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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遥远之矢     明末之虎txt下载     明末之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 考校

    李啸循声望去,却见远处一名坐于评判席上的军官,向自已遥遥招手。

    这时,方才那名宣讲应试规则的华济,又大步向李啸跑了过来,对他说道:“你这汉子,这身盔甲倒是耀目得紧,走吧,高把总要见你,你速跟我过去。”

    在李啸跟着华济走了过去之时,那名叫高朴的把总,已从评判席上站起,双拳抱胸,对着李啸上下打量。

    李啸也迅速将这名高把总看了一遍,只见他身穿一身青绸扎腕紧身布衣,腰间扎着绑带,紫红面皮,浓眉大眼,阔口方颐,一脸粗硬扬起的虬鬤,唯一的一点瑕疵在于,那高挺的鼻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砍之痕,不知是何时在战阵中所受的伤,但是这点不足却让整张脸看上去更加威严刚猛,有种不怒自威的味道。

    华济对李啸低声说道:“这位,便是我广宁中屯所,夜不收哨骑队长高把总。”

    李啸闻言,立刻抱拳致礼:“在下李啸,金州人氏,见过把总大人。”

    高朴哈哈一笑,粗声问道:“李啸,俺是好奇,不知你究竟是何来历,怎得有这一身鞑子白甲,还得了这等精良的虎刀与弓箭?”

    李啸心下暗想,这位哨骑队长高朴,估计以后便是自已要长期打交道的上官,那么自已在此人面前,没必要再编些谎话了。于是,他简略地将当日在盘龙山伏击鞑子得到这马匹、盔甲、武器之事对高朴叙述了一遍。

    李啸讲完,高朴与华济,互相对望了一眼,两人的脸上,都满是难于置信的表情。

    “李啸,你说你三名猎户,竟能杀掉一名白摆牙喇和两名步甲兵?”高朴脸上满是疑惑。

    李啸点了点头。

    “华济,你信否?”高朴转头问道。

    华济听得高朴发问,连连摇头:“高把总,在下却是不信。你等不过三名猎户,纵是伏击,但所持武器与自身武艺,岂是身经百战的鞑子白甲兵与步甲兵之对手。”

    李啸淡淡笑道:“高把总,闻名不如一试,不如现场考验在下一番,便是李某所说是真是假了。”

    高朴大笑起来,粗壮的右手用力拍了拍李啸的肩膀:“好!这话对高某胃口,俺就喜欢场上见真章!李啸,你就按校场应试之要求,试射一番,让本官好生看看你的武艺!”

    “在下遵命!”

    鼓声隆隆响起,李啸左手执辔,右手持夺魄弓,缓缓策马向前,艳阳高照下,他一身的白漆亮甲有如玉石般莹光闪烁,头盔上的高高红缨有如一团跃动的火焰随风而舞。

    在清脆的马蹄得得声里,李啸脸色平静如水,他在努力调整这俱躯体达到人马合一的完美状态。

    他记得今世的父亲李异告诉过他的话:骑马射箭的关键应该是,坐在马上移动要掌握好重心,人的腰劲与马一纵一下的力道要相与结合,张弓射箭之时,尤其重要的是手感与速度要把握好,控马,瞄准,射箭要有一气呵成的感觉。

    约摸离第一个箭靶还有八十步左右的距离时,李啸抽出一支精钢雕翎箭矢,执弓搭弦,他用的是标准的蒙古射法,四石夺魄弓吱吱拉开,弦张已极,浑如满月,三棱精钢重箭那开着血槽的钢制箭尖在阳光下闪下灼人心魄的金色光芒。

    “嗖!”

    “啪!”

    一声巨响,粗重的三棱点钢重箭扎透八十步外的箭靶那红色靶心,余劲十足,精钢箭头从固定箭靶近四指厚的木板上凶狠透出,整个箭靶被巨大的力道击得摇摇晃晃。

    “狗入的李啸,箭术真他娘的棒!”高朴忍不住在心下赞叹了一句。

    李啸轻磕马肚,踏雪开始加快速度向前奔跑。他眼疾手快,连连张弓搭箭,又两声“啪啪”巨响,接下来的两个箭靶上的红心处,同样被凶猛的精钢箭头扎穿,然后兀自摇晃个不停。尤其是第三个箭靶,被巨大的冲力所袭,严重倾斜,箭靶支撑杆几乎折断。

    从校场中纵马驰出的李啸,立刻被巨大的欢呼与惊叹声所淹没。

    军中以武为尊,这些粗糙凶狠的军汉,对于陌生的李啸,却绝不吝于表达自已的羡慕与钦佩。

    李啸跳下马,大步向大笑着迎来的高朴走去。

    “好家伙,这般好箭术,倒让我高某着实佩服!”高朴的声音,粗豪地响起。他一托手,将正欲行礼的李啸止住,然后顺手接过他手中的夺魄弓细看了一番。

    高朴随后试着拉动夺魄弓弓弦,他一脸涨得通红,脸上的肌肉都在哆嗦,几乎费尽了力气才将李啸的弓弦拉了个半满多一点。

    “呼,好家伙,端的好弓!此弓至少有近四石之力,非是李啸你这厮力大,方能使得这般趁手。本官敢说,这中屯所内,再无人能拉动此弓。”高朴松了弓,将弓掷回李啸,一边喘着气,一边用手抹了把额头渗出的大颗油汗。

    李啸笑着收弓:“高把总谬赞了,李某何以克当。”

    高朴啜了个牙花,脸上却是眉头一皱:“李啸,在俺面前,别说那些官话虚话。俺招夜不收,不是要你们来说这般文绉绉地说些酸词,要的是敢上战场杀鞑子的英雄好汉!”

    李啸眼中光采一跳,连忙答道:“是,在下记住了。”

    高朴热络地拍了拍李啸雄壮的肩膀,眼神满是欣赏之色:“李啸,你说你们当日能在山谷中伏击杀了三名鞑子,本官现在信了。你这厮这身武艺高某佩服,我任你为我夜不收哨骑队副队长吧!”

    高朴说话粗豪直接,让李啸心头一热,这一过来,就被委任为哨骑队副队长,可见这高把总却是个没有私心,唯武是举的直肠汉子。

    “高把总这般看重在下,李某定当竭心尽力,在所不辞!”李啸回答清晰有力。

    李啸与高朴两人击掌大笑,而此时一直在旁边没有吭声的华济,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难看。

    “华济,接下的比试,你来安排。本官今天高兴,要好好与李副队喝上一盅。”高朴扭头对一脸阴沉毕济吩咐,然后拉起李啸,拉着他去校场后面的房间中喝酒。

    大步前走的高朴,与牵马跟行的李啸,都没有注意到华济站在原处,默默注视着他们意气丰发的背影,眼神十分怨毒。

第十五章 反目

    一张粗糙油腻的杉木矮桌上,正中摆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抓羊肉,两个粗瓷大碗并在一起,高朴双手托着一个巨大的黑陶酒瓮,右手一倾,淡黄色的水酒哗哗地倒满了两个大碗。

    “李啸,干了!”

    “干!”

    高朴李啸二人举起酒碗,轻碰了一下,分别一仰脖,便将粗瓷大碗中的水酒一饮而尽。

    李啸抓起黑陶酒瓮,给两个大碗中续酒。

    “满上,满上,今天俺心里实在高兴,一定要喝个痛快!”高朴笑着抹了把嘴边和胡子上的酒水。

    两人又连干三大碗后,方开始用手抓羊肉吃,高朴吃得兴起,全无半点官样,他一手端碗喝酒,一边张嘴将沾满油腻的手指吮吸干净,吮得滋滋有声。

    高朴这般熟络不见外的举动,让李啸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放松。在又与高朴喝了几碗后,李啸以一种不经意的口吻问道:“把总,却不知这次中屯所招哨骑,要招多少人?”

    高朴的紫色脸皮,已经颇有些泛红,他油光闪烁的右手食指,斜斜地指着李啸说道:“李啸你怎么问起这个?好,俺告诉你,上头给的哨骑队总名额是30人,每名哨骑月银2两5钱,已招了2天了,他娘的,来的人倒是不少,有本事却是不多,俺到现在,也只挑中了10来人。”

    李啸哦了一声,又问道:“方才我来时,毕济对我说,让我们自着盔甲马匹再入校场应试,莫非应试这夜不收,还一定要自带盔甲马匹不成?”

    高朴冷笑了一下,将碗中残酒饮尽,然后说道:“李啸,俺看出来了,你这人心思颇细。俺跟你实说了吧,现在我中屯所极缺粮饷,根本供应不起马匹与盔甲,来应试夜不收的,无盔甲尚可,若无自备马匹,俺一律让他们改投普通营兵去。娘的,连马都没有,当什么夜不收啊。嘿嘿,这也是为什么,俺见你这厮,一身鞑子白甲又骑得这般好马,心下便这般好奇之故。”

    李啸笑了一声,又随口说道:“却没想到我等驻守辽西,时时要对抗鞑子,责任这般重大,这中屯所却连马匹盔甲都难于供应了。”

    高朴哼了一声,又用手抓了一大块羊肉,口中猛嚼了一阵,用力咽下,然后说道:“可不是,俺听说,这辽饷之数,从来就没发足过。不过李啸你放心,在整个辽西,我们这些哨骑夜不收,毕竟是大明官军之精锐,比普通营兵,还是要好太多,粮饷虽也有拖欠,却是迟上两三月便会补足。可怜那边那些大头营兵,半年多了,月钱一分未得,伙食也差,自已糊口尚是困难,更不用说供养家小了。唉,这闹饷都不知闹了几回了,可怜那些闹事的家伙,被我等砍杀时,都不肯闭眼。。。。。。”

    高朴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到李啸正专心听自已说话的样子,他又长叹一声,把碗中剩酒一口饮尽,然后接着说道:“李啸,俺不怕告诉你,以前招兵时,还有些当地军户来投,到了现在,基本只有一些流民为了活命方入军伍。这些人,充充门面可以,真要打仗,能济得甚用!可叹啊,我辽西重镇广宁中屯所,倒成了个叫花子收留地了。”

    李啸听到这里,心下忽然相当难过。读过史书的他知道,其实明末的军队中,最大的问题,就是粮饷不足,如果能彻底解决粮饷问题,明军不会如此士气低落,不堪一战。所谓的万历三大征的胜利,就是在粮饷充足的情况下得到的。

    而反过来,朝廷为了征得军队所需要足够的粮饷,只得不停地催逼普通的老百姓交粮交税,又逼得老百姓为了活命不得不起来造反。

    这个永无止尽的恶性循环,最终让千疮百孔的大明王朝彻底崩塌。

    李啸想了想,又问道:“中屯所现在招兵,可是为了出兵打击鞑子?”

    高朴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道:“唉,不过是应付朝廷之举罢了。今年,我辽东都司丢了辽南,东江镇总兵黄龙战死,朝廷对辽西诸营兵马未派援兵极其不满。听说,为保住辽镇在朝廷中的地位,保住每年按时送来的辽饷,巡抚方大人(方一藻),前锋总兵祖大人(祖大寿),宁远总兵吴大人(吴襄),山海关总兵尤大人(尤世威)等高官大将,经商议后决定,在整个辽西各营各屯所均扩招兵马,整肃军伍,从而向朝廷表明辽西兵马可用,将士可为。据说过段时日,兵部会派出大员到辽西来现场检阅呢。”

    李啸哦了一声,心下感叹:现在鞑子这般猖獗,而这里却是只为了应付朝廷而这般行事,只可叹朝廷可以糊弄,这鞑子却是糊弄不了。辽西之地的结局,迟早也要步辽中,辽南的后尘了吧。

    李啸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高朴道:“这中屯所的最高官长却是谁?”

    高朴见李啸这般问话,惊愕地回道:“李啸,你不知道么?”

    李啸连忙摇头:“在下确是不知。”

    高朴叹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李啸你是刚从金州刚过来的,不知倒也不奇怪。俺告诉你,我广宁中屯所的最高官长,乃是王道奇王守备,此人重金贿通前锋总兵祖大寿,方谋得广宁中屯所驻守官之职,此事锦州军兵尽皆知晓,实为一大丑闻。”

    李啸吃了一惊,请高朴详细说下,高朴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以下之事。

    原来,现在的广宁中屯所的最高长官,姓王,名道奇,乃是锦州当地的豪族出身,于去年被提为辽东前锋营守备,被前锋营总兵祖大寿安排驻防在这广宁中屯所,从而成为这中屯所中最高指挥官。

    王氏一族,乃是锦州当地大族,子弟多为富商豪绅,这王氏家族为确保家族在锦州当地权势不衰,便将不少子弟科举入仕,或从军投伍,以便永远巩固家族利益。

    这种做法,在明末,却是极为常见的事情。商人们在获得了巨大的商业利润之后,很自然地想在政界与军界中培养自已的代理人。王氏家族还只是培养自已的子弟从军入政,而在山西那著名的八大家巨商,则更是眼光独到地资助各省各府的有前途的读书人,待这些读书人入得仕途后,便很自然地从中央到地方为他们谋利益。

    王道奇,便是在种大环境下,通过贿赂总兵祖大寿及其一众亲属,从而进入军中谋得一个百总的职位。

    有了这个进身之阶,王道奇那一身商人的精明与投机,在明军**的环境中,更如鱼得水,充分施展。虽然此人从未上过战场,更无丝毫武艺,却能通过一系列精心谋划的拉拢,贿赂等手段,竟在短短两年间,迅速地爬到了守备之职。

    按说,象广宁中屯所这样的大型边镇军堡和战略要地,一般皆要派一名游击驻守,或者至少要派个都司过来。但让谁也没料到的是,王道奇却能通过重金贿赂总兵祖大寿,竟以守备之职被安排在这广宁中屯所,虽名义上是暂时代管,却终究成为了广宁中屯所的最高驻守官。

    “李啸,你说,现在辽东连连丧师失地,局势如此艰危,正是要大用良将精兵之际,竟然还能让这等庸人鼠辈窃得高位,这大明朝的一众高官大将,难道竟无一人关心国事不成?可叹我高朴一身武艺报负,竟要屈身此等小人手中,真他娘的憋屈!”

    高朴说完,满脸恨恨之状,两只牛眼被酒精烧得通红,他一口将碗中水酒喝光,然后重重将粗瓷大碗砸在木桌上。

    李啸沉默无言。

    他知道,到明末之际,明军的**已是深入骨髓,几近无药可医。莫说辽东如此,其他边镇,哪处不是将贪兵懦,**不堪。从某种意义上说,此时的明朝,其实已是一棵根枝皆朽,上面长满了大小蛀虫的老树,随时可能会轰然倒下。

    李啸与高朴正边喝边聊之时,忽听得门外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高把总,怎么不去考校夜不收哨骑,倒在这屋里吃酒吃得恁的快活。”

    李啸清楚地看到,高朴脸色,突地一变,他放下酒碗,快速对李啸说道:“真他娘的说曹操,曹操到,是王道奇来了,李啸你速随我前去参拜此人。”

    两人大步行出门外,李啸看到,一个身穿青色正五品武官常服,胸前绣着个硕大的熊罴图案补子的官员,在一家丁队长模样的军官陪同下,缓步向自已这边走来。

    高朴的声音快速而低沉地李啸耳边响起:“李啸,来者便是王道奇,旁边是他的家丁队长任行远。”

    李啸看到这位缓步行来的王守备,身材矮胖,肚腩肥大如同五月孕妇,一张保养得很好的葫芦形脸,长着两撇稀疏的胡须,倒是一双细长的眯缝眼中,不时有冷光闪烁。

    李啸心下突觉一乐,这位王参将,完全不似个武将,如不穿这身武官官服,倒是个标准的奸商模样。

    “卑职参见守备大人。”高朴向王道奇拱手致礼。

    王道奇嗯了一声,他没有多看高朴,却对一旁挺身肃立穿着一身鞑子盔甲的李啸颇为好奇,上下打量着他。

    高朴忙道:“王大人,这位乃是卑职部下李啸,现被俺委任为哨骑队副队长。”

    李啸上前一步,半跪于地,拱手平静说道:“李啸参见守备大人。”

    王道奇哈哈一笑,将李啸虚扶了一下,李啸趁势起身。

    “原来你就是那个李啸,唔,果真是条健壮好汉,倒是不错。”王道奇笑了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方才校场都传遍了,说有个名叫李啸的应试军士,竟能硬弓重箭七十步外全中靶心,某家心下亦是大为吃惊啊。”

    “些须微技,岂敢承守备大人谬赞。”李啸一脸谦逊。

    王道奇看李啸越发顺眼,他点点头,依旧满面笑容地说道:“李啸,你有这般武艺,乃我中屯所难得之人才,依本官看,就不必屈就在这哨骑队了,不若当本官的家丁吧,本官不会委屈你,可让你当我家丁队的副队长。”

    王道奇这句话说完,高朴顿时脸色大变,那家丁队长任行远的脸上,却是满脸的复杂之色。

    “在下承蒙王守备抬爱,感激不已。只是在下已应承高把总,做了这哨骑队的副队。王守备之青睐,李啸只能有却盛情了。”李啸微笑着,向王道奇拱手回道。

    王道奇一怔,他满以为让李啸当自已家丁队的副队长,李啸这家伙肯定会大喜答应,却没想到李啸这么不给他面子,让他碰了个软钉子。他只得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脸上显出隐隐不快之色。

    场面上,顿时一阵尴尬的沉默。

    任行远在一旁开口道:“守备大人,李啸既愿留于哨骑队中,以卑职看,倒也无妨。李啸在哨骑队呆上这一阵,也正好熟悉军中规矩,过段时间再选其为家丁,也无不可。”

    王道奇听完,又轻咳了两声,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任行远一眼,点头说道:“好吧,那就先让李啸在哨骑队呆上一段时间吧。”

    王道奇说完,又转过头对高朴说道:“高把总,从前日招兵到现在,已近三日,为何哨骑队的入选人数还是这般少?你看,那些由本官亲自招收的普通营兵,差额那么多,却亦皆已于今日全部补足。高把总,不是本官说你,需知时间紧迫,可是再拖不得。”

    王道奇的语气明显有责备之意,不料他刚说完,高朴便瓮声瓮气地回答道:“王守备,我哨骑队所要招的夜不收,皆是要能与鞑子对面厮杀之悍勇之辈,岂能随意招人?若所招之人,纯为充凑人数,却开不得弓,打不得仗,招这些人进来,岂非只是徒耗钱粮。”

    “你。。。。。。”

    高朴这番抢白,让王道奇脸上顿时发烧,他知道,高朴这是在讽刺他为图快速扩兵而滥招人员,以致营兵****,徒为看相,虽看起来人数齐整,却不过是马粪表面光而已。

    王道奇心下极怒,他拼力压往内心的火气,缓缓说道:“高把总,本官只想提醒你,莫要误了朝廷检阅大事,此番责任下来,怕你担代不起。”

    “兵在精不在多,若只是徒为应付检阅而招人入伍,只会污了我中屯所哨骑队之名声,也愧对前年在大凌河之战中死去的一众夜不收弟兄。。。。。。总之,在下不做这沽名钓誉的鸟事!”高朴不为所动,冷冷回道。

    王道奇脸上露出明显的愤怒,他喉头抖动着,右手颤颤地指着高朴面孔,看得出极想痛骂高朴一番,却最终只是一拂官袖,掉头离去。

    家丁队长任光远意味深长地看了高朴一眼,赶紧跟着王道奇一并离开。

    “在下恭送守备大人。”高朴在他们身后平静地说道。

    王道奇没有回头,待走得远了,他突然站住脚,十分恼怒地回望了一下高朴的居所,恨恨骂道:“姓高的!你莫要以为你有那总兵尤世威的保护,我就杀不得你,总有一天,老子要让你知道王某的手段!”

第十六章 暗谋

    王道奇走后,高朴依然站在原处,李啸瞥见,他粗豪紫红的脸上,却隐隐有了层灰败之色。

    时近傍晚,渐渐下坠的太阳,将高朴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阵阵犹带燠热的晚风,将他的衣摆吹得不停晃动,却让他的身影更显萧索。

    高朴突然仰天长叹一声,随后拉着李啸继续入屋而坐。

    重新在桌旁坐下的把总高朴,却已无心饮酒吃肉,他目光空蒙地望着门外遥远的地方,用一种淡淡的语气,开始对李啸讲述他自已的故事。

    今年31岁的高朴,与时任山海关总兵的尤世威一样,皆是陕西榆林卫人,家住榆林卫延绥镇双山堡井河村。在尤世威担任建昌营参将时,一身精湛武功的高朴,带着包括华济在内的数名同村伙伴,前去投靠同是榆林卫乡党的尤世威。尤世威见是乡党来投,甚是欢喜,又因对高朴一身武艺颇为欣赏,便选他为自已家丁。

    随后,高朴跟随尤世威四处征战,越发受其信重,并被并以为亲信。在前年大凌河之战时,时任山海中部副总兵的尤世威,指派已升为骑兵把总的高朴率营中精骑300人,跟随统军大将监军道张春,一同前往大凌河解围。

    高朴见李啸听得仔细,声音低沉地接着说道:“我率本部精骑营,随监军道张春,总兵吴襄宋伟等大将,共组成4万援军前去救援,一路上击杀后金兵马甲、步甲、跟役多人,得到统军大将张春的嘉奖。但到距离大凌河城不到十四里处,张春大军被皇太极埋伏于前路大道上的四十余门红夷大炮击溃,我部骑兵亦颇多死伤。张春无奈,下令全军后撤,谁知又中了后金鞑子正红旗主代善的埋伏,我4万大军立溃,士卒大部投降。监军道张春被擒,总兵吴襄、宋伟等在亲随家丁保护下侥幸逃回,高某有幸,死战得脱,俺面上刀痕,就是在此战中所致。只可叹我精骑营300余名忠勇骑兵,和俺一同逃归者,仅有五人,余者全部牺牲。俺到现在,每每想到这些生前一同在一个饭锅里搅勺的弟兄们,都是心痛如刀割啊!”

    高朴双眼泛红,李啸面容严峻,却亦是沉默以对。

    高朴继续说道:“俺率着这仅存的五人回返后,尤大人见我竟把整个精骑营几乎全部折损,恼怒不已,对俺大加呵责,并欲军法处置。幸得有将士劝谏,方免了俺的死罪。但自此俺便再不受尤大人所喜,随后俺与那五人被编为夜不收哨骑,说是外出哨探军情,其实俺知道,那只是尤大人为了眼不见心不烦罢了。那些时日,俺颇为消沉,日日买醉赌钱,尤大人愈发嫌恶了俺,终于寻了个理由,去年年末之时,将俺与那五名哨骑调至这广宁中屯所,俺在这广宁中屯所,业已呆了半年多了。”

    高朴转过头,冷笑了一声,又对李啸说道:“李啸,你可知为何俺顶撞了王道奇,那王道奇却不敢发作么?那是因为尤世威大人念及俺与他的乡党之谊和卖命之情,在俺过来后,他曾对那王道奇说过,要他多包容俺这个粗人,不与俺这个武夫计较,那王道奇看尤大人的面子,才对俺无可奈何啊。”

    高朴顿了顿,用手掌作了个砍脖子的动作,低声说道:“若无尤大人的暗中庇护,俺早被王道奇那厮砍了脑袋了。哈哈。”

    高朴言毕大笑,李啸却知他内心之中,该是多么苦涩。

    两人又吃喝闲聊了一会,见天色已晚,高朴便带李啸去哨骑队军营中,给他寻了一个房间安顿休息。

    李啸才放下行李物品不久,便有一名小军士给他拿来一块桐木刻制的腰牌。

    他看到,木牌正面篆刻“广宁中屯所哨骑李啸”九字,左侧则刻着“广宁中屯所勇字陆佰捌拾壹号”几字,背面刻着“凡所中军士皆需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等字。李啸明白,这是自已成为了中屯所军士的重要凭证,遗失可是大罪。

    躺在床上的李啸,难于入眠。

    他起身向窗外望去,皎洁的月光已不知不觉铺满大地,外面一片银灰色的沉寂,偶尔传来几声微弱的打更声。

    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事情与人物,又开始浮现在他脑海中。

    早年战死的父亲,被鞑子屠村杀死的母亲和媳妇、与自已一并伏击鞑子而死的肖大全肖二,被自已救出却只能无奈分别的祖婉儿,前往山东投军以谋前程的安和尚,鄙视并担心自已高攀了他们的祖大乐祖泽衍父子,还有现在饱受憋屈却视自已为知已的哨骑队长高朴。。。。。。每个人每件事,都让李啸心下无限感慨。

    李啸不知道,他在这个寂静的月夜中,犹自心下感慨之际,在远远的另一间军营房宅中,却有三个人正在闭门议事,他们密议的中心话题,便是今日成为了哨骑队副队的李啸。

    跳跃的烛光映照着一张白晳俊秀的脸,只不过,这张脸在跳跃的烛光映照下,却显露出一种莫名的狰狞与怨愤。

    这个人,便是白天安排应试的华济。

    “哼!不知道高把总怎么想的,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放着咱们这些乡党不用,倒提拔一个狗入的外人李啸当副队,这简直是肥水流了外人田嘛!俺田威是第一个不服!”

    一个国字面孔,浓眉掀鼻,身形壮硕的大汉,瓮声瓮气地低声喝道。

    “可不是!你说把总他是不是脑袋给门夹了,咱们在这中屯所苦熬了半年,好不容易有机会扩充军马和晋升之职。他倒好,咱们这批与他一同从大凌河战场中出生入死回来的弟兄不用,竟用一个刚来投军的李啸当副队长。唉,莫提了,想到这里,俺莫长荣心下便憋屈得紧!”

    说这话的,是另一个身材粗壮,唇上两撇粗须有如钢针一般的壮汉,他说完这段话,硕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木桌上,把蜡烛惊得直跳,险些熄灭。

    毕济冷冷地看看田威莫长荣两人说完,脸上却突然露出了莫测的一丝浅笑,他淡淡说道:“老田,老莫,高把总说了,李啸这厮武艺好,方让他当副队长的。也许,高把总是认为咱们不如人家吧。”

    “武艺再好又如何?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况且那李啸不过箭术好点,真实武艺如何,却是难说得很!华兄弟你跟高把总那可是同村出来的,一直是高把总的副手,我俩受你的恩惠这么久,心下早就认定了,在俺心里,你华兄弟才是最合适的副队长人选。”田威急急地说道。

    “俺也是这么看,华兄弟你当高把总副手以来,对我们这些榆林卫乡党那是照顾有加,有了好事都是优先顾着咱们,咱们心里那是明镜似的。唉,也不知高把总是不是一时糊涂了,退一万步说,就是那李啸武艺再好,也不过是个辽镇外人罢了,如何比得上咱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莫长荣皱眉说完,却却长长地一声叹气。

    “哼,最可恨陈猴子与王义守这两人,虽说不是咱们榆林卫人,但也是大凌河之战中仅存的兄弟。我拉他们今夜来此议事,他们竟犹豫不来,还找理由推脱,真他娘的怂货。”田威忽然想到刚才拉拢这两人不成的样子,脸上便是忍不住的愤恨。

    “唉,指望他俩干啥,莫非离了他们咱们便干成不事了不成?说到底,还是得靠咱们这几个榆林卫的老乡党,等咱们议计好了,我敢打赌,他们绝不敢助那外人李啸。”莫长荣紧跟着说道。

    华济听完两人的表态,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徒然一喜,看来自已对这两人的往日恩惠,还是颇有效果的。

    华济一声装模作样的长叹,然后说道:“唉,两位兄弟兄言过了,陈猴子与王义守不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人各有志嘛,咱们不管他们便是了。华某想说的是,照顾乡党,本是华某本份,而且华某个人前途算不上什么。只是怕日后这外人李啸,若在咱们哨骑队得了势,怕要压在咱们这些榆林卫乡党头上,那华某心下就实在是难受啊。”

    田威倏地站起身来,恨恨道:“操,****的李啸若敢骑在老子头上拉屎,老子第一个要他好看!总之,田某就不能让他这副队长干得顺畅!”

    莫长荣在一旁插言道:“华兄弟,咱们听你的!你说吧,要咱们兄弟怎么干,才能把那李啸掀下副队长之位,最好让这家伙就此从中屯所滚蛋!”

    华济见这两人这般向着自已,心下大乐,装样咳嗽几声,然后说道:“果然还是咱们榆林卫的乡党最抱团,最靠得住。要我说,让这李啸滚蛋,却也不难。。。。。。”

    华济的声音低了下去,田威与莫长荣两人凑上前去细听,渐渐地,两人开始不停地轻轻点头,脸上露出莫测的笑容。

第十七章 职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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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高朴与李啸一起,对前来应试夜不收的新兵们进行考校。让高朴颇为遗憾的是,虽然他有意放低了些要求,但能通过应试的新兵还是廖廖无几。

    最终,高朴选定了18名新兵入选夜不收,加上李啸,和包括他自已在内的原先6名哨骑队成员,整个哨骑队人数正好为25人。

    “奶奶的,俺还是那句话,兵在精不在多,少了5人也没碍得甚鸟事。”这一天早上,高朴在给这些新兵们统一发腰牌时,自嘲地说道。

    李啸心中,其实对高朴这种招兵方式有些意见,不过他略一沉吟,考虑自已初来乍到,无论是功业还是威望均是不足,故什么也没说。

    发完腰牌,高朴令全体人员一并站立,在给他们讲了一些哨骑队规矩后,高朴将李啸拉到身边,向各位郑重介绍,说李啸是今后哨骑队的副队长。

    高朴与李啸均未注意到,此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华济,用眼神向田威与莫长荣二人暗地作了个眼色。

    “把总,这李啸何德何能,有何功业威望,竟一入我哨骑队,便能成为副队长?俺田威却是不服!”站在前排的田威,故意用一种不屑的语气大声发问。

    “就是!俺们跟着把总出生入死,好不容易见得有个职缺,兄弟们皆没捞到,却便宜了这辽镇外人,是何道理!”莫长荣也大嚷了起来,一双望向李啸的三角眼中,满是不善。

    见田威莫长荣两人这般当面排揎李啸,站在两人后面的陈猴子与王义守,不觉脸上都是紧张之色。

    听得两人嚷嚷,高朴那粗豪紫红的面皮,顿时怒气浮现,他粗壮的右手,指指田威,又指指莫长荣,大喝道:“田威,莫长荣,你们这两个混蛋,在这里瞎嚼什么舌头!这副队长一职,若是无事之时,自是你等可以胜任,若要打起仗来,乃是要统兵去与鞑子厮杀并冲阵在前之勇士,非武力卓著者,孰可胜任!莫非,你们以为自已的武艺,比李副队还要强不成?”

    “高把总,那李啸不过射技箭术较我们要好些,这一身的武艺,我等却未见识,单凭把总说好,俺们却是不服。”田威冷哼一声,冷冷说道。

    “田威说得对,俺就不信,我等自小惯习武艺,又是从战场死人堆滚过来的,生死厮杀也不知历过多少,竟比不过这辽地一名乡下猎户不成!”莫长荣同样一声冷笑回道。

    这时,旁边陈猴子与王义守急忙过来,他们脸带焦急担忧之色,分别拉住田威与莫长荣,一边劝解道:“别吵了,不可生事,我等还是听把总大人的安排吧。”

    不料田威听得他们这么一说,却冲着李啸,越发大声地嚷道:“李啸,你莫要仗着高把总为倚仗,这等内定的副队长,俺等实难心服,有本事,你就来与我田威打一架,若胜了俺,再作计较!”

    “还有俺,也想与李啸你试试身手,看看你这个副队长是真有武艺,还是只是个面子货!”莫长荣在一旁喝道,同样冷冷地看着面色有如古井不波的李啸。

    一旁一直细听的华济心下大乐,他按捺住心头的喜悦,脸上却是一种忧愁之态,对高朴说道:“高把总,你看,田威莫长荣这般不服,眼下却该。。。。。”

    “你二人既是不服,甚好,我李啸,今天就跟你们切磋一下。”

    李啸的声音,有如沉雷一般响起,打断了华济的话语。

    陈猴子与王义守犹豫地放开了拉住田威与莫长荣的手,田威与莫长荣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窃喜的表情。

    华济用一种担心的眼神看着高朴,害怕他会下令制止打斗,却没想到,高朴只是阴着脸没有吭声。

    接到华济眼神示意的田威,大喝一声,向李啸猛冲过来,迅疾挥拳直击李啸面门。

    李啸敏捷地闪身避过,随即右臂勾屈,一声怒喝,手肘猛砸向田威暴露出的后背上。

    田威招势已老,他是个打架惯了的,心知不妙,连忙就拧腰向旁边闪去。

    谁知李啸招数迅猛,田威虽然闪避得快,却也来不及完全躲开。

    李啸的手肘重重地砸在田威右肩处,一声闷响,能明显听到让人胃酸的骨头错位开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是田威让人几乎震破耳膜的嘶吼惨叫。

    一旁的莫长荣脸色大变,他怎么也想不到田威这个凶恶野蛮的大块头会这么快地被李啸打得失去战斗力。

    莫长荣大吼着冲过来,飞起一脚,势大力沉地猛踢李啸胸口。

    李啸身形极快地侧身一避,随即右手飞起,扣住他踢出的脚踝,立刻借力向前一拔,莫长荣失去重心,仰面摔了个四仰八叉。

    他怒气冲冲要爬起来,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一个凶狠凌厉的脚影袭来,莫长荣心下暗道不好,还未来得及做出闪避,李啸的左脚已狠狠地踢在他右脸上。

    冲扬的血雾伴着几颗满是鲜血的牙齿,从他口中飞迸而出。

    莫长荣同样发出不似人声痛彻心扉的怪嚎。

    又一记威猛凶狠的扫堂腿横击在他后背上,莫长荣立刻脸朝地猛栽了个狗吃屎。

    他与田威一样,再也爬不起来。两个人在地上蠕蠕而动,大声呻吟。

    让两人更加尴尬的是,观战的新兵们之中,竟然爆发了一阵欢呼,很多新兵都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瞬间打垮二人的李啸。

    李啸轻轻地掸了掸弄皱的衣服,整理了下衣摆,面无表情地肃立于地。

    华济脸色大变,扭头一看,高朴正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自已,让华济心虚不已,脸上竟不觉有冷汗渗出。

    高朴冷哼一声,没有理他。却快步走到犹在地上呻吟地田威与莫长荣二人身旁,冷冷而道:“你们这两个丢脸的家伙,现在尝到苦头了吧!哼,若不是李副队手下留了力,只怕你们现在已见阎王了!”

    高朴骂完,用眼神向陈猴子与王义守两人示意,让他们扶田威与莫长荣起身。

    “你二人这几日好生将养,伤好后,再来我处各领二十军棍,以为惩戒!”

    高朴丢下这句话,转身欲走,却听得背后田威的声音委屈地响起:“把总,我等虽败,自愧武艺不如人,但那李啸武艺虽好,却从未上过战场,焉知其能胜任副队一职?”

    “队长,俺莫长荣也是这般认为,况且我们几个兄弟皆是小旗之职,虽是微末之衔,却是战场上一刀一枪真实拼来,那李啸不过一介白身,素无功业,我们屈就其下,实为憋屈。”被踢碎牙齿的莫长荣,口齿不清地嚷道。

    听了两人的话语,华济心头又开始泛起了一阵笑意。

    其实,这也是他们前几日商议好的结果,那就是,如果万一两人被李啸打败,那么,就用这招来攻击李啸,却看这个乡下猎户出身的李啸,将会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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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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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地之中,忽然一片寂静。

    晨风习习吹来,轻柔拂过场地上每一张神情各异的脸,只是现场那无形的紧张气氛,却更加凝重。

    李啸面上毫无表情,他背着手,眼光看着很远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田威心下冷笑,哼,李啸你这厮,现在被我田威抓住要害了吧。你一介白身,初入军伍无功无名,竟要骑到我等小旗官头上来,这大明官军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一旁的莫长荣,脸上亦是明显有得色。

    而哨骑队长高朴,先是一脸疑惑,随即脸上怒气冲扬,他转过身来,便要大骂田威莫长荣二人,这时,却听得从远处一阵马蹄声清晰地传来。

    “把总,是王守备的家丁队长任光远来了。”华济眼尖,低声对高朴说道。

    高朴皱眉望去,见得家丁队长任光远率两名亲丁,正快速向自已这边纵马而来。

    “吁!”

    在离高朴十步远处,任光远勒住马缰,滚鞍下马,他手拿着一纸文书,大步向高朴走来。

    “高把总,王守备特让在下给哨骑队传令。”任光远向高朴拱手致礼,然后恭敬地将手中的文书递给高朴。

    高朴嗯了一声,接过任光远递过来的的文书,快速浏览了起来。

    李啸瞥见,高朴的脸色,突然越来越难看了,眉头也越皱越紧。

    “王守备这个军令,真是给高某的好差遣啊。俺在想,王守备终于忍不住,要拔去俺这个眼中钉了吧。”高朴突然冷笑起来。

    任光远大窘,急急说道:“高把总何出此言!”

    “你少装憨,那王守备想对老子做什么,老子是一清二楚!那王道奇在军令中说,要我等派出哨骑去探绘大凌河附近地形,哈哈,真是好一着借刀杀人的妙计啊。”

    “在下不明白高把总之意。”

    “哼!众所周知,自前年大凌河城被鞑子攻占拆毁后,当地已是鞑子哨骑出没之地。派我等这些初招之兵为主的哨骑队前往哨探,不是借刀杀人,又是何意!”

    高朴一脸的愤怒,让他粗豪的面孔几近扭曲。

    “高把总误会了,这并非是王守备之意,而是总兵祖大帅(祖大寿)所安排给我中屯所之任务,说是以备将来重新选址,再建大凌河城所用。”任光远连忙辩解。

    “少来这些屁话!那老子问你,为何这锦州这么多屯所营堡不派,单要我中屯所哨骑队前去?”高朴逼问道。

    “这。。。。。。大帅之意,我亦不知。”

    任光远心下恼恨,这个高朴,有本事你去骂祖大寿啊,质问我这样一个跑腿的有甚用。

    其实任光远并不知道,这个哨探测绘的任务,竟是王道奇争取来的。

    前两日,王道奇去拜会祖大寿,两人闲聊时,祖大寿中无意中说起,朝廷为损回金州沦陷之耻,极可能还会再建大凌河城。结果王道奇连忙说道,可派自已的广宁中屯所哨骑先行前往哨探,测绘地形,以备将来之用。

    王道奇这番殷勤让祖大寿颇为感动,在整个辽西畏鞑如虎的环境下,此人竟能主动提出由自已屯所的哨骑队前往哨探,倒是一片忠心勇毅之举。

    祖大寿连连夸奖了王道奇几句,便同意了他的建议,同时告诉他,若中屯所哨骑顺利探得情报,大大有赏。

    王道奇从祖大寿府上归来,心下快慰莫名。

    他得意地想到,高朴啊高朴,叫你这混蛋一直与本官明里暗里地作对,现在,本官终于找到了这公报私仇的机会了,就是那山海关总兵尤世威也保不得你!哼,这都是你这厮自作自受的结果。

    回到中屯所的王道奇,写好军令文书后,今天上午一早,便让自已的家丁队长任光远赶紧送了过来。

    祖大寿安排的哨探测绘的任务,完成时间是一周,王道奇在给高朴的文书中,则把时间改成三天。

    打铁要趁热,除掉高朴这样的眼中钉,切关自已前程,当然是越早越好。

    任光远原本以前高朴会痛骂他一顿,来拿他出气,却没想到,对面的高朴只是紧绷着脸,没有再说任何话。

    见此情形,任光远赶紧向他告辞。

    高朴怔怔地站着,望着任光远三人掉头打马离去。

    咬着牙一动不动站立的他,手里拿捏的文书却是越捏越紧,直至捏成一个纸团儿。

    他心里突然极其难过。

    高朴不怕死,他只是舍不得这些刚刚精心挑选加入的新兵们,还未接受过最基本的战阵与配合训练,就要与那些久经战阵的精锐鞑子哨骑厮杀,最终无谓地死去。

    他望向依然沉默站立的新招哨骑们,脸色灰败,眼神迷茫。

    而回望他的新兵们,每个人的眼神中,更是满满的慌张失措。

    “高把总,李啸想借一步说话。”

    高朴转过身来,见到李啸正向自已拱手致礼。

    “李啸,却是何事?”高朴与李啸走到一边,问道。

    “高把总,我中屯所哨骑队新近重建,诸事繁忙,皆需高把总你一手打理,这哨探测绘一事,就交给我这个副队去做吧。”李啸低声说道。

    高朴吃了一惊,他用一种惊疑的眼光看着表情平静的李啸,沉吟了一番后,缓缓问道:“这是那王道奇暗害高某之举,李啸你却不必参与。”

    “高把总,现在说这些,殊无甚益。纵是他借刀杀人,可他传的是祖大帅的军令,我等岂能抗命,却需尽快完成这番任务要紧。”李啸脸色冷峻地说道。

    一阵无声的沉默。

    “那,你需要带多少哨骑前去?”高朴终于开口,长叹一声说道。

    “禀把总,李某就带陈猴子和王义守二人去便可。”

    “啊!这如何使得!”

    高朴怀疑自已的耳朵听错了,三个人,便要去鞑子哨骑出没的地界完成哨探任务,谈何容易!

    “高把总,在下已仔细思虑过,这番哨骑,若人太多反而极易暴露行踪。陈猴子与王义守二人,皆是经验丰富的老哨骑,对测绘地形亦是了解,李某带这两人足矣。”

    “只是,你三人前去,人数着实太少,若遇大股鞑骑,如何得脱?”

    李啸淡淡一笑,他叹了口气说道:“高把总,非是李某说得直接,就凭哨骑队这些未经训练的新招之兵,怕是去得再多,亦不过徒为送死罢了。”

    高朴喉头一噎,他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某此去,若得顺利而归,是李某之幸运,若死于鞑子之手,亦是李某的命数。无论成败,李某都认了。”李啸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好象这件事与他无关一般。

    高朴眼中,突然有点湿润,他走近一步,重重地拍了拍李啸健壮的肩膀:“好兄弟,俺祝你们都能平安归来,到时,俺用锦州最好的老酒灌死你们。”

    两只粗壮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半个时辰后,全身披挂的李啸带着同样一身盔甲的陈猴子和王义守,纵马出广宁中屯所北门永望门而去。

    高朴带着送行的全体哨骑队员,站在北门外,默默注视着打马疾行的三人,消失在北面的原野中。

    让高朴没想到的是,被李啸揍趴的田威与莫长荣二人,竟然也来送行。

    他俩低头站在队伍的后面,与一旁脸上忍不住显现喜悦笑容的华济不同,这二人脸上,竟都带着一丝隐隐的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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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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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的午后,阳光炽热袭人,烤得地面热浪滚滚,热风拂过一望无际的荒原,发出古怪而低沉的尖啸声。

    李啸、陈猴子、王义守三人打马前行,热浪蒸腾中,人与马都是汗出如浆,放眼望去,整个荒原之上人迹渺渺,连天蓑草中点缀着几棵枯树,远远地可以看见几个被焚毁后只剩残迹的村庄废墟,令人徒生苍凉兴废之感。

    李啸勒马回望,南面的锦州城已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在天地之间沉默矗立。

    “陈猴子,我们到哪了?”李啸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向一旁一个瘦精精却精神十足的哨骑问道。

    “副队,我们已过了广宁左屯所的地界,前方不远便是小凌河与女儿河交界之地,过河后,再走几十里路,便是废弃的小凌河驿。从小凌河驿再往北,皆是茫茫旷野,需得再过几个时辰方可到大凌河边。李副队,我看过那文军令,我们将大凌河对岸这块区域地形绘出,这任务便可顺利完成了。”陈猴子快速回话。

    李啸心下一乐,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骨伶仃毫不起眼的家伙,说起话来却极有层次与条理,倒有些让李啸刮目相看。

    “陈猴子,你娘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李啸有心调节下气氛,笑着发问。

    陈猴子听得李啸这般问话,却来了精神:“副队你不知,俺其实有个大名,是村中私塾先生取的,叫陈顺富。只可叹,俺活了这么大,却与这顺富二字没沾过边。俺三岁丧父,母亲改嫁后,跟着后爹过活。俺那后爹更是穷极,又家口众多,故俺从小便吃不饱穿不暖,瘦骨如柴有如猴子一样,才得了这名个外号,至于俺的大名,倒是少有人知了。”

    李啸听完,又笑着问道:“陈猴子,你这般模样,却是如何投到高把总处的?”

    没想到李啸刚问,一旁的王义守便大笑起来,他用力抹了抹满脸的汗水,抢在陈猴子话前说道:“副队你却不知,这陈猴子来投军时,当日高把总还是百总,见他来投军,嫌他过于瘦弱,便欲打发他回家去。这陈猴子一急,忙说,百总大人,你怎可用人只看外表啊,我陈猴子本事大着呢。高把总骂道,你这瘦猴有个屁的本事。陈猴子便大声说,俺能吃面饼!高把总和一众部下几乎笑岔了气,有好事者便端来面饼盘子给他吃,这陈猴子一口气吃了二十个面饼,几近噎死,幸得医官救活。后来高把总见其投军之志颇坚,方手下留情,最终答应其投军。”

    王义守说完,忍不住大笑起来。陈猴子面色羞郝,连忙说道:“王义守,你也不过比俺早来一个月而已,便来揭俺丑事!副队,我陈猴子可不是光吃白饭的,俺投军后阵战武艺投高颇快,又因为人精细绘得一手好图,这才被高把总看重,又因俺与把总共历了大凌河之战,才成为了把总的过命兄弟。若俺只会吃喝,那岂不是与饭桶无异。”

    陈猴子说完,三人又大笑起来,一时间都感觉彼此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二刻多钟后,太阳业已偏西,三人打马来到小凌河边,便连忙下马脱了盔甲,跳入河中,洗了个痛快。随后再牵马过河,寻了棵野树,系好马匹,就在树荫下,开处吃干粮面饼。

    “陈猴子,王义守,我等稍息片刻,争取在晚上赶到小凌河驿,在那边休息过夜。”李啸边啃面饼边说道。

    “一切皆听副队安排。”两人齐声应诺。

    正吃饼之时,陈猴子忽然感叹起来:“副队,过了小凌河驿,恐怕就有鞑子哨骑出没了,却需多加小心。”

    王义守脸上也开始显露忧色:“希望我等此行顺利吧,不然,只凭我等三人,怕还不够大队鞑子哨骑塞牙缝呢。”

    听完二人之话,李啸脸上亦开始显出沉毅之色。

    “副队,若真遇到鞑骑,我等当如何?”陈猴子犹豫地问道。

    “还能咋地,当然是与鞑子死战了,难道还能投降鞑子不成?”王义守不满地扫了他一眼。

    “义守说得没错,若真遇上了大队鞑骑,咱们便与他们死战到底。若是有人敢降鞑子,我李啸定当场格杀了他。”

    李啸的声音掷地有声,让陈猴子与王义守不觉一凛。

    “若果真被围,李某会力保你们逃离,然后我再与鞑子拼个同归于尽!”吃完面饼的李啸,闷闷地吐出这句话,随后拍了拍手上残留的面渣,起身去一旁解下马匹。

    陈猴子与王义守沉默地互相对望了一眼,都没有说话,只是快速吃完手中的面饼,一同起身解马,与李啸一起重新上路。

    太阳西沉之际,李啸三人终于来了小凌河驿。

    这是一座建在一个颇为陡峭的小坡上的小驿站,此处原先尚有明军驻守,自前年大凌河之战明军惨败后,因兵力不足且附近无营堡相依恃,此驿站便被废弃。

    李啸三人从一条长满杂草的废弃小路上纵马而上,入得其中。

    此时的小凌河驿,破败不堪,只剩下了一堆长满青苔的残砖剩瓦,在一片静谧的月色中,夜风萧萧,蟋蟀轻鸣,尤添了萧索之味。

    李啸等人找了一块还算完全的断墙坐下,没有升火,三人就这样靠着墙静静地休息,吃饼喝水。同时散开马匹,让它们就地食些青草。

    “副队,以我看,我们今晚在此休息两个时辰,再趁着月色北行,约摸天亮之时,便到大凌河南岸,我等随即悄悄渡河,抓紧时间测完大凌河北岸之地形情势后回返,这任务就可顺利交差。”陈猴子低声对李啸说出。

    “猴子意见可取,若抓紧时间,不过一个多时辰,我等便可从大凌河北岸返回,若无追兵来袭,我等归返定是安全无虞。”王义守在一旁补充道。

    “嗯,二位不愧是老哨骑,就这么办吧。”李啸点了点头。

    李啸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有些好奇地问道:“却不知,你们往日哨探,可曾抓得甚鞑子回来?”

    陈猴子苦笑了一下,连连摇头:“副队,俺实话说了吧,经历了前年的大凌河惨败及今年的金州沦陷,现在的辽西军将们,皆已被鞑子吓得破了胆,莫说杀鞑子斩首级,便是哨探敌情亦是十分难为!唉,想来让人惭愧得紧。”

    王义守同样长叹着说道:“李副队,现在辽西各营各所的哨骑队,均是在野外探得些许敌情后,便迅速回返,向上边报告一下鞑子的动向便可。即便如此,依然有哨骑夜不收因为逃归不及,被鞑子追上杀死。上个月,广宁左屯卫的哨骑队,便被鞑子哨骑所围,二十名哨骑中,十五人被杀,只剩五人仓皇逃归。俺敢说,整个辽西之地,只有李副队敢这般以身犯险,以区区三骑,便能前去这鞑子哨骑出没的大凌河处哨探敌情,他人实无此胆量。”

    李啸笑了笑,沉默了半晌,然后低沉地说道:“自古富贵险中求,我等无名无望之辈,若不自已打拼个前程出来,只得一辈子屈沉终老。若如此,纵得老死床榻,李某却是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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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突袭

    二个时辰后,李啸等人重新上马,乘着凉爽夜色打马前奔。无垠的旷野荒原中,三名哨骑,有如三个在银灰色大地上悄悄移动的小黑点。

    三人顺利抵达大凌河南岸之时,天地之间依然黑幕沉沉,隐约可见东边天极处,浮起了一丝淡淡鱼肚白。

    李啸作了个手势,三人便立刻按夜间的计划,迅速地寻得一处浅滩悄悄渡河而过。

    过得河来,天色渐亮,陈猴子快速从怀里摸出木炭笔和一大张牛皮纸,环视了一圈周围环境,仔细而迅速地开始绘起地形图来。

    李啸心下好奇,凑过去一看,却见陈猴子在牛皮纸上,仔细地标明了大凌河的形状,可渡过的浅滩,岸边的树林、草滩、山地、土质等地形特征,皆一一仔细记录标出。

    “副队,我等再往前一段路,记录下来后,这北岸的哨探便可完成了。”陈猴子对李啸低声说道。

    李啸点点头,三人便按着陈猴子要去的方向,纵马前去。

    说来也是运气,李啸三人这一路前去,竟始终未得遇见鞑子哨骑,三人心下皆暗自庆幸。

    约一个多时辰后,陈猴子基本绘制完毕,他一脸兴奋地把纸笔揣入怀里,压低声音对李啸说道:“副队,终于绘制完了,我等现在就。。。。。”

    他兴奋的话语,被一根轻啸飞过的精钢箭矢打断。

    三棱精钢箭矢贴着陈猴子的脸飞掠而过,尖锐的箭头边缘,在陈猴子的脸上,犁出了一道深深的血槽!

    陈猴子痛吼一声,下意识地用手一抹脸,糊了一手粘稠的血。

    与此同进,旁边的王义守传来了一声痛苦的惨叫。

    李啸瞥见,一根精钢箭矢,透过他的棉甲下摆,箭头深深地射入王义守的左腿中。

    王义守身形剧烈地一晃,亏得他是老哨骑,经验丰富,连忙迅速抓紧了马缰,方未从马背上坠落。

    “鞑子袭来了!快撤到那边山坡上去!”李啸大声怒喝。

    他纵目眺望,却见远处影影绰绰的有多名鞑骑,正打马向自已的方向狂奔而来。

    这帮可恶的鞑子,这么远的距离,竟射得这般精准!

    陈猴子与王义守率先策马疾冲,向不远处的一块乱石众多的山坡狂奔而去。

    李啸执弓纵辔,掩后而行。

    敌追我逃之中,李啸三人处于极其不利的境地。

    一支又一支疾射而来的箭矢,带着尖锐的啸音,从三人身旁疾射而过。

    李啸亲眼看到,一支凌厉的箭矢,击中了王守义的头盔一侧,激出了闪亮的火花,巨大的冲力,让王义守口中鲜血激喷,上身随即重重地砸在马脖子上,坐骑一声哀鸣,险些又把王义守掀下马来。

    “拼尽全力,务必要快速冲过此段路程!”李啸嘶声大吼。

    他的话语刚毕,一根精钢雕翎箭矢便狠狠地射在他那青铜护膝上,发出叮的一声爆响后弹开,李啸顿感自已的脚上震得发麻。

    李啸心下暗自庆幸,若非自已这身白摆牙喇兵的盔甲护得周全,自已这条腿的小腿骨都可能会被射断!

    有良好的盔甲防护,实在是太重要了。

    终于,在经过了令人窒息一段夺命狂奔后,李啸三人疯狂纵马奔上那座山坡。

    一根锐利的精钢箭支尖啸着从后面追上来,发出一声夺的闷响,将陈猴子的坐骑从后面直贯入马脑,濒死的战马一声哀鸣,随即滚落于坡前。陈猴子一声惨叫,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上,他斜掠着重重地摔落于地,霎时昏死过去。

    “猴子!”王义守声嘶力竭地悲呼。

    一个敏捷的身影从疾驰的马背上俯身探下来,抓起昏死于地的陈猴子身上的腰带,嗨的一声沉喝,将他提上马背。

    “李副队。。。。。。”王义守看着李啸带着昏死的陈猴子纵马奔入山坡,心下喜极,连忙猛磕马肚,紧紧跟上。

    在奔行到一块坡上突兀的巨石后面时,李啸喝令下马,同时迅速地把昏死的陈猴子与两人的马匹放在巨石后面一处。

    李啸与王义守两人大口喘着气,皆手中紧持弓箭,从巨石旁的一处凹地,神情紧张而专注地看着鞑骑们由远而近地冲到坡前。

    到了坡下,鞑子们大声喝骂着,立即纷纷下马准备上山追杀。

    “副队,一共八骑,2名马甲,4名步甲,2名跟役。”王义守忍着受伤的左腿传来的剧烈的痛疼,迅速地报出了鞑子种类与数量。

    李啸没有说话,他冰冷的眼神紧盯着冲在最前头的一个马甲,手中的夺魄弓,已搭上了精钢雕翎箭矢,在虎筋弓弦拉开时的轻微吱吱声中,夺魄弓迅速弦张如满月。

    这名身着精铁甲,戴着高针黑缨铁盔的马甲兵,矮壮的身材上顶着一个硕大的头颅,脸上满是野兽般的狰狞之色。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李啸正在瞄准自已,嘴中大声喝骂着异族语言,一只手上下挥舞,指挥着众人从坡下包抄而上。

    “嗖!”

    一声箭矢的轻啸,李啸松弦放箭,激射而出。

    夺魄弓所射出的精钢雕翎箭矢,力量与速度是如此的凶狠凌厉,一旁的王义守甚至能听到远远地传来一声箭矢射入骨头的闷响。他看得清楚,那箭矢已深深地从马甲兵的眉心正中直射入脑,箭头尽没,只留下一小段箭尾犹在面门之外。

    这李副队,端的好箭术,好力气!

    王义守惊讶地看到,在精钢雕翎箭矢巨大的冲力作用下,那名马甲兵腾空而起,划了一个长长的半弧,斜斜地仰面栽倒于地,再无动弹。

    下面立即传来了一阵激昂的怒骂。王义守看到,这些鞑子不愧为久战精锐之士,见马甲兵被李啸一击而杀,立即反应过来,纷纷朝坡上各块石头后面躲避。

    “嗖!”

    手啸手中的夺魄弓又是嘣的一声响亮的放弦,一名躲避不及的步甲兵被射中后背,箭对深深地射入他的黄色棉甲之中,这名步甲兵惨叫一声,从坡上滚落下去。

    见李啸两发两中,王义守心下暗喜,连忙开弓放箭,对着其他几名鞑子连连射去。

    一名鞑子跟役未及时寻得石头躲避,被看得真切王守义,一箭射中了肩膀。

    这名身上没有盔甲的跟役,痛得大声惨吼着,在地上翻滚哀嚎,鱼皮毡帽掉了下来,落出青色的头皮与丑恶的发辫。

    王义守又连发了两箭,这名跟役身中三箭,吼声低微了起来,在地上一动一动地抽搐。

    他连忙欲再射,一根凶狠的箭矢袭来,一下射中了王义守正绷紧欲射的右臂!

    王义守痛得大声嚎叫,他扔了弓箭,一张脸上痛得近乎扭曲。

    李啸双目精光闪烁,他抓住这刹那之机,手中夺魄弓嘣的一声,那名从石头后面探出头来偷袭王义守的步甲兵的颈部,迅速被粗重的精钢雕翎箭矢射穿,飙起喷涌的血雾,随即倒地滚下山坡。

    “义守,伤情如何?”李啸焦急地问道。

    “副队,不妨事。”王义守说完,牙关紧咬,一用力,将右臂上的箭矢拔了出来,一阵巨痛传来,让他差点晕过去。

    好在鞑子是由下往上射击,力道大减,没有象射中他大腿那根箭矢一般深深贯入,故入肉不深,让王义守得以拔出。

    此时,下面躲在巨石之后的四名鞑子再无人敢探头,却开始纷纷抛射箭矢,一根又一根箭矢射在李啸等人藏身的巨石上或附近位置,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只是这无明确目标的抛射,意义不大,对李啸等人未造成任何伤害。

    过了一会儿,箭矢开始稀疏起来,李啸心下知道,这些鞑子战斗至此,估计每人至少已射了十五六根箭矢,臂力已是衰竭。

    这些生长苦寒之地,以射猎为生的鞑子,比起普通的明军来,实在强悍太多。李啸记得史书上说过,一般的辽东明军,最多能射个五六轮便再也拉不开弓了。

    李啸忽然看到,下面的鞑子不知是谁发出一声长长的口哨声,四名鞑子立刻不约而同地从石头后面向坡下奔逃,大步冲向他们放在坡下的坐骑。

    狗子的鞑子要跑了。

    估计,是要去搬援兵了。

    想逃,没那么容易!

    “义守,可能上马作战否?”李啸扭头发问。

    “副队,王某尚可一战。”王义守咬着牙,艰难地从地上爬起。

    “好,立刻上马,追杀鞑子!”李啸腾的起身,冲向坐骑踏雪。

    王义守咬牙翻身上了坐骑,跟着李啸吼叫着冲下山坡。

    “嗖!”

    “嗖!”

    李啸与王义守纵马开弓,一名正欲翻身上马的步甲兵,被李啸射中后肩,惨叫一声从马鞍处滚落。

    而王义守则射中了一名马甲兵的坐骑,那坐骑悲鸣一声,惊跳而起,将马甲兵摔下马来。

    让李啸心中颇为遗憾的是,另一名步甲兵与一名跟役,趁他们换箭再射之机,已是纵马飞驰而去。

    李啸连忙一箭追射,精钢箭矢呼啸着从那名狂奔而逃的步甲兵脸侧飞过,惊得他紧紧地趴伏在马背上,更加用力地猛磕马肚,以加快逃跑的速度。

    望着这两名鞑子仓皇逃远的身影,李啸恨骂了一句,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

    此时,另两名步甲兵与马甲兵已踉跄起身,正欲再度上马,李啸与王义守已大吼着纵马冲至两人之处。

    李啸手中的虎刀斜掠而出,一道冰冷的寒光划过,那名步甲兵的头颅立刻冲天飞起,带起一股飙扬的血柱。

    王义守大喝一声,那名马甲兵脖颈处狠狠地挥下骑刀。

    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名马甲兵仿佛觉察到了身后的动静一般,嗷地一声怪叫,下身盘屈,侧闪着避过了王义守的凶猛一击。

    王义守勒住马缰,正谷兜转过来,再次砍杀这名马甲兵时,这名马甲趁他调转马头之机,已凶猛地扑了过来,将他从马上扑来。

    两人随即在地上滚成一团,撕扯打斗。

    腿部受伤,臂部中箭的王义守,流血颇多,力量消耗几尽,很快,他被这名强壮得如同野兽般的马甲兵卡着脖子按在地上。

    马甲兵狞笑着从靴子旁抽出解首刀,右手高高举起,怒吼一声,便往王义守面门处狠狠扎下。

    看着那闪着寒光的解首刀向自已直扎下来,王义守心下暗叹,吾命休矣。

    “噗哧!”

    淋漓喷涌的鲜血溅了王义守一脸,原以为必死的他,惊讶地睁开眼睛,却看到那马甲兵无头的尸体,正从自已身上缓缓倒下。

    马甲兵尸体从身上滚落后,王义守看到了李啸那直执在手,犹自滴血的虎刀刀尖!

    “副队。。。。。。”

    “鞑子已回去报信,此处不可久留,我等速速斩下首级,立即回返!”在王义守想说出感谢之词前,李啸的声音,已清晰地传来。

    两人立刻手执解首刀,开始快速割下鞑子的首级。

    由于一名马甲兵与一名步甲兵已被李啸砍头,他们只有四颗头颅要割。

    王义守将那名身中多支箭矢的跟役翻过来,正要割下他的首级时,李啸从一旁瞥见,这是个十分年轻的鞑子,估摸着只有十五六岁,竟然挣扎到现在还未断气,一双棕黄的瞳孔不甘地望向天空,嘴里似乎还喃喃轻语了一句话。

    “这狗鞑子说的啥?”李啸在一旁问略懂女真话的王义守。

    “禀副队,这鞑子说,他要回家见他额娘了。哈哈,现在老子就送你这狗入的,见你额娘去!”王义守冷笑一声,随即手中闪着寒光的解首刀向下熟练一扎一划,那跟役的首级便提于他手,尸首断头处,鲜血犹是喷个不停。

    李啸眉头微皱,却什么也没说。

    王义守随即掏出随身携带着细麻绳,串起六个血糊糊的鞑子头颅,与其后的发辫扎在一处,随后在马背上绑好。

    “迅速过河回返,估计逃回的鞑子一报信,大队鞑子就要追来了!”李啸将犹然昏迷的陈猴子横放在自已马鞍前,对王义守沉声喝道。

    “是!”

    “驾!”李啸猛磕马肚,率先向大凌河浅滩处奔行。

    “唉,可惜这几名鞑子的一身好盔甲,没时间剥下了。”王义守用羡慕的眼神看了一眼那无头的马甲兵尸身,心下一阵暗叹。

    他随即同样喝驾一声,快速跟上李啸而去。

    艳朗晴空下,旷野茫茫,李啸王义守二人,纵马飞奔,蹄声急促地向大凌河边疾驰而去。

第二十一章 追杀

    一阵水花乱溅,李啸与王义守二人打马冲过大凌河南岸,继续向南驰骋。

    李啸心下稍觉放松。忽然,他听到脚下的大地似乎响起了细微的震动,随即耳边有细小的马蹄声绵密响起。

    操,鞑子追上来了!

    李啸蓦然回头,隐约见大凌河北岸处,影影绰绰地涌现了大队鞑子哨骑,有如一群花花绿绿的小点点,正向自已的方向快速移动。

    “副队,鞑子追兵来了,至少有二十多骑!”王义守手搭凉棚回望,声音颤抖地说道。

    “不管那么多,尽快跑到小凌河驿!”李啸对王义守大声吼道。

    茫茫旷野上,双马一齐狂奔,马背上的汗水有如一层细小的金砂般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翻飞的马蹄不时掀起地上的杂草,一团团地向后抛去。

    越来越热的风从脸颊边疾掠过而过,李啸感觉嘴唇焦燥得几乎粘在了一起,喉咙干得几乎可以冒火,眼睛也被热风吹得难于睁开。

    只是他却丝毫不敢稍微降低踏雪的奔跑速度。

    想从这一大群鞑子哨骑的追击中逃跑,那是没有任何时间可以放松。也许,哪怕是几秒钟的喘息,都将是生与死的差距。

    尤其是自已的座骑上,还驮着昏迷的陈猴子。

    只要他还在呼吸,李啸便绝不会抛弃自已的兄弟。

    只是即便如此尽力奔逃,承载着两人重量的踏雪,速度却是难得快起来。李啸可以渐渐听到耳边的传来的隆隆马蹄声越来越响。

    相比身后紧追不舍的鞑子,李啸更担心一旁正尽量跟上自已步伐的王义守。

    他不时用一种担忧的眼神向他瞥去,可以清楚地看到,王义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的眼皮似乎极为沉重一般,用尽全力方可睁开双目,眼神却越来越散乱迷蒙。

    李啸知道,肩部与大腿均中了箭的王义守,跟着自已一路狂逃,流血过多的他,精力已近耗竭,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副队,我没事,能坚持住。。。。。”王义守看懂了李啸的眼神,咬牙说道。

    “好样的!一定要坚持住,到了小凌河驿,再与这群鞑子决一死战!”李啸大声给他打气。

    这样紧张的你追我逃中,李啸忘记了时间,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反复闪现,一定要赶到小凌河驿,一定要赶到小凌河驿,一定要。。。。。。

    不知跑了多久,在周围的事物开始呈现一种暗沉的暖色调时,视线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座灰濛濛的矗立在陡坡上的一个破败小堡。

    小凌河驿,终于近在眼前了!

    与此同时,一根箭矢来着尖锐的啸音,从李啸耳边划过。

    狗入的鞑子终于追上了他们!

    “义守,尽力奔过去,我们快到了!”李啸大吼起来。

    他没有听到王义守的回答。

    此时的王义守在看到前头出现的小凌河驿时,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他软软地趴在马背上,脸深深地埋入马鬃之中,幸得双手下意识地搂住了马脖子,同时双脚夹紧了马肚,方未得马上掉落。

    李啸一咬牙,向王义守的坐骑贴过去,一把扯住了缰绳,带着驮着王义守的这匹坐骑,一并向小凌河驿狂奔而去。

    在一根又一根疾掠而来箭矢呼啸声中,李啸疯狂地猛磕马肚,踏雪一声长嘶,拼尽全力全速撒蹄疾奔。

    又一根精钢箭矢,发出一声轻微的狞笑,从李啸牵着王义守坐骑的左手边尖啸而过。

    锐利的三棱箭尖,掠过李啸的左手的精钢掌挡边缘,在他的手背上犁出一条深深的血沟!

    李啸拼力咬牙,忍住疼痛,更加抓紧了驮着王义守的从骑,双马一同奔上了上小凌河驿的那条废弃小路。

    李啸带着双马冲入小凌河驿,立刻从马背上跳下来,将两匹马牵到一个死角位置系牢。

    昏迷的陈猴子和王义守,则被李啸迅速地平躺着放在另一处。

    李啸随后迅速地半蹲在一堵断墙的堞口后,对着正迅速向小凌河驿冲来的鞑骑,吱吱轻响着拉开了夺魄弓。

    他看清了,所来的鞑骑共有二十六七骑,由一名拔什库领队,其中还有一名身着青衫马褂如同汉人通事一般模样的人。

    一名骑匹青马的马甲兵一马当先,嘴中吼叫着,便向上坡的小道冲来。

    “嗖!”

    李啸手中的夺魄弓一声嘣的轻响,一只精钢雕翎箭矢便向这名鞑子胸口疾射而去!

    这名鞑子觑得真切,连忙缩身下趴于马背之上,李啸射来的箭矢贴着他的肩口呼啸飞过。

    吓得脸无血色的马甲兵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又是一根凶狠的精钢箭矢鸣啸飞来,却是一下射穿了战马的脖子,箭头带着一股飚起的马血,从马脖后面凶狠透出。

    中箭的战马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前蹄高高扬起,随即向一旁猛地栽下,沉重的马身,将这名马甲兵被压的大腿腿骨生生砸断!

    马甲兵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痛极的他,双手在空中胡乱抓舞。

    一名马甲兵与另一名步甲兵见状,立刻一同纵马过来,试图将这名堵在这个狭窄的上坡小路上的步甲兵拖出。

    “嗖!”

    “嗖!”

    李啸这边,又是两箭连珠而发。

    马甲兵的脖子,被精钢雕翎箭矢一击射穿,此箭力量极大,马甲兵脖子处只留得箭尾的翎羽犹在外面,箭头与箭杆均从脖子后面猛地钻出。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从马上一把掀下来,马甲兵在坡上打了两个滚后,便一动不动了,只有脖子上的中箭处,还在汩汩地冒血。

    另一名步甲兵则被李啸射中了的大腿,他大声惨叫起来,忍着巨痛,掉转马头便往后逃去。

    一根发出欢快鸣叫的箭矢追上了他,“夺”的一声闷响,凌厉的箭尖从他后背凶狠地钻入,又从他胸口直透而出,带出大团的血雾。

    步甲兵摇晃了两下,从马背上倒栽而下,再无动弹。

    李啸的连发连中,让率着这二十七骑鞑子而来的那名拔什库图赖,怒中中烧。

    这个可恶的尼堪,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在这段距离内,他可以凭硬弓重箭射到自已这些军士,而处于仰攻位置上的自已,却难于与他对射。

    李啸清楚地看到,在自已这连番射击得手后,鞑骑中一名拔什库模样的人大喝了一声,所有的鞑骑一并止住,再无人敢上前。

    那名拔什库又一声吼叫,一名汉人通事模样的人,颤颤地向他行了个礼后,打马走前几步,对李啸用汉话大声喊道:“明军好汉!且莫开弓,我图赖队长有话对你说。”

    李啸心下冷笑,大声回道:“狗鞑子,要战便战,说恁多鸟话作甚,爷爷我没心情听你聒噪!”

    那汉人通事听完李啸的斥叱,却并不以为意,连连喊道:“好汉!且听我一言,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你等已被围于孤堡,插翅亦是难逃,何必再与我军苦苦相斗。我图赖队长对你这武艺箭术颇为欣赏,若你识时务,立刻归降,图赖队长可既往不咎,并向牛录额真大人大力引荐。”

    李啸闻言,大笑起来,也大声对那名汉人通事喊道:“狗奴才!你这辱没祖宗为鞑子效力的货色,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已这金钱鼠尾的丑样,还敢来劝爷爷归降!呸,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爷爷我是生是汉人,死为汉鬼,岂可向鞑子丑类投降共事!废说休说,今日定要与你等血战到底!”

    汉人通事一脸羞惭,纵马归队后,立刻向拔什库图赖低语了一番。

    图赖大怒,他向左右怒喝了一句,所有的鞑骑纷纷下马,然后开始仰天抛射。

    见箭矢纷纷抛射而来,李啸心下一凛,却随之释然。

    他知道,这小凌河驿地势偏高,敌军距离又远,纵然人多并连番抛射,却并没有什么效果。

    其实图赖亦是无奈,这般远距离的仰攻,除了抛射可及,复有何法。

    果然,大部分箭矢被墙壁与屋顶所挡,只有少数箭矢钻入堡内,却是力道已失,没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只有两只箭矢射到了李啸,一只射在他胸口掩心镜上,叮地一声地弹开了。另一只则擦着他的肩甲而过,在白漆精钢甲片上划出细小的划痕。

    鞑子们只抛射了六轮多些,便被拔什库图赖喝止。

    他看得到,再这样射下去,也难于对李啸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纯粹是浪费箭矢罢了。

    怒火中烧的图赖咬牙切齿,却有种无计可施的感觉。

    他恨恨地看着那个站在射击的堞口处,一脸冷笑的李啸,心里极想把这个可恶的尼堪撕成碎片。

    “这个尼堪竟是何人?如何穿得我军之白摆牙喇兵盔甲,又武艺这般之好?”图赖眼神复杂,自言自语道。

    “主子,此人来历,恐无人能知,但此人武艺箭术这般出色,已杀我军将士多人,如不除之,必留后患!以在下之见,不若我军一齐纵马攻上堡去,那明狗子孤身一人,定然顾此失彼,我等冲上堡后,一并攻杀,却可把此人斩成肉酱!”

    汉人通事在一旁接过话来,他脸色阴狠地用手掌作了个向下猛劈的动作。

    图赖没有吭声。

    他那典型的女真人瘦长形脸上,眉毛挤成一团,显然在仔细思考,这样的强攻会给自已的队伍造成多大的损伤。

    这三个明军尼堪,共已杀了8名后金的将士了,另有那个步甲兵被马压断了腿,已是重伤,看样子亦是难活,而自已这边竟然连他们一人都未杀得,只不过让其中两个明军暂时失去了战斗力而已。

    这样的惨败,是图赖从未遇到过的。

    耻辱啊耻辱!

    只是图赖并没有被心中的仇恨冲昏了理智,他心下计算得很清楚,按刚才这三名鞑子的试探,那么,若真要全部冲上小凌河驿并斩杀李啸的话,他至少还要付出7或8名鞑子的代价,也许还会更多。

    用这么多后金精锐的军士的宝贵生命,去换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明军尼堪的狗命,这样的代价,未免过于沉重。

    在图赖心下焦虑犹豫不决之际,周围的环境渐渐地开始越来越黑,浓稠的乌云不知何时已满布天空,并响起了隐隐的雷声。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一场大雨,马上就要到来了。

    图赖仰头看天,脸上神色愈发迷茫。

    “主子,如若不战,不如就此撤兵,现在天色已黑,待到下起雨来,淋湿了弓箭,我等更加被动。”汉人通事又急急建言道。

    图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明显黯淡。

    天色更加黑沉,一道粗大的闪电当空划过,铜钱大的雨点开始密集疯狂砸落,天地之间刹时被哗哗的雨声填满。

    “主子。。。。。。”被雨淋得几乎睁不开眼的汉人通事,嘴唇嗫嚅。

    图赖轻叹了一口气,话语低沉:“传我命令,趁此雨大天黑之际,迅速抢出三名军士尸体,然后全军回撤。”

    “嗻!”

    有黑暗与大雨为掩护,三名鞑子军士的尸体很快顺利抢回。

    图赖眼中满怀恨意地回望了一眼,对面与这黑沉的雨夜溶为一体的小凌河驿,已难于看清。

    随后,图赖率先纵马而去。

    “汉狗,且莫得意,总有一天,我图赖要亲手斩下你的狗头!”

    暴雨中回返的图赖,眼神阴狠可怕,心下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

    置身一片黑暗中的李啸,伸手难见五指,耳边全是哗哗的雨声。

    他突然全身瘫软地靠着墙滑下,放开了弓箭,大口喘气。

    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下了。

    这样黑沉的暴雨之中,那些鞑子点不起火把,绝无可能再攻上来,李啸得到了难得喘息之机。

    他先伸手到堞口外,双手掬盛了一大捧雨水,然后仰脖咕咚咕咚喝下,滋润了一下干得冒火的嘴唇与喉咙,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带着体温的干硬面饼,大口地嚼着。

    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王义守苏醒过来的呻吟声,传入了李啸的耳朵。

    这震动天地的狂风暴雨,竟将皆已昏迷的王义守从昏迷中唤醒。

    暴雨整整下了一个时辰方息。

    雨停后,空中的乌云被凉爽的夜风吹散,明亮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满布大地,各种不知名的虫儿开始悦耳地鸣叫,却让周围的环境更显一片寂静。

    李啸从射击的堞口往外细看,哪里还有鞑子的影子。坡前的鞑子尸体,也皆已清走不见。

    “义守,鞑子跑了,为防有变,我们立即返回。”李啸激动地拍了拍王义守的肩膀。

    王义守用力点了点头,已经喝过水吃过面饼的他,尽管还是神情憔悴脸色苍白,却已是恢复了些气力,行动无碍。

    他立刻站起身来,与李啸一同骑马出发。

    如同白天逃回的安排一样,王义守带着鞑子首级,而那依然昏迷的陈猴子,则由李啸带走。

    月色溶溶,两人分乘马匹,在纵马奔跑了约一个时辰后,来到了小凌河边。

    下过暴雨的小凌河,已是河水暴涨,汹涌咆哮,再无浅滩可过。

    “副队,我们可沿河而上,至左屯卫大流堡前,却有一段石桥可过。”王义守提醒李啸。

    “很好,就听你的。”李啸回答道。

    快天亮之时,两人终于到了左屯卫大流堡前面,然后从石桥处过河,到了小凌河南岸。

    “副队,我等现在返回中屯所么?”

    “不,猴子一路未醒,恐不得再拖,需得赶紧找大夫救治,我们直去锦州城!”

    李啸说完,双腿猛地击磕马肚,踏雪一声长长地嘶叫,纵蹄狂奔。

第二十二章 总兵

    纵马奔行了几十里路程后,锦州城北门那巍峨的城墙,赫然出现在李啸眼前。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李啸突然看到,有两个穿着华丽盔甲,带着一大众亲随家丁的将领,正站在锦州北门处指指点点地谈论着什么。

    “副队,前方二将,正中者乃是前锋营的总兵祖大帅(祖大寿),旁边是祖参将(祖大弼)。”王义守眼尖,连忙低声告诉李啸。

    李啸哦了一声,示意知道了,便继续打马前行。

    行到离这些人二十步外,李啸王义守正欲滚鞍下马,一个滚雷般的声音响起:“哪里来的厮混!竟敢冲撞了总兵大驾,却是要死!”

    喊话者,便是俗称祖二疯子的辽东第一猛将祖大弼,他身材健硕粗壮,浓眉怒眼,络腮胡子粗浓如猬刺,一脸横肉直颤,身穿一身山纹甲,头戴八瓣缨盔。见到来历不明的李啸等人,他捏着两个砂钵大的拳头,怒气冲冲地便向李啸走来。

    旁边一人伸手拦住了他。

    此人身材亦是极为高大健壮,身穿一身名贵的冷锻瘊子甲,一张黑红的脸膛上,虽犹是粗豪之色,却是有摭不住的憔悴与消沉,鬓边亦多已点点花白,这人,便是名震辽东的第一将门,前锋营总兵大将祖大寿。

    自前年大凌河之战大败后,原本粗豪雄壮的祖大寿,迅速地萎靡消沉。在这场以明军惨败告终,并几乎将大凌河城中百姓活活吃尽的惨烈战役中,祖大寿三个儿子,祖泽润、祖泽溥、祖泽法全部投降后金,而祖大寿本人,亦是靠骗得皇太极信任,连夜逃回锦州,方使自已免了投降鞑子的屈辱。

    这一仗对祖大寿打击很大,将这位明末名将的自信与威望都消沮大半,虽然朝廷依然保留了他前锋营总兵之职,并且未因他儿子投鞑而对他大加惩处。但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这位明末著名的辽东将领,现在常常是一副萧索沉默的样子,再不复当年的锐气了。

    此时,祖大寿祖大弼两人,正各率一队家丁,检查锦州的城池防务,却没想到,在这北门之处正遇上李啸他们归来。

    “在下广宁中屯所哨骑队副队李啸,参见祖大帅,祖参将。小的们刚从大凌河城处哨探回归,却不知二人大此,险些冲撞了大驾,却是该死。”李啸大声说完,纳头便拜。旁边的王义守亦是一同参拜。

    祖大弼粗声重气地喝道:“你等既探敌情归来,不回中屯所,却来锦州做甚?”

    “禀参将,此次哨探,我等三人,一人昏迷,一人重伤,在下恐耽误救治,故直接来锦州城中寻医诊治。”李啸连忙答道。

    祖大寿哦了一声,虚扶了一下李啸,随口问道:“你们不知情,倒是无妨,可曾探得甚敌情?”

    “禀大帅,小的们这次前往大凌河北岸哨探,已绘得当地形势图稿,并斩得6颗鞑子首级。本来还杀了三名鞑子,惜乎尸体被鞑子抢回,未得斩获首级。”李啸起身,然后以一种平静的语气,不卑不亢地答道。

    祖大寿与祖大弼两人听完,两人不觉对望了一眼,脸上皆是难于置信之色。

    李啸他们,竟然只凭三名哨骑,就能画得地形图势,还斩得6级鞑首?

    怎么可能!

    “李啸,你等所斩获的首级在哪?某家看看,可不会是你这厮杀良冒功?”祖大弼急急地吼道。

    李啸向王义守示意,让他把他坐骑上那用细麻绳捆好的头颅拿过来,然后他自已恭敬地将陈猴子绘好的地形图献给祖大寿,随之简略地讲述了一番此次哨探作战的过程。

    祖大弼心急,一把从王义守手中抢过那一串头颅,一个个地细心验看,随后抚掌大笑:“操,竟是真鞑子首级!看这发瓣皆是久剃,牙口形状亦是符合,李啸你这厮倒是没有撒谎!”

    这一边祖大寿快速地看了一番地形图,脸上也渐渐地露出微笑。

    他曾久守大凌河城,对附近地形地貌颇为了解,这图打开一看,便知李啸等人确是经过了实地堪测,而绝非糊弄蒙骗地乱画一气。

    这么说来,那个李啸说他还曾射杀三名鞑子,只可惜未抢得首级,却亦是可信了。。。。。。

    可叹辽东之处,自失了金州以来,这李啸所斩得的这些首级,倒是辽东明军最大的收获。虽然颇具讽刺意味,现在有了这些首级,朝廷之处,也可略为搪塞一二了吧。

    “甚好甚好!李啸,你此番哨探,立得颇大功绩,实在大涨我辽东将士军心士气。现在有本帅亲为见证,绝不会抹了你们的这番辛苦血战之功劳,定会向兵部,向朝廷,为你等表功!”祖大寿从思绪回过神来,亲切地拍着李啸肩膀,大声对李啸夸赞。

    “卑职谢大帅栽培!”

    “唔,老夫不过是表奏之功,不用言谢。李啸,你这么能战之士,老夫竟从未闻名,却是失于简拔。”

    “在下新投军伍,大帅自是不知。况且些须微名,安敢望大帅记挂。”李啸谦恭回答。

    李啸的谦逊态度,让祖大寿颇为欣赏。

    “李啸,你能这般谦逊不倨功,倒是不错。老夫很欣赏你。”祖大寿掂须笑道。

    “多谢大帅!大帅军务繁忙,在下不敢多扰,另外在下还需带属下速去医馆救治,先行告退了。”李啸拱手回道。

    “唔,下去吧。”祖大寿微笑回答。

    李啸回头,又扫了一眼那些犹自被祖大弼看个不休的鞑子首级,却被祖大弼看到,他脸上腾地涌出怒意,大喝道:“李啸你这贼厮,瞅啥瞅,还担心俺祖二没了你的功绩不成!俺不过是瞧得这些鞑子首级,心下欢喜得紧。告诉你,这六个首级,俺会一个不拉地给你全报上去!哼,待改日俺得空,定要与你这厮好好比试下武艺,谁输了,便摆席请酒。”

    祖大弼身为参将,却说出这些毫无官架粗爽直接的语句,让李啸心下大乐,好在他脸上未有任何表露,向着祖大弼恭敬地行了一礼:“好,将军之约,在下敢不奉命!李啸先行告退,改日定向将军讨教武艺。”

    “嗯,滚吧。”

    。。。。。。

    李啸随后与王义守牵马入城,在问了几名路人后,拐了几道街巷,来到一个叫陈麻子医馆的地方。

    “嘿,副队你看,按说医馆都是叫甚仁心,圣手之类的名称,这家医馆却叫这么个俗名,倒是有趣。”王义守指着招牌笑道。

    未等李啸回答,医馆内却立刻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何人在外这般咶噪,本医馆就叫这么个名字又如何,莫非还治不得病不成!”

    声音刚毕,原本虚掩的门咣地一声打开。

    一名身着灰色夹衫,头戴四方平定巾,脸上有几颗明显麻子痕迹,下额留着几缕长须的男子,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他一脸愤怒地出现在李啸面前。

    “刚才在外咶喊的,可是你等?”这名男子全然无惧一身盔甲的李啸与王义守,大刺刺地喝道。

    李啸连忙上前,脸上堆笑地拱手道:“方才我等戏言,医官莫放心上,还请救人要紧。却不知医官尊姓大名?”

    那名男子冷哼一声,斜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肩腿均受伤的王义守,方冷冷说道:“某家陈均,外号陈麻子。”

第二十三章 诊治

    “哦,原来是陈大夫,在下李啸,是广宁中屯所哨骑,此番哨探与鞑子作战,两位兄弟皆受重伤,方才言语失当,还请大夫勿往心里去,速速救人要紧。”李啸微笑拱手,一脸急切。

    “你等既是中屯所的军兵,为何不回所诊治,却来我处做甚?”陈麻子言语冷淡。

    “大夫,我等若再要返回中屯所诊疗,又需一个多时辰,只恐误了救治。另外中屯所内的医治水平。。。。。。唉,没草菅人命便不错了。”王义守在一旁插言。

    陈麻子眨了眨眼,又冷眼上下打量了李啸一番,然后淡淡说道:“既然这样,进屋再说吧。”

    进来门来,李啸看到,那院子倒不大,只是收拾得十分清洁干净。一色的水磨青砖漫地,十余株花树环列其中,给人印象淡泊雅致。

    过了耳房便是正院,廊檐下摆放着几十盆各色花草,右侧是一间大药房,两名伙计正在忙着清点药材,而旁边厢房的门虚掩着,估计就是那陈大夫治病之处。

    陈麻子对那两名清点药材的伙计唤了一声,两个人便立刻出来,轻手轻脚地将昏迷的陈猴子从马上抬下来。

    两伙计抬了陈猴子入厢房,剥去外面的盔甲,小心地放于病床之上。

    李啸看到,陈猴子胸口肿起老高,应该是摔断了肋骨,极可能肺脏亦受重伤。

    陈麻子一脸严肃地上前去,按捏了一把了陈猴子身体与四肢,又用手试了试他的鼻息,随后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根银针,对着陈猴子的人中穴便扎了下去。

    银针扎下,陈猴子一阵抽搐,嘴中竟轻唤了几声模糊的话语。

    陈麻子略一颔首,将银针拔出,然后转头对李啸说道:“幸亏你等来得及时,尚未迷了心窍。另外此人肋条断了两根,脏腑亦有重伤,这番诊治,却要花费颇多。”

    李啸忙道:““大夫,诊治银钱李某定会全付,还请您务必好好给我兄弟治伤,用药但求最好。”

    陈麻子冷笑道:“本大夫自会用心诊疗,何需你多言,你且去旁边药房付定金三十两,到时伤治好后,再算总数。”

    李啸应了一声,往怀里一掏,脸上却突然失色。

    糟了,自已原本在身上藏着的三十多两银子,皆放在中屯所内自已房中,这次哨探,却是未得带来。

    “医官,且先帮他们诊治,待我回去取得银两,再付定金不迟。”李啸急道。

    那医官又斜了他一眼,却沉吟未说话。

    李啸心急,跑到外面,从踏雪背侧取下那把精钢虎刀,便往房中冲去。

    见李啸持刀闯入,陈麻子大骇,两名伙计更是吓得便欲四下逃窜。

    “李啸,你要干什么!”陈麻子又惊又怒。

    李啸反应过来,知道自已这副着甲执刀的样子是把他们吓住了,连忙将虎刀靠在门边,复对陈麻子拱手说道:“大夫,你若不信李某,李某可先将此虎刀作为抵押。此刀为斩杀鞑子所缴获,精钢所制,锋锐异常,其价可值千金,现放于陈大夫处,待我取来定金,再换回此刀可成?”

    陈麻子用一种莫名复杂的眼神看了李啸一眼,随后转过身去,定定地看着李啸那把靠墙竖放的虎刀。

    这次哨探作战中,连砍了步甲马甲两名鞑子头颅的虎刀,刀面已被鲜备浸满,现在过了这许久,犹沾在刀上的血迹,皆已结痂,那暗红一片,望之犹让人心惊。

    “好了,就按你所说吧。”陈麻子长叹了一声,缓缓说道。

    “李某谢陈大夫体谅。”李啸言毕,又安慰了王义守几句,便向陈麻子告别而去。

    一个多时辰后,李啸纵马驰入广宁中屯所北门。

    让李啸没想到的是,他斩获6颗鞑子首级的事情,竟早在他回来之前便已遍传堡中。

    整个中屯所的军兵们,见到李啸纵马归来,望向他的眼神,皆是极度的崇敬。

    李啸穿过中屯所的营兵驻地,返回哨骑队时,更受到了一众哨骑夜不收们的热烈欢呼。

    “副队,下次带上俺去,俺也要砍几个鞑子头颅,立个大大的功名!”

    “对,俺也跟副队要去,人死**朝天,不死万万年,杀鞑子,拿赏金,这一辈子也值了。”

    “副队一人便杀了六七个,俺不能跟副队比,能杀上一两个鞑子就心满意足了。”

    一众哨骑嚷嚷着,李啸一脸笑容地向各人拱手致意,方从人群中骑马而过。

    李啸本欲直奔自已房的间去拿出那三十银两来,却看到高朴与华济二人,大笑着向自已走来。

    李啸连忙下马,向高朴拱手致礼。

    “李啸见过把总。”

    一脸笑容的高朴亲热地拍着李啸的肩膀:“俺晓得你们杀了鞑子立得大功,只是,俺却不看重这些,你们平安得归便是最好。”

    李啸心头一热,便抓紧时间简略地向高朴禀报了一下,然后对高朴说要赶紧赶回锦州,去把诊治的定金付了。

    高朴向华济使了个眼色,华济快步离去,不多时,便托着一个盒子过来。

    “李啸,这个盒子里有雪花银子50两,皆是俺往日攒下的一点积蓄,你快拿去给陈猴子与王义守治伤。”高朴微笑着将盒子递给了李啸。

    “把总,这如何使得。。。。。。”

    “快拿着,若有余钱,到时再去锦州打些酒肉来,让哨骑队的兄弟们跟你沾沾光,好好地大吃一顿。”高朴毫不犹豫地拒绝李啸的推托。

    李啸郑重地向高朴拱手致礼,将盒子揣入怀中,重新翻身上马。

    “驾!”

    李啸快步纵马离去。

    马蹄扬起的烟尘后面,是一脸欣慰笑容的高朴,和神色失落阴沉的华济。

    回到陈麻子医馆,李啸看到,陈猴子身上的伤处已经处理好了,胸口的摔伤处,打着夹板,用白布包裹的十分严实。这年头的中医正骨也没有用石膏,只得用夹板固定,李啸能看出这陈大夫确实手段不错,夹板打的很牢固,手法也是老练。这陈猴子现在虽犹在昏睡中,却是呼吸匀畅,面色平稳,应无大碍了。

    此时,陈麻子正与两名伙计紧张地处理另一张床上王义守的伤情。

    陈麻子手执一把大铁剪,先用力剪去露在外面的箭尾部分,随即扔下铁剪,左手攥住箭杆,右手中执着一把锋利小刀,一咬呀,将箭杆处的皮肉哗地划开一道,随后在喷涌而出的脓血中,小心地剜出了那精钢箭头。

    李啸看到,此时的王义守,嘴中紧叨着一个咬物,额头涌出大颗的汗珠,浑身颤抖,脸色极度扭曲,显然极其痛楚,若无那两名伙计死死按住了他的身体,王义守怕要疼得从床上大跳而起。

    “当”的一声,开着深深血槽的三棱精钢箭头,被丢在一个瓷盆中。

    “算你这家伙运气,这鞑子的箭头略偏了些,不然,你这大腿骨头定要被射断了。”陈麻子让一名伙计帮自已抹去脸上的汗珠,对王义守说道。

    嘴中含着咬物的王义守说不出话,只得感激地点点头。

    “取金创药来。”陈麻子对另一名伙计说道。

    伙计应了一声,自去旁边药房取药,

    陈麻子突然一扭头,看到一直在沉默观看的李啸站在身后。

    “陈大夫,定金我取来了。”李啸连忙从怀里掏出盒子递给陈麻子。

    陈麻子向旁边一名伙计示意了一下,那名伙计打开盒子,只从盒子中取出了十来两银子,然后便把盒子递回给李啸。

    “陈大夫,这是为何?”李啸不明其意。

    陈麻子没有当面回答他,却从伙计手中接过金创药,在一边给王义守上药包扎之时,一边跟李啸跟了他自已的故事。

    原来陈麻子是辽阳人,世代在辽阳开医铺,尤以医治刀剑外伤而出名。后来,在万历末年,辽阳被老奴攻陷,陈麻子父母皆被杀,妻子被凌辱而死,只剩陈麻子一人侥幸逃出。后来他逃到广宁,重开了医铺,不料也没过几年安生日子,皇太极率军吞并广宁城,陈麻子再度南逃,方在这锦州城中落脚,租了这房子院落,开了这间医铺聊以为生。

    “这些年来,每每想到惨死于鞑子刀下的父母妻子,陈某心中,便有如刀割。本欲当时便就此了断,随他们一并去了。怎奈余这心中,却实为不甘!某总想着,我大明朝纵横几百万里,官军近百万,定会有打败鞑子重新振作之机,陈某也可以重返辽阳告祭父母发妻。奈何这么多年过去,官军接连战败,鞑子攻城掠地无人可挡,陈某心中暗叹,只怕此生之中,再难返家园了。”

    李啸沉默地听他着的喃喃自语,心下亦是沉重。

    “方才听了王义守讲述你们此次哨探之行,还杀了9名鞑子,陈某心下,极其感佩。李啸,这次我给你们治病,只收药钱成本。算是我这一介草民,为替辽东屈死于鞑子之手的百姓们,谢谢你等杀鞑子之功。”陈麻子表情平静,淡淡地说道,眼中却已是微微泛红。

    “李某,多谢陈大夫恩泽。”听完了陈麻子讲述的李啸,郑重地拱手致谢。

    “李啸,下次若再有哨骑杀鞑受伤,可皆送于我处,陈某虽无报国之能,能略尽绵薄之力救治杀鞑的好汉,心下亦是甚慰。”

    陈麻子声音很低,却让李啸心潮澎湃,感慨不已。

第二十四章 报功

    一间精致的书厅里,前锋总兵祖大寿,平静的脸上有隐隐可见喜悦,他嘴中吟哦有声,正向一名在一旁挥笔疾书的师爷,讲述要写奏章的一些要点。

    师爷笔走龙蛇,写得飞快。这场原本完全由李啸指挥的小规模战斗,最终在师爷手中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整封奏报的内容可简述为,总兵祖大寿在心痛金州沦陷后,重图振作,砥励士卒。奏报中详细说了他自已是如何统领大局,如何运筹唯幄,又如何振奋将士之心,最终广宁中屯所的哨骑李啸等人,被自已的这番政策所激励,为了报效朝廷而勇探敌区,最终大斩虏首,全胜而归。

    师爷文笔颇佳,这封奏报除了突出了祖大寿的全局领导之功外,具体战斗内容由师爷发挥想象,自行脑补,竟把这次战斗描写得活灵活现,引人入胜,仿佛是他自已亲见了一般。祖寿读毕其稿,大为满意,便令他重新抄誉整齐几份,在自已盖章题名后,便遣了几名亲信随从,分别向朝廷兵部,辽东巡抚方一藻等各处报捷。

    祖大寿知道,这信送到兵部后,随后便会再由兵部转向内阁和通政司,最后再向内廷送入皇帝案前。

    粗粗算下来,一个月内定有回信。而现在辽东情势危急,皇帝对辽东这个大明帝国永不结痂的伤口更是格外关注,也许李啸等人的升赏下来得还会更快些。

    当然,相比一个小卒李啸的晋升奖赏,祖大寿更在意能否通过这件小小战斗,提升自已在朝廷和皇上心中的地位。只有自已在皇帝与朝廷各重臣心中地位巩固,祖家将门在辽西各处的利益和权势,才能得到根本保障。

    望着亲随们纵马而去的背影,祖大寿眼神深沉,久久无言。

    。。。。。。

    这段等待朝廷升赏之令下发的时间里,一直在中屯所中,与把总高朴一起训练哨骑的李啸,绝对不会想到,在离他有六百多里之遥的沈阳盛京城外的皇家猎场中,一个身着明黄暗色团龙里双喜皮马褂,高挽着湖青色的箭袖,头戴貂皮金面轻皮行帽的人,会开始对他这样一个无名无望的小小哨骑感兴趣。

    这个人,身体高大健硕,几乎有1米9高,肥厚的大饼脸上,一双眼褶极厚的倒三角眼中,满是深沉精明的神色。

    这个人,便是此时的后金最高统治者,天聪汗,皇太极。

    皇太极,奴尔哈赤第八子,母亲为叶赫那拉?孟古哲哲,此次登上汗位已有七年的他,正好42岁,正是春秋鼎盛年富力强之际。

    在经过长达十多年的精心谋划后,皇太极成功登上了汗位的宝座。去年又利用御前露刃案一事,扳倒了长期一同执政的大贝勒代善和三贝勒莽古尔泰,让他们一个暴死,一个下台,终于实现了自已独揽政权的多年宿愿。

    而前不久,在收得孔有德、耿仲明等大批叛军降将后,后金又成功吞并辽南金州,从政治到军事一连串的胜利,让皇太极心情大好。这一天,天气晴朗凉风习习,他便带着一众护卫,来到这盛京城外的皇家猎场打猎。

    骑射为满洲根本,皇太极虽贵为可汗,却依然对打猎有强烈的喜好,并把打猎视为放松身心陶冶性情的最佳方式。他武艺极好,力气极大,清史中说,他作战的所用的硬弓,满朝将领再无人能拉开。

    那边的一众白摆牙喇护卫们,已围住了一大群肥美的野鹿,尤其是其中一只壮硕的高角雄鹿更是颇为引人注目。

    骑在一头雄骏大马上,一脸专注之色的皇太极,觑眼瞄准那头雄鹿,正准备拉弓射箭之际,儿子豪格小跑着来到了驾前,随即打扦下拜。

    “汗阿玛,孩儿有事要奏。”

    “唔,你跪安吧。”

    “嗻!”

    豪格不合时宜的突然到来,让皇太极颇觉有些搅了兴致,他收了弓箭,递给旁边的侍卫,然后用一种平静地语气问道:“豪格,你却为何事而来?”

    豪格,是皇太极长子,母亲为皇太极第二任大福晋乌喇纳喇氏,时年25岁。他身材高大,体魄健壮,面目与皇太极颇为相像。他听得皇太极发问,立刻将手中一根粗长的精钢雕翎箭矢双手递到皇太极面前。

    皇太极接过箭矢,一番仔细端详后,忽然脸色大变。

    “此箭你却是从何处得来?”皇太极急忙发问。

    豪格急禀道:“此箭为孩儿所领的镶黄旗一部牛录所得,牛录额真达尔襄昨天紧急派人送来此箭给孩儿,说是近日明军哨骑之中,新得一猛将。达尔襄说,据手下拔什库图赖禀报,此人穿白摆牙喇兵盔甲,使得一力道极大之弓,并使用这等极为少见的粗重箭矢。于前几日,连接射杀我军士9人后,复逃回明境。达尔襄感觉此事颇为蹊跷,便急忙派人向孩儿禀报。汗阿玛,此人这般箭术超卓武力绝伦,却不知是何来历?”

    皇太极突然牙疼般地嘴唇哆嗦了一下,他冷冷地扫了一眼一脸疑惑状的豪格,冷哼了一声,目光之中满是森然之色,淡淡说道:“此箭矢,乃是本汗当年所用之物。当日,本汗将这袋箭矢连同吾惯使之弓,一并赐于了御前侍卫扎素,却未曾想到,竟落到了此人手中。”

    “哦,汗阿玛,莫非此人便是当日在金州盘龙山伏击截杀扎素的凶徒?”

    “定是此人!你刚才说此人身着白摆牙喇盔甲,亦定是从扎素身上剥得。却没想到此人现已去了辽西当了明军哨骑。哼,这个尼堪昔日害我侍卫,今朝又杀我哨骑军士9人,实实可恨之极!”皇太极说到这里,咬了咬牙,脸色更加阴沉。

    “汗阿玛,此人有这般武艺箭术,投了明军,却怕日后要成为我军之大敌。”豪格亦是一脸担忧。

    皇太极一声冷笑,声音中猛地多了些凌厉的味道:“此人想用我大金将士的人头为自已铺条升官发财之路,本汗却要打破他的美梦。”

    “父汗之意是。。。。。。”

    “本汗会安排范学士(范文程),速速联系辽西的细作,查明此人来历。若能说动此人来投我大金,本汗可既往不咎,并委以重任。若此人执迷不悟,定要与我军作对到底,那本汗也有办法做了他。”

    说到这里,皇太极的嘴角,弯成一个阴狠的弧度。

    “汗阿玛之意,可是要借刀杀人?”豪格的声音低了下去。

    “哼,这借刀杀人,不正是善于内讧的明国人的拿手好戏么?也许,由他们杀了此人,可能比我们自已动手更有效。”

    皇太极的那双细眯眼中,两道寒光冷冷射出,竟让豪格不觉打了个寒噤。

第二十五章 升赏

    二十天后,朝廷的升赏正式到达锦州。

    前锋营演武大殿,宽旷轩阔,大殿之前,一根高耸入云的旗杆上,一面鲜艳的大纛正在阳光下迎风飞舞,上面绣着一个巨大的“祖”字。

    一排排身着武官常服的将领排着整齐的队列,肃立其中,人人神情专注地聆听着一身绯红色正二品武官常服的总兵大帅祖大寿,站于高台之上,大声诵读朝廷兵部下发的升赏谕令。

    “广宁中屯所哨骑李啸,率队勇探敌区,斩获虏首6级,忠勇可嘉,大振军心。可不升赏以励众将士乎?现擢升李啸为正百户,官階晋为百总,赐世袭小旗,另赏官银300两,锦绸4匹,特此谕令。望该员今后更需尽心戮力,报效朝廷,钦哉。”

    “臣李啸领旨谢恩。”

    跪立于地的李啸,一脸恭敬地从满脸笑容的祖大寿手中接过谕令。

    这道升赏谕令,除了李啸升为正百户外,陈猴子与王义守两人皆升为总旗,并各赏银100两,绸缎1匹。不过因为两人皆还在陈麻子医馆养伤,故让李啸代领官职印信。

    祖大寿笑意吟吟地伸手虚扶了一下李啸,李啸趁势起身。

    本来,按祖大寿的预想,李啸的升赏可能要有一个月的时间,却未曾想到,在辽东连接败军失地的沮丧环境下,朝廷对这次小规模战斗极为重视,兵部尚书张凤翼请示过崇祯皇帝后,便立刻下发了李啸的升赏。

    接到朝廷升赏谕令的祖大寿,心头一阵莫名的轻松。他心下暗想,这样一来,自已的手下有了这分小小功劳,这丢失金州之责,也相对可以减轻些了。

    这也是为什么,晋升这么一个小小的百户官,祖大寿要把手下这些副将参将游击之类的高级军官一起叫来,让他们聆听朝廷谕令的原因。

    祖大寿希望,能以这样的方式,重塑自已在这些将领中的威望。若手下的将领中,还有人受到激励,能象李啸这样出头立得军功,那更是再好不过之事。

    “来人,将李百户的官服印鉴拿来。”

    “是!”

    很快,官服印鉴有军士双手捧着拿了过来,递了祖大寿。

    李啸跪地,连声叩谢,随后高举双手,郑重地从祖大寿手中接过腰牌告身和官服印鉴,另外他的赏银和绸缎一并装了个大箱,放在李啸身旁。

    李啸细看所接的官衣告身,那百户官的腰牌告身,是上好精铜雕成,上面有花纹缠绕的古隶文的百户字样。信鉴印章皆为亮铜所制,章面所刻百户印鉴四字圆润饱满,刻迹流畅。

    祖大寿随即让李啸下去更换官服,等他换完后,便再回大殿内开席饮宴。

    李啸离殿换衣之时,眼角余光清晰可见,各名将领不时看他的眼神中,羡幕嫉妒恨都有。当然,更多的是一种不屑与冷漠,尤其是那些穿着红色官服的四品以上武官。

    李啸看得懂他们的心思,一个小小六品百户官,不过因缘际会让总兵拿来树个典型,却有什么资格在我等面前摆谱拿大。

    李啸不及多想,入得偏房之中后,很快换好官服。

    面对一面铜镜,一脸沉静的李啸,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自已。

    铜镜中,正百户李啸已换上青色湖绸制成的百户官常服,他头戴银丝束发冠,腰间锃带上配上精铜腰牌,正百户官服上前胸与后背处,均绣着飞彪图样,脚下穿着牛皮厚底官靴。人靠衣裳马靠鞍,李啸穿上这身官服,于英武俊朗之中,更凭添了一分清逸雍贵之气。

    李啸一时心中莫名感慨。

    想来自已穿越至今,不过一个多月,却已从一个金州的乡下猎户,一步步凭自已努力奋发,终于在今天做了百户官的地位,虽然还是不入流的小小武官,但这一路奋斗而来的艰险与曲折,唯有自已深知其中滋味。

    当然,穿上这身官服后,李啸心中明白,这绝不是自已奋斗的终点,而是一个崭新的起点。

    李啸换完官服后,随几名引领军士入得演武大殿中来。

    此时殿中已摆下筵席,一张大长桌上珍馐满布,佳肴遍排,浓郁的香气四处弥漫,多位传菜的小卒往来穿梭忙碌不停。

    祖大寿高坐长桌之顶,手下将领按官职分坐两边。

    见李啸过来,祖大寿特意招呼李啸坐于自已身旁,以示优宠,倒让一众将领看李啸的眼神愈发复杂。

    李啸注意到,在一众入席的武将中,赫然有祖大乐与祖泽衍父子。

    他们作为祖大寿的亲族,坐得离祖大寿颇近。

    穿着从二品绯色常服的副总兵祖大乐,与穿着正五品青色常服的千总祖泽衍,两人皆坐在李啸的对面侧边位置,无意中与李啸投来的目光接触之际,两人皆是脸色阴沉,沉默无言。

    李啸本来极想向他们问下祖婉儿的近况,但看到两人的神态不善,态度冷漠,也装着视若无睹。

    酒宴在沉闷的气氛中进行,虽然祖大寿频频劝酒,但李啸看得出来,众人虽是表面装出热情之态,但皆是应付客套罢了。

    倒是那穿着从三品的常服的参将祖大弼,完全没有官样,上衣的襟扣却因为天热,大刺刺地解开,露出黑茸茸的胸毛。他不坐在自已位置上,却一手执着个巨大的酒瓮,一手拿着个硕大的铜杯,绕行到李啸座位旁,与李啸两人你来我往互相斗酒,喝得好不痛快。

    “李啸,记得俺与你的约定,待俺得空,定要与你这厮切磋武艺,却,却不可推却。”

    祖大弼喝得脸色发红,舌头也有些不大好使。

    “将军之约,李啸绝不敢忘。”同样喝得脸色酡红的李啸,大笑回道。

    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李啸肩膀上,一个粗豪的声音在李啸耳边炸响:“狗入的李啸!俺就喜欢你这爽利劲,来,你这厮再与俺干了这一碗。”

    见祖大弼与李啸两人这般无拘束的亲热劲,祖大寿大笑起来,旁观的武官们也纷纷陪着发笑,整个酒宴的气氛,方才活跃了许多。

    酒宴至夜方散,各名将领自回营所,李啸带上陈猴子与王义守二人的官服印信,及三人所赏赐的银钱绸缎,打马回了广宁中屯所。

    祖大乐与祖泽衍两人,在两名提灯照路的仆人引领下,也缓步向自家府宅走去。

    “父亲,孩儿原本以为当日一别,这李啸该会是收了酬金后便浪迹而去。却没想到,此人竟去了广宁中屯所投军。”

    “唉,当日此人拒绝老夫之推荐信,我便在心下想,此人定有不凡之志。却未曾想得此人竟有如此武勇,仅率三骑,便斩得6颗鞑子首级而归,这般功绩,倒颇让老夫刮目相看。”

    “父亲,以您来看,这李啸日后可是会再度晋职封赏?”

    “唔,以老夫观之,李啸此人,唯一可恃者,只有这一身的武力罢了。这次斩获鞑子,亦是颇为惊险侥幸。他若想再进一步,无人脉,无关系,怕是难矣。”

    “唉,可怜婉妹还在对此人日夜思念,每每茶饭不思,这一个月下来,倒是消瘦了不少,我这个当哥哥的,担心得紧啊。”

    “婉儿对此人一片痴情,为父却不可将她的终身大事视为儿戏!以我看来,那李啸,可能再经历多年后,能再熬成个官职把总,擢为千户,便是到头了。这等普通武将,如何配得上我祖家世代将门之女乎。”

    两人的言语声音低了下去,渐渐地行得远了。

    明亮的月色升了起来,银灰色的月光洒满大地,将喁喁私语的父子二人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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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拉拢

    李啸返回中屯所哨骑队时,已近午夜,把总高朴却已重新开席设宴,由一张张小桌拼成的大桌子上,摆满了一盆盆热腾腾的现烤牛羊肉,一缸缸醇香扑鼻的锦州二道沟老字号米酒,以及从锦州城的酒楼定下的各式有名小菜。

    一众哨骑队的兄弟们围桌而坐,望着从外面踉跄而入的李啸,人人脸上满是笑容。

    方才与祖大弼这番斗酒,喝得已有些晕乎乎地李啸,对于高朴的这次设宴,本欲加以推脱,却被高朴强拉着入席。

    望着一众哨骑队兄弟的热情笑容,李啸心头一热,复与众人畅怀痛饮。

    酒意朦胧的李啸看见,一脸愧色的田威与莫长荣两人,也都讪讪地过来给他敬酒。

    李啸举过酒怀,一饮而尽,田威莫长荣二人见李啸这般豁达,顿时都是满脸激动,两人又喜又愧,连忙将杯中之酒仰脖咕咚咕咚饮尽。

    酒至酣处,众人愈发开怀大笑,纵情痛饮。斗酒,猜拳,掰手腕较力,讲荦段子,吹嘘自已的风流韵事等等,让酒宴的气氛愈发欢腾。

    是夜,李啸大醉。

    这个宁静的月夜里,在整个哨骑队中,只有一人彻夜未眠。

    这个人,便是华济。

    躺在床上的他,辗转反侧,心下有如有蚂蚁在啃噬一般,让他烦躁不已。

    华济没有想到,这个李啸竟有这般能耐,斩得6级鞑子而归后,现在竟已升为了百户,稳稳地压在自已这个小旗头上了。

    从今晚的宴席形势上来看,这个李啸,已成为了哨骑队中明星一般的人物,那些新兵们看他的眼神,完全就如看一名顶天立地的英雄一般。

    最可恨的是田威与莫长荣二人,他们在席上反复向李啸敬酒套近乎,仿佛与那李啸成了亲兄弟一般。华济清楚地看道,两人现在看他的眼神,明显了淡漠了许多。虽然自已当时在表面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却有如刀割。

    莫非,我华济,已成了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不成?

    华济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沿,从窗外投入的柔和月光,让他俊秀的脸上,更添了一层扭曲的狰狞。

    李啸,这事不会这么容易过去的。这个副队的位置,我华济总有一天,要亲自把它夺回来!

    。。。。。。

    李啸晋升为百户的三天后,这日傍晚,训练完军士的李啸,正欲返回自已房间休息,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叫在背后喊叫起来:“李啸,守备大人特来向你道贺。”

    李啸心下一惊,连忙回头,却广宁中屯所的守备王道奇,在家丁队长任光远的陪同下,笑意吟吟地向自已走来。

    “卑职李啸,见过守备大人。”李啸半跪行礼。

    “免礼,免礼,这段时间本官去了趟宁远,未能赶上李百户的晋升之典,颇为遗憾啊。今天特来向你道贺一番。”王道奇一脸笑容,将李啸虚扶起身。随即王道奇示意任光远将手中一封红绸包裹的小盒子送给李啸。

    李啸接过,用手掂了掂,感觉颇有些沉重。

    “李百户,这里是黄金20两,为本官祝贺你的晋升之喜。”王道奇笑着说道,双眼眯成一条细缝。

    李啸心下一惊,这王道奇出手倒是颇为阔绰,竟舍得送这般重礼给自已,却不知是何居心。

    “守备大人如此恩宠,李啸何德何能,安敢受此大礼。”

    “哎,受得受得,李百户年轻有为,且为我广宁中屯所立功扬名,我这个守备,亦是与有荣焉。”王道奇笑着阻止李啸的推却。

    王道奇那肥胖的圆脸上,堆满的虚假笑容让李啸心下好一阵不舒服,不过他还是平静地对王道奇说道:“小人晋升百户这般小事,倒让守备大人这般记挂,李啸何以克当。大人盛情却之恭,那在下便谢过守备大人了。二位大人,请进屋说话。”

    李啸领着二人入屋,王道奇一进房间,打量了一番便开始感叹:“李啸,这里未免简陋了些。你现在已是正六品的百户官,住这等房间,却是委屈了。”

    李啸延请两人上座,便笑道:“在下天天训练哨骑,这房间不过是平日休息所居,有这等条件,也还可以。”

    王道奇双眼细眯,淡淡笑道:“李啸啊,你有这般武艺才华,在这哨骑中当个副队,却是有些可惜。”

    李啸心下感觉不对,他哦了一声,给两人端来茶水,然后回道:“在下在这哨骑队中呆得尚为满意,却不知守备大人何出此言?”

    王道奇脸上的笑容捉摸不透,他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莫非,李百户真打算在这哨骑队中,当个副队终老不成?”

    “守备大人的意思是。。。。。。”

    “李啸,恕本官直言,你虽已晋为百户,但在这哨骑队中,这官位,这前程,算是当到头了。”

    王道奇轻轻地说完这句话,又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

    他随后抬起头,向李啸望去,满以为会看到他惊愕不已的神情,却没想到李啸一脸波澜不惊之状。

    见李啸陷入沉默,王道奇连忙说道:“李啸,你此番哨探,斩得6级鞑子首级,虽为巨功,但以本官看来,实为侥幸。说句不好听的,若当日鞑骑人多势众,恐现在李百户已落于鞑子之手。现在你已升为百户,但若想再进一步,眼下的哨骑队却实不足以为凭依。你知道,现在哨骑队虽能勉强供应月饷,但兵员短缺,且盔甲,武器,马匹等军需物资俱是不足,这般队伍,若真与大队鞑子哨骑作战,其获胜之机,复有几何?本官在想,这些情况,李百户心下也是很清楚吧。”

    王道奇说完这段话,与一旁的家丁队长任光远两人得意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李啸心下明白王道奇为什么来见自已了,道贺是假,将自已从哨骑队挖走是真啊。

    “那依守备大人看来,李某该如何是好呢?”

    李啸微笑着淡淡****,一副悉心请教的模样。

    王道奇面露喜色,他以为李啸以被说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说道:“李啸,可还记得,本官上次初见你时,便对你说过,让你来让我家丁队的副队长。只要你愿意过来,本官这家丁副队长的职务就非你莫属。”

    “守备大人如此抬爱,在下受宠若惊。”李啸淡淡笑道。

    王道奇摆了摆手,连声说道:“本官确是爱才心切,才这般盼你能前来助我。只要你过来,本官可以让你与队长任光远一样,每人皆统领30人名额的家丁队伍,每名家丁的月薪皆为5两,亦是哨骑队的两倍,并且马匹武器盔甲供应无不丰足。如此一来,李啸你施展武艺才华的空间,岂非广阔得多了。”

    听王道奇这般说话,李啸心中,却反而开始愈发踌躇。

    李啸知道,现在明军之中,哨骑就是普通精锐,家丁才是各部明军中的看家法宝。一般来说,一个守备可能会养三十多名家丁,一个游击则可能会养着五十家丁,参将为一两百人,副将和总兵养家丁不一,一千到几千不等。最为著名的例子便是,李成梁当年养着精锐的八千家丁,是他当年独霸辽东的终极王牌。

    李啸心中暗想,这王道奇,不过是个小小的守备,一般来说三十多个足矣,王道奇却要招六十名家丁,人数几乎扩充了一倍,那么,此人野心,倒是不小。

    有一点原因,李啸可以肯定,那就是王道奇这般做,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打击排挤分化高朴的哨骑队,对哨骑队进行内部瓦解。这样一来,如果将来李啸能率领家丁队立得更大战功的话,高朴的哨骑队无疑会被牢牢压制,最后的结果,便是哨骑队被王道奇消灭吞并,或排挤出广宁中屯所。

    如果仅仅是这样,李啸认为,王道奇虽然手段卑劣,但他倒还理解王道奇的想法,只是从此人那笑意吟吟的眯缝眼中,李啸感觉事情似乎不止那么简单。

    莫非,这个王道奇,扩充家丁队,却是要为他自已谋取私利不成?

    李啸再联想到此人商人出身,又是锦州当地的豪族,心下愈是疑惑不安,却又说不出口。

    “呵呵,李百户啊,本官现在对你直说了吧,只要日后你听我安排,这前程官位,本官可以保证,比你在哨骑队呆下去,却是要强上百倍。”见李啸陷入沉思,王道奇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地说道。

    李啸脸上微笑,心中却在紧张地思考着。

    这个王道奇,估计想利用自已谋取私利的动机,更为明显一些。

    李啸知道,现在的他,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一条路便是,继续呆在哨骑队,也许就真如王道奇所说,在这缺兵少饷,武器与盔甲皆是不足的环境中,自已很可能再难搏取功名。

    而另一条路,投靠王道奇,那么,自已的手下将是更加精锐的家丁,而且粮饷丰足,甲具周全,倒是一条搏得官位前程的捷径。只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若他作了这般选择,且不说是彻底辜负了对自已一片真诚的高朴,真要到了王道奇手下,仰人鼻息的自已,只能是王道奇说什么,自已便得做什么,那么,自已只会成为他纂养的一条猎犬。。。。。。

    “怎么样,李百户,本官的条件,还算是可以的吧。”王道奇呷了口茶,笑眯眯地看着他,眼中是满满的热切神色。

第二十七章 暗算

    “守备大人,你这般抬爱在下,李啸诚惶诚恐,只是在下在哨骑队已呆习惯,实无改任大人家丁副队之念。”

    李啸终于站起身来,向一脸错愕的王道奇郑重地拱手致歉。

    “你。。。。。。”

    王道奇一口茶喝到一半,险些噎住,他一脸错愕地睁大眯缝眼,怔怔地望着一脸歉意的李啸,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话。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家丁队长任光远,脸上却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李啸,你可要好好想清楚,本官给你一条阳光道不走,却要偏行这独木桥,将来莫要后悔!莫非,你真没为自已的前程着想么?”王道奇犹未放弃,言语之中多了点威胁之意。

    “在下想清楚了,李某深受高把总之恩,不可轻易背弃。现在哨骑队局面虽甚困难,将来却也未必没有改观之时。”李啸不卑不亢地回答。

    “好,李啸,你既已这么说,那本官也不多说甚话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在这哨骑队,混出个什么样子来!”

    满脸怒容的王道奇,恨恨地站起身来,掉头便向屋外走去。

    任光远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李啸一眼,也赶紧跟行而去。

    “在下恭送守备大人。”李啸在两人身后拱手致礼。

    回答他的,是一声重重的砰的关门声。

    李啸伫望窗外,脸色冰冷而落寞,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哼!这个李啸,本官贵为守备,亲自来挖他当我家丁副队,此人竟这般不知好歹,却是可恨!”王道奇行得远了,忍不住痛骂道。

    “大人,那李啸不识大人提拔之好心,执意不从,确是不知抬举。”任光远亦是叹道。

    “那李啸,未免过于高看了他自已这点武艺了,他在这锦州之地,无人脉无关系,仅凭一身武力,便想要出人头地,岂非笑谈。”王道奇犹是恨骂不休。

    “大人,您给他一条通天大道不走,却要在这个泥坑里滚泥巴,还是那李啸没眼力啊,”任光远连声附合,脸上却是轻松之色。

    王道奇任光远二人回到府中后,忽有军士来报,说锦州城大光布行的张得贵掌柜求见。

    王道奇脸色顿是陡变,他支开任光远,连忙让军士带张得贵进来,引入一间密室中坐下。

    两人相见,拱手致礼,眼神中,却是满满的彼此心照不宣之色。

    张得贵入得室内,分宾主坐下后,便有军士上来献茶。

    军士献茶后,立刻掩门离去,室中只有张得贵与王道奇两人。

    两人寒暄了一阵,张得贵呷茶一口,扫了一眼四周,便低声对王道奇说道:“王大人,那拉拢李啸之事,却办得如何了?范大人那边,可等着回复呢。”

    张得贵所说的范大人,便是后金的文馆大学士范文程。

    当日,范文程在接到皇太极要求调查李啸来历的任务之后,不敢怠慢,立刻联系自已安插在辽西的细作张得贵去打探消息。

    这张得贵,明面上是大光布行的掌柜,却一直在偷偷地做些走私后金的违法商业活动,由于他为人精明,处世练达,很快便引起了后金方面的注意,由管理细作的范文程出面,几番拉拢后,便成了后金安插在辽西的一名间谍细作。

    明金两头通吃的张得贵,接得任务后,立刻便了解到,此人便是现在名动锦州,斩杀鞑虏的哨骑英雄李啸。

    了解情况后的张得贵心下感叹,这个金州的乡下猎户李啸,前不久才在锦州城内锦华酒楼处,与自已一众手下发生冲突,幸亏自已调理得当,才未造成厮杀事故。却未想到,当时一介白身的他,现在却已升为百户,挂职百总,升迁却是恁地迅速。

    现在此人这般受后金重视,竟派出颇受皇太极重视的文馆大学士范文程,来亲自探查了解情况,这运数穷奇,岂可一言道哉。

    张得贵不敢怠慢,随后立刻将李啸的消息上报范文程,范文程在对李啸的身世与武功惊叹一番后,接下来便派他来负责将李啸拉拢过来,并许之以高官厚禄,以使李啸成为大金之得力干将。

    张得贵在仔细思虑后,决定利用广宁中屯所守备王道奇为突破口。

    因为王道奇的家族生意中,亦有很大一部分是见不得人的对后金的走私活动,并且多是走张得贵这条线,故两人交情颇熟。

    在李啸正式晋升之后,张得贵暗地约见王道奇,并向他提出,让他帮忙拉拢李啸过来,并最终让李啸投靠后金。

    王道奇很快被张得贵的重金厚礼所打动,一口答应下来。两人随后定计,先让王道奇利诱李啸成为他的家丁副队长,等李啸咬了这钩后,然后再慢慢地拉他下水,最终逼他投入后金的怀抱。

    本来满以为李啸会一口咬钩,却没想到此人竟立刻便回绝了自已,这让王道奇又愤怒又沮丧。

    看到张得贵满是探询的目光,王道奇心下不禁又是一阵恼火,他冷哼一声说道:“本官刚从此人之处回来,本以为这般优厚条件可拉拢其为我所用,却不料此人如茅厕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竟然当场拒绝了本官的一片好意,实为可恨。”

    “哦,竟是这般,想不到这李啸竟如此难于说动。”张得贵皱起眉头。

    “可不是,本官看他是被那高朴施了糊涂油蒙了心,才这般心甘情愿呆在哨骑队。唉,你说,这范大人也真是,偏偏定要拉拢这般死心眼之人,却是何苦。”王道奇斜了张得贵一眼,语气颇为耐烦。

    “这。。。。。。在下也是办差之人,安敢多嘴。范大人一直对小的说,说什么人才难得,才需这般拉拢,他提出此要求,在下只能照办。毕竟咱们的生意,都要范大人照拂不是?”张得贵声音低了下来。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啊。我王家想把生意做大,没范大人在那边照顾扶持,自是不成。只是,于今之计,那李啸死活不肯上套,本官却亦是无计了。”王道奇脸色阴沉,长长地叹了口气。

    “呵呵,大人在李啸处碰了钉子,却也在范大人料想之中。有道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李啸,也许该让他吃点苦头方好。”张得贵轻轻地笑了起来。

    “张掌柜的意思是。。。。。”

    “恕在下直言,那李啸,这般晋职封赏,心下定甚是得意而心高气傲。哼,现在,我等却需给他当头棒喝,让他好好地认清形势!”张得贵言语冰冷。

    “张掌柜但请详言。”

    “王大人,听说锦州附近,多有荒废之墩堡,您不如下达军令,就说为了加强中屯所之安全防护,着哨骑队分兵派往墩堡驻守。那些墩堡,地处荒僻,居处困难,李啸等人领兵驻守之后,定会过得苦不堪言。然后大人再以种种理由,停其钱粮供给,如此一来,那李啸定然难以为继,手下兵员也会闹饷不休。到了这般无奈之境,李啸可谓将是走投无路。这时,大人再趁势关怀收纳,那李啸,只怕会对大人感激涕零,再无二话了。”

    张得贵说完这一段话,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端起茶来细啜。

    “张掌柜之计甚好!”王道奇眼中闪出亮光,他腾地站起,脸上便浮现了阴狠的表情:“李啸啊李啸,你既要自找苦吃,那本官就只好成全你了。”

第二十八章 不归墩

    三天后,经过仔细谋划的守备王道奇,给哨骑队下达了外派墩堡驻扎的军令。

    具体军令内容为,由所内哨骑队分出一部分哨骑夜不收,前往广宁中屯所东南面的不归墩驻扎,以防备野匪海寇之类袭击广宁中屯所。

    听得如此命令,哨骑队顿时群情激愤,十分不满。

    最为恼怒是的哨骑队长,把总高朴。他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大骂道:“狗入的王道奇,处心积虑想把咱们哨骑队给拆分了啊!奶奶的,这般欺侮老子,这广宁中屯所不呆了!老子直接拉队伍回山海关,再投尤世威大人去!”

    田威亦是一旁愤恨地说道:“王道奇这厮端的可恨!你们听听这派咱们去的地方,不归墩!呸,呸,呸!这破名字说出来,便是他娘的晦气!”

    在众人的一片喧哗吵嚷声中,副队长-李啸,倒是一脸平静。

    他刚才已向熟悉周围环境的莫长荣打听过不归墩的情况。原来在广宁中屯所附近,有几座较大的边军墩堡。分别是,当北墩,南合墩,二台墩,三台墩,平安墩,石佛沟墩,树洼儿墩,高领墩,以及这座不归墩。

    这不归墩的名字,是因为建在当地一个名叫不归坡的地方,方这般取名。这里,东面离锦州海岸颇近,西面便是杏山驿,再往南则是宁远卫的地界。

    前几年,辽西兵马充足时,此处派有二十多名军士与民卒共同护守,后来因辽西兵马大部丧失于大凌河之战中,这不归墩的军士,便与其它那些墩堡一样,全部撤回广宁中屯所中,只留下民卒驻守。

    但在去年年底,该堡被海盗侵袭,全部的驻堡民卒被杀,里面财物亦被洗劫一空,此堡因此废弃。没想到,今天王道奇却要命令哨骑队分兵前往守卫这个地方。说起来,王道奇派哨骑队到这个名字不吉利并且死过多人的墩堡,其中未尝没有想恶意捉弄人的小人居心。

    李啸前世便是个理性主义者,对于所谓的地名吉利与否之类,一向不太在意。在他看来,纵然墩堡名字取得再好,若无实力守卫,也只不过是虚谈罢了。

    李啸心下暗叹,现在,王道奇终于对哨骑队动手了。这几乎是明显的公报私仇的方式,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是在队长高朴等人这般激愤之时,李啸心下,却开始有另一个想法。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也许,离开这监查严密的广宁中屯所主堡,离开堡内被限制得死死的哨骑队主队,去那偏远荒僻的不归墩,倒是一个可以获得更好发展的新机会。

    毕竟,自已还有私藏起来的那4000两银子和300多两黄金。。。。。。

    “把总,王守备这般下达军令,想必是上头亦已批准。若我等执意对抗,只怕正好中了此人奸计。”思虑周全的李啸,将高朴拉到一旁,低声对他说道。

    “哼,俺高朴最厌这等背后捅刀的小人,有本事当面与俺厮杀,俺纵死了,眉头都不皱一下!这腌臜鸟人,竟使出这等奸计来陷害我等,实实可恶之极!”高朴犹是愤恨大骂。

    “把总,现在不是意气用事之时,我哨骑队不可落下把柄于此小人手中。我在想,现在所内哨骑诸事繁多,责任重大,就请把总留于所内,让李某率一部分哨骑,前往不归墩驻扎守卫。”李啸诚恳说道。

    高朴用一种同情与担忧混合的眼神直直地看着他,最后,他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李副队,这前往不归墩的哨骑人选,你自已挑,只要你选好了,哪个若不去,老子打断他的腿!”

    听到高朴粗豪的言语,李啸笑着向他致谢。

    其实李啸现在哨骑队中,人缘极好,除了因为他自身立得这般功业受人崇敬外,李啸为人豪爽,对一众哨骑兄弟相当大方,当日朝廷所赐的银两中,李啸拿便出了不少银子为哨骑队的兄弟摆席吃酒,购买生活用具,添置衣物等等,故深得一众哨骑的钦佩与拥护。

    果然,当李啸提出,是否有愿同去不归墩的哨骑时,除了沉默不言的华济等极少数人外,几乎所有的哨骑都答应同去。

    连田威莫长荣这两名当日与李啸争斗的老资格哨骑,也向李啸大表忠诚,愿意一同前往。

    最终,李啸经过考虑,选了田威与另外6名哨骑。这几人知道自已将与副队李啸一同前往不归墩,竟然都相当欢喜,有如中奖一般,倒让李啸莫名感慨。

    能追随武力卓越又临机善断的领导,其实是每一名渴望建功立业的军士心中最大的向往。

    莫长荣和其他没入选的哨骑们,则是一脸失落。

    虽然李啸单独向莫长荣解释说,把总高朴这边,也需要经验丰富的老哨骑辅佐,但他脸上却还是排解不开的郁闷神色。

    接下来,高朴安排欢送酒宴,一众哨骑把酒尽欢。

    宴毕,李啸等人整理行装,打包出发。随后,李啸等8名哨骑,纵马出了东门,逶迤而去。

    一众哨骑全部用一种留恋与不舍的表情看着李啸他们飞奔而去,此时只有华济,虽脸上作出沉重之色,心下却几乎乐开了花。

    这狗入的李啸,本想着还要与他好好暗斗一番,却没想到此人竟自已离去了,倒省了自已好一番心思。

    李啸啊李啸,你这个金州来的乡下猎户,到底还是经验不足啊,你以为,那不归墩,真是什么好去处不成。哼,这般废弃的墩堡,只怕你这一去,连落脚都难。。。。。。

    二个时辰后,李啸等人,到达了不归墩外。

    在离墩堡尚有几十步外,李啸等人立刻闻到了一股浓烈刺鼻的恶臭。

    “他娘的,这哪里是个墩台,便是个茅厕也没这般臭味薰人。”田威忍不住嘟囔起来,一边厌恶地摭住鼻子。

    一众哨骑掩鼻之际,此时的李啸,正在仔地观望这不归墩的外观与情况。

    李啸观察到,这不归墩,应该是一座辽东地区比较典型的较大边墩。在袁崇焕及后来的孙承宗等辽东经略的苦心经营下,现在的辽西,到处都有这样的星星点点分布的边墩,以及更加密布林立的火路墩,这些墩台和军堡,所城,卫城,镇城等军事设施一起,组成了一个庞大而严密的防御体系。正是因为有了这样堪称这个时代顶级的防御体系,直至松锦大战前,辽西地区才能一直保持安宁。那鞑酋皇太极几次入关,也均不敢打辽西的主意,皆是绕过此地,往蒙古诸部境内穿插过去,方得从大同或宣府等地破墙入关。

    李啸率众人策马围着不归墩兜了一圈,更加清楚地看到了不归墩的全部形状。

    此墩台高达十五米,周围包砖,整个外形呈斜梯状,上面盖有望厅,墩身四角均立有灯柱,原本插有的明军日月军旗,现在只剩几根长满绿苔的木杆子,每个灯柱上面所挂灯笼,也皆破烂不堪落满了尘灰。而以墩身为基点,环修了一圈长达近半里多的马圈围墙,马圈围墙均高三米以上。又以马圈围墙为基点,隔上五六米远,环挖护墩濠沟,沟深二米,宽一丈。整个墩台只有朝西面的墩身处,有一面开口,设立吊桥,作为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

    在李啸与一众哨骑看来,此时的不归墩,与其说是个墩台,倒不如说是个垃圾场更合适。

    从不归墩内,到外面的濠沟中,到处都是粪便与垃圾混杂成片,腐臭发黑的污水滞留于角落与阴沟中。整个不归墩内外,都是恶臭熏天,让人难于呼吸。此时的辽西,天气已渐渐转凉,但在不归墩这里,嗡嗡的苍蝇依然成群结队,密集飞舞,李啸厌恶地挥手想把它们赶开,却是徒劳无功。

    “传我之令,立刻开始打扫清洗此地,务必在天黑前,清出可以落脚歇息的地方。”李啸下令后,率先拿起一把铁锹,向一堆零乱的垃圾走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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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六年夏,后金吞并明朝辽南金州后,现代大学生李啸,魂穿成金州一名普通乡下猎户。 一文不名,不带系统,不带空间,没有任何特殊金手指的草民李啸,该怎样在这明末乱世,走出自已的生存与发展之路。 战辽西,征宣府,据山东,筑高城,拓海疆。。。。。。 在这明末的黑暗时刻,且看穿越而来的李啸,如何为神州社稷,为华夏百姓,立下这昭昭功业,打拼出朗朗乾坤! 男儿只手将天补,刀马所至皆汉土!明末之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之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之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