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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寇十五郎     放啸大汉txt下载     放啸大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把脸凑上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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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展,交给你两件事。”石荣与万章刚离开,张放便召来邓展,“一、查一下当年我与石荣发生冲突后那两个女孩的下落,以及对此事最为了解的人是谁。”

    “明白。”

    “二、你去一趟烟雨阁。”

    “什……什么?”邓展瞠目结舌。

    张放一笑:“不是让你去享乐——至少不是现在,否则被人发现,你难逃家法。你找到嬷母,搞清楚石荣是否在两年前萎过一段时间,是不是她‘治’好的?记住,暗中查访,别暴露身份。所需经费,回来后找家丞报账。”

    邓展顿首:“喏。”

    望着邓展离去的身影,张放叹了口气,这段时间真是辛苦这位护卫了,什么事都得让他办,奔波劳碌,实在是缺人手啊!看来,是时侯让韩氏兄弟、青琰、石牛、渠良,还有阿离她们回来了。

    “来人!”

    “家主有何吩咐。”

    “去把初六叫来。”

    片刻,初六出现在居室阶前,垂首行礼。

    张放放下喝了一半的果酒:“来得倒挺快。”

    “初六知道公子一定会召见,一天都呆在屋里,哪都没去。”

    张放笑了,招招手:“进来吧,要不要来一杯?”

    “这……可以么?”正弯腰除靴的初六抬头,舔舔嘴唇。

    张放将一壶果洒及一空杯置于地面,向前一推,酒壶与空杯顺着地面滑行,稳稳停在初六跟前。

    初六啧啧道:“公子这巧劲,若是用来习射,不出数月,定能在那王柱之上。”

    张放拿出另一瓮果酒,边启封边道:“把当天的情况巨细无遗说一遍,越详细越好。”

    事件经过其实很简单,大体跟张承彦所说的差不多,不过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初六并未与王柱比射,那家伙纯属自找的。

    初六在校场练习时,被张商平与王柱看到。王柱一时技痒,也取了练习弓射了几箭,倒是箭箭上靶,还有一箭正中红心。正当他得意顾盼时,却被初六一个举动气坏了——这家伙居然反手背射,箭箭靶心,后面更玩起了足射……

    这不是打脸么?偏偏王柱根本玩不了这些高难度动作……尽管从头到尾,初六没与他说过半句,你玩你的,我射我的,但射出的每一箭,仿佛都在抽他的脸。

    等初六准备牵马练驰射时,王柱终于爆发了,一箭射向初六所乘战马,存心让初六摔个嘴啃泥甚至摔伤,出口恶气。没想到初六眼疾手快,挥弓拨开。这下激惹了王柱的仆从,立即冲上来要揪打初六,结果被初六三箭连珠,射倒三人,现场一阵混乱……如果不是家丞张敬臣及时赶到,都不知道会闹多大。

    如果做下这事的是个普通下人,早被张敬臣重杖半死,再交给王府处置。但这是家主的近卫,没有家主的令喻,即便是总揽府事的家令,也不敢随意处置。因此只能将初六禁足、监视,不得外出,等请示家主后再行处置。

    “那个王柱,是自找的。”初六最后愤愤道,“如果在塞外,遇上这样的人,我会先给他一箭,再抢走他的马匹饮食,让嗅着血腥味来的野狼教他做人。”

    换做不知情的人,可能认为初六是故意扫王柱的脸面,但张放却知道,初六绝非故意,他的练习程序就是这样。每天射百箭,先易后难,长垛、足射、驰射,甚至还有盲射。初六只是按自己固定程序练习,但看到王柱眼里,就成了打脸——说白了,他就是自己把脸凑上来的。

    张放沉吟道:“整个事件中,张商平是什么态度?他做了什么补救措施?”

    “没有。相反,在王家仆人惊退时,他反而冲上来,若不是家令及时赶来,我会放倒他。”初六说这话时,神态自若,丝毫不觉这样做会引发怎样的严重后果。

    张放笑着摇头,这就是草原人本色,生存至上,只服从主人或强者。对于弱鸡,哪怕身份再光鲜,在他眼里也是一坨屎。

    看到主人摇头,初六紧张道:“公子,我这样不对么?”

    “不,你做得对!”张放神色平静,“看仆知主。你是我的近卫,辱你等若辱我,如果你在强权面前低头,任其折辱,我会给你路费,让你回乌丹支离。”

    初六神情一松,刚咧开嘴,张放下一句话,顿时让他笑容僵住。

    “明日随我到王府赔罪,这个事总要了结的。”

    初六发了一阵呆,咬咬牙,伏首于地:“喏!”

    张放站起,迈步,经过初六身边时,淡淡丢下一句:“带上弓箭。”径直而去。

    初六一愕,缓缓抬头,眼睛闪闪发亮。

    ……

    在张放面前垂首恭立的,是一个中年妇人,上身青襦,下着绿裳,俱为帛缎;发髻上的金步摇与银钿,雕工精细,一看便知出自名匠之手。这样一个衣着装饰华丽的妇人,却只是侯府的内院行人而已。

    “行人”是诸侯家臣中最低一级,比执事略低,但高于普通仆人。眼前这个妇人叫卢妪,是服侍敬武公主的一名行人。她之所以被张放召来,皆因她是一个知情者。当年之事,在侯府中并非秘辛,不过也不是尽人皆知,基本上等级较高的家臣都略知一二,其中以卢妪所知最为详细。

    邓展略加打听就得到这个消息,立即让府卫上报,于是卢妪很快就被请到家主面前。

    站在张放面前的妇人略显局促,一个劲赔笑,那抹粉的面肌都发僵了,脂粉簌簌而落,显露一道道细纹,令人不忍卒睹。

    但张放却一霎不霎地盯住卢妪,两点黑瞳不断扩大,声音越来越飘忽:“卢妪,放轻松,你现在眼皮越来越沉,很想睡……”

    “是,我很困,想睡觉……”卢妪的声音庸懒,脸上赔笑消失,慢慢侧身伏倒。

    “你会说梦话,说了会很舒服。”

    “我……说……梦……话……”

    “现在,告诉我,少主在两年前,是因为什么而离府的?”

    “因为,两个女娃……”

    张放一怔,差点忘了施术,怎都没想到,居然还带有桃色事件的性质,这个前身呐……

    随着卢妪断断续续的讲述,事情终于被还原到最初状态,张放的眼睛也越来越明亮,困扰了他整整两年的疑云,终于拨去一角,显露出部分真相……(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两个萝莉引发的血案】(第一更)

    (感谢大盟、小胖、xathena、冷饭头、133哈哈嘿嘿、渚寒卍烟淡、k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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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放(魂穿前)与石荣的结怨,始于两年前。

    当时有一个掮客,认识张放的驭手(车夫),便对驭手说起渭城有一户人家,男主人病入膏盲,遗下二女,年虽幼,容色极佳。因为无亲无靠,便央求他帮忙卖入官家为婢。这样一来可以让自己有钱下葬,二来两个幼女也算有了栖身之所。

    驭手却不过熟人情面,于是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随掮客前往渭城。但一见二女后,立即答应卖下,随即回长安向少主人张放禀报。

    张放当时正与一群公子哥游玩,并不在意此事,只让驭手找账房支钱,买回来就是了。

    于是驭手找账房支钱了,跑到渭城了,也顺利买下二女了,但没能带回来——因为二女的父亲病逝,需为父亲服丧守制,起码两个月后才能入侯府。

    张放当时半点不在意,因为他跟这两个女孩并无交集,所有事情都是仆役去办的。就算两个女孩领回来,他可能都不会看上一眼,直接交给母亲安排。

    没想到一个月后,一向与张放不对付的石荣,突然派家令求见,希望张放将两份奴婢的官契转让给他,并愿出三倍价格。

    区区奴婢而已,按理说张放应当卖石荣这个面子,但石荣此举,却引起了张放好奇。于是找来官契,看到中人一栏写着驭手姓名时,才想起有那么一档子事。

    张放很快找来驭手,让他带二女前来。当他看到两个女孩后,立即做出决定:不卖!

    张放与石荣都是权贵之后,之前只是互相看不顺眼而已,但经此事之后,二人就此结怨。

    数日后,张放乘车外出时,与同样乘车的石荣偶遇于街市,两车互不让道。先是驭手互相鞭击,最后发展成主人互殴,石荣就是在这乱战中被踢了一脚命根子……

    事发之后,张临与敬武公主为之震怒,把儿子叫来,令其将事情经过从实道来。之后张放表示,愿将二女送至石府以赔罪。张临意动,但敬武公主不同意,认为这样会弱了富平侯府声望。

    于是叫来卢妪,让她将二女转送到妹妹阳阿公主府。如此一来,既不弱富平侯脸面,也暗示妥协之意——人我送走了,你想要,找阳阿公主就好了。

    出了这种事,石荣那边自然也瞒不住了。石显闻讯大怒,狠狠教训一顿儿子,然后让人扶着儿子,亲自登门向富平侯、公主请罪,自言教子无方,请君侯、公主惩罚。

    石显这一手,着实够狠,表面上看是陪罪,实则是问罪——我儿子伤成这样了,你们看着办。

    富平侯张临实在被逼不过,咆哮道:“家令,准备家法!来人,把逆子找来,我要打断他的腿!”

    敬武公主花容失色,慌忙唤来仆人,通知儿子出逃,前往北地马领张氏坞壁,暂避一时。

    这就是张放“出游”的前因后果。至于张放为什么跑到更远的陀螺山一带,恐怕只有问马领张氏坞壁的家丞才知道了。不过也不难推想,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张临为了给石显交待——至少是表面交待,他再派人前往马领,声称要抓这逆子回来。如此一来,张放也只有往更北面避一避了。

    这就是卢妪所了解的一切,但后面的事,自非她所能知。但前因一明,后果自显,很显然,石荣咽不下这口气——你爹妈不舍得动真格的,那好,老子来动手!

    这一动手,果然报销了富平少侯的性命,却换来了一个异世灵魂。

    听完这一切,张放好一阵无语,这算什么?两个萝莉引发的血案?而且,蓦然发觉,自己似乎还要感谢这位石大公子。若不是他指使人山崖伏击,自己还不知道在哪个时空当孤魂野鬼呢。好吧,冲着这不可言明的一点,自己与石荣的仇怨一笔勾销,大家扯平了。剩下的,是青溪聚死难者与石荣的债……

    ……

    夜深,从厢房出来的卢妪,不断晃着脑袋,不时轻捶额头,眼神迷茫,脚步虚浮,好似大梦初醒一般。

    当她转过两道长廓,穿过一片草木扶苏的园林,进入一条幽深曲径时,道旁假山后突然窜出一人,吓得卢妪差点尖叫。

    来人眼疾手快,慌忙捂住卢妪嘴巴:“嘘——是我!”

    卢妪眼珠乱转,一触之下,似认识来人,恼怒甩开来人手掌:“丁甲,你这浑人,没事消遣老娘!信不信老娘到家令那里告你的状……你想打什么浑主意?我呸!老娘才不会依你这杀才……”

    卢妪正喷得欢,突然咝地吸一口气,眼珠差点没凸出,瞳孔里映着一枚黄灿灿的事物,差点晃瞎了她的眼。

    “金饼!这是哪来的?”卢妪急忙伸手欲夺,嘴巴咧得能见牙肉,“行,老娘……妾身便依你……”

    丁甲捂着口鼻,挡住卢妪乱喷的口水,持金饼的手握拢,将卢妪的手挡在外,冷声道:“少卖骚,你那两片老肉,留给马夫苟五吧。要金饼,行!我问你答,满意了,金饼就是你的。”

    卢妪脸肌抽动,几乎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但那黄灿灿的诱惑,终于令她强忍下来,没好气道:“想知道什么?”

    “少主深夜召你入室谈那么久,都说了什么?”

    卢妪眼睛慢慢瞪大:“你、你问这做什么?”

    丁甲左右看看,低声道:“你也知道,老主人仙逝,现在是少主掌事,身边用了不少古怪胡人。这还不算,听说还派人到马领坞壁那边,招一群贱民入府……我看少主多半有裁撤旧人之意,叫你去,是不是询问这事?”

    卢妪张大嘴巴,一脸惊愕:“会这样么?不、不会吧?”

    丁甲颇不耐烦:“有没有说?”

    “没、没说阿。”

    “那少主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卢妪用力揪头发,惊慌失措,“我……我想不起来……”

    丁甲压低嗓子,声音从喉管滚出:“你还想不想要金子了?!”

    “我……我想不起,头好痛……啊!”卢妪发出一声尖叫,抱头痛苦蹲下。

    这动静着实不小,丁甲惊慌失措,转身蹿入黑暗中。

    半刻之后,丁甲出现在一间厢房里,将方才之事禀报给帷幕之后的人。

    烛光将人影映在帷幕上,幕后之人也百思不解:“为何是卢妪……她真不是装出来的?”

    “小人觉得不像,卢妪没理由跟金饼过不去。”

    帷幕后的影子似是点点头,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了,那金饼你就留着吧。”

    丁甲喜出望外,感激涕零,连连叩首。

    在丁甲离去后,映在帷幕的影子久久沉吟,灯火漏夜未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赔罪还是问罪(上)】(每二更)

    (感谢大盟、小胖、冷饭头、风微、雨希寄情、紫电☆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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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张放就带着初六前往尚冠里前街王邸赔罪。

    驾车的驭手换成了邓展,车副是独眼宗巴。初六、阿罴各执兵刃傍车而行。这两人一个远射过人,一个近战无敌,有此二人保驾,若再来刺客,不管是远狙还是近刺,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尚冠里在未央宫正东,出门举头就可望见未央宫墙,东面是京兆尹寺,北面则是京畿重地武库。能住在这种地方的,自然非权贵莫属。事实上,长安权贵居所,向来以戚里第一,尚冠里第二,能在此地有一处宅第,都不是等闲人物。

    身为王家老六的王立,只挂了个“中郎”的名头,领着不到五百石(中郎为比六百石,实不足五百石)的俸禄,并无实职,只是一清贵闲官。只不过这个闲官的后台太硬,就连京兆尹都要让他三分。

    张放坐在车里,手里握着一卷资料,专注而认真地看着,一双雪亮的剑眉微微蹙起。

    他手里拿着的是王立的资料,是邓展匆忙收集的,虽然失之仓促,谈不上齐全,但仅仅这些,已令张放为之皱眉。王家兄弟很多,有身居高位的,如任卫尉的阳平侯、老大王凤。还有母仪天下的,那便是皇后王政君;亦不乏品性孤高的,如老二王曼,不当官,不任职,隐居北地,甚少与家里几个大富大贵的兄弟姊妹来往。

    当然,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有好的,就有赖的——王立,就是赖的。

    出入烟花,频上章台,斗鸡走马,夺产侵地。京兆尹寺每年都会接到不下十起有关王立不法行径的诉状,结果不是受害人自己撤诉,就是大事化小,最后不了了之。

    其实说到不法,长安诸多权贵,朝堂衮衮诸公,几乎没有哪个屁股是干净的。只是人家掌握分寸,顾及名声,知道收敛,不似王立这般张扬,肆无忌惮。而这也是王立始终未能获实职朝为官的原因。

    王立的名声很差,他干的恶事,很容易就能收集到。当然,多是长安洒肆茶余饭后的谈资,真要查是查不出实据的,但此人风评之差,可见一斑。

    这样一个人,却是张放回长安后,所拜访的第一人。如果可以选择,张放也不想跟这人打交道,但事情来了,他也不会回避。面对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应对手段,王立这类人,后世很常见,典型的官二代,而且还是很嚣张那种。

    张放在后世没有与官二代打交道的经验,不过不要紧,他现在也是官n代,大家处在同一阶层,王立赖以欺人的“势”,对他无效。扒下了这层虎皮,他所要对付的,或许只是一个加强版的石荣罢了。

    思虑间,马车一停,传来邓展的声音:“家主,王邸已至。”

    张放竹卷一合,刚钻出车帘,王邸突然中门大开,两排锦衣华服的僮仆分列大门阶梯两侧,随着一阵丝竹之声响起,传来一个有些尖细、颇为刺耳的大笑:“富平侯光临敝舍,当真是蓬壁生辉,有失远迎,尚请恕罪。哈哈哈哈!”

    随着笑声,中门出现一前一后两人,合袖向从马车下来的张放行礼。

    前面那人,年约三十五六,头戴二梁冠,以黄绦系于颌下,五官端正,肤白须黑,一袭织锦深衣,手里把玩一柄白玉如意,一看便知官宦世家中人。稍后那人,则是与张放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前额还覆着刘海,头戴帻巾,额圆面方,身体壮实,与前者有几分相似,看来是父子。

    “前面就是王中郎。”邓展低声提示。

    “后面那小儿就是王柱。”初六一眼就认出对头,立即提醒。

    这就是王立,看不出啊。张放含笑回礼:“王中郎太客气,只是在下未曾袭爵,富平侯云云,愧不敢当。”

    “早晚的事,早晚的事。”王立哈哈大笑着迎向张放,伸手欲挽,以示亲热。

    张放并未伸手,微笑着坚持:“未封不得称侯,放不敢逾制。”

    王立笑容有些僵,笑声一歇,正想说什么,蓦觉袖子被扯了扯,传来儿子的低语:“就是傍车右的那个胡人崽子。”

    王立目光飞快朝初六一扫,眼神阴鸷,鼻孔冷嗤一声,转到张放时立即换上笑脸,侧身肃手:“请。”

    王邸的正堂,当然不是谁都能进的,除了张放与王氏父子面对面跪坐于堂上软席,余人皆侍立于阶下。

    王立先表达了对共侯的哀思,再令其子向张放请罪。王立到底是官宦出身,表面工夫做得不差。

    张放同样也向王立致歉,只道疏于管束,以至僮仆伤人。

    王立连连摆手,笑呵呵道:“胡奴性蛮,不易约束,须怪不得少君,何须如此多礼,亲自送人上门。呵呵呵呵……”

    张放扭头示意初六出列,伏跪于阶下,道:“此人虽出身乌丹支离,却并非胡儿,实乃汉种。”

    王立抚掌笑道:“哦,是么?如此更好。”

    更好什么?他没说,相信面前这位少君自会明白。

    张放明白是明白,却并不打算按王立预想的套路出牌,他扭头淡然道:“初六,你可知自己犯了何事?”

    初六昂然道:“初六于富平侯府,误伤王氏家奴。”

    “既如此,还不快向中郎谢罪!”

    初六顿首道:“初六一时失手,误伤贵仆,请中郎惩处。”

    王立看都不看初六一眼,仍笑对张放:“上回我也有个家奴,在恩平侯府与其仆争执,回来后我就直接杖断其双足,让人抬到恩平侯府请罪,这才没让长安诸公笑话。”

    张放淡笑:“是么,看来贵府家奴很喜欢到他人府上闹事啊。”

    王立这才醒觉失言,授人以柄,一时不知说什么,打了个哈哈:“此一时,彼一时,此次是家奴护主,并非闹事……”

    张放立即截断王立话话,肃然道:“中郎的意思是说,令公子在我府上有性命之忧了?如此指责,放担当不起啊!”

    “立绝无此意。”王立吓了一跳,他可不敢担这样的严重指责,急切之下,也不弄玄虚了,直接亮底牌,“此事纯属家奴相争,不涉其他,少君切勿多心,只要施以薄惩就好。”

    张放挑眉道:“然则中郎意欲如何‘薄惩’呢?”

    王立把玩着玉如意,笑而不语。

    王柱忍不住发言:“我家僮仆伤三人,一伤足,一穿臂,一贯耳,伤得不轻还破了相,少君这伤人的家奴总不能囫囵吧?”

    王立训斥儿子几句,什么“大人在此,不得胡言”,什么“少君虽少,却有共侯之风,自然知如何处置,何需你这竖子置喙”云云。虽是训儿子,却句句有所指。

    看着这对分别唱红脸与白脸的父子,张放突然说了一句出乎二人意料之外的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赔罪还是问罪(下)】(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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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放说的是:“当日参与此事的未受伤的僮仆还有几人?”

    王立父子不明其意,还是王柱回答说:“还有三人。”

    “便请二公子唤那三人出来。”

    王立父子面面相觑,不懂这少君侯意欲何为,但这要求也无法拒绝。于是命人召那三个家奴前来——实际现场就有两个当事家奴在场。

    三仆到齐后,一齐于阶下跪叩,就跪在初六身旁。

    张放向三仆一指,厉声对初六道:“你身为护卫,本有护府击贼之责。当日共有六个恶奴到我府上滋扰,视富平侯府如市井,你击伤三人,尚有三人无事,从容离开——尔等当富平侯府是什么地方?肆意滋事,来去自如!初六!”

    “在!”

    “将这三个目无尊上的恶奴照原样来一遍!”

    “什……什么原样来一遍?”

    “伤足、穿臂、贯耳啊!你干的事还要我教?”

    “哦哦,喏!”初六站起,踌躇道,“那小的是到马鞍边取弓还是……”

    “取什么弓?这里可是王中郎府邸,岂容你持械而入?若大王邸,还怕没一张弓么?”张放说罢,静静注视王氏父子,那意思是——老王,拿弓箭来吧。

    王氏父子已经目瞪口呆,完全被这对主仆的对话吓住了——这是什么情况?这是赔罪还是问罪?从没听说过有人这么搞的。

    王立脸色阴沉得几乎拧出水来,胸膛急促起伏,腮帮子鼓起一条条肌棱,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少君意欲何为?欺我王氏无人邪?”

    张放缓缓起身,负手踱至玄关前,语调平缓而从容:“王中郎,请允许我做个假设。如果某一天,王中郎不在府上,我带僮仆来拜会,令公子邀我到贵府后园一游。然后,我的僮仆在后园把贵府的仆役痛殴一顿,扬长而去……王中郎,你会带仆人来赔罪么?”

    王立黑着脸,一言不发。

    王柱忍不住大声道:“可是打人的是你的家奴……”

    “我的僮仆是自卫,而且他也有职责制止滋事恶奴。最重要的是,不管他被打还是他打人,这件事的本质没变,与我方才的假设一致。”张放斜睨王氏父子,“若王中郎说,即使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也愿意带家奴到我府上赔罪,那真是好极了。我这小奴,很快就会给王中郎证明胸襟的机会。若王中郎选否……”

    张放踱回软席,慢慢坐下,双手按膝,平静说道:“张放年少识浅,实在不知如何处理此事。想来王中郎乃阳平哀侯之后,当朝皇后胞弟,胸襟见识,非常人所及。放欲效法王中郎之决断,唯君之马首是瞻,请君决断。”

    王立现在有点晕,本来说好的赔罪,怎么绕来绕去,变成自己决断了?说是的话,府上三个仆人就会当着自己的面,被那胡崽子一人一箭;说否,就变成自己要向对方赔罪……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王柱比父亲还晕,惊怒交集,戟指张放:“你、你……”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

    张放看都不看王柱一眼,盯着王立道:“王中郎好家教。”

    王立正憋着一肚子气,闻言眼神一厉,猛地挥手,玉如意正正敲在儿子乱指的手背上。

    啪!玉如意碎了一地,王柱捂着手,一脸惊恐痛苦望着父亲。

    王立抬膝缓缓站起,他想直视张放的眼睛,但不知怎地,目光一触就辣眼睛,实在受不住,只得很不甘心地避开,冷冷道:“少君之辩才,王立领教了。今日之事,立铭记于心,不敢或忘,来日必报。送客!”说罢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张放知道,他赌对了。王立根本不会在意那三个家奴的死活,但丢不起这个脸。

    张放携众扈从走出王邸,正要弯腰登车,身后传来初六迟疑的声音:“公子,事情是我惹的,其实把我交出去就好了,犯不着得罪皇后的胞弟啊……”

    张放止住身形,扭头望着初六,认真说道:“一、这事我们占理;二、还记得东庚烽燧么?”

    初六用力点头:“此生难忘。”

    “我们曾并肩作战,那就是战友,我张放不会出卖战友。”

    ……

    当一行车驾经过京兆尹寺衙前时,车厢外传来一个声音:“可是富平少君?”

    张放有过耳不忘的能力,立即听出这是万章的声音,当即喝令停车,抬手掀帘,果然看到寺衙石阶上万章躬身行礼。

    “正要过府拜会少君,没想到在此相遇。”万章边说边步下石阶,走近车驾,左右看看,低声道,“已经查到刺客下落,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放很干脆:“上车。”

    车帘放下,马车继续前行,万章从袖兜里取出一卷简牍,交给张放。

    张放安坐不动,问道:“公文?”

    万章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是誊抄本,万章再大胆,也不敢私取公文,少君放心。”

    张放点点头,伸手接过,展开。

    这是一份验尸格,在霸陵城北,有人在一户人家发现一具尸体,报官后经按检确认是自杀,现场搜查出禁用兵器劲弩。死者名青,年约三旬,刚租住不到两个月,邻里多不识,身份来历成迷。

    “光凭这些,自不足以确认真凶,之所以认定此人就是刺客,皆因有少君提供的碎布条。”万章说着从怀兜里取出一块灰布,将张放昨日交给他的碎布条一拼,裂痕部分严丝合缝。

    “这是从尸体身上剪下的布料。”万章将灰布捧上。

    张放接过,细细对比,确认无误。不得不说,万章破案的效率相当不错。只是刺客身亡,所有线索中断,此次刺杀的缘由及幕后又一次成迷。

    不管怎么说,张放算承万章之情,拱拱手:“辛苦督贼曹了。”

    万章露出一丝苦笑:“辛苦的事,可不止这一桩。”

    “嗯?”

    “方才刚接到一桩凶案,在东市一家食铺,两个醉汉因事口角,互相斗殴。一人失足,跌下楼摔死。经查,死者,是少君族人家奴。”

    张放原本倚着车壁,闻言不禁挺直身躯:“是谁?”

    “是贵府二房长公子家奴,名唤丁甲。”(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原来是他!】(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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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修来了,坐吧。”

    “谢家主。”

    在张放左首跪坐的青年,年方弱冠,眉清目秀,就是身体单薄点,与他父亲一样。这就是张氏二房张平庶长子,张昱,字孟修。

    杜陵张氏年轻一辈中,除了张放之外,就数这张昱比较引人瞩目。至于张承彦,是近半年来才因孝行声名鹊起,后来居上,算是张氏又出一才俊。张昱目前在太学入学,明岁便有望入朝为郎官,前途大好。他唯一的短板就是出身不好,是侍妾所生,虽长而庶。若不是这个出身,当初差点接替未归的张放行大殓扶殡的人,就不是张承彦而是他了。

    以前的富平少侯是如何与这位堂兄相处的,张放不知道,也不需知道,他找张昱来,不是为叙旧,而是寻找真相。

    “家逢不幸,放自回府以来,奔波劳碌,心哀若死,一时未能顾及孟修,直至今日方有闲暇会晤,望兄见谅。”

    张昱顿首道:“家主言重。昱添为二房之长,未能替家主分忧,着实愧煞。”

    张放摆摆手,问道:“孟修在此居住月余,可还满意?”

    张昱点头:“甚好。”

    张昱早在其祖父时就已分家自立,在灞水一带有两处庄园,在香室街有一座府邸,此外在平原富平封邑,还有数顷田产。虽比不得富平侯,却也算是富贵人家了。

    张昱平日是住在自家府邸的,近两个月来,因富平少侯守制,主母入宫休养,若大侯府,家令张敬臣独木难支。故而暂居于此,与张承彦一道,帮忙打点应酬。

    客套完毕,张放话锋一转,直切正题:“丁甲是孟修府上家奴吧?”

    “丁甲?”张昱愣了愣,怎都没想到家主莫名问起一个仆人来,定定神,道,“是,是我的僮仆,他怎么了?”

    “此人现在何处?”

    张昱想了想,这才记起:“今早丁甲向我告假,说家中有急事,要返家处理,归期倒没说……怎么?此人可是触犯家法?”

    张放道:“昨夜我召见府中卢妪,询问些事。卢妪离开后,被这个丁甲截下,以金饼诱之,套问我所询何事……”

    张昱吃惊地瞪大眼睛,又惊又怒:“这个泼奴,好大胆子,竟敢如此!”

    张放淡淡扫了张昱一眼,道:“孟修家资果然丰厚啊,给家仆发工钱都是用金饼结算。人说富平侯富甲长安,嘿嘿,却也是自愧不如啊。”

    张昱额显汗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呐呐道:“这金饼,不是我给的。”

    张放眼神犀利:“他可是你的家奴。”

    张昱咬咬牙,顿首道:“请家主稍待一二,我立刻让人把这泼奴抓来,一问便知……”

    “晚了。”张放微微一叹,“他已经死了。”

    张昱是太学生,习儒学,平日很讲究礼仪,举止端庄,但在这一刻,竟不自觉张大嘴巴,两眼瞪大。

    张放遂将万章所言之事如实相告,末了说道:“手里有来历不明的钱财,阴探主上,突然告假,死得不明不白……孟修,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么?”

    张昱汗湿后背,已经说不出话了,最后只能是惨然一笑:“昱无话可说,请家主责罚。”说罢伏身于地,甘领责罚。

    张放叹息起身,摇摇头:“孟修啊孟修,你是真不知此事的后果啊!”

    当张放从张昱身前走过,直出大门时,身后传来张昱的声音:“请家主责罚。”

    张放脚步一顿,回头说了三个字:“不是你。”转身离去。

    留下一脸懵圈的张昱,反复咀嚼“不是你”三字,百思不解。

    的确不是张昱。张放虽然没有使出大招,但凭着测心之眼,他已经能确定,张昱不知情,他的否认是真实的,他没有说慌。这个丁甲,是个烟雾弹,是那个幕后之人用以转移视线的手段。不得不说,此人心思缜密,手段狠毒,失去利用价值的人,能毫不犹豫除去。那刺客如此,丁甲也如此。

    不过,张放知道,现在他已经比对手快了一步。

    首先这个人一定是富平侯府的人,然后他一定看到自己唤张昱入见,然而他一定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排除了张昱的嫌疑。毕竟所有证据都指向张昱,这位堂兄根本无法自辩,只能请罪——当然,张昱绝对没料到事情的严重性,这可不是区区一个家奴刺探主人**那么简单。

    如果张放入彀,少不得要在张昱身上大费周折,浪费时间精力不说,更会动摇家族根本。轻则兄弟阋墙,家族失睦;重则指鹿为马,误伤手足——端是好毒的心计。

    既然已经抢到先手,就要善加运用,在对手没反应过来之前,先行出击。

    “邓展、初六、阿罴、宗巴。”

    “喏!”

    “在!”

    “主人有何吩咐?”

    “备车,随我出府。”

    长安东北洛城门到宣平门交叉的大街,属平民区,虽然只占长安面积十分之一,却是帝都内唯一可容平民居住的区域。能在此有一席之地的,最少也是中产阶级,更多的是商人——商人有钱不假,但社会地位一如平民。在这另类的寸土寸金地面上,能有一座宅院,在普通百姓眼里已了不得了。

    便如张放一行来到的这个宅子,看上去不过后世三居室的面积,顶多百来平米,引路的里长却一边称赞一边惋惜:“丁甲一家不过五口,又执贱役,能住这样的宅子,挺不容易了,四邻八舍都羡慕得很,偏偏遇上这等祸事。唉……”

    张放驱车所至,正是丁甲的家。由于丁甲横死,尸体还放在京兆尹的殓房,丁家还来不及办丧事,因此只闻哭声,并未悬缟。

    以张放的身份及丁家眼下的情况,他不便入内,便让邓展唤丁甲之妻应门。在闾门之前,里长见证之下,询问丁甲的情况。邓展所提问题,都是张放事先拟定的,而张放也坐在车里,隔帘细听。

    邓展还没问完,车里的张放已经摇头,知道没什么收获了。

    少顷,邓展返回复命。里长也一个劲赞道:“公子当真宅心仁厚,还送来殓礼,丁甲当了张府的仆人,也算是他的福份。”

    张放没报身份,这里长也就想当然把他认做丁甲的主人张昱了。

    张放从车窗缝隙看着丁甲的宅子,看不出,这丁甲竟然生财有道,随口道:“这宅子不错,是租的吧?”

    里长也不无艳羡:“所以说丁甲运道好,这是两个月前,一位公子送给他的。”

    张放眼神一凝:“哪位公子?”

    里长摇头:“没见过,只听丁王氏提过,不过她也不清楚是哪位公子。”

    张放立即对邓展道:“回头查查这宅子原主人是谁。”

    里长却笑:“哪用查啊,小的知道,这是阳都侯的私产……”

    张放目光暴涨:“你说什么?阳都侯?”

    里长吓得浑身发软,差点坐倒,语不成声:“是……是啊……”

    再看邓展,也是一脸惊容。至于初六、阿罴、宗巴等人,则一脸茫然。

    张放虽然恶补了不少长安权贵的封爵名称,但并不是所有的都知道,尤其一些早已佚爵除国的名号,这阳都侯,就是其中一个。但可以这么说,张放别的爵号不知道无所谓,这个却一定、必须知道。

    “哈哈哈哈!”张放拍栏大笑,车身震得直晃,“好心计!好手段!原、来、是、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真凶是你!】(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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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主。”

    “家主。”

    所过之处,奴婢无不躬身俯首。而张放率领四卫,如风疾行,毫不理会。望着家主与四卫远去的背影,奴婢们俱面露惊容,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曲径回廊处,闪出家令张敬臣的身影,见到张放一行,立即止步,躬身迎候。

    对于这位老家臣,张放自然不能无视,经过家令身边时,点点头,吩咐道:“一个时辰之内,无论有何外客来访,都替我挡驾,明白吗?”

    家令眼里讶异一闪而逝,深深一鞠:“老奴明白。”

    当五人来到一处庭院之时,张放抬手左右一指:“你们各守一边,无论何人,准出不准进。”

    邓展低声道:“小的随家主入内……”

    张放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放心,自家宅第,外人翻不了天。再说了,进去之后,有些言谈可能会涉及家族秘辛,你确定要旁听?”

    邓展当场淌汗,连称不敢。

    张放笑着按了按邓展厚实的肩膀,向初六三人一指:“多向他们学学,你看,他们就半点不紧张。”

    初六、宗巴呲牙一笑,他们可都是见识过张放在东庚烽燧时的疯狂,半点不担心。而阿罴则一向敬主人如鬼神,更无半分操心。

    邓展苦笑,无话可说。

    踏入厢房,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榻上躺着的那个人,安祥而沉静,仿佛外面所有的风雨,都与他无关。

    “家主。”

    “家主。”

    僮仆们一个个伏地跪迎,而张放的目光始终不离榻上那人。

    似是为噪声所动,榻上之人倏然一动,睁开眼,看到张放时慌忙挣扎起身:“承彦见过家主,请恕承彦有伤在身,礼数不周之罪。”

    张放慢慢踱近,坐到榻边,问道:“近日可觉好些?”

    张承彦一脸感激:“多谢家主动问,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这样就不影响我们接下来的对话了。”张放边说边挥袖,“我有要事与仲兄相商,你们且退下。”

    众家仆偷偷看了张承彦一眼,后者微微点头,众仆方齐齐告退。

    张放把一切看在眼里,似笑非笑:“仲兄,如果我没记错,这些僮仆是家母配置给你的吧?”

    “是,叔母对小侄,当真恩重如山。”张承彦边说边一脸感恩向东边合袖行礼——东边是敬武公主的东院居所,张承彦的礼数当真周全。

    “没想到,不过半载辰光,这些侯府僮仆对我这家主的命令居然心存犹疑,还得劳动仲兄肯首。”张放淡淡笑道,“仲兄对僮仆的控制很有一套啊!”

    张承彦自从见张放后一直带着谦卑的笑意,但这时候笑容已很勉强了:“家主言重,承彦知错,明日起……不,即日承彦便将所有僮仆遣返……”

    “这样不好。”张放连连摇头,“仲兄还是伤病之躯,岂可如此?都留下吧。”

    张承彦大急:“家主……”

    张放摆摆手:“说到家仆,我倒记起一人,不知仲兄可有印象。”

    “家主说的是……”

    “丁甲,仲兄可认识?”

    “丁甲?”张承彦面露茫然之色,偏头想了一会,哦了一声,“家主说的是孟修的家奴吧?见过几次,怎么,这人有问题?”

    张放不动声色从袖里取出一卷木简,递给张承彦:“这份房契是仲兄签押的吧?怎么?把自己三分之一的房产送人,居然还想半天才想起这人姓甚名谁么?”

    张承彦终于笑不出来了,他直盯着木简,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一个劲咳嗽:“咳咳咳咳……家主想必是误会了……”

    “你这么拼命咳嗽,是想提醒我,这伤是为谁而受吧?”张放摇了摇头,淡淡盯住张承彦,“如果到这时候,你还认为我会相信这个所谓的‘刺客’刺杀的目标是我……呵呵,是否太小瞧我这个家主了?”

    张承彦咳嗽渐止,却一直垂头不语,过了一会,慢慢抬起头——他的神情终于变了,不再谦卑,不再恭谨,也不再有笑意。有的,只是落寞与萧索。

    张放就像一个耐心的审判官,静静等待罪犯吐露实情。

    半晌,张承彦轻吐一口气:“你说得对,我是太小瞧你了。”

    面具撕下,所有的敬称都省略,只剩下尖锐的“你”、“我”这样的称呼。

    张放笑了,他不想每次都使杀手锏,而张承彦现在的状态,表明对方已放弃无意义的挣扎,愿意吐实了。

    从另一方面看,这也体现了张承彦的骄傲。既然事情已败露,就别做无谓的狡辩、垂死的挣扎,大丈夫要有输得起的觉悟。

    “少子,我从没想过,你会变成这样。”张承彦说这话时,紧紧盯住张放的眼睛与表情。

    张放眼睛都不眨一下,原话奉还:“我也没想到,仲兄你会变成这样。”

    张承彦哈哈大笑,旋即按住伤口,边咳嗽边道:“人总是……咳咳,会变的,只不过有人越变越精明,有人越变越愚蠢。恭喜少子,你是前者……如果早知道你变化如此惊人,有很多事我就不会做,也就不会引火烧身了。”

    笑着笑着,张承彦面容一整,道:“少子,你信不信,自从你回来后,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针对你,更不是对你不利……”

    “我明白。”张放是真的明白,“玉门关之事,是你最后的努力,失败之后,你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抹去线索与痕迹,让自己置身事外,对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什么都瞒不过你!”张承彦连声叹息,“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当代张氏阖族最聪明那个,现在看来,我错了——你,才是那个人。”

    既然已互相交底,接下来就可以开诚布公了。

    “我希望听完整一些,从两年前说起吧。”张放向门外看了一眼,“放心,一个时辰之内,不会有人来打扰。”

    张承彦笑容有些苦涩:“你若真想听完整的,恐怕就得从三十年前说起了。”

    果然牵涉到家族旧事么?张放微叹,笑道:“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于是,在张承彦夹杂着咳嗽声中,一段关于张氏家族的唏嘘往事,娓娓呈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下地狱吧!】(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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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代富平侯张安世的兄长张贺,曾因卷入戾太子刘据“谋反案”,被廷尉下狱。后得张安世求情,汉武帝免其死罪,施以宫刑,入为掖廷令。张贺任掖廷令其间,幼年的皇曾孙刘病己也被没入掖廷,得张贺抚养,并与张贺继子张彭祖为伴,读书玩耍。

    张彭祖本是张安世的幼子,因兄长受宫刑无后,遂以幼子过继之。

    而这位皇曾孙刘病己,就是后来的汉宣帝刘询。

    一个是皇帝的养父,一个是皇帝的玩伴,这父子二人将来的富贵,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而这两位,就是张承彦的先祖。也就是说,张承彦与张放一样,同样是张安世的直系后人。

    果不其然,宣帝即位后,立封张彭祖为关内侯。不久之后,更欲加封其为阳都侯。张安世屡屡为从子(其实是亲子)辞让,结果宣帝说了一句“吾自为掖庭令,非为将军也。”意思是说,我是为你兄长张贺而封,并非为车骑将军你的缘故。

    皇帝都这样说了,张安世不敢复言。

    彼时张贺已辞世,宣帝谥号“阳都哀侯”,以表哀思。而张彭祖,就成了实际上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阳都侯。

    张彭祖这个阳都侯,既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不久之后,他便突然横死,他的死因,则成为张氏家丑——他是被小妾毒杀的。

    由于张彭祖之子早夭,没有留下后人,“无子国除”,因此阳都侯只存在一任就消失了。

    但张彭祖真没后人么?答案令人唏嘘——他有一个遗腹子,就是毒杀他的小妾所怀之子。

    毫无疑问,这个遗腹子,因其母之罪孽,绝对得不到继承权。若非张彭祖的长兄富平爱侯张延寿看这婴儿可怜,让阳都侯的老仆抚养,并向宣帝请求发还几座宅子以安身立命,张彭祖铁定绝后,这世上也就不会有张承彦这个人。

    “我祖母死在牢里,我父亲打一生下来,就没有见过双亲,还要背负着亲娘弑父的恶名。常年郁结于心,结果在我六岁时,就撒手人寰。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反复说着一句话‘穷汝一生,定要封侯;汝未偿愿,子孙继之’。”

    张放沉声道:“汝父之意,怕不是简单的封侯而已,而是夺回阳都之爵,以振家声吧。”

    张承彦深深看他一眼:“你现在明白,我背负着怎样沉重的责任了吧。”

    张放道:“你还年轻,又在太学就读,完成学业后,不难获取郎官之职。以你的谋算,加上同属我张氏一脉,假以时日,或许真有时来运转的机会也说不定……”

    张承彦摇头苦笑:“高祖遗训,非功不侯,但眼下大汉哪里还有立功业的机会?我也没有姊妹,膝下亦无子女,没有半分成为外戚的机会。靠自己,太难了。”

    张放冷笑连声,蓦然正色道:“你错了,功业不是靠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去争取的。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大汉至少再出两个关内侯,而他们的出身,甚至不如你。”

    “你是说甘延寿与陈汤吧,没那么容易的。”张承彦吐出一口气,“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以览封侯,有几人会干这样的事?至少我张承彦不会。”

    张放眼神如锥:“矫旨的风险的确很大,但暗害世子的风险就不大么?”

    话题终于涉及正题了。

    张承彦“哈”了一声,用一种古怪眼神望着张放:“其实如果不是你出了那一档子事,我根本不会想到打你的主意。”

    张放缓缓道:“石大公子其人我知道,如果没有你的怂恿、诱导,他断不敢、也不会想到利用山贼来伏击我。更不会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接连不断的追杀。如果我没猜错,剧辛是你找来的吧?”

    张承彦坦然承认:“没错。不过佣金是石荣支付的,我请不起这位杀手。”

    张放扬扬眉:“然则要收买敦煌从事,价钱也不会低吧?我想时隔两年之后,石荣不会因为那桩旧怨死咬不放,他还不至于蠢到这地步。所以这事他应当没有参与,全是你一人所为对吧。”

    张承彦并不否认:“假公济私,顺手而为罢了。我卖了一些祖产,加上叔母的补贴,足够了。”

    张放忍不住冷笑:“真是讽刺啊,拿我母亲的钱,买她儿子的命……能干出这种事,你也是人才。”

    张承彦面不改色:“那钱是我应得的——你认为当半年孝子容易么?你在杜陵服过一个多月的丧,想必清楚。”

    张放哈哈笑道:“‘孝悌族亲,兄恭弟友’,长安人对仲兄的风评,原来不过价值数十金。”

    张承彦淡淡一笑:“的确是廉价了些,只不过少子就算花百千倍价格,也买不来。”

    “不劳你提醒,我知道我在长安的名声不好,不过不要紧,这世上不止你一个人会装。”张放手指轻叩榻边的食案,将张承彦前面所说的话从头理了一遍,频频点头,“当不成阳都侯就当富平侯,果然好算计!而且,你差一点就成功了。”

    张承彦苦笑:“从你重新出现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失败了。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如何清理手尾,消除一切痕迹,不让你怀疑到我。我让人假装刺客,以身挡箭;我以房产为饵,诱使丁甲为我所用,并以他来嫁祸孟修,并在事后将此二人铲除……可惜,机关算尽,还是难逃少子如炬慧眼。”

    张承彦沉默一会,长叹一声:“我知道我败在何处,所以无话可说。”

    张放饶有兴致:“说来听听。”

    “我低估了你。”张承彦盯着张放的眼睛,缓缓道,“我所有的谋划,都是针对当年的富平少侯张放,我相信,这些手段足够对付他了。但我没想到,当他再次出现,竟会如此可怕——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你不是他!”

    张放灿然一笑,蓦然反瞪,眼里精芒暴涨。张承彦不由得轻啊一声,捂住眼晴,眼泪直流。

    张放缓缓站起,从袖里掏出一物,轻轻放在榻上,然后起身,缓步走向大门:“如果你知道我在西域经历了什么,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张承彦睁开眼,死死盯住榻上那件东西——弩矢!那支曾射伤自己的弩矢。

    张承彦浑身颤抖,用力抓起那支弩矢。他是那么用力,以至指节发白,指甲入肉。抬头,望着那个仿佛融于阳光的身影,不甘地嘶吼:“你究竟在西域经历了什么?!”

    张放微微侧身,刺眼的阳光模糊了他的脸,但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与你即将要去的地方一样。”

    “什么?”

    “地——狱!”(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逆子变孝子】

    曾经一度是长安话题的富平侯府,又一次曝出大新闻。

    那位以孝悌闻名的张氏子弟张承彦,因创伤迸裂,突然病逝,闻者无不扼腕。更令人震惊的是,侯府主母、当朝敬武公主,也因心伤亡夫,悲痛过度,猝然离世。

    短短两个月内,富平侯、公主、张氏才俊,接二连三离世。如此景况,长安人除了说富平侯府走霉运,还能说什么?

    一时间,富平侯府又是唁者如云。

    世人皆道富平侯府走背运,其中真相,只有张放等寥寥数人知晓。

    张承彦之死,本就是张放所为,自不待言。唯有敬武公主之死,实是始料不及。而后者之死,与前者密切相关,或者干脆点说,就是诱因。

    当日张放与张承彦摊牌之后,自知难逃一死的张承彦如实供述。最后,为了家族与自己的声誉,在张放离去之后,用那支曾射伤自己的弩矢,狠狠捅进伤口里再猛然拔出。饶是张承彦意志坚忍,也不禁发出惨叫,血喷数尺。

    而这血腥的一幕,恰恰被敬武公主看在眼里。

    敬武公主为什么会来?这并不奇怪,也不是巧合。张放带人气势汹汹找张承彦算账,这一路走下来,府上不知多少奴仆看到,更撞上家令张敬臣。试想,敬武公主焉能不知?

    敬武公主得报后,原想这是兄弟间或有小矛盾,等儿子过来请安时再问清楚好了。未曾想左等右等,儿子始终没见出来。敬武公主心中不安,当下前往一探究竟。结果无巧不巧,正好目睹了张承彦自杀的一幕。

    这个强刺激,堪比当初看到那带血的世子铜印。敬武公主浑身发抖,捂心倒地——原本就郁积了太多内创的虚弱身体,如何经得起如此强烈刺激,敬武公主这一倒下,再也没能站起。

    敬武公主的葬礼,比富平共侯还要隆重,非但长安权贵、几乎所有二千石以上高官,包括馆陶公主、阳阿公主及诸宗亲都来了,甚至当朝天子还派遣太子代其凭吊,规格堪比诸侯王。

    大殓之日,张放向天子上了生平第一封奏疏。内容简洁,除去一些哀悼之语,自责之辞外,在奏疏结尾,抛出一枚重磅炸弹——自请于凤栖原张氏祖墓前结庐,为双亲斩衰一年。

    此封奏疏一出,震惊朝野。

    大汉近几十年没有出过诸侯世子行此孝仪了——能够禁乐禁伎,早晚供俸,就算不错了。

    在荒岭间、乱墓前,筑一草庐,苫席枕块,寒来暑往,披麻执杖,服丧一年——如此斩衰,诸侯之中,还没有哪个继承人这么干过。

    这富平少君张放是不是疯了?他能扛得住?还有,他离开了,侯府交给谁打理?

    无数质疑,沸盈朝野。

    其实严格说起来,诸侯们并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做。越是高位者就越不能离开权力中心太久,服丧一个多月已是极限,再久的话,你确定你回来后府宅不会面目全非?天子要求天下人尽孝,自己本应是表率,为何从无一任天子卧庐斩衰的?就是这个道理。新旧王权交替时刻,正是最敏感最危险的时刻,一日离开权力中心,再想回来就呵呵了。

    因此能这样做的多为士子阶层,尤以寒门士子常见。而这一次,罕有的出现了一位诸侯世子,而且还是前段时间朝野风评极差的那位“逆子”。

    此奏疏一出,朝堂之上,无论是否识得这位少君,都不得不暗赞一声。不是赞他孝行,而是赞他聪明——谁都知道,孝这个东西,是做给活人而不是死人看的。富平少君这一手,别的不说,至少他的恶劣名声可以抹平了。

    这也正是张放的目的,他无需隐讳,这种事,明白的都会明白。

    四月初三,天子批复,准奏。

    时隔半月,凤栖原草色依旧,杜陵草庐还没来得及拆,张放再一次住了进去。

    这一次,他很安心。

    隐患解决了,整个侯府他是唯一的主人,从现在起,他不用担心露馅,也不需时刻提防,他可以放心布置,放手安排了。

    有了上次初六的前车之鉴,这回张放不敢再留扈从在府里。初六、阿罴、宗巴,全部带去杜陵,只留邓展、鹰奴牙、三才等府卫在府中保持联络。在张放离府之前,给予邓展新的任命:富平侯府丞。

    这是仅次于家令的高级家臣,整个侯府只有两个,内外宅各一。而随着敬武公主的离世,且少君又未纳新妇,内宅丞名存实亡,邓展这才以外宅丞的身份顶替。不过,侯府之中,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入府不过五年(刨除外出寻主的两年,其实只有三年),更非家生子的府卫,早晚会取代现任外宅丞,成为侯府新贵。

    有三代老仆张敬臣主事,再有邓展从旁协助并监视,加上快捷便利的通讯,可及时获取府中信息并遥控指挥……张放有理由相信,他离开的这一年,非但不会让侯府脱离,反而会更牢固掌控。

    更何况,再过半个月,他的伙伴、忠仆就会抵达。随着可用人手增加,对侯府的控制,只会更强……

    草庐与离开时并无不同,但再次住进来的人的心态已与前次有所差异了。

    张放此次服丧一年,要说是什么感念亲恩,心诚至孝,那未免太虚了。富平共侯张临,这个“父亲”他压根没见过,能有什么感情?敬武公主,从回来到现在,刨去服丧的一个多月,总共就相处了不到一周,见面不过五次……说实话,每次见面,张放都犯尴尬症,只想尽快结束,远远避开。如此,何来孺慕之情?

    上一次服丧,张放是为“张放”尽孝;这一次服丧,张放为的是自己。

    这一次,张放仍然遵守不饮酪、酒之例,但不再素食。他正长身体,一个月不食肉勉强可以,一年不食肉,那就是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了。他不会虚度这一年:读书、锻炼、了解朝堂、密切关注时局……这就是他接下来每日要做的事。

    现在的张放,对朝堂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是一知半解,而一年之后,他要成为最了解长安的那个人。

    草庐前,张放身穿素白布衣,腰围粗麻布裙,手持丧杖,向双亲之墓叩拜三次后,站起,转身面对初六、阿罴、宗巴,下巴一点:“现在,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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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大萌、小胖、宝贝豪豪12、hunlincj、莱英哈特、133哈哈嘿嘿、mmzmm、swat2011、灬浮沉灬、xathena、雨希寄情、泪水已轮回、l蓝黑色、守护者ymk、佛祖不见了、叁生缘夜寞、i坚守i……等等许多书友,谢谢大家月初支持,尤其凤萌支持力度实在太强大了,为表谢意,本月尽最大努力两更以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驿站巧逢】

    槐里,距长安百里,是一个县城。出北门往西约十数里成国渠边,设有汉朝西去第一个驿置。

    驿置是用来接待来往官员、邮驿的官办招待所。由于不是每天都有足量官差入住,为了不让资源闲置,增加收入,有时也用来接待行商、旅人。区别在于要收费,而官差则是免费。

    不过今天置啬夫(招待所长)老徐有些头大,因为在黄昏时分,来了一批骑马乘车步行皆有之的平民。因为眼看天黑,驿置里还空出大半,老徐估摸着不会再有官差来了,咧着嘴接待这批旅客。

    但很快,老徐的嘴便瘪了——因为刚刚安顿好这批旅客,竟然忽啦啦涌来一支官差队伍,还有全部武装的骑兵护送。

    这下够老徐受的了。

    若是天色尚早,老徐还可以让前一批客人前往槐里投宿,以腾出地方。但此时天色已晚,城门早闭,你能让人家到哪去?可是,也不能不接待官差吧?

    结果老徐又是协调,又是腾空合并房子,折腾半天,还差两间房不够,除非两批客人部分人员能挤一挤。

    那批平民还好说,但那伙骑兵一个个浑身散发煞气,一看就知不好惹。他们所保护的那辆马车,看标志级别不低,也不知里面坐着什么官员。这可怎么办才好?

    “啬夫。”几个年轻人走过来,向老徐揖礼道,“可否让我们与那队吏士商量一下?”

    老徐正头疼呢,既然这些年轻人想碰壁,就让他们去好了。

    老徐将几个年轻人引领到那队骑兵屯长面前,恭声道:“蒋百将,这些人也是投宿的,人不少,你看看是不是……”

    “叫他们腾出来。”那屯长冷冷打断,手按刀柄,丝毫没有商量余地。

    老徐脸一皱,苦笑回头,正要说话,冷不防其中一个年轻人指着屯长咦了一声:“你们是都护府的。”

    屯长脸色一变,锵!刀出鞘半截。其余骑士,也纷纷策马围拢过来。

    老徐呆住,整个驿置都被惊动,房门砰砰推开,探出无数脑袋。

    “且慢。”一个声音从马车里传出,“都散了。那两位是韩氏昆仲吧,哦,还有石牛,都过来吧。”

    说话间,车帘卷起,一人探身而出,微笑招手。

    西域都护府副校尉,陈汤!

    那几个年轻人正是韩骏、韩重及石牛。三人见到陈汤,无不欢喜,俱上前行礼。

    韩骏忍不住道:“校尉怎么换护卫了?我们一个都不识得,否则也不会差点闹误会。”

    陈汤踩着踏板下车,笑道:“护卫俱随甘都护押送缴获进京了,我从交河壁那边调了些人,无怪乎你们不识。”

    这时一个少女与一瘸腿中年相携而至,向陈汤躬身行礼。

    陈汤笑容满面:“青琰呵,还有渠良……一别半载,大伙气色都不错,甚好。看诸位风尘扑扑,莫非是要出远门么?张公子可在?”

    青琰咬着嘴唇:“我们这半年并未与公子一起……”

    韩骏拱手笑道:“我们此次出远门,正是奉公子之令入长安,侍奉公子。”

    陈汤笑容愈盛:“原来如此。恭喜诸位,得入侯门。”

    韩骏、青琰等无不躬身称谢。

    置啬夫老徐终于抹去一把冷汗,既然都是相识,那就好办了。房屋么,只要愿挤,总是有的。

    待扈从骑士们簇拥陈汤远去后,一直躲在后面不敢出来的韩嫂子及青琰兄长纪孟,瑟缩地从青琰身后探出半个头:“那便是千石大官么?恁地和气,比马领的门城吏都和气得多哩……”

    韩骏摇摇头,道:“阿嫂、孟兄,咱们是托了公子的福,不一样,不一样啊。”

    ……

    “青琰,你说,明日便能见到公子了么?”

    驿置斗室里,一灯如豆,两个少女相对跪坐,促膝闲话。

    时隔半载,青琰已长成一个明朗少女,顶束马尾,额裹青巾,五官轮廓鲜明,加上一身短衣长裤的利索装束。乍一看,还真像一个英俊少年。自打从西域回来后,青琰便是这样装束,因为裙装无法掩盖她腰间那一圈飞刀。这是她在西域经年养成的习惯,刀不离身,哪怕回到相对安全的汉境,也改不了这习惯了。

    “明日我们便能见到长安,但……不一定能见公子。没听接引我们的府卫说,公子正在凤栖原守制么?”很难想像,一向说话脆而快的青琰,会用这样柔和的语气说话。

    “那……凤栖原在哪呢?离长安多远?”

    “我又没去过,怎会知道。”

    “守制,我听马领坞壁的仆人说,很辛苦的。”少女幽幽一叹,“公子在短短数月间骤失双亲,一定很伤心,而守制又如此清苦……真担心他的身体……”

    青琰轻轻按了按少女手背,柔声道:“别担心,公子现在的身体,早已不是青溪聚那时的模样,他比……比韩重还壮实呢。”

    “那就好。”少女漫声应着,神思不属。

    青琰低笑一声:“若不信,等到了长安,你再替公子做一身衣裳,亲手量上一量,就知道了。”

    少女脸蛋没由来绯红,掐了掐青琰手背。

    青琰眼睛弯起,少女虽然看不清,却也可以想像得到,也呡嘴笑了。

    嗯,阿离,已经十六岁了。

    两年的将养,少女的面颊丰润,唇红肤白,玉颈修长,已长开的身躯隐现曼妙曲线,而她的一双眼睛……如果说两年前阿离的眼睛像蒙上一层水雾,现在则像蒙上一层薄纱,似乎在下一刻就能变得如宝石般透明纯净,却又总差那么一点,令人恨不得想动手帮她撕下来……

    巨蟒药胆,功不可没。

    溶溶月色,透窗而入,清辉洒在两个少女身上,分外柔和。

    两个少女都不再说话,仰首痴痴望着天空。

    玉兔在东,长安在东,那人更在长安之东。但愿,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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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凤萌、菜猪,菜猪第二(杯酒笑狂歌)终成萌!!谢谢三顾三明、c手蚕宝宝升堂主!致谢龙太子之魂、碧海-孤帆、凛夕、墨秦墨秦、泪水已轮回成舵主!谢小胖、楚地灵杰、八巷、墨秦墨秦、三顾三明、hitman4094、wo爱你一生、qgqwwp、很湖罗卜、看过来我在这……大伙发飙了,十五郎也要发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驿站巧逢】

    槐里,距长安百里,是一个县城。出北门往西约十数里成国渠边,设有汉朝西去第一个驿置。

    驿置是用来接待来往官员、邮驿的官办招待所。由于不是每天都有足量官差入住,为了不让资源闲置,增加收入,有时也用来接待行商、旅人。区别在于要收费,而官差则是免费。

    不过今天置啬夫(招待所长)老徐有些头大,因为在黄昏时分,来了一批骑马乘车步行皆有之的平民。因为眼看天黑,驿置里还空出大半,老徐估摸着不会再有官差来了,咧着嘴接待这批旅客。

    但很快,老徐的嘴便瘪了——因为刚刚安顿好这批旅客,竟然忽啦啦涌来一支官差队伍,还有全部武装的骑兵护送。

    这下够老徐受的了。

    若是天色尚早,老徐还可以让前一批客人前往槐里投宿,以腾出地方。但此时天色已晚,城门早闭,你能让人家到哪去?可是,也不能不接待官差吧?

    结果老徐又是协调,又是腾空合并房子,折腾半天,还差两间房不够,除非两批客人部分人员能挤一挤。

    那批平民还好说,但那伙骑兵一个个浑身散发煞气,一看就知不好惹。他们所保护的那辆马车,看标志级别不低,也不知里面坐着什么官员。这可怎么办才好?

    “啬夫。”几个年轻人走过来,向老徐揖礼道,“可否让我们与那队吏士商量一下?”

    老徐正头疼呢,既然这些年轻人想碰壁,就让他们去好了。

    老徐将几个年轻人引领到那队骑兵屯长面前,恭声道:“蒋百将,这些人也是投宿的,人不少,你看看是不是……”

    “叫他们腾出来。”那屯长冷冷打断,手按刀柄,丝毫没有商量余地。

    老徐脸一皱,苦笑回头,正要说话,冷不防其中一个年轻人指着屯长咦了一声:“你们是都护府的。”

    屯长脸色一变,锵!刀出鞘半截。其余骑士,也纷纷策马围拢过来。

    老徐呆住,整个驿置都被惊动,房门砰砰推开,探出无数脑袋。

    “且慢。”一个声音从马车里传出,“都散了。那两位是韩氏昆仲吧,哦,还有石牛,都过来吧。”

    说话间,车帘卷起,一人探身而出,微笑招手。

    西域都护府副校尉,陈汤!

    那几个年轻人正是韩骏、韩重及石牛。三人见到陈汤,无不欢喜,俱上前行礼。

    韩骏忍不住道:“校尉怎么换护卫了?我们一个都不识得,否则也不会差点闹误会。”

    陈汤踩着踏板下车,笑道:“护卫俱随甘都护押送缴获进京了,我从交河壁那边调了些人,无怪乎你们不识。”

    这时一个少女与一瘸腿中年相携而至,向陈汤躬身行礼。

    陈汤笑容满面:“青琰呵,还有渠良……一别半载,大伙气色都不错,甚好。看诸位风尘扑扑,莫非是要出远门么?张公子可在?”

    青琰咬着嘴唇:“我们这半年并未与公子一起……”

    韩骏拱手笑道:“我们此次出远门,正是奉公子之令入长安,侍奉公子。”

    陈汤笑容愈盛:“原来如此。恭喜诸位,得入侯门。”

    韩骏、青琰等无不躬身称谢。

    置啬夫老徐终于抹去一把冷汗,既然都是相识,那就好办了。房屋么,只要愿挤,总是有的。

    待扈从骑士们簇拥陈汤远去后,一直躲在后面不敢出来的韩嫂子及青琰兄长纪孟,瑟缩地从青琰身后探出半个头:“那便是千石大官么?恁地和气,比马领的门城吏都和气得多哩……”

    韩骏摇摇头,道:“阿嫂、孟兄,咱们是托了公子的福,不一样,不一样啊。”

    ……

    “青琰,你说,明日便能见到公子了么?”

    驿置斗室里,一灯如豆,两个少女相对跪坐,促膝闲话。

    时隔半载,青琰已长成一个明朗少女,顶束马尾,额裹青巾,五官轮廓鲜明,加上一身短衣长裤的利索装束。乍一看,还真像一个英俊少年。自打从西域回来后,青琰便是这样装束,因为裙装无法掩盖她腰间那一圈飞刀。这是她在西域经年养成的习惯,刀不离身,哪怕回到相对安全的汉境,也改不了这习惯了。

    “明日我们便能见到长安,但……不一定能见公子。没听接引我们的府卫说,公子正在凤栖原守制么?”很难想像,一向说话脆而快的青琰,会用这样柔和的语气说话。

    “那……凤栖原在哪呢?离长安多远?”

    “我又没去过,怎会知道。”

    “守制,我听马领坞壁的仆人说,很辛苦的。”少女幽幽一叹,“公子在短短数月间骤失双亲,一定很伤心,而守制又如此清苦……真担心他的身体……”

    青琰轻轻按了按少女手背,柔声道:“别担心,公子现在的身体,早已不是青溪聚那时的模样,他比……比韩重还壮实呢。”

    “那就好。”少女漫声应着,神思不属。

    青琰低笑一声:“若不信,等到了长安,你再替公子做一身衣裳,亲手量上一量,就知道了。”

    少女脸蛋没由来绯红,掐了掐青琰手背。

    青琰眼睛弯起,少女虽然看不清,却也可以想像得到,也呡嘴笑了。

    嗯,阿离,已经十六岁了。

    两年的将养,少女的面颊丰润,唇红肤白,玉颈修长,已长开的身躯隐现曼妙曲线,而她的一双眼睛……如果说两年前阿离的眼睛像蒙上一层水雾,现在则像蒙上一层薄纱,似乎在下一刻就能变得如宝石般透明纯净,却又总差那么一点,令人恨不得想动手帮她撕下来……

    巨蟒药胆,功不可没。

    溶溶月色,透窗而入,清辉洒在两个少女身上,分外柔和。

    两个少女都不再说话,仰首痴痴望着天空。

    玉兔在东,长安在东,那人更在长安之东。但愿,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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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凤萌、菜猪,菜猪第二(杯酒笑狂歌)终成萌!!谢谢三顾三明、c手蚕宝宝升堂主!致谢龙太子之魂、碧海-孤帆、凛夕、墨秦墨秦、泪水已轮回成舵主!谢小胖、楚地灵杰、八巷、墨秦墨秦、三顾三明、hitman4094、wo爱你一生、qgqwwp、很湖罗卜、看过来我在这……大伙发飙了,十五郎也要发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蓄 势】

    阴暗的墙角堆满了木简,有的成卷,有的散开。靠近门边,是一张光滑简洁的案台,台上铜烛台错落安插着四根明烛,将案台照得纤毫毕现。一卷木牍展开,一根修长的手指顺着字迹一点点挪移,喃喃有声。

    随着第一缕阳光照进草庐,手指一收,掌缘拨动,木牍自卷。长长伸了个懒腰,踱出草庐,又是新的一天。

    对于只需两个时辰睡眠就能精力充沛的张放而言,长夜漫漫,打发时间的最好办法就是思考或读书。

    思考,如何利用富平侯府的资源,巩固并发展自己的势力。

    张放并不是一穿越就整天想着培植势力,吊打朝堂大佬,与权贵别苗头,走上牛逼哄哄的人生颠峰……如果当初他继承这副身体原主的福利,平平安安回到长安的话,或许他就只想当个平平淡淡的富贵侯爵就算了。毕竟他在穿越前,就一普通人,他所能做的,也只有普通的事。

    但是,当那小山村毁灭后,一切都变了。他的人生,走向一条连自己都无法自控的道路。

    他经历了一次次生与死,走过数万里征程,他参与了那场传奇之战,他砍下匈奴单于的首级……他已脱胎换骨,不再普通。而屡屡遭遇追杀,也使他看到了“势”的可怕,这种“势”充斥着长安。如果他不好好把握自己的势,不把自己的势变得更强,不要说帮到别人,恐怕自己都会在这无处不在的各种“势”的挤压下粉碎……

    既然已经进入这个圈子,既然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人,那么,就成为最强的势吧。

    而论到读书,张放绝对比这个时代所有人读的都多,但这个时代的书籍,他几乎没读过一本。

    《易》二百九十四篇。《尚书》四百一十二篇。《诗经》四百一十六卷。《礼》五百五十五篇。《乐》一百六十五篇。《春秋》九百四十八篇。《论语》二百二十九篇。《孝经》五十九篇。还有其他诸如《曾子》、《孟子》、《董仲舒》、《太玄》等八百三十六篇。诸如《老子》、《庄子》九百九十三篇。亦不乏医经如《黄帝内经》、《五藏六府痹十二病方》等等。

    以上这些,都是富平侯府的藏书,张放是一个字都没看过。诚然,他有一肚子超越千年的学识,但正所谓“超前半步是天才,超前一步是疯子”。后世无数知识,能用在这个时代的并不多,不合时宜的乱用,只会被当做疯子。活在汉朝,只能顺应汉朝,顺应这时代的文化,至于改造,那是将来的事。

    张放不确定一年下来自己能看多少书、能看懂多少书,他能做的只是尽力去看,多多益善。

    几乎在张放步出草庐的同时,草庐周围四个茅舍也走后出四人:初六、阿罴、宗巴、三才……嗯,三才还是强烈要求来了。

    四人向张放恭敬行礼,然后随行至富平共侯夫妇墓前,祭拜一番。

    随后,三才背藤筐下山取食,而初六三人,则各取兵器,钻入林子,到后山晨练。

    这三人都是保镖,靠身手混饭的,一天不练,手就得生,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这话是不错的。

    初六每天射二百箭,从不间断;阿罴每天举重三百下,只多不少;至于宗巴,每天都要持械格斗及角牴,训练的对象,便是张放。

    初六最擅箭术,张放可以跟他学,但没法与他比。至于阿罴这家伙,根本不是人力可抗衡的,没有可比性。只有宗巴,这家伙的单兵格斗与角牴都不错,最适合当张放的陪练。

    张放的剑术,是身体原本的肌肉记忆与后天经历生死搏杀的经验融合,是实战剑技。宗巴在蒲类部也是有名的勇士,擅用短斧与盾牌组合,非常适合当张放的对手。但这是持兵器的情况下,如果是空手,宗巴与初六联手都干不过张放。

    因为前世职业的关系,张放学习过柔术与反关节术。不过那是在工作之后,应职业需要而学习的,而且几乎没有应用的机会,顶多就是半拉子水平。但来到这个时空后,险恶的环境倒逼,使得张放早早就开始练习,到现在已近两年。韩氏兄弟、石牛、邓展、陶晟,以及众多府卫,都曾当过他的陪练,最后全变成他的沙包。一提起要与少主角牴,个个变色。

    就如同宗巴此刻的脸色一样。

    嘭嘭嘭嘭嘭嘭嘭!

    张放双手抡木剑,身如旋风一阵狂劈,将盾牌后的宗巴劈得几乎拿不稳盾牌。盾面的皮革也为之开裂,基底木盾碎屑四溅。

    嘭!最后一击,宗巴仰面摔倒,盾牌脱手,大口喘气:“主人……现在,现在若再与卜骨须……交、交手……定能正面击败他。”

    张放柱剑于地,微微喘息,侧着头,似在回忆。这副身体的剑技,据说承袭于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剑师”。不过限于天赋与懒惰,学得并不好。张放“接手”这副身体管制权后,才凭着肌肉记忆,慢慢练出来。可惜一直没机会见那位大剑师,否则请教一番,必大有裨益。

    张放吁出口气,将剑一扔,向宗巴勾勾手:“来吧。”

    于是,宗巴的脸就皱成了苦瓜,将木斧扔到一旁,目光投向那边练箭的初六。初六张弓搭箭,如抱满月,眼睛斜了一下,嘴边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弯弧。阿罴更过份,直接将磨盘一甩,笑呵呵跑过来看热闹。

    宗巴咬咬牙,慢慢撑起,突然暴起,如同一头受强刺激的公牛,猛撞向张放。

    早有准备的张放,双手及时控制住宗巴双臂,身体主动向后仰倒,一足蹬宗巴腹部,借力抛送——下一刻,宗巴整个人飞起,翻着跟斗摔出七八步远……整个人七荤八素,一时爬不起来。

    扑楞楞!一只金色大雕的出现,拯救了宗巴。

    张放戴上臂套,架雕取信,展开一看,笑容满面。扭头,看到三个护卫一脸询问神情,扬扬帛书:“青琰、韩骏、韩重他们带着青溪聚乡亲抵达侯府了。”

    听到这消息,最高兴莫过初六,他终于有伙伴了。

    张放慢慢卷起帛书,还有一条消息,他没告诉三仆,也没必要告诉他们——甘延寿、陈汤,已经抵达长安。

    想来,朝堂之上,又有一番争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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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凤萌、菜猪!绿萝语已经是护法了,开心!谢谢小胖、1327690、龙太子之魂、七上八下ll、jesan520、看书的这些年、胖宝001、wangping999、风羽诺、八域丿残叶、慕钱、噶噶噶噶99999、天下无双66!……太多写不下,感激已溢出[鞠躬、鞠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富平侯的家底(下)】(第三更)

    食邑五千户,岁入五百万,府中僮仆过千,并有各种作坊、商铺;长安城外,泾、渭两岸,有良田数百顷,宅院数十;在北地、在平原、在魏郡,更有田宅若干……林林总总加起来,富平侯府岁入依然超过千万。

    以上就是张放这段时间理出的大概家底——看来减来减去,这国家财政收入的千分之一还是没能减掉啊!

    当然,事情不是这么算的。食邑五百万,这是明面上的,大家都看得见。而田宅收入,作坊、商铺利润,这些是个人私产,属隐性收入。除非抄家,否则谁也算不出。

    皇帝打赏的(食邑),你可以红眼,但人家生财有道,你就没法说什么,长安权贵谁不是这样干?所以现在的富平侯,属于“隐富”,不至于招来太明显的猜忌与眼红。

    当然,收入高开支也大,别的不说,光是府中僮仆、工匠千人,每年所支付的钱谷怕不下百万,还有各房族亲、眷属例钱,这开支亦不下百万钱。至于维护侯府运转的各项费用及人情往来支出,数目就更大了。

    即便如此,每岁盈余依然有百万钱之多。经过四代积累,加之上一代家主张临崇尚节俭,连下葬都不要陪葬品,这积累下来的家财,几乎达到一个天文数字。

    看着那个数字,张放眯眼笑了,很是满意。看样子,他的摘星城前期投资有着落了。

    富平侯资产里最有价值的,莫过于泾水、渭水两岸肥沃的上良田。但张放更感兴趣的,是侯府名下的作坊与商铺。

    侯府的作坊,主要集中在西市、城郭庄园及杜陵老宅。所涉及的行业五花八门、包罗万象。锻造、纺织、洗染、木作、漆器、制陶、琢玉、蓄牧……生活所需一切,应有尽有,完全达到自给自足。

    长安西市,主要集中各行各业的作坊区,多为官办,而侯府几乎都有涉及。

    长安东市,多为商铺,侯府所经营的铺面就不下十几家。自产的物品,除了部分自用,大部分都拿到这里贩卖。其中最知名的,当属斜文锦,“戚里斜文锦”,是仅次于蜀锦的上品锦缎。由于蜀锦的难得与昂贵,斜文锦一直是长安中上阶层衣物的主流。

    张放看得啧啧不已,这简直就是一个完全自给自足的产业链啊。

    张放放下账册,向陵墓方向郑重拱手,感谢历代张氏祖先,留下如此丰厚一笔遗产。

    ……

    又一日,张敬臣送来最后一批账册,并将之前的账册与经书押送回府。东西送到后,照例进草庐向家主问安。

    这时张放突然问道:“我这几日看到工坊名录,几乎称得上百业皆有,唯独没有纸张工坊,这是何故?”

    张敬臣不知家主为何问这个,但还是恭敬回答:“回家主的话,以前是有的,但经营数年后,获利甚微,便转卖了……”

    张放细问之下,这才明白,此时汉代的纸张质量并不好,即便是“灞桥纸”这样的京师名纸,也是易碎粗糙,色暗且厚,不宜书写。一般是用来糊灯笼、窗子,以及药铺包药所用。因为用途不广,做出来也是薄利,前几任富平侯自然看不上眼。

    张放摇摇头,这段时间以来,他看木简看得头都大了。别看张敬臣运了好几车账册,少说上千斤,其实换成后世账本的话,一车都不满。

    “是时候弄出好纸了。”张放拍拍案边堆得高高的卷牍,木卷发出卡卡声响。

    于是张敬臣就接到家主首个命令:“给我在西市盘下一家纸坊,是否盈利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经验丰富的纸匠及完善的造纸设备。”张敬臣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但这种小事他是不会质疑家主的,恭敬应是。

    如果说盘下个纸坊虽然有点奇怪,但多少还算靠谱的话,接下来家主的第二个指令,就令他彻底迷糊了。

    “据坊册所载,府下治业中,在渭城有一家药铺是吧?”

    “是,是二房永兴家在经营,盈利尚可……”

    “我不管盈利,我只要囤货。”

    “囤……货?”

    “对,囤硫磺、火硝。可以直接从西域交河进货,这条渠道我已经理顺了。”

    张敬臣对药材多少懂一些,知道硫磺、火硝都可入药,但量并不大,一般说来药铺不会压货,小心问道:“不知家主要囤多少?”

    “万斤。”

    “啊?这……各五千斤是否太多?”

    “你没听清楚,是各、万、斤。”

    张敬臣脸上的表情,只能用精彩来形容。

    嗯,没错,张放要开始“黑科技”了。他不懂造纸,但基本常识是知道的,比如使用竹子做原材料,经过浸泡、椿捣、压实、脱水等等。不过具体的东西,得看到纸坊实物,再与有经验的造纸匠交流,才能找出问题,加以改进。张放相信,就造纸这项技术而言,应当不算太黑科技。因为就算他不做,再过不到百年,也会有人造出真正的适宜书写的纸来。

    至于火药,那配方估计要进献朝廷,不过在张放的印象里,汉朝晚期基本没怎么打仗。新武器必须要有战争来检验,而战争也是推动武器与科技发展的原动力。张放很怀疑,没有战争助推,这火药最后是否会沿着原有的历史轨迹再走一遍——比如沦落为烟花……

    最保守的估计,这火药三五年内都不会成为管制军器,所以张放放开手脚采购,将来研究开发军用火药的责任,还得靠自己,不能指望朝廷。

    除此之外,还有一样在后世很平常的东西,但张放来到汉朝那么久,从没见过,他想试试能不能找到。

    “家令。”

    “啊,老奴在。”

    “给我找一找,有没有一种叫‘茶树’的树种。”

    张敬臣搜肠刮肚半天,也想不起有这种东西,只得先答应下来,等回府再慢慢找人问了。

    这时又听家主问道:“新到的仆卫可安顿好了?”

    “新到的仆卫……”张敬臣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定定神,恭顺道,“共有二十二人,已经安排在府中住下,听凭家主示下。”

    “二十二人?”张放皱眉,“我记得不止这个数。”

    “此事有个叫渠良的对老奴说了,他们原有三十余人,一部分故土难离,返回青溪故居;一部分留在马领,说离家近……”

    张放默然,缓缓道:“这样,也好。”

    “有几对少年男女屡次请求要与家主一同为老主人守制,被老奴劝阻了。”

    张放点头笑道:“知道了,让他(她)们来吧。”

    ~~~~~~~~~~~~~~~~~~~~~~~~~~~~~~~~~~~~~~~~~

    (感谢凤萌、菜猪、弦月痕、碧海-孤帆、风起神666)(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落 子】

    (感谢凤萌、菜猪及所有打赏投票的兄弟,实在太热情了,感激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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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

    “公子!”

    韩氏兄弟、青琰、渠良、石牛神情激动,伏跪一地。不远处是一辆牛车,帘子掀开,车内的韩嫂子扶着阿离,遥遥行礼。

    张放满面欢欣,一一将诸人扶起,同时向韩嫂子示意稍待。

    半年不见,休养充足的青溪众个个满面红光,体格健壮。尤其石牛这个原本就很壮硕的汉子,半年安逸下来,已经有向胖子发展的趋势。

    张放都不用问他们半年来过得怎样,只看气色就知道,马领的张氏坞壁,完全遵循了自己的指令,不敢半点亏待。

    “在侯府住得习惯么?有没有人找你们的麻烦?”

    “谢公子。侯府可比马领坞壁好多了,家令与邓兄亲自安排我们住进一个独门院子,基本看不到别的人,自然不会有麻烦。”诸人中以渠良为长,自以他来回答。

    张放含笑点头,知道张敬臣与邓展是怕再出一次初六事件,不敢让他们分住。

    “知道我为何叫你们来?”

    青溪众互相看一眼,韩骏试探道:“自然是侍奉公子一道守制。”

    张放笑着摇头:“不,我叫你们来,是要做事的。”

    张放让韩氏兄弟、青琰、石牛、渠良来,可不是简单的抓差“有难同当”。自己因为守制而寸步难行,正需要人手办事,哪能让他们渗和进来。再说了,服侍主人守制的仆人,将来都是府里的红人,如果全用一些突然冒出的“外人”,府里的老人自然会有意见,不利于侯府平稳。

    一听要做事,青溪众顿时热情高涨,纷纷请缨。他们在马领一呆近半年,等侯召唤,原本奔波劳碌一下闲下来,骨头都发痒,听到有事做,无不雀跃。

    “渠良。”

    “在。”

    “你的任务是考察西市陶市、纸市,把全部制造流程看清楚,然后向我汇报。如果担心说不明白,可以带你认为能说明白的匠人同来。明白吗?”

    “喏!”渠良与张敬臣一样,对主人的指令并不明白,但不同在于,他绝不会质疑,只会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韩重。”

    “在。”

    “你要去一趟渭城,做好接收火药原料的准备,并且在附近庄园找一处合适的储藏点。你与青琰在西征途中,一直担任火药管理,各种须知都清楚,不用我细说了吧。”

    “韩重领命。”一提及火药,韩重很自然想到当时任门下吏时的职责,不自觉地以军中口吻应答。

    张放目光落在青琰、韩骏身上,二人都昂首挺胸,一脸期望等待指令。

    “随我来。”张放负手而走,步入草庐。

    二人毫不犹豫跟上。

    进入草庐,张放从袖里取出两卷帛书,分别递给二人:“先看,看完再说。”

    二人顿首接过,齐齐跪坐,将帛书摊开于书案,细看起来。青琰与韩骏原本就识得一些字,在西域都护府休养其间及西征路上,一直被督促学习。二人都是聪颖之人,又有基础,基本上是教什么会什么,读写计算已不在话下。

    看了半天,二人脸上露出三分吃惊,五分迷惑,还有两分,若有所思。

    待二人先后放下帛书,张放十指合拢,顶住下巴,目光在二人面上逡巡,缓缓道:“看完后有什么想法?谁先来?”

    青琰举手。

    张放点头:“好,你先来。”

    青琰的声音快而脆:“公子的帛书里,记录了长安内城外郭所有侯府名下的商铺、工坊、酒肆,以及人员总数……是要我们监视他们么?”

    张放笑笑,不置可否,转向韩骏。

    韩骏略加沉吟,开口道:“我看的这份帛书,记载着张氏及与张氏交好的诸多官员、权贵的资料,但比较粗略,各种关系都不清晰。公子的意思,可是让我们补足?”

    “有点意思了。”张放笑着放下手,两手由内而外划了一个圈,“如果我要掌握长安所有的情况,你们认为,应当如何着手?”

    二人眼睛渐亮,异口同声:“情报!”

    张放缓缓点头:“没错,富平侯府有着天然的情报网络,只可惜,从来没有运用起来。你们的任务,就是整合所有资源,化为我用。”

    韩骏吃吃道:“那、那要怎么做?”

    “查清每一个人的底细,无论是保佣(店小二)还是郞官;列出每一个人的性格背景、家庭成员、教育程度、优点缺陷——最重要的是,要查出这些人的**及秘密——每个人都会有,就看你们能不能找到。”

    韩骏、青琰听得呆了,他(她)们虽然拥有这个时代大多数同龄人所没有的丰富经历,有经过生死锤炼后的坚韧无畏,同时也接受了一位“刺探之王”长时间的耳提面命……但真要干这类事,还是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张放不理会二人发呆,继续道:“这是一项长期的工作,需要大量人手,还要大量经费,我只是让你俩牵个头,定出个章程。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但必须有自己的想法与方法,我不仅要执行者,更要决策者。”

    青琰与韩骏互望一眼,咬咬嘴唇,道:“我要回去想想……”

    韩骏也是愁眉苦脸:“我也要回去琢磨。”

    张放大袖一挥:“去吧,十日之内,拿出个结果。”

    二人愁眉不展,卷起帛书,施礼而去。

    张放看着二人背影,负手而笑,他身边可信任的人不多,只能赶这二人上架了。

    张放走出草庐,远远向韩嫂子拱手:“大嫂安好。”

    韩嫂子哪受得这个,卟嗵一下跪下:“公子折杀小奴了。”

    张放苦笑,想伸手扶,又怕适得其反,向青琰一呶嘴。后者已燕子般飞出,跳上车扶起韩嫂子。

    张放走近,目光落在阿离脸上。

    阿离仿佛感受到那种目光,耳根发红,慢慢垂头,但只过了一会,又勇敢昂起脸来。

    张放试着用手掌近距离晃了晃,阿离眼珠固定,一动不动。

    张放有些失望放下手,蓦闻阿离轻笑道:“公子晃手了。”

    张放惊喜:“你,居然能看见?”

    “看不清,但能看到影子晃……”

    张放与青琰、韩嫂子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里看到喜意。有光感,这说明阿离的眼睛在好转,至少她能看到模糊影象,再不似过去那样两睛一抹黑了。

    少女经过一年多的精心调养,不但整个人健康丰润,身条也长开了。嗯,现在的她,或许不止是“青溪聚最标致的女子”,把“青溪聚”换成“马领”也不算过份……

    张放正欣赏着,身后突然有人不合时宜来了一句:“公……公子,我干什么?”

    张放扭头,却见石牛一脸郁闷,显然看见同伴们都有任务分派,而自己却没有,实在忍不住了,斗胆动问。

    张放没好气道:“你的任务?有,找鸽子。”

    石牛嘴大如牛:“找、鸽、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都护换人了】

    青琰、阿离、韩氏兄弟等人刚离开,又来一队老熟人,为首二人,正是杜勋与丘仲。而他们身后的几个扈从,也是曾随军西征的都护府吏士。

    初六、阿罴、宗巴与杜勋、丘仲都是老熟人了,都惊喜相迎。

    张放走出草庐,笑问:“升赏可下来了?升什么官?”

    杜勋嘿嘿一笑,见牙不见眼,一揖到底:“托公子的福,老杜现在是交河壁的假司马。”

    “可喜可贺。”张放连连拱手,真心为杜勋欢喜。

    交河壁最高指挥官是戊已校尉,左右手就是军司马与校尉丞,接下来就是假司马。遥想一年多前,杜勋不过区区一个队率,低级军官。如此之短的时间,蹿升为六百石的假司马,挤身高级军官。果然是“因功授爵,非功不侯”啊。

    丘仲也按捺不住开心,不等张放询问,自动汇报:“我现在是队率了,武爵升至七级千夫。”

    张放含笑点头:“很好,你阿父也会为你骄傲的。”

    说到其父丘堂,丘仲更为感激,若不是张放暗中出力,他父亲被关押下去,就算不死也得残废。

    在一片感谢声中,张放振声笑道:“甘君、陈君,最应当感谢的二位缘何跚跚来迟啊!”

    山道传来一阵豪笑,正是甘延寿特有的洪钟大嗓:“我等居功,少侯受累,实在无颜以对!”

    随着话语声,山道转弯处现出甘延寿、陈汤的身影。张放趋前相迎,这两人现在一个是列侯,一个是关内侯,就身份而言,都不在他之下了。虽然里子还差得很远,但双方再见,已可施平礼。

    双方见礼之后,相视而笑,仿佛又回到当初征尘万里的时光。

    甘、陈二人让杜勋等扈从摆好牺牲祭品,向张氏祖陵拜祭。

    初六等人也在草庐前摆好三张白苇席与三张短案,案上没有酒肉,只有桃花饮。这是在三月桃花盛开时,摘取花瓣,晾晒干后储藏。用时以沸水冲之,可得溢满桃花芬芳的饮品。三月饮桃,九月饮菊,在汉代很普遍,算是古代自制饮料。

    三人落坐,张放举杯,对甘、陈道:“祝二位心愿达成,功成名就。”

    陈汤饮毕,放下耳杯,感慨不已:“惭愧,若无少君出力,我等恐怕也无法立身此地。汤昔年有负缪侯举荐之恩,今又承少君如此大恩……汤欠富平侯之恩德,此生不知何以为报。”

    甘延寿也道:“少君助力,满朝不知,若非杜勋说起,谁能想到说服刘子政出面的竟是少君。如此大恩,延寿及西征将士,感铭五内。”

    张放顿杯于案,正色道:“这是二位应得的荣耀。若是远征万里,披肝沥胆,斩王灭胡,扬汉家天威,返朝却落得身陷囹囵的下场,岂不寒了天下人之心?”

    甘、陈感动之余,深为当初让这位富平少侯一同西征的决定而庆幸不已。

    张放问道:“二位调任北军,何时上任?”

    甘延寿答:“陛下准我等休沐十日,下月初便需到任。”

    张放目光闪动:“不知下一任西域都护及使节是谁?”

    陈汤答道:“这人少君认识,而且,住得很近。”

    张放微讶,略加思索,心头一动,脱口道:“莫非……是段令段子松?”

    陈汤笑道:“然也。”

    张放亦笑:“果然是熟人,而且住得够近。”

    张放所说的段令,就是杜陵县令段会宗,字子松。身为杜陵令,段会宗本就有为诸侯服丧提供便利及监督之责。段会宗每隔十天半月都要来拜会他,询问所需。

    张放早在年初首次服丧时,就认识段会宗了,不过那会的段会宗对他是敬而远之。张放也知道,他那时名声不好,连向儿时好友打听个事都不受待见,所以也无怪罪之意。直到他上疏斩衰,为双亲服丧一年,朝野俱赞,这才挽回名声。而段会宗也在此事之后,渐露善意,一改往日拜会时的敷衍,诚心拜望交谈了。

    张放彼时还不知这老段将来在西域的地位,不过见此人年不过三旬便任杜陵令,身强体健,举止沉稳,思路敏捷,跟陈汤很像,便知是个有料的家伙。须知当时西汉长安诸陵相当于帝都卫星城,陵邑所居者非富即贵,豪强众多,没有点背景与手段,根本吃不住。换言之,能安稳坐上这个位置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西域都护一般任期为三年,朝廷按需要召回或留任。甘延寿从建昭二年秋到任,到建昭四年春调职,只当了一年半的都护。这是没法子的事,发生了矫诏这种事,赦罪叙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哪可能还让你呆在西域都护这个位子上,换人是肯定的。

    在甘延寿去职之后,朝廷五府推荐(即三公、太傅和车骑将军等联名推举),以段会宗为下一任西域都护、骑都尉,兼使节。而西征有功的郭习则调任都护府副校尉。

    “这是昨日未央诏令。”

    “原来如此。”张放微微点头,因为目前处境的缘故,他对朝堂这一块的消息来源还略为滞后。虽然甘延寿被免职颇为遗憾,但对段会宗出任西域都护,张放还是乐见其成的。此人未必有陈汤、甘延寿的进取之心,守成应该没问题。郅支覆亡后,西域将会获得很长时间的安宁,身为西域都护,能守成就好。而最重要的是,有这样一位老熟人出任西域都护,自己的丝路商贸计划就更有把握了。

    张放神游万里,对眼前客人却也未失礼数,拱手道:“义成侯,陈侯,将来你我同朝为官,还请多加关照。”

    这话得倒过来说吧,甘延寿与陈汤连忙回礼:“正当如此。”

    三人正叙话间,三才急趋而至,躬身禀报:“禀家主,杜陵令请见。”

    说曹操,曹操到啊。

    张放与甘、陈相顾而笑:“想必是这位未来的都护最后一次履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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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凤萌、菜猪、小胖、碧海-孤帆、¥我是黑狼¥、无毒无味笑看人生、莫再提莫再讲、月隐清雲、wapv、圣地之烽、、bywfw、水月亮123、荣耀香帅、云朵下的天籁、我的心里住着一只猫、何以钦落、感动……)(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陶·瓷】

    (感谢凤萌、菜猪及诸位打赏投票的书友,这股洪荒之力,我看着都怕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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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放交待的各项事宜,交令最快的是渠良。渠良接受的命令是两条,考察侯府名下工坊里的造纸与制陶流程,然后回报。

    由于是首次接受家主之令,家令张敬臣不敢把收购纸坊的事交给下人,而是亲自操刀,多方考量,慎之又慎,生怕不能令家主满意。如此一时半会渠良也没法考察造纸,便先汇报制陶之事。

    渠良做事很稳,他不光一人来,还带了一位制陶三十多年的老匠人同行,以备咨询。

    陶匠名田安,年逾五旬,背有些佝偻,一脸褶皱,须发皆白,一双粗黑的手掌,褶皱比脸上还多。田安所在的陶坊,就在长安城廓西南,各种工坊遍布。

    田安曾在老家主出殡时远远见过少主一面,如今竟能近前拜见,着实惶恐,一直伏身,头都不敢抬。

    张放先是详细询问渠良,问得差不多之后,再转向老陶匠,语气平和:“田匠,听说你制器已有三十余载?”

    田安伏身慌忙回应:“回家主的话,老奴从爱侯时期就在坊里制陶,已有三十六载。”

    爱侯是曾祖张延寿的谥号,也就是说。这田安早在张放曾祖时期,就开始制陶,果然是老匠。

    张放微笑:“既是老匠,这制陶的手艺,想必很娴熟吧?”

    说到手艺,田安惶恐之中,亦不免有一丝自得:“老奴这手活,不敢比长安大匠,但在直城门以西,咱陶坊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张放问起制陶流程,田安起先还有点嗑巴,后面越说越流利,甚至脸上都涌起一种神采。

    张放安静听着,基本不打断,过程中还不断点头、微笑。他的肯定令田安更加进入状态,连声音都高昂起来。

    张放以前休闲时也玩过陶艺,对古代制陶略有了解,不过也是泛泛。此时听到老匠人连比带说,从最开始的淘泥,到摞泥、拉坯、印坯、修坯、捺水,以及画坯、上釉,最后入窑烧制。整个过程所需时日,注意事项,手艺关窍,清楚明白。

    张放一边仔细听着,一边看着手里一个酱褐色的黑瓷碗。这种黑瓷碗准确的称呼是釉面陶,属于原始瓷器,似瓷而非瓷。器物内壁施一层薄釉,外壁只在口沿及肩上部施釉,腹中部和下部露胎,显得十分粗陋。

    秦汉以来,这种釉面陶成为富人家用器皿主流,民间仍多用陶器。富平侯府的产业,自然是走高端路线,制作出售的多为釉面陶。

    张放摇摇头:“这些是陶,不是瓷。”

    正说得口沫横飞,十分起劲的田安一怔,惊讶望着这年轻的家主,旋即知失礼,浑身哆嗦一下,赶紧伏首,喃喃道:“长安制陶皆如此,家主……”

    张放瞥了渠良一眼,前些日子他交待任务后,特意叮嘱一句,让渠良在考察各陶坊时,末了一定要问一句“为何不制青白瓷”。如果有匠人明白,便可带来,若不明白,就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明白人为止。

    渠良今日既然带此人来,必定有所得,可是这老匠人的回答,却令张放皱眉——皆如此?那带来干什么?

    渠良被少主一瞪,额头也渗出汗来。他这十余日在一位熟识府卫的伴同下,找遍长安西市、外廓、诸陵邑,那句密语一样的“为何不制青白瓷”,问了不下百十遍,几乎无人知其意。最后好不容易找到这个老匠人,竟然听懂了“密语”,渠良当即抓救命稻草一样将他抓来,没想到这老匠头整出这么一句,完了……

    张放目光转回老匠人身上,语气依旧平和:“你知晓制青白瓷?”

    田安嗫嚅半天,突然嘣出一句:“老奴曾在师祖家中,见过天青色瓷,听师祖所言,是其祖上……”

    啥?!师祖?还祖上!哪得是啥年头?你不会告诉我先秦时期就有瓷器了吧!

    “……老奴本是会稽乌程人氏,于莫干山下,世代制陶为业。少时为学徒,曾听老匠工言道,先祖师曾为当年越王制秘器,施过一种青釉……”

    老匠人田安的述说,为张放揭开了一个千古之迷——最早的釉面陶,竟然早在战国时期就出现了。当时吴越制陶业十分发达,大约在越国中晚期时,有匠人研制出一种釉水,施于陶坯表里,经高温烧制,出窑后陶器莹然,呈现墨绿色。这种介于陶与瓷之间的釉器,被当做王室秘器(即殉葬品),葬于越国诸王族与贵族的墓葬中,并未当做生活用品,故而未宣诸于世。

    越国灭亡后,因不再制秘器,这门手艺逐渐失传,只在历代莫干山陶匠中口耳相传。

    原来早在战国时期,就已经有釉面陶瓷了,而越人陶匠,代代相传,有所突破,亦在情理之中。张放按捺激动,问道:“你可曾见过实物?”

    田安回道:“少时曾在师祖家见过一件残器,色泽天青,触手温润,与寻常陶器大为不同,老奴从未见过有如此精美瓷器,故此记得很牢,虽数十年未忘。前日这位府里行人一说,老奴就记起少时印象……”

    渠良与青琰、韩氏兄弟、石牛等人一样,都得了个“行人”的头衔,在侯府里算是中层家仆,有一定身份的。这倒不完全是因为张放偏爱的缘故,更多的原因,在于他们都有与这个头衔相对应的民爵,这也是他们随军西征的额外收获。

    “你可知调釉水与烧制之法?”

    “老奴不知……不过,曾听师兄说过,师祖曾想恢复先祖手艺,暗自研究过。究竟做得如何,老奴离故籍多年,加上师祖仙逝,也不知如何了……”

    “好,这样。”张放果断道,“我给你放长假,再发放盘缠,你回会稽一趟,把那件残器买下来。如果你的师兄弟或别的陶匠对此器物有研究的,一并请来,我以重金礼聘之。”

    田安有些踌躇:“家主,这秘器可不敢私造,被人察觉可不得了……”

    “哈哈哈哈!”张放爆发一阵大笑,把田安吓得一激灵,“谁说这东西是秘器?我告诉你,如果你们真能复原,并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我担保你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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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文中釉面陶实有其事,上世纪八十年代考古时,曾在浙江德清挖掘出大量战国中晚期釉面陶碎片,经考证俱为越国贵族墓葬秘器。虽然还不算是真正成熟瓷器,但却可以说是早期准瓷器。(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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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啸大汉介绍:
汉成帝刘骜:“你问朕……呃,问我是谁?嗯,我乃富平侯家奴是也!” 汉宫第一美人赵飞燕:“宁为君侯妾,不愿为皇后。” 两汉第一尤物赵合德:“得偿所愿不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西汉第一才女班婕妤:“望明月而抚心,对秋风而思君。” 四大美人之一王昭君:“昭君出塞,只为郎君。” 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美人流芳的时代,既有吴侬软语,亦有马鸣风萧,更有时代最强音: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大汉,不应止步于西域! ~~~~~~~~~~~~~~~~~~~~~~~~~~~~~~~~~~~~~~~~~~~~~~~~~~ PS:昭君此出塞非彼出塞,不是屈辱事胡奴,而是担当西域女王(捂嘴,好象剧透了……)。放啸大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放啸大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放啸大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