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3章 臣想封到海外去
闫大建是一个看着很可亲的人,从福建调到京城,担任礼部左侍郎之后,大家都认为他将是吕震之后,礼部尚书的不二人选。
可等吕震去后,胡濙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却突然冒头,被朱瞻基指定为礼部尚书。
若是旁人的话,那么不少人要为闫大建抱不平。可胡濙却不同。
从胡濙的仕途走向可以看出,这人纯粹就是文皇帝朱棣的私人顾问,不时游走于大明各处,至于是去干嘛,无人敢问。
胡濙上位,闫大建顿时就成了最尴尬的那个。
有人说,早知道这样的话,他当初还不如留在福建,现在少说也是布政使,一方大吏,岂不快哉!
面对这些议论,闫大建只是微笑着,并全力配合胡濙的工作。
没用多少时间,他的姿态就赢得了上下的赞誉,连胡濙都在朱瞻基的面前说闫大建有大臣风范。
可朱瞻基对此只是微笑,他牢牢的记得当年朱棣说过的话。
把自己的儿子也弄去一地做官,这人的心思怕是有些沉。
所以朱瞻基准备再观察观察,若是这人能持之以恒,那么以后他自然会考虑让他担任更重要的职务。
……
清晨,闫大建骑马缓缓往礼部去,一路微笑着。
在朱棣时期,不会骑马,只想坐轿子的官员必然是要倒霉的。所以不管大小官员,买得起马的就骑马,买不起的就步行。
闫大建的马术不错,他信马由缰,呼吸着秋季的空气,看样子颇为畅快。
一阵马蹄声从前方传来,有些急促。
闫大建皱眉看着远处,心想这里是京城,岂能奔马?
马蹄声渐渐逼近,晨曦中,一队骑士现身。闫大建看到为首的人之后,就垂眸闪避。
朱高煦带着人打马从他的身边冲过,秋风中传来了他那不屑的声音。
“都是没用的蠢货!”
闫大建微微一笑,策马而去。
而朱高煦却一路来到了方家庄,意气风发的进了大门。
“殿下,您这是……”
方杰伦指指朱高煦手中拎着的一串东西问道。
朱高煦面色红润,大笑道:“给你家小姐磨牙用的,快叫方醒出来。”
方醒刚吃完早餐,两个儿子一擦嘴,背上书包喊一声去书院了,一溜烟就跑了出去。两条大狗跟着送了出去。它们将会一直把两位小主人送到书院,然后自己回来。
方醒在院子里散步,思索着那些学生的安排。
蹇义会为难,甚至是搁置,这个他是预料到了,可目前不适宜暴起,所以他还在观察。
至于那些学生,他们在外辛苦奔波了许久,这段时间就当是给他们放假。
无忧跟在他的身后,背负着双手,小眉头皱着,一步一弯腰。
父女俩大清早的这副模样让见到的人都在笑着,直至木花进来禀告。
“老爷,汉王殿下来了,还说要让小姐过去。”
方醒一怔,怒道:“那厮又在想什么?”
回身看着板着小脸蛋的无忧,方醒暗自下定决心,要把那些觊觎自家闺女的全都赶走。
等他牵着无忧到了前院时,朱高煦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哈哈哈哈!方醒!哈哈哈哈!本王来谢你了!”
朱高煦大笑着,得意洋洋的走过来,俯身摸摸无忧的头顶,然后随手把东西递过去。
“给,没事拿着磨牙!”
无忧呆呆的看着这一串兔肉干,然后又偏头看看方醒。
“爹…….”
无忧退后一步,然后抱着方醒的大腿,皱眉看着朱高煦。
她觉得这人凶巴巴的,一点儿都不和善。若不是看到朱高煦的身后有人,她会建议把他赶出去。
方醒笑了笑,说道:“接了吧,这是殿下给你的礼物。”
朱高煦看到无忧皱着的小眉头,不禁软和了些,“拿去,晚上背着你两个哥哥啃。”
无忧艰难的接过兔肉干,转身就交给了木花,然后致谢。
“可是有喜事?”
朱高煦不愿意进前厅,于是大家就在外面说话。
“本王要出海了。”
朱高煦在极力的装着矜持,可脸上的喜意却怎么也遮不住。
“好事好事,恭喜了!”
方醒觉得现在的时机早了些,不过朱瞻基既然做了决断,他唯有支持。
朱高煦得意的道:“你出过海,给本王说说,哪里的人厉害,本王到时候就带人去灭了。”
啧!
方醒有些头痛的道:“殿下,从小琉球到苏门答腊,这些都是小势力,当初不清理也只是为了平衡。若是您想……我觉着这地方不错。”
方醒撇断了一根树枝,蹲在地上画了个地图。
“从小吕宋往东南方向一直过去,这边有一个大岛。”
“有多大?”
朱高煦比划了一下距离问道。
方醒扁扁嘴,“不比大明关内的地盘小。”
朱高煦一听就乐了,可方醒接着说道:“这地方郑和他们的探路船队去过,只是登陆之后没有发现人迹,后来就走了。”
朱高煦一听就泄了气,大手一划拉,就把方醒弄的地图给划拉没了。
“那本王去那里作甚?”
方醒嘿嘿的笑道:“那边可有大铁矿啊!各种矿都有,而且多。殿下,要是您能被封到那里去,啧啧!顺着那个大岛在四周征伐,想想都觉得畅快啊!”
朱高煦一听又得意了,起身道:“好,本王这就进宫找皇帝去,把封地改到那边。”
方醒热情的把他送了出去,心想哥可不是故意骗你啊!
那边现在只有土著,还不够朱高煦带人杀一圈的。
而且那里最适合的还是放牧,到时候……
想起朱高煦带着人,愁眉苦脸的放羊,方醒不禁就乐不可支。
等回过身,看着嘟嘴的女儿,方醒就蹲下来问道:“无忧不高兴吗?”
无忧手中拿着一块兔肉干,上面有一排小小的牙印,她张开嘴,然后委屈的道:“爹,啃不动。”
方醒笑着抱起她往内院去,说道:“这个要蒸过了才好吃,回头叫花娘给你弄。”
……
朱高煦雷厉风行的进宫,一到殿内,群臣鸦雀无声。
“陛下,臣要那座大岛。”
朱瞻基问道:“什么大岛?”
朱高煦的记忆力不错,和俞佳要了笔墨,就把方醒画的地图大致复制了出来。
朱瞻基一看就知道了,他忍笑问道:“汉王叔确定要这里?”
朱高煦点头,一脸的顾盼自雄。
朱瞻基点点头,说道:“此事且等汉王叔回来后再商议,不过朕大体上不反对。”
杨士奇干咳一声,出班道:“陛下,藩王改封海外,此事还得要再商议啊!”
不等朱瞻基说话,朱高煦大步过去,粗大的手指头指着杨士奇骂道:“这是我家的家事,管你屁事!”
“你……”
杨士奇气急了,就喝道:“帝王无家事!”
朱高煦一听就怒了,劈手就想扇巴掌,幸而朱瞻基知道他的性子,在他刚到杨士奇的身前时,就暗示沈石头跟着。
沈石头一把抱住朱高煦,朱瞻基也劝道:“汉王叔,金陵那边的船队可不等人,你若是要去,那就赶紧回家去收拾行装吧。”
朱高煦奋力挣扎着,可沈石头的身手却不错,加上另外一个侍卫,两人满脸涨红的把朱高煦往后拉。
“老家伙多嘴,下次本王打落你满嘴牙!”
朱瞻基亲自下来劝说,朱高煦这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从晋王到宁王,藩王封在国内终究多有不便,咱们先看看,试试,总要找到一个于国于民都适宜的办法。”
朱瞻基笑眯眯的说了一番话,然后让大家散了。
群臣默然,有些惶然,都不知道皇帝究竟是想把大明带到何方。
第1854章 两处怀孕,心情不一
朱高煦走了,带着一队侍卫,一溜烟就出了北平。
朝中松了一口气,连朱瞻基都觉得这位皇叔是一把双刃剑,伤敌的同时,经常会伤到自己人。
杨溥的尾椎骨挫伤,太医院给出了最好休息一旬的建议,可他只在家待了两天,就步履蹒跚的来上朝。
朝政继续平稳,可朱瞻基的后宫却有些暗流涌动。
……
孙氏斜靠在床头,小心翼翼的摸着肚皮,低声问道:“你可确定我这是有孕了?”
周嬷嬷欢喜的道:“娘娘,老奴以前伺候过文皇帝的嫔妃,那嫔妃当时怀孕的模样和您如今一样啊!”
孙氏点点头,掩住惊喜,淡定的道:“且等几日,若是定了,就找御医来。”
周嬷嬷有些急不可耐的道:“娘娘,老奴担保肯定是有了!现在报上去,有陛下看护着,那边也不敢下手啊!再说她就一个女儿,您这一胎要是生出个小殿下……娘娘,那就是普天同庆啊!”
孙氏看看门外,然后说道:“此时谁能断定就是个儿子?此事……罢了,你去请了御医来。”
……
而在胡善祥那里,张淑慧正在道歉。
“拙夫说过我了,说此事就该正大光明的找御医来看,堂堂皇后,谁敢动手!哎!幸而还不晚,娘娘,找御医来看看吧?”
胡善祥有过怀端端的经验,所以笃定的道:“肯定是有孕了,御医……罢了,去请一个来。”
张淑慧松了一口气,然后和胡善祥交流着儿女经,两人其乐融融。
可没等多久,雀尾就回来了。
“娘娘,奴婢去时,正好遇到孙贵妃的人请了御医去,说是可能有孕了。”
雀尾有些慌张,张淑慧断喝道:“你请的御医呢?”
雀尾惶然道:“奴婢以为是被那边的人察觉到了,就……就想先回来报信。”
胡善祥茫然的道:“都有孕,这是好事。你们不知道,太后那边和外面都在拿陛下没有儿子来说话,没事,没事……”
雀尾后悔了,他说道:“娘娘,都怪奴婢,只是现在再去请御医,怕是有些跟风吃醋的嫌疑。”
胡善祥顿时就没了主意,看向了张淑慧。
张淑慧起身转着圈,说道:“罢了,这口气总不能被那个女人给抢走了,娘娘,让人马上去陛下那里报信,就说是有孕了。”
“可……”胡善祥摸着肚子,犹豫道:“可御医还没来诊脉啊!”
“怕什么!”
张淑慧瞪眼道:“你是正妻,她只是小妾,难道陛下还能让小妾爬到你的头上?那拙夫说了,要进宫来和陛下打一架。”
胡善祥软弱的道:“要不……让她抢先吧。”
张淑慧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啊你!整日就知道忍让,再让你就没地方去了!”
回过头,张淑慧对雀尾说道:“此事听我的,你现在就去找陛下,就说娘娘怀孕了,若是有过错,我来承担!”
雀尾看了胡善祥一眼,没有答案。他嘿了一声,转身出去。
“若是出错,奴婢就说是自己听错了!”
张淑慧欣慰的道:“你看看,你看看,那么多人都记挂着你,你还怕什么?”
不过听错这话却有些不靠谱,张淑慧还是准备为胡善祥出头。
……
朱瞻基在太后那里说话,雀尾急匆匆的在外面请见。
“皇后何事?”
端端就在太后的身边玩耍,雀尾说道:“禀告娘娘,禀告陛下,皇后娘娘有孕了。”
“果真?”
太后欢喜的起身看着朱瞻基,说道:“好事啊!皇帝快去看看。”
朱瞻基问道:“可让御医去看过了吗?”
雀尾硬着头皮说道:“娘娘和兴和伯夫人都说是有孕了,还说不叫御医,免得到处闹腾。”
端端在边上嚷道:“皇祖母,母后这几天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
太后心中微叹,说道:“好,端端知道心疼你娘了。”
后宫之中的争斗不算是惨烈,可争宠却是免不了的。胡善祥与世无争,那么延迟怀孕消息的事必然就是张淑慧的注意,而目的……
太后唏嘘道:“皇帝,皇后本分,可不能让人欺负了她。”
作为后宫的过来人,胡善祥的状态太后也觉得不妥,可……若是有皇帝撑腰,这个不妥也会变得妥当之极。
朱瞻基有些懵懂,不过还是应了,然后急匆匆的去了胡善祥那里。
端端也想回去,太后拖住她说道:“你父皇和母后有话要说呢,晚些你再回去。到时候让你娘硬起来,不然可护不住你们啊!”
话音萧瑟,太后想起往事,不禁直摇头:“这争来争去的,最后输给了谁?”
……
“恭喜娘娘,这是有孕了。”
御史抚须,得意不已。
宫中可是许久都没有孩子的消息了,他算是得了头筹,嘉奖自然是免不了的。
孙氏终于是放心了,她靠着说道:“去个人禀告陛下。”
“娘娘,奴婢这就去。”
王振一溜烟就跑了,孙氏看他的急样就笑道:“他这是想去讨赏呢!”
周嬷嬷得意的道:“娘娘,这可是大喜事,陛下那边肯定有重赏,奴婢走动慢,不然还真想去把这个差事给抢了。”
孙氏笑道:“稍后我这里也有些东西,算是同贺吧。”
“多谢娘娘。”
……
王振不是贪图那点赏赐,他是想在皇帝的面前露个面!
他一路急匆匆的去了前面,一问皇帝却不在,只说在后宫之后,于是又折转去找人问。
等他得知皇帝在皇后那里时,不禁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前去请见。
“陛下在里面,有事晚些再说。”
俞佳直接就挡住了王振,王振急道:“公公,孙娘娘有孕了!”
俞佳脸上的鄙夷一闪而过,板着脸说道:“皇后娘娘也有了身孕,难道陛下要先到那边去?”
轰隆!
王振只觉得头顶落下一记炸雷,他的身体晃了晃,然后站在边上等候。
没多久朱瞻基就出来了,王振赶紧禀告。
“她也有孕了?”
朱瞻基听了欢喜,就跟着去了那边。
……
“她居然一直在装模作样?”
等朱瞻基走后,周嬷嬷气得不顾尊卑的说道:“奴婢看此事就是装的,这是要打您的脸呢!”
孙氏面色苍白的摇摇头,“御医都确诊了,确实是有了身孕。”
周嬷嬷恨声道:“可她为何不说?娘娘,这是在藏奸呢!咱们往日都被她给骗了。”
王振打起精神分析道:“娘娘,奴婢听说这几日兴和伯夫人经常进宫,奴婢猜测,此事会不会是兴和伯夫人的主意?”
孙氏淡淡的道:“别胡说。”
王振嗬嗬的笑道:“娘娘,那兴和伯夫人和兴和伯的性子如出一辙,她肯定是想看着您这边的情况再做决断,可她们是如何知道您有孕的事?奴婢怀疑……”
王振看看左右,周嬷嬷阴狠的道:“肯定是有人在吃里扒外,娘娘,奴婢请令去查问一番。”
孙氏目光茫然的看着虚空处,周嬷嬷叹息一声,然后出了卧室。
“娘娘有孕,把人都叫来,有话要说!”
孙氏这边如临大敌,而胡善祥那里却是欢声笑语。
有孕,就代表着皇后不是不会下蛋的母鸡,至于孩子,那得看皇帝的勤奋程度。
两个女人同时怀孕,太后一高兴,就叫人把后宫的事暂时移过来,在胡善祥的孩子出生满月之前,后宫的事由她暂时统摄。
第1855章 我保定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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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方醒得知当时的情况后,不禁也夸奖了张淑慧。
“这事当时就得决断,别怕她。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嫔妃,哪怕她是贵妃,除非是陛下彻底的偏心了,想废掉皇后,否则皇后天生就能压她一头!”
张淑慧后怕的道:“幸好及时发现了,不然皇后这下可是有嘴都说不清,到时候妾身的罪过可就大了。”
方醒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所以说这后宫之中也和官场沙场一个道理,堂堂正正之师,能靠实力碾压的,那就别去弄手段,王者无敌嘛!”
张淑慧挣脱出手来,嗔道:“夫君可别胡说,王者无敌那可是陛下。”
“两个女人有孕,这国本总算是稳固了,朝中那些人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沮丧,好事,叫人弄菜,今晚喝一杯!”
不管孙贵妃是如何的不得方醒一家子的心,可国本稳固,就意味着大明的未来可期。
……
“国本稳固,可贺可喜,可那个孙贵妃……德华,你掺和的太深了。”
张辅难得来,一来就有些不满的说道:“皇后固然有些软弱,可那是宫中之事,除非是皇后诞下了麟儿,否则你这就是在孤注一掷,以后若是有变,你一家的麻烦可就大了!”
方醒微笑道:“大哥,这人讲究缘分,皇后是我当初去为太孙相看的,我做的保。若是皇后心机多也就罢了,可皇后就是个单纯的人,这样的人,我认为是适合陛下的。”
“孙贵妃……她和陛下少小相识,可缘分就是这样。”
方醒说道:“这是皇后,若是当初文皇帝没有选中当今皇后,那么陛下的后宫如何,说实话我没什么兴趣去知道,这就是缘分,我保定她了!”
张辅苦笑道:“陛下会慢慢成熟,到时候你这就是犯忌讳。收手吧,你文武双全,不管是谁的孩子登基,只要你安分守己,没人敢动你。”
方醒微微一笑,说道:“我怕这些吗?不,大哥,我从不怕这个。人一旦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养出来的孩子就不正。这是大明,它的继承人必须是要有眼光,必须要……能压住群臣,否则目前这大好局面就会毁之一旦。”
“大哥,我不是在危言耸听。大明目前的顶尖重臣你也看到了,以后若是没有控制,只会一代不如一代,到时候一切都将重归乌有,而这恰好是我所不愿看到的。”
方醒想起了朱瞻基的那个儿子,不禁轻蔑的摇摇头。
“我不会惧怕这些,陛下若是要一意孤行,我自然会和他拳脚相见。”
“你打不过他。”
张辅悠悠的道:“陛下从小就跟着文皇帝操练,你不是对手。”
方醒笑道:“好吧,不过总是能吓住他。”
……
宫中同时有两位女人怀孕,这个消息传出去就引发了奏章热。
无数庆贺的奏章飞进皇宫,京城附近的官员最是热情。
——臣治下郊野有麒麟现身!
——夜有星宿大放光明,一城皆惊!
——河中有大龟浮沉,其背有龙纹!
……
帝国即将有继承人出生,这一点大家都深信不疑。
就在这万众欢呼的时刻,方醒独自走在进宫的路上。
“你想去说什么?”
孙祥穿着便衣,就像是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跟了上来。
“我媳妇做的事,我这个做丈夫的总得去兜底。”
“可陛下并不知道。”
“不,不管他知不知道,此事我都不会瞒着他,我也无需瞒着他。”
“你不怕陛下和你生分了吗?”
出于职业的本能,孙祥对方醒是越发的感兴趣了。
别人遇到这等事拼命遮掩都来不及,这位倒好,居然要主动去坦白。
“不说才是生分了。”
方醒回身,皱眉看着孙祥,说道:“孙公公,你这模样……真有些佛性了。”
孙祥笑道:“咱家就当这是夸奖了。没错,咱家现在一心向佛,若非是身体残缺,咱家都想找座寺庙去出家了。”
方醒点头道:“佛法无边。只有心中有佛,哪里都是修行场。遁入清净地,那只是内心不坚定的表现。”
孙祥微笑道:“兴和伯此言大善,心中有佛,处处皆是清净地!”
方醒一路到了宫外请见,却迟迟不见有人来。正当他怀疑朱瞻基是不是生气了的时候,就看到了沈石头和贾全,两人的中间却有个便衣男子,而且还低着头。
三人渐渐走近,方醒微微摇头,低声道:“你怎么想着出来了?”
“宫中憋闷,自从她们有了身孕之后,那些女人都快要把朕……我给逼疯了,处处都有女人出现。”
想到朱瞻基走在后宫里,不时从大树后、花丛中、拐角处……猛地窜出一个娇羞的美人,这里弹琴,那里饮食作画……
“我对此表示深切的同情。”
两人一同出了皇城,朱瞻基饶有兴趣的看着街上的行人,特别是那些商铺,更是他关注的焦点。
“今年商税估摸着会有不少增长,夏元吉已经喜翻了,大笔一挥,居然主动拨了钱给宫中修缮。”
朱瞻基显得有些得意,这是他很少流露出的情绪。
大明的商税在渐渐推进中,按照夏元吉的说法,目前根本就没有收完,不少人依旧处于逃税状态。
方醒深信以大明目前的发展势头,商税将会渐渐的成为户部的主要财源。
朱瞻基有些惆怅的道:“士绅掌控住了下面,我本想试试,想用增加官吏的手段来逐渐夺回那些权利,可……群臣皆反对。”
“他们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而是害怕你激怒了那些人,到时候你这个皇帝大概就会成为史上最不欢迎的皇帝,政令所到之处,无人应和。”
方醒看到了卖酸汤的,这种酸汤是近期才有人弄出来的,用泡菜加水一起煮。夏天喝一碗冷的酸汤,整个人就像是刚去了一趟冰库,浑身舒爽。
而冬天来一碗滚烫的酸汤,保准让你出一头汗,然后胃口大开。
方醒食指大动,用肩膀顶顶朱瞻基,然后下巴朝着那个摊子摆摆,说道:“喝一碗去?”
朱瞻基也有些馋了,就点点头,然后一行人就把小摊给围住了。
皇宫中什么都有,可经过几道程序之后,送来的饭菜让朱瞻基有些怀念第一鲜的美食。
喝了酸汤,两人继续在街上漫步。
“这一步不能急,首先要增加的是机构,也就是官位。”
朱瞻基点点头,“这是个好主意,弄个新职务丢在那里,开始含糊职权,等有了机会再慢慢的伸手,慢慢的蚕食……帝王做到这个份上,我也是够窝囊的了。”
方醒看看左右,说道:“这事和皇帝没关系,只是利益纷争而已。皇帝再厉害,可你看看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他们也有憋屈的时候,有的比你还憋屈,所以施政是个技术活,你得悠着点。”
第1856章 女人多了是麻烦
“那事……”
两人转到了顺承门,中秋节即将来临,街面上热闹了许多。
“如今百姓的手中还是宽松了不少啊!”
朱瞻基岔开了方醒的话题,指着前方的米店说道。
米店的外面挂着个招牌,大抵就是中秋节临近,本店米面低价出售的话。
可哪怕是降价销售,米店里的人依旧不多。
如今大明的粮食来源已经不再限于内部,不管是奴儿干都司那边的黑土地,还是交趾的产粮区,都有效的补充了大明粮食市场。
“南海诸国都产粮。”
方醒的声音有些飘忽:“拿下之后,大明三百年之内不用担心粮食问题。”
小冰河在虎视眈眈,若是不加干涉,没有外部粮食填充,再强大的大明也得要跪了。
“北方,一旦遇到雪灾旱灾,北方首先就会倒下,所以……疏浚沟渠河道,这个还得持续干下去,一百年后也得干。”
小冰河一旦降临,大明的北方将会成为灾区。
“所以这条南北的水泥路一定要修起来,还有海运。所以我们必须要拿下南海那一片,然后种植橡胶,种植粮食,一旦大明国内灾荒,海船即可北上,用粮食稳住人心。”
方醒对那些反对开海的人嗤之以鼻,“海洋必须掌握在大明的手中。渔业可以补充大明的餐桌,发现的新大陆可以提供矿产和粮食,到时候大明将会迎来一个人口大爆炸的时代。”
方醒有些憧憬那个大时代,朱瞻基同样是悠然神往。
“大明的人口还不够,远远不够。”
两个孩子打闹着冲过来,沈石头上前准备拦截,朱瞻基轻哼一声,沈石头就避开,让那两个孩子冲到了朱瞻基的身前。
“快跑!”
两个孩子看到朱瞻基和方醒的气势不凡,担心冲撞了贵人,就往两边跑去。
朱瞻基看着孩子的眼神就像是看着无数大军。
“我觉得……大明的人口至少要增加到一万万以上,不,要两万万。”
朱瞻基站在路中间,踌躇满志的说道:“到了那时,南海就是大明的内海,不,是咱们的澡盆,非明即贼!”
“两万万啊!”
方醒笑了笑,“两万万这个世界就是大明的了。”
这个时代由于粮食和卫生安全的原因,人口数量低下的能让以后的人大吃一惊。
若是粮食没有缺口,大明的人口增长将会让人瞠目结舌。
“那个……”
方醒犹豫了一下,说道:“拙荆那事,我得向你道歉。”
朱瞻基的嘴角渐渐撇开,突然就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方醒有些恼羞成怒的问道。
朱瞻基笑声少歇,低声道:“报了有身孕之后,我当时去了皇后那里,皇后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这个傻姑娘啊!
方醒无语摊开手,说道:“这是我的错。”
这话里一语双关,朱瞻基的眼中含笑,说道:“德华兄,我知道你当时的意思。”
这声德华兄让方醒有些不自在。
朱瞻基说道:“当时皇爷爷已经定下了胡氏,我闹腾了一阵,可终究不能娶了孙氏,所以你想安慰我…...”
“不,那是一个好女孩。”
方醒毫不客气的反驳道:“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没来由的,可皇后却是个好女孩。既然已经定下了,你就该有所取舍。记住,你是皇帝,而不是百姓。就算是百姓,娶了妻子,就算是不怎么喜欢,可他也会慢慢的去学会喜欢她。对,人生百年,善待对你好的那些人,总是不会错的。”
胡善祥从被定为太孙妃之后,一颗心都挂在了朱瞻基的身上。
“她就指望着你活着,却不像是藤蔓,哪怕是被冷落了也不吭声,自己孤独的呆在那里,而那时你在哪里?在和孙氏卿卿我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朱瞻基的笑容渐渐消失,沉默的回身前行。
沈石头和贾全面面相觑,最后沈石头凑上去低声道:“伯爷,陛下也不好过啊!”
方醒也有些悔意,就跟上朱瞻基,说道:“罢了,我说话太冲。其实我也好不到哪去。”
朱瞻基沉声道:“我的心中更多的是大明,男女之情于我只是点缀,这一点从登基那一刻起,我就有了这个觉悟。”
“那就少些女人吧!”
方醒说完又后悔了,他苦笑道:“随便你。”
朱瞻基指指左边,说道:“你的莫愁就在里面。”
左边就是神仙居,要弟在外面叉着腰喝骂着一个男子,就像是一个泼妇。
“……你这个*曰的!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敢要神仙居的股子,咋不回家让你娘把你重新塞回去,然后再拉出来……”
那男子吵架如何是要弟的对手,不过是几轮之后,就狼狈的指着要弟骂道:“你这个泼妇且等着吧,等老子回头叫人来收了这里,到时候把你卖进最低贱的半掩门,每日接待那些贩夫走卒…..”
要弟一听就大怒,正准备过来厮打,却看到了负手看着这边的方醒。
“伯爷。”
要弟过来福身,然后愤怒的道:“那人今日来这里,一开口就说要股子,小姐没理他,带着少爷去了后面,这人还不依不饶,威胁说不给到时候就封店。”
“伯爷?”
那男子神色倨傲,大抵是某位勋戚家的人。见方醒神色淡淡的,而朱瞻基只是皱眉,就以为他们不大想管这事。
“见过……”
方醒没说话,朱瞻基语气不渝的说道:“你家主人是谁?”
强夺产业这等事以前多,后来被朱棣收拾了一次后,勋戚们都开始老实了。
男子一愣,方醒说道:“你家主人多半是没什么实权的勋戚吧,吃相都难看到了这等地步,回头让他来立契。”
男子刚面露喜色,朱瞻基已经当先进了神仙居,还招呼道:“把你家欢欢抱出来看看。”
方醒笑道:“你也马上要多两个孩子了,到时候就怕你没时间抱。”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了,男子想起刚才朱瞻基那随意的语气,不禁有些怕了。
贾全跟了进去,沈石头留在后面,他一把拎着男子的前襟,劈手掼在地上,狞笑道:“你惹上大祸了,回头你家主人会抽死你!”
男子趴在地上抬头哀求道:“大人,敢问那是谁?”
这等孤陋寡闻之辈让沈石头也有些不忍骗他,他反手一记耳光,喝道:“这是兴和伯的地方,你这是作死作到家了。”
男子哀嚎一声,然后脑子一转动,浑身禁不住颤抖起来。
“那是……那是……”
沈石头冷笑道:“你敢说出来试试?”
……
“那些学生有点麻烦。”
在神仙居的包间里,朱瞻基的面色不大好看。
“蹇义选择了沉默,这就是在等着我出手,然后……再掀起朝争,他这是在威胁朕,其心可诛!”
第1857章 文皇帝第二
“陛下先用增加县乡的官吏来试探,被咱们顶回去之后,又拿了书院的学生出仕来压制咱们。拒绝了一次,咱们总不好再拒绝第二次吧?陛下的手段倒是渐渐的娴熟起来了,对咱们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金幼孜觉得皇帝实在是太过分了,“这是不断的在试探,当咱们节节后退时,诸位,到了那时就是一手遮天了。”
这话暗示朱瞻基有成为朱棣第二的可能。
“这不是坏事。”
皇帝已经出宫了,据说外面等候的是方醒,这让人心中惆怅。
黄淮揉揉眉心,疲惫的道:“文皇帝第二也行,只是那方醒却掺杂其中,他的那一套所谓的科学在本官看来就是动摇人心的邪道,心性全无,只求好处。”
“那又如何?”
杨溥总觉得自己就活在一团泥沼之中,转动一下身体都很艰难。
“陛下一心认准了那一套,难道你们还能找一位大儒出来,用佛家的当头棒喝把陛下给拉回来不成?”
他的隐忍在朱瞻基的眼中变成了不作为,近期屡屡遭到冷遇。
他喜欢读资治通鉴,在诏狱的日子里,朱棣并未限制他和黄淮读书,于是家中的藏书都搬了大半进去。
而资治通鉴就是他最喜欢看的。
他喜欢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无声兴衰,那一笔笔就代表着帝王将相的喜怒哀乐。
司马光修资治通鉴而名满天下,聚天下名望返京,梦幻般的欢呼声中,他接过了王安石留下的‘烂摊子’,成为前宋的‘中兴名臣’。
我不能吗?
杨溥总认为自己就是另一个司马光,忍辱负重前行。而今总算是进入了中枢,却遭到了冷遇。
所以他毫不客气的点出了皇帝的心思:朕要兴科学,用它来和儒家分庭抗礼。
“掘根的话,陛下必然是不会贸然行事,至于书院……”
杨溥今日的话比以往一天的都多,而且眉间多了自信:“人数不多,沧海一粟罢了,只是这个开端却不好开,一旦开了头,以后书院扩大,到时候那将是和国子监比肩的地方,让人惊怖啊!”
“蹇大人果真是我辈的楷模。”
杨溥的话得到了金幼孜的赞同,他以往和蹇义并无深交,此刻却由衷的赞叹着蹇义的强硬。
“蹇大人在独立支撑着,满朝文武,也只有他在一力拦截着那份名单,诸位,我等万万不可坐视!”
……
“蹇义这是想当卫道士吗?”
朱瞻基有些恼怒,可更多的却是帝王无力的沮丧。
方醒轻声道:“你是皇帝,学生们总是能出仕的,蹇义想堵截的不过是那份堂堂正正罢了。只要悄无声息的把学生们放下去,我保证蹇义根本就不会管,这只是立场不同的厮杀,虽不见血,可却比战阵更残酷,你……必须要有准备,长久和他们拉锯的准备,”
朱瞻基苦笑道:“当了帝王却不得自由,不得伸展,憋屈啊!”
方醒饶有深意的说道:“帝王失去了约束,那就是危险的开端。”
“见过陛下。”
这时莫愁抱着欢欢来了,方醒低声说道:“此事你无需多管,我自己去和蹇义他们周旋。”
朱瞻基皱眉,方醒急促的说道:“你不能和他们撕破脸,而我却可以,所以……稳住。”
“欢欢!”
方醒起身迎了过去,笑着接过了欢欢,然后低声对莫愁说道:“你该让人去告诉我。”
莫愁垂眸,“那人多半是不敢的,这是吓唬人,妾身就想着不打扰您。”
“你想多了,以后有事就说。”
“给我看看。”
朱瞻基对儿子的渴望已经到达了一个顶峰,他接过欢欢,有些笨拙的哄着。
而在神仙居的门外,那些进出的人看到跪着的那个男子,都嗤笑着。
有人认出了男子的身份,然后讶然。
“这家人是穷疯了吗?居然不打听一下就来讹人,这是作死啊!”
男子惶然看着大门,期盼着方醒和皇帝出来好请罪。
可方醒和朱瞻基最后却从后门出了神仙居……
……
回到宫中,朱瞻基沉吟了一下,最后去了胡善祥那里。
胡善祥对宫务管的本就不多,等太后全盘接手之后,她整日也就是养胎而已。
可她却不肯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趁着天气凉爽,叫人护着在院子里散步。
坤宁宫就是皇后的地盘,那些嫔妃不通报休想进入,所以胡善祥很开心。
“明年这孩子就要出世了,也不知道会是弟弟还是妹妹,想着端端这般乖,总想是个妹妹,可陛下却不能没儿子,愁人哦!”
胡善祥的举手投足,她的微笑都在洋溢着做母亲的幸福。
“娘娘,还是小殿下好,免得被人觊觎您的位子呢!”
大宫女称月小心的扶着她,觉得皇后的心态有些问题。
胡善祥的身边没什么得力的人手,太后后来就把身边的一个嬷嬷送给了她。而这位叫做怡安的嬷嬷一到坤宁宫,几乎是把这里翻了个个,清理了不少人出去。
怡安的眼神凌厉,她扫了称月一眼,说道:“这等话少说,最好别说。皇子还是公主都好,陛下和娘娘都健壮,再生几个也不是事。记住了,以后这等话少说。”
称月扁扁嘴,眼泪汪汪的模样让怡安皱眉,“你这动不动就哭的毛病得改改,不然迟早会误了娘娘的事。”
胡善祥见状就说道:“罢了,称月还小,怡安你慢慢的教她吧。不过这等事就是天意,无需去烦恼,以后少说。”
称月应了,胡善祥笑道:“咱们在这里也是乐呵,再慢慢的给端端攒些嫁妆,好生的嫁出去,想想都觉得有些舍不得呢!”
怡安忍不住就笑了,说道:“娘娘您想的真远,公主现在才多大?等出嫁啊!那得好些年,所以您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别省那些东西,到时候自然有陛下操心公主的嫁妆。”
胡善祥点点头,摸着不见显怀的小腹,憧憬的道:“要是个儿子,那最好是请兴和伯来教。你们想想他家的土豆,不失礼却又落落大方,见识也多,哎!只是不知道兴和伯同不同意……”
朱瞻基的嘴角微微翘起。
他和俞佳站在侧门后,俞佳担心他发火,就低声劝道:“陛下,要教也是您来教啊!娘娘也怕您没功夫呢!”
朱瞻基微微摇头,方醒的两个儿子看似放养,可朱瞻基知道方醒时刻都在盯着,若是有些不好的苗头,马上就会用包含着父子谈心的各种方式把它纠正过来。
而深宫之中的皇子,朱瞻基记得自己的几个弟弟从小就跟着大儒学习,整日的练字,背诵经典。等大些之后就要开始各种学习,苦不堪言。
朱瞻基看了胡善祥一眼,然后转身离了坤宁宫。
第1858章 锦衣卫内的倾轧,暴发户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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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想成家吗?”
沈阳依旧是那模样,能吓坏小孩子的模样。而张开嘴说话时,缺了一颗门牙的地方让人看了觉得阴森森的。
“不,下官……”
“你还在想着她。”
方醒盯着他,认真的说道:“既然喜欢她,那人也待她不好,那就去把她抢回来!”
沈阳的脸颊一下就松弛了下去,眸色黯淡,整个人看着颓废而忧郁。
“你在害怕什么?”
这里是锦衣卫,沈阳的房间里,周围静悄悄的。
“你……你为国效力不惜命,陛下那里对你的印象颇好。锦衣卫,我认为迟早是你来掌管,可我却又希望你能脱离这里,哪怕做个生意人,每日守着自己的家,我想你应该喜欢这样的日子。”
沈阳茫然的看着地面,方醒突然有些不忍,他轻声说道:“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去陛下那边为你说项,让你脱离锦衣卫。”
沈阳摇摇头,“伯爷,进了锦衣卫,身上的味道永远都洗不去。出了锦衣卫,那就是落水狗,下官想娶她,堂堂正正的把她抬进家中……”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方醒盯着他问道,他觉得沈阳这个性子过于优柔寡断,在别处还好说,可在锦衣卫里却有些麻烦。
“下官……不知道。”
方醒起身走了,沈阳呆呆的坐在那里,任由光线从头部缓缓移动到肩部。
时光流逝,沈阳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咆哮。
“来人!”
刚才静悄悄的四周马上传来了脚步声。
沈阳起身推开门,眯眼看着阳光,说道:“去查钱亮。”
“是,大人!”
“还有。”沈阳淡淡的道:“盯着吏部和蹇义,及时来报。”
“大人……”
米泉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此事必须要有陛下的同意,否则……”
台阶下面站着十多名锦衣卫,这些人的神色振奋,他们希望沈阳能带着锦衣卫走出纪纲后的迷茫和冷清。
沈阳冷冷的道:“照做就是,有事本官担着!”
“是!”
米泉大声应诺。
沈阳想起了方醒先前的话,知道这事皇帝必然是装作不知道,任由方醒和蹇义暗战。
这是道统之战,也是立场之战!
可儒家宛如大明的经脉,小小的知行书院如何会是对手?
沈阳目光阴郁的去找赛哈智。
“大人,下官有事禀告。”
赛哈智依旧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闻言他听都不听沈阳的后续禀告,懒洋洋的道:“你自去。”
沈阳拱手,转身离去。
赛哈智的眼睛陡然睁开,看着沈阳大步出去的背影,冷冷的一笑。
“掺和这些事情就是纪纲第二,你以为那些文官是吃素的吗?本官看你以后怎么死!”
……
“此事你少掺和行不行?”
解缙有些头痛,他指着方醒说道:“你私自调动锦衣卫去查蹇义,以后不管成败,陛下那边要动你,这随时都是你的大罪之一。你多想想土豆他们吧,好歹收敛些。”
两人走在庄子里,临近中秋,庄户们出去采买回来,三三两两的,见到两人都拱手行礼。
“我喜欢这种生活,若是可以,我愿意退下来,和妻儿一起在方家庄里悠闲的度日。”
方醒摸摸一个孩子的头顶,两人继续前行。
“蹇义想当大闸,挡住知行书院前进的大闸,我岂能示弱?”
方醒的眉间多了自信:“我就一句话,凭什么不许科学子弟堂堂正正的出仕?他蹇义这是昧着良心做事,也不知道可曾会有一丝内疚。”
“你小看了蹇义,他不会内疚。”
解缙得意的道:“想做重臣,做高官,首先得把善良给收起来,眼中只有目的,其余的只是你说的炮灰罢了。”
“你想怎么办?直接打上门去?你最擅长这个,蹇义可打不过你。”
方醒笑了笑,“不会。”
……
李二毛的婚礼在有条不紊的推进着,张淑慧已经接管了流程。
“女方家的人到了没有?”
张淑慧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原先她和小白配合默契,把方家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无需方醒过问。
可李二毛家却有些头痛,关键是新娘子的家人!
方杰伦这几天也过来帮忙,他苦着脸说道:“夫人,说是快进城了,可这都多久了,还没见人。”
李二毛的母亲在边上搓着手,一脸的歉疚。她的能力和见识不足以支撑这么一场婚事,只得尽量打打下手。
张淑慧柳眉倒竖,说道:“叫人去催催,这明日就要成亲了,女方的家人不到算是什么事?”
方杰伦应了,出去就找了家丁去寻摸。
……
北平城外,几辆牛车堵在中间,边上十余人在冲着城墙指指点点的,一脸的震撼。
“汉人的城池好厉害,咱们肯定打不过,还是那个毛说的对,好好的过日子,跟着陛下走。”
说话的男子穿着一身丝绸衣服,黑黝黝的脸上全是得意。
“我女婿可是大明的官,以后咱们在那边谁敢惹?哈哈哈哈!”
这些人和牛车堵住了道路,城门那边来了个军士,皱眉说道:“哪来的?”
男子仰头说道:“他说什么?”
车队中出来一个男子,他堆笑道:“大人,这是云南的土司元花,他们这是来嫁女儿。”
军士头痛的道:“文书何在?”
从云南到京城,没有文书的话,半路早就被巡检司给抓进去收拾了。
男子摸出文书递过去,说道:“他女婿是御史,还说是什么伯的学生。”
军士看了文书,皱眉道:“最近城中准备成亲的御史就是李二毛李大人,可他是兴和伯的学生,难道还真是这个?”
李二毛准备娶一个土司女儿的事早就成了北平城中的谈资,军士看着元花那暴发户的模样,心中已经确定了大半。
“进去吧,地方可知道?哦!好像是明日成亲,你们顺着问就能找到地方。”
“哈哈哈哈!”
元花走过来,伸手就是一块银子,军士眼中闪过喜色,却退后道:“别这样啊!贿赂,你这是贿赂,来人,有人贿赂,肯定有违禁的东西。”
在元二娘跟着李二毛走了之后,元花就开始学习汉话,所以一听军士的话,他就瞪眼道:“我女婿是御史,你们来试试。”
通译摆手道:“这不是贿赂,在云南那边,这就是见面礼,对,就是见面礼。”
见面礼?
赶来的小旗官觉得自己嫉妒了,他在嫉妒着去了云南的那些人。
“搜查!”
这时城门内出来一骑,见到牛车就驱马缓缓过来。
“可是元花大人?”
元花闻声看去,点头道:“你是谁?”
“夫人一直在问女方的人到了哪,元花大人,快进城吧,新娘子都快把那家客栈给拆了!”
元花一听就板着脸,干咳一声说道:“来了来了,我女儿可好?那个毛可欺负了她?那本官今日要割了他,然后关在寨子里,每日服侍我的女儿。”
啧!
有这等岳父,方五开始为李二毛头痛了。
小旗官认得方五,就过去问了问,然后带着人随意查了一下几辆牛车,就面无人色的退回了城门处。
随着牛车进城,小旗官喃喃的道:“我去特么的!这位御史可是找了个有钱的媳妇啊!这御史还做的下去?”
第1859章 走好路,路就会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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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
一路当了土包子的元花到了客栈,大笑声中,元二娘从客栈中冲了出来,然后没有上演什么扑进父亲怀里痛哭的戏码。
“爹,你再不来,以后我就不带孩子去看你,省的让我怄气。”
元花呵呵的笑着,回身指指外面的牛车,得意的道:“看看,我连外孙成亲的东西都带来了,快让我见见女婿。”
元二年挽着他的手臂说道:“要明天呢!”
元花抱怨着:“明人的规矩就是多,咱们寨子里多简单,看中了带回家就是……”
等进了里面,元花被安排去沐浴更衣,然后饭菜早就准备好了。
等吃完饭,元二娘又给他捶肩,还请了郎中来给他检查,让元花惬意不已。
……
“兴和伯来了。”
正在享受女儿乖巧的孝顺时,外面进来了一人,通报的伙计赶紧闪到边上,堆笑着。
元花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几步过来,在方醒愕然时,他用力的抱住了方醒,然后拍着他的后背,大笑道:“我们是亲戚,欢迎你来做客,欢迎你去寨子里做客,但是最好带着好消息。”
方醒楞了一下,然后也抱住元花,鼻端全是官办作坊出的香皂的味道。
李二毛这个闷骚的家伙,居然把张淑慧给新娘子的香皂给送来提前讨好媳妇了。
两人分开,元花笑着请方醒坐下,旋即让元二娘去泡茶。
“在我们那茶都是好东西,我女儿来了这里这般水灵,多半就是喝了好茶,回头我就买几车回去,好歹能让寨子里的人尝尝。”
方醒笑了笑,元二娘过来行礼。
“见过老师。”
方醒抬抬手,微笑道:“二毛家里已经准备好了,你这边自然有你师母来操办,如今你父亲到了,那就只是差规矩罢了,我回头让人来,好生把这场亲事办好。”
元二娘没有害羞的应了,然后说道:“老师,二毛说进了家就得学会做饭洒扫洗衣,他说下衙就帮我做。”
方醒笑道:“那只是一说,你的婆婆是个闲不住的人,只要你心诚,自然能相处好。”
被冷落在一边的元花说道:“兴和伯,我今日要和那个毛……那个二毛的娘见面说说吧?好歹我女儿也是娇生惯养的,如今看看,这手也粗了,人也黑了……”
“爹!”
元二娘嗔道:“没有这个规矩。”
方醒淡淡的道:“今日我就是代表男方来的,亲家,好生准备,明日就来接亲了。”
方醒起身,对元二娘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出去。
元花还想追上去纠缠,殿后的辛老七眼睛一眯,顿时就把他逼在原地。
“爹!”
元二娘跺脚皱眉道:“那是二毛的老师,你又把应付那些官吏的法子用出来了。”
……
出了客栈,方醒看到了沈阳。
“伯爷,近期吏部有一批升职的人,下官已经叫人去查了。”
方醒看看他脸上的那道伤疤,问道:“怎么弄到的名册?”
沈阳笑了笑,脸上的伤疤揪扯着,看起来更加狰狞。
“下官进宫去找了俞佳,他叫人给弄来的。”
这是作弊,皇帝在暗中为方醒作弊。
方醒站在客栈外面,目光幽幽,说道:“谨慎些,我不想毁了你的将来,有结果别干涉,报给我就是了。”
沈阳满不在乎的道:“都这样子了,随便他们。”
那些文官们一旦发现是沈阳在中间为方醒寻找弹药,以后的报复必定惨烈。
方醒点点头,低声道:“走好路,路就会好走。”
看着方醒远去的背影,沈阳喃喃的重复着方醒的话。
“走好路,路就会好走……”
沈阳呆立许久,然后招来人,一路去了。
……
“大人,这一批官员的情况就在这了。”
李芬把一本册子放在桌子上,准备退出去时,却看到蹇义并未去看册子,而是皱眉盯着虚空,仿佛是在神游物外。
“大人,要不……还是放了吧。”
蹇义侧脸,目光深邃,盯着李芬说道:“道不行,正是因为你这等想法的人太多了。总得要有人出来,明白吗?别躲,躲了一次,从此就是蝇营狗苟,再无挺直腰背的可能。”
……
方醒去了李二毛家,看到张淑慧带着人把小院装点的喜气洋洋的,就夸赞了几句。
李二毛已经开始休婚假了,见到方醒来,就跪下感谢。
方醒冲着周氏拱拱手,说道:“诸事都好了,那边二娘的父亲刚到,拉了几车东西来,明日见了也别奇怪和惶恐,和这些比起来,他们已经占了便宜。”
说着他踢了李二毛一脚,等他起来后说道:“那姑娘是个有主见的,爱煞你了,所以以后的关系如何协调,那还得是要看你的。”
周氏笑道:“二毛的婚事多亏了您和夫人,明日还请来喝杯酒。”
方醒点点头,说道:“明日解先生会来主婚,陛下那里应当会派个人来,到时候一切照旧,别惶恐,不然大家都不安生。”
周氏惊道:“陛下还要派人来?那……那些亲戚乡亲怕都要喊天了。”
方醒笑了笑,然后交代李二毛几句,就带着张淑慧回家。
回到家,张淑慧就捉了小白来按摩。
“你倒是在家偷懒,我在那边脚都走麻了,嗓子也喊哑了。”
小白下手一捏,张淑慧顿时就呻吟了一下,方醒干咳道:“明日就完事了,不行明日我让……”
“妾身还行。”
张淑慧一下翻身起来,顺手把小白扒拉开,“夫君,明日的人不少呢,妾身不在怎么行?”
好强的女人啊!
小白得到了解脱,趁机溜了,张淑慧的枕头没追上。
“我欠你一个像样的婚礼。”
方醒的话让准备诉苦的张淑慧止住了,她垂首道:“夫君说这些干什么?”
方醒坐在床边,揽着她那渐渐丰盈的腰,低声道:“当年就是一顶小轿子,只有陈家叔父一个客人,真是亏了你了。”
张淑慧轻轻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道:“当年妾身没觉得委屈,您又是那样子,妾身只是想着怎么把方家给撑起来,别的倒是没多想。”
方醒想想自己刚到时的状态,走路都得小白扶着,不禁生出桑海沧田的感慨来。
两人都在想着当年的艰难和温情,最后是张淑慧打破了寂静。
“夫君,元二娘的父亲如何?”
气氛被打破,方醒笑了笑:“有些小计谋,看似豪爽,可却想和我分庭抗礼,然后顺势压住二毛,算是顾念女儿的父亲吧。只是他还想为自己的寨子要好处,我没理他。”
朋友?
那你得先展现诚意!
“老爷,来了个叫做元花的人求见,随手就送金银,七哥他们没收。”
方醒松开手,起身道:“这是个聪明人,那就好办许多。”
方醒去了前院,再次见到元花时,他依旧是豪爽的模样,左手戴着一个金镯子,方醒估摸着得有一斤重,如果遇到悍匪的话,肯定会血洗了他的车队。
元花很诚恳的说道:“先前一路累了,说话有些迷糊,兴和伯,忘了吧。”
方醒点点头,两人进去坐下,元花说道:“官府想让寨子搬到山下去,可我怕到时候被欺负了。”
地方土司反复,很多时候就是官府逼迫过甚,所以元花这话应当是有先例在。
方醒被他那金镯子刺着眼,淡淡的道:“你且放心,大明的吏治只会越来越好。”
这事的关键是那等偏僻的地方,任职的官员大多类似于流放,所以不是贪婪搜刮,就是漠不关心。
元花说道:“现在的还好,只怕以后换来的会使坏,到时候我们只能空手逃回山上去。”
方醒微笑道:“你放心,我少说还能活五十年,也就是说,五十年之内,你的寨子不会有人侵犯。”
元花看来权利欲颇重,居然问了句让人无语的话:“兴和伯,要是你不在了呢?”
方醒想了一瞬,认真的说道:“我若是不在了,会有人接替我来盯着大明,很多人。”
第1860章 成亲,升官,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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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李二毛早早就起了,他父亲早逝,所以大清早的有些茫然。
周氏已经去了牌位前嘀咕,门外有人敲门。
李二毛想着是书院的同窗,可没想到开门后,门外的却是方醒和解缙,以及书院的几名教授。
“二毛,心中忐忑了?哈哈哈哈!”
李二毛赶紧让开,解缙先进来,随后一群学生就涌了进来,嘻嘻哈哈的取笑着李二毛。
“师兄,昨日可有人来铺床了?”
“师兄,新娘子美不美?”
李二毛没好气的道:“吃了早饭没有?”
“吃了吃了。”
岳保国笑嘻嘻的指指李二毛的身上说道:“师兄,赶紧换官服吧。”
“对对对!”
一群学生簇拥着李二毛去了里间。
“多谢了。”
周氏出来相迎,解缙抚须微笑道:“二毛今日大喜,书院就停一日的课,让大家也松散松散。”
解缙回身指着解祯亮说道:“小儿今日充作执事。”
解祯亮拱手道:“学生定当尽力。”
周氏摆手道:“多谢多谢,只是二毛他爹去的早,今日……”
这时李二毛套了官服出来,他近前躬身道:“学生本就一樵夫,蒙恩师不弃,方有今日,恳请恩师今日为学生做主。”
这是要请方醒代了父亲的责任,在今日完成婚礼的程序。
方醒一愣,唏嘘道:“你如今算是成家立业了,你父亲在天之灵想必能得到慰藉,不过今日却是解先生最为德高望重。”
方醒觉得自己大不了李二毛多少,行使这个责任有些不自在。
解缙皱眉道:“当年二毛进城卖柴遇到了你,后来也是这个缘分成了师徒,如何使不得?此事与忠心无关,你就赶紧坐了去。”
解缙不由分说揪着方醒去正厅,边走边说道:“老夫不耐久坐,今日却是做个迎宾还好。”
解缙迎宾,这待遇大抵只有皇帝成亲吧。
方醒端坐正堂,赞礼吕长波说道:“鞠躬!”
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方醒感慨的看着李二毛躬身,想起了那个被豪奴责打的卖柴小子。如今这小子却已经成为了御史,天子夹袋里的人物。
“拜!”
李二毛缓缓跪下,看着方醒,想起了在那个热气球飞天的日子里,那个微笑着的男人。
“兴!”
“拜!”
“兴!”
“平身!”
解祯亮递了杯酒给李二毛,李二毛先洒了些在地上,然后喝了一口。
他把酒杯递给解祯亮,起身走到方醒的身前。
方醒含笑道:“你很好。”
李二毛垂眸道:“多谢恩师照拂。”
方醒点点头,说道:“厘尔内治,往求尔匹。”
李二毛躬身道:“敢不奉命!”
吕长波看着这一幕,想起了自己当初应聘教授之职时的场景,不禁唏嘘不已。
“鞠躬!”
周氏看着儿子长身而立,躬身,然后跪拜……
二毛他爹,咱们的儿子今日要成亲了,你要有孙子了……以后不会断了你的四时祭祀。
她用粗糙的手背擦去泪水,欣慰的看着李二毛起身。
“新娘子在家等着呢!新郎好出发了!”
媒人眉开眼笑的在外面喊道。
方醒出手大方,媒人得了不少好处。所以她盯着那些涌进正堂的学生们,就希望这些年轻人的婚事以后都由自己来做媒。
“师兄,走,去接新娘子了!”
一群学生簇拥着李二毛出去,欢声笑语透出门扉,外面那些等着看热闹,外加想看看有没有喜钱的孩子们都拍手嚷着。
“娶新娘,娶新娘,娶了新娘吃皇粮。小媳妇,小媳妇,明岁娃娃能当户。”
方醒起身走到门口,看着李二毛上马,被书院的学生们簇拥着远去,就笑道:“给这些孩子喜钱。”
辛老七单手托着个小箩筐过来,冲着那些欢喜的孩子喊道:“闪开些,小心砸到头。”
那些孩子让开了一块空地,辛老七把小箩筐猛地向外倾倒。
铜钱雨点般的飞了出去,那些孩子们欢呼着一拥而上,在地上捡钱。
这不是羞辱,而是热闹。如果排队发,那才是羞辱——这是接济!
小孩子的欢乐最为纯净,一群孩子在地上捡钱,欢声笑语,这才是婚礼的气氛。
“爹!爹!”
方醒含笑看着这些孩子捡钱,闻声看去,就看到张淑慧和小白带着三个孩子来了。而无忧跑在最前面,张开双臂朝他笑着。
在后面的是莫愁,她抱着欢欢,抿嘴微笑。
方醒招招手,笑着下了台阶。
“爹!”
无忧低头捡了一枚铜钱,然后跑过来,被方醒一把抱起,拿着铜钱炫耀道:“爹,我捡的钱。”
“好!”
方醒抱着无忧走到莫愁的身前,说道:“欢欢还小,先到里面去,等新人来了再观礼。”
“弟弟!弟弟!”
无忧在方醒的怀里伸手摸摸欢欢的脸蛋,说道:“姨娘,弟弟不说话。”
莫愁笑道:“欢欢还小,说不清。”
“这样啊!”
无忧失望之极,方醒回身对土豆和平安说道:“今日是你们的师兄成亲,你们要帮忙,不许捣乱。”
“是。”
两个孩子小大人般的拱手应了,方醒微微一笑,觉得再过十年,自己也该是要看着儿子成亲了。
一个男子就像是看热闹般的从孩子们中间挤过来,走到方醒的身后低声道:“伯爷,开始了。”
方醒微微点头,说道:“都进去吧。”
……
吃完午饭后,厨子来了,带着三名帮手,在李二毛家的后院处搭建了土灶,然后开始准备酒席。
这场亲事渐渐的进入了高潮……
……
此时的乾清宫中,蹇义在回答着朱瞻基的问题。
“林卜在山西布政使司的左参政上做了五年,上下皆交口称赞,为人刚正不阿,爱民如子……”
蹇义的声音很平稳,没有任何波动:“臣以为他应当可是接任王岳的职位,至于越级与否,请陛下决断。”
左参政直接跃升到左布政使司,这算是跳级了。不过大明从不缺乏跳级,而且林卜还做了五年的左参政,资历是够了。
朱瞻基点点头,蹇义心中一松,正准备回班时,后面有人出班说道:“启禀陛下,臣有话说。”
朱瞻基瞥了一眼,说道:“你可说来。”
“陛下,臣查阅了不少林卜的资料,发现此人在任职左参政时,至少有五人说他贪腐,只是后来查无实据,臣以为当先查验了之后再行升职。”
蹇义愕然,然后出班说道:“人言可畏,但凡五品以上的官员,大多背后就有人说贪腐或是渎职,臣只是按例查了查,并未有证据证实林卜贪腐,臣自然不会提及。”
于谦昂首道:“蹇大人,按察使司并未就此有结论,臣以为江西按察使司渎职!”
按察使司的权利不小,只是渐渐被布政使侵夺腐蚀,可基本的监察工作却不能丢弃。
今日是商讨各地空缺的职位,吏部是主角,所以作为吏科给事中,于谦出现在了朝堂上。
第1861章 帝王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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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蹇义从未将于谦视为对手,所以在于谦就职于吏科给事中之后,他依旧和往日一般。直至今日,直至这一刻,他这才正视了这个人。
于谦的声音铿锵有力,神色严肃:“陛下,臣请查江西按察使。”
蹇义微微摇头,觉得于谦这是在和自己较劲。
所谓的贪腐,年年有人举报,不说林卜,那些布政使也没少被人背后指指点点。
若是听风就是雨,整个大明官场都得停摆,大家先停下来,一个个的清查一遍。
“陛下,若说举报,臣这里每年要接到几百上千份,也转给了都查院。”
蹇义轻飘飘的一番话就把责任推给了都查院。
我们吏部可不是执法部门!
刘观出班道:“陛下,都查院每次都会回执给吏部,臣记得当时有些人被标注了查验中,暂缓提拔,臣记得就有这个林卜。”
都查院从来都不会给人话柄!
这一刻的刘观目光锐利。
都查院和吏部的关系有些相依相存,但都查院对于吏部来说,就是专门拆台的。
所以蹇义把责任撇给了都查院,刘观马上就展开了反击。
这是朕需要的吗?
朱瞻基看着下面的臣子,心中暗自冷笑着。
制衡!
这是朱棣的亲身教导!
君王无法制衡朝政,那就离被架空不远了。
所以他淡淡的道:“让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来。”
蹇义心中一震,咬牙退回。
朱瞻基若是顾忌着他的脸面,那就会在散朝后再私下去问锦衣卫和东厂,而不是当场问话,这近乎于……当场打脸!
……
“他们去早了。”
解缙戏谑道:“哪有大清早去接新娘子的?”
正堂里,方醒问微笑道:“一帮子年轻人自有去处,估摸着会到处逛吧,等到了时辰再去。”
解缙喝了口茶,抚须道:“最近出缺不少……”
方醒微笑道:“这不是我的职责。”
解缙迟疑道:“你和蹇义……这是要彻底撕破脸了吗?”
气氛微微凝滞,方醒摸着茶杯,看着院子里玩耍的三个孩子,神色柔和了些,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仅此而已。”
……
一队人簇拥着马上的新郎官在城中招摇过市,五城兵马司的人也不管。那些百姓艳羡的看着身着官服的李二毛,不时说起这人的神奇经历。
客栈里,元花只是和女儿一起吃了早饭,然后带着她去看那几辆牛车。
“都是你娘给你收拾的东西。”
金银的禁令对于这些土司来说就是个笑话,所以当元花打开一个箱子之后,那负责看守的伙计不禁揉揉眼睛,暗自咂舌。
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土豪气息的元花引着元二娘查验了一番这些嫁妆,外面却有人请见。
等到了客栈大堂时,一群人已经在等着了。
当先一人拱手道:“奉太后娘娘之令而来,今日这客栈已经包下,贤父女请就坐。”
元花的眼皮眨了几下,来人皱眉道:“咱家李斌,太后娘娘念着元二娘远离家乡,就派了咱家来主持。”
汉人的婚礼仪式感强,一个个步骤都不能错。
李斌看着现场不禁摇摇头,吩咐道:“收拾起来!”
他身后是一群太监侍卫,还有几个宫女和嬷嬷。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把客栈的大堂装点的喜气洋洋。
元花就像是木偶,任由着人推动着。
“牌位呢?”
李斌皱眉问道,元花呆呆的道:“什么?”
李斌叹息,然后说道:“就冲着家乡的方位祭告吧!”
元花已经完全懵住了,皇太后这是要干什么?
她老人家居然派人来操持女方这边的婚礼,这真是好大的面子。
可为啥呢?
元花的脑子一片空白,跟着指点照做。
……
“陛下,那林卜至少三次贪腐,东厂正准备把剩下的都核实了再上报。”
孙祥把手中的册子递上去。
赛哈智的身上再也看不到瞌睡虫附体的模样,他精神抖擞的道:“陛下,那林卜还在外养了几个女人,臣这边还在核实他的家产。”
蹇义的面色苍白,他知道这是来自于皇帝的打脸!
你不是想卡住书院学生出仕的正规渠道吗?你不是想让他们只能悄无声息的去赴任吗?
好,那咱们来看看你吏部推举的人是什么货色!
蹇义茫然的看着皇帝,他的嘴角扯动几下,苦笑着跪下。
“陛下,臣失察,请陛下治罪!”
什么东厂锦衣卫,皇帝早就知道了林卜的德行,就等着这一刻,等着让他出丑。
朱瞻基微微一笑,说道:“失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吏部平身吧。”
蹇义起身,身体摇晃了一下,却倔强的没有开口答应那事。
皇帝想要用一场堂堂正正的仪式来宣告书院开始和儒家争夺话语权。
可蹇义却万万不肯屈服!
这是道统之争!
群臣默然!
群臣开始骚动!
“陛下,太后娘娘派了人去主持元二娘的婚事。”
这时一个太监进来禀告道。
群臣的骚动加剧!
这是什么?
小小一个御史,小小一个土司之女,皇太后平日里根本就对这些漠不关心,今日居然派人去帮衬……
这是在告诉大家,皇室对科学子弟的重视。
你们不是反对吗?
那朕就釜底抽薪!
群臣反对,比得过皇家的赞许吗?
这是谁的天下?!
杨士奇出班,他闭上眼睛,然后苦笑道:“陛下,臣以为书院的学生们可任小吏。”
这是缓和君臣关系的话,也是挽救蹇义政治生命的话。
吏部不愿意开具公文,不,小吏也不配吏部出文,那么咱们在朝堂上承认了如何?
金幼孜出班,沉声道:“陛下,林卜自然该被处置,不过吏部和都查院多年配合,大的差错却没有。”
这是在劝谏皇帝:蹇义一直在兢兢业业的干活,逼迫过甚的话,群臣会寒心。
朱瞻基起身,负手看着群臣,突然笑了笑。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大明的官场目前就像是一潭死水。”
朱瞻基的话把大明官场定性为无法循环的死水。
死水不动,长久必腐臭!
而科学子弟是什么?
搅动这潭死水的棍子?
还是那该死的搅屎棍!
“自身正,则无惧。你们害怕了吗?不过是几十名小吏,诸卿可是害怕了吗?”
朱瞻基面含讥讽的问道。
这群臣子忠心的不少,可那是没有触动到他们的根子。
他们畏惧挑战,只想把这潭死水保住。
“腐臭让人作呕,可有人却因久入鲍鱼之肆而不觉其臭!”
朱瞻基微微仰头,俯瞰着群臣。
“朕要这潭死水活起来,要动起来!”
蹇义心中苦涩,死水,他认同皇帝对大明官场的认知。
从开国时期的帝王简拔,到任何事都按部就班,这就是死水。
监察的不完善,上下的庇护让官吏越发的肆无忌惮着,蹇义也曾想过改变这一切,可他才想了想,就觉得自己身处荆棘之中,寸步难行。
第1862章 步步紧逼(本月最后一天,求月票。)
“臣有罪。”
吏治糜烂,首当其冲的就是蹇义!
朱瞻基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作为吏部尚书,首先想着的应当是大明,而不是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朕时常在想,你们究竟是谁的臣子,朕的?大明的?怕都不是吧!你们只是自己的臣子!”
无人回答这话,也没人去反思自己是否真如皇帝所说的那样。
人性本私,无私的多半会光耀千古。
所谓的养浩然正气,实际上不过是熏陶罢了,可人性本贪,能熏陶出几个?
“本朝可能出一个文天祥?”
朱瞻基缓缓吟哦着:“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朕知道你们都以为如今的大明是盛世,可朕要告诉你们,盛极而危!”
“陛下,臣愿为大明的文山先生!”
朱瞻基循声看去,见到是于谦,就说道:“听闻你平日以文山先生为榜样,好生去做。”
杨荣终于出班了,他躬身道:“陛下,书院的学生臣尽知之,臣以为他们不为国效力太过可惜。”
作为首辅,杨荣此时的和稀泥是再恰当不过了。
朱瞻基微笑道:“顺天府缺了府丞,朕看那陈嘉辉就不错。”
说着他盯住了蹇义,眼神温和。
可大家都知道,这是蹇义最后一次机会,错过就得准备回家养老。
蹇义眸色黯淡,他想起了为林卜说好话的李芬。
那信誓旦旦的模样还在脑海中,蹇义却只希望李芬没有收受贿赂。
年轻的帝王有些兴奋了,他觉得自己成功的压住了群臣。
群臣沉默着,朱瞻基迫不及待的说道:“顺天府府丞出缺,通判陈嘉辉兢兢业业多年,就由他接任。”
蹇义有些神思恍惚,他还在想着李芬,他在担心着,担心在吏部号称是自己心腹的李芬犯下大错。
……
按照往日讨论补缺的程序,此时的蹇义应该已经回到了吏部。
延迟了半个时辰之后,申时中,蹇义姗姗来迟。他疲惫的模样让李芬心中一个咯噔。
“大人,可是有纷争了?”
吏部推举官员,大家一起审议,这个是正常流程。
可有皇帝坐镇,一般很少会出现纷争。
蹇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道:“林卜之事你可知手尾?”
李芬诧异道:“大人,林卜的履历出色,下官看了就觉得他接王岳的缺再恰当不过了。”
蹇义肚子里憋着一团火,可却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你和他可相识?”
李芬摇头道:“臣与他从未谋面。”
蹇义点点头,说道:“下次注意。”
作为吏部尚书,基本的担当他还是有的,不会迁怒于李芬。
李芬应了,然后问道:“大人,可是那林卜出了事?”
蹇义从那微变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些异常,他反手就是一耳光。
啪!
李芬捂着脸退后一步,却没有愕然,只是低头。
蹇义森然道:“你干了什么?说!”
李芬垂首不语,蹇义气急而笑,说道:“要锦衣卫的人来吗?”
“大人救我……”
……
就在李芬跪在蹇义的身前时,辛老七也独自来到了城西的一个小院外。
小巷深深,秋风下,落叶缤纷。马上就是中秋,小巷里多了不少孩子的欢笑。
“小宝,回家吃饭!”
“娘,是什么好吃了?”
“回家就知道了。”
“来了来了!”
孩子欢喜的从辛老七的身后跑了过去,在美食的诱惑下,对辛老七这个陌生人根本就没多看一眼。
等孩子跑过之后,辛老七轻轻一跃就抓住了墙头,然后悄无声息的翻了进去。
前院有些脏,辛老七从侧面慢慢朝着厢房而去。
厢房里,一个男子独自在喝茶,边上的床榻下遗落着一件红色的肚兜,系带散乱,别有诱惑之意。
“洗好了没有?别让老子等着。”
男子把茶杯放下,不耐烦的冲着里面喊道。
一阵水声之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小女才将从另一处来,不洗干净……那就怠慢了。”
男子骂道:“装什么装?都是千人骑万人……谁?”
男子突然猛地起身,正准备回头时,身后一个声音冷冷的传来:“你若是敢跑,我会将你的双腿打断。你可以试试。”
……
“确定就是那处吗?”
“是的老爷,锦衣卫的人很厉害,只是没能动手,那些人有些不高兴。”
小刀侧耳听到了迎亲队伍传来的敲打声,就急促的说道:“沈大人训斥了那些人,然后七哥独自去了。”
方醒点点头,说道:“此事能查到就是承情了,那些人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此事查出来是功劳,所以无需理会。”
“老爷,蹇义刚回到了吏部。”
方醒点点头,“那李芬极力为林卜说好话,蹇义不可能不怀疑,那么现在他会怎么办?”
……
“多少?”
蹇义低声喝问道:“你拿了林卜多少好处?”
李芬跪在地上,仰头哽咽道:“大人,没多少,才一千一百贯。”
蹇义一脚就踢翻了他,指着他喝骂道:“一千多贯还没多少?太祖高皇帝时足够你全家剥皮实草了!”
“大人救我,下官以后唯大人之命是从!”
李芬翻身膝行过来,抱住蹇义的腿,仰头道:“大人,此刻吏部不能出事啊!否则下官何惜此身,抄家灭族也在所不惜……”
蹇义低头,看到李芬一脸的鼻涕眼泪,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有恃无恐,就厌恶的道:“锦衣卫的沈阳和方醒交好,东厂更是在监察百官,今日之后,吏部就会是他们的眼中钉,你哪里能躲过去?”
李芬吸吸鼻子,眼泪神奇的消失了,他说道:“大人,下官收钱的时候没经手,林卜送钱的人也不认识收钱的人。”
蹇义瞬间就犹豫了,他不想姑息养奸,可在这个敏感时期,吏部爆出右侍郎收受官员钱财的丑闻,那对吏部就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他不怕朱瞻基换掉自己,因为他无私心!
他只怕新来的是皇帝的心腹,那大明的官场……
“大人,下官的钱钞并未放在家中,他们找不到证据……”
……
“嘭!”
厢房的男子被一脚踢撞在床柱上,整个床架都被撞塌了。
“啊……”
里面出来一个女子,见到男子倒在床上呻吟,不禁就尖叫了一声。
“不想死就忘记今日的事,滚!”
一个私娼还不足以让辛老七出手,他指指门外,女子急匆匆的就往外跑,跑到一半时又回身捡起了那件肚兜,然后堆笑道:“大哥放心,小女还想长命百岁,必然不敢乱说。”
辛老七冷冷的看着她出门,然后过去,一把拎起男子,问道:“李芬的钱物放在哪了?”
“啊……”
第1863章 有愧于心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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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娘子来了……”
鞭炮声中,李二毛骑马当先,身后是一辆马车,那些学生们都兴奋的叫喊着。
就在这喜庆的气氛中,辛老七悄然而至。
“老爷,找到了,三千余贯,还有些金银首饰。”
方醒点点头,说道:“客人应该会来不少,让人多准备些饭菜和座椅,另外……让人去吏部,就说我的学生今日成亲,请蹇义来喝酒。”
“新娘子下车了!”
元二娘一身大红衣裳被人引了进去,方醒站在门外转身,看着先进去的李二毛从里面出来,准备夫妻行礼,就低声道:“稍后有重臣会来,让那些学生们别在乎,该闹腾就闹腾,别把这个婚礼给弄的尴尬了。”
“是,老爷。”
吕长波和解祯亮已经准备好了,一个赞者,一个执事。而女方的随从却是太后那边的人,双方在低声沟通。
解缙此时空闲,就出门和方醒闲聊。
“太后不会轻易出手,你和陛下这是想要硬着上吗?蹇义那边如何了?”
方醒轻声道:“已经拿到了李芬的把柄,现在就看蹇义的选择。”
“你们的动作好快!”
“不算快,若不是顾忌着全面翻脸,现在就是锦衣卫直入吏部了。”
方醒有些遗憾,解缙却觉得幸运:“这手法一看就是有预谋,群臣又该为蹇义打抱不平了。若是翻脸,不是老夫看低你,那些人一旦抱成团,陛下都无计可施。”
“所以只是打响学生们出仕的这一炮罢了。那些人根深蒂固,陛下和我都不敢全面对抗。不过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呢!”
方醒从未想过一巴掌拍死那些人,古往今来无人敢这样做。
那样的代价就是混乱!
里面在进行婚礼,解缙也被叫进去主持,方醒就独自站在外面,静静的等待着。
……
天人交战状态下的蹇义很虚弱,从未有过的虚弱。
而李芬就跪在边上,兀自喋喋不休的分析着局势。
“大人,下官若是被抓了,到时候外面会怎么看吏部?他们会不会说吏部以往选官都是看谁送的钱多……”
“闭嘴!”
蹇义本就是心烦意乱,再被他一通絮叨弄的头痛欲裂。
李芬的眼珠子转动一下,然后隐隐得意的一笑。
他此刻对方醒一点儿仇恨都没有,相反还十分感谢。
若是没有皇帝和方醒的逼迫,蹇义哪会放过自己。
蹇义的心中在进行着天人交战,一时间心乱如麻。
要拿下李芬的话,那么他必须要现在动手,缓一天就是有猫腻。
可他才将用软钉子把皇帝再次顶回去,这时候拿下李芬,无疑就是骑虎难下。
皇帝肯定要动手啊!到时候吏部怕是要哀鸿遍野,人人自危。
一旦皇帝决定要对吏部进行大清洗,那么只要是被怀疑和蹇义亲近的,同情他的,统统都会在清洗名册中。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蹇义渐渐的露出狰狞之色,李芬见状就咬牙说道:“大人,下官可是您一手栽培出来的。”
这个连带责任你蹇义可能付得起?
“你这只蛆虫!”
蹇义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把冷茶泼在李芬的脸上,然后说道:“滚!”
他做出了妥协,不是对罪恶的妥协,而是为了心中的道统。
李芬大喜,叩首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下官保证守口如瓶,绝不……”
“大人!”
蹇义刚才不许人靠近这里,所以这时外面有事都只能通过叫喊来通知。
蹇义提高嗓门问道:“何事?”
“大人,兴和伯的家丁求见,说是有要事。”
蹇义的身体一震,见李芬想跑,就一脚踹翻了他,然后说道:“让他来!”
“大人……”
李芬挣扎着想起来,蹇义冷笑道:“方醒的家丁来了,你的路,走绝了!”
“大人,你也好不了!”
李芬凶狠的道:“方醒会把你从吏部尚书的位子上赶下去,然后你会灰溜溜的滚回老家去种地,做所谓的士绅。不,方醒说那等不交税的都是蛀虫,对,你就是蛀虫!”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蹇义说道:“进来。”
门推开,辛老七进来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李芬一眼,说道:“我家老爷请蹇大人今日去喝喜酒。”
蹇义木然的问道:“谁的?”
这时李芬起身,猛地扑向辛老七,被他一脚踹翻,然后他拱手道:“知行书院的学生,御史李二毛。”
蹇义的身体一松,说道:“本官知道了。”
辛老七拱拱手离去,李芬嘶喊道:“蹇义是同谋!”
辛老七没有停步,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吏部中静悄悄的,唯有李芬的嘶喊在回荡着。
“蹇义同谋,他想隐瞒本官贪腐,他想保住官位……”
……
蹇义来到了李二毛家,就在门外,他看到了方醒。
“兴和伯。”
方醒笑了笑,说道:“吃了酒席方某还得要赶紧回家,否则城门一关,今日一家老小可就得在城中住一宿。可方某却不乐意,蹇大人可知道为何?”
蹇义微笑道:“不知。”
里面的学生们在闹腾,纷纷让李二毛把新娘子请出来敬酒,然后又传来了解缙呵斥的声音,没多久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方某认床,在别的地方不大睡得好。”
两人之间一阵沉静,蹇义艰难的说道:“你为何不趁此机会扳倒本官?让本官去睡不习惯的床。”
方醒摇摇头,“扳倒你不难,可你并未违规,是的,书院的学生确实是不该通过吏部出去,所以你没错。”
“那你和陛下想要什么?”
蹇义有些恼怒,他觉得自己被皇帝和方醒联手给坑了。
“这不是正道!”
他的控诉并未得到方醒的认可,方醒冷冷的道:“你的又是什么道?那你在犹豫什么?是什么让你和李芬在密室里待了半个多时辰依旧没有结果?你害怕了?”
蹇义低声道:“那就把本官拿下了又如何?”
方醒冷冷的道出了目的:“换一个人坐不稳吏部尚书的位置,那只会带来更多的纷争,所以……你想怎么样?”
蹇义索性洒脱的道:“本官这就进宫请罪。”
“请!”
方醒伸手,蹇义呆立不动。
秋风继续从巷子里吹过,吹动了两人的衣摆。
“陛下是想收服本官吗?”
“你不值得。”
“那为何要放过本官?”
蹇义绝望的问道,他觉得自己深陷阴谋之中而无法自拔,而方醒就是那个恶魔,在残忍的剥夺着自己的灵魂。
方醒叹息道:“陛下怜惜你尽忠职守,不忍心罢了。”
蹇义拱拱手,然后进了院子。
方醒站在原地,身后多了一个人。
“老爷,陛下为何不拿下蹇义呢?”
方醒看着里面的热闹,讥笑道:“他们人多,若是借着李芬的由头拿下蹇义,那就是君王构陷臣子,传出去皇帝还要不要名声了?”
“这只是敲山震虎罢了,蹇义若是再坚持己见,陛下拿下他谁敢置喙?这就是一步步的逼迫,我相信蹇义现在什么胃口都没有,只想吐血。”
“他们逼迫陛下,陛下反过来逼迫他们,这就是君臣之间的有来有往。”
方醒的心情大快,脚下一动,然后俯身捡起了一枚铜钱,笑道:“换谁上来都是一个样,蹇义的操守却比那些人好许多,所以陛下想一步步的拿住他,咱们也从他们的内部开始分化嘛!”
什么学生出仕要吏部行文,这不过是设下了套子,引着蹇义入套罢了。
而且朱瞻基顺手还让陈嘉辉跳级升官,方醒的收获真的是大了去。
“喝酒!”
一声大喊后,院子里欢声笑语……
……
“母后,儿臣觉得自己使了手段有些不安。蹇义是个能臣,少有的能臣,可儿臣为了自己的心思逼着他低头,有失厚道,更有失为君之道。”
“蹇义在吏部堪称是兢兢业业,只是和儿臣的某些主张不和,儿臣……觉得自己有愧于心。”
第1864章 不成熟的帝王(月初,求保底月票)
太后看着有些焦躁不安的朱瞻基,叹息了一声,说道:“你是皇帝,你的那些主张你认为是对是错?”
朱瞻基认真的道:“没错。大明就像是一潭死水,儿臣现在就是想搅动这潭死水。”
太后眉间多了忧愁,问道:“那你可确认自己的主张真的没错?由此引发的后果你可有准备去承担了?”
朱瞻基正色道:“是的母后,儿臣已经做好了准备。”
太后微笑道:“那你怕什么?”
朱瞻基有些难为情的道:“儿臣不是怕,只是觉得对蹇义不公。”
“哦?是这样啊!”
太后的手中握着一个果子,这是她准备拿来逗弄端端的。
她摩挲着果子,面上的微笑渐渐消散,蓦地厉声道:“你是皇帝!”
朱瞻基一怔,急忙起身准备谢罪。
太后用力的握着果子,喝道:“皇帝,就如你皇爷爷,他的心中只有大明!至于臣子,那只是棋子!在你还能掌控朝政之时,只要你心中无私,你内疚什么?你内疚什么!!!”
朱瞻基近前道:“母后,儿臣知错,您可别气坏了身体。”
太后把果子重重的搁在小几上,数落道:“皇帝就得有那股子唯我独尊的念头,没有这股子念头,你能压住谁?”
“你走的这条路本就艰难,可这是你自己选的,走不动你也得走下去,否则你就躲回深宫之中,听着那些臣子在外面欢庆,欢庆他们的胜利!”
太后历经几朝,见过的风云比朱瞻基多的太多。
她轻轻捏着果子,把那些刚被自己捏变形的地方慢慢的压下去。
“蹇义就没有自己的心思吗?”
太后冷笑道:“你皇爷爷说过,对于我家来说,什么学说都是用,谁管用就用谁。那些人越是抱团就越要去打散他们,不管用什么手段。当年王荆公厉害不厉害?皇帝放手任由他施为,可得罪了那些人,那些人抱团就能让他无功而返,最后黯然下台。”
“叫嚣的厉害的不一定厉害,打散他们就是了。”
……
吏部下文了,李二毛成亲的第二天,吏部就专门为那几十名学生下了文,每个人的去向都写的清清楚楚的。
那些学生都惊呆了,小吏的职务居然由吏部下文,通报天下,这是什么待遇?
“有人说这是蹇义在妥协。”
朱瞻基的心情大好,和方醒在大殿外散步。
秋风吹拂,落叶却无。
宋老实就像是个警惕的哨兵,感到风吹就看看四周有没有吹来落叶。
“那是因为处置李芬时悄无声息,并未公布罪名,否则蹇义会被骂成叛徒,而你……就是昏君。”
方醒一本正经的说着昏君,朱瞻基有些不爽,就问道:“那你呢?”
方醒还是认真的说道:“我当然就是佞臣。所以一步都不能走错了,很多时候错了就是万丈深渊,再也无法爬起来。”
“母后也是这般说的。”
朱瞻基很尊重自己的母亲,遇到大事总是会去那里寻求心灵上的慰藉。
“你……罢了,你被我蛊惑着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我自然是要负责到底,帮你扫清障碍。”
方醒觉得朱瞻基有些软弱了,这等事情以后还会有很多,可太后不可能每一次都能给他慰藉。
“你要学会独自思索,更坚定些。”
方醒隐晦的批评道,朱瞻基点点头,说道:“偌大的国家,一举一动都有可能会造成影响,我有时候会讨厌这种感觉,觉着这些就像是束缚,让我不得自由。”
“你若是自由了,那必定就是昏君。”
方醒毫不客气的打消了他的痴心妄想:“帝王不自由,这是因为他们的背上背负着这个国家,责任在,你就得战战兢兢的,一直到你归于陵墓的那一刻,兴许你还得要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
活人利用死人来做文章,这事儿古今中外都不少见。
朱瞻基显然想起了那些例子,苦笑着说道:“是啊!帝王身陨,依旧是某种信号,甚至会成为朝政的引子。帝王啊!果真是不自由。”
“藩王之事,那些亲戚倒是安静了些,特别是汉王叔出海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那些人都……有些恐慌了。”
朱瞻基讥诮的道:“他们畏惧海外,朕已经能想得出若是封了他们去海外时的场景,是要哭喊着太祖高皇帝还是要上吊?”
藩王们是被朱瞻基悍然将宁王这位宗室长辈幽禁于皇城中的举动给震住了。
人就是这样,事情没落到自己的头上时,他们总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怎么慷慨怎么说,怎么义薄云天就怎么吆喝。
“都是些被富贵迷住了心智的人,还带着些许野心,不过随着大明渐渐的稳定,他们更多的是带着报复式的享乐,各地官府时常禀告藩王的不法事,让朕头痛。”
朱瞻基无奈的道:“命案没了,他们都收敛着,生怕被朕抓到把柄给收拾了。”
“没人说你是暴君?”
方醒开玩笑问道。
朱瞻基的唇角微微翘起,说道:“有的,不过朕听了很高兴,这是和皇爷爷一般的待遇,说明朕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这个处处想学习朱棣的皇帝有些刻意了,方醒没有劝。
人总是在生活中慢慢长大,一点一滴的汲取经验教训,再促使他慢慢修改自己的思路和性格。
所以父母很多时候说了许多大道理,而孩子却逆反的背道而驰,那就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无限可能。
直至被撞的头破血流后,他们才会慢慢的重新审视这个世界,重新开始审视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位置。
“母后总是说朕的几个弟弟该分封了,可朕却不想再封藩王。”
朱瞻基的眼神中多了些迷茫,说道:“一边是亲,一边是国,我在选择……”
……
“娘娘,兴和伯求见。”
太后这里除去皇帝之外,不会有第二个男人出现。所以当外面有人进来禀告时,那些宫女太监们都有些薄怒。
太后正在打盹,边上的地上坐着端端。她睁开眼睛,说道:“让他进来。”
看到太后面露微笑,殿内的人都有些不解。
端端在地毯上坐直了身体,把手中的果子递给太后:“皇祖母,兴和伯是谁?”
太后接过果子,嗔道:“你个没记性的,是无忧的父亲。”
端端拍手道:“皇祖母,我要找无忧玩。”
这时方醒已经进来了,目不斜视。
太后坐直了身体,见他目不斜视的行礼,就说道:“皇帝那边如何?”
殿内的人这才知道方醒是被太后召来的。
方醒垂眸道:“陛下有些青涩,面对那些重臣时心中少了些底气,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相信随着陛下一次次的压制他们,他会越来越自信。”
第1865章 和太后摊牌
这是在评价皇帝吗?
殿内的人都垂首,可耳朵却支棱起来,恨不能瞬间长大十倍,把两人之间的谈话,连语气都听的清清楚楚的。
太后微微点头,说道:“皇帝还年轻,你们要尽心辅佐,要注意那些乱臣贼子。大明不能学前宋,皇帝也不是那些软弱的帝王。”
方醒刚进来时见太后没有遣散那些宫女太监,以为太后是忘记了。如今看来,太后分明就是想利用这些人的嘴,把自己的态度表达出去。
别欺负皇帝,否则你们都是乱臣贼子!
太后摆摆手,李斌干咳一声,那些宫女太监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除去方醒之外,殿内只剩下太后和李斌,还有个在照看端端的嬷嬷。
“皇帝准备怎么处置他的弟弟们?”
太后的语气不善,看来这个问题她和朱瞻基已经有过多次交谈,可朱瞻基的方案并未让她感到满意。
这是皇家的家事啊!
方醒有些尴尬的道:“娘娘,陛下颇重手足情,想来会给殿下们一个好的安排。”
太后似笑非笑的道:“你倒是会为他遮掩,可他的弟弟们在宫中已经没法住了。为了避讳,他们的家越搬越远,都快出皇城了。皇帝还在犹豫,莫不是担心他的弟弟们会造反?”
这话没法接啊!
方醒无奈的道:“娘娘,此事臣也不知。”
“你肯定知道。”
太后语气不善的道:“你经常给他出主意,说说你们准备安置瞻墉他们?是想彻底废除封地吗?”
这个太后成精了啊!
她已经猜到了朱瞻基的心思,可却因为不想把母子关系彻底闹崩,这才通过方醒来试探一二。
这事儿……朱瞻基怕是很为难吧!
方醒硬着头皮说道:“娘娘,封地…..封地的都没啥好结果啊!您看看秦之前的诸国诸侯,那些诸侯不就是分封来的吗!”
太后不依不饶的说道:“可本宫听闻你说……大明糜烂,同族取而代之最好。”
这话也只有太后敢说,方醒几乎想求饶了,他可怜巴巴的抬头瞅了太后一眼,说道:“娘娘,那指的是海外。”
“哦……”
太后的语气变为平淡,说道:“汉王出海就是打头阵?”
这个女人太厉害了啊!
方醒无奈点头:“海外颇大,十个大明都不止,等以后大明慢慢的控制了那些地方,总得要有些能放心的人去看着。”
“你们倒是能折腾!”
看到端端呆呆的看着方醒,太后就把她抱起来,然后说道:“海外是什么样的本官也不知道,不过国家大事总是要谨慎,轻忽不得!”
方醒如蒙大赦的应了,告退时太后淡淡的道:“瞻墉有些闷,瞻墡有些怕。”
方醒楞了一下,然后愁眉苦脸的点点头。
……
朱瞻墉和朱瞻墡都搬到了皇城的角落里,各自一个院子。
两个院子相距不远,方醒到时,被殷勤的迎了进去。
朱瞻墉正在树下练刀,专心致志,以至于都没发现方醒进来。
他的刀法在方醒看来就是……公子哥的刀法,看着好看,但上了战阵接敌之后,他活不过十息。
“你该抛弃这些花哨的东西,实实在在的练习刀法。”
朱瞻墉一刀劈出,然后身形顿了一下,收刀回身。
“见笑了。”
朱瞻墉把长刀丢给太监,然后接过毛巾擦擦汗,问道:“兴和伯今日怎么有空来?”
他的下巴已经多了些短须,稀稀拉拉的,看着好笑。
“你的封地……”
“我不在意封地,新乡那里我也没兴趣,相比之下,我更愿意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朱高炽去了之后,朱瞻墉成熟的很快,声音也渐渐的变得低沉起来。
两人没进屋,就站在大树下,听着树叶沙沙作响。
“陛下准备在京城修建王府了。”
方醒隐晦的点了一句。
朱瞻基无所谓的说道:“京城修,那么新乡那边必然就不修了,不过也好,我无功于国,何必为了我去耗费民脂民膏。”
“你倒是有了这个觉悟,襄王如何?”
“他?”
朱瞻墉摇摇头,“他被吓坏了。”
……
方醒见到了朱瞻墡,这位原先温文尔雅的皇子此刻看着有些呆滞。
身边的太监提醒了他一下,他这才起身拱手道:“兴和伯。”
屋子里有些昏暗,朱瞻墡就躲在这阴暗中,手捧着茶杯,但他的手却在微微发颤。
“你心绪不宁?”
“是。”
“为什么?”
朱瞻墡捧着茶杯,目光越过方醒的肩头看向外面,说道:“父皇去的那一刻,得知那些叛逆打着让我登基的旗号那一刻,我的心就乱了。”
方醒喝了一口茶,赞道:“好茶!”
好茶,那就代表着朱瞻基并未亏待他。
朱瞻墡苦笑道:“若是我有那种念头,当时我怎会一直在寝宫里?”
方醒淡淡的道:“没人怀疑你想谋逆。”
“可宫中人的目光都是这个意思!”
朱瞻墡有些激动的低喝道:“那些人都在嘲笑我,嘲笑我不自量力!嘲笑我就是个蠢货!”
“你想多了。”
方醒缓缓的道:“从陛下登基以来,宫中的人没有闲暇去议论这些,而且这也是忌讳。至于自不量力……你倒是坦诚。”
朱瞻墡苦笑道:“我都成这样了,还装什么?”
方醒说道:“京城正在准备修建王府,大概不会很大,也不会奢华。”
朱瞻墡叹息道:“我只想远离京城,哪怕是去缅甸都好,我真是想远离这一切,离的远远的。”
“你有了心魔!”
方醒盯着他说道:“因为你曾经认为自己也可以接过那方玉玺,你在奢望着先帝的遗旨里突然把你的名字写上去。就如同黄俨他们矫诏里的那样,让你成为大明皇帝。”
“你在害怕这个,你怕你的大哥察觉到你的心思,到时候把你给处置了。对吗?”
朱瞻墡麻木的道:“我从未想过谋逆,大哥比我厉害,他登基之后的事我知道不少,皇帝不好做,很难。我知道他晚上睡不好,吃不香,这还是在有了你们的帮助之下,依旧如此……艰难。”
他抬头看了方醒一眼,认真的道:“我不想这个了,你信吗?”
方醒不置可否的道:“你想了也没用。如今宫中皇后和嫔妃都有了身孕,总会有一个是皇子,不管什么意外,我和那些人,忠于大明的人,都会一直延续下去,任何野心都将会被打压,直至那人清醒过来。”
朱瞻墡的身体后仰了一下,然后强笑道:“我只想安然度过此生,看看书,弹弹琴,和人论道。”
“宁王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他进了皇城。”方醒淡淡的道:“而且他比你更出色,不说武事,他在文事上的造诣可以当你的师祖而绰绰有余。”
朱瞻墡的眸子一缩,话里就带着怒气:“你莫不是非得要把我逼到角落里才甘心吗?”
方醒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翻看了一下,说道:“很新,说明你看书都不专心。另外,不是我逼你到角落,心中无私天地宽,你心中无私,怕什么?”
方醒说完起身,朱瞻墡哀求道:“我们的话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我没那么无聊。”
方醒走到门边看着院子,没回身说道:“在我的眼中你只是个半大小子,你的那些想法在我的眼里,在陛下和太后的眼里都无所遁形,所以没什么可以告诉别人的。”
第1866章 移民大问题
“别说出去,求你……”
朱瞻墡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被鬼附身了,居然说出了这些话。他面色惨白的拱手,然后哀求道。
他觉得方醒就是个魔鬼,能诱导自己说出那些话来。
那些能让自己万劫不复的话!
方醒皱眉道:“我在想……你锦衣玉食,于国何益?想想那些人,那些曾经在异族的铁蹄下呻吟的百姓……你觉得自己比他们如何?”
朱瞻墡急切的道:“我只想去封地,我会一心读书……”
方醒觉得自己的脑回路根本就和眼前这人不一样,他深吸一口气,失望的道:“我很失望,我的话只是想告诉你,你平而无故的享受了富贵和尊荣,而这不是你的功劳,只是因为你投了个好胎。”
“明白吗?你只是投胎选对了地方。”
方醒不屑的道:“在我的眼中,你只是一粒浮尘。你比不上许多人……”
朱瞻墡突然讥笑道:“就像是那个燕娘吗?”
然后他就看到方醒的神色转为冷漠,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我口误了,我只是被你激了一下,我……”
朱瞻墡惶然的道歉。
方醒淡淡的道:“你还无法激怒我。是的,在我的心中,你比不上她,所以你自己珍重。”
朱瞻墡愤怒的道:“那我愿意去兴和城,我愿意封在那里!”
方醒微笑道:“别忘了我的爵位,那里不是谁都能去的。”
兴和城眼看着就要建好了,移民也在同步推进着。
可终究是塞外,所以至今依然召集不到足额的移民。
方醒找到了朱瞻基,把太后的话委婉的转达了,最后说道:“早些公布吧,最好先说服娘娘,不然你不得安宁。”
朱瞻基苦笑道:“母后那边就是说的厉害,可心软,我这也是无路可走啊!”
方醒不想管他的家事,就随口说道:“兴和城差不多了,可移民不够啊!”
朱瞻基头痛的道:“无人愿去,看来你说的是对的,要想向边墙和海外移民,好处必须要多,否则就只有强制一途了。”
“尽量别强制吧,毕竟自愿才能吸引更多的人。”
……
蒋迪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来到塞外。
真的,他从未想过!
他目前是跟着一支商队,车队浩浩荡荡的在草原上前行。
这是他们出塞的第二天。
一个半大小子在车队里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商队带队的掌柜也没咋管他,只是吃饭时叫一声,晚上宿营时看一眼,免得丢了人。
不,不是一个半大小子,他们此行一共是四人,一个先生带着三个学生,用类似于游学的方式出塞。
可目的也只是当个账房先生,剥削一下学生们罢了。
三个学生就是三个账房先生,等到了兴和堡之后,那边正在修建新城,商队的货物就要靠这些账房先生慢慢的计算销售。
因为是四人,所以商队的掌柜说了,一分钱报酬都没有,只管他们的吃住。
而带队的先生王都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蒋迪,咱们可是一人给了先生半贯钱,怎么吃的都是干饼啊?”
两个学生都是抱着出来见识一番塞外风光的心思跟着王都出来的,可这一路他们算是吃了大苦头。
陈弼有些失望了,和苏林一起来到牛车边找到了正在呆呆看着前方的蒋迪。
蒋迪在看着前方,喃喃的道:“听说那里有兴和伯留下的京观石,我想去看看。”
苏林不耐烦的道:“京观石有什么好看的?那就是尸山,恶都恶心死人了。咱们还是去看看那些鞑靼人吧。”
蒋迪回头,神色黯淡的道:“我想去看看我娘。”
“你娘?”
陈弼纳闷的道:“你娘不是仙去了吗?”
蒋迪微微摇头。
长鞭在空中甩出脆响,地上的牧草繁茂,那些拉车的牛不时低头去咬一口。
车队缓缓而去。
当看到兴和堡时,前方的掌柜喊道:“都打起精神来,记住了,看好车队的货物,丢了就别想吃饭!”
带队的先生王都急匆匆的过来,吩咐道:“你们三个要跟着商队,一路该核计的就核计,可不能出错,不然就走路回去。”
王都急匆匆的走了,等商队在兴和堡外检查时,他和守堡门的军士说了一通,然后一个人进去。
“王先生有个妹妹一家子都在这里。”
陈弼不屑的说道:“咱们被他哄了,总想着是出来见世面,是游学,可现在却是苦力。”
“没让咱们干活,可以了。”
蒋迪跳下牛车,缓缓走到堡前,然后看着远处的京观发呆。
“人不够!移民不够,到时候谁在来种地?谁来放牧?”
“可本官有什么办法?本官是武官,这等事你自己上奏章去诉苦,别来找我!”
“工部的吕大人已经回京了,此刻这边你最大,本官不找你找谁?”
“你现在是七品,可伯爷走之前早就说过,以后这边是府,你肯定是知府,自己想办法去!”
蒋迪缓缓回身,看着一个文官和一个武将在争吵着,两人口沫横飞,谁都不相让。
“你看新城就在那边。”
苏林指指远处,赞叹道:“很漂亮的一座城。”
随后商队就开始摆摊了,也就是把车上的货物亮出来。
那些军户和鞑靼人都纷纷过来挑选,而蒋迪他们就是专门记账,顺便还得要当伙计。
当夕阳西下时,新城的工地休息了,工匠和无数俘虏和军士回来了。
商队的生意顿时好了许多,忙的蒋迪他们还要去帮忙搬运货物。
等忙完后,蒋迪找到了掌柜。
“学生想去京观那边看看。”
掌柜抬头看看西边的斜阳,皱眉道:“那处阴森森的,本地人这时候都不敢去。你还年轻,别去沾染了冤魂。”
“那里只有一个冤魂!”
蒋迪认真的说道:“其它的都是该死的人!”
掌柜舒坦的看着身前袋子里的铜钱和宝钞,随意的道:“那地方邪性,据说能祈福,可也吓疯了好几个,没人在天快黑的时候去那里。一炷香,超过了没人去找你。”
“蒋迪别去。”
陈弼拉着蒋迪低声道:“那是被诅咒过的地方,夜晚那个石碑会吞噬尸山上的魂魄,这些都是我刚打听来的,你别去。”
苏林退后一步道:“我们来此不是为了冒险,我不去。”
蒋迪挣脱陈弼的手,说道:“我先去看看,就看看。”
“你疯了!”
夕阳下京观仿佛闪烁着金光,可大家都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京观就会归于黑暗。
蒋迪缓缓走过去,陈弼犹豫了一下,喊道:“你等等,我陪你去!”
苏林看着两人朝着京观疾步而去,也犹豫了一下,可最终却是跟着车队收拾货物,然后准备进大营休息。
第1867章 留住魂魄
祝书友们元宵节快乐!今年都顺顺利利的,万事如意!
......
“那些哈烈人在警惕着咱们,他们经常会派出斥候来窥探,想看看大明是否想大举进攻。”
张羽在喝酒,哈烈人远遁,兴和堡已经安全了,他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钟定夹了片羊肉吃了,然后喝了口酒,被辣的皱眉。
“他们被文皇帝打断了脊梁骨,除非是找到大靠山,否则哪敢再来挑衅?”
钟定眉飞色舞的道:“以后这边就是塞外江南啊!张大人,以后这边肯定会扩军,到时候你也会升官,咱们一起携手,好生把这里变成大明在塞外的江南。”
张羽叹息道:“没人怎么办?每日看到的都是军户和俘虏,还有那些鞑靼人。阿台一心想去北平过太平日子,说再也不愿意吹塞外的风。没有足够的移民,以后这里究竟是谁的?”
钟定微笑道:“上次本官给兴和伯去信问过此事,他说要条件,朝中会给移民塞外的百姓提供更好的条件,保证他们在塞外比在关内的日子要好许多。”
张羽欢喜的道:“那就好,移民的日子好过了,咱们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钟定点点头,摸摸脸上粗糙的皮肤,说道:“岁月催促,你我都变老了。”
两人在塞外携手多年,钟定的话勾起了张羽的回忆,他举杯道:“该来的我不推,老了就老了,不过每当看到那个大京观,我就觉着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还能再杀敌一百年。”
两人相对一笑,这时外面有人大抵是喝多了,用嘶哑的嗓子大喊着。
“……海日生残夜,江春……江春入旧年,家!家!家在哪?哈哈哈哈!”
钟定把脸伏在双手中,然后用力的搓了搓,瓮声瓮气的道:“家在哪?”
……
“家在哪?”
蒋迪站在京观的前方,缓缓低头。
那京观石上的狭长眼睛静静的看着他,眼瞳微红。
陈弼站在他的身边,被这只诡异的眼睛吓了一跳。他退后一步说道:“蒋迪,这里真的有些邪性,我觉得冷的不行。这眼睛更是邪门,听说是兴和伯用来镇压京观所用……”
“娘,我是小猪。”
陈弼见到蒋迪居然跪在了京观石前,不禁一惊,然后就过去抓住他的肩膀,急道:“你疯魔了?”
蒋迪低声道:“这是我娘的眼睛。”
陈弼心中大骇,他转身看看四周,却没有人影。
“你这是魔怔了?是什么鬼?赶紧滚!”
“娘,我来看你了。”
蒋迪看着那只狭长的眼睛,低声道:“娘,我去金陵祭拜过你,和爹一起去的。”
陈弼松开手,退后一步,颤声道:“你……你是燕娘的儿子?”
“是。”
蒋迪抚摸着石碑,说道:“那时候我傻乎乎的,去了金陵祭拜我娘之后,回来我就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
“我爹从不许我在外面提及我娘的事……我觉得憋闷的慌,就跟着来了这里。”
“你娘葬在金陵,你为何不去那边祭拜?”
“那边住宿吃饭很贵,上次我爹都是攒了许久的钱才能去一次。”
蒋迪摸着石碑,低声道:“娘,金陵那边好贵,我以后来这边陪你好不好?我就在这里,每日来看看你,陪你说话……”
“爹不答应,说我倔,等我十六之后就随我。娘,我要好生读书,然后让你每日都能见到我。”
陈弼听到了哽咽声,他黯然退后,想起了以往同窗之间谈及家人时,这个说母亲经常做好吃的,那个说母亲会偷偷给他钱花,只有蒋迪,他从不说自己的母亲。
“娘,家里多了个弟弟,他们说以后我也会有孩子,娘,我不知道这些,没人教我……”
稚嫩的蒋迪在石碑前低声说着,比他大两岁的陈弼缓缓抬头,看着那些被土封住后又露出来的骸骨。
夕阳只剩下半个圆还在地平线上,京观渐渐的阴森起来。
那只眼睛在看着,在看着蒋迪。
错眼间,陈弼恍惚看到那眼睛变得柔和了些。
“娘,他们说没人祭祀的都是孤魂野鬼,以后会慢慢的散了……您别散,我会来陪着您,以后我的孩子也会来陪着您……”
蒋迪打开这一路都背着的包袱,解开几层土布之后,从里面拿出一件没做完的小孩衣服。
“娘,这是您给我做的衣服,爹给了我,还有兴和伯给的玉佩,我能留在这里,一定能……”
…...
“你们尽情的开荒种地,随便你们放牧,不收赋税,十年不收。”
陕西的一处县衙外,一个小吏在声嘶力竭的冲着周围聚集的百姓喊着。
“这一路过去也不花钱,吃饭住的都是官府管,过去就发耕牛,还给你们建好了房子,还等什么?”
“咱们这边看着就是灰蒙蒙的,那边听说到处是草地,随便养几头羊就能养活一家子,现在不去,朝中可是说了,因为塞外有的地方不适合种地,等人满了就只能去别处了。”
小吏说的嗓子眼发烫,他接过同事递来的碗,仰头喝了水,然后舒坦的擦擦嘴。
下面一个老汉突然问道:“大人,别处是哪里?”
小吏一怔,他也不知道是哪里,就胡诌道:“奴儿干都司,那边冬天撒尿得带着棍子,还有就是缅甸,那地方的蚊子有咱们的脑袋大,想去不?”
那老汉把头摇的跟拨浪鼓般的道:“那被叮一口还不得死人?不去不去,大人,撒尿拎着棍子干啥?”
小吏得意的显摆着:“那边冷的吓人,撒出去的尿马上就冻住了,你得拿棍子敲断,不然你就等着家伙事被冻成棍子吧!”
老汉想了想,又问道:“大人,要是一家子过去,到那边正好是冬天,没粮食吃啊!”
小吏轻嗤了一声,轻蔑的道:“都说了官府一路管着过去,到了那边会发口粮,一直发到你种的粮食收割了,或是你养的羊长大了,懂不懂?都是官府管着呢!”
老汉点点头,说道:“陛下是个好皇帝,说话算话,那小的马上回家问问几个儿子,要去就趁早,免得好地都被人给抢光了。”
老汉挤出人群,脚步匆匆的往城门方向去了。
小吏跳下台阶说道:“都回去吧,愿意报名的就来这里登记,一旦登记了就回家去收拾东西,到时候看告示,等着一起出发。”
人群渐渐开始散去,留下了十余人,小吏见状不动声色的说道:“走之前还能吃一顿好的。”
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男子吸吸鼻子说道:“我家中的东西怕都只能当一顿好吃的,留在这里也是半死不活,去了!”
有人带头就好办了,从众心态下,这十余人只有一人没来登记。
等这些人回家去收拾东西之后,肯定会影响到不少人,到时候……
登记完之后,小吏去了县衙的后门处。一出去就看到先前那个话最多的老汉在等着,就摸出一把铜钱,仔细数了一遍。
“我喊了半晌嗓子都哑了,就留十个铜钱,剩下的就是大人给你的报酬,自己数数。”
老汉双手捧着铜钱,然后蹲在地上数着,连数了三遍,这才把铜钱装进一个布做的钱袋里,起身堆笑道:“大人,小的还能多来几次。”
小吏见他被扣了十个铜钱也懂事的没吭气,就想了想,说道:“你下次再来记得把脸上抹抹。”
老汉欢天喜地的去了,等走远后,他自言自语的道:“再来几次,就带了老大去塞外,把这些铜钱都给留在家里的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