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8章 皇后有孕
吕震躺在床上,想着今天皇帝的神色,不禁有些抑郁。
他靠的就是强闻博记,靠的就是揣摩君王的意思,这才稳住了礼部尚书的官位。可今天看皇帝的意思,似乎是对他不大满意。
“一个给事中算什么?于谦那个愣头青都能一步升天,为何我儿不行?”
吕震有些烦躁,他扯开内衣的胸襟处,右手背压在眉心上,呼吸急促。
“若是方醒能帮忙说说话就好了,他是陛下的心腹,一句话能顶老夫的十句,还不会惹火陛下。”
“哎!当初就不该和方醒闹腾,好好的不成吗?反正他的事和老夫没关系,何必多事呢?”
吕震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越想身上越燥热。
“父亲。”
卧室外面传来了儿子吕熊的声音,吕震说道:“今日可有人说你坏话了?”
吕震为儿子在朱瞻基那里求官好几次,外面的人渐渐的都知道了,导致吕熊经常被同僚暗讽。
“父亲,没有的事。”
吕熊的声音带着担忧:“父亲,您可是身体不适吗?那孩儿去请了郎中来吧。”
吕震说道:“为父无事,那件事你放心,为父必定是要做成的,去吃饭吧,啊!”
“是,父亲。”
听着外面远去的脚步声,吕震唏嘘不已。
可是答应了儿子的事情,做不到的话,吕震会觉得没脸回家,所以他继续盘算着,盘算着如何才能把关系走通。
“没地方立功啊!哎!”
越想越烦躁,吕震干脆把内衣脱了,这才觉得好受些。
……
“爹!”
当抱起无忧的一瞬间,方醒觉得自己偏爱闺女真的没错。
以前他出去一段时间再回来,两个儿子都不认识了,要慢慢的培养熟悉起来。
先前他才进后院,正和两条大狗在院子里玩耍的无忧起身看了他几秒钟,就欢呼着跑了过来。
“想爹了没有?”
方醒单手抱着无忧,对出来的张淑慧和小白点点头,问道:“那两小子呢?”
“夫君辛苦。”
张淑慧说道:“他们都在书院呢。”
“爹,我想你了。”
无忧此时才说了这句话,方醒亲了她一口,欢喜的道:“闺女就是比儿子贴心,那两小子就野的没边了,整日就记着玩耍……”
“爹。”
“爹。”
呃!
方醒抱着无忧回身,看到两个儿子一本正经的行礼,只是都带着委屈之色,就尴尬的道:“好了,为父此次带来了不少礼物,你们去分一分。”
方醒把无忧放下来,摸摸她的头顶说道:“无忧也去。”
无忧欢喜的跟着两个哥哥往前院跑,两条大狗看看方醒,犹豫了一下,也追了上去。
“我走之后家中有啥事没有?”
夫妻之间最好的融合方式除去那些之外,就是家事。
张淑慧叫小白去准备方醒洗澡的衣服,然后说道:“没什么事,就是皇后最近吃了些亏。”
“吃亏?”
张淑慧帮方醒脱去外裳,说道:“嗯,说是宫中分发脂粉,有几个嫔妃少了。”
“那关她何事?”
胡善祥又不揽权,分发脂粉这等事她肯定不会插手,最多是下面的人禀告时她点个头而已。
“别换了,等我洗澡之后再换。”
方醒就穿着内衣都觉得热,可惜现在不大方便穿短裤,不然他准备弄几条出来,家里人,特别是两个孩子都可以穿。
张淑慧把他的外袍放在架子上,方醒在后面看着那渐渐浑圆的曲线,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开始宫中说是皇后克扣了,后来大概是觉着这话像是谣传,就换了个说法,说皇后嫉妒那几个嫔妃,就扣下了脂粉,那几人要是再不服软,皇后就准备要下狠手了……夫君,您……”
张淑慧回身就看到了方醒那直勾勾的眼神,不禁回头看看门口,然后说道:“夫君,大白天的可不兴这个。”
这年头白日宣那个啥的有些忌讳,大白天的痕迹太过明显,张淑慧觉得会很丢人。
方醒干咳道:“皇后不是那种人,陛下没管?”
张淑慧瞪了他一眼,说道:“陛下还不知道呢,皇后也没去告状。”
方醒皱眉道:“她不能去告状,否则就是不称职。”
看到张淑慧有些愤愤不平,方醒无奈的道:“皇帝管理大明,皇后管理后宫,这是分工。皇后什么事都要找皇帝去讨回公道,那皇帝要你来干嘛?”
张淑慧不服气的道:“那是夫妻,其他的只是小妾。”
呃!
换做是外人方醒真的没兴趣解释这事儿,自家的老婆却没法,否则晚上多半是要被敷衍了事。
“皇帝没有媳妇,这一点你要记牢了。”
“没有夫妻?”
“对。”
方醒解释道:“我说过皇帝无私情,无能的皇后暂时能赢得皇帝的同情和怜爱,可时间一久,同情会变成烦躁,怜爱就会变成厌恶。”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小白进来反击道,然后补了一句:“少爷不算。”
方醒笑吟吟的拱手道:“承情承情。”
这是方醒从男人的角度出发的解释,外加点对皇帝的特性分析。
“就像是一个人喋喋不休的每日找你诉苦,说家里面如何如何的艰难,亲人们如何的讨厌,爱占便宜……不说多,半个月估摸着你就得烦了。”
张淑慧愁容满面的道:“可宫中还是在传着这些话呢,皇后就当是没这回事,根本就不搭理。换做是妾身的话,肯定要把人给拿了,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哎!皇后不是吃醋的人。”
方醒觉得女人就是麻烦,一多就争斗。
“夫君……”
张淑慧突然出去看了一眼,再次进来时,就鬼鬼祟祟的低声说道:“夫君,皇后有身孕了。”
呃……
方醒这次是真的吃惊了,他眨巴着眼睛,渐渐的脑子活动起来,问道:“若是皇后有孕,谁都不敢闹腾,那么必然就是没报上去,谁给她出的主意?”
胡善祥没有这个心机,所以方醒觉得这是有人给她出了昏招。
张淑慧楞了一下,问道:“夫君,妾身怕有人给皇后下毒呢!难道错了?”
方醒以手扶额,随即又放下,说道:“我说过许多次了,谁也不敢对皇后的身体下手,那是找死,皇帝不处置,我就要进宫去问问他是否想宠妾灭妻!”
张淑慧羞赧的道:“妾身觉着那个女人看似老实,可心机特别多,就担心……想等皇后的身子稳住了再说。”
小白也说道:“少爷,上次我进宫的时候遇到过孙贵妃,看着好假,笑的让人头皮发麻。”
“那是你事先就预设她是个奸猾的人,所以才会看她什么都不顺眼。”
方醒交代道:“有什么好瞒的?这几天你就进宫求见,让皇后赶紧把有孕的事说了。”
第1839章 吕震去了
家主回来了,方家庄上下都洋溢着欢喜的气氛。张淑慧让人给每个孩子发了些饴糖,算是庆祝,却被方醒嘲笑为想去祸害别人家孩子的牙齿。
于是晚上方醒就遭罪了,几次三番,几乎无从招架。
而就在他陷入温柔乡的时候,吕震的家中传来了一声尖叫。
“老爷……”
……
秋天的早晨算是个好时辰,不太热,适合睡懒觉。
只是在方醒去南方之后,张淑慧都是和无忧一起睡的,昨晚上也是劝说了好久,婉婉才不情不愿的去了自己的房间。
太阳照的院子里亮堂堂的,卧室里的方醒和张淑慧还在相拥而眠。
两人昨晚上折腾的太久,筋疲力尽之下,居然没发现窗户上出现了个小脑袋。
“爹!”
“嗯?”
方醒睁开眼睛,左右看了一眼。
“娘!”
“谁?无忧?”
方醒的脑袋刚清醒,窗外就传来了轻微的一声,然后就是无忧哇的一声。
“无忧怎么了?”
方醒嗖的一下就下了床,然后穿了内衣,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到了窗户边,木花已经把无忧抱起来了。方醒看到倒在地上的凳子,就哭笑不得过去接了无忧。
“小坏蛋可是偷偷的爬窗户了?”
无忧含泪摇摇头,“爹,你们不起床,娘说不起床的都是懒鬼,会没饭吃。我不想你们没饭吃……呜呜呜……”
方醒一怔,看着泪水从无忧白嫩的脸上滑落,就伸手擦了擦,说道:“嗯,无忧很厉害,爹明日就早起。”
张淑慧终于穿好了衣服,她在里面听到了无忧的话,就羞恼的看了方醒一眼,然后接过无忧哄着。
小白早就起了,这时她带着两条大狗从外面进来,见状就问了,结果无忧告状,小白就忍不住笑了。
方醒也是有些尴尬,随即就去洗漱。
还没吃完早餐,外面就传来了一个让方醒发蒙的消息。
“老爷,吕震死了!”
……
吕震死了,晚上他的夫人上床睡觉,然后心大也没注意一动不动的吕震。
夫妻到了一个年龄之后,上床只是睡觉。
是的,就是睡觉,别无他意!
稍微有点年纪的人夜尿多,他的夫人晚上起夜时突然想起没听到鼾声,还以为吕震睡的太沉。
结果上床的时候,她不小心坐到了吕震的脚上,然后……
吕震是重臣,这个消息当然要及时通报,于是大清早朱瞻基也接到了消息。
大家都觉得吕震死的有些奇怪,这人昨天还在做事,看着好好的,甚至还有精神去为自己的儿子讨私情,可怎么突然就去了呢。
不过去了就去了,朱瞻基也就是吩咐人去吕家慰问一番,至于谥号他没准备给。
这吕震以往得罪的人不少,而且群臣大多看不上他的作风,所以闻听他在家去了,也没谁悲戚,准备回家叫人去看看。
辅政学士们对此默然,回到值房,金幼孜说道:“当年李能被他给害死了,如今算是报应来了。”
李能,当年的给事中,因为吕震为脱罪而颠倒黑白,最终被误杀。
杨荣只觉得浑身轻松,说道:“都是同僚,下衙后大家还是去看看吧,好歹是个情分。”
金幼孜梗着脖子道:“什么情分?没人跟他有情分。”
百官静默,大家都准备尽人事。
可就在午饭前,一个消息就被爆了出来。
兴和伯方醒昨日殴打了吕震,都打趴下了!
吕震的家人马上就在皇城外喊冤,顿时这声势就起来了。
……
“这是谁在攀诬?”
朱瞻基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诬陷方醒,让群臣也是暗自腹诽。
方醒殴打官员的黑历史简直是罄竹难书,有离京时为了立威、有回京时遇到有人说自己的坏话而饱以老拳……
这人就是活生生的行走的暴徒啊!
杨荣虽然不愿意掺和这事,但此时也不得不出来建言。
“陛下,众口悠悠,要不让刑部的人去看看吧。”
朱瞻基点点头,这个是程序,哪怕他再不相信,也得要走一遭的程序。
……
“吕震昨日对我很亲切啊!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吕震去了,解缙也有些伤感,不过却不是伤感吕震的离去,而是觉得自己也垂垂老矣,怕是时日不久了。
老年人最怕的就是看到离去,看一个他们的心中就会多一分萧瑟,看多了,整个人都会变得沉闷和孤僻。
“老夫居然生出些萧瑟之意来,哎!真是多愁善感,为赋新词强说愁啊!”
解缙自嘲的笑了笑,方醒也是觉得他有些多愁善感了,就说道:“您才五十多,我瞅着您最少还得有三十年,说不定悠悠的孙子您还能带着在院子里溜圈。”
解缙点点头,精神大振的道:“好,老夫以后每日都多溜几圈,好歹要给悠悠娶妻,哎!祯亮的眼光不好,若是悠悠以后的妻子让他们选,老夫必定是死不瞑目……”
定下目标的解缙随即就精神抖擞的给方醒分析了一下。
“吕震的儿子在等升迁的机会,他到陛下那边都撞过几次钟了,若不是他是老臣,陛下肯定要斥责一番,不过也一直没答应他。所以老夫猜测他是想和你交好,然后请你代为说项。哎!不管好人坏人,父母难为啊!”
“是这样啊!”
方醒唏嘘道:“他和我做了许久的对手,如今却是为了儿子向我低头。”
“你别去伸手,千万别去。”
解缙警告道:“你去伸手帮了他儿子,收获的不会是赞许,大家都会认为你这人城府深,在收买人心。想想,自己仇人的儿子你都肯提携一把,旁人如何?”
“除非你觉着自己有做周公的天赋异禀,否则老夫劝你什么都别管。”
方醒失笑道:“您想多了,我这人别的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若是吕震家中穷的揭不开锅,这时候也轮不到我去同情和帮一把,陛下自然会处置。所以我就在家歇息几日,好好的陪陪家人。”
等方醒出了书院,恰好碰到了沈阳。
“你倒是稀客,怎么,有事?”
方醒和他并肩走在乡间的路上,感受着秋天的静美。
沈阳却没心思去感受这些,他说道:“伯爷,刚才吕震的家人说是您害了吕震。”
“这谁说的?”
方醒觉得有些无稽:“我昨日出宫就回了家,一直没出门,我哪害他去?”
沈阳纠结的道:“吕震的随从说的,说昨日下午您和吕震发生了冲突,您把吕震给打趴下了。”
“打趴下了?”
方醒觉得这真是无妄之灾。
沈阳点头,认真的说道:“吕震的家人认为是您打伤了他,多半是暗伤。”
“可我不是高手啊!”
方醒觉得这事真的是奇葩了。
沈阳要回去了,临走前说道:“陛下说是无稽之谈,可终究要查验一番,刑部的人已经去了吕家,您……小心些。”
第1840章 偏心的皇帝
在朱高炽驾崩时,有人说朱瞻基会限制方醒,暂时压住他,稳住朝政。
这是从方醒的仇人遍天下的角度的研判。
只有压制住方醒,皇帝才能和臣子和衷共济,而不是每天有个搅屎棍在中间搅合,让朝堂上充满了戾气。
可从朱瞻基登基时方醒率领火器卫所进城阅兵开始,朱瞻基亲手一点点的击破了外界的猜测。
兴和伯依旧……不,是更进一步!
他和皇帝就像是一内一外的两个棋手,渐渐的开始了布局。
这就是个历经三朝而屹立不倒的搅屎棍!
再没有比他更幸运的臣子了,所以那些人在盯着他,想从他的身上找到漏洞,然后就像是火枪阵列般的集火攻击。
就在方醒带着朱权进城时,那些早已得到南边消息的人都在摩拳擦掌,想给方醒重重一击。
你居然逼反了藩王,这是跋扈到没边了啊!
可朱瞻基随即就用幽禁朱权给了这些人一巴掌,而后朝中也传来了大佬们都认可此事的消息。
这人为啥运气那么好呢?居然查到了朱权暗中收集铁料的证据。
就在大家悻悻然的收起那些心思时,一个消息就炸雷般的把他们给炸懵了。
——方醒打死了吕震!
……
“老师,消息出来后,吕家所在的那条街都被马车和人给堵满了,全是去祭奠的人。”
马苏得到消息就告假回到了方家庄。
“慌了?”
无忧在前院和木花玩耍,大树下,她仰头指着上面嚷着,想爬上去。
马苏摇头道:“老师,吕震不值得您出手,所以这必然是诬陷。”
“陛下登基之后,吕震的影响力实际上不断在下滑,从他给吕熊谋官失败上来看,用不了两年,陛下肯定要让他致仕,所以您无需出手。”
“你倒是长进不少。”
方醒惬意的道:“我杀吕震干嘛?不过是拍了一巴掌,若是这都能杀人,军中的将士们以后都得要束手束脚,更别提什么操练了。”
“爹!爬树!爬树!”
无忧在前面回身招手,小脸蛋红扑扑的,马苏看了就想到自己的儿子马彦,不禁面露微笑。
方醒过去抱住无忧,然后把她举到树干上,让她的手抓着树枝。
“爹放手了啊!放了啊!”
无忧欢喜的道:“爹,快放快放……”
贾全进了前院,看到的就是一幅父女嬉戏图。他不忍打断,就站在边上看着。
方醒双手虚扶在无忧腋下,紧张的看着她的小手。
“爹,爹……”
无忧渐渐的抓不稳树枝了,她没有慌乱,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定能保护好自己,于是就双手一松。
“哈哈哈哈!抓住你这个捣蛋鬼了!”
方醒接着无忧,让她坐在自己的右肩上,回身就看到了贾全。
“你大哥他们马上回来了,无忧记得监督他们洗手。”
方醒把无忧放下来,然后俯身亲亲她的额头,说道:“爹出去一趟,回来给无忧带好吃的。”
无忧看了贾全一眼,皱眉道:“爹,他好凶。”
方醒笑了笑,然后走过去说道:“走吧。”
贾全来此,必然是朝中已经在讨论吕震的案子了。方醒作为当事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刑部不合适,于是就只能当庭辩问。
两人出了方家庄,贾全忍不住好奇问道:“伯爷,您这是什么绝技?”
“诛心!”
……
当方醒到时,朝堂上依旧在处理政事,见他进来,所有人都默默的看着。
朱瞻基很无奈的进行着程序,“兴和伯,有人指证你昨日殴打吕震,此事可真?”
方醒苦笑道:“假的不能再假了。”
刑部尚书金纯出班问道:“兴和伯,昨日你与吕震为何相遇?可有动手?”
这是程序,方醒并未觉得受到了屈辱,他说道:“昨日出宫之后,我就在面人摊等着做面人,吕震从身后摸过来拍了我一把,然后说是改日请我喝酒……很亲切,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以为他疯了。”
买面人,大家都知道方醒家中有三个孩子,出门在外看到孩子们喜欢的东西,为人父母的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多半会买回家去。
至于吕震的亲切……这事儿大家都清楚。
夏元吉出班说道:“吕震近些时日对谁都亲切,虽说不言亡人过,可此事涉及到兴和伯的清白,本官就说了吧。这是为了给吕熊要官职,他怕旁人阻拦,就改弦易辙……连本官都有些恍惚。”
群臣都点头,他们最近都被吕震的亲切弄的有些不适应。
方醒点点头,对夏元吉表示感谢,然后说道:“我答应了,我虽然与他有些过节,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当时我闻到他浑身的酒气,就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结果他喝多了,一下就软到了地上,最后还是我给扶起来的。”
“就一巴掌?”
金纯看看方醒的双手,觉得这不是能一巴掌拍死人的手。
“当然,当时看到的人不少。”
金纯纠结的道:“兴和伯,那最后呢?”
“最后?”方醒想了想,说道:“最后他拍拍屁股就走了,临走前再次说改日请我喝酒。”
金纯盯着方醒的眼睛问道:“就这些?”
方醒瞪着他说道:“我与他不合,能勉强答应和他喝酒就觉着膈应,难道我还能和他把臂同游?”
金纯目光扫过方醒的身上,淡淡的道:“兴和伯,刑部已经在搜寻昨日在场的人,目前已经找到了那个做面人的男子,可他却说当时在做面人,没注意。”
方醒从容的道:“吕震走了之后,我马上就抢了先,让他赶紧先做我的面人,这个他该记得吧?”
金纯点点头,说道:“不过这不够,你是兴和伯,他们是平头百姓……”
“你在说我会杀人灭口吗?”
方醒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我若是要杀吕震,犯得着当街下手吗?”
金纯点头道:“是,不过错手也有可能。”
好吧,这位完全是从办案子的角度去看问题,方醒没辙,就说道:“当时在场看到的少说二十余人,找到几个就清楚了。”
金纯仔细看着方醒的眼睛,却没有找到心虚或是躲避,他点点头道:“目前只能是如此。”
回身他拱手道:“陛下,臣请聚宝山卫近几日不得出营。”
这是担心方醒会调动聚宝山卫的那些斥候去干掉目击者。
方醒不想朱瞻基为难,就说道:“陛下,天气炎热,营中最近应该没有假期。”
朱瞻基点点头,说道:“去查清楚,黑的白不了,白的也……黑不了,若是构陷,那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皇帝只说了要构陷者付出代价,话里话外都在为方醒撇清。
这还是信重啊!
群臣心中复杂,而金纯已经告退,他要趁着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没来掺和之前把案子搞定,否则刑部的脸就丢大了。
第1841章 无伤,新扎御史(感谢‘孤赏繁城’成为本书盟主)
“究竟是不是你干的?”
出宫的路上,俞佳悄悄的问道。
“无稽之谈。”
方醒觉得这事真是烦透了,搅乱了自己回来陪家人的打算。
“可你有过殴打官员的记录,而且还不止一次……”
俞佳同情的道:“那些人都是人精,不管信不信,先把势头弄起来。兴和伯,你最好别出远门,不然就是不打自招。”
“我才从南方回来,还能去哪?”
方醒憋闷的道:“金纯倒是知道我的性子,若是那个构陷的家伙被我看到,不管结果如何,先打残他再说。”
前方就是皇城外,俞佳最后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别管他们,这等事越描越黑。”
方醒点点头,说道:“多谢陛下的关切,此事我就等着刑部的结果,咦……那是谁?”
皇城外的右边,此时跪着十余人,打头的男子举着个牌子。
——杀人偿命!
几个女人抬头看到了方醒,她们爬起来,提着裙摆,疯狂的朝着方醒冲来。
“你这个佞臣!是你杀了老爷……”
方醒止步,皱眉看着这几个满脸狰狞的女人。
早有军士迎了过去,用连鞘长刀拦在前方,组成了一个人墙。
“兴和伯,女人纠缠不清,赶紧走吧。”
方醒点点头,然后上马,在辛老七和小刀的护卫下离去。
人墙挡住了人,却没挡住视线。方醒看到了那几张狰狞的脸,以及那仇恨到疯狂的眼神。
“你不得好死……”
……
吕府,一群群的人在唏嘘着,感叹着,只是主人都去了皇城那边请愿,管家也只能是在一边应和着。
“太凶残了!”
刑部的人正在验尸,吕家的人去请愿未尝没有避开这个场面的意思。
死者是尚书,金纯也只得亲自来坐镇。
两个仵作趴在棺木边上在仔细查看着,不时用手去摸摸捏捏。
“大人,要翻身。”
一个仵作回首请示道。金纯无语望天,说道:“那就翻身!”
两个仵作折腾着让吕震翻身,那些来‘吊唁’的人都在边上低声说着。
“大人,除去尸斑,未见伤痕!”
两个仵作都摇头,金纯问道:“可仔细了?”
一个老仵作说道:“大人,小的干这行多年了,实际上第一眼看了就知道不是殴打致死。”
“全身无伤痕,且无骨折迹象……”
金纯无奈的道:“那就赶紧收敛好。”
“没伤痕?”
“难道是猝死了?”
边上等结果的那些人都有些失望,在他们看来,吕震昨日还在精神抖擞的干活,咋会一夜之间就去了西天?
一个官员低声道:“那人可是手段百出,谁知道他有什么暗手。”
其他人一听都觉得这话再对不过了,于是有人就问道:“金大人,会不会是用毒呢?”
金纯虽然是儒家子弟,可在刑部尚书这个位置上,他好歹也知道些业务常识。闻言他就说道:“用毒必然有痕迹。”
“用细针刺呢?金大人,若是用细针把那等厉害的毒药刺进去呢?”
金纯不想和这群毒药白痴解释,看到仵作已经把吕震的尸骸穿好衣服,就说道:“本官这就回去了,若是家中想起什么,可径直去刑部。还有,那个举报的随从交给本官带回去问话。”
管家苦着脸说家里主人都在皇城外面喊冤,要是被带走了人,到时候一家人怕是要去告御状了。
“金大人放心,等夫人回来了,一定会把那人送到刑部去。”
吕震去了,金纯好歹和他同僚多年,要是此时他板着脸公事公办,那有些太不近人情。
所以他告诫管家看好那人,若是出了纰漏,那就按照攀诬来处置。随后他放了两人在吕震家的外面守着,就等着吕震的妻儿从皇城喊冤回来要人。
……
作为御史中的新人,李二毛并未毛扎扎的一来就找人弹劾,而是非常谦逊的在都查院内请教老前辈。
可都查院的御史们对他的笑脸总是报以冷漠,或是皮笑肉不笑。
“李大人客气了,尊师乃是朝中鼎鼎大名的兴和伯,只需问他就是了,我等才疏学浅,不敢说指点。”
李二毛笑容不变,拱拱手。这群御史倒是没想到他居然没反讽,诧异之余,就觉得这人太阴,城府太深。
“老师跋扈,居然打死了吕大人,这学生也不省事,到处碰壁……”
这些御史三三两两的各自回去,这时外面冲进来一个御史,他满脸兴奋的道:“刑部刚才验尸了。”
围廊下的御史们都纷纷转身,有人问道:“结果如何?可是被打出了内伤?”
“没伤!”
“哦……”
失望的叹息声拖的很长,李二毛站在对面的围廊下,突然收了笑容,然后进了自己的值房。
“本官的弹章都准备好了,哎!”
“会不会是下了黑手呢?”
“说不准,不过这要看刑部的说法。”
“刑部的金大人和那人关系普通,肯定不会徇私。”
“对,大家等着吧,把弹章润色的更有气势些,要让人看了义愤填膺,潸然泪下。”
李二毛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然后坐在桌前慢慢的思索着。
御史的职责就是监控,纠正,所以后来才有了风闻奏事的习惯。
管你有错没错,我听到了就要弹劾,这便是功绩和名声。
李二毛静静的思索着,然后找了纸笔开始奋笔疾书。
他的书法不怎么好,也就是能将就看看而已。
不过是一刻钟不到的时间,李二毛就写好了奏章,然后吹干,起身去请见右都御史王彰。
王彰的性子严厉,一般的御史都有些怵他,可李二毛却坦然请见。
“大人,这是下官的奏章,请大人过目。”
御史要弹劾谁,按照都查院的规矩,必须要经过王彰和刘观的审查和同意。可经常有些愣头青想一举成名,就私自把奏章捅上去。
王彰接过奏章,先看了看沉稳的李二毛一眼,说道:“来了都查院,要好生和睦同僚。”
“是,下官知道了,多谢大人指点。”
李二毛微笑着,王彰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里,就继续说道:“御史御史,那就得要敢于去举报那些丑恶之事,渎职违律之事,千万不要只想着明哲保身,更不能记挂着故旧身份视而不见,那就是渎职。”
李二毛拱手道:“是,下官记住了。”
这就是个老油条啊!
王彰觉得自己的下马威完全没作用,就喝了口茶水,然后看奏章。
“噗!”
一口茶水被喷了出来,李二毛没有躲闪,官服的下摆被喷湿了一片。
他依旧在微笑着,在王彰的愕然注视下微笑着。
王彰在都查院中有法家弟子的外号,一旦被他查到有问题的官吏,几乎是从无幸免。
这样一位严苛的官员居然被这份奏章给惊的喷水,可见李二毛这份奏章的厉害。
王彰再看了看奏章,然后皱眉道:“你不后悔?”
李二毛微笑道:“食君之禄,自然不会后悔。”
王彰点点头,抚须道:“这等事古今都绝不了,所以一般就是君王自行决断,算作是恩典。你这一下过去,陛下自然无话可说,可那些人会记恨上你,你也不悔?”
李二毛点头道:“这等事乃是上行下效,不遏制,以后会蔓延,下官以为目前正当其时。”
王彰叹息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罢了,本官给你递上去。”
“多谢大人,下官告退。”
李二毛行礼告退,出去后看到对面有两个同僚在盯着这边,就微微一笑,然后冲着那边拱拱手。
“佞臣的弟子也不是好东西,看看,这就来找王大人套近乎了!”
“王大人严厉,他必然是碰了一头灰……”
这时王彰出来了,他招呼道:“来人,送奏章去。”
对面的两个御史赶紧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王彰皱眉道:“这不是你们的职责,个人有个人的事,混乱乃是乱政之始。”
一句话让两个想拍马屁的御史面红耳赤,然后请罪告退。
第1842章 为你撑腰
方醒回到家就没再管那事,只是陪着家人,特别是无忧,午睡起来后已经念叨了好几次出游了。
“爹,出去玩吧……”
方醒坐在屋檐下,无忧趴在他的大腿上,偏着脑袋,不时的重复一次。
“过几日就出去。”
方醒摸摸她的脸蛋,随口敷衍道。
现在他不好出游,免得外面说他‘畏罪潜逃’。
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张淑慧和小白都忙的不行,所以带无忧的重任就落在了方醒的身上。
小孩子对外界和未知的好奇心是不可抑制的,当无忧再次求了一遍之后,方醒无奈的道:“好,爹带你进城。”
“好啊好啊!”
……
方醒打死吕震的消息早就被传的沸沸扬扬的,所以当他骑马带着无忧到了城门前时,无数目光都集中过来。
方醒下马,右手扶着马上的无忧,就在这些注视下进了城门。
一路缓缓而行,无忧在马背上坐不稳,幸而方醒的这匹战马通灵性,所以很是稳当,加上方醒扶着,这才没落马。
“爹,那是好吃的!”
“爹,有点心,点心!”
这一路洒满了无忧的惊叹和欢笑,直至到了神仙居。
北平的神仙居开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由于开业时方醒不在,所以张淑慧当时只是让方杰伦和两个家丁来镇场子。
方醒把无忧抱下马,伙计不认识他,以为是来用餐的,就说道:“实在是对不住了,客人来早了些,小店的厨子歇息了。”
方醒笑了笑,这时里面出来了要弟,她欢喜的道:“伯爷来了?小姐在后面带少爷呢。”
“欢欢好吗?”
方醒把无忧抱下来问道。
“少爷的身子骨健壮,前段时日才请了个郎中来看,说是照这般下去,少爷以后……”
方醒牵着无忧进去,对面一家酒楼出来一个男子,他冲着这边喊道:“要弟,那是谁?”
方杰伦曾经在这里冒过泡,当时两个家丁看着也是凶神恶煞的,所以这边的同行有些摸不清神仙居的底细,就没敢造次。
要弟回身骂道:“关你屁事!”
男子呵呵的笑道:“要弟,你那嘴小心哪日惹祸上身。”
虽然有些忌惮神仙居,可同行是冤家这话从来都不会错。
这些同行早就把神仙居的人查了个清楚:老板也就是一个带孩子的妇人罢了!
今儿这个带着女娃来的男子是谁?
被晒黑的方醒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被人揣测着身份,他带着无忧一路到了后面,正好莫愁抱着欢欢在院子里,母子俩咿咿呀呀的在教说话。
“是弟弟!”
无忧一声喊惊动了莫愁,她回身看到是方醒和无忧,就迎上来道:“老爷辛苦。”
方醒接过欢欢,说道:“不算辛苦,你一个人在这里才是不容易,过几日我来这边住两天。”
莫愁羞赧的道:“无忧在呢。”
无忧正好奇的看着欢欢,等方醒蹲下来后,她摸摸欢欢的脸蛋,说道:“弟弟好玩。”
“嗯,是弟弟,无忧是姐姐。不过弟弟可不是玩的,等长大了无忧得学会照顾弟弟。”
无忧认真的点点头,莫愁知道方醒这是在为欢欢的未来铺垫,不禁就有些痴了。
小妾的孩子在大家族里多半是没什么地位的,可方醒早就说过,对于欢欢他也有安排,这就是担当。
欢欢咿咿吖吖了半晌,看着像是要哭了,方醒赶紧抱着他进去,然后问道:“可有人捣乱?”
莫愁摇头道:“没有,开业那日杰伦叔带着家丁来了,那几家都派人来看到了,倒是没人敢捣乱。”
莫愁不是深闺小姐,她小时候就跟着父亲从金陵一路去了交趾,在那里辛辛苦苦的维持着客栈的生意,若非是方醒,她此生只能呆在交趾。
所以她对那些市井手段不算陌生。
“无忧叫姨娘。”
“姨娘。”
无忧清脆的叫了,无忧微笑着拿了块木雕小兔给了她做礼物。
“这是妾身自己雕刻的,老爷别嫌简陋。”
无忧正欢喜的把玩着小兔,方醒说道:“自家人,无需弄那些虚头巴脑的。”
莫愁温婉的点点头,她不缺钱,送玉佩也使得。可她却摸不清张淑慧和小白的意思,所以谨慎些最好。
“别想太多,秉承本心而行就是了。”
方醒看看这间屋子,说道:“回头弄一面大镜子过来,不过记得别给孩子照。”
莫愁点头应了,她上次在方家庄见到了那个落地镜,觉得真的是至宝。
“那玩意儿对咱们来说不值钱,别心疼。”
玻璃镜子目前是在采取饥饿营销的策略,每年可以为方家和朱瞻基带来不少利润,算是个小聚宝盆。
“伯爷,外面来了个叫做沈阳的人。”
要弟在门外说道。
沈阳?
方醒抱着欢欢起身,说道:“你在这里,我带着欢欢去看看。”
莫愁起身点头,面色微红。
这是要给她撑腰的意思,也是对外宣告这家女掌柜是他方某人的女人。
……
大堂里有几个男子正坐在边上,不时打量着站在中间的沈阳。
“这人看着就像是个……凶人,莫愁从哪认识的他?啧啧!我看这个神仙居怕是长不了。”
神仙居开业不久,这些同行的生意被抢走了不少,羡慕嫉妒恨自然是免不了的。若不是还没摸清莫愁的底细,怕是各种手段都要出来了。
沈阳脸上的那道疤痕看着和那些悍匪差不多,他听着身后的嘀咕,就说道:“别给自己惹祸!以后离神仙居远一些。”
那几人一听就不乐意了,一个吊梢眉的掌柜冷笑道:“你是哪的?怎么看着有些像是塞外的人啊?”
沈阳没应,掌柜就得意的道:“莫不是犯了事,来这里寻求庇护的?那咱们可得去找五城兵马司的人说说……”
这些人的眼睛最毒,从沈阳先前进来时走路的姿势,判定他是经常骑马的。
而沈阳先前说话的时候,有个眼睛好的发现他缺了颗门牙,就认为沈阳不是好人。
“看你穿着讲究,为何不去补牙?”
大明的补牙行业已经有些小发达了,有点钱的人掉牙都会去重新弄一颗,而沈阳虽然是便衣,衣料却不错,居然没去补牙……
“爹,我要抱弟弟!”
一声叫嚷后,方醒抱着欢欢出来了,无忧跟在身边,不时跳着想看看欢欢。
“见过伯爷!”
方醒点点头,问道:“何事?”
要弟过来上茶,沈阳摆手道:“下官马上就走,不麻烦了。”
伯爷?
下官?
那个几个掌柜马上起身,准备开溜。
方醒瞟了他们一眼,问道:“你等来此何事?”
几个掌柜赶紧拱手道:“伯爷,小的们只是想来此吃饭,对,吃饭。”
方醒皱眉道:“吃饭就吃饭,少在本伯的面前弄鬼。”
要弟恨恨的道:“伯爷,他们整日就盯着咱们这里,一看就是想使坏。”
方醒的面色变冷,盯着这几人说道:“这是吃饱了没事干了吗?滚!”
几个掌柜赶紧跑了,到了外面,其中一个人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那是兴和伯啊!”
“兴和伯爱女如命,那个女娃……你们想想是不是?”
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冷汗慢慢的流淌下来。
“差点犯下大错……幸好幸好!”
那个吊梢眉的掌柜唏嘘道:“没想到那个女掌柜居然是兴和伯的女人,咱们算是孤陋寡闻了啊!”
这时辛老七走过来,喝道:“报上自己的姓名和店铺。”
“大人……”
尼玛!咋就忘记了那人号称是宽宏大量呢?!
第1843章 这特么的不是我的弟子吧?
明天恢复三更!
......
大堂里,沈阳说道:“刑部确认无伤痕,这是金纯在场亲自盯着的,绝对没错。”
“那诬告也得有个结果了!”
方醒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沈阳却说道:“伯爷,吕震的家人说肯定是您害的,说不准是用了什么手段。下官的人已经查明,那个举报您的就是吕震的随从。金纯想要带那人回刑部,吕家人却不肯,现在还在闹腾。”
“死者为大,金纯也无可奈何,更何况现在看来他们是受害者……这是咬上我不放了?”
沈阳点头道:“刚才陛下已经令锦衣卫出动,寻找那些目击者。”
“多谢你的相告。”
方醒抱着欢欢轻轻的晃动着,无忧站在他的身边,好奇的看着沈阳脸上的刀疤。
沈阳有些惊喜的道:“小姐居然不怕下官的伤疤?”
方醒低头看看无忧,笑道:“这丫头就是个心大的。”
沈阳冲着无忧笑了笑,却露出了那缺了门牙的地方。
“伯爷,方才李二毛的奏章劝谏了陛下。”
这个才是沈阳来的目的,他说道:“说是陛下太过纵容臣下,连求官这等事都能容忍,长此以往,上行下效,大明的官场将会乌烟瘴气,吏治更是无从谈起。”
方醒的眸色微黯,说道:“好,我知道了,多谢。”
沈阳拱手告辞,走到门边时听到身后传来了无忧的声音。
“爹,他掉牙了。”
沈阳的脚步微乱,第一次想去装个假牙。
“嗯,无忧再过两三年也要掉了。”
“嗯……不要,爹,好丑的。”
……
李二毛批龙鳞了!
朝堂之上,被召来的李二毛从容不迫的说道:“陛下,官职乃是公器,臣以为公器不可私用,奖掖臣下的法子很多,而官职却关系到一处之兴衰,当慎重。”
朱瞻基板着脸,目光在李二毛的身上停留良久,见他依旧从容后,这才赞许道:“好!看来朕没白把你弄去都查院。”
这事涉及到吏部,可蹇义却没有羞愧自己的软弱,只是好奇的看着李二毛。
群臣大多都在注视着这个年轻人,不少人的眼中流露出警惕之色。
这是在围魏救赵!
朱瞻基满意的道:“朕知错了。”
“陛下从善如流,臣等为大明贺!”
……
李二毛翩然出宫后不久,他的奏章就传了出去。
这是有意的!
“陛下这是在为自己培养嫡系,不过这李二毛确实是不错,这一招会不会是……那人借了他的手弄的?”
金幼孜阴谋论的把李二毛的劝谏归咎于方醒在背后出招指使。
几人走在宫中,秋风吹的人心中舒畅,杨荣说道:“兴和伯不会弄这东西,若是他想,那肯定是亲手来,不会假手别人。”
杨士奇赞道:“若是这般,这个李二毛倒是个可塑之才。”
杨溥在沉思着,突然说道:“他这一进谏,不但是把吕震的名声给弄臭了,顺带转移了对兴和伯的关注,最关键的是,他还给了陛下一个台阶……以后求官这等事怕是……怕是要难了。”
大家都心有戚戚焉的点点头。
谁没有子女故旧亲戚?若是方便,能为他们谋取升职的机会,谁也不会错过。
连杨荣都叹道:“他这是把自己丢在火堆上炙烤,但却对陛下忠心耿耿、也对得住兴和伯了。”
忠义两全,不过是一道奏章而已。
杨溥确实是忌惮,他不是忌惮现在的李二毛,他是忌惮书院的那些学生。
他稍微放慢了脚步,等拖在后面的黄淮过来时,就并肩而行。
“陛下高居于上,兴和伯带着书院的学生们在外搅合,这便是帝党啊!”
黄淮咳嗽了一下,皱眉道:“咱们也是帝党。”
杨溥笑了笑,再没说话。
此帝党非彼帝党啊!
前方的金幼孜已经忍不住开始忧郁了。
“诸位,此事若是那李二毛一人的决断,那此子堪称是胸有丘壑啊!”
……
等那些勋戚和武勋得知了这份奏章的内容之后,顿时李二毛已经在他们的脑海里、嘴里死了无数次。
在他们的嘴里,这个损人不利己的御史已经被万箭穿心、千刀万剐……
求官最多的就是勋戚,其次是武勋。
朱瞻基居然承认了错误,这是要准备断绝他们子弟以后的终南捷径吗?
李二毛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些人的眼中成了恶心人的老鼠,他回到都查院,才进门就得到了列队欢迎的待遇。
御史们排成两排,当先的却是右都御史王彰。
王彰看到李二毛进来,就喝道:“我都查院又出了一位敢于批龙鳞的御史,好!”
“好!”
“好样的李大人!”
李二毛微笑拱手道:“王大人和各位大人实在是过奖了,下官莽撞,幸而得了王大人的指点。陛下的胸襟宽广,纳谏如流,这才是下官今日没有被处置的侥幸之处。”
王彰看着这个微笑的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千,说道:“本官老了,以后就要看你们的了,只希望你们记住御史的职责,别蝇营狗苟,那本官死也瞑目了!”
大家劝慰了一番,然后王彰把李二毛单独叫去说话。
刘观对此事洞若观火,但他只是冷眼看着李二毛去折腾。
“大人,那李二毛得了陛下的夸赞,陛下还当朝认错……”
“知道了。”
刘观揉着眉心,然后挥挥手,等人出去后,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左右为难啊!”
新帝上位多半是要革新一番,而作为官场利刃的都查院自然是帝王眼中的要地。他担心李二毛进都查院只是一个开端,所以只是在观察着。
……
“你这是在围魏救赵,顺带还让陛下得了好处,不错。”
王彰看着李二毛,赞许道:“你的未来必定不在都查院,好好去干,不过下次记得……御史就是御史,不要掺杂了别的东西。”
李二毛躬身应了,却没有请罪。
王彰再次赞许道:“你此次主要是为兴和伯出头。不诿过,不狡辩,有担当啊!好!”
门外有人敲门,王彰问了一声,外面的人说道:“兴和伯在外面找李大人。”
王彰不禁笑道:“果真是师徒,这都不加遮掩的,去吧。”
李二毛一路到了都查院的门口,就看到门房正热情的邀请方醒进去喝茶,方醒却只是拒绝。
“师兄。”
站在方醒身边的无忧还记得李二毛,就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李二毛几步近前,行礼道:“见过老师。”
然后他才对无忧笑了笑。
土豆和平安总是称呼这些比自己大的书院学生为师兄,跟着他们玩耍的无忧也有样学样,但没人敢叫她师妹。
“咱们走走。”
方醒牵着无忧转身,战马自己跟在后面,不用人管。
“你此次的谋划不错,有大格局。”
方醒说道:“把吕震的龌龊事勾出来,这是削弱了对手的进攻力度,对陛下的帮助也不小,你…..事先就想到了这些吗?”
李二毛坦然道:“老师,弟子当时不但是想到了这些,还想到了此举能让弟子在都查院暂时立足。”
方醒讶然道:“还有吗?”
李二毛看看左右,说道:“弟子以后必定是要走文官的路,文武虽然可以不仇视,可也不能太亲近,弟子此次算是和武人勋戚们做了一个了断,以后自然不会在这方面被人诟病。”
方醒瞠目结舌……
这特么的不是我的弟子吧……
第1844章 野性的姑娘(为盟主‘Justin_yu’贺,加更!)
方醒还没到家就被杨荣给追上了。
“叫杨伯伯。”
“杨伯伯。”
无忧清脆的声音让杨荣心情愉悦,他摸摸身上道:“今日倒是忘记了东西,亏待你家闺女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杨荣策马和方醒并行,看着不远处的方家庄里的景色,悠悠说道:“你倒是悠闲,看来学生多也是好事啊!”
方醒搂着无忧随口道:“杨大人为何生出这等感慨来了?莫不是觉着身心俱疲,想致仕?”
杨荣说道:“还未曾施展抱负,怎会离去?不过倒是有一事想问你,此事是李二毛的主意还是你的?”
“我的。”
方醒毫不犹豫的就把奏章的事揽在了身上。
杨荣看了他一眼,说道:“本官却觉着就是李二毛的主意。兴和伯,你这是想保护他吗?可惜却晚了。奏章一出,有心人自然会盯着李二毛,以后会在他的仕途中处处设障。”
“就是我的主意。”
方醒依旧是不肯改口。
杨荣对好奇看着自己的无忧笑了笑,说道:“奏章一出,李二毛和勋戚武勋们就成了对头,若是没有你看着,用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会把他撕成粉碎。”
“而且朝中的不少人都对他抱着警惕,兴和伯,以后多留心吧。”
这是极为坦诚的话,方醒不好再装傻,就说道:“那小子把我都算计进去了。”
杨荣笑道:“借势而为,一举数得,这个李二毛确实是……璞玉放光喽!”
方醒心想要是我把李二毛是有意想和勋戚武勋们撇开立场的想法告诉你,你岂不是得要盯着他?弄不好就会打压他!
……
这些事情方醒自然不会瞒着解缙和黄钟,两人都有些惊讶。
“这等谋划老夫当年是不缺的。”
解缙先自吹自擂了一番,也不想想自己当年的情商低到让看好他的朱元璋都容不下的地步,然后得意的道:“老夫当年授课时说了不少这些东西,李二毛算是出师了。”
黄钟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然后夸赞道:“伯爷,在下觉着李二毛今后怕是比马苏还要有出息啊!”
“这是肯定的!”
解缙觉得把李二毛的成长功劳绑在自己的身上极为得意,就说了不少李二毛的好话。
方醒叹息道:“这小子倒是不错,不过是出去几年,这城府和谋划让我都吃惊,也不知道他在缅甸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好了,我还得去给他看看媳妇,晚些回来喝酒。”
……
当金纯失去了耐心,强令手下的人冲进吕家去拿那个举报方醒的随从时,却从神色闪烁的吕家管家的口中得知了一个让人失望的消息。
“伯爷,那个随从本是被人看着,可去吕家的人太多了,人手不够,就放松了些,结果那人趁着吕家混乱的时机跑了,就在金大人去吕家验尸的时候跑了。”
方醒和小白进城,路上遇到了一个来找他的锦衣卫,给了他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金大人气坏了,直说要把吕府的人给全扣了。”
“吕震好歹是老臣子,才将把先帝的后事处置的井井有条,他扣不了。”
锦衣卫的来人说道:“吕家现在乱作一团,咱们的人趁机查到了些缘由。吕震死了之后,他的夫人和儿子想处置那随从,那随从估摸着是想脱身,顺便坑一把吕震的妻儿,就胡乱的攀诬了您。”
吕震的人缘不好,他这一去,以后吕熊的日子不会好过,这就是迫在眉睫的危机。所以他的妻儿必定是要拿人泄愤。
锦衣卫这人最后说道:“下面的兄弟都说这吕震怕是前生作孽,最后被这随从给坑了一把。”
等锦衣卫的人一走,方醒吩咐道:“让人去追,弄死他!”
这事儿确实是作孽,吕熊要倒霉了。
聪明一世的吕震死后居然被妻儿给坑了,让方醒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郁郁。
“少爷,到了没?”
小白在后面的马车里问道。
“快了!”
一路转到了一家客栈的外面,方醒下马,然后扶了小白下来。
客栈的伙计看到方醒身后两名家丁护卫的架势,赶紧招呼着。
“我找人,那个元二娘。”
伙计一听就说道:“客人,那个元二娘可是把咱们这折腾惨了,赶紧接走吧。”
方醒愕然,问道:“她一个女子如何折腾你们了?”
伙计一边带着他们往后面去,一边抱怨道:“不安生呗,总是嫌弃我们厨子做的饭菜不好吃,就自己在房间里烧炭盆烤肉吃,弄的到处都是味道,好几次都以为是着火了,劝都劝不住。本想送客,谁知道她拔出刀来,说是汉人不地道……”
“她那几辆马车一直停在院子里,说里面全是宝贝,要是被偷了,她就去找陛下告状,您说小店敢吗?最后没办法,就派人日夜盯守,还买了条大狗来看着,这些都是钱啊!造孽啊……”
方醒和小白面面相觑,等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外面时,伙计喊道:“元二娘,有人找你。”
“谁?”
里面传来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汉话说的贼溜。
“本人方醒。”
里面静了一瞬,随即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用力拉开。
这是一个鹅蛋脸的女孩,让方醒第一时间瞩目的是那双眼睛。
野性的眼睛!
是了,没有野性,她如何愿意无名无分的跟着李二毛到京城来?
二十岁不到的元二娘,看着充满了活力。她见到方醒就欢喜的道:“你就是方醒?”
方醒点点头,元二娘想起了什么,赶紧学着福身,压低了嗓门道:“见过老师。”
方醒进了房间,吸吸鼻子,却没闻到什么烤肉味。
伙计已经有些呆滞了,他不由自主的跟进来,等方醒坐下后,他就颤抖着问道:“您…..您是兴和伯?”
方醒微笑道:“正是我,麻烦你们照顾二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
伙计就像是打了激素般的冲出去,喊道:“要茶水,要好茶!”
方醒笑了笑,转头就看到小白正在和元二娘说话。
“……元二娘是我自己取的名字,二毛哥说要学汉人的名字,不然出去会被人盯着难受。”
二毛哥?
一个元二娘,一个二毛哥,方醒不禁满头黑线。
李二毛这个名字有些难登大雅之堂,可他却说是父亲给的名字,再不好也要终生用着。
这是个有坚持、有操守、也有城府的年轻人!
关键是他有格局,也就是人们说的胸有丘壑!
在方醒的学生中,唯有马苏可以和李二毛的格局相提并论。不过马苏失于太稳。
太稳不是好事啊!
“你的父母可同意了吗?”
第1845章 亲事和追杀
咱们这本书居然窜到了月票榜第十名,意外之喜啊!感谢大家伙,感谢投了月票和给予各种帮助的书友们,谢谢!
恳请大家出手,咱们试试能否在第十名的位置上待的更久些,感谢!
......
“你的父母可同意了吗?”
方醒问道。
元二娘点头道:“老师,我父亲说二毛哥是要飞天的大鸟,我母亲说二毛哥有情有义,一看就是个好人,让我跟着他。他走到哪我就跟到哪,不然会被别的女人给抢走了!”
飞天的大鸟?
好人?
还要看牢李二毛,这是金龟婿的待遇啊!
方醒的眼皮跳动着,问道:“家里和大明可亲近?”
“亲近,二毛哥去了我家寨子之后,我爹就下山去找了官,说是我家以后就听大明的,还说是二毛哥劝的,说是以后不听大明的没好结果。”
尼玛!
这是什么版本的改土归流?男色版的?可李二毛不算英俊啊!
不但弄了一个土司归顺,还顺带拐走了土司的女儿。
方醒点点头,说道:“官吏管理至少能维持一个相对的公平,土司过于专横,生死之事一言而决,这不长久。而且土司之间互相攻伐,没有大明撑腰,今日强明日败,就算是统一那些土司,可在大明的军队面前,不过是一击罢了。”
元二娘点头道:“嗯,二毛哥后来给我说了京观,还说以后谁敢欺负我们,都会变成京观。”
那厮居然会哄女孩子?
方醒点点头,示意自己的话问完了。
小白就好奇的问道:“你会做饭吗?”
“会,我原先会烤肉,还会煮东西。这些天在客栈里不但学汉话,还天天在他们的厨房里学做饭,他们的厨子都说我天生会做饭。”
方醒能想到这家客栈的烦恼了,只是她是靠着什么才没被赶出去的呢?
方醒想到了那几辆马车,觉得元二娘大抵是土豪的女儿,出手大方,用钱把掌柜给砸晕了吧。
“那你会照顾人吗?”
“会啊!”
元二娘瞪眼道:“原先我娘病了都是我下山去找郎中,还服侍我娘……”
“好了。”
方醒满意了,起身道:“你安心住着,我去二毛家看看。”
元二娘欢喜的道:“老师,二毛哥说要等你相中了他才能娶我过门,这算是过门了吗?”
方醒无奈的道:“差不离,你安心等着就是了。”
这是李二毛母亲的要求,说是要等方醒去相看一番元二娘,觉得行才准李二毛迎娶进家。
结果方醒一去南方就是几个月,就把这事儿给耽误了。
出了客栈,方醒看看天色不早了,就让辛老七去李二毛家传话,他带着小白先回去。
方醒给李二毛找的小院子里,周氏已经在焦急的等待着。
李二毛不算是年轻了,在他这个年龄没结婚的也只有那些家贫无法娶妻的人。
李二毛下衙到家,看到母亲坐立不安的模样就劝道:“娘你放心,二娘就是爽快些,老师必定是能相中的。”
周氏用手擦擦眼睛道:“你当年就是个砍柴的娃,是你的老师让你有了今日,你可千万别忘恩负义,不然娘宁愿自己回村里住,也不愿被人戳脊梁骨。”
李二毛微笑道:“娘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的。”
“你这个御史也不知道是干啥的,晚上还要点灯看书写东西,小心眼睛……”
“二毛!”
这时外面有人在喊,李二毛起身道:“娘,是七哥,我去开门。”
周氏哪里坐得住,起身跟了出去。
李二毛开了门,辛老七进来说道:“老爷和二夫人刚才去了客栈,老爷说了,那是个爽直的姑娘,没什么心机,可以娶进来,就是以后让你要好生的教导一番,至少规矩要有。”
周氏一听就欢喜的道:“爽直好,爽直好啊!就算是有些口舌也不记仇,是个好媳妇的胚子。”
李二毛苦笑着,他早就说过元二娘是个爽直的姑娘,可周氏执拗的不信,非得要等方醒去看过了,承认了才行。
辛老七最后说道:“老爷说了,二毛既然答应了,那以后要顾念着二娘的父母和寨子,千万别娶了媳妇进门,却忘了自己当初的承诺。”
这是教诲,李二毛躬身应了。辛老七点点头,满意的说道:“老爷说你不小了,婚事要抓紧,他明日就进宫和陛下说说,借你些钱,赶紧把姑娘娶进门。”
“借钱?”
周氏有些慌,听到借钱她就心慌,而且这还是和皇帝借钱……
“七哥在家吃饭再回去吧。”
李二毛邀请道,辛老七摇摇头:“吕震的那个随从已经跑了,我马上要带人去追击,先走了。”
那人死定了!
李二毛把辛老七送出去,看到小刀和两名家丁在等着,就拱拱手,目送着他们离去。
进了院子,周氏念叨道:“二毛,怎么还借钱呢?咱们家不宽裕,有多少钱就办多少钱的事不好吗?借了钱心慌……”
李二毛扶着她往里去,说道:“娘,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个态度。您想想,能和陛下借钱……”
能和皇帝借钱,这是多大的荣幸啊!
方醒的恩情李二毛只能默默记在心里,而周氏……
“二毛,咱不能借陛下的钱啊!”
周氏一下就慌了,她惶恐的道:“到时候还不上了咋办?要杀头的!快!快去找你的老师,就说这钱咱们不借了,不借了!快去!”
李二毛愕然,随即就陷入了长久的解释中……
……
“跑了?”
朱瞻基气得拿着镇纸不知道砸哪里,金纯羞愧的道:“臣当时想着等吕家的人回来就拿人,谁知道人回来了,却发现那随从趁乱跑了。那管家当时就发现了,只是畏惧,就瞒着臣……”
朱瞻基无语望天,喃喃的道:“愚昧无知,他若是及早报上来,那人往哪跑?这是自作聪明!”
金纯心有戚戚焉的点点头,说道:“臣已经拿了管家,至于吕震的家人,臣……”
朱瞻基摇摇头,说道:“没有功劳有苦劳……罢了!”
“是,陛下。”
吕震的家人逃过一劫,朱瞻基不忍心在吕震去后收拾他们,但是吕熊的仕途算是彻底的完蛋了。
朱瞻基觉得很憋闷,就说道:“抓住那人,严惩!”
等金纯走了之后,贾全求见。
“陛下,辛老七带着人已经追出城去了……”
……
“至为可笑!”
解缙被这个消息气笑了,说道:“吕家人是慌了,怕吕震去后他们没了出路,也不仔细查辨就去告状。这是想博取同情,终归还是想为吕熊谋取官职。可他们也是利令智昏,就算是吕熊升官,可他能扛得住你的报复?”
黄钟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吕震在时结仇不少,他们若是担心,那就夹着尾巴完事,谁也不会死缠烂打……”
“你小看了那些人的恨意。”
方醒想起吕震这一生结的仇,不禁笑了:“他巧言善辩,记忆超群,这些年不知道坑了多少人。那些仇家可是在等着有仇报仇。我听闻他曾经在陛下的面前哭的像是个孩子为吕熊求官,恐怕就是担心自己去后家人被报复。”
解缙赞同这个看法,就问道:“吕家以后不必说,肯定是要没落了,那个诬陷你的随从呢?”
“逃了,目前没抓到。”
方醒淡淡的道:“老七他们去了。”
夕阳照在窗户上,其色微红。
第1846章 斩杀
杨德觉得自己很有道德,在跟随着吕震的十多年中,他敢说自己兢兢业业,从未懈怠。
但主要是吕震的记忆力好到变态,也没给他们这些人懈怠的机会。
想起这个,杨德摸摸怀里的户贴和路引,这是他以前找门路弄的假货,不过可以乱真。为了拿回这些东西,他几乎被吕府的人给发现了。
他准备去南方,听说那边有船出海,他想凭着才华去某一个商人处,谋一个幕僚(帮闲)或是账房的位置,然后看情况是否跑海外去。
开海好啊!
天色微暗,杨德在荒野中跋涉着,他准备到下一个城镇去找马车行,然后租车去南方。
希望那个路引能一路畅通吧!
杨德看到天色晚了,就寻摸了一个土窝子,用石块砸死了一条肥硕的长蛇之后,他卷缩进去,准备在这里睡一觉。
秋季的夜晚有些凉,杨德出来时没带多余的衣服和食物,他此刻饿的连树皮都想啃。
风从土窝子的上面吹过,夹杂着丰收的气息,让人醺醺然。
杨德却没有醺醺然,只是饿的发晕。他有些怀念那条被自己埋了的蛇。
蛇死之后味道大,他又没有生吃蛇肉的勇气,所以只能挨饿。
这事情演变到现在,杨德认为就是吕家人欺人太甚,如果他不撒谎的话,看那对母子的模样,少说要打断两条腿。
至于方醒,杨德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亏欠的地方,要怪就只能怪吕家人。
想到自己逃出来后方醒和吕家陷入到那种焦头烂额的烦恼中,杨德不禁就笑了。
“活该!”
黑夜渐渐降临,气温渐渐降低。
杨德一直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肚子饿的厉害,睡的不安稳。
此时他开始痛恨自己拉的那泡屎,拉了之后饿的更快了。
“睡吧,明日去寻摸些吃的。”
……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德猛地惊醒,他打个喷嚏,黑夜中声音格外的清晰。
这里不能久留,天亮后他要是被人在荒野中发现,巡检司的人会把他追到上天入地。
借助着微弱的天光,他凭着记忆中的方向,慢慢的向前摸索而去。
当天亮时,他已经看到了大路。
晨曦中,一辆牛车缓缓朝着北平城方向而去,车上的老汉和孙子在说着城里的繁华,无意间看到一身露水的杨德,就好心问他要不要搭车。
“多谢老丈,我不是去城里。”
陈德拱拱手,不敢多停留,匆匆的和牛车反向而去。
老汉在牛车上看着他的背影,皱眉自言自语道:“大清早的,包袱也没有,这附近也没什么村子,这人哪来的?”
当老汉的牛车缓缓前行了一里地不到时,遇到了三骑。
......
陈德随后就听到了马蹄声,急促的马蹄声,瞬间他的面色如纸,下意识的就回头看了一眼。
“陈德!”
辛老七三人同样是被露水打湿了衣裳,在喝了一声后,看到陈德往左边狂奔,辛老七一挥手,三人分开,就像是对敌时般的包抄了过去。
陈德绝望的奔跑着,很快左右两侧就出现了追兵,他跌跌撞撞的左右看着,然后缓缓止住了脚步。
三匹马围着他转圈,辛老七喝问道:“谁指使你诬告我家老爷?”
这是方醒的怀疑,若是朱棣在,那么他无需担心。可朱瞻基登基未久,他怕有人在背后捅刀子,不弄清楚不放心。
陈德的眼珠子转动一下,摇头道:“没有,是夫人和少爷想打杀我,我情急之下……”
辛老七拔刀,驱马而来。
“不!有人指使……”
陈德退后一步喊道:“是金幼孜,是金幼孜指使的!”
辛老七驱马再进一步,沉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是谁?”
陈德的眼珠子乱转,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生机,就说道:“是……是杨荣,就是他指使的。”
“原来是无人指使啊!”
辛老七驱马过来,长刀一挥。
“我家老爷说了,辅政学士中不会有人干这等事,至少目前不会!”
血光闪过,辛老七吩咐道:“把尸骸放在显眼的地方。”
这同样是方醒的吩咐,他想给那些人看看自己的反击。
……
尸骸被发现,最后被一路报到刑部,金纯憋屈的进宫请罪。
刑部的人废物不说,可方醒的凌厉手段却让人心惊。
是的,大家不用什么证据,就把干掉陈德的事放在了方醒的头上。
果真是宽宏大量啊!
而方醒此时已经代表李二毛的家长和媒婆在沟通着李二毛的婚事,一个个步骤确认下来,然后还送了一桌神仙居的饭菜给媒婆。
随后张淑慧亲自出马,在元二娘的住处接待了媒婆,两口子来了个配合,顺利的定下了程序。
方醒进宫去和朱瞻基‘借钱’,事情很顺利,朱瞻基慷慨解囊,借给了李二毛一百贯,足够他操办一个不丢人的婚礼。
“那事没人指使,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不过你准备让谁来做礼部尚书?”
“胡濙。”
朱瞻基早有腹案,方醒想了想,忍不住好奇问道:“建文帝还活着?”
朱瞻基摇头又点头,留给了方醒无尽的猜想。
这事儿有些犯忌讳,好奇心不能太过盛。
朱瞻基显然也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就谈起了船队。
“朕让郑和多跑远些,多发现一些国家,只是按照那些肉迷俘虏的说法,走海路不知道何时才能绕过去,兴许一辈子都绕不过去,所以郑和会以船上的补给为限。”
“朕希望能找到通往泰西的航线,去看看那里有什么,将士可英勇,对大明可有威胁。”
这是个侵略性依旧不足的帝王!
“我还以为你会说要远征泰西,谁知道你只想知道他们是否会造成威胁。”
方醒笑道:“那些人野性十足,对外扩张的欲望强烈,而且还是欺软怕硬的好手,所以一旦可以攻击他们,那么就别客气,最少要让他们远离海洋。”
“难道他们的船队还能对大明构成威胁?”
朱瞻基此时踌躇满志,郑和的船队马上将要出海,大明的艨艟将会再次征服海洋,对此他深信不疑。
方醒点头道:“别小看了那些人,若是不加以干涉,我保证百年之后,他们的船队将会出现在麻六甲海峡。”
“那些人天性贪婪,这一点你得牢牢的记住了,以后教给太子太孙们记牢。”
朱瞻基皱眉道:“难道真有这等国家?他们的欲望难道无止境吗?”
“是的,所以你应该庆幸他们此刻还不够强大。”
方醒认真的说道:“他们会占领他们看到的所有地方,奴役他们看到的所有人,直至衰退。”
“肉迷国和他们打了许多年,双方看似在为了些纠葛开打,可你得知道,泰西人要想寻找到出路,就必须要打通这条通道!”
肉迷人扼守着东西大通道,大明想去泰西,泰西想去大明,都绕不开他们。
第1847章 躁动的肉迷,初现和平的泰西
方醒不看好郑和船队,因为补给不足以支撑他们航行到泰西,所以他建议逐渐在沿途建立补给站。
“锡兰那里最好不过了,只要在那里建立补给点,顺便弄个能修船的地方,以后大明的船队将能延伸过去。”
朱瞻基想了想,“缅甸那边的出海口也不错,两处扼守,那道海峡将会固若金汤!”
“我就希望肉迷人在这次试探之后,能察觉到不是大明的对手,然后他们收起冲着东边的野心,全力向西。”
方醒希望仆固不要死在半道上,最好是能派出信使回去,然后……
“大时代就要风起云涌了!”
想想,当泰西人被肉迷人打出屎来时,大明却在不断发展,不断探索,等他们结束时,大明应该也要大规模对外扩张了。
……
肉迷国的国都充满了异国风情,此刻这个国家正在复兴的道路上,一切都让人感觉蒸蒸日上。
这日,一队骑兵冲进了都城,那黝黑干瘦的脸庞,疲惫的神色,让街上的人纷纷闪避。
这队骑兵到了王宫前,有侍卫过来核查身份。
“我们是仆固大人的信使……第五队…….”
骑兵们沉默的下马,十夫长的腿一软,两个王宫侍卫疾步过来扶着他,然后架着他往里去。
金碧辉煌的王宫之中,上面高坐着国主。
十夫长单膝跪在地上,说道:“王,仆固大人失败了。”
“原因。”
冷冰冰的声音代表着王座上的人心情不悦。
“王,明军的火器凶猛,超出了咱们的预料。联军已经在倾力而为,可依旧无法阻拦那个魔神。”
“魔神?”
国主越发的不悦了,下面一个大臣呵斥道:“什么魔神?”
“明军统军之人叫做方醒,他战功赫赫,喜欢堆尸山,草原上的人都怕他,就叫他魔神。”
国主眯眼看着大门方向,问道:“仆固都比不了他?”
十夫长惶恐的道:“王,仆固大人已经竭尽全力,多次找到机会,可明军的火器太凶猛,又被打了回来,不然的话,此次定然能让明人饮恨。”
国主的面色稍霁,然后问道:“仆固如今怎么样了?”
“仆固大人和哈烈人已经退入了亦力把里,他正准备去说服那些哈烈王子,说是如果哈烈能再次统一,明人要想进攻,就得先在哈烈这里耗费时日,而那漫长的补给线将会是明人的弱点。”
国主的嘴角撇开,瘦削的脸颊堆挤了些肉,看着阴冷而威严。
“仆固辜负了我的信任,不过好在他保住了一条命……”
“王,仆固大人断了一条手臂,他是带伤和那个魔神决战。”
国主点点头,面色依旧冷冷的,“仆固告诉了明人我们从不缺乏勇气,更不缺乏勇士。什么魔神,等以后肉迷的勇士会告诉明人,在我们的面前,他什么都不是!”
下面的群臣都纷纷表态,甚至有武将鼓动着国主吞并哈烈,好强大自己。
“哈烈要保留,在我们足够强壮前,哈烈将会是我们的盾牌。”
国主下了决断,最后说道:“告诉那些工匠,肉迷需要火器,更厉害的火器。去吧,告诉他们,谁做出来,重赏!”
一个大臣说道:“王,我们需要顾忌西边的敌人,若是不能解决他们,我们将无法对明人发动进攻。”
这是一个进取心强烈的国家!就如同一个刚睁开眼的幼虎,满世界想去寻找食物,来让自己不断强壮。
国主点点头,说道:“火器!你们要看到明人给我们的示范,火器能以弱胜强,不管防御还是进攻都远胜咱们的长刀和战马。打造出来,咱们要提前进攻!”
“王,仆固失去了勇气,臣从不认为火器能战胜咱们的勇士,那只是仆固无能的谎言!”
武将总是渴望着进攻,而仆固的退守,以及国主对大明保守的决策让他们有些失望了。
国主扫了这个武将一眼,说道:“我们需要拿下西边的敌人,那将会使我们的背部安全。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来耕种,需要储存更多的粮食,否则我们连哈烈人都无法征服。”
那冷冷的目光让武将后悔不迭,急忙请罪。
国主有些生气,他拍打着扶手说道:“我们的东方有不少强大的敌人,而西方同样如此,任何决策都要谨慎,但我从不会缺乏勇气。”
国主起身离去,众人都缓缓出宫,一路上窃窃私语。
“明人果然厉害,当年哈烈老王要是没死在半路上就好了。”
“是啊!还有那个魔神,去问问,看看这个人是什么样的。”
十夫长已经被围在了中间,茫然的回答着这些重臣的问题。
“明人的新皇帝上台了,听说是个胖子,身体不好。”
“魔神……魔神很年轻,仆固大人说他用兵果断,而且不乏计谋,他怀疑自己的谋划早就被魔神探知,魔神顺着这个计谋,最终一举击败了我们。”
“明人的盔甲看着就像是铁皮盒子,他们的骑兵不怎么厉害,不过火器兵几乎无懈可击。仆固大人说除非能在火器上和明人抗衡,否则就只能用尸体去堆满明人的阵前,然后才有机会……”
……
肉迷国陷入了狂躁中,而在泰西,那两个打了几十年的老对手近来开始缓和了些,双方在前线只发生了些小冲突,大规模的进攻消失了。
“亨利,我们的敌人已经停止了进攻。”
阿贝尔穿着一件花边单衣,手中甩动着一根木棍,得意洋洋的走来。
这里是亨利的家,他放下地图说道:“天方人不断把消息传过来,明人的强大已经深入人心,而我们之间的大战距离结束还遥遥无期,如果再持续下去,肉迷人会慢慢的侵蚀过来,而且听说明人的船队庞大,若是沿着海岸停泊,他们的战船能铺满我们的海岸线,所以……上面的人在商议……”
阿贝尔坐在他的对面,把木棍搁在桌子上,说道:“你说的没错,如今王子已经派出了使者和对方接洽。我们面临着新的威胁,如果两国不能停止战争,那战争很快就会降临到我们的头上,无人能幸免。”
亨利幸灾乐祸的道:“明人的船队厉害,我们的对手最害怕的就是这样的敌人,如果我们主动和明人沟通,结成同盟,我们的对手就要哭了。”
阿贝尔笑道:“没错!而且据那些天方人说,明人贪婪,他们看到土地,不管那片土地能不能种出东西,他们也会一口吞下去,就如同快要饿死的乞丐。”
“哈哈哈哈!”
“这是个贪婪的国家,不过目前对我们有好处,不管是肉迷人还是目前的对手,他们都害怕那个贪婪而强大的明国。”
阿贝尔是王子的近臣,所以知道不少消息,他低声道:“王子早就已经派出了使团,他们将历经艰辛,是的,王子对这个使团几乎不抱希望,认为他们会死在半路上,死于杀戮……”
“这是个好决定。”
亨利点头道:“使团要依靠天方人,给他们钱财,只要能到达明国,那些都不算是什么。”
“没错。”
阿贝尔指着亨利说道:“我嫉妒你了亨利,你的想法和那些人的建议一模一样,可那些人当初商量了半个月才想到了这些,你知道吗?一开始他们想的是出海,哈哈哈哈!”
亨利笑了笑,“他们只是谨慎,而我无需担心责任,好了,咱们喝一杯……”
第1848章 新官上任给了一耳光
吏科给事中堪称是权重,当于谦进了吏部时,无数含义不同的目光随着他的脚步缓缓移动。
给事中,位卑而权重!
吏科给事中,就是吏部头顶上的眼睛。
于谦径直走了进去,迎面却是吏部右侍郎相迎。
于谦来,这是打破了规矩。
右侍郎相迎,这是不卑不亢!
“见过李大人。”
于谦拱手,李芬也微笑着说道:“于大人这是……”
于谦坦然的道:“下官新任给事中一职,以后和吏部文书相会,下官有些想法,想事先和蹇大人一晤,以免将来冲突。”
面对这等不按照常规的行径,李芬却欣然道:“这是好事,请。”
给事中若是能和所分管的部门沟通双方的理念,那对以后的磨合有好处。
可这不合规矩!
给事中和分管的部门沟通,怎么看都像是互相勾结。
可于谦就这么大喇喇的来了,若非是李芬知道这人的性子,多半会认为他是来投机的。
一路见到了蹇义,他指指自己的下首,说道:“于大人此来何意?”
他外面淡定,可心中却有些羞恼。
当年被自己当众呵斥的进士,不看好的愣头青,如今居然有了和自己面对面交谈的权利。
造化弄人啊!
瞬间蹇义就想到了方醒。
没有方醒,于谦不会被皇帝关注,更不会直接从吏目直升给事中。
不过蹇义却握着一招:给事中若是得了皇帝的青睐,以后升官会直上云霄,官升三级都不算事。
可这一切都在蹇义的口袋里,若是于谦挑刺过甚,他自然会在以后的漫长宦途中一一报回来。
于谦拱手坐下,说道:“蹇大人,下官以往在顺天府见到那些蝇营狗苟,在上官口中的能吏,可下面的人都知道这是奉迎上官的好处。也就是说,平日里迎奉上官的人,在升职上总是能抢先,这等事情下官看了,不是少数,而是多数……”
蹇义眯眼说道:“吏部管不到那些小吏。”
这话有些羞辱于谦的意思。
你那时也就是一个小吏,后来是吏目,还不入吏部的眼。
于谦正色道:“下官知道,只是这些丑恶却存在于大明各地,下官位卑,恳请蹇大人思之。”
蹇义一直在观察着于谦,闻言点点头。
于谦欢喜的道:“多谢蹇大人。另外下官发现考功有些流于形式,下官认为,考功应当要多问问下面人的看法,一人不行,那就多问几人,总能得到对那人的准确看法……”
“于大人多虑了。”
于谦的一番话让蹇义的羞恼更多了些:你的想法那么多,要不你来干我这个尚书吧!
吏部掌管官帽子,就算是高级别的官员,皇帝也要和吏部通气,蹇义自然会提供人选给皇帝选择。
按照于谦的说法,吏部这些年实际上就是在渎职,这个蹇义不能忍。
“这些事本官自然会一一考量,报与陛下。”
于谦一愣,然后微笑拱手,起身道:“那下官今日之事就了了,多谢蹇大人拔冗相见,下官告辞。”
看着于谦风风火火的走了,蹇义面沉如水。
李芬察言观色,就说道:“大人,下官看于谦还是那个愣头青啊!”
蹇义摇摇头:“不,他这是满腔热情,只是却不得其法。他以为吏治就是吏部的一道文书,各地的官府都会乖乖的照章而行,哎!年轻啊!”
李芬笑道:“是啊!各地官府……除非是咱们吏部能有分支在,否则如何管?好坏大多都是他们一句话。”
“还有御史!另外……锦衣卫和东厂以后也会掺和进来,陛下那边汇集的消息会越来越多……本官就怕……内宦干政啊!”
蹇义想着这个局面,不禁有些忧郁着。
当帝王不信任下面的人时,他自然会通过其它各种渠道来收集信息。而皇帝一人自然是无法梳理这些信息,帮手是谁,那不言而喻。
宦官干政!
内外制衡!
“于谦、马苏、李二毛……他在一点点的渗透,不急不躁,让人心惊啊!”
蹇义忧心忡忡的道:“书院的那些学生大多在外传播科学,等他们在外磨砺过了再入官场,这股势力如何制衡?”
李芬也觉得有些挠头:“大人,兴和伯行事霸道,有他盯着,这些人以后怕是难制了。”
蹇义沉声道:“这是朋党,陛下登基之后,书院就是他方醒的天下,方便他收买人心,这等事要提前预防……本官这就去请见陛下!”
……
蹇义一路进宫,及至乾清宫外面时,在等候的时间里,他听到了些嘀咕。
“陛下居然借钱给李二毛成亲,这事古怪啊!兴和伯家资巨万,难道还负担不起李二毛的婚事?”
蹇义的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打消了进谏的念头,等被叫进去后,他只是说了些今年的考功需要加强,想让都查院的人多下去采风,收集那些官员的风评。
等出了乾清宫后,蹇义不禁仰天长叹。
这是谁给李二毛出的主意?
“方醒……”
蹇义缓缓低下头来,却看到身前一张好奇的脸。
“蹇大人,你哭了吗?”
蹇义满面黑线的说道:“本官只是看看日头。”
宋老实转身和他一起走,好奇的说道:“上次奴婢看到那个吕震,出来就哭了,偷偷的哭。”
蹇义无奈的左右看看,然后加快了脚步。
宋老实歪着头看着他渐渐远去,突然挥手喊道:“蹇大人,吃点心,吃了就高兴了……”
……
李二毛的婚事进行的如火如荼,作为皇帝夹袋里的御史,都查院的同僚们也很给面子,都来看了一眼,热情的说有事就说话。
“这些都是虚妄,人走茶凉。”
方醒坐在李二毛家的院子里,看着家丁们抬着东西进来,顿时有种儿子要娶媳妇的成就感。
可他的儿子却还小,还不知道男女之间的情愫,整日只知道玩耍学习。
李二毛站在边上,说道:“老师,世态炎凉是常事,弟子早有准备。”
“李大人在家吗?”
门外来了一人,李二毛赶紧出去迎了进来。
“见过兴和伯。”
于谦拱手行礼,方醒点点头,问道:“你今日没上衙?”
于谦坦然的道:“下官刚去了吏部,出来想着到李大人这边看看有何能帮忙的。”
“你这个……”方醒头痛的道:“你是吏科给事中,你去找蹇义干嘛?越矩了!”
于谦认真的道:“下官这是对官吏的升降职觉得有些不妥,就先去和蹇大人沟通了一下。”
方醒无语,李二毛说道:“于大人,你这事有些犯忌讳。”
于谦皱眉道:“下官心中无私,只是想着以后和吏部多些沟通罢了。”
“你把人心想的太好了。”方醒说道:“你这相当于是打了蹇义一耳光,他必然要进宫撇清,免得以后和你发生矛盾没地方说冤枉,哎!多些城府,想要为国效力,没有城府你做不成事。”
于谦茫然道:“下官以为上面的大人们总是……总是好的,所以才冒昧去了吏部……”
这话连李二毛都有些侧目,他劝道:“老师以前说过,是人就有私心,多和少的区别罢了。那些大人们也是人,你按照普通人的想法去揣摩一番,自然就不会再犯这等错了。”
“你是个理想主义者,目前有了些经验,至少不会和以前那样和同僚闹翻,只是宦海无涯,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于谦躬身受教,方醒起身道:“多去揣摩,还是那句话,想做事,你就得先学会做人。”
方醒带着家丁们走了,李二毛看到于谦在思索,就劝道:“于大人……”
于谦拱手道:“叫我廷益即可。”
李二毛点点头,说道:“廷益兄,要想在官场上走的更远,谨言慎行是一种方法,不过你的性子却不行,那就……继续这样吧。”
于谦愕然道:“连兴和伯都说我要学做人……”
李二毛说道:“朝中的群臣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多一个你这般的刺头也不是坏事,至少陛下会欢喜。老师方才让你学做人,也就是让你要学会看人,可他却没让你收敛些,就是这个意思。”
“至于城府,老师是让你要学会谋而后动。”
于谦点点头,坚定的道:“官场大多蝇营狗苟,迎来送往,我既然为吏科给事中,当然要盯着这些,不时向陛下建言。”
李二毛微笑道:“是,我也是这般想的。”
两人相对一笑,都有些遇到知己的意思。
第1849章 召唤
蹇义居然被于谦给逼得进宫去给皇帝备案,这事儿不知道被谁给传了出去。
蹇义当然是恼怒的,可却无法否认。
李芬是不敢,也不会泄露出去,那么就只有于谦。
他稍微调查了一下,就得知于谦后来去了李二毛家,而方醒当时就在那里。
方醒想干什么?
蹇义压住火气想了想,李芬急于撇清责任,就分析道:“大人,别忘了那些科学子弟,他们可是有着天子门生的名头。马苏李二毛都出仕了,可大部分人却在四处奔波,到处传播科学。
您想想,兴和伯是不是顺水推舟,想先警告您一下,等以后那些学生走上仕途……”
蹇义面无表情的道:“科学就是急功近利之学,从里面出来的人如何能用?你看看那个李二毛,居然准备娶一个土司之女,不知廉耻!”
李芬赔笑道:“是啊!那李二毛第一次弹劾居然就是进谏陛下,这是想一举成名呢!哎!这等一心想博取名声之辈,我辈自然是不屑于与其为伍。”
蹇义摇摇头,目光深沉。
……
“德华,那些学生们都在外不少时日了,你难道想让他们专门弄这个?”
解缙觉得书院的学生们该开始出仕了,趁着朱瞻基登基的机会,赶紧分散到各处去。
“不急。”
方醒弄了两杯果汁,递了一杯给解缙,然后坐下说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谨慎,风头太过不是好事。”
书房里,方醒的声音慢悠悠的。
“其实我更看重的是那些自学的科学子弟,他们人数多,基数大,脱颖而出自然不是问题。”
解缙喝了一口果汁,砸吧一下嘴,说道:“可那些学生却不是棋子,任由你搬动而毫无怨言。你得知道,人这一辈子都想要干成点什么,比如说老夫,当年就想权柄大明,那些学生在想些什么你可知道吗?”
“他们也有自己的抱负,如今他们干的比县里的教授,不,比那些乡下的私塾先生都不如,还要干多久?”
这个事情解缙憋了许久,一打开话闸就止不住了。
“你别老想着人就该无私,科学是很不错,为了科学而四处奔波也没错,可总得有个头吧?若是有人懈怠了,到时候就会蔓延开来,那就是内患啊!”
“换人吧,一批批的换,你去找陛下请示一下,看看是不是现在就能授官。”
方醒苦笑道:“我没忘记他们的前途,只是……”
“你在担心会惹出麻烦?”
解缙鄙夷的道:“那就放下去,放到各处去,做小吏也好,有你盯着,只要做得好,自然有升迁的机会。”
“朱芳那边有那么多东西都只能握着,你还想等什么?”
解缙告诫道:“别用你的理想去禁锢那些学生,那就是另一个儒家!”
方醒起身,躬身受教。
……
“要记住公式,多做习题,这样你们的印象才深刻。”
一间土屋里,上面是焦取仁,下面坐着二十余人。
黑板是他带来的,可时间久了,加上宣府寒冷,居然裂开了一条缝隙,写到那里时很艰难,不小心粉笔就会被折断。
这边的条件不大好,在他们刚到时,那些军户人家都很冷漠。
军户是世袭,学了这个科学能有啥用?难道还能脱了这身衣服?
于是焦取仁和同行的黄斌一家家去做工作,甚至还说取消军户户籍早就开始试点了,此时不学习,等以后没了军户的户籍,难道就让孩子们去种地?
这些话被人传了出去,甚至有人去总兵府找熟人求证,结果居然得到了证实。
于是小课堂就在宣府安家落户了。
宣府也有儒学学堂,甚至还有自己的武学,对于科学这个第三者插足,他们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在嘲笑着。
下面的学生们穿的有些破烂,但好歹脸上和手上干干净净的。这是焦取仁的要求,饭前便后洗手,每天早晚洗脸漱口。
这是个发展和落后并存的时代,在出来的这段时间里,焦取仁对方醒的这句话深以为然。
“焦先生,这道题怎么做?”
下面有学生举手,焦取仁下去看了看,然后给他讲解了思路。
一堂课下来,学生们出去课间玩耍,焦取仁也在外面散步。
这是一个小院子,焦取仁用书院给的钱租了下来,而黄斌离他有一百多里地。
院子里很干净,焦取仁看看灰扑扑的几间土屋,觉得把这里买下来也不错,然后修建成砖瓦房,作为科学在这里的课堂。
……
放学后,焦取仁把学生们送到外面,准备去买些菜回来做饭。
两个穿着儒衫的男子从前方走来,见到焦取仁和学生们,就嗤笑道:“今日又学了什么?难道是学了怎么去建房子?哈哈哈哈!”
当初为了让学生们感受到到科学的博大精深,焦取仁就简单的说了房屋的构架,以及受力的关系。
结果学生们一回家就去显摆,就被传了出去。
儒家自然是不会学这个的,而且鄙夷这种下等人的学问。
几个学生不忿,就回击道:“你们连房子都不知道是怎么盖的,丢人!”
一个儒生不屑的摇头道:“建房子自然有工匠,我辈上报效君王,下安定黎庶。日后我家建房子,自然会去找你们。”
焦取仁皱眉道:“建房子也不丢人,能自己养活自己更不丢人,总比整日摇头晃脑的,却五谷不分的强,好了,都回去吃饭吧。”
几个儒生看着那些学生行礼,心中总觉得不得劲。
宣府不同于北平,这里大多数是军户,因为户籍的原因,大家崇尚的还是实用之学。
就像是焦取仁所说的,能建造房子也是一种养活自己的方式,在宣府不丢人。
焦取仁回身,看到一匹马从前方而来。
“五哥!”
焦取仁纳闷的看着方五下马,就问道:“五哥,可是山长有交代吗?”
方五看了一眼那几个儒生,说道:“老爷让你回去,马上!”
“可是有事吗?可这些学生怎么办?”
“老爷让你们出仕,至于学生,会有人来接替你,你赶紧收拾收拾就回去,我还得要去通知其他人。”
方五打马从前面穿过去,焦取仁呆呆的站在原地,喃喃的道:“出仕了……”
学以致用,在当今的氛围下,为官自然是验证自己所学的终极目标。
“出仕?”
那几个儒生回身看看远去的方五,有人就酸溜溜的说道:“这是要靠着兴和伯的关系进官场吧?”
这话辱及方醒,焦取仁淡淡的道:“我会的东西你不会,你会的东西我不屑学,大家各走各的道,下次再说这样的话,打你一顿都算是轻的。”
第1850章 幼虎咆哮,百兽惊惶
焦取仁一路赶到了北平,第一时间就去了方家庄。
“感觉怎么样?”
焦取仁是第一个回来的学生,方醒有些好奇这些日子里他的感悟和收获。
“山长,下面的百姓还是愚昧的多,而且只关注自家的衣食住行,大明如何,他们漠不关心。”
方醒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可有答案?”
焦取仁低头想了想,说道:“山长,弟子……认为还是愚昧的缘故。而愚昧需要用科学去破除,但这远远不够,还需要朝中给百姓松绑,让他们更自由的去寻找适合自己的活路。”
说完他有些忐忑的看着方醒,想让他点评一下。
方醒绷着脸,等焦取仁有些心慌的时候,他才笑道:“不错,你能有这般认识,就算是没白出去。”
“坐吧。”
方醒指指椅子,等他坐下后说道:“今日有人说朱芳那里握有不少好东西,就该放出去,此事我也给你们说说。”
“比如说织布机,咱们的织布机厉害吧?可我也只敢给官办的工坊,不敢放给私人,你说这是为何?”
焦取仁想了想,为难的道:“山长,弟子在宣府看到不少人家的女人在织布,多多少少也能补贴些家用……”
方醒微笑着问道:“卖给谁?”
焦取仁一下就被问住了,少顷,他倒吸一口凉气,后怕的道:“弟子果真是毛头小子,只看到了眼前,却失于统筹。若是放出那等织布的利器,用不了多久,上游的棉花必然要涨价,下游的商人必然要降价。”
方醒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家家户户都织布,那些棉花涨价是肯定的,然后民心趋利,肯定会在来年加种棉花……布匹越来越多,而大明能买的就那么多,一旦超出了这个范畴……棉花和布匹的价格就是有价无市,无人会买。”
方醒欣慰的道:“就是这个意思,一旦商品超出了市场的需求,那就是饱和,饱和必然会导致价格崩溃。到时候整条线上的人都会倒霉,引发的动荡甚至会危及大明,这就是我目前不肯放出织布机的原因。”
“你回家准备一下,稍后我会去找陛下商议你们的前途,不过按照以前的规划,你们出仕只能从小吏开始,你可有怨言?”
“没有。”
焦取仁认真的道:“山长,弟子经过书院的学习,在外面又经历了许多,深知不为吏难为官的道理,做官就和做人一般,要躬身,要去体察。整日浮夸吹嘘,那是前宋的官,大明却不能如此。弟子此去定当战战兢兢,于同僚之间和睦相处,但却不会软弱。与百姓要亲和,多听取他们的疾苦,如此方不负此生。”
……
“书院的学生们回来了不少?”
蹇义冷笑道:“这是要开始了啊!把这事告诉那些人,看看他们怎么弄。若是不管,那本官也就丢下了。”
知行书院的老一批学生们都回来了,而且大多先去了方家庄,这是要干什么?
方醒已经进了宫,和皇帝在单独谈话,由此引发了一轮猜测。
外界会猜测,而辅政学士们却不需要。
“知行书院的学生们要出仕了。”
杨溥只觉得毛骨悚然,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黄淮喃喃的道:“终于还是来了啊!”
“本官总以为这一天不会来,以为他总是要慢慢的扩散,谁知道这般声势……他这是为何?而且此事陛下会如何决断?”
金幼孜冷冷的道:“有陛下的名义,那些人一出来弄不好就会是七品官,好啊!一步登天了!”
杨荣沉声道:“当初兴和伯说过,书院的学生只能从小吏做起。这是他在文皇帝时说的话,本官可以作证。”
金幼孜呵呵笑道:“可马苏呢?李二毛呢?再说现在是陛下当家,他只要说动了陛下,那还不是任由那些学生挑选官职?什么小吏,于谦那个才是小吏!”
于谦的经历已经成了官场励志的典范,只是却没有人去效仿。若是真学着于谦去做小吏,到时候谁还记得你啊!
“最少八品!”
金幼孜一脸唏嘘的道:“咱们是寒窗苦读多年,那些学生只要几年,就能凭着关系做官,诸位,以后这大明谁能做官?”
一阵沉寂之后,杨溥说道:“蹇大人那边怎么说?”
金幼孜冷笑道:“蹇义是只老狐狸,只是令人传了消息来,摆明了不肯出头。可消息谁不知道?还用得着他专门叫人来传话?这分明就是说,此事你们看着办,我蹇义就在边上给你们敲锣打鼓。”
杨溥一直在埋头写东西,黄淮不悦的道:“别人都要挖咱们的根了,你还能安之若素?咦!”
黄淮在那张纸上看到了一篇文章,而题目居然是……
“国子监?”
“国子监?”
金幼孜眼睛一亮,说道:“是啊!国子监现在出来的学生都不一定能安排,知行书院的为何要优先?”
黄淮抚须赞同道:“是啊!国子监的都安排不过来,为何要优待私人的书院?”
杨溥面无表情的用毛笔把这篇文章慢慢的涂抹着,直至整张纸都成了墨团。
大家静悄悄的处置着公事,杨溥悄然把这张纸捏成一团,起身去了外面。
金幼孜微微摇头,杨士奇有些无奈,而杨荣却意味深长的看着杨溥的背影,心中忌惮不已。
……
“来个从九品吧。”
朱瞻基和方醒在殿外散步,宋老实夹着扫帚跟在后面,就像是个保镖。
方醒摇摇头,说道:“一上手就是官,不管他们有没有这个能力,我都认为不可取。以后最好慢慢的形成规矩,不管是进士还是哪里的人,一律先从小吏做起,不愿做的,那就是投机,就该滚蛋!”
朱瞻基苦笑道:“这个想法无疑是最好的,只是……这相当于决战,此刻我没有一点底气啊!”
“我也觉得有些可怕,反扑会让人胆战心惊。那不是军队能解决的问题,所以需要潜移默化,一步步的逼迫着他们去适应和改变。”
这时沈石头匆匆而来,近前禀告道:“陛下,有人去国子监说……”
他看了方醒一眼,方醒笑道:“是不是说知行书院的学生要和他们抢饭碗了?”
沈石头点点头,说道:“那些学生开始闹腾起来了,只是被压了下去。”
朱瞻基淡淡的道:“从太祖高皇帝开始就再三告诫,不许生员议政,国子监的那些不少连生员都不是,意气用事,以为自己将为天下名望,恨不能君王下阶相迎,授予相印……其实不过是自视甚高,不堪用。”
朱瞻基沉吟了一下,说道:“以后国子监要控制,不能让那里成为官宦的发源。要为官,那就躬身,不了解民生,不知道世道艰难,如何能为官?那只会害民!”
方醒点点头,说道:“记得王荆公吗?”
朱瞻基说道:“是,王荆公当年为官也曾束手无策,后来痛定思痛,一直在寻求任职亲民官的机会,只是却身不由己。”
方醒叹道:“是啊!王荆公那般大才和志向,依旧觉得自己所学不足,一心想沉下去。这就是担心上不懂下,如同盲人摸象,施政自然错漏百出。若是从小吏开始,那我想会好许多。”
第1851章 朱高煦保驾
“好,就小吏!”
朱瞻基迫切的需要有自己的嫡系来帮忙,可他知道从长远来看,方醒的建议是对的,也有利于大明官场的良性发展。
方醒心中一松,说道:“我还真是担心你执拗的要给官,好了,没我啥事,我回家抱无忧去。”
朱瞻基有些为难的道:“那个……汉王叔那边有些事情,要不……”
“他又打人了?那我去看看。”
方醒义不容辞的接过了这个任务,然后由沈石头陪着出宫。
朱高煦在京城赖着不想走,至于乐安洲的封地就甩给了儿子,他自己每日在京城的王府中饮酒作乐。
就这样的娱乐环境居然还乐不思蜀?
方醒觉得朱高煦的品味也太低了些。
一转头方醒就看到沈石头的乌青眼,他好奇的问道:“被媳妇打了?”
沈石头的媳妇居然是个身手厉害的女人,这个消息是最近才爆出来的,宫中的侍卫们都艳羡着他,可方醒看他的模样,分明就是…..
这是有些妻管严的倾向啊!
“那女人……那女人……”
沈石头有些悻悻的,却没有说狠话。
方醒莞尔道:“有个厉害的媳妇好啊!以后你不在家也不用担心家里被人给欺负了。”
两人出宫时遇到了蹇义,双方平静的拱手,然后各自分开。
方醒敢打赌,蹇义进宫绝对不是为了知行书院的事。这等官场老将深知君王的逆鳞,不到最后关头,他不会破釜沉舟。
两人上马,一路去了王府。
王府依旧,只是人少了许多。
一路进去,秋风萧瑟中,王府中那些‘欣欣向荣’的植物让方醒担忧会不会有蛇虫猛兽。
接他们进来的常建勋尴尬的道:“殿下说过几日,且等过几日就找人来清理一番。”
那些杂木和野草已经占据了除去道路的地方,秋色深深,竟然有些在野外的感觉。
沈石头指着一眼看不到边的‘草原’问道:“这里不会有兽类吧?”
常建勋摇头,正色道:“没有,肯定没有!”
话音未落,沈石头就猛地扑倒了方醒,同时喊道:“有人放箭!”
常建勋的反应也不慢,刚听到弓弦的声音,他就一个前扑,然后喊道:“有刺客……”
他们的喊叫没有得到回应!
沈石头猛的从地上弹起来,拔刀挡在方醒的身前,正准备冲杀,却发现一群人正好奇的看着他们。
方醒有些后悔今天没在胸前插钢板,他慢慢的爬起来,看到对面有人张弓,就缩了一下头,然后气的大骂。
“殿下这是要发疯了吗?”
“哈哈哈哈!”
对面站着的正是朱高煦,他把长弓扔给随从,然后大步过来,就在前方草丛弯腰,捡起了一只中箭的肥硕野兔。
“本王当时捉的野兔,准备做成肉干,谁知道去了乐安洲就忘了这事。这些野兔就在府中成群结队的生崽子,本王都吃三顿了,方醒,今日咱们来一顿兔肉火锅,你来掌勺可好。”
方醒黑线满面,说道:“殿下还是说说又弄了什么事吧。”
朱高煦把野兔扔给后面的人,走过来说道:“本王想出海!”
出海?
方醒就知道朱高煦是个闲不住的人,闻言说道:“这倒是好事。”
朱高煦气呼呼的道:“皇帝不肯,说是还得要本王帮衬着。”
方醒挠头道:“是啊!如今藩王有些不安分,您是皇叔,而且曾经是猛将,有您在的话,陛下也心安啊!”
朱高煦瞪眼问道:“真的?”
方醒认真的道:“真的不能再真了,您想想哪个藩王能在京城安然度日?晋王和宁王?他们都在皇城里呢!也就是您啊!”
朱高煦点点头,感慨道:“皇帝是不错,我这个皇叔……哎!这就为他保驾一回吧!来人!”
常建勋就在边上应了一声,朱高煦杀气腾腾的道:“去弄酒菜,本王吃完饭就去朝中一趟。”
这位是想怎么保驾护航?
方醒不准备管,等酒菜一来,他和朱高煦两人推杯换盏,然后醺醺的回家。
而朱高煦却一溜烟就进了宫。
朱瞻基和群臣正在商议着修路的事,等朱高煦进来后,看着他眼睛瞪圆的模样,朱瞻基不禁暗自叫苦。
这位皇叔可是个浑人,要是发起飙来,除去朱棣之外,谁也收不住。
呃!
朱高煦打了个酒嗝,目光在群臣中扫过,说道:“听说有人要给皇帝立规矩?”
群臣懵逼,这话是怎么说的?
朱高煦猛地挥手道:“都是我家的臣子,谁要是敢犯上,本王马上提刀上门,满门都杀光!”
朱瞻基满脸黑线,想呵斥吧,却有些没立场。不呵斥吧,咦……
朱瞻基发现群臣居然有些畏惧。
他们在畏惧着什么?
“皇帝年轻,可不是好欺负的!”
朱高煦几乎是凑到杨荣的脸上在喷吐着唾沫,“本王看你们就是假斯文,假!整日装着正人君子的模样累不累?本王看着都累!”
“汉王叔!”
“别说话!你不懂!”
朱高煦随即换了个目标,冲着金幼孜开喷:“听说你最是狡猾,经常指指点点的!”
“还有你,看着就不像是好人!”
朱高煦最后把炮火对准了面无表情的杨溥。
“整日笑眯眯,不是好东西!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杨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表情依旧如故。
这便是大家赞许的大臣体统,养气功夫!
“你们都不是好人!”
朱高煦一巴掌拍在杨溥的肩膀上,转身道:“皇帝要小心,这些都是小人,要盯着,有谁谋逆你就说,我去抄家杀人!”
“走了!”
朱高煦喷了一圈,心满意足的走了。
“杨大人!”
杨溥被朱高煦刚才一巴掌拍坐在了地上,此刻有些起不来了。
黄淮和杨士奇奋力的把杨溥扶起来,杨溥摸着尾椎骨,强忍着疼痛归班。
这还是大臣体统!
朱瞻基有些哭笑不得,安抚道:“汉王无心之举,今日是喝多了,诸卿还请谅解一二。”
都被人骂做小人了,朱瞻基要是不安抚一下,那就是昏庸。
我们是小人,那陛下您是什么?
昏君?!
朱瞻基叫了御医来给杨溥检查,杨溥却坚持要回值房,说在大殿内有碍观瞻,对君王不敬。
这就是大臣体统啊!
朱瞻基微微点头赞许着,几位辅政学士的神色平静中带着关切,可其中有没有忌惮谁也不知道。
等人走后,沈石头面色红红的进来了。
“陛下,臣饮酒了。”
朱瞻基头痛的道:“是汉王强迫你喝的?”
“是。”
相比于皇帝的责罚,沈石头更担心回家后会不会被越来越彪悍的媳妇给揍一顿。
“兴和伯溜了,他告诉臣,说汉王此次怕是赶不上出海了。下次的话,最好是让汉王和船队一起出去见识一番,好歹回来也是个榜样。”
朱瞻基沉吟了一番,说道:“让人去告诉汉王,不,等明日他酒醒了再说,就说……朕许他出海,让他赶紧准备一番,然后赶去金陵。”
随后朱瞻基就去了太后那里。
宁寿宫里,如今太后给端端腾出了个偏殿,开始只是给她困了的时候歇息,后来干脆经常留端端吃晚饭,就顺便留宿了。
朱瞻基到时太后正在和端端玩着跳棋,这是方醒的孝敬。
“罢了,今日算是本宫输了。”
太后认输,端端下了椅子行礼。
“父皇,晚上母后要在这里吃饭呢!”
第1852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朱瞻基摸摸端端的头顶笑道:“好,父皇今日也在你皇祖母这里吃饭。”
“好啊!”
端端返身扑进了太后的怀里,仰头问道:“皇祖母,晚饭咱们吃大锅吧?”
大锅就是火锅,太后搂着她,笑的眼睛都眯住了,没口的答应道:“好好好!你去把你婉婉姑姑给请来,咱们一起吃。”
端端欢喜的被嬷嬷牵着去了,太后叫人给朱瞻基泡茶,随口问道:“看你面色不好,可是有事?”
朱瞻基遇到难决之事就喜欢来太后这里坐坐,哪怕是不说出来,也能轻松些。
“母后,汉王叔想出海。”
太后没有惊讶,她把玩着一颗玻珠,缓缓的道:“你是皇帝,你汉王叔就是个浑人,若是没有人怂恿,他多半不会生出那等心思,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只是却要小心那些亲戚,他们可是最善于鼓噪闹腾。”
朱瞻基微笑道:“汉王叔是有些混不吝,不过今日他在朝堂上骂了群臣,倒是让儿臣好生畅快。”
太后讶然道:“他还能这样?也是,他的脾气就是这般,什么都藏不住。当年亏了兴和伯点醒他,不然你北上时……”
想起自己北上继位时遇到的截杀,朱瞻基说道:“宗室之中,胆小的有,野心勃勃的有,如汉王叔这等实在的却是一个皆无,所以……儿臣看到他如同困兽般的在煎熬,就想着让他跟着郑和出海去散散心。”
太后把玻珠放回去,然后轻轻一抹,格子里的玻珠纷纷滚动着。
“你自己拿主意,不过祖宗成法就在那里,到时候怕是消停不了。”
朱瞻基淡淡的道:“所谓的祖宗成法,对他们心意的就是祖宗成法,不对他们心意的自然可以视而不见。儿臣如今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要用,但也要经常敲打,今日汉王叔这一下正当其时。”
太后缓缓转头,然后看着他,欣慰的道:“你有了你皇爷爷的模样了,这才是帝王。”
……
“汉王可惜了。”
解缙唏嘘道:“当年他可是勇冠三军的悍将,若非是藩王,早已战功显赫,可惜了啊!”
方醒也是有些感慨,说道:“我怂恿了他一下,等他在朝中这么一闹腾,陛下那边自然会觉得这么一位悍将被憋在家中不得伸展的坏处。”
朱高煦喝了酒,那肯定是会去闹腾一番,想想朝中那帮子谦谦君子面对着这么一位不讲道理的藩王时的苦恼,方醒就不厚道的笑了笑。
解缙也在想着那个场景,然后说道:“老夫幸好不在朝中……”
“那些学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具体安置却是绕不过吏部,陛下那边也不好直接开口,你准备怎么弄?”
解缙有些担忧,蹇义这人的性格四平八稳,又是老吏部,很难撼动。
方醒淡淡的道:“此事不在于我和他,而在于陛下和他,新旧事务的碰撞,蹇义保守与否,这事关乎到以后大明的官场变化,你死我活。蹇义是站中间,还是……要倾力一击,陛下与我将拭目以待。”
……
蹇义依旧如常的在户部工作,交代事情也不见异常。
可细心的人却发现这位大人的字陡然变得有些……锋芒毕露!
“大人,此事如何办理?”
李芬拿着一份名单,愁眉苦脸的问道。
蹇义淡淡的道:“他不肯走私下的门道,这就是示人以清,想堂堂正正的与名教子弟争夺官职,这是正道,亦是邪路。这是谁给的?”
李芬指指宫中说道:“是俞佳给的。”
蹇义捂额叹道:“这是陛下的态度,一切公开。可本官却宁可这些学生被私下安置……这个头……不好开啊!”
李芬苦着脸道:“谁说不是呢!不过是几十号人,若是私下安置,咱们吏部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可陛下来这么一出,就是在给书院的学生们撑腰,和国子监一个模样了。”
蹇义双手平摊放在桌子上,说道:“他们是小吏,而国子监出来……以前还有直接做到知府的。”
李芬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那么……这个是否给办了……’
双手摩挲着桌面,蹇义仔细看着,那些木纹仿佛蕴含着天地大道,让他沉迷。
李芬悚然而惊,就把名册放在桌子边上,可想了想,他又拿起名册,悄然出去。
“知我者谅我,不知者……罪我……”
低沉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着,一阵秋风吹来,窗棂瑟瑟震响。
蹇义看看窗棂,微微一笑。玻璃出来之后,皇宫首先装了不少,各部也装了不少,可他却拒绝了。
……
朱瞻基让俞佳把名册递给户部,他自觉此举并无不妥,可一直等到下衙的时间到了,依旧没有户部的消息。
“蹇义这是铁了心了?”
朱瞻基面色阴沉,俞佳在下面大气都不敢出。
“传了孙祥来。”
俞佳心中一惊,低头出去。
等孙祥来了,朱瞻基劈头问道:“蹇义和谁勾结了?”
孙祥心中发蒙,想了想,没敢胡说:“陛下,蹇大人算是中正的一个人,历来不群不党,奴婢的人观察良久,并未有这方面的发现。”
朱瞻基冷冷的道:“最近都没人找他商议事情?”
这话让孙祥为难了,他说道:“陛下,找蹇大人的有不少,只是……辅政学士中没有,六部尚书也没有。”
朱瞻基气急,指着外面喝道:“滚!”
孙祥灰溜溜的走了,回到东厂,他叫来了安纶。
“公公,这是为何?”
安纶看到孙祥面色灰败,以为他是生病了,就想去找郎中。
孙祥摆摆手,欣慰的道:“你倒是个重情的,咱家没病,只是……陛下越发的看咱家不顺眼了,你多留意,若是咱家被赶出去,你……要多看看。”
这几乎是在暗示安纶赶紧去跑官!
安纶心中一惊,说道:“公公,您可没有结党啊!”
锦衣卫指挥使为何会死的多?不外乎就是结党谋私。
而孙祥外号孙佛,在东厂内也不管具体的事务,结党和他根本不沾边。
孙祥拨动着手中的佛珠,渐渐平静下来。
“这不是结党不结党的事,而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孙祥心中有些悲凉,他指指宫中说道:“你的对手不在东厂,而在宫中,近日有机会你就进宫,多在陛下的面前露露面。”
安纶心中不安,回到自己的地方后,就找了个番子问话。
“礼部如今是胡大人当政,闫大人可有怨言?”
东厂承担着窥探百官的重任,安纶这个问题再正常不过了。
番子说道:“公公,开始下面的兄弟就说闫大建会有怨言,可后来观察了一段时日,这人还是笑眯眯的,和胡大人相处的也不错。”
安纶点点头,欣慰的道:“这就好啊!不过文官大多是笑面虎,所以还得要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