眼,可眼神中带着的煞气却让年轻人呆若木鸡。
“是那个人的麾下!”
“是,外面称呼他为魔神,看看啊!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成玉兄,回来……”
人群中有人在喊着,成玉兄却呆呆的看着前方的阵列中走出一人。这人看了那个已经一动不动的商人一眼,就指指前方,阵列中马上跑出来两人,都背着箱子。
这人缓缓的转向人群,说道:“本伯看到你们就想起了蛀虫,不劳而获的蛀虫。”
人群微微骚动,那两个军中的郎中检查了那个商人,抬头道:“伯爷,已经去了。”
“畜生!”
成玉兄呆呆的站在那里,兴奋和自傲已经没有了,在方醒的注视下,他跌跌撞撞的退后几步,伸手指向那些刚才在鼓励他、赞美他的文人,喊道:“是你们!是你们让打死他的……”
“他们叫你吃/屎你去不去?”
那些商人看到方醒来,自觉有人撑腰,就慢慢的围拢过来。
方醒期待着,期待着他们敢于控诉那些不公。
说吧,说出来是谁在你们的店里有股子,说出来,本伯马上收拾他!
可那些商人只是默默的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商人,看着他挣扎的痕迹和那……喷溅出来的鲜血……默不作声。
他们的神色悲戚,感同身受,却默不作声。
第1833章 危险的想法
商人是最大胆的群体,为了利润他们甘愿冒着全家被处死的风险去铤而走险。
商人是最胆小的群体,在面对强势的一方时,他们往往会选择小心翼翼的隐忍,哪怕是鸡飞蛋打他们依旧不敢反抗。
商人们默默的在悲伤着。
看守大门的军士知道自己闯祸了。
如果今天只是打伤,那谁都不会过问。
可现在打死人了,别怀疑,聚宝山卫的郎中已经起身,对着尸骸躬身,然后回到了阵列中去。
他们渎职了!
一个军士往户部里狂奔,另一人想出来,却被一个商人的眼神给定住了。
悲伤,愤怒,不解……
“为何不制止?为何?”
这个商人和死者大抵关系不错,他缓缓走向军士,问道:“为何刚才不喝止?”
军士摇摇头,“我不想惹麻烦上身,我惹不起他们。”
“惹不起?哈哈哈哈!”
这商人仰天大笑着,笑声少歇,他悲愤的道:“为何惹不起他们?为何?”
“因为他们是蛀虫!”
方醒胸中的怒火不比这个出头的商人少,他走到成玉兄的身前,看了一眼他身后惶恐的两个家丁,问道:“你哪来的胆子?谁给你的胆子殴人致死?谁给你的权利?”
成玉兄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颤抖的就像是筛糠。他的腿一软,就跪在了方醒的身前。
“是他们!是他们在怂恿!”
成玉兄指着边上的那一堆文人辩解道,然后又回身指着两个家丁骂道:“只是让你们去教训他一番,为何打死人?”
说完他就转身。
跪着转身有些难度,成玉兄刚转过来,就看到迎面而来的鞋底。
方醒一脚踹翻了成玉兄,拔刀出来搁在他的脖子上,咬牙道:“本伯几乎忍不住想杀了你,把你的脑袋挂在户部的外面,以警示那些蛀虫,什么都不干,却能锦衣玉食的蛀虫,只会破坏的蛀虫!”
“伯爷饶命……”
成玉兄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双手握住了长刀,鲜血从他的手心中往下流淌着。
巨大的恐惧让他忘记了疼痛,只是在哀求着,用力把长刀推离自己的脖子。
“兴和伯,罢了,此人多半是死,何必脏了你的手呢!”
王贺走过来劝道,然后一脚把成玉兄踢了个翻滚,说道:“果真是跋扈,肆无忌惮,咱家看着都恨不能宰了你!”
方醒目光转向那群文人,长刀指着他们,喝道:“马上驱赶,不走的打断手脚!”
阵列马上加速,然后以小旗部为单位分散开。
军士们调转枪口,渐渐开始了奔跑。
“他们不敢吧?”
一个书生呆呆的看着迅速逼近的军士问道。
可等他一回身,却发现人都跑光了。
跑啊!
对军队的恐惧,对聚宝山卫的恐惧,对魔神的恐惧,让这些读书人发狂般的在奔逃。
方醒指指两名家丁,他们马上跪下,顺从的被军士们绑住,完全看不出刚才殴打商人的残忍和得意。
方醒杵刀站在原地,对那些商人说道:“杀人偿命,此事是本伯的疏忽,死者家中可有能继承的人?”
先前喝问军士的商人说道:“伯爷,他家中的儿子都成亲了。”
死者的脸上全是青紫,身体也有些扭曲,方醒皱眉道:“去找他的儿子来,船队优先从他家采买货物。”
“多谢伯爷。”
商人跪地感谢,方醒面无表情的道:“你们都好生去做,大胆的去做。”
这商人知道自己今天算是得罪了那些读书人,就抬头道:“伯爷,这些人一旦聚拢了,小的们不敢惹啊!”
“合理合法,谁敢欺负你们?打了就是!地方官府若是敢庇护他们,报上去,到京城去告御状,本伯做你们的后盾,陛下会做你们的后盾!”
那些商人慢慢的围拢过来,有人问道:“伯爷,就怕是来不及啊!”
“那地方官府就是渎职,同谋!”
方醒杀气腾腾的道:“哪些人在你们的生意里有股子的?说出来,本伯最近坐镇金陵,正好去一一拜访!”
商人们先是一喜,接着就默然不语,没人敢说出那些事。
县官不如现管,现在图口舌之快,可自己和家人怕是要受苦了。
……
地方士绅和官府几乎是一体的,遇到大事官方也会去找士绅商议,寻求支持。
“士绅掌控着地方,这可不是说笑。”
曲胜回来得知了此事也是唏嘘不已,他生怕方醒下狠手,到时候户部也会被卷入漩涡中,就劝道:“慢慢来吧,若是一下动了他们,怕是要天下大乱了。”
方醒点点头道:“此事是不易,最好的方法就是增加下面的官吏,把那些权利从士绅的手中重新夺回来,把他们也纳入官府监管的……纳税户,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曲胜伸手想拍桌子,最后忍住了。
“兴和伯,你这是在掘根,小心天下烽烟四起!”
曲胜纠结的道:“此事按理和本官无关,可……兴和伯,千万别去蛊惑陛下这般做,那些人的关系盘根错节,他们和大明是一体的,也就是说……他们就是大明,你别发火,且听本官道来。”
“不管是官吏还是文人,上至庙堂,下至乡野,他们无处不在,整个大明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说他们就是大明可错了?”
曲胜觉得方醒的这个念头很危险,若是皇帝真被他说动去施行,后果之严重,谁都不敢想。
“本官今日也算是和你兴和伯掏心掏肺了。”
多次接触之后,曲胜觉得方醒这人并非是外界盛传的跋扈和不讲理,所以他也有些交好的心思,就继续说道:“读书读书,没好处谁去读?”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这些都哪来的?”
曲胜抚须得意的道:“当官的有监察考功,其实还没有那些士绅活的好啊!你可懂了?”
方醒怎么会不懂?
他说道:“这些本伯都知道,正如你所说的盘根错节,所以才需要釜底抽薪,否则这个毒瘤会越长越大,等到大明不足以支持着它继续成长时,不是内乱,就是外敌乘隙而入,改朝换代。”
曲胜愕然,然后苦笑道:“这倒是真话,前宋不就是争来争去的,争什么?不知足啊!百姓受苦,他们却在堂上高谈阔论,心思歪了,最后肯定是没有好结果。”
方醒还不知道朱瞻基已经用这个想法去试探了重臣们,结果被堵住了。
“没有好处就没人读书……那还叫做什么圣贤书?哄人还是哄鬼?”
方醒感到有些疲惫,他说道:“这就是个庞然大物,看似不起眼,不冒头,可大明却被他们拖着,想腾飞,翅膀上却挂着这些人,太沉重了,飞不动啊!
第1834章 咱家就想死在海上
户部门口行凶打死人,凶手两人和指使者一人全被弄了进去,户部尚书曲胜放话了,说是这三人要是不弄死,他就上奏章。
上奏章干啥?
当然是弹劾有人舞弊。
于是金陵城中有些躁动的气氛马上就安静了。
可有一群人却在后悔。
当那群商人从大宅子里出来后,消息就传了出去。
去年捐助新船建造的商人,船队此次优先考虑他们的货物。
消息一出,那些去年知道这事,却对此嗤之以鼻的商人真的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那些捐助的商人给的钱其实并不多,方醒当时并未强迫数额大小,所以看着更像是一个笑话。
不,像是在表态!
“这是以利诱之。”
汪元分析道:“先是威胁,然后让你失望,现在再给好处,大好处,你说这些商人以后会亲近谁?”
黄俭沮丧的道:“这些商人对他和船队感激零涕,以后必然是下海的力推者,方醒必然会大力扶持这些人,等他们成为豪商之后,南方的商界……加上徐庆那帮子人,老师,南方的商界以后会慢慢的被他给收拢了。”
“这只是第一步。”
汪元微笑道:“你别忘了他的科学,如今科学在南方的乡间传播甚广,等成了气候,加上这些商人的支持,你说他想干什么?”
黄俭失声道:“他想掀翻名教?!”
汪元依旧是在微笑着,手握茶杯,仿佛是在取暖,“你说呢?”
窗外烈日高照,恍如火炉。
……
方醒的驻地外面求见的商人络绎不绝,这些商人都是带着宝钞而来,直截了当的说要捐助下西洋。
可守门的军士得了方醒的指示,直接拒绝,连门都没给进。
“这些人都是投机者,给的钱再多我也不要。”
王贺在南昌扫尾回来了,被晒的有些黑。
“兴和伯,王岳慌了,几次找咱家,想请你代为求情,说是以后永为你兴和伯的……那个啥……”
“我不结党。”
方醒说道:“王岳这是病急乱投医,肯定还向你投诚了吧?不过却是晚了。”
王贺喝着冰镇的茶水,舒坦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陛下会收拾他?”
“那是必然的。”方醒的眉间冷肃:“此辈得过且过,没有担当,对宁王府的诸多不法视而不见,也不说禀告陛下,这等人如何还能担当一方首脑?”
王岳是完蛋了,方醒能想象得到京城的那些人在翘首以盼,希望能接任江西布政使的职务。
“一个王岳倒下去,等着接班的人都在窃喜,对了,你去看看宁王,开导一番。”
王贺一怔,“难道他要自尽?”
“扯淡!”
方醒说道:“自尽需要勇气,还得要特点的气氛和环境,他养尊处优多年,哪来自尽的勇气,去吧。”
除去一个崇祯帝殉国之外,明末那些藩王有投井自尽的,有不屈服被杀的,但大多数都是被俘,最后也没逃脱那一刀,算是为了自己家族几百年的养尊处优,于国无益付出的代价。
王贺去了后院,被人带着进了一个小院。
一进去就看到朱权在院子里站着,身边跟着两个黑刺的军士。
朱权站在树荫下,抬头看着枝叶之间的空隙形成的斑点,竟有些出尘之意。
“见过殿下。”
朱权缓缓低头侧身,看到是王贺,就问道:“王岳倒霉了?”
王贺走近些说道:“这个奴婢不知,不过想来他不会好过。”
“那就好。”
朱权负手而立,说道:“让方醒把本王的琴拿来,还有江训也弄过来。”
王贺看着他依旧是高高在上,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禁心中微怒,就说道:“琴在南昌,江训已经在押解进京的路上了。”
朱权眉间黯然,说道:“千般罪过都在本王,何必去为难他人。”
这人还以为自己能和皇帝扳手腕?
王贺这才知道方醒让自己来开导的意思,就说道:“殿下,这是谋逆,江训等人绝无幸免,流放是最低的,所以您此刻应当……奴婢觉着您现在应该写封请罪的奏章更好些。”
朱权白皙的脸上浮起了红晕,他不屑的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家的家奴罢了,也配来说本王吗?滚!”
王贺一时恼怒,就说道:“咱家……当年文皇帝可是拍过咱家的肩膀,你……罢了,奴婢告退。”
朱权喝道:“站住。”
王贺后悔来这一趟了,可他却不敢得罪朱权,只得止步,垂首听着。
朱权冷冷的道:“方醒为何扣住本王?”
他本以为会被马上转到北平去,谁知道方醒却带着他一路到了金陵,目前还看不到去向。
人最怕的就是未知的等待,即将到来的处置。
王贺闻言忍不住挑眉道:“殿下,此事您该去问兴和伯,奴婢只是监军,却监不到您的头上。”
朱权挥挥手,就像是驱赶一只苍蝇般的随意。
王贺怒火中烧的去找方醒,方醒却在待客,而且客人是王贺的偶像。
“见过郑公公。”
郑和正与方醒谈话,见到是王贺,就微笑道:“听闻你这几年很是沉稳,不错。”
王贺一听就激动了,说道:“哪有,和公公比起来,咱家就是在混日子!”
郑和含笑点头,王贺对方醒说道:“兴和伯,宁王还有些架子,还想要那个江训作陪。”
方醒和郑和相对一笑,说道:“不必管他,等到京城让他自己和陛下说去。”
“你拖着他到金陵,这是要给陛下留下考量的时间吧?”
郑和问道。方醒点点头:“那些人就算是有什么不满,可我在金陵,有本事就来金陵和我辩论一番,否则就是有力没处使。”
郑和换了个话题说道:“咱家这边就等着货物齐备,然后寻个好日子就出航了。”
郑和会先到福建太平港修整,等待信风。
“那些商人出货要快,还有,那几艘船都造好了,此次咱家会带着一起出海,若是好,回头就请旨造几艘大的。”
郑和憧憬着,可方醒却知道此次将会是他最后一次出海,再往后的话,朱瞻基肯定是要让他荣养了。
“郑公,下次就换人吧。”
方醒真担心郑和哪天死在海上。
郑和一怔,然后大笑起来,笑声爽朗。
王贺在边上艳羡的看着豪爽的郑和,他觉得自己以后要是能活到郑和的一半,那么就心满意足了。
郑和大手一拍桌子,眼神含笑,语气却铿锵的道:“咱家就想死在海上,就葬在海中。”
说着他起身道:“兴和伯,户部那边尽快定下来,咱家也催催那些官办工坊。上次出海试船只过了小琉球,心中焦急啊!尽快些!”
方醒起身道:“郑公豪迈,方某这边会尽快落实下来。”
郑和点点头,正准备出去,又想起一件事,回头道:“咱家这是年纪大了忘事,兴和伯,那些使者都有些不安,要不你去看看?”
第1835章 不坠上国之威
王十五在鸿胪寺当差,职位不定,到处跑,说白了就是个打杂的小吏。
从那些使者来了之后,他就在驿馆里伺候他们,听候召唤。
十多个使者,加上他们的随从,王十五一天连轴转,不管是吃喝拉撒他都得去转达要求。
这是个跑腿的苦差事,而且经常会发生矛盾。
就像是做生意一样,和客户有矛盾,就先让下面的人去直面客户,等客户的火气差不多发完了,知道原因了,上面的人就该出场了。
这就是缓冲器,而王十五干的就是这个活。
使者们住的地方不算好,这是方醒造的孽。上次使者们刚到金陵时,他听闻使者们在路上认为大明以后不出海了,颇为轻视,就把这群人丢进了驿馆里。
驿馆自然不能和以前的鸿胪寺精心准备的地方相提并论,可那些使者被方醒给吓坏了,当时没敢质疑。
可他们一直等着,等施二姐都走了许久,依然看不到大明送他们回国的意思,于是耐心渐渐消磨,脾气越发的大了起来。
快到午饭时间了,王十五去厨房看了看,看到有羊肉和鸡肉,就和厨子笑闹了几句,觉得今天应该是平安无事。
等饭菜弄好后,王十五带着一群杂役送了过去。
一个国家一个小院,王十五带着人一个个的送进去。
开始还算是顺利,只是送到苏禄的小院时,使者的随从却因为思念亲人发脾气,当即就把饭菜给掀翻了,还情绪激动的喝骂着王十五。
“你们明人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吗?”
那随从指着王十五说道:“多久了?一年多了,为何还把我们关在这里?”
王十五堆笑道:“这不是船队没准备好吗,现在船队正在整修,稍后出航时自然会带着诸位回去。”
苏禄使者带的随从不算多,可三十余人挤在小院里,条件不算好,加上思念家人,情绪都有些激动。
“上次你也说马上走,马上走,多久了?咱们都学会大明话了还没走。”
“你们的皇帝说话不算数,上次还说以后不下海了,现在的皇帝又说要下海,出尔反尔,不像是……不像是…..”
最后那话虽然忍了,可王十五却猜得到他想说什么,就驳斥道:“那是陛下,也是你们能挂在嘴边的吗?”
一个随从怒喝道:“我们要回去!你们若是不肯,那就给船,咱们自己回去!”
这时候别的使团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午饭也不吃了,都挤进了院子里。
“我们要回去!回去!”
“你们明人说话不算话!”
“我们要回去!”
渐渐的群情激昂起来,在思家的情绪支配下,这些使团都开始了抗议。
王十五额头冒汗了,他的周围全是声音,抗议的声音。
若是以往,这些使团哪敢聚集闹事,可郑和的船队都整修好久了,就算是造船都该差不多出来了,可依旧没有出航,这由不得使团的人不激动。
“何时回去?你告诉我们,何时能回去?”
王十五眨着眼睛,看着一张张愤怒的脸,说道:“兴和伯来金陵了。”
瞬间院子里安静了,这些人想起了上次方醒的警告,都有些退意。
可有几人大抵是怒不可遏了,还在喋喋不休。
“说话不算数,哪有这样的上国?哪有?”
王十五一听就怒了,说道:“你们在这好吃好喝的还不知足?至于何时回去,那得等……”
王十五觉得周围很安静,连咳嗽和呼吸声都听不到。
这么老实?
王十五缓缓回身,就看到身后闪开了一条缝隙。透过缝隙,他就看到了负手站在院门外的方醒。
冷冰冰的方醒!
“好热闹!”
方醒就站在外面,目光缓缓扫过院子里的人,在王十五那里停了一下,说道:“你不错。”
王十五只觉得一股清泉从头顶缓缓淋下去,心中的委屈和焦躁就被这股清泉给淋没了。他拱手道:“伯爷,小的只是不想坠了大明的上国之威。”
方醒点点头,然后目光一冷,淡淡的道:“你们哪不满意?说,本伯今日为你等做主。若是不够,本伯马上上书京城,请陛下定夺。”
院子里鸦雀无声,王十五看到这些人大气都不敢出,不禁心中大畅。
无人接话,方醒说道:“让使者们都来这里。”
懂大明话的马上轻手轻脚的出去,不懂的也跟着,很快小院里就只剩下了王十五。
苏禄使团被吓坏了,居然也跟着出了院子。
王十五躬身道:“伯爷虎威,小的佩服。请容小的安排。”
方醒轻咦一声,点点头,然后王十五就叫了那些送饭菜的人进来布置。
看到他指挥着那些杂役井井有条的布置着正堂,方醒觉得大明真的是不缺人才,只是缺乏人才上升的通道罢了。
“见过兴和伯。”
使者们来了,方醒没回头,当先进了正堂。
这些使者也不是好鸟,刚才那些随从来闹事,何尝不是他们的纵容。
双方坐下后,王十五给方醒上了茶,至于那些使者,抱歉,人太多,没桌子摆放。
方醒摸了一下茶杯,感受着那滚烫,然后说道:“两年,两年内大明经历了两任帝王的更迭,这是大不幸。”
那些使者都纷纷低头表示哀悼,方醒瞥了一眼,说道:“幸好陛下稳住了大明。大明稳住了,各项事宜自然会逐步推进。本伯听闻你等对大明不满?说说吧,本伯正好在此,有什么不满都说出来,本伯能解决的就解决,解决不了的上奏陛下。”
“没有的事,兴和伯,咱们对大明可是敬若神明,没有的事。”
“是啊!本想及早回去禀告国主,然后国中好来吊唁……”
这话暗指朱高炽去时大明没有让他们去北平吊唁。
方醒看了说这话的使者一眼,说道:“客随主便,大明怎么安排那是大明的事,举国同悲之时,难道还得要面面俱到吗?还是说缺了你先帝就得等着?”
这使者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后就请罪道:“是在下错了。”
从金陵到北平,等他们到时,朱高炽尸骨已寒,去干什么?耗费钱粮?
所以当吕震去请示朱瞻基时,他直接就漠视了。
“此次船队出海,一是宣慰,二是贸易。”
下面静悄悄的,被大明这个庞然大物重新控制的恐惧让使者们心中悲喜交加。
悲的是以后想自由扩张怕是不能了,否则大明的船队会把强势的一方打回原形。
而喜的是以后安全有了保证,而且贸易重开之后,这些藩属国也是受益者。
方醒看到了这些复杂的表情,他说道:“贸易,大明不需要那些珍禽异兽,不需要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既然是贸易,要么以物易物,要么就用金银来交换,这是铁律,以后就照此而行。”
第1836章 本王等着看你的结局
吕震很得意,他完美的完成了仁宗的后事,得到了朱瞻基的夸赞。
虽然朝中不少人看他不顺眼,觉得他是小人,可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他至今依旧屹立不倒。
哪怕是朱棣的宠臣胡濙也无法撼动他的尚书宝座。
初秋的北平有些干燥,吕震觉得有些燥热,胸口处发闷。
这种感觉很难受,让人想撕扯衣襟,随后把胸口敞露出来,否则憋闷的想发狂。
他进了宫,禀告了仁宗下葬后的一些事宜,朱瞻基很是满意,夸赞了几句。
吕震看到朱瞻基的心情还不错,就说道:“陛下,臣子吕熊每日回家都在想着公事,三更方睡,臣……臣知道兵科给事中出了缺,陛下……”
说着吕震就跪在地上,泪水长流,哽咽出声。
朱瞻基皱眉放下奏章,淡淡的道:“此事且等蹇义来了再说。”
官位出缺,一般除非是皇帝有了人选,否则大多是蹇义提出几个人给朱瞻基挑选。
吕震讪讪的请罪,朱瞻基说道:“今日该去祭祀太庙,你为何还在这?”
吕震起身道:“陛下,臣在等太常寺的人。”
干正事的时候还不忘来给自己的儿子求官职,这是在摆老资格。
这人有些得意忘形了!
朱瞻基冷冷的道:“那还不赶紧去?”
吕震躬身告退,出了大殿,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在心中告诫自己,千万别太得意了,要谨慎,谨慎!
下去的时候他又看到了宋老实,这个傻子还冲着他笑了笑,吕震微微笑着。
还没出午门,吕震就看到了方醒。
“兴和伯……”
这厮怎么回来的那么快?
吕震错眼就看到了方醒身后的朱权,赶紧拱手道:“见过殿下。”
朱权没搭理他,他在看着眼前的宫殿,唏嘘不已。
“殿下可是在想着这些宫殿差点就归于自己吗?”
朱权看着方醒不屑的说道:“到了这里,你没有和本王说话的资格。”
方醒笑了笑,说道:“可惜你却不知道陛下,陛下不会以身份来辨识人,他只会看这个人对大明有何功劳,有何帮助,至于你,坐吃等死罢了,何来的资格?”
吕震讶然看着面色铁青的朱权,再看看轻松写意,一点儿都没惶恐意思的方醒,赶紧拱手走了。
这人疯了,张狂了,膨胀了!
吕震第一次没有反对方醒,他觉得方醒讥讽的太对了,那些藩王平时以龙子凤孙自居,全天下大抵就只在皇帝的面前低一头,其他人根本就不入眼。
他一路想着这些事到了太庙,看到太常寺的人早就在等候了,就说了几句本官有政事在身,来迟了的话,然后开始进入程序。
而方醒却带着朱权已经到了乾清宫。
朱瞻基登基之后也就是在太和门进行了一次御门听政,然后大多都在乾清宫处理政事,召见重臣。
所以当朱权进入大殿时,辅政学士和六部尚书就只差个吕震,其他人都在。
朱权只是拱手,然后缓缓看了一眼群臣,说道:“你让吕震去办事,是知道此举不合礼法吗?”
杨荣没等朱瞻基回答,就出班道:“殿下此言太过,私藏铁料,敢问可合乎礼法?”
朱权轻蔑的瞥了杨荣一眼,说道:“你是谁?”
这是羞辱,也意味着朱权想保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杨荣昂首道:“下官杨荣,见过殿下。”
朱瞻基冷眼看着朱权在表演,说道:“宁藩这些年辛苦,朕早有见见宁藩的想法,今日一见,果然闻名如见面,心思细腻。”
朱权号称是智谋无双,而朱瞻基的评价却也恰如其分,暗示朱权城府深,心思缜密。此次谋逆正是隐忍多年的谋划。
朱权缓缓看向朱瞻基,微笑道:“若是文皇帝在,本王尚可屈膝,可你……本王当年在塞外攻伐时,你尚未出生。四哥养的好孙儿,把本王擒了,可是要杀了本王吗?”
朱瞻基面无表情的道:“宁藩苦心孤诣多年,谋逆之心确凿,以后就在北平居住吧。”
凤阳被朱瞻基忘在了脑后,他有些焦虑,缺乏安全感,所以才把朱济熿和朱权都软禁在北平。
太年轻就是这样,意气风发之后,这个庞大帝国的诸多麻烦让他有些不堪重负了。
方醒握紧双拳,目光缓缓转动,看了群臣一眼。
他知道自己不在的时间里,这些人用软刀子在慢慢的磨着朱瞻基。
磨啊磨!最终把一个想做一番事业的帝王给磨成了老气横秋的皇宫看守者。
“随便你,本王只要书琴即可。”
朱权腰身笔直,目视着朱瞻基,依旧是云淡风轻。
朱瞻基点头道:“令宗人府去了宁藩……”
“朱瞻基!”
朱权猛地扑了过去,早有准备的方醒过去,从身后一把勾住朱权的脖颈,然后一拉,就把他拉倒在地上。
侍卫也冲了过来,两下把朱权给控制住了。
朱权目眦欲裂,喝骂道:“黄口小儿,你居然敢断了宁王的爵位,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在看着你,你这个小畜生,迟早会有报应,本王等着看你的报应,报应……”
“你不懂。”
朱瞻基并未动怒,只是起身道:“你不懂何为帝王,你更不懂太祖高皇帝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你只是宁王。”
“大明之所以是大明,那是因为它不是一家之天下。以天下奉养一家,迟早会被倾覆。”
朱瞻基从容不迫的说道:“古人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朕行正道,以诚心待万民,当无往而不利,蝇营狗苟者……必遭万民唾弃!”
朱权被反剪双手,他冲着朱瞻基冷笑道:“四哥废藩王,你父亲也想废藩王,你是废了晋王和宁王……你还想废了谁?那么多的藩王,你还想废了谁?太祖高皇帝,看看这一家子逆贼吧!看看他们把大明弄成了什么样……”
“大明很好。”
方醒说道:“大明以后还会持续好下去,越来越好!历史和时势选择了文皇帝,事实证明他老人家是大明最出色的帝王,除去太祖高皇帝,无人能比,以后也不会再有。”
方醒深深的吸一口气,他想朱棣了。他觉得有些累,他想那位总是板着脸的帝王能够重生,然后用自己的威信压住大明的那些杂音。
“如今的大明欣欣向荣,这便是文皇帝打下的底子。那些外敌闻风丧胆,那些藩属国毕恭毕敬,这些是谁的功绩?是你吗殿下?”
朱权呆滞的听着方醒的咆哮,他想起了朱棣的霸道和雄烈。
“文皇帝从不对外敌妥协,他敢于拔刀,你敢吗?”
方醒讥诮的道:“你只敢躲在王府里装作一心向道的模样,你想的只是满足自己的私心,你也配觊觎那个位置吗?”
朱瞻基看到方醒的眼睛有些发红,就知道他这是在怀念朱棣。于是他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登基至今,大明的局势看似良好,可底下的暗流从未停止过涌动。
那些表面忠心耿耿的臣子,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皇帝确实不是个好差事!
朱瞻基挥挥手,“带了晋庶人去,书和琴都给他。”
朱权呆若木鸡的被两名侍卫架着往外走,快到殿外时,他突然喊道:“出海耗费巨大,到处征伐死伤惨重,好战必亡!朱瞻基,本王等着看你的结局!”
朱瞻基冷冷的道:“你的眼界和格局也就只有这些,不足以和朕说这些大事。”
“哈哈哈哈!本王等着,朱瞻基,本王等着你……”
第1837章 奇怪的吕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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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臣除去杨荣开始驳斥了朱权之外,其他人都相当于是看了一出大戏。
君臣联手斗宁王的大戏!
顺便让他们重温文皇帝在时的那种俯首帖耳的生活!
“兴和伯此行辛苦了。”
方醒的脸又被晒黑了,他拱手道:“陛下,此次南昌前卫之事,让臣觉得南方的卫所多有懈怠,监管不力。”
这事儿和兵部没关系,所以张本没回应。
朱瞻基说道:“总有人以为天高皇帝远,把军队当做是自己的家奴,这等人,发现一个,严惩一个,绝不手软!”
随后大家就散了,回到值房之后,金幼孜说道:“陛下这是要开始对武人下手了吗?还是说是在敲山震虎?”
杨荣是首辅,他不会轻易表态,而黄淮的身体不大好,只是在强打精神。
杨溥看了大家一眼,说道:“武人……陛下当年也曾多次经历战阵,武人的忠心应该是不缺,只是这些人没了出路,找不到征伐之地,陛下要时不时的敲打一番……”
杨荣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忌惮。
杨溥平时的话不算多,但杨荣几次观察,发现这人实际上最喜欢的还是揣摩。
揣摩同僚,揣摩帝王,揣摩局势,然后据此作出判断和应对。
这是个劲敌!
原先朱棣属意的首辅是杨士奇,可后来却因为杨荣站队正确,所以就虎口拔牙,抢到了先机。
如今朱瞻基在位,他的政治主张偏向于朱棣,所以杨荣必然是稳当的。
要想撼动杨荣的位置,那么必须要保证大明的局势下滑,皇帝的锐意进取被当头一棍,然后杨荣这个首辅就会成为盾牌被扔出去。
就如同宋朝一般,改革被抵制,被反对,难以为续时,王安石就是盾牌。只有他滚蛋了,君王的威信才能继续保持下去。
所以杨荣在观察着这些同僚的言行,然后仔细揣摩。
杨士奇是个厚道人,同时也是对杨荣威胁最大的一个。金幼孜有些焦躁,从方醒介入之后,他就开始焦躁不安,并充当了搅屎棍的角色,不停的在搅动着朝局。
黄淮不足为据,他的身体就无法保证充沛的精力来担任首辅的职务。
那么……
杨荣说道:“文武之间的事不是咱们能掺和的,听从陛下的吩咐就是了。”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的瞥了杨溥一眼,看到了一丝诧异。
是啊!诧异……
杨荣在心中冷笑着,他知道杨溥刚才的言论有激金幼孜的嫌疑,只要金幼孜一闹腾,他这个首辅必须要镇压或是劝解,不能把矛盾闹到皇帝的身前。
然后……这个首辅和同僚的关系就会越来越差。
再然后……
……
方醒出宫时特地去了太庙那边看了一眼。
太庙里已经是烟熏火燎中,那些礼官在折腾着。
方醒看到了吕震,而吕震也看到了他,就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双手拢在袖子里,问道:“兴和伯这是要回家了?”
方醒点点头,看着大殿里那些粗大的柱子眼馋。
这些高大的柱子可全是金丝楠木啊!
随便支撑个几百年屁事都没有的金丝楠木!
方醒在对着这些好木料垂涎三尺,吕震却笑吟吟的道:“兴和伯南下几个月,赶紧回家团聚吧。”
这人怎么变热情了?
方醒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拱拱手走了。
吕震笑着目送他远去,然后转身进去,继续进行仪式。
“请行礼……”
礼官的声音悦耳悠扬,既不会‘惊扰’到皇家的列祖列宗,又能彰显皇家的尊贵。
神位一一排列,太常卿跪下,上香,祭酒……俯身伏在地上。
“再拜……”
“兴……”
“平身……”
一系列的程序走完后,礼官说道:“礼毕……”
吕震笑眯眯的和众人拱拱手,然后独自走了。
“吕大人今日这是怎么了?难道是遇到了好事?”
“嗯,以往他可不会对着咱们笑,更不会拱什么手。”
这时太常卿过来,这些人马上就闭口不言。
太常卿负手看着外面的阳光,喃喃的道:“这人为了自己的儿子去陛下那里求官,好几次了啊!”
呃!
这些官员小吏都垂首,等太常卿走了之后,他们这才三三两两的出去。
“这人好厚的脸皮啊!居然为自己的儿子求官。”
……
吕震的心情不错,稍后就去了那些番僧的地方视察了一番。
礼部看似不管钱,不管官帽子,可涉及之事都和国家形象息息相关,在看重礼仪和名分的大明,礼部尚书的官职也不差。
番僧们被养在京城,平日里也没啥事干,见到吕震来了,就弄了一桌素斋,请他吃了。
席间吕震的情绪不错,频频举杯。
等太阳偏西,吕震看看到下衙的时间了,就起身摆摆手,然后走了。
他摇摇晃晃的上马,慢悠悠的回家。
出了皇城没多远,他就看到了方醒。
“要一只狗,小狗。再来一个武将,要大刀……最后来个胖子,看着好笑的胖子……”
方醒就和那些百姓挤在一起,满脸兴奋的叫喊着。
吕震喝的有些醺醺的,他趁着酒意挤了过去。那些百姓看到他穿着官服,只得让开了路。
吕震走到方醒的身后,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兴和伯,你这是童心未泯呢?”
方醒回头看到是他,就随口道:“看着这面人喜庆,买回家给孩子们玩耍。”
吕震打个酒嗝,低声道:“兴和伯,改日本官请你喝酒。”
两人没什么交情,不,应该说是有些仇隙。所以方醒觉得这厮越发的古怪了,就随口应了,然后就用力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表示还礼。
“哎……”
吕震喝酒之后脚发飘,被方醒这一巴掌就拍在了地上。
“我说你不是想讹我吧?”
吕震在地上几次起不来,周围的人以为他们要打架,马上避开了,让出了一大块空地。
“老爷!”吕震的随从惊呼一声,然后准备过来扶起吕震,却被吕震拒绝了。只是对方醒怒目而视。
吕震苦笑道:“老了,这骨头硬,兴和伯搭把手。”
方醒一把就扶了他起来,说道:“我说吕大人,下次你可千万别和本伯闹腾,小心啊!”
上次他一脚把吕震踹到家里养了许久,这仇他不相信吕震会忘记。
吕震起来拍拍屁股,拱手道:“走了,兴和伯记得啊!改日本官请你喝酒。”
方醒勉强应了,然后趁着人少的机会,赶紧让面人师傅把自己的三个面人做了。
……
吕震到了家,儿子吕熊还没回来。老妻帮他更衣,随口问了吕熊的官职。
这是吕震前段时间吹嘘造的孽,他一边换上家常衣服,一边敷衍道:“还早呢!陛下登基没多久,现在不好开口。”
随后他的老妻给他喝了醒酒汤,他厌恶的喝了,打个嗝,起身就进了卧室。
“有些累了,别吵闹。”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