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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遥远之矢     明末之虎txt下载     明末之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七章 臣,救驾来迟

    “全军听令!立即四面攻城,先下城者,本王有重赏!”

    号角稍停的间隙,李自成这声狼嗥一般的高喊,立即在四下引来了有如同野兽齐啸一般的回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近三十万将士的齐声吼叫,气势煊天,声若奔雷。他们有如久蜇而动的嗜血巨兽,每个人脸上都满是贪婪而狂热,都是充血而凶嗜的眼神。

    从天上望去,四下如潮涌动,推着大大小小攻城器械的流寇,有如狂暴汹涌的巨海,而偌大一座京城,却仿佛有如一叶孤舟,在惊滔骇浪中颠簸,随时都可能倾覆。

    见到流寇以铺天盖地之势前来进攻,城头那些残余的稀稀落落的守兵,个个吓得脸色蜡黄,双股颤栗,几乎就要站立不稳栽下城来。

    此时此刻,在正汹涌攻城的数十万流寇队伍中,却有一只打着流寇旗帜,装备极其精良,却又十分低调的数百人骑兵队伍,静静地埋伏在东直门外。

    这支队伍,便是唐王李啸及其五百人的护卫骑兵。

    自河间府大沽口港登陆后,李啸率其骑兵部队,一路疾行西进,在进入京城地界后,他惊愕地发现,京城已被流寇围得水泄不通,有如铁桶一般。

    这一刻,李啸只感觉,自已的内心,象被压了一块无比巨大的石头,简直难于呼吸。

    好么,自已紧赶慢行,一刻不敢稍怠,却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赶到流寇围城前到达京城,真真造化弄人啊!

    那么,现在城中的崇祯皇帝,现在岂不是有如瓮中之鳖?

    想到这里,李啸只感觉自已的心跳,近乎加快了几倍。

    当李啸看到,与自已同行的太监曹化淳与徐高二人,那近乎无助的目光望向自已时,他知道,现在自已要如何行动,一定要紧急决断了。

    李啸星目如芒,他沉声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等既来此,便定要不畏艰险,入城去搭救皇帝。以本王观之,流寇军阵齐毕,器械充足,估计不日便要攻城。而流寇人数众多,兵马混杂不堪,我等打其旗号,假扮其部兵马,潜伏城外相机而动,却也断不会有人认出。只要敌兵能破城而入,我等立刻随其直入京城,径去皇宫。到那时,本王想尽办法,也要救得皇上脱身。”

    各人听了李啸的命令,脸上纷纷露出决然之色,皆是表态一切唯李啸军令是从。

    李啸等人,只不过在城外呆了一个晚上,次日流寇就开始攻城。

    李啸随即命令,让人各人迅速做好战斗准备,待城门大开之际,随着流寇大军,一拥入城。

    在流寇猖狂进攻下,整个局面迅速呈现一边倒的态势,无数架长长的攻城梯,有如密集伸出的触手一样,不断靠向城墙,密集如蚂蚁般的流寇,迅速缘梯而上。

    另外,复有无数辆蒙着铁皮的撞车与车,则被大批流寇军兵喝喊着,吱呀作响地推去撞开城门。

    这样力量对比极度悬殊的战斗,流寇光凭气势便已极端骇人,守城的那丁点明军迅速垮掉,很多人哀嚎着转身向城下逃去,还有更多的人就地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接着,一扇又一扇城门轰然大开,里面早已彻底丧失了守城意志的守军,纷纷打出白旗投降,大批的流寇发出震耳的欢呼声,有如惊涛骇浪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朝城门席卷而去。

    “快,城门已破,我们已速速入城,直奔皇宫!”李啸目光如电,觑得真切,立刻沉声下令。

    五百名精锐护卫骑兵,有如平地突起的一股狂飙,迅疾地从东直门直冲入内。

    入得城来,李啸立刻传令,着太监曹化淳与徐高二人在前面带路,全军疾速前行,一定要尽快赶到皇宫,去找到崇祯皇帝。

    读过前世历史的李啸,当然知道,崇祯皇帝在真实历史上,是个什么结局。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后半夜,也就是十九日的子时,皇帝朱由检在司礼监太监王承恩陪同下,来到煤山(景山),在寿星亭附近一颗大树下,上吊自尽,王承恩随后也上吊殉葬。他们两个在黑暗阴冷的夜空中,形影相吊,终于和纷繁扰攘的人世永远告别了。

    这是一个值得历史铭记的重要的时刻,宣告了大明王朝的正统朝代结束,而一个更加混乱不堪的时代,正式来临。

    崇祯的死,没有目击证人,极为秘密,甚至连宫内人员都不知道他的下落。李自成进宫后,派人四处寻找,终于在三天后,也就是二十二日才发现。

    文秉在《烈皇小识》说:二十二日在后苑山亭中看到先帝遗体,与王承恩面对面自缢。先帝用头发覆盖面孔,身穿蓝袍、白夹衣、白绸裤,一只脚的鞋袜脱落,另一只脚穿着绫袜和红色复底鞋。袖子上写着一行字:“因失江山,无面目见祖宗于天上,不敢终于正寝。诸臣误朕,朕无颜见先帝于地下,将发覆面……”

    李啸当然不希望,因为自已行动迟缓,而导致了崇祯皇帝重蹈了历史上的悲惨结局。

    流寇入城后,迅速席卷了整个京城,大批的明朝官员与士兵投降。无数挥刀舞枪的流贼,立即露出狰狞面目,在京城中烧杀掳掠,奸淫杀人,无恶不作。

    偌大一座都城,开国至今二百余年,都未曾遭到这般浩劫,到了现在,却成了一座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在曹化淳与徐高二人引领下,李啸等人,一路纵马经过棋盘街、灯市、城隍庙市、内市等外城场地,迅速朝皇城奔去。

    这一路上,只见街市萧疏,大股小股的流贼在街上啸叫驰突,地面与街道两边,皆是死尸狼藉,血流遍地,其中少数是明军或流寇的尸首,多数是城中来不及逃走的市民百姓。

    引人注目的是,这些横七竖八的尸首中,更有一些女性尸体,衣衫褪开,羞处尽露,脸上的表情依然十分痛苦挣扎。显然她们在死前,曾被兽性大发的流寇大加凌辱,方最终惨死。

    见到这般惨景,李啸眉头大皱,不觉下意识咬紧牙关。

    唉,王朝兴,百姓苦,王朝亡,亦百姓苦啊!

    李啸不知道,在李啸等人在京城的大街上夺命狂奔,几乎上演一场生死时速之际,已然身披甲胄,腰挂机宝剑的崇祯皇帝,正与手下的一众太监以及残余兵丁,固守在建殿门口,神情紧张而坚决地等待敌军到来。

    很快,首先便有一大股流寇,有如野兽般高声啸叫,挥刀舞枪地从午门杀入,直奔皇宫正殿而来。

    这股流寇,是流寇大将刘宗敏部下,约两千余人,由一个都尉率领,从离皇宫最近的西直门径自攻入,故最快到达皇宫。

    他们有如从笼中放出的恶狼,一路奔来,见人就杀,见好东西就抢,崇祯及众人远远地看到这放肆而悲惨的一幕,各人无不怒气填胸。

    “各位,听朕之令,待敌寇接近之际,随朕一齐杀出,好歹多宰几个流贼抵命!”

    眼见得流寇愈来愈近,崇祯脸上露出发狠的神色,他刷的一声,抽出随身佩戴的宝剑,作好了迎敌的准备。

    见皇帝身为表率,要与流寇搏命相击,守在建极殿门口的二百余太监及残余兵丁,人人感奋,亦各各抽刀握枪,眼光死死盯着正高声喝喊着冲来的流寇。

    那都尉率兵行得近了,一眼就看到,建极殿门口那一大批人正固守殿门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

    哼,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现在情况这么危如累卵,还不知道赶紧投降保命,反而欲凭这二百余人,就想守住大殿,就想对抗我军,岂非笑谈!

    特别是这些人当中,那个穿着名贵耀眼金色盔甲,手持一柄寒光如水宝剑的人,极可能是一条大鱼,说不定,他就是明朝皇帝本人也说不定呢。

    要是此人,真的是皇帝的话,那兄弟我,可不就发了……

    贪婪的冷光,从这名都尉眼中一闪而过。

    “传本将之令!全军径直攻击,把这些该死的混蛋全部杀光!特别是那个身穿金色盔甲的主将,一定要将其拿下!”

    “得令!”

    一大群流寇有如闻得血腥味的豺狼,他们喝喊着挥刀舞枪冲来,瞬间便与崇祯一伙人攻杀在了一处。

    流寇人多势众,又是久战之兵,对付崇祯这般临时凑数一般的队伍,不要太容易。

    几乎就在瞬间,崇祯手下这二百余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迅速地崩溃在即。

    “诸位莫跑!就让吾等在此为国尽忠吧!”

    见到越来越多的手下开始仓皇逃跑,崇祯近乎绝望地呐喊。

    那名都尉,见到崇祯败局已定,更是猖狂无比。他挥舞着一柄硕大的鬼头大刀,接连劈死了几个护在崇祯身边的太监,凛冽的刀锋,直取慌成一团的崇祯。

    有道是困兽犹斗,被逼急了的崇祯,也不得不咬着牙,高喊着向蜂拥而来的流贼们对攻而去。一个小卒冲了过来,崇祯下意识地一刺,竟然侥幸刺中了此人臂膀,这人惨叫着退到一旁。

    不过,崇祯还未来得及抽剑,那名都尉已然凶狠杀到。

    这个满是横肉一脸凶恶的流寇都尉,眼中闪着贪婪而凶狠的光芒,一声暴喝猛冲过去。那鬼头大刀直直地猛刺而出,发出噗的一闷响,透过软甲抱肚,将崇祯肚腹一把捅穿。滴血的刀尖,带着喷涌的血雾,从崇祯后背狰狞透出。

    崇祯一声凄厉惨叫,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去。

    “皇上!”

    “皇上啊!”

    ……

    一迭声的悲呼,从崇祯左右两边响起,残余的太监与兵丁,人人一脸哀戚,拼命向崇祯挤来,意图帮他抵挡这夺命攻击。

    听到叫喊,从崇祯腹部抽刀,正欲挥刀再砍的都尉,顿时下意识地一愣。

    皇上?

    难道说,此人便是大明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崇祯皇帝?!

    一瞬间,这名都尉的脸上,露出了近乎狂喜的表情。

    靠,和老子对打的,竟然是崇祯?!

    这下可真是祖坟发青烟,运势挡不住啊,咱哥们真的要发了!

    这家伙受伤极重,估计已不可能救活,那就把他脑袋砍下,献给闯王,咱哥们也能人模狗样地封王封侯啦!

    都尉脸色瞬间激动涨红,脸上满是暴虐凶狠之色,他狂吼着挥舞着鬼头大刀,将两边围来的数名太监,刷刷几下砍倒在地。便又一声大喊,高高举起鬼头大刀,朝半躺于地的崇祯脖颈处,猛砍而去!

    这一刻,已然气息奄奄的崇祯,见那柄鲜血淋漓的鬼头砍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呼啸的冷光,作势就要朝自已脖颈砍来之际,他的脑中顿时迅速闪过四个字:吾命休矣!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崇祯必死之际,从午门方向有绵密的马蹄声传来。与此同时,在几不可闻的一声微弱箭啸后,一根粗长的三棱点钢重箭,以追星赶月之势袭来。

    夺的一声闷响,箭矢从那名举刀欲劈的都尉后颈激射而入,那刻了深深血槽的三棱精钢箭头,从这名都尉喉头处,带着喷溅如泉的鲜血,直透而出!

    受此凌厉而凶狠的一击,这名都尉瞪大了血红的眼睛,嘴中发出奇怪的嗬嗬声,随即叮当一声,鬼头大刀掉地,这名都尉则象个被放倒的稻谷麻袋一般,闷闷地脸朝下栽倒在地。

    流寇头目一死,原本猖獗无比的流寇们,顿时惊骇异常。他们纷纷停手,甚至下意识地退后几步,张大眼睛四下张望,仿佛想要搞清楚,这突如其故的变故,到底是来自何处。

    只不过,他们永远没有机会搞清楚了。

    就在流寇稍稍后退之际,李啸亲统的五百名精锐护卫骑兵,已有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冲过来,马蹄隆隆有如万鼓齐擂,气势端的惊人。

    五百护卫骑兵摆出的楔形突击阵型,象一根巨大而凌厉的黑色箭头,如炽刀捅黄油一般,迅速扎透了两千人的流寇军阵,穿出了一条笔直而殷红的血路。

    唐军这凌厉一击,让这两千余名流寇,迅速崩溃了。

    他们哀嚎着四下逃窜,却被憋了一肚子气的唐军护卫骑兵们,四下追击砍杀,马蹄隆隆,刀剑挥砍,溃逃的流寇,几乎无人得以逃出生天,迅速地唐军骑兵杀了个干净。

    这时,因为失血过多又饱受惊吓,已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崇祯,忽然感觉,自已被轻轻扶抱在一个强健有力的臂弯中,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个沉毅而熟悉的声音。

    “陛下,臣,李啸,救驾来迟……”

第六百三十八章 君可自代之

    听到这声话语,已然半昏迷的崇祯,竟然全身微微一颤,噗的一口鲜血吐出,眼睛缓缓睁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面前那个一身华贵精钢铠甲,系着鲜红织花披风,浓眉英目,正专注而关切地望向自已的人,可不正是唐王李啸么?

    这一瞬间,崇祯百感交集。

    自已派出去那么多求援信使,反复去召集外地兵马入京勤王,却没想到,那些近在京畿的兵马,竟无一前来。反倒是远在辽东的唐王李啸,千里迢迢赶到京师。最终侥幸从流寇的鬼头大刀下,救得自已半条残命。

    而现在,身受重伤的自已,正虚弱地半躺在李啸强壮的臂弯中。崇祯能清楚地感觉到,生命正从自已身体中快速流逝,已然活不了多久了。

    崇祯闷闷地咳嗽一声,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根本没有力量支撑起重伤的身体。他只得艰难地把头颅微微转过了一个方位,以方便对李啸说话。

    “唐王贤婿,朕,朕实在有愧于你啊。”崇祯充血的双眼,有晶莹在闪动,他喘着气说道:“于今,说什么都晚了。朕,朕只想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努力做到。”

    “陛下有何吩咐,但可尽言,李啸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为陛下做到。”李啸直视着崇祯迷茫的双眼,他的脸色刚毅如铁,说话清晰有力。

    崇祯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艰难说道:“唐王,朕已派驸马巩永固,带领三位皇子从西直门,突出京城而去。望你速速带兵前去,好歹要保得他们顺利离开京城……”

    崇祯一句未完,忽地又剧烈咳嗽起来,大团血污与气泡从他嘴巴中咕嘟咕嘟地向外冒,模样十分可怕。

    “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快带兵前去,无论如下也会把三位皇子带出京城。也请陛下你随我军一道撤退。”

    听了李啸的回答,崇祯稍稍喘定,便又惨笑着微微摇了摇头,颤声回道:“不必了,朕伤重已极,已是濒死之人,何必再救。只求唐王能好生辅佐太子,重振大明,则朕纵至九泉之下,亦心安矣。”

    崇祯说完,一双迷蒙的双眼努力睁大,定定地望着面前一脸凝重的李啸。

    李啸更不多话,立即唤名手下,从马上箭袋中取来一根木重箭。

    然后,左臂托扶着崇祯的他,右手拈起箭矢,手指一用力,啪的一声脆响,将箭矢从中间折成两断。

    ”李啸在此折箭立誓!一定会尽心尽力辅佐太子,陛下但可宽心。只要有李某在,定可保得皇明千秋万代。“面无表情的李啸,一字一句地清晰回答。

    听了李啸这话,崇祯脸上稍露欣慰之色,他睁大眼睛,强硬抵挡着越来越模糊的意识,刚想说话,却又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有如一只虾米一般在李啸的臂弯中跃动挣扎。

    见到皇上这般行将就死的可怜模样,旁边残存的数名太监低声轻泣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满是同情的神色。

    崇祯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便微微勾了勾手指,示意李啸凑近说话。

    李啸点了点头,将耳朵凑近崇祯嘴边。崇祯艰难地喘着气,嗫嚅着说出了在人世间的一句话。

    ”李啸,你记着。若太子可佐,则佐之。若太子无能,君可自代之……“

    一语未完,崇祯脖子一扭,瞳孔散大,吐了最后一口余气。

    他死了。

    ”陛下啊!“

    ”陛下你不能死啊!“

    旁边的太监们,纷纷放声嚎哭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李啸默然凝视臂弯中死去的崇祯,脸色坚毅而冰冷的他,没有半点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最终,李啸轻轻地把崇祯尸首放下,便令手下解开崇祯所着盔甲,复用一块在城外宿眠时所盖的厚毡布,将崇祯尸体裹好。

    这时,一名满脸血污身上带伤的老太监,慢慢靠了过来,向李啸长叩一揖。

    ”老奴王承恩,拜见唐王。“

    李啸一愣,仔细看清了面前的人确是王承恩,便沉声问道:”王公公,宫中其他嫔妃,却是现在何处?“

    ”死了,她们都死了。“王承恩语调无尽哀戚,他的脸上,呈现一种怪异无比的神情。

    他垂着头,根本不敢正视李啸那灼灼的眼神。

    不过,王承恩还是抓紧时间,快速而简略地,把昨天晚上周皇后懿安太后袁妃杨妃等人,是如何被崇祯逼迫自尽,最终又如何草草全部埋于后花园中之事,对李啸说了一遍。

    李啸听完,心下是难以言说的感伤。

    这样悲惨而冷酷的现实,只有亲自去面对时,才会发现它能让人多心痛彻心扉。

    不过,这个世界的崇祯皇帝,没有如历史书上一样,悄无声息地去煤山上吊,反而能率着一众太监与残兵,以二百余人的队伍,拼死与数倍于已的流寇厮杀而亡,倒亦是足够刚烈,足以称为君王死社稷了。

    原本打算将崇祯暂时草草安葬的李啸,顿时在心下改了主意。

    他轻叹一声,对着犹然嚎哭不止的太监们,冷冷下令:“各位,现在情况如此危急,尔等可自行逃命而去,本王绝不怪罪。如果愿意跟本王一块离开,请立刻自换流寇衣服,随我军速速离开。”

    李啸一说完,王承恩急急上前问了一句:“唐王,老奴愿随你离去。只是这陛下尸首……”

    “陛下的尸首,本王会亲自带其离开京城,决不会让其落在流寇手里。”

    李啸说完,翻身上马,随即令人将已解了盔甲裹好厚毡的崇祯尸首,仔细绑好在自已后背上。

    “皇上,微臣带你回家了。”

    感觉到后背的崇祯尸首,传来的僵硬与冰冷,李啸百感交集,喃喃自语的他,双眼不觉噙泪。

    随即,李啸传令,全军径去西直门方向,一定要找到三位皇子,救得他们脱离险境。

    马蹄隆隆,尘烟滚滚,五百精骑一路穿过青石街道,复从午门奔出,随即调头直奔西直门而去。

    李啸等人,此时此刻绝不会想到,巩永固与三位皇子,以及那一行人马,还未到西直门,便遇到了一场大麻烦。

    原来,见到流寇破城后,巩永固鼓起勇气,率领众人从家中出逃,一路径奔西直门而去,却没想到,才转了一条街,迎头就碰到了一大批流匪。

    这些流匪,见到巩永固一伙人,虽然刻意打扮得破烂不堪,弄出一副流民模样,但他们在这样的战乱时刻,不象寻常百姓那般四处躲避,反而聚成一团在巷子中急急而行,顿是大起疑心。

    “站住!'

    一个部总模样的流寇,冲着闷着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巩永固厉声喝道。

    巩永固心下一紧,他下意识地回望了一下后面的三位皇子,发现三人正惶然不安地看着自已。

    那部总大咧咧地走上前来,先把巩永固上下打量一番,便厉声喝道:“狗入的,瞎跑什么呢!你他娘的要带这些人去作甚?速速从实招来!”

    巩永固眨着眼,脸上涌起假笑,以一种近乎谄媚的语气回道:“军爷,我等皆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只因京城连日被贵军围困,我等小民久困城中,无衣无食,日子着实难捱。这不,趁着现在贵军打入京城的机会,我等赶紧离开京城,以求一条活路,还望各位军爷放行。”

    那流寇部总斜着眼睛,将巩永固上下打量一番,便冷哼一声道:“你这厮休得多言!现在兵荒马乱,谁知你们是何来路?俺也不想与你等废话,且让俺们逐一搜身,若无甚物件,再放你等过去。”

    听了这名部总的话,巩永固脸色顿是大变。

    他知道,各人虽在外面穿了破烂衣服,但内里却都各藏兵器,以备可能发生的战斗。若让他们搜身,那一旦发现兵器,只怕最终还是难躲一场厮杀。

    巩永固眉头一皱,内心慌乱的他,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

    他从身上摸出一大锭银子,一脸谄笑地向这名流寇部总递去:“这位军爷,何必为难小人则个。您就笑纳此银,高抬高手,放小的们一条生路去吧。”

    巩永固掏出的银子,被那名部总一把抢去。而后,此人却又瞪起眉毛板起面孔,厉声喝道:“奶奶的!你说你是流民,这流民哪来恁多银子?!操,你他娘的想哄俺,实是打错算盘了,俺今天偏不放过你!”

    这部总说完,刷的一声抽刀在手,高声喊道:“兄弟们,把这帮家伙,给老子统统宰了,再把他们身上藏着的银子,给全部抢走!”

    一众流寇,有如嗜血的恶狼,纷纷拔刀舞枪,发出野兽般的啸叫,朝巩永固他们四下包围而来。

    这一刻,巩永固脸色煞白,仿佛连双腿都在微微打颤。

    想到自已,昨天晚上才跟崇祯信誓旦旦地保证,要带着三位皇子逃出生天,脱离京城,却没想到,仅仅出门不过一条街,就遇到这伙恶贼,就要面对这么一场敌众我寡力量悬殊的战斗,这运气,也真差到极点。

    来不及细细思考,巩永固一把扯开身上的破衣,刷地一声,抽出腰刀,高声喊道:”各人听令,跟这伙流贼拼了!“

    一瞬间,巩永固一伙人,各各抽刀拔剑,与蜂涌而来的流寇战成一团。

    见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三位皇子中,太子朱慈与定王朱慈炯二人稍大,也随着那些家丁与兵士一样,拔出身上所佩宝剑,与流寇们拼死对战。

    而年纪最小,年仅十岁的永王朱慈,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哇哇大哭,他象个只仓皇而逃的小兔子一般,缩躲在人群中间。

    这般对比悬殊的战斗,迅速地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一名又一名家丁与兵士,惨叫着倒下,流寇们狂笑着把他们紧紧围在中间,逐一砍杀,无一人能得以脱逃。

    而抵挡在最前面的巩永固,身中数刀,鲜血淋漓,却犹在咬牙拼死而战,他用尽全身力气,砍翻了离他最近的一名流寇喽罗,却忽然听到,自已的背面,传来一声熟悉的惨叫。

    与此同时,是太子与永王的两声悲呼。

    “二弟!”

    “三哥!”

    巩永固猛地扭头回望,他痛苦地看到,定王朱慈炯的后背,被一名偷袭的流寇,用长刀狠狠地捅穿。那锋利的刀尖,带着汹涌的血雾,从他胸口激透而出。

    定王朱慈炯象个被击倒的面袋一样,扑通倒地,略略抽搐了一下,便再无动静。

    巩永固见得这般惨状,心下大悲。只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回头,那名部总已凶狠冲来,狠狠一刀斜砍而去,巩永固的头颅,立刻有如一个飞腾的气球一般,带着一股笔直的血柱,腾空窜起。

    “巩驸马!”

    人群又发出一迭声的悲呼,只不过,驸马巩永固再也听不到了。

    他忽然感觉,自已变得很轻很轻,全身上下,仿佛没有一丝重量。全身透明毫无重量的自已,被一丝风儿卷向天边。

    而在那里,自已的一家人,已然在微笑等候着与自已,要和自已一起去无忧无虑的天堂……

    队伍领头人巩永固一死,残余的队伍登时大乱,很多吓破了胆的家丁与兵士,扔下武器跪地投降,却被早已杀红了眼的流贼当即杀死,一个不留。

    “皇兄,我好怕!'

    永王朱慈,脸上溅了一半的血污,他连哭带爬地向太子朱慈奔来,只不过,现在的太子朱慈,已是自身难保,那里还顾得上他。

    就在这时,一柄罪恶的顺刀,带着一股凌厉的啸风袭来,朱慈躲避不及,被这柄顺刀狠狠地砍中了右臂,鲜血狂飙而起,甚至可以听到里面骨头被砍断的沉闷咯嚓声!

    朱慈一声惨叫,手中腰刀叮当掉地,整个人疼得几乎晕厥。

    一击得手的流寇,欺身更进,横砍其脖,意欲将他立即砍杀。好在朱慈够机灵,他急急侧身一躲,才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

    就在他以为自已接下来必死无疑之际,街道的尽头,有如变魔术一般,涌出了大团大团的铁甲骑兵。

    他们衣甲精良,披坚执锐,摆成尖楔状的队伍极其严整,有如一股平地卷起的黑色狂飙,向外围的大批流寇,高声啸叫着纵马直冲而来!

第六百三十九章 负尸脱城

    见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正在拼死搏杀的双方,不觉都瞬间楞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股骑兵,到底是什么来头?

    交战的双方,都下意识地以为,是流寇的援兵到来了。

    因此,原本就在苦苦支撑的朱慈等人,愈发兵无斗志,人人都是惊惧异常,一幅等待被屠杀的麻木模样。

    而看到胜利就近在眼前的流寇部总及其手下,则对这股突然到来的铁甲精骑,十分地不满与怨恨。

    他们每个人都认定,这些厮鸟此时赶来,绝对是要特意与自已争夺这块即将到嘴的肥肉。

    靠,老子辛苦厮杀了半天,岂有这般白白地肥水流了外人田的道理!

    那一脸横肉的流寇部总,横跨一步,手中血淋淋地腰刀直指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厉声大骂:“喂!你们哪部分的?!他娘的,你们没看到吗?这可是老子……”

    一语未完,那前楔尖最前头的骑兵猛磕马肚,已然一道闪电般呼啸着飞速而至,他手中的锋利的精钢骑枪,顺手疾速一刺,骑枪有如长了眼睛一般,从这名流寇部总的嘴巴中径直戳入。

    那开了深深血槽的锋利枪尖,带着戳断的门牙碎粒,复从这名流寇部总的后颈,狰狞透出。

    这名流寇部总,被巨大的冲击力,冲得朝后斜掠飞起,他睁大了眼睛,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怖。、

    随即,那名骑兵抖腕抽枪,从他口中一把抽出鲜血淋漓的骑枪,流寇部总仰面倒栽于地,瞬间死透。

    主将一亡,原本士气高昂的流寇队伍,顿是人心大乱,混乱一团。

    五百铁甲精骑组成的楔形战阵,拥有所有披靡的威力,他们有如风卷残云一般,极其娴熟而迅速地将混乱不堪的这股流寇,全部消灭。

    遍地尸骸,血流盈街,只有极少数幸运的流寇,侥幸得以逃离,他们有如惊惶不安的小兔子,连滚带爬地逃远,不知所终。

    流寇溃去,朱慈等不过十余人的残余队伍,个个目瞪口呆,都不明白,这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身材胖大的太监,向朱慈快步奔来,随即伏身下跪:“老奴曹化淳,拜见太子。”

    肩膀受了重伤,又失血过多的朱慈,脸色惨白,他睁着无神的双眼,愣愣地看了一会面前的曹化淳,才吃惊地开口反问道:“曹化淳,你不是去了辽东么?怎么现在竟在京城之中?”

    曹化淳拱手回道:“禀太子爷,老奴早已随唐王一起从辽东返回。正是因为唐王及时赶回,由老奴带着路,远远地看清了是太子爷被流贼围住,立刻发起进攻,这才侥幸没让……”

    曹化淳絮絮的话语,拐弯抹角地为自已表功,只不过,朱慈却没有仔细听下去。

    他怔怔仰起头,看到那一脸严肃,正缓步纵马踱来的唐王李啸,目光却在瞬间,变得悲凉无比。

    因此,他看到了,李啸背上所背的那具尸体所露出的灰白色面孔,可不正是自己的父亲么?

    “父皇!父皇啊!……”

    太子朱慈发出一声悲嚎,他快步向李啸冲去,便受了重伤的肩膀伤口被用力牵扯,让伤心过度的他,一下子疼得昏厥于地。

    这时,另外一名皇子,永王朱慈,这名年仅十岁的孩子,则用一种警惕与畏缩的眼神,紧紧地凝望着脸色峻然的李啸。对李啸有种莫名畏惧的他,下意识地后退于地,瑟瑟地缩成一团。

    此时的李啸,已从幸存的兵丁口中,大概得知了这场战斗的经过,他脸色凝然,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自已还是来迟了一步啊!

    这三位仅存的皇子,在这样一场突然遭遇的战斗中,定王被流寇击杀,现在只剩两位还活着了。

    而其中,那李啸最为关切的太子朱慈,右臂膀被流寇砍断了筋肉骨头,已是受了重伤,现在又无医官可紧急照料,他能不能最终顺利活下来,还真是个未知数。

    一时间,李啸心下,充满了宿命般的苍凉与无奈。

    “传本王之令,带上太子与永王,速速撤离。其余人等,可自行决定去处,愿从我军行动者,记得跟上队伍。”

    李啸冷冷下令后,便有两名健壮骑兵跳下马来,一名骑兵把昏迷过去的朱慈,紧紧捆牢在背上。

    另一名骑兵,则抱起永王朱慈,把他放在鞍前坐稳,然后用甲衣裹好。

    永王朱慈,在这一时刻,表现得特别乖巧,任凭那名骑兵摆弄,只不过,他充满惊惧的眼睛,一直盯着李啸看,没人知道,这个十岁的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唐王,那永王与巩附马的尸首……”曹化淳回望那一地的尸体,脸现不忍之色。

    李啸一声长叹,沉吟了一下回道:“那就也把永王尸首也带上吧。至于巩驸马,尸首两处,头颅难寻,我军时间紧张,就不带了。”

    一名骑兵应声领命,复把永王尸首系于背上。李啸随即下令,全军掉头东去,复从东直门离开京城。

    一行人穿街过巷,急急东行,在快到东直门之处,李啸的军伍,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这个人,便是大顺军中权将军,官封汝侯的刘宗敏。

    此时的刘宗敏,本来在城门楼上,手持千里镜,一脸得意地观看手下军兵,有如滔天洪水一般涌入城去,复在城中大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看着那一纵手下的放肆作恶有如野兽,刘宗敏开怀大笑,无比快慰。

    只不过,就在这时,他忽然从千里镜中看到,远远有一只数百人的骑兵队伍,后面还跟着数十个衣衫破烂的步兵,从京城跑出,正朝自已驻守的东直门奔来。

    刘宗敏顿时眉头大皱,忍不住大骂起来:”入他奶奶的!这帮怂货不去抢钱抢女人,怎么还掉头反跑出城去,却是何故?“

    待李啸一行人行得近了,刘宗敏赫然发现,这些打头在前面走的骑兵,个个身着精钢铠甲,装备极其精良,而且队伍整肃极有秩序。整个队伍在默然行进中,极其自然地散发出一股凛凛杀气,一看便知是久战精锐之师。

    按说,这么精锐的骑兵,自然是属于流寇从陕西起家的老军,甚至是各位将军王侯的私人卫队,才能有这般悍锐之气。但即便是各位将军王侯的私人卫队,却也未必有这般好的装备呢。

    刘宗敏顿时大起疑心,心下不停打鼓,这支奇怪而神秘的骑兵队伍,到底是什么来头。

    刘宗敏略一思怔,立即蹬蹬下城,随即召集一众手下兵马,朝这股来路不明的骑兵,缓缓拥行而去。

    待到李啸等人行进,刘宗敏纵马上前,手中砍刀一横,厉声喝道:”呔!尔等哪部份的?!如何在此攻城之际擅自出城,却是何故?“

    听到刘宗敏这声喝令,领兵前行的李啸,眼中顿是寒芒一闪。

    他近乎下意识地,握紧了挂在腰间的龙头宝剑。

    这柄黄金剑柄精雕细刻的龙头宝剑,是崇祯战死后的遗物,全由精纯陨铁打造,削铁如泥,极其锋利,是大明二百余年祖传的镇宫之宝。李啸在离开时,为了不让这样名贵的宝剑落入流寇手中,故将其亲自带走,准备到时拥立太子之际,再将其交还给明廷。

    李啸知道,对面敌将此次拦路,定是来者不善,小则口舌盘问,大则上前搜查,而无论是哪种结果,与他们发生战斗冲突,皆是在所难免的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若主动出击!

    李啸随即低声传令:”各位准备,跟着本王一起杀出城去!'

    一阵叮当作响的声音传来,身后各名骑兵,各各持枪荷刀在手,纷纷做好了战斗准备。

    见到这般异状,刘宗敏不觉瞪大了眼睛。

    原本以为,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在自已这声喝问下,必会纷纷下马接受盘问,却没想到,这些沉默无言的精锐骑兵,反倒个个抽出兵器,做好了与自已开战的准备。

    一时间,刘宗敏感觉自已的脑袋有点糊涂了。

    这,这算怎么回事?

    难道说,是那腐朽透顶的明廷,还在京城中暗藏了这么一支精锐骑兵么?

    由不得他细想,李啸与那数百骑兵,发出齐齐的一声爆喊,人人猛磕马肚,挥刀舞枪地疾速冲来。

    唐军这一突然发难,让刘宗敏猝不及防。

    凭着久经沙场的经验,刘宗敏迅速地想要反手抽刀,不料就在这时,那领头的唐军将领,已凌厉杀至。

    “敌将!纳命来!”

    李啸一声暴喝,他手中紧握的龙头宝剑,朝着刘宗敏的脖颈,狠狠砍来!

    刘宗敏心下大惧,多年的战场生涯,让他形成了强烈的条件反射。在李啸手中宝剑,带着一股呼啸的剑光,就要与自已的脖子来个亲密接触之际,他迅速闪身后仰,那锋利的剑尖,擦着脖颈皮肤划过,割出一条笔直的血痕,痛得刘宗敏呲牙裂嘴。

    李啸用力极猛,剑身余势力不减,锋利的剑尖,一下砍中刘宗敏右肩连接两块肩甲的饕餮兽头,嘣的一声,这把这精铁所制的兽头,砍得粉碎。

    哗啦一下,刘宗敏身上那两片铸铁肩甲一下子散开,象两片烂荷叶一般,在风中晃荡。

    见此大变,刘宗敏手下兵将才纷纷反应过来,他们仓促前奔,围在刘宗敏面前,将刘宗敏与李啸两两隔开。

    刘宗敏脸色煞白,他一脸惊恐地看着面前凶神恶形的李啸,手忙脚乱地要立刻拔剑还击。

    一击未中,李啸脸上稍现遗憾之色。

    不过,他并未再发动攻击,而是发出一声厉喝,调头拔马便朝城门冲去。

    一众骑兵,立即紧跟着自已的主帅,一齐朝城门疾冲而去。

    原本等着与李啸大战一场的刘宗敏,怔怔地望着这数百唐军,朝着大开的城门呼啸而去,又盯着那李啸背后所背的那具尸首愣了一下,才最终反应过来。

    这些家伙,看来真的是想要逃出城门了!

    那个身背尸首的将领,一定是个极重要的人物!

    ”快,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刘宗敏声嘶力竭地喊道。

    只不过,他才来得及刚发出一声喊,唐军骑阵有如汹涌的铁流,迅速地把站在城门口那薄薄一排兵丁,象碎纸片一般冲开,那些流寇兵丁惨叫着,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快!拉起吊桥!务必不能让他们逃出城去!“刘宗敏冲着城头厉声大喝。

    他喊得轻松,但数百名铁甲骑兵一起出城,重量怎么也有几十上百吨了,那城头的兵丁,想要瞬间拉起吊桥,谈何容易。

    眼睁睁看着这些骑兵,有如狂风卷云般出城而去,刘宗敏恼恨至极,牙齿咬得格格响。

    不过,当他看到后面,还有未来得及逃走的那十余步兵时,脸上立刻涌起了腾腾杀意。

    刘宗敏随及拔剑大喊:”各位儿郎!速随本将拦住面后这些步兵,绝不能让他们逃了!'

    流寇们闻令,纷纷挥刀舞枪,朝这些步兵冲去。这些原本就是由太监、家丁等组成的二十余名步兵,迅速崩溃,大部被杀,还有数名跪地求降。

    “说!你们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刘宗敏将明晃晃的腰刀,狠狠架在一个太监脖子上,凶神恶煞地问道。

    这名太监脸色煞白,颤抖着回道:“禀,禀将爷,方才逃走的,是唐王李啸与他的亲随卫队!”

    刘宗敏眉头大皱,他把刀尖朝这名太监脖子一压,那太监一声惨叫,脖子伤口处的鲜血,有如小蛇一般蔓爬而出。

    “入你娘!李啸这厮,不是在辽东与鞑子作战么?怎么会不声不响地,悄悄地潜回了京城?!你这厮若要戏弄消遣俺,俺立刻把这你七斤重的脑袋,砍下喂狗!”刘宗敏恶狠狠地说道。

    “将爷!将爷!在下不敢说谎啊!”这名太监又痛又惧,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急急说道:“唐王奉陛下谕旨,急急从辽东返回,他悄悄率其卫队入京,本欲抢出陛下出城,却不料陛下已先行殉国。唐王无奈,只得亲负其尸,夺路出城而去。将爷,在下所言,句句为实,决不敢欺瞒将爷您啊!”

第六百四十章 一招疏漏,后患无穷

    听到这里,刘宗敏脸色大变,五官瞬间扭曲,呈现一种怪异的模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来,刚才与自已交手的那个家伙,还真是李啸,这个家伙,出手端的狠辣,差点就要了老子的小命。

    没想到啊,李啸这厮,如此有情有义,他不顾危险,在时间不够不能全军从辽东尽返的情况下,竟独自率领自身卫队,匆匆乔装潜入京城去搭救皇帝。此番壮举,比起那些逡巡不前,不敢入援京城的外地兵马,真是天壤之别。

    要是明军之中,皆是有李啸这般勇悍果决,大顺军还能顺利打到京城么,只怕是连在陕西建立大顺都不可能吧。

    而那明朝皇帝死后,李啸还能不嫌累赘,亲负其尸脱城离去,这般仁义,倒还真是天底下无人能及。

    刘宗敏暗自感慨之际,这位那名被刀压脖子的太监,见得刘宗敏皱眉不语,以为他嫌自已没有全部说完,遂又絮絮地回道:“禀将爷,唐王不但带了皇上的尸首,另外,还把两位皇子也皆带出城去了。奴婢所禀,皆是实情,将爷若不信,可向旁人查问。”

    太监的话,让刘宗敏又是大吃一惊。

    崇祯死了,是他意料之中之事,那李啸纵把崇祯尸首带走,却也与大局无妨。倒是,他还将崇祯的皇子带走,这个问题可就十分严重了。

    因为,原本流寇的计划是,在入城之后,崇祯若战死或自尽,那怎么着也要把崇祯的几位皇子给抓住,作为将来与明朝谈判的筹码与工具。同时防上他们脱逃出城后,再有东山重起的机会。

    却没想到,李啸这厮下手够快,竟然抢先一步,先把皇子给掠走了。那么,大顺军的计划将会被严重打乱,接下来打算利用明朝国中无主,从而快速南侵,大肆侵吞攻占明朝国土的计划,可就要同样要彻底落空了。

    想到这里,刘宗敏的内心,极其不是滋味。

    可恨现在,自已手下近乎全部的兵马,全部在城中大肆劫掠,想要去把他们紧急召集回来,去追赶已逃出城去的李啸,根本就不可能了。

    放敌逃遁,无计可施,真真情何以堪!

    实在是有种煮熟的鸭子,竟眼睁睁地看着它飞掉的感觉,那股说不出的窝囊劲,能把人憋炸。

    心情烦躁的他,再无心听那太监絮叨,他抬起一脚,狠狠踢翻那跪倒于地的太监。

    于此同时,刘宗敏大声喝令手下,将这些投降的残余太监及兵丁们,全部关押起来,以备将来查证。随后,他便翻身上马,带上数名随从,急急入城去寻找李闯王。

    刘宗敏知道,出了这样的大事,只能尽快向李闯禀报,方是最为妥善的举措。

    刘宗敏一行人,在一片混乱充满了杀戮与罪恶的京城中,四处兜转,又一路问人,才最终问得闯王去处。

    原来,闯王李自成在听得探报,说自已的手下军兵在攻下皇宫之后,顿是心痒难熬,欢喜不禁。

    好哇,这与俺斗了十余的崇祯佬儿,现在总算就要落在俺手里了,却断不可便宜了他!

    一心想要活擒了崇祯的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喜悦,立即带着手下,从城北德胜门,急急赶往皇宫而去。

    李自成一行人,一路上穿街过巷,打马疾行,从血火中滚打出来的他们,对满街的鲜血与尸体近乎熟视无睹,现在的他,一心只想擒获那已如瓮中之鳖的崇祯。

    在快到皇宫之处时,忽有快马飞奔来报。

    来人用一种惊惶不安的语气急急告诉他,就在皇宫建极殿外,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

    在这场战斗中,有一股来路不明的骑兵,从背后突袭正在攻打皇宫的流寇军兵,导致流寇先头近二千人的部队,以这股骑兵的强力突袭之下,近乎全军覆没。

    听到这个消息,李自成几乎惊呆。

    不是吧?!怎么竟有这么事?

    要知道,京城之中那五大营的京兵,早在前时时日,便大部于城外投降,现在的京城中防务如此空虚,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劲兵悍卒藏身其中?

    况且,大顺军自入城以来,残余的明军基本都是望风而降,几乎难遇抵抗,又怎么会,在城中无缘无故地突然来了这般强悍的一股骑兵,以区区数百人之数,竟能把自已的先头部队给一击而灭?!

    明军之中,何时竟有这般强悍的部队?

    而这般强悍的部队,又如何会一直默默无闻地潜藏于京城中,自已的细作与探报,皆无半点察觉,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股骑兵,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现在,这股骑兵,却是去了何处?”李自成浓眉紧皱,厉声喝问。

    “禀闯王,我等亦不清楚。只是据残余的军兵通报,说那崇祯皇帝的尸首,亦被这股骑兵带走。整只骑兵队伍离开皇宫后,便不知去向了。”

    “哦?竟有这等怪事?”

    李自成心下五味杂陈,捋着胡须思忖了半晌,却还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搞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不过,他在心中,却是满满的感慨。

    这崇祯佬儿,已然城破身死,却还能被部下救走,未能落到自已手中,让自已发泄仇恨,倒亦算他运气好呢。

    就在李自成迷然无绪之际,刘宗敏带着一众随从,急急地赶到午门之处,求见于他。

    远远地一见到李自成,刘宗敏就立即连声叫唤:“闯王!闯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听到刘宗敏这连声咋呼,原本就心情郁闷的李自成,顿是更加心烦意乱,他扭头冲着疾奔而来的刘宗敏厉声喝道:“操!什么事不好了,他娘的快点说!”

    刘宗敏纵马到离李自成数步开外,吁的一声,勒住马缰,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细汗,向李自成急急禀道:“闯王,不好了!那李啸,已把崇祯佬儿的尸首,以及几位皇子,统统带出城去了!'

    刘宗敏的话,说得李自成顿是一愣:”李啸?哪个李啸?‘

    “还能是哪个李啸?就是那个正带兵在辽东与鞑清打仗的唐王李啸!’刘宗敏咬着牙,恨恨道:”这厮带着其卫队,从辽东潜回,趁我军破城之际,假打我军旗号,潜入城中,救走崇祯之尸首,又复寻得那几位皇子,业已一并带出城去……“

    ”啊?竟有这样的事情,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李自成脸色大变。

    “禀闯王,李啸这厮,带领卫队从东直门潜逃出城时,在下正好驻守城门之处。一时猝不及防,还险些让他偷袭得手!'刘宗敏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脸上满是深深恨意:”幸得我及时反应过来,擒得他后面尚未逃走的步兵与一些太监,才总算问清了缘由。因在下兵马尽入城中,实在抽不出足够的兵力,再去追击李啸等人。故在下才急急赶来求见闯王,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接下来却该如何处置?“

    刘宗敏这番话,让李自成心下,顿是愈发堵得发慌。

    操!皇帝死了,尸首被人抢走也就算了,现在竟连皇子也落入了李啸手中,这,这简直就是给自已留了下无穷的后患!

    他几乎可以预见,李啸在将这数名皇子带走后,一定会尽快返回山东,再立新主,重新恢复明廷,重新组建国家机关,从而挟天子令诸侯,重新整合明朝内部力量,然后东山再起,再向自已发动报复性的进攻。

    而相应的,自已原先的计划,想利用明朝上下无主,从而内斗不休的状态,让自已得以一一击破的美好愿望,就此彻底成为泡影了。

    李自成脸现十分懊怒之色,他狠狠一拳砸在大腿上,立即传令道:”汝侯!俺命你,速速去北城外本帐中,调集作为预备队的三千老军骑兵,务必要尽快追上李啸,万万不可让其脱逃!“

    ”得令!“

    刘宗敏拱手应命而去,李自成余怒未歇,他象一只焦灼不安的凶兽一般,原地兜转了数圈后,又厉声下令道:”传俺军令下去,城中若还有抵抗的明朝兵马,全部格杀勿论!另外,那些明朝的王公贵戚,全部集中看管,命手下军将,严厉追赃助饷,如有抗旨不交者,全家诛杀!“

    ”得令!'

    李自成这声令下,原本开始渐渐平静的北京城,开始陷入更大的动荡不安中。

    成批的王公贵戚,再没了任何往日的威风,他们象一群待宰的猪一样,被大顺军兵们用铁链锁了,系脖吊脚,一路叮当作响地押往宫衙等地,随即在这些地方,被严刑拷打,勒令他们吐自家藏银两以自赎。

    李自成把李啸率部成功撤退的腾腾怒气,全部发泄在这个明朝的官员勋戚身上,他下令,要大规模提高赎银的数量,并亲自宣布内阁尚书索银十万两,部院京堂锦衣帅七万两,科道吏部郎五万、三万,翰林一万,部曹千计,余各有差的追赃数额。

    而在这些官员中,李自成决定亲自提审明朝最后一任首辅,东阁大学士陈演。

    之所以李自成要亲自下场,去拿明朝降臣中官职最高陈演开刀,也是有原因的。

    他这样做,有杀鸡吓猴之意,亦有深恨陈演这个曾经暗投大顺的前明官僚,前工作做得不够,导致一未能阻止崇祯战死,二未能阻止李啸夺尸,三未能及时藏匿皇子,反被李啸掠走。这三条罪状叠加在一起,李自成杀了陈演的心都有,更不用说拿陈演来追赃泄愤了。

    而这位早就与大顺军暗通款曲,还曾暗中阻止崇祯皇帝南逃的大明首辅陈演,则是万万也没想到,大顺军会这般翻脸无情,这般过河拆桥,非但没有如先前许诺的那般,要给自已大笔赏赐,要在新朝继续重用自已,反而竟然开始打自已这样有功之臣的主意,要追赃助饷,要把自已往死里整。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啊!

    靠,早知道流寇是这般翻脸无情,这般恩将仇报,自已就是打死,也不会阻止崇祯南迁哪!

    于今想来,怎一个悔字了得!

    “闯王!在下对新朝是有功的啊!闯王你不能这样对我啊!还望闯王开恩,放在下一条生路吧!”

    见到一众如狼似虎的兵士,拿出已被人血洇染成暗红的粗大夹棍,陈演吓得腿都软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于地,磕头如捣蒜,象条丧家狗一样连声哀嚎。

    “上夹棍!'

    李自成铁青着脸,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苦苦哀求,而表现出半点同情的样子。

    ”得令!'

    一众兵士蜂拥而上,一把将陈演死死按倒于地,毫不客气地给他的双腿套上夹具。随即两名军士分站两边,手拽绳索,用力地将夹棍夹紧。

    “啊!'

    一声刺耳的惨叫后,陈演这样一个文人,挨了第一下受刑,就一下子晕死过去。

    此时的他,被贯在夹棍之上,象条死狗一样动弹不得。这夹棍,长三尺有余,以杨木所制,去地五寸多,贯以铁条,每根中各绑夹拶三副。要夹人时,直竖其棍,一人扶着,安受刑者的受刑部位在上面,又用棍一具,交足之左,使受刑者不能移动。再用一根长六七尺、围四寸以上的大杠,从右边猛敲足胫,使他小腿流血洒地。

    而且,夹棍有各种棍组合,可以夹手,也可以夹脚,还可以夹大腿,最是折磨人不过。

    “报!禀闯王,陈演已昏厥,可否还要再度用刑?’

    ”他娘的,想装死,没门!继续用!夹完腿,夹脚趾,夹完脚趾夹手指,给老子夹死拉倒!'李自成双眼血红,咬牙厉声下令。

    士兵们听得命令,不敢稍怠,又狠狠地对已然昏厥的陈演继续用刑。

    此时,陈演已经饱受折磨,他不论是手指的骨头,或是脚趾的骨头,或是大腿的骨头,已经处处断裂,全身上下血肉模糊,肿胀成可怕而奇异的模样,滴滴鲜血从伤口涌出来,流得全身都是,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此时,兵士用刑也累了,他们喘着粗气,连踢了昏厥于地的陈演好几脚,陈演却如一条死狗一般,一动也不动。

    他软绵绵的趴在地上,身上地下,满是淋漓的污血,有如一条令人恶心的红色鼻涕虫。

    “来人,给俺浇盆冷水下去,这家伙想要装死,却是不能!”李自成又怒吼道。

    哗的一声,一盆冷水泼过来,冷水呛入鼻道,陈演在剧烈咳嗽中苏醒。

    这个原大明首辅,东阁大学士,发须散乱泪珠滚滚,他踉跄着爬向李自成的座位处,一边呜咽哀求道:“闯王,在下再也捱不住了啊!你就大人大量,饶了在下吧!”

    见他这副怂样,李自成一脸蔑视,他还未说话,却见一脸风尘与泥土的刘宗敏,气喘吁吁地急急跑入殿中。

    随即,刘宗敏扑通一声,跪倒在陈演旁边。

    “闯王,在下无能!我率三千精骑兵,一路急急东追,直至河间府地界,都未能追上李啸……”

第六百四十一章 追赃助饷

    刘宗敏这番话说完,李自成脸色铁青,难看至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实,李自成已想到过,李啸这帮人现在只有骑兵,再没有后面的步兵拖累,一路向东疾逃,速度定然加快了不少。而刘宗敏在经过了一番反复折腾后,才仓促率领三千老营骑兵去追赶,定是时间已然不及。能追上,是幸运,追不上,却更是极正常之事。

    李啸这厮,终于带着崇祯皇帝的尸首,以及几位皇子一同顺利离开了。他们这一去,实有如猛虎入山,蛟龙入水,再不可寻,再不复返。

    将来,李啸这家伙会给自已,给大顺朝,带来多大的风险与麻烦,哪怕作最怕的打算,亦不过份。

    “闯王,现在我等,却该如何行事?‘

    见李自成绷着脸一直不回话,地上的刘宗敏,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李自成一脸怒容,他瞪着眼睛,直直盯着刘宗敏惶然不安的脸孔,一时间,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还能说什么呢?

    毕竟,现在李啸人都跑了,又还能有何补救措施呢?

    一时间,整个大殿之中,竟是一片寂然。

    整个大殿中,都没有人注意到,这时那趴在地上,被折磨的鲜血淋漓骨头尽断,已然只剩半长残命的前明最后一位首辅陈演,那原本垂死的眼中,竟闪出一丝亮光,随及又跳荡起一丝愧色。

    没想到啊!李啸这厮,竟然这般有情有义,他不管自身安危,仅带着数百人的自家卫队,就孤军潜入京城去搭救皇帝。这份忠义之心,拳拳可见,实是令人叹服!

    想起来,此人曾为朝廷反贼,公然与朝廷对战,后来虽被崇祯重新招安,并进一步招为驸马,但此人一直与朝廷面和心不和,游离于朝廷管辖之外,却已然是独立王国般的存在。

    按理说,在现在这样的局面下,李啸完全可以如那些迟迟不来入援的外地兵马一样,冷漠坐视明廷的灭亡,袖手旁观根本不加理睬,却没想到,他竟不顾生死,从辽东千里迢迢返回,去搭救一个名义的皇帝,不管其到底是何真实想法,但这份忠义之情,整个大明朝,怕亦是无人可匹之了。

    而相反地,自已这样一位大明首辅,饱受明廷恩宠,却一心想着出卖皇帝出卖朝廷,从而苟且图存,腆颜度日,用尊严与良心,来为自已换取功名利禄,这番对比,实是愧煞人也!

    陈演忽然惨笑起来,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嘴巴中鲜红的血泡咕嘟作响,似乎是想说点什么话。

    见到陈演这般恶心作态,原本心烦不已的李自成,顿是更是愤恨羞恼,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刷的一声,抽出腰刀,快步朝陈演走去。

    铮的一声轻响,这柄锋利的腰刀,那凛凛寒光的刀尖,直指陈演的喉咙处。

    ”你个混蛋,兀地笑个甚?是不是想死!“

    李自成厉声喝问,陈演却只是仰着头,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空洞无物,好象两个无底的黑洞。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愣愣地看着李自成,有如在看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看得李自成内心发毛。

    这个陈演,该不是现在突然疯了吧?

    ”你这老东西,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他娘的,这样一直看着俺作甚?“

    李自成一咬牙,将刀尖进一步抵近陈演涌动的喉咙。锋利的刀尖,迅速刺破陈演的颈部皮肤,道道鲜血漫溢渗出,与脖子上暗红的血垢混在一处,看让愈发恐怖而恶心。

    而就在这时,整个大殿都听到了一声几不似人声的惨叫。

    ”皇上!微臣有愧啊!微臣对不起你!微臣猪狗不如!微臣现在就来九泉之下陪你,向皇上你谢罪啊!“

    陈演大声喊完,泪涌如泉,在李自成等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咬紧牙关,拼尽全身力气,用自已的喉咙,朝刀尖上用力撞去!

    噗哧一声轻响,锋利的刀尖,深深刺入陈演脖颈之内!殷红的鲜血,有如喷泉一般向外溅喷而出。

    这一突然变故,令李自成与刘宗敏皆大吃一惊。

    他们原本以为,陈演这厮,虽然身遭这般苦楚虐刑,但这样贪生怕死的小人,一定还会继续苟活下去,却没想到,他竟故意激怒李自成,以求一个了断。

    这般看来,这个卑怯庸劣,又卖主求荣的前大明首辅,倒还真的是突然良心发现,知道自已卖主求荣罪大恶极,从而趁机自尽呢。

    在全殿人关注的目光中,陈演有如一条被刀子扎中的长虫,下意识地抽搐挣扎,渐渐地,不再动弹了。

    他死了。

    李自成刷地抽回腰刀,陈演的尸首失去支撑点,扑地一声,软软地趴伏于地。

    李自成忽然发现,已然死透的陈演的脸上,仿佛在这一瞬间,竟有种莫名轻松之色。

    整个大殿中,有如死去一般寂静。

    ”传俺之令,把这厮,也给好好葬了吧。“李自成转过身去,不再看那陈演尸首,他脸色凝重,冷冷下令。

    ”闯王,那李啸……“刘宗敏又追问道。

    李自成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了。

    然后,他迈着艰难的步伐,重新坐回椅子,呆怔了一阵,又挥了挥手,示意他先行退下。

    刘宗敏见李自成这般六神无主一筹莫展的样子,遂长叹一声,狠狠一跺脚,掉头大步离去。

    李自成兀自呆坐着,他木然的目光,直直看着黑乎乎的大殿深处,没有人知道,这位权势已到达顶峰的大顺皇帝,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李自成正式登基称帝,大肆封赏部下,同时大规模更改官制。

    其中,六部改为六政府,司官改为从事,六科改为议,十三道改直指使,翰林院改宏文馆,太仆寺改为验马寺,巡抚改为节度使,兵备改防御使,知府、知州、知县改为尹、牧、令。

    接下来,李自成的大顺军,开始全城范围内大肆追赃助饷,大肆烧杀抢掠,北京城顿成人间地狱,此时的京城局势,倒与真实历史上相差无几。

    “凡拷夹百官,大抵家资万金者,过逼二三万,数稍不满,再行严比,夹打炮烙,备极惨毒,不死不休“。

    “牵魏藻德、方岳贡、丘瑜、李遇知等,勋戚冉兴让、张国纪、徐允桢、张世泽等八百人追赃助饷,严刑拷打,哀嚎终日,观者无不骇然……“

    “李自成手下士卒贪嗜,臣将骄奢,杀人无虚日,抢财无终时,大抵兵丁爪牙,杀人害命,掠抢民财,奸**人,几无终止……“。

    而李自成之所以要这样过河拆桥,反过来拿这些投降自已的明朝官员勋戚开刀,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大顺军的追赃助饷政策,说到底,还是延续之前三年不征的政策,也就是人所共知的口号:“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

    这句话,是极其凝聚百姓人心的口号,也是大顺能得到底层百姓拥戴的重要原因。这个政策从李自成造反后期开始,一直延续下去,并没有因为在西安立国,乃至攻占北京而立刻改变。

    也就是说,为了笼络人心,为了塑造自已的救星形象,大顺治下的百姓是不需要缴纳任何赋税的,可是百姓不交税,庞大的军队以及政府的开支又从哪里来呢?总不能从天下掉下来吧。

    因此,自然而然的,是要从富人与官员身上收刮了,所以大顺军所过之处,官员乡绅富户们就倒了霉,本人被处死不说,家产往往会被抄掠一空,田地也被分给贫民所有。

    眼下大顺军规模,形形色色加起来,已经发展到了近百万人,光攻下京城的部队就近五十万,这样庞大的军队,需要的粮饷实在是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天文数字。

    大顺军打进北京后,从国库皇帝的内库中,得以查抄的银钱寥寥无几,令李自成都不停感叹崇祯的艰难。因此,如何供养军队的庞大开支,自然要从北京城里的富人地主与官员勋戚们身上打主意了。

    在北京城内,有着数以百计的勋贵,数以千计的官员,其他如太监厂卫一众人等人,更是数以万计。大顺现在,已然建立了自已的行政机构,官员人数亦是充足,自然不需要前明的勋贵官员们再来效忠出力,故而大顺在夺取京城后,对这样前明的遗老遗少,自然是立即翻脸成仇,反目相对。

    而在李自成等大顺领导人的眼里,以及他们的亲身经历中,明朝的大小官员,从上到下就没有不贪的。其他太监锦衣卫等也同样是要大力加以清扫的对象。

    而只要从这些人身上搜刮到足够的财富,即使暂时没有征收赋税,也足以供应大顺军队朝廷数年的开支,而数年之后,大顺根基稳定,各地趋于安稳,那时再向百姓们征收赋税便是。

    所以,攻下京城之后,李自成集团立刻开始了急不可耐的追赃助饷。在李自成逼杀大明首辅陈演的亲身表率下,大顺军向京中的勋贵大臣们,毫不客气地举起了屠刀。

    京城之中,无数大顺军兵,在各名主将带领下,气势汹汹地冲入了勋贵与官员的家中,不管是当权的公侯,还是闲散的伯爵,抑或太监吏员等等,一律当场锁拿,大刑侍候追缴财产,皮鞭夹板齐上,把这些昔日的人上人们,个个打的皮开肉绽、骨断筋折,不得不把藏匿于地下的银钱一一吐出。

    那位国丈周奎,当初崇祯令大臣们献银助饷之时,成了一个令人可笑可叹的反面典型。而如今,在凶恶的大顺军士兵皮鞭之下,前明周奎,却老老实实一下子交出了三十万两银子,以求能得到大顺军的宽恕。

    然而,即便他吐了这么多,刘宗敏等人依然认为他吐得还远远不够,下定决心非得榨干他所有的银子为止。

    于是,大顺军军卒对周奎乃至他的家人进行了严刑拷打,周奎妻子和儿媳忍受不住屈辱上吊自尽,周奎的长子被当场打死,他和次子也被打的遍体鳞伤,最后不得不交出所有的财富,只白银一项,就达一百万两之多。

    在被榨吐出全部的财富后,周奎一家人,最终依然被秘密处死,全家人无一幸存。

    不过,在这个官员贵戚与富绅地主一片哀号的气氛之中,也有极少部分人,政治投机献媚成功,获得了李自成的信任,前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就是其中的典型。

    前任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原本于今年初,因为办事不力,被崇祯解职在家,一直处于赋闲状态。在流寇们开始追赃助饷之后,骆养性敏锐地感觉到,一个让自已重新飞黄腾达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在主动交出四万两银子之后,骆养性被大顺军宣布释放,然而,骆养性却主动向刘宗敏提出,愿意用自家先前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所掌握的信息与情报,帮助刘宗敏更好地完成追赃助饷。

    刘宗敏闻言,简直大喜过望。

    要知道,锦衣卫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骆养性身为前任指挥使,对京中官员们的境况,自然十分熟悉,谁家富裕有钱,谁家境况一般,皆是了如指掌。

    有这样一个人效力,刘宗敏的追赃助饷工作将会如虎添翼,毕竟,这样的专业人士在身边,一定会大大提高追赃助饷的效率,大大节省时间与精力。所以,他想都没想,立即加以同意,并委任骆养性部总之职。

    见刘宗敏决定起用自已,骆养性十分感激。遂全心全意为大顺军效力。而有了骆养性的帮助,追赃助饷的效率果然大大提高,短短数日内,追缴的财富,总共折合白银七千万两之多!

    大顺军在此刻,达到了自造反以来,所能拥有财富与荣耀的顶峰!

    刘宗敏十分高兴,给予了骆养性三千两银子作为赏赐,以表彰他的卖力效劳。

    这时,颇受恩宠的骆养性,为了更好地向主子献媚,他决定,向权将军刘宗敏,献上一位堪与古代西施貂蝉同样美丽出名的女子,以邀其心,以固已宠。

    这名女子,便是陈圆圆。

第六百四十二章 强掳陈圆圆

    陈圆圆何许人也?

    陈圆圆出身于货郎之家,母亲早亡,育于姨夫家,从姨父的姓“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居于苏州桃花坞。隶籍梨园,天生丽质,才华横溢,因此名闻遐迩,为吴中名优,戏曲家尤西堂少时“犹及见之“。

    陈圆圆色艺双绝,名动江左。她自幼冰雪聪明,艳惊乡里。时逢江南年谷不登,重利轻义的姨夫,遂将圆圆卖给苏州梨园,善演弋阳腔戏剧。

    她初登歌台,扮演《西厢记》中的红娘,人丽如花,似云出岫,莺声呖呖,六马仰秣,台下看客皆凝神屏气,入迷着魔。陈圆圆“容辞闲雅,额秀颐丰“,有名士大家风度,每一登场演出,明艳出众,独冠当时,“观者为之魂断“。

    这样的绝世美人,得到了当代复社才子冒襄的喜爱。据冒襄《影梅庵忆语》载,冒襄与陈圆圆私订盟约在崇祯十四年秋,此后冒襄因家事牵累,未能赴圆圆约会。其间圆圆屡次寄书冒襄,促其践约,冒襄皆不及回复。

    才子的软弱与犹豫,终于使他与一代美人陈圆圆,擦肩而过。

    到了崇祯十五年仲春,陈圆圆被外戚田弘遇,也就是崇祯帝田妃之父,给劫夺入京。“十五年春,戚畹田宏遇南游吴阊,闻歌妓陈沅、顾寿。名震一时,宏遇使人购得顾寿,而沅尤靓丽绝世,客有私于宏遇者,以八百金市沅进之,宏遇载以还京。“

    陈圆圆入京后,成为田弘遇府上的家乐演员。田弘遇因贵妃去世,日渐失势,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以及在乱世中找到倚靠,有意结交当时声望甚隆且握有重兵的吴三桂。

    因此,田弘遇刻意盛邀吴三桂赴其家宴,“出群姬调丝竹,皆殊秀。一淡妆者,统诸美而先众音,情艳意娇。“而这位淡妆丽质的歌姬,就是陈圆圆。

    前来饮宴的吴三桂,十分惊诧于陈圆圆的美艳,“不觉其神移心荡也“。

    临近告辞时,田弘遇故意问道:如果流寇逼近京城,怎么办?吴三桂直率地说:如果田公把圆圆送给我,那么我可以保证,田公无恙,国家无恙。

    田弘遇闻言而喜,他心中明白,既然吴、陈两人都有意,自已又能得以攀上吴三桂这根高枝,故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答应了这个请求。

    田弘遇遂慷慨解囊,将陈圆圆盛装打扮之后,并置办丰厚的妆奁,再派人有如正式送女出嫁一般,敲锣打鼓地送至吴府。

    正当他们如胶似漆,亲昵百般之时,朝廷担心边城空虚,鞑虏乘虚入寇,故催促已任宁远总兵的吴三桂,赶快出关驻守,不可再留恋于京城。正与陈圆圆缠绵恩爱的吴三桂,本想携带陈圆圆同行,但父亲吴襄担心崇祯皇帝获悉此事,嫌吴三桂沉迷女色会对他的仕途有影响,故劝他把圆圆留在京城,让他独自一人先行赶回宁远。吴三桂十分无奈,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别佳人,独自前往宁远。

    却没想到,造化弄人,他这一去,与自已的家人,与自已心爱的女子,却是近乎永无相会机会的诀别。

    其实,李自成在进入紫禁城后,饱暖思**,他询问过太监,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为何没有一个国色天香?

    李自成问完这番话,那太监便回答道:先帝忧心于国事,拒绝声色,因此后宫没有佳丽。不过,只有一个陈圆圆,堪称是绝代佳人,田妃之父田弘遇,曾想送给皇帝,却遭皇帝拒绝。后来田弘遇送给了吴三桂将军,将军出关,圆圆留在府内,现在与吴襄住在一起。

    李自成虽然好色,却也还算有些头脑,没有完全被女色冲昏了基本的理智。

    他知道,自已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尽快派人去收编山海关总兵祖大乐与宁远总兵吴三桂的兵马,从而彻底解除明廷在北面的残余势力,使自已一可获得更多的投降兵马,二可使治下的领土与满清交界,获得足够的缓冲空间。

    因此,如果为了满足自已的色心,而去逼迫吴襄交出陈圆圆,那自已只会收获一个绝对的死敌,这在解决吴三桂这个麻烦前,绝对是一个极度愚蠢的举动。

    当然,这样的绝世美人,也不能让吴三桂这样一个将来的降将独自享用,李自成在心下作了决定,那就是等到投降吴三桂,收编了他的部众之后,再随便找个由头,一刀宰了他,从此彻底霸占绝代美人陈圆圆。

    所以,李自成在询问过此事后,便决定暂时不再对陈圆圆有任何举动。与此同时,为了防止有人趁机打陈圆圆以及吴襄的主意,他还特意派了数十名军兵,去吴府对他们加以保护。

    李自成是想着,等到追赃助饷差不多完成后,再派遣降将唐通,带了犒赏银子四万两,以及吴襄的家书,前往宁远招降吴三桂。

    只不过,李自成万万没想到,他自以为做得十分隐秘,连最亲信的将领都没有告诉。应该无人知晓这吴府之中,还有这样金屋藏娇的故事。

    却没想到,现在却被骆养性这厮,提前告诉了号称大顺第一色魔的刘宗敏,这简直就是把一只香喷喷的烤鸡摆在野猫子面前,焉有不下嘴的道理!

    刚刚饱吃了一顿酒饭,喝得醉的刘宗敏,听了骆养性的禀报,当即喜不自胜,立即便带着一从随众,由骆养性带路,前往吴府而去。

    一行人来到吴府处,府外有稀稀落落有十余名兵士在看门。他们一见到夜幕中,有一行人正快速地朝吴府过来,这些看门的兵士中,一名什长模样的人见状心疑,冲着他们厉声大喊:“喂,你们哪部分的?闯王有令,此处不许进入!”

    听到这名小什么的喝令,刘宗敏瞪着血红的眼睛,长长地了个饱嗝,脸上便是凶相毕露。他摇晃着走近这名小什长,二话不说,啪的一声,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在他脸上。

    那什长一声惨叫,噗地一声,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

    “你个瓜怂!竟敢盘问起老子来了!真是讨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谁!”刘宗敏叉着腰,冲着这名什长厉声大骂。

    这名什长挨了这凶狠的耳光,又看清了来人是刘宗敏,顿是心下大惧,遂再不敢违抗,他与一众手下,唯唯喏喏退到一边。

    此时,听到外面动静声大,里面的吴襄等人,急急跑出府来,他们一见到竟是刘宗敏前来,各人俱是一惊,慌忙跪倒于地。

    “小老儿拜见将军!”年过花甲的吴襄,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刘宗敏面前。“小老儿不知将军驾到,有失远迎,实是罪过。”

    刘宗敏一声冷笑,随即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说话。

    ”吴襄,俺来这里,也不想与你这厮说甚虚头巴脑的废话,你就把那陈圆圆,给俺交出来就行了!“

    听到刘宗敏这句大咧咧毫不掩饰的话,吴襄脸色大变。

    ”将军,不可啊!“吴襄急急回道:”圆圆乃是犬子爱妾,是名有夫之妇,如何配得上将军你呀。对了,本府尚有数名姿色尚可之歌姬,若将军不弃,可让她们出来与将军相见。“

    ”去你娘的吧!“刘宗敏闻言大怒:”吴老狗,你他娘的耳朵聋了么?老子想要的是陈圆圆,你竟敢找些歌姬来打发俺,真是他娘的给脸不要脸!老子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刻把陈圆圆交出来,不然,老子现在就要打爆你的狗头!“

    吴襄一脸戚色,又苦苦哀求道:”将军,不可如此啊,圆圆乃是犬子……“

    他一语未完,刘宗敏已是狠狠一脚踢来,正中其胸,可以清楚听到胸骨的碎裂声。

    吴襄一声惨叫,扑通一声,仰面摔倒在地。

    ”入你娘,老子说的话,你他娘的没听到吗?非要逼老子动手是吧?“刘宗敏骂骂咧咧,他刷的一声,插出腰刀,横搁在吴襄脖子上。

    见到这柄在月色下寒光凛冽的腰刀,吴襄吓得浑身哆嗦,脸色煞白的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只是下意识的后退着。

    见吴襄兀自不答话,刘宗敏心下暴怒,脸色阴狠的他,下意识地加了一把劲,吴襄的脖颈,立刻有暗红色的鲜血渗出。

    ”老东西,你到底叫不叫,你再不叫她出来,老子先一刀宰了你,再去屋中搜查,陈圆圆一样逃不出俺的手心!“

    刘宗敏一边说话,一边手中继续加劲,眼见得吴襄脖颈鲜血如注,怕是下一步就要被切断脖颈动脉之际,从府中传来一声娇叱:”休得无礼!快放开我公公,我跟你走!“

    刘宗敏闻言一愣,他扭头望去,只见让他垂涎三尺的陈圆圆,正站在院子门口,对他怒目直视。

    陈圆圆这般嗔目直视,却让刘宗敏这个粗鲁的武夫,给看得呆住了。

    此时此刻,也许只有陈圆的旧情人冒襄的诗句,足以形容她的美貌。

    “其人澹而韵,盈盈冉冉,衣椒茧,时背顾湘裙,真如孤鸾之在烟雾“

    “妇人以资质为主,色次之,碌碌双鬓,难其选也。慧心纨质,淡秀天然,平生所见,则独有圆圆尔。“

    刘宗敏双眼放光,嘴角流涎,他嘿的一声,用力拍了一下大腿。”俺滴个乖乖!这世上真有这么标致的美人呢,哈哈,老天待刘某不薄哇!今天晚上,俺老刘要不拿出浑身解数出来,就他娘的不是个男人!“

    他一说完,放声大笑,旁边的军士,皆齐声鼓噪欢呼起来。

    刘宗敏快步走到陈圆圆面前,用淫荡至极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放肆地用鼻孔凑近她脸蛋嗅了嗅,忍不住又嘿嘿笑了起来。

    陈圆圆见他这般无状,心下恶心得紧,却又只能强自抑住。

    她轻叹一声,脸无表情地对刘宗敏说道:”将军,妾身愿随将军而去,只希望,将军不要再为难我老父亲。“

    ”这个好说,好说。“刘宗敏忙不迭地笑道:”只要小娘子愿随俺而去,吴老爷子咱定不会为难他。那么,俺也不多说啥了,就请小娘子随俺离去,今晚一齐乐得快活吧,哈哈。“

    陈圆圆泪光盈盈,她用哀戚无助又幽怨无比的目光,凝视着犹呆坐于地的吴襄,良久,才哏地一声,跟着刘宗敏走出府门而去。

    此时,一直守在府外的骆养性,已安排了一顶小轿过来,见到陈圆圆出来,骆养性忙上前迎接。

    见到这位前锦衣卫指挥使一脸谄笑地迎了过来,冰雪聪明的陈圆圆立刻想到了,刘宗敏这厮,与吴府向无交集,他突然来找自已,定是骆养性这个前锦衣卫指挥使出的坏主意。

    这个家伙,真是端的可恨!

    在行过骆养性身边时,陈圆圆故意停了一下。她目视前方,冷冷地说出这句话:“骆指挥,小女子送你一句,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骆养性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只不过,他尚未回话,陈圆圆已昂然前行,自行走入轿中。

    夜色微茫,凉风瑟瑟,刘宗敏骑着高头大马,哼着小曲率先在前开路,一行人穿街过巷,很快就消失在夜色深处。

    而眼见得刘宗敏一行人走远,一直站在府门外呆呆眺望的吴襄,噗的一声,吐了一口老血出来。

    整个人瞬间站立不稳,软软地向门槛倒去。

    “老爷!……”旁边的家随家仆阿贵眼尖,急急地将他扶住,才让吴襄免摔了一跤。

    吴襄在阿贵的掺扶下,踉跄着回到屋内。

    阿贵正要去打水,想把身上沾满血渍的吴襄给擦洗干净,却被吴襄一把叫住。

    ”老爷……“

    ”阿贵,家里的事,不要你管了。我交待你一件事,你立刻去办吧。“吴襄双眼望着遥远的窗外,面无表情地说道。

    ”老爷有何吩咐,阿贵立刻去做,绝无二话。“

    ”那好,我要你立刻做好准备,趁这些时日京城混乱之机,早早混出城去。然后,径去宁远,通知我儿家中之变故。“吴襄说到这里,脸上是说不出的感伤与怨怒:“你记住,要告诉吾儿,说为父在京城中,受了流贼之大辱!圆圆亦被流贼刘宗敏掳走……,他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为为父,为圆圆,报此深仇大恨!”

第六百四十三章 走投无路吴三桂

    次日,阿贵化装成流民,潜出京城,一路匆匆北去。

    他就象一颗散布仇恨的种子,去点燃一串可以引发惊天事故的爆炸物。没有人知道,他这一去,最终会引发怎么样的结局。

    而与此同时,李啸等人在逃离京城后,已在河间府的大沽口港登船上岸,他们正在茫茫大海上,一路向南行去。

    在离开大沽口港时,李啸在河间府处,强行抓了一个治刀剑砍伤颇有经验的医师以及他的两名徒弟,让他们一路上好生照看治疗,那被流寇砍开右肩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的太子朱慈。

    李啸为了让他们能尽心尽力给太子治疗,给了他们整整一百两银子的医疗费用。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任何人会与金钱过不去,在这般巨额的医疗费诱惑下,这些原本惶然不安的医师及其徒弟,皆是大为安心,开始尽心尽力给朱慈治疗。

    为了更快地抵达山东地界,李啸没有让船只开往港口条件好的莱州,而是径自南行,直驶山东利津县的丰国镇。

    从京城离开,直到现在海上行船,已是三天过去,太子朱慈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这样的令人揪心结果,其实也在李啸的预料之中。

    毕竟,这个年代的医疗技术,极其原始而落后,尤其是对于刀剑外伤之类,基本处于一个听天由命的状态。

    这名在河间府当地颇有名气的医师,其医疗技术,也不过是夹板打得牢固些,伤口线缝得细密些,药膏换得频繁些,便足以称为名医了。至于病人接下来,会不会因为刀伤而导致败血感染或者得破伤风,那就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了。

    因此,太子朱慈最终到底能不能活下来,或者说是到底能撑多久,以及活下来能恢复到什么程度,皆只能完全看运气了。

    不过,就在这个傍晚,这名医师气喘吁吁地跑到李啸的舱间,向李啸禀报了一个好消息。

    ”唐王,太子爷刚刚终于醒过来了!“

    李啸正在舱中看书,听到这句话,不觉精神一振。

    ”哦,那现在太子可好些了?“

    “托唐王的福,太子醒来后,虽然还在发烧,却已精神清明,思水思饭,刚由小的喂喝了半碗稀粥呢。太子爷还说,现在想见见唐王,故打发在下前来禀报。”

    “哦,速带本王去看看。”

    李啸随即起身,跟着这医师,快步来到了太子的舱房之中。

    一入房门,看到那半躺在床上,肩部打了厚厚的夹板与绷带,脸色蜡黄几无人色的太子朱慈,李啸忍不住暗中一声叹息。

    这位历史上有名的亡国太子,真是命运多舛,身世悲苦啊。

    真实历史上的朱慈,先成为大顺军俘虏,封了个有名无实的宋王,然后又落入清虏手中,污蔑其为假冒,最终被砍头示众。

    与历史上的他相比,现在的朱慈,身受重伤险些丧命,也足够可怜了。

    那医师快步上前:“太子爷,遵你的吩咐,唐王现在来看你了。”

    朱慈点点头,半躺在床头的他,艰难地扭过头,向伫立在门口的李啸,展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然后,微微招了招手,示意李啸他过来说话。

    李啸快步走到床前,那医师与两名服侍的徒弟,同时知趣地退走,舱房中只留有朱慈与李啸两人。

    “太子,现在可好些了?”

    李啸在床前坐下,他凝视着朱慈憔悴的面容,微笑着问道。

    朱慈点了点头,望向李啸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他轻咳了数声,微弱地说道:“好多了,幸得唐王派人悉心照料,孤今天醒来吃了稀粥,感觉好了不少。”

    “那就好,太子好生将养,不日定当霍然如初。”

    朱慈听了李啸这话,脸上却露出一丝苦笑,眼神中更满是凄然之色。

    “唐王,孤幸得你及时搭救,这半条残命,才侥幸得以保全,孤之心下,甚是感念之至。只可恨,父皇母后以及诸位娘娘,皆已殉国……,孤一人苟且在世,上不能救万民于水火,下不能不能救父母之性命,真真情何以堪!”

    朱慈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见他一脸颓唐之相,李啸平静地回答道:“太子不必过于感伤,大有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明落得现在这般局面,乃是多年积弊叠加所致,又岂是你之过乎?现在国事虽然艰难,却也不是到了难以维续的地步。更何况,事在人为,又焉可徒作无力之态乎?臣以为,只要太子好生振作,奋发图强,将来未必没有扫清妖氛,廓清天宇,重振大明的可能。”

    李啸的话,平静徐缓,却有一股不可忽视的铿锵之力。听了李啸的话,朱慈的双眼之中,明显亮了一下。

    “唐王说得是,事在人为,安可自弃。孤希望,将来的国家大事,皆有唐王可为倚柱。唐王你能成为孤最为可靠的坚实助力,则孤心下大安矣。”

    直视着朱慈满是期盼的眼神,李啸坚定的点了点头。他伸出温暖有力的手掌,抓住了朱慈细弱苍白的右手。

    “太子放心,待你身体稍好,微臣立刻安排你登基称帝,恢复大明之纲常序统,将来,再徐徐恢复大明的万里江山!”

    “好!那孤就一切仰仗唐王了!”、

    朱慈脸上泛起激动的潮红,他想了想,便从身上摸出一样东西,向李啸递去。

    “唐王,可还记得这个么?‘

    见到朱慈捧在掌心,犹在昏黄的烛光下,闪耀着灿灿金光的小金狮子,李啸心头一颤,顿是五味杂陈。

    他当然记得,这是崇祯九年时,他第一次进京入宫觐见皇帝时,见到太子朱慈与公主朱时,分别给他们的礼物。朱慈是给了一只金狮子,朱则是给了一只金柄玉如意。

    转眼七八年过去,当年的孩童朱慈,已长成大小伙子了,却没想到,这个自已赠送给他的小金狮子,他竟还一直带在身上。

    ”太子,有心了……“

    朱慈轻叹一声,收起金狮子,然后感叹道:”这只金狮子,孤甚是喜爱,故一直带在身边。没想到,这小巧玩意,倒是注定了孤与唐王的一段君臣缘分,真是造化啊。“

    李啸微微一笑:”太子喜欢此物,微臣亦是荣幸。现在天时已晚,那就请太子好好休息吧,微臣先行告退。“

    李啸离开太子舱房后,原本一直揪紧的内心,顿时轻松了大半。

    只要太子能抗过感染,抗过破伤风发作的可能,定会一日过好一日,那么自已接下来,当可顺利地在济南,拥戴他登基为帝了。

    暮色深沉,余晖万里,李啸的双眸,辉映着无边的如血暮色,双瞳血红一片,透出无可言说的杀气与凌厉。

    李啸等人,于次日换达丰国镇。

    因太子自苏醒后,恢复状况良好,李啸决定,不在丰国镇停留,一行人径自南下,直去济南。

    在李啸等人,快到济南之际,那化妆成流民逃出京城的阿贵,一路风餐露宿,紧赶快行,终于来到了宁远城外。

    见到面前这高大雄峻的宁远城,一脸憔悴满身风尘的阿贵,竟然忍不住哭泣起来。

    城门口有兵士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心疑,立刻大声对他喝道:”喂,兀那汉子,你他娘的吃饱了撑的么,站在城门口哭甚?“

    阿贵听得盘问,急急拭去眼泪,脸上堆笑回道:”这位军爷,在下求见平西伯吴将军。“

    那军士用惊讶的眼神,将阿贵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想见咱们吴将军?你看你这穷怂样,也不先撒泡尿自个儿先照照。“

    阿贵急了,一把扯开衣衫,从衣服中拿出一封带着体温浸着汗渍的信件,大声哀求辩解:“这位军爷,实不相瞒,我是奉老爷这命,专门从京城逃出,前来求见吴少主的。还望军爷看在小的风餐露宿辛苦走了这几天的路上,发个慈悲,去给小的通禀一下吧,小的定然……”

    “住口!“军士一把将信来扯将过来,怒喝道:”你一个来路不明的流民,还敢假扮吴老爷府上人?真当本爷爷眼瞎了么?!什么破信,爷爷我没空看,现在就给你这厮撕了!“

    阿贵见这军士当场就要撕信,吓得几乎就要跪倒,这时,远远地传来一声威严的怒喝:”尔等何事争吵?!“

    见到这声喝喊,这名军士愣了一下,他急急回头,一脸谄笑道:”哦,是方学士啊。这不,这里来了个奇怪的流民,硬要说他是京城的吴老爷派来的,小的正要斥走他呢。“

    他所说的方学士,便是吴三桂手下幕僚方光琛。方光琛原本打算出城办事,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这样的事情。

    方光琛皱起眉头,还未说话,那阿贵倒是机灵,他趁那军士分神的功夫,一把将信件抢回,然后手捧信件跪地呈拜。

    “在下阿贵,确是吴老爷亲派家仆。在下专程乔装改扮,从京城来到此地,实有要事要求见吴将军!大人若不信,有吴老爷亲笔书信为证,请大人验看!”

    方光琛哦的一声,顺手从阿贵手中接过信件,打开后略略地看了一遍,脸上便满是凝重之色。

    “阿贵,请跟我去见吴将军。”

    方光琛再不多话,在那守城军士错愕的目光中,一把拉起跪立于地的阿贵,随及匆匆赶往吴三桂府中而去。

    而此时的吴三桂,正在客厅中,与手下二员大将,夏国相与胡国柱二人,商议当今局势变化。

    自收到崇祯的调兵圣旨后,吴三桂夙夜兴叹,犹豫不决。

    而他的手下,亦是分为两派,一派主张立即带兵入京勤王,以免京城落于敌手,大明的政治中心被流寇消灭。

    而另一派,则是主张按兵不动暂时观望,因为现在流寇势力极大,横扫明境北方,京城一座孤城,兵微将寡,就算是把宁远的全部兵马,尽皆调入京城,亦是无济于事,只会白白陪葬而已。

    两派意见之人数,各自相当,针锋相对,让身为主帅的吴三桂心烦意乱,坐立不安,迟迟未能做出决断。因此带兵入京之事,一直耽搁了下来。

    直到京城被流寇攻取,皇帝死于流寇之手,吴三桂的兵马,一直呆在宁远城中,未曾称动半步。

    这时,吴三桂听到手下通报,说首席谋士方光琛,竟带着京城来的家仆阿贵来了,不由得大为惊讶。

    他不及多想,速速地唤二人入内。

    阿贵一入厅门,见到那正在虎头椅上昂然而坐的吴三桂,顿时热泪盈眶。

    他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吴三桂面前,大放悲声:“少主啊!不好了!家里,家里可遭了大难了啊!”

    听到阿贵的哭诉,吴三桂大惊失色,赶紧站起身来,从方光琛手中拿过吴襄的亲笔书信,快速地观看一番后,颓然落坐,一脸苍白。

    薄薄的信纸,从他手中,悄然飘落于地。

    “天杀的流寇啊!他们攻陷京师,弑杀皇帝,辱我生父,夺我爱妾,实实欺我太甚!本伯与你们势不两立!”

    砰的一声巨响,额上青筋饱绽的吴三桂,狠狠一拳,重重地砸在扶手上。

    听到吴三桂在这里,忽然自称崇祯给他最后加封的平西伯称号,胡光琛砟国相胡国柱三人,皆不觉目光复杂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要知道,这些天来,吴三桂曾刻意下令,让下面的人,暂时不要称呼自已这个刚封的爵号。

    他的微妙心思,方光琛等人,自是心知肚明。

    无非是,在明朝行将覆灭之际,吴三桂不愿为明朝殉葬,而是想把自已放在一个较为超脱的位置,以便更好地待价而沽。

    却没想到,流寇给自已来了这么一出,羞辱生父,夺走爱妾,生生地把自已投降大顺的希望给断了。

    此时此刻,吴三桂忽然感觉,自已有如一具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木偶,根本就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行动了。

    “平西伯,我等接下来却该如何行事?”偏在这时,方光琛试探着问了一句。

    “还能如何,流寇已然刻意羞辱手段狠绝,这般难道还能有其他的办法吗?以我看来,现在当立刻南下,去投山东的唐王。”胡国柱紧接地插了一句。

    “哼,去投唐王?说得轻巧。”夏国相冷哼一声道:“唐王远在山东,与我宁远有千里之隔,我军若在南下去投,必须先穿过流寇所据之北直隶,这如何过得去“若我军改去投唐军定北镇兵马,亦要从流寇所据的宣府之地穿过,流寇在这些地方,皆布有重兵,我军又如何得脱?”

    听到二人的争辨,吴三桂愈发焦躁,他腾地站起,有如一头困兽一般,在房间中来回踱步。

    难道说,现在的自已,已然走投无路了么?

    众人默然看着他,皆不敢再发一语。

    “哼,这君父之仇,夺妾之恨,难说就这样不报了不成?!难道说,我军就只能坐困宁远,坐以待毙不成?!”

    良久,忽地站住的吴三桂,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第六百四十四章 孤城之困

    吴三桂这句反问,让众人又是一愣。

    其实,他的每个属下,在与吴三桂长期共事之后,都会了解到,吴三桂这人,虽然声名在外,誉满当朝,但他其实是个相当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人。

    指望这样的人,能杀伐决断,能在混乱的时局中,迅速做出敏锐合理的计划或安排,是根本不现实的。

    而且,由于吴三桂有这种好谋无断色厉内荏的性格,让他渐渐养成了十分喜欢诿过他人的习惯。

    所以,当他这句气势汹汹的反问说出来后,一时间,客厅之中,竟是一片寂静,无人敢于回答。

    当然,更真实的原因,其实是现在吴三桂部兵马,驻守于宁远城中,已成孤悬于山海关外的一只孤军,北有满清,南有流寇,被这两股势力南北夹住,内外交困,已然动弹不得,想要做出合理的决定与举动,实是困难。

    直到现在为止,吴三桂半点也没有表现出,要如真实历史上所说的那般形状。即为了陈圆圆不顾一切地与流寇拼死争斗,甚至因此而不些引清军入关。相反地,现在的他,依然只是在紧张而精细地权衡局势,想找到对自已最为有利的一条出路。

    其实呢,真要说吴三桂对陈圆圆有多少深爱,有多少喜欢,根本就不尽然,甚至可以说,这仅仅只是小说家的一厢情愿。

    真实历史上,李自成在攻下北京后,曾派密云总兵唐通,携带了数十万两银子,到了吴三桂军营中来劝降,交了李闯的亲笔书信后,不免要游说一番。

    而唐通的劝词,无非是新主(李自成)对老总兵(吴襄)十分礼遇,希望吴将军认清形势力,共图大业,成为大顺朝的开国元勋。吴三桂信以为真,顿时心动,便带兵入关,准备前去投降李自成。

    全军一路行军至沙河驿,这时,他派往京城的密探前来报告,李自成在京城对达官贵人“拷掠追赃”惨不忍睹,吴襄也未能幸免。吴三桂不胜气愤,却还只能强撑着说,等自已去了,大顺军必定会把父亲与财产放回。

    不料,他话一说完,那密探又报告说,除了他父亲吴襄已经被李自成拘押外,就连夫人陈圆圆也已经被他们抓走了。

    吴三桂一听,顿是怒不可遏,他拔出宝剑,怒吼道:“逆贼如此无礼!我吴三桂堂堂丈夫,岂肯降此狗子,受万世唾骂,忠孝不能两全。”说罢,立即指挥军队,退回山海关。

    这就是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由来。

    细细揣摩,其中多有夸张之处,不乏渲染与夸张的成分,与真正的历史,极可能相去甚远。

    而哪怕就从这段话的字面来看,这吴三桂的“冲冠一怒”,并不仅仅为了一个红粉知己,更着眼于“报君父之仇”这样的纲常伦理,这才是他采取这般行动的最根本原因。

    有一个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在一片石打败李自成之后,当唐通来劝降时,吴三桂提出的唯一条件是,就是把崇祯的皇太子交给他,而没有说把陈圆圆交出来。

    由此可见,这位令小说家们津津乐道的陈圆圆,在吴三桂心目中的真实地位,其实也就不过是比普通姬妾高出一头罢了,远远达不到令吴三桂为其丧失理智的地步。

    而最终,吴三桂引清兵入关,一路南下,打跑李自成并重新得到陈圆圆后,陈圆圆也与他的其他侍妾一样,一直跟随吴三桂辗转征战。吴三桂平定云南后,圆圆进入了吴三桂的平西王府,有过一段极其短暂的“宠冠后宫“时间。(《十美词纪》)。

    吴三桂独霸云南后,阴怀异志,穷奢侈欲,歌舞征逐。构建园林安阜园,“采买吴伶之年十五者,共四十人为一队“,“园囿声伎之盛,僭侈逾禁中“。陈圆圆因年老色衰,加之与吴三桂正妻不谐,且吴三桂另有宠姬数人,于是日渐失宠,遂辞宫入道,“布衣蔬食,礼佛以毕此生“(《天香阁随笔》)。一代红妆从此豪华落尽,归于寂寞。

    所以,综上所述,以笔者看来,象吴三桂这样完全以自身利益为绝对导向的人,在长期的征战斗争中早已心硬如铁之辈,会为一介女流而冲昏头脑,做出冲动而不合情理的举动,其实,是根本不可能的。

    归根到底,吴三桂之所以最终选择叛顺投清,还是他从流寇对自已父亲及爱妾的所作所为中,看清了流寇积习难改,难成大事,才最终决定改换门庭,去为鞑子忠心效力,从而为自已谋取更大更好的进身之阶。

    只不过,吴三桂的精心算计与历史臭名,最终让一个无辜女人来背锅罢了。

    此时,厅中沉默了一阵,方光琛才沉声禀道:“平西伯,据手下来报,到现在为止,密云总兵唐通,蓟门总兵马科等等,俱已投靠流寇,估计几天之后,流寇也定会派人过来招降我们了。”

    “呸!流寇如此欺辱本伯,其若敢派人来招降,本伯定将其使者尽皆斩之!”

    吴三桂一脸扭曲的愤怒,他依然怒不可遏地吼道:“本伯与流贼,已是势不两立,岂可自玷名声,去接受他的招揽。本伯若行此奴颜卑膝之事,岂不为天下人所耻笑!“

    他这句话一说完,房中顿时又一片寂静。

    这时,胡国柱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急声道:“对了,平西伯,现在尚未投降流寇的,还有那山海关总兵祖大乐呢。他现在的境况,与我等何其相似!却不知道,祖大乐现在是作何打算?”

    方光琛斜了他一眼,淡淡道:“山海关总兵祖大乐,乃是唐王李啸的岳丈,他有这棵参天大树可抱,必定不会去投流寇。在下在想,极可能他已与李啸暗中约好,待条件成熟,便相机撤离山海关,直投李啸去也。”

    “去投李啸?要知道李啸的主要兵马,分别在山东与宣府北路,如何可以轻易来接应他撤退。而祖大乐手下兵马,比我们更少,他又如何能穿越流寇与满清的封锁线,去投那李啸呢?”胡国柱皱着眉头,相当不认可方光琛的说法。

    “这个么,在下就不知道了,也许,祖大乐为了自已的女婿,在暂时不能撤走的情况下,会凭借山海关这般复杂的关堡要塞,拼死抵抗流寇的进攻,亦说不定。最终,在与流寇相持一段时日后,他能支撑到李啸带兵过来,从而顺利撤退,这亦是极有可能的。”方光琛捋着胡须,猜测性地说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了方光琛的话,吴三桂眼中,不觉一亮。

    那山海关总兵祖大乐,可以凭天下第一雄关山海关以固守,那么,自已为何不能与其共守山海关,以共度时艰呢?

    如果自已能尽快派人过去与祖大乐沟通,告诉他,自已愿意带兵南撤,放弃宁远,与其一道驻守山海关,一起等待李啸的救援,岂不更好?

    自已现在,手中有兵马四千多,其中三千为战力强悍的关宁铁骑,而祖大乐手中有两千余人的兵马,两者相加,有近七千的兵力,凭着山海关这座天下第一的雄峻关堡,坚壁清野以自守,确实足以坚守到李啸率军到来。

    而只要投了李啸,自已就可以在明廷中重新奋发,搏取功名,再为朝廷效力,到了将来,再看形势变化重作决定,岂不是最好的一条出路么?

    吴三桂想到这里,脸色顿是大为舒缓,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他随即把自已的这般想法,向众人简略地说了一遍。

    不出所料,吴三桂这个建议,立刻得到了三名属下的一致赞同。

    此时此刻,确实没有比吴三桂这个想法,更为正确的了,与祖大乐同守山海关,一同抱团取暖,确是最为正确的决定。

    见众人皆无异议,吴三桂立即派出使者,带上自已的亲笔书信,急急南下,前往山海关而去。

    令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本以为,这样的安排会一切顺利,结果仅仅只过了两天,从北面传来了一个惊人的可怕消息。

    “报!平西伯!不好了!从广宁方向,有近十万清军,以铺天盖地之势,向我宁远快速袭来!'

    听到这个消息,吴三桂及其一众下属,人人顿是惨白如纸。

    不是吧?!

    流寇没来,怎么清军反到先来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么,近十万的清军铺天盖地而来,简直是要把这小小的宁远城,给一口吞掉的气势啊!

    而更可怕的一点则是,清军突如其来,其势又如此之大,可谓是完全而彻底地打了吴三桂一个措手不及。

    吴三桂当然知道,凭自已的四千兵马,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想要抵挡住十万清军的进攻,根本就不可能!

    这些狗鞑子,真是端的狠毒,生生地在自已最困难的时候,给了自已致命的一击!

    方光琛扑通一声,跪倒在吴三桂阶前。

    ”将军!事情紧急,需立作决断哪!“方光琛脸沁微汗,急急禀道:”鞑虏突然来袭,我军全无防备。于今之计,需得立刻放弃宁远,连同那些粗重的辎重粮草,亦需统统弃了,然后速速带上全部兵马与家口,立刻南撤至山海关,与祖大乐合兵一处,方可久守啊!“

    弃城而逃?

    真的只有这条路可走了吗?

    一脸阴郁的吴三桂尚未回话,夏国相又在一旁冷冷插话过来:“,方学士,你之所想,尚是太过乐观了。平西伯,依在下看来,现在我军全无准备,就算全军尽速弃城南下,只怕亦是时间上来不及了。依在下之见,非但辎重军械需尽弃之,连同守城的步兵,都必要全部放弃!让平西伯仅带全部关宁铁骑与少量家属撤走,方为妥当,此为丢车保帅壮士断腕之策也。”

    夏国相顿了一下,又急急说道:“丢弃步兵,仓皇而撤,虽然大损颜面,亦大损我军之兵力,但这实是逼不得已的举措!毕竟,清军来势极快,若稍有迟疑与耽搁,清军若先派出骑兵截断我军南下通道,我军必被团团围在宁远城中,有如瓮中之鳖,再不得动弹不半步。而到了这般境地,可就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夏国相的话语说完,厅中一片死寂,吴三桂的脸色,更是十分难看。

    天杀的!自已堂堂大明平西伯,堂堂的宁远总兵,怎么就混到这个任人打杀几乎无力抵抗的地步了!

    要真要听从夏国相的劝说,辎重军械粮草全部丢弃,乃至连那千余步兵都要彻底放弃的话,这个决断要由自已来下,未免太过痛苦,也太过艰难了。

    吴三桂沉吟不决,他在厅房之中来回踱督工,才不过思考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又有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

    ”报!平西伯,鞑虏派出了五千骑兵,分从宁远左右两翼,一路潜伏而行,刚刚突然出现在宁远城南部,已然彻底截断了南面通路!“

    听了这可怕的消息,吴三桂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于地。

    狗入的鞑虏,果然心计狠辣!

    他们定是知道,自已会想办法尽快南撤,故提前一步,派出精锐的八旗骑兵,去将南撤之路率先封堵,这样一来,自己手下的四千兵马,真的只能困守宁远孤城一座,再难脱逃了。

    怎么办?

    现在的自已,难道在率领这四千兵马,与城同殉了么?

    吴三桂面如死灰,心下的痛楚,简直有如刀割。

    不过,久经战阵的他,还是迅速调整了心态,立刻下达命令,让全军兵马快速在宁远城中布防,准备与来敌决一死战。

    而就在这时,又有手下手执一封箭书,飞奔来报。

    ”报!平西伯,有城外清军使者射来箭书,说为化解两军争端,愿派使者入城,来与将军详说利害,望平西伯能恩准他们入城叙话。“

    听到手下的禀报,吴三桂内心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快速将箭书打开,粗粗一看,脸上的表情,更是复杂莫名。

第六百四十五章 吴三桂投清

    宁远城,北门。

    站在北门一箭开外,被一众清军护卫簇拥着的清军使者,宁完我与高鸿中二人,脸上皆是洋洋得意之态。

    迎着熙暖的春风,宁完我心情相当不错。他捋着胡须,对高鸿中感叹说道:“鸿中,还是太后与摄政王看得准啊!他们料定,在流寇攻占京城之后,那吴三桂与祖大乐等人,驻守边城,兵微将寡,必是惶惶不可终日。我军若能趁此机会南下攻击,必可大有收获。于今看来,宁远城头旗帜散乱,兵士杂乱,吴三桂这厮真的全无防备,倒是生生让我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太后与摄政王之见,何其高瞻远瞩矣。”

    “实甫说得是。”高鸿中亦是满脸感慨:“想来太后与摄政王,原本打算,是与那流寇共同夹击山海关与宁远城的。但形势变化,流寇未能抓紧时间北上,白白坐失良机,那这宁远孤城,当然还是由我大清独吞更为合适。所以摄政王命英亲王阿济格,紧急从大清各地抽调近十万兵马,前来攻打宁远与山海关,实是颇有远见之明矣。“

    他顿了下,继续冷笑着说道:”现在,吴三桂部兵马,南逃之路已被我军彻底截断,已成瓮中之鳖,再无逃走的可能。他们兵微将寡,外无援兵,已是陷入死地。这般绝境之下,吴三桂这厮,就是想不与我军谈判,想不投降我军而去另寻他途,又岂可得乎?再说了,象他这般势利自谋之辈,还能舍去性命,去与那明朝崇祯皇帝同殉不成?”

    “正是如此。”宁完我哈哈一笑,接过话来:“宁某敢料定,吴三桂必定会顶不住我大清的压力,前来投降。那么只要吴三桂一降,那我军在拿下宁远之后,当可长驱直入,直取山海关。山海关总兵祖大乐,兵力更是稀少,若见到宁远已降,这山海关虽是天下第一雄关,但其再无凭依,只怕亦是惊惶无状,只有投降我军一条路可走了。”

    宁完我说完,两人皆是纵声大笑。

    这时,宁远城那高高吊起的吊桥,忽地吱吱嘎嘎地放下,城门亦微微打开一条缝,一名文士模样的人,一脸忧色地从城门中走了出来。

    “哼,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宁远城中派人出来了。”高鸿中一脸揶揄的微笑。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名文士快步来到宁完我与高鸿中面前,拱手说道:“二位,在下乃是吴将军慕僚方光琛,我家吴大人已同意二位入城叙谈,就请随我入城吧。”

    听得方光琛这番话,宁完我与高鸿中二人又忍不住得意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哼,吴三桂这厮,果然是抗不住压力了,算这小子识时务!

    二人随方光琛入城,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了吴三桂官邸。进入客厅后,见到了正呆坐上头的吴三桂。

    见吴三桂这幅魂不守舍的可怜模样,二人心下俱是更加得意。看茶入坐后,各人互报姓名,方光琛了胡即退出房中,厅内只留吴三桂宁完我高鸿中三人。

    宁完我轻呷一口,放下茶杯,径入正题。“吴将军,我军此来,非为他事,乃是心忧明朝内乱,恐其波及我大清,才不得不调派兵员,统军南下,从而固守边疆,防止动乱,以保国土宁靖也。”

    宁完我这番虚伪至极的话,吴三桂听了,自是冷笑连连。

    “宁完我,你这番话,说得未免太过虚伪。”吴三桂冷笑道:“本伯看来,你们所谓保卫边境,护土安民,不过仅是一个幌子罢了,真实的目的,无非是想趁我大明无主,利用这般混乱局面,来图我大明之土地城池。“

    ”非也,非也。“高鸿中急急插话过来:”吴将军你这番话语,着实误会了我大清太后及摄政王一片心意了。“

    ”哦,哪里误会了?你倒是给本伯说说。“吴三桂斜了他一眼。

    高鸿中干笑一声,他轻呷一口茶水,便继续说道:”吴将军,你与我大清,也算是交手多年的对手了,彼此之间的情况,都是十分清楚。我大清太后及摄政王,对吴将军在京城陷落,皇帝沦亡的境况下,依然驻守边城,力保孤忠,乃是十分钦敬,深为将军忠义之心所感动啊。”

    高鸿中这番话,说得吴三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听他继续侃侃而谈:“想来大明京城沧陷,皇帝死于流贼之手,我大清帝国亦深为痛惜。而皇帝一死,明廷已然荡然无存,那这宁远等地,可称为无主之地矣,接下来自是有能力者夺之,又何足怪焉?因此,我摄政王心忧宁远孤城,会因兵微将寡,又外无援兵,最终只会落入流寇手中,实是可惜之至。出于惺惺相惜之意,也是为挽救将军这样的孤胆忠臣,才特命英亲王阿济格率十万精兵,星夜兼程赶至宁远之地,来为将军解困矣。好在全军用命,总算赶在流寇到达之前,来到这宁远城外,甚是令人欣慰矣。”

    高鸿中这番话,说得吴三桂呵呵苦笑了起来,他摇头长叹一声,缓缓道:“高鸿中,你还真是巧舌如簧啊。这么看来,本伯倒是要来感激你们了?是不是,本伯要来感激你们,打着救援的名义,实则来吞并我这宁远之地么?”

    “吴将军,这话差矣!”宁完我从一旁接过话来:“我大清向以仁义立国,岂会做出趁人之危之举。不过是看到宁远孤城一座,将军你又兵力有限,才打算趁机出兵,与将军共同协守宁远,以防流寇侵夺。这般好心之举,将军又何必太过固执呢?”

    未等吴三桂回话,宁完我又紧接着说道:“当然,将军若是觉得,我军此来,定是为了侵夺宁远之地,在下也难强行反驳。毕竟,摄政王也说过,大明皇帝已薨,宁远等地无主,大清不取,则必落他人之手。故我军此去宁远,必须要达成与吴将军一道守城之目的。若吴将军真难以忍受这般局面,摄政王也说了,大清之地,可任由吴将军及其部众驻守安顿,他决不会刻意为难吴将军您哪。”

    “既如此,那本伯离开宁远的话,贵军能否将本伯及全部属下,送往明境呢?”

    见宁完我把**裸的侵略,美化摭掩得这般仗义,吴三桂内心冷笑不已,故而他也毫不保留地,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对宁完我径直说出。

    不过,他刚说完,就后悔了。

    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已提出这般条件,岂非与虎谋皮么?

    “这……”宁完我稍一愣神,眼珠眨了眨,脸上便涌起笑容:“吴将军,你之所求,虽然令人为难,却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你身为明臣,理当再为明廷效力,这般话语,亦是情有可原。只不过,在下身微言轻,这般大事,实难定夺。依在下之见,不若吴将军先行率部来投我大清,以为两军合洽之举。接下来,或待我禀明摄政王,或出英亲王安排,或是吴将军亲去盛京与摄政王沟通,最终达成一个妥当的安排,如此可好?”

    面对宁完我一脸假笑,吴三桂心下恼怒,却还只能在表面上强忍着没有发作。

    操,现在的自已,真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宁完我这厮,看似说话绵软,却是绵里藏针,让自已根本无力反驳,也无法拒绝。

    只不过,吴三桂还想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最后的一点强硬。

    “若是本伯,不愿答应贵军的条件呢?”

    吴三桂这句回答,让宁完我与高鸿中皆是一怔。

    不是吧,吴三桂这厮,真是死到临头,还要嘴硬呢。

    还是高鸿中迅速反应过来,他知道,吴三桂这句话,无非是想把自已卖个更好的价钱,为自已谋条更好的出路罢了。

    于是,他故作恍然大悟般说道:“对了,有件重要事情,忘了和吴将军说了。摄政王说过,只要吴将军能率部来投,不与我军发生没必要的冲突,那么,摄政王对将军,绝不吝于王侯之赏!吴将军,这般优渥条件,岂是他人所轻易能得乎?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吴将军何其聪明俊逸之辈,安能不明此理?还望吴将军审时度势,趁早答应我军的条件。好此一来,两家合二为一,共御流贼,岂不美哉?”

    高鸿中把话说到这一步,吴三桂终于明白,自已再也无路可退了。

    若要想保住权势与富贵,现在的自已,也就只能投降清廷一条路可走了。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莫名悲哀。

    自已本来,还是打算做个忠臣的,哪怕局势再恶化,也希望勉力自保。至少另投新主时,还能找个汉人政权效力。却绝没有想过,最终有一天,会去给异族人卖命。

    就象前段时间,祖大寿投降清廷,还曾寄给了自已一封劝降信,并随信寄了一把常用的虎骨小刀为凭证,自已都坚决不为所动,没有做出投降异族的举动。只是现在,自已在清军大举压境的情况下,却只能暂时投降清人以求自保了。

    前后对比,何其悲哀。

    吴三桂一脸戚色,尚在犹豫不决之中。就在这时,有三声号炮远远炸响,房中各人,皆可清楚听到。

    吴三桂的脸色,刹时变得惨白。

    “吴将军,时不我待,速下决断吧!这号炮一响,可见阿济格将军已然等不及了。”宁完我察颜观色,对吴三桂急声道:“万一英亲王见我等迟迟不归,疑吴将军对我等做了手脚,旋发大军来攻打城池,可就糟了!到了那般境地,吴将军纵然再来后悔,又有何用焉?”

    吴三桂仰天长叹一声,两道泪水潸然而落,他喃喃道:“好吧,本伯同意了,接下来,全凭二位处置……”

    不多时,宁远城四门大开,城头上清军旗帜亦高高挂起,吴三桂及其一众手下,垂头丧气地从城中走出。

    见到吴三桂及其部众,未曾一战,就被宁完我与高鸿中两名说客给说服,这般驯服地出城投降,统军大将阿济格乐得拍腿大笑。

    “哈哈哈,吴三桂这厮,真他娘的是条没骨气的狗!这一没明廷支援,倒是蔫巴得比谁都快!看来多尔衮对此人的看法,还真是他娘的入木三分!”

    接下来,阿济格强忍着内心的无尽喜悦,装出对吴三桂等人一副尊重的样子,作装客气地对他说了一大堆安慰的话。

    接下来,便问他,是想继续驻守宁远城,还是要愿去大清其他地界驻守。

    吴三桂听得此问,心下有如刀割。

    若说他的真实想法,当然是想继续驻守在宁远城中,从而更好地保持自已的独立性。只不过,这样的想法,刚从心头冒出,他便知道,这事绝无可能。

    毕竟阿济格全军近十万人,现在必定是要全军驻扎于此,这宁远城小地狭,如何容得下恁多兵马。自已这四千兵马,已然是低人一等般的存在,还是趁早识相离开,最为妥当。

    再说了,若硬要驻守这宁远城中,阿济格以全军统帅的命令,要将自已的这只队伍拆分到清军中,自已难道还能拒绝不成?甚至接下来,他强令自已打头阵,去攻打山海关的祖大乐部,自已又能以什么理由加以拒绝呢?与其这样,还不如趁早躲离这是非之地,至少,能让自已暂时保全这一众手下。

    想到这里,吴三桂脸上涌起苦笑,他朝阿济格略略拱了拱手:“英亲王,在下既已投清,就全凭英亲王裁处了。只不过,宁远地界狭小,为免大军驻扎有碍,在下愿率部离去,为大军腾挪地方,决无二话。”

    见吴三桂这般上道,阿济格心下对他是既鄙视又喜欢,他昂然道:“吴将军果是深明事理之人,本王甚是喜欢哪!这样吧,你立刻率军北返,全军暂驻广宁。在广宁安顿之后,你再与你的一众部将,前去盛京,接受摄政王安排。”

第六百四十六章 兵围山海关

    对于阿济格这看似客气,实则毫无商量余地的话语,吴三桂心下又愧又恨,却依然只能诺诺连声,随即下去安排。

    离开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极度蔑视的冷哼。

    这一刻,吴三桂心如刀割,牙齿咬得格格响。

    此时,他忽然想起,在清军第四次入关时,年轻的自已,率领着关宁铁骑,一路南下入援济南,后与唐王李啸联手,一同将济南城中十万清军一击而溃,杀得满城清军人头滚滚,然后直追了清军数百里的豪迈往事。

    历历如昨,物是人非。

    以前那个意气丰发,亲率铁骑追击鞑虏的少年名将,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已然全无道义与胸襟,只剩苟且保命与精明算计陌生人。而这个陌生人,就是现在的自已。

    往事不堪回首。

    现在的自已,已投降清军,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汉奸,再回想起这般英雄往事,如何一个愧字了得!又如何一个恨字了得!

    一失足而成千古恨,从今之后,也许自已只会有如行尸走肉一般,苟且图存于这天地之间了吧……

    两个多时辰后,吴三桂全军装理完行李,全军排成一字纵队,从宁远城中默然撤走。阿济格安排两万清军兵马,名为护送,实为监押,一路引领着吴三桂部兵马,逶迤前往广宁北去。

    车粼粼,马萧萧,这只明军中最有战斗力的精锐部队,以这种一种屈辱而苟且的姿态,渐行渐远,消失在道路尽头,消失在时间深处。

    宁远城,这座向来让清军顿挫于城下的辽东坚城,就这样不费一枪一弹,不损一兵一卒地落入清军囊中。

    宁远坚城这般轻易地得手,自是极大了鼓舞了清军士气,让他们愈发膨胀,开始急不可待地,准备进一步夺取南面的山海关。

    阿济格的大军,仅在宁远城中休整了一日,就立刻再度挥兵南下,直逼山海关。

    兵贵神速,既然下定决心要拿下山海关,就不要给山海关总兵祖大乐半点喘息时间。

    在山海关外巡游的祖大乐部哨骑,忽地见到北面,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清军兵马,惊得几乎跌下马来。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回了山海关内,立刻向祖大乐禀报:“祖总兵,不好了,清军大举来袭了!”

    此时,山海总兵祖大乐,与副总兵祖大弼二人,正在客厅中议论吴三桂要放弃宁远,南下与他们共守山海关之事。二人听到哨骑禀报,皆是不胜惊骇。

    副总兵祖大弼,象被马蜂蜇了一般,从椅上腾地跳起,快步来到跪地的哨骑面前,握紧沙钵大的拳头,雷鸣般地怒吼道:“你这厮可看清楚了?真的是清军兵马?”

    “禀将军,小的没有看错,确是清军兵马。我等一眼望去,清军无边无际,声势十分浩大,以在下估计,至少有七八万之众!'

    听到哨骑的这番禀报,素有辽东第一猛将之称的祖大弼,亦是脸色大变,他下意识地回望了祖大乐一眼,看到祖大乐同样是一脸呆滞的表情。

    操!这是怎么回事,北面不是有吴三桂的兵马吗?怎么清军前来,竟无半点消息报前来报,难道说,吴三桂那边,已然沦陷了么……

    但是,就算是吴三桂的宁远城被清军攻下,也不可能连一个南逃的溃兵都没有,连一点清军南下的风声都不曾泄漏啊。

    这样的结果,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吴三桂这厮,极可能一箭未发,一兵未战,就迅速投降了清军,才让清军得以全无消息地快速南下,直逼自已驻守的山海关。

    吴三桂这厮,真他娘的无耻之极!

    枉他被朝中众臣一致看重,称其为大明将星,却没想到,这个曾被朝廷重用并视为倚柱的人,现在却卖身卖得这么坚决而彻底!

    现实真是最大的讽刺。

    想到这里,祖大乐的脸色十分难堪,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好么,清军有七八万之众,而自已却只不过只有两千兵马,就算是想要凭着这天下第一雄关驻守,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情啊!

    祖大乐脸色难看,而素有辽东第一猛将之称的祖大弼,更是一脸茫然。

    祖大弼原先一直在亲哥祖大寿手下做事,曾任锦州前锋营副总兵,后来在松锦大战中,因为明军崩溃,祖大弼率其部众,与吴三桂部一道南逃至宁远,才总算勉强保全性命。避免了与其亲哥祖大寿一样,被清军俘虏的可悲命运。

    只不过,祖大弼虽在宁远,却羞于在自已的侄子吴三桂手下做事,他后来找了个借口,离开宁远,前来投来堂弟山海关总兵祖大乐,随后被祖大乐任命为副总兵,与其共守山海关。

    前段时间,流寇兵临京城,崇祯皇帝紧急抽调京畿附近的兵马,祖大乐部的两千兵马,亦收到了调兵入京勤王的圣旨。

    面对这道圣旨,祖大乐与祖大弼二人,皆是犹豫不决,十分为难。

    他们深知,流寇调派大军,重兵围城,那在多达数十万的流寇重压下,自已这两千兵马,极可能给流寇大军塞牙缝都不够。

    更何况,象诸如密云总兵唐通,蓟镇总兵马科,宁远总兵吴三桂等人皆是互相观望,不曾派发援兵勤王,祖大乐虽然心下对皇帝甚是怜悯,但最终也是跟随大流,按兵不动。

    崇祯皇帝的死讯传到山海关时,祖大乐祖大弼等人,皆是明白,自已接下来要面临重大选择了。

    而他们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就是,现在的自已,在明廷已灭,皇帝已亡的情况下,如何为自已为部下,谋得一条最好的出路,才是最为迫切也最为重要的事情。

    而祖大乐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就是加强山海关防御,同时坐观局势变化,等待自已的女婿李啸,派兵前来救援或接收自已,当为最为可靠的举措。

    毕竟,自已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最可倚靠的,就是这个从破落猎户起家,最终成为大明亲王的人杰女婿吧。

    如果能在李啸手下做事,相信他定会对自已照顾有加,哪怕只能谋得一个闲职,自已也可安度此生,平安到老了,断不会与自已的堂兄祖大寿一般,在清虏手下有如行尸走肉般苟活存命。

    祖大乐这个想法,祖大弼亦是十分赞同。

    想当初李啸还仅是辽东军中一个小小百户,举目无依,茕茕孑立,正是自已对他刻意提拔,才让他一步步凭军功崭露头角,最终凭着自已努力成为大明亲王的。

    如果自已将来能在唐王李啸手下效力,祖大弼相信,单凭过去的这份提拔之恩,李啸也一定会对自已高看一眼并大力照顾,自已也就可以结束现在这样灰暗无力的生活状态,能重新开始搏取功名奋发有为了。

    只是,现在吴三桂举城投降清廷,这多达七八万的清军突然压境,让祖大乐原本的设想,皆成为泡影。现在,更严峻的生存问题,已径自摆在面前。

    清军趁着自已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候,向自已发动突然袭击,打了自已一个措手不及,真是端的可恨!

    就在这时,厅房的门又砰的一声,被人打开了。

    进来的,是自已的独子祖泽衍。

    这位李啸的大舅子,一脸惊惶满面汗水地闯进房中,立刻向祖大乐大喊道:“父亲,不好了!清军已然兵临城下,就快把咱们整个山海关,给团团围住了!”

    听到自已的儿子这声禀报,祖大乐脸色煞白,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性宇,你说现在咋办?”一旁的祖大弼,亦是赶紧催问了一句。

    “砰!'的一声爆响,祖大乐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他腾地站起,脸上便已满是决然之色。

    ”入他娘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恁的!清虏既然来袭,咱们就干他娘的就是了!焉有一兵未战,一箭未发就举手投降,将这天下第一雄关拱手让人的道理!传我军令,全军速速上城守备,与敌军决一死战!“

    ”得令!“

    在山海关守兵全城出动,紧急在城头布防之际,那铺天盖地的清朝大军已到到山海关北门之外。

    山海关,又称榆关、渝关、临闾关,是明长城的东北关隘之一,被认为是明长城东端起点。

    它素有“天下第一关“的美名、号称“边郡之咽喉,京师之保障“,与万里之外的长城尾端嘉峪关遥相呼应,闻名天下。

    明洪武十四年,大将徐达在此地筑城建关设卫,因其依山襟海,故名山海关。

    山海关并不算大,仅是一座小城,它周长约4千米,与长城相连,以城为关,城高14米,厚7米,有四座主要城门,多种防御建筑。包括“天下第一关“箭楼、靖边楼、牧营楼、临闾楼、瓮城等各类防卫建筑。堪为辽东地区最坚固的堡垒,最有力的壁障。

    此时,在一众盔甲精良的护卫簇拥下,望着城门上高挂的那块”天下每一关”蓝底金字的巨大牌匾,英亲王阿济格是一脸得意的笑容。

    山海关,这座天下第一雄关,这座迫使清军每次入关,都不得不绕道而行的雄峻关堡,就要落在俺的手中了!

    想到这里,阿济格只觉得掌心都在发烫,内心更是激昂澎湃。

    “传本将军令,全军立刻准备攻城器械,一定彻底消灭堡关中守军!”

    “,奴才遵令!”

    阿济格下完军令,便转过头来,对一旁的宁完我笑着说道:“宁学士,你向来爱说,文武并济,方才稳掌天下。现在我军准备器械之际,先生可是打算要先去对祖大乐等人,先去进行一番劝降?’

    宁完我点了点头,捋须言道:”英亲王,在下正有此意。不动兵戈,就能劝动祖大乐部率众献关来降,自是善莫大焉。且待在下前去城下,鼓舌摇唇对其好生劝说一番,若能劝其转心归降,算是在下为大清又做了一点微小贡献吧。“

    ”哈哈,先生勿虑。只要你能劝降祖大乐,让他献关来降,本王定为你记首功,并亲自向摄功王为你请功!“阿济格大笑起来,他热络地拍了拍宁完我的肩膀,话语满是肯定与鼓励。

    宁完我受到鼓励,自是内心深为鼓舞。随后,他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纵马来到了离山海关北门箭楼约一箭开外之处,便朝城头大声喊道:”在下是大清内文馆大学士宁完我,现求见山海关祖总兵,请各位军士,速速前去通报!“

    听了宁完我在城下叫唤,城头的兵士不敢稍怠,立刻前去禀报。

    不多时,全身尽着盔甲的祖大乐,一脸阴沉地快步来到城头,当他看到城外那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清军军阵,又看城下一箭开外的宁完我等人时,内心忍不住一阵莫名刺痛。

    他忽地想起了,自已的堂兄的祖大寿,粮尽弹绝孤立无援困守松山,最终熬不过去,只得无奈而屈辱地献城降清。

    没想到,现在这样的局面,轮到了自已……

    难道说,自已也要走祖大寿那条,让自已忍受屈辱,让家族蒙受羞耻的道路么?

    不!

    绝对不可以!

    自已就算是战死,也绝不走这样的屈辱苟且的道路!

    若自已在此率众降清,将来还有何颜面去见女婿李啸!更复有何颜面,去见死去的崇祯皇帝!

    千古艰难唯一死,就让自已,在这里,与这座天下第一雄关共存亡吧。

    祖大乐咬紧牙关,脸上肌肉条条紧绷,他厉声喝道:“宁完我!你这贼厮,可是要来劝降本总兵乎?”

    宁完我没想到,祖大乐在重兵围城之际,还能这般声色俱厉地来反问自已,不觉暗自吃了一惊。

    不过,他迅速回过神来,脸上挤出笑容,对祖大乐从容说道:“祖总兵,火气不要恁大,这话也不要说得这么彻底。在下所来,非是劝降,实是为了将军的前程,以及各位将士,能有一条更好的出路啊!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下专程前来此处,就要与将军把这利害关系说个清楚明白。还望将军先勿动气,且听我详细言之,再做决断亦不为迟。”

第六百四十七章 喋血雄关

    宁完我这话说完,祖大乐却是冷笑连连。

    他手指敲击着城堞,揶揄道:”哟,听你这么说,本兵倒还非得听听,你的这狗嘴里,到底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听到这**裸的讽刺,宁完我自我解嘲地尴尬一笑,他轻叹一声,向祖大乐遥遥地拱了拱手道:”祖总兵,在下觉得吧,有道是人活一世,草生一秋,所图所谋者,无非名利二字。象祖将军这样位高权重又久经战阵的人中豪杰,何其珍贵难得。我大清对将军您那是是极为欣赏,十分愿意刻意拉拢啊。”

    宁完成顿了下,又叹道:“将军身负大材,却明珠暗投,落拓边关,宁某想来,心下亦是唏嘘。但祖将军在明廷之中屈材不得意,而我大清求贤若渴,怀柔远人,将军来我大清,却定能一展雄材,再建功业。祖总兵,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般投效大清的良机,万万不可轻易错过啊!”

    见祖大乐捋着胡须,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宁完我以为已将他说动,遂立即趁热打铁道:“说一千道一万,祖总兵这般人中俊杰,这般聪明过人,其实又何必在下在此多言。若祖总兵你能认清形势,不动刀兵,及时率众来投我大清,我大清摄政王多尔衮,见到祖总兵这般义举,虽不敢说如当年曹操一般倒履相迎,但一定会给将军相当不错的待遇。诸如封王封侯,赏赐钱财之类,自是不在话下。在下可以保证,只要将军能率众献关来投,那祖将军与你这一众部下,一定能在大清继续获得高官显爵,人人皆可保有富贵权势,这般良机,失之不在,望祖总兵好生把握,切勿……“

    “信嘴!兀那贼厮,汝休得巧言令色,再来鼓惑本兵!”

    宁完我一语未完,祖大乐瞪起双眼,厉声大喝打断了他的话:“你这贼厮,这般摇唇鼓舌说来说去,无非是想着,可以不动刀兵,便让俺们献城归降。哼!做梦吧你!”

    祖大乐脸上显出凛冽之色,继续大声说道:“于今之时,虽然大明皇帝忠烈殉国,流寇喧嚣京师蒙尘,实是多灾多难之秋。但我等皆是忠义之士,依然有为国守土之责,这大明疆土,岂可轻弃于人!才不会象你这贼厮一样,成为出卖祖宗,背弃华夏的无耻之辈,在鞑虏面前腆颜求存!告诉你,我军哪怕战至全军尽没,亦不会向尔等鞑虏屈膝投降!”

    “祖总兵!何必这般固执,又何必在这里,尽说这些赌气之话啊。”宁完我见祖大乐软硬不吃,心下亦甚是恼怒,他眼珠一转,脸上立刻堆满起虚假的同情之色,长叹一声道:“祖总兵,你也看到了,我大军一路南下,气势之下,兵威之盛,何人可以挡之,可谓势若破竹矣。那宁远总兵吴三桂,就极其聪明善断,见到势头不对,立即率众献城归降,免却了一场刀兵厮杀。我敢料定,对于能认清形势及时反正的吴三桂将军,摄政王一定会对其厚待看重,断不失王侯之位也!“

    ”祖总兵,你再看看你这山海关,边处偏远,外无援兵,现在又已被我大军团团围住,断无逃出生天的可能。要是真要两军撕破颜面,刀兵相见,那这城破之日,必定是玉石俱焚,鸡犬不留啊!到那那般境地,又怎是一个悔字了得!祖总兵你人中俊杰英武雄材,只要投我大清,前程定是一片大好不可限量,又何必定要死守孤城,与你部下这数千兵马,要在这塞外边关里,不知去为谁,最终白白地葬送了宝贵性命呢?在下这番话语,非有其他目的,实是出自衷心,还望祖总兵三思啊!”

    “哼!本兵既已许国,早把这生死至于度外,这般觉悟又岂是现在才有,又岂是你这宵小汉奸所能说动!宁完我,你这厮若再要在此大放厥词,污我耳目,那就别怪本兵不客气了!”

    祖大乐厉声说完,顺手从护卫手中拿过弓箭,搭弓上箭,吱吱拉满,觑得真切,嗖的一声,朝宁完我狠狠射出。

    箭矢尖啸着从宁完我脸旁擦过,吓得他哇哇怪叫,立即拔转马头,与那一众护卫一起,顾头不顾腚地掉头逃跑,仓皇往清军本阵奔去。

    气喘吁吁逃回本阵的宁完我,垂头丧气灰溜溜地向阿济格禀道:“英亲王,在下前去关下苦劝,怎奈那祖大乐软硬不吃,冥顽不灵,定要与我军对抗到底,此人着实可恨!看来,于今之计,只能由英亲王派发军兵,攻城夺下这山海关了。”

    “哼!没想到祖大乐这厮如此不识抬举,真真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了!”阿济格听完禀报,一脸恼怒,他厉声喝道:“传本王军令,让全军加紧修造攻城器械,待器械一造好,立即全面攻城,定要将这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山海关,给本王一举拿下!”

    “,奴才遵令!”

    接下来的向天,山海关处,陷入了一片压抑至极的沉寂。

    清军就近砍伐树木,搬运器件,大肆修造攻城器械,整个山海关烟尘滚滚,杀机密布。

    而山海关内的二千守军,则是用一种麻木至呆滞的目光,看到清军行动。祖大乐确信,如果不是自已凭着多年威望,以及严酷军纪来约束着这些部众,也许很多人会被清军的气势吓得弃城而逃。

    这其中,就包括自已的独子祖泽衍。

    当天,祖泽衍在看到自已的父亲,亲手发箭射跑了前来劝降的宁完我等人时,他吓得脸色煞白,望向自已父亲的目光,十分地不解与迷茫。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祖大乐在心下凭直觉也能感受到,他一定是被兵马众多的清军气势所震慑,故而对自已彻底断绝与清军和谈投降之路,内心相当不满吧。

    祖大乐每念及此,心下都有莫名的悲哀。

    只不过,军务紧急,他每天都要来回巡城,确保各处防务都做好了准备,故对祖泽衍这般变化,也没有太多放在心上。

    山海关,这座天下第一雄关,在压抑至极度日如年的气氛中,在清军有如铁桶般的围困下,度过了六天时间,在第七天凌晨之际,山海关城四周,纷纷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号角声。

    准备充足的清军,终于要开始攻城了。

    这样天来,为了鼓舞士气,一直在城头与普通士兵同吃同睡的总兵祖大乐,睁开惺忪浮肿的双眼,立刻看到了让他震撼不已的景象。

    三辆巨大坚固,蒙着湿牛皮的攻城车,被大批清军奋力推动着,朝着山海关的东、南、北三座城门,缓缓推去,车轮滚动的吱呀声,清晰地传入城上每名守军的耳中。

    而放眼望去,更多的清军,扛着桦木制成的长长攻城梯,有如一只只会自动爬行的大蜈蚣一样,四面八方地向山海关城墙靠来。

    见到清军攻城的气势这般盛大骇人,城头不少守军士兵脸都吓白了,更有许多人,双腿都在微微打颤。

    “传我军令,严密观察清军进攻动态,一旦进入攻击范围,立即发炮打铳,尽可能地杀退敌军!”

    心下同样震撼不已的祖大乐,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恐慌,故作平静地下达命令。

    “是,在下遵令!”

    一场标准的明末战城池攻守战,正式开始。

    清军推着车,扛着攻城梯,到达了守军火炮的攻击范围后,城头的大将军炮,二将军炮,红夷炮,虎蹲炮,佛郎机,小铜炮,小铁炮等炮火,纷纷轰隆打响。

    大小不均的乌黑铁弹,与密密麻麻的霰弹,呼啸着向攻城的清军飞去,清军阵中,迅速传出连绵起伏的惨叫声。

    令祖大乐揪心的是,清军仿佛对自已的守城手段早有防备,他们阵型散得很开,而山海关城头火炮数量又是有限,故对清军杀伤力十分有限,直到清军攻到城下之时,都不过只杀死杀伤了数百人而已。

    就在这时,接连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两门火炮在仅打了两轮之后,就炸膛了。

    刺目的金黄火光,震破耳膜的爆炸声,四分五裂的火炮散件,血肉横飞的一众炮兵,以及濒死的伤兵满地打滚的惨叫,充分展现了一副地狱般可怕的场景。

    山海关城头的火炮,积年累月风吹雨淋地摆放在城头,平时也根本无人检修,还是这几天,祖大乐才紧急安排炮兵检查了一番,只不过,这样紧张而匆忙的检查,基本也是聊胜于无的状态。

    这两声炸膛的巨响,离主将祖大乐并不太远,差点把他的耳膜给生生震破。

    他能感觉到,整个世界,迅速地陷入了无声状态。

    口鼻流血,满面灰尘的祖大乐,不用看都知道,是有两门火炮炸膛了。

    而在他才扭头望去时,他遥遥地看到,又是两道刺目的金黄火光喷溅而起,很显然,在这一瞬间,又有两门不知是何种类的火炮炸膛了。

    这一刻,置身于无声世界的祖大乐,心下满是莫名的悲哀。

    虽然火炮炸膛的问题,祖大乐也曾经考虑过,但他真没想到,这些年久失修的火炮,战场表现会如此差劲,炸膛会如此频繁,以致于杀敌不成,反倒成了自杀般的存在。

    这样自杀性的火炮炸膛,自是极损士气,祖大乐清楚地看到,已有多名炮兵,被炸得丧魂失魄,他们嚎叫着掉头冲下去,没有任何人能挡住他们溃逃的脚步。

    祖大乐心下痛楚,他张大嘴巴,在耳朵听不清的状况下,尽力喝喊着招呼着城头的炮兵,让他们抓紧时间打炮,尽可能多地杀死杀伤敌军。

    这时,城下的清军近一步迫近,在一架架攻城梯,开始越来越靠近城墙时,有大批的清军弓箭手蜂拥而至。射术精湛的他们,满搭硬弓,放上重箭,吱吱地拉满,对着正在城头忙碌的守军,激射而去。

    呼啸的箭雨,朝城头的守军密集袭来,很多守军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立刻被激射而来的箭矢,给惨叫着活活地射成了刺猬。

    主将祖大乐,就险些中招,幸得两名护卫及时用盾牌摭护,才让他侥幸逃得性命。

    而更糟的是,由于清军弓箭手的突然进攻,导至守军的火铳手被全面压制,他们还未来得及装填完火铳,便纷纷中箭大批死伤,迅速溃下城去。

    清军弓箭手一击得手,迅速弓矢连发,整整抛射了八轮,待到臂力耗尽之后,才向后撤走。

    这八轮抛射,让城头的守军死伤极多,火炮的还击已然完全停止,只有残留的军士,在绝望地回射着箭矢,当然,还有残留未逃的火铳手们,打响了稀稀落落的铳声。

    见到城头的守军死伤一片,又没有了火炮还击,城外的清军顿是士气大振,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啸叫,纷纷加快了前冲的脚步。

    一架架攻城梯,快速通过护城河上紧急搭建的浮桥,它们有如会自动爬行的蜈蚣一样靠过来,梯头的搭钩,卟卟地搭紧城头的堞垛,稳稳地靠在城头。

    攻城梯一旦固定,成群的清军,立刻有如蚂蚁上树一般,缘梯而上,直攻城头。

    而那些推着车进攻城门的清军,也再无所顾忌,他们拼力加快前行的速度,把巨大沉重的车,抵近到城门的方向,便有清军开始铺设木板在护城河上,做成简易的浮桥,准备运送车过河,再去撞烂城门吊桥。

    山海关城,这座天下第一雄关,瞬间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可悲的是,清军开始疯狂的进攻,而城中守军,几乎没有力量加以阻止。

    城头原本就不多的灰瓶擂木,稀稀落落的扔下去,对清军的杀伤十分微小。而因为时间紧急,城头还未煮开的粪便金汁,也急急倾下,同样给清军造成的伤害十分有限。

    守军的表现越是乏力无为,城下的清军便愈是猖獗气盛,那野兽般的吼叫连绵响起,几不绝耳,全部缘梯上爬的清军,纷纷加快了攀爬的脚步。

    这般危急时刻,祖大乐亲自站在北门城头,他拔出宝剑,怒目圆睁,准备与即将攻下的城头的清军决一死战。

    就在这时,耳朵渐渐恢复听力的他,遥遥地听到一声沉闷的砸响。

    他惊愕地回头一看,却远远看到,那由自已的独生儿子祖泽衍驻守的山海关南面城门,吊桥轰然放下,砸起大片灰尘,那紧闭并加固了的城门,也被缓缓打开。

    这一瞬间,祖大乐心如刀割,脸色如土。

    在这最危急的时刻,自已最为信任的亲生儿子祖泽衍,竟然向清军开门投降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 沉默的海狼

    “泽衍!”

    山海关总兵祖大乐,拼尽力气,冲着南门方向厉声大吼,他悲凄的声音,迅速消散在一片嘈杂中。

    接下来,祖大乐远远地看到,南门处迅速打出白旗,自已的儿子祖泽衍,亲领一队护卫,出城去迎接清军入城!

    危难关头,最为信任的亲生儿子,竟然叛父投敌,简直是有如万针扎心般的疼痛!

    这一刻,祖大乐去死的心都有了。

    真没想到啊,在这战斗的最关键最危急的时刻,自已的亲生儿子,竟会率先叛变,开门迎敌,这简直是一个黑色幽默般的巨大讽刺。

    祖大乐忽地想起这几天,儿子的怪异表现,心里一下什么都明白了。

    千古艰难唯一死,这个家门败类,定是认定敌强我弱又困守孤城,那么,再怎么反抗也无济于事,因此,在清军攻城之际,趁机献门迎敌,被他认为是最好的投降保命之道。

    大难来时,父子反目,这令人无比痛心的一幕,就这样真实发生在自已眼前,让身为父亲的祖大乐,是简直无法承受之巨大痛苦。

    就在这时,从攻城梯上缘爬而上的清军,已纷纷跳到城头,立刻有如凶兽一般,对已是惶乱一团的守军,大砍大杀。

    “顶住!顶住!一定要把鞑子杀下城去!”

    祖大乐厉声大吼,他身先士卒,接连砍杀了两名冲过来的清军,意图以自已的勇毅之态,唤起近乎崩溃的守军们,那残存的斗志。

    只不过,在南门开城迎敌,清军已然蜂拥而入的情况下,他所做的努力,无异于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清军蜂拥入城,与城中的预备队迅速地开始短兵相接。

    而自已的亲生儿子祖泽衍,虽然还未彻底泯灭良知,去与清军一起,屠杀这些与曾与自已朝夕共渡的兄弟,但他与其一众部下,在一旁沉默观战的模样,却足以令人极度寒心。

    祖大乐的目光中,写满了绝望与悲哀。拼死杀敌的他,几乎在心下肯定地认为自已,即将命丧于此了。

    而在两军酣战,守军已渐渐不支之际,交战双方,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这晨光熹微光线昏暗的清早,远处那看上去依然黑沉沉一片的海面上,近乎无声无息地来了数十艘舰船,有如一群沉默的海狼。

    这些船只,皆是唐军的水师舰船。

    这些舰船,从山东装运辎重返回辽东后,那唐军兴中镇镇长田威,立刻遵照李啸指示,令副镇长刘国能,亲统约一半的舰船,带上六千兵士以及相关给养,从营口港出发,直驶山海关,去搭救祖大乐等人。

    说来也巧,就在这个清军开始正式攻城的早晨,一路疾速前行的唐军水师舰船,碰巧赶到了山海关附近的海面。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也许,这就是冥冥天意吧。

    一柄精铜所制的千里镜,在久久观察后,缓缓放下,微茫的晨光中,显露出一张男人刚毅而凝重的面孔。

    这个人,便是亲率舰船而下的兴中镇副镇长刘国能。

    他从千里镜中,清楚看到了守军与清军激烈交战境况,也大致看明了山海关的守卫布局,此时的他,心头既庆幸自已来得及时,同时又感觉颇有些莫名失落。

    因为从战局上看,清军现在能全力攻打山海关,那就说明,宁远城已然沦陷,那宁远总兵吴三桂,极可能已经在早些时日就投降了清虏。那么自已接下来,也就只有这山海关的祖大乐部可救了。

    唉,一路疾赶,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完成李啸的安排,解救出宁远的吴三桂部兵马,真是一件十分令人遗憾的事情。

    刘国能一声轻叹,立即沉声发布命令:”全军准备,径直朝山海关东门驶去,到达东门后,舰队一字排开,集体用舷炮攻击清军,务必将清军阵形拦腰打断,并为我军登陆创造良好条件!“

    ”是!在下遵令!“

    五十多艘舰船,有如黑色的幽灵,在熹微的晨光,一路西进,迅速逼近了山海关城东门。

    正率部与蜂拥而上的清军拼死作战,杀得一脸一身都是鲜血淋漓的东门守将祖大弼及其部下,第一个发现了海面上的异常动静。

    “祖将军,快看,海上有船来了!”

    一名亲随护卫,手指遥遥地指着目光尽头的海上来船,语气满是惊讶与震颤。

    杀得性起的祖大弼,皱着眉头望了一眼,便急急退后几步,抹了一把满面的血水,便从怀里摸出千里镜,搭眼急观,很快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又欢喜至极的表情。

    “入他娘!是唐军的旗帜!是唐军的水师!老子没看错,老子绝对没看错!这帮狗入的,来得可真是时候哇!”

    祖大弼狂喜的叫喊声,立刻引来了连绵的欢呼。

    整个东面城墙上,那些原本只剩垂死挣扎的军兵,现在绝境逢生,立刻人人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人人欣跃,个个争先,争相向涌上来的清军,奋勇对杀而去。

    而这阵城东响起的如雷欢呼,立刻让北面城墙,以及城中守备队这些同样与清军苦苦死战的守军,皆是精神大振,无比昂扬。人人瞬间精神百倍,拼死向蜂涌而来的清军继续缠斗砍杀。

    目睹了亲生儿子叛变,又见城头清军攻势难挡,已然心如死灰的主将祖大乐,同样大为振奋精神抖擞。

    此时的他,一扫颓气与原本只求速死的消极状态,双眼放光的他,用尽力气大声叫喊道:“各位兄弟,唐军来了,咱们有救啦!只要唐军靠岸,清军必溃,各位兄弟拼死清虏这番攻击,这山海关城,终归还是属于我们!”

    他的叫喊,同样引来了如雷般的回应,明军守兵挥刀舞枪,人人奋勇作战,就连溃下城去的炮兵与铳兵,也纷纷拾捡了刀剑,重新返回城头拼杀,或是就近抵挡从南门突入的清军。

    此时,一直在城外密切观望战争进展的清军主将阿济格,见到城头那些基本可以倚而立败的守军,忽然大为振作死命抵抗,心下不觉大为诧异。

    当然,他迅速地知道了答案。

    当他从千里镜中,看到海面上,随着升起的朝阳,越驶越近的五十多艘唐军舰船时,他的脸色瞬间变成惨白。

    不是吧?!

    自已运气这么衰?!

    就在山海关城快要拿下之时,这唐军水师舰船就要赶到,这,这简直是天灭大清啊!

    怎么办?

    是继续战下去,还是就此撤退?

    理智告诉他,在唐军水师这般急速迫近的时候,撤退应该是最好也是最安全的选择。

    毕竟守军经过这番苦战,又缺乏骑兵,根本不可能还有能力有勇气进行追击,所以,现在自已及时撤退的话,当可保万全无虞。

    只不过,一个退字,说起来容易,但真的要去做的话,何其艰难!

    要放弃这块几乎已经吞入肚中的肥肉,放弃这座几乎已被自已拿下的雄关,心理上那一道关卡,如何可以轻易过得去!

    毕竟,胜利近在眼前,城池唾手可得,让任何人做出就此放弃并撤退的决定,都是极端痛苦而难受的,身为统军大帅的阿济格,当然更不例外,感受也更为深切。

    相比就此撤退,阿济格内心之中,亦还存在着一点幻想。

    那就是,万一自已能赶到唐军舰船到达前,或者在他们的军兵登陆之前,就能去把这些不知死活的守军给全部消灭,把这天下第一关,给抢先夺占了下来,那这局面,不就彻底改变了吗?

    若是那这样的话,自已手下有八万兵力,足以凭关固守,唐军舰船纵来此地,亦无能为也。

    进,还是撤,两种完全不同的决策,在阿济格的脑中天人交战,令他一时间左右为难。

    “英亲王,唐军舰只突然前来,敌兵得此强援,只恐这山海关,不易拿下啊!”

    在阿济格左右为难犹豫不决之际,旁边与他一同观战的宁完我,亦是一脸恐慌,他小心翼翼地向阿济格询问了一句,希望他能速做决断。

    阿济格当然听得出,宁完我这厮隐藏着的小心思。他紧绷着脸,脸上每条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这条该死的汉狗,事到临头,便想逃跑保命,真他娘的窝囊!

    哼,本王现在这般模样,难道你他娘的没看出来,老子正在紧张思考吗,催什么催!

    最终,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夺下山海关再固守的侥幸想法,战胜了赶紧撤退以求自保的理智。

    阿济格咬了咬牙,沉声下令:“传本王军令,令全军加紧进攻,务必在唐军舰船到来之前,一举拿下山海关!”

    “得令!”

    有了主帅阿济格的这道命令,全体攻城的清军,愈发疯狂地攻城作战,每个人都勇悍非常,有如搏命而嗜血的野兽。

    而与他们交战的守军,亦是拼尽全力,奋勇搏杀,一时间,整个山海关城上城下,刀光剑影,血肉迸飞,惨叫连连。

    就在守军与攻城清军拼死相搏之际,唐军的五十条多舰船,终于赶到了海岸边。

    望着面前清晰可见的城池,与城池上下蜂涌交战拼死搏杀的两军,刘国能内心中无比激动,那近乎原始的嗜血**,被瞬间点燃。

    他娘的,老子来得正是时候!

    “传我军令,全部的虎啸级舰船,即刻集结于山海关东门外,一字纵队排开,给本将死命轰击这东门外的清军!“

    ”得令!“

    ”告诉他们,务必给老子将东门外清军彻底底击溃,还要将那南面清军,与北面清军主力彻底阻断!”

    “得令!”

    二十余艘虎啸级大型舰只,沿着东门外的海岸,迅速一字排开,然后,每艘战船的三层舷板上,那一门门舷炮纷纷打开炮盖,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岸上那些阵型密集,尚未散开的清军。

    在唐军舰船排开阵型,同查紧急加装火药装填炮弹之际,久场战阵的阿济格,见到这般场景,心头顿时大惧。

    他当然知道,二十多艘大型舰船,这番舷炮密集齐射打放出来,对于正全力攻城的清军,意味着什么。

    这基本上意味着,唐军能对自已,实施一边倒近乎毫无反抗余地的彻底屠杀!

    无边的悔意,在这一瞬间,迅速漫上心头。

    操!早知道清军攻城不力,不可能在唐军舰船到达之时,就彻底消灭城中的守军,自已又何必如此执着,自误良机,以致让现在的清军,陷入了全面崩溃的巨人险境之中!

    阿济格瞪着血红的眼睛,冲着旁边传令的巴喀什兵大声喝道:“速速传令!着全军不得再与城中守军纠缠,全体尽速撤回本阵!”

    “!奴才遵令!”

    刺耳的鸣金声,立刻大声连绵响起。

    听到这鸣金之声,正在攻城的清军,人人脸上,皆满是震惊不已的神色。

    不是吧?!

    在这山海关就要拿下之际,英亲王阿济格竟然下令撤退,这,这是不是自已的耳朵听错了?

    只不过,鸣金声连绵不绝,尖锐刺耳,告诉了所有人,阿济格下的这首撤退命令,是绝对真实的。

    攻城的清军万般无奈,人人脸上满是不甘,他们不得不且战且退,攻上城头的清军,重新从攻城梯上退下梯去。而从南门攻入的清军,则不得不复从向南门方向边战边撤。

    当然,撤得最快的,还是那些推着攻城车进攻的家伙。

    除了开门迎敌的南门外,东门与北门处,他们皆是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才把这巨大而沉重的攻城车,艰难地运过护城河,还未来得及撞击吊桥,便听到这撤退的号令,真真丧气之极。

    当在,他们现在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就此弃了这车,空着双手,以最快的速度退回本阵,这倒是一个他人所不及的难得优势。

    见到清军就此撤退,祖大乐祖大弼等人,则是人人脸上满是遗憾。

    本来,在清军开始遵令撤退之机,城中守军当可趁机反杀,甚至大肆追击这些溃逃而去的家伙,以扩大战功。

    但战到现在,城中几乎每名守军力气皆已耗尽,几乎人人都是有伤在身,根本就无力再去追击,而只能喘着粗气,眼睁睁地看着清军从容撤走。

    清军有如潮水一般,从山海关城处朝本阵撤退。在这一片混乱的时节,准备完毕的二十余艘舰船,终于全部装填完毕。

    “预备,开火!”

第六百四十九章 关山如铁

    “砰!”

    “砰!”

    “砰!”

    “砰!”

    ……

    二十余艘虎啸级大船齐齐开火,每条船的侧舷炮均有十五六门,这番齐射,约有三百多门的火炮一齐打响。

    刺目的金黄火光连绵闪烁,好似一片迷离梦境,那炮口飘飞的鲜红余焰,有如万千红绸在迎风飞舞,三百余颗大大小小的乌黑炮弹,以密集的阵型,以狂暴到无敌的姿态与力量,发出死亡的啸音,向正从东门向北溃去的清军,密密地覆盖猛射而去。

    三百多颗高速奔袭炽热无比的铁球,从溃散撤退的清军阵中笔直犁过,每一颗铁弹行经之地,便是一条笔直而残酷的血路。铁弹所及之处,触之则死,沾之即亡,一时间,血肉横飞如人类屠宰场,残肢碎臂与头颅内脏,有如漫天飞花一般四处抛溅。

    惨叫声连绵而起,巨大的恐怖让原本就因为急急后撤,而阵型完全散乱的清军,瞬间崩溃,每个人都是顾头不顾腚,连滚带爬地迅速逃命,完全没了方才的嚣张与猖狂。

    首轮舰炮齐射,造成了近千名清军死伤,虽然这样的实心铁弹绝对杀伤力不高,但对于清军士气来说,则是毁灭性的打击。

    士气崩溃的清军,再无没有任何阵型可言,他们有如一窝失去了巢穴的乱蜂,开始了近乎本能地逃命。

    东门北面的清军近乎疯狂地北窜而去,东门南面的清军,则是在求生的本能下,掉头返朝南而逃。整个山海关东门之外,除了留下大片死尸与伤兵外,瞬间变成空荡一片。

    这番舷炮首轮齐射,近乎完美地实现了唐军总指挥刘国能的作战目标,将那些进攻山海关南门,此时尚未来来得及北撤的近六千名清军,包括刚刚投降清军的祖泽衍部,全部阻隔在东门偏南的地方。

    “不要停,继续射!务必不得让他们向北逃跑!”

    从千里镜中,清楚看到了清军的窘迫状况的刘国能,脸上表情十分欣喜,他怒吼着继续下令。

    “得令!”

    在火炮手们紧接开始新一轮装填之际,刘国能的第二道命令立即发出:“传我军令,着全体装载步兵的舰船,速速靠岸,各名枪兵与铳兵尽快登陆,务必将南面这些被炮火阻断的清军,全部包围歼灭,断不可让其逃脱!”

    “得令!”

    装截了六千兵士的舰船,开动最大马力,沿海岸处一字排开,迅速地从侧舷处伸出一块块长长的舷板,一队队枪兵与火铳兵,从容地排队上岸。

    见到唐军开始登陆,被首轮炮火困住的南部清军,立刻明白了自已的可怕困境,为了不窝囊地成为唐军俘虏,他们决定再度突围。

    他们有如被困的野兽一般,嚎叫着重新冲了过来,试图在唐军步兵登陆之前,冲过山海关东门之处,与北面的清军本阵汇合。

    想逃,哪有这么容易!

    就在首批清军刚刚冲到山海关东门之处时,第二轮舷炮射击,顺利地齐齐打响。

    又是一番巨大而密集铁弹覆盖,又是一片血肉横飞,又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屠杀。

    那冒死冲过来的近千名清军,死伤一片,只有三百名清军摸到了马票,侥幸从密集弹雨的空隙中,逃得一条性命。

    也就是说,清军想冒死突围的话,死伤率达到了近三分之二。

    见到冲过去的清军这般惨状,剩余的不到五千名清军,再没有勇气与信心拿自已的性命来赌博。他们惶恐不安,远远地避开可被唐军轰击到的范围,基本上全部都依旧牢牢地困于南面的平旷之地上。

    他们再无勇气,没有人愿意去拿自已的性命,来赌自已能否在下一轮炮击中幸运存活。这些被围的清军,人人木然呆立,每人都是极度惊恐的表情,愣愣地看着,远处的唐军一队队一排排地顺利登陆。

    见到这近五千的清军,被炮火阻断无法脱逃,有如一群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所措。那些眼见得清军撤走,现在皆在城头默然观战的守军,顿时响起了连绵的欢呼声。

    此时,山海关总兵祖大乐与副总兵祖大弼二人,见到清军这般窘困,二人皆是无比欣悦舒畅。

    “入他奶奶的!唐军炮火好生犀利,俺今天倒是开了眼界了。”祖大弼狠狠一拳砸在城头,大声道:“堂弟,现在唐军已活活地把清虏给打成两断,真他娘的替咱们长出了一口恶气。你说,现在要不要俺们也去出城追击,与唐军一道来个前后夹击,一举灭了这五千清军?”

    “这是当然,何必多说。”祖大乐冷哼一声,急急回道:“这般良机,失之不在,安可轻易错失!况且现在我军体力,已然恢复不少,已可再用。性宇你休辞劳苦,即刻带城中全部还能战斗的军兵,一道从南门杀出,包抄清军后路,务必和唐军一道,将他们一举歼灭。”

    “得令!”

    祖大弼大声回了一句,随即转身离去,立刻就要去点齐兵马,从南门杀出城去。

    “且慢!”这时,祖大乐却又急急唤住了他。

    “堂弟你还有何吩咐?”

    “性宇,等会追击时,务必注意,不可伤了泽衍性命。”祖大乐表情复杂,喉头涌动:“虽然这个混蛋,在这危急关头,背叛了我投敌献门,但……,但我还是希望,他不要这就此死于阵中,而是由我这个父亲,来亲自审问他。我定要好好问下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在这紧要关头,背叛自已的父亲……”

    祖大乐哽咽着说不下去,祖大弼亦是一脸凝重,他哏了一声,向祖大乐重重地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而此时此刻,一直在清军本阵中密切观察时局的阿济格,从千里镜中遥遥看到,那数千名被炮火阻断,惶然无措地挤在南面一块旷地上的五六千清军时,他心下的痛楚,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唉!若不是自已一时贪功,又心存幻想,想让他们在唐军赶来前夺下山海关,而是立即当机决断,让他们及时后撤,那这数千兵员,又如何会落到这般成了瓮中之鳖的惨境!

    一招之错,满盘皆输,何其痛悔!

    现在,在唐军这般强大的炮火阻隔下,自已想再救出这数千人,只怕是痴人说梦。

    雄关漫道真如铁,自已却只能损兵折将黯然归了。

    阿济格脸色灰白,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长长地一声叹息。

    其实,自已也许还要感觉庆幸吧,如果自已的撤退命令再下达得晚一些,那么损失的兵马,可就不止这数千人了,极可能会多达两三万。若到了那般境地,多尔衮一定会严厉斥责自已。自已也极可能会与多铎一样,被革去亲王爵衔,甚至会与他一道,极其屈辱地去看守皇陵打发时间。

    阿济格深吸了一口气,摆脱了头脑中的杂乱思绪。他看到那一队队登陆的唐军,已在滩头渐渐麋集,而从城头撤回的清军,已基本全部返回了本阵,阿济格知道,自已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应该是赶紧率部撤退了。

    不然,自已在这里迁延得更久,亦是毫无益处,只会节外生枝。

    有道是慈不掌兵,那五千兵马,就算他们倒霉,要怪就怪他们自已运命不好吧。

    ”传本王之令,全军掉头北返宁远,来日再来重夺山海关。“阿济格最后看了一眼那些被围的清军,率先拔转马头,面无表情地冷冷下令。

    ”,奴才遵令!“

    七万余名清军,汹涌北撤之际,滩头登陆的唐军,已经开始重新结阵。他们迅速地组成了前排为枪兵,后排为火铳兵的一字长蛇阵型。

    一排排密集结阵的长枪锋利冰寒,一根根装填完毕的燧发鲁密铳,黑洞洞的枪口直枪南面方向,这笔直而充满杀气的枪铳战阵,完全代替了一直轰击的舷炮,将南面被围清军的归路,彻底阻断。

    此时,副总兵祖大弼亦率领了约七百余名还能战斗的军兵,从山海关南门呐喊杀出,径直杀往被围清军之后路。

    见到自已两面被围,而清军本阵兵马,竟不管不顾地掉头离去,这些被围的清军,顿时士气崩溃,许多人竟开始放声痛哭,更多的人脸色惨白,完全不知所措。

    靠,为大清拼死杀敌到现在,自已陷入重围,那北面的清军主帅阿济格,竟视自已为累赘,他们不发一名援兵,就这样轻易放弃自已,自已这番卖命,何其不值!

    有一些归心似箭不甘被围的家伙,他们象发疯了一般,挥刀舞枪地,径直冲向唐军阵地,试图穿过唐军阵地,与阿济格一同撤走。

    令人无语的是,叛变投敌的祖泽衍,竟与其一众护卫一起,率先打马冲阵,试图凭着骑兵的冲击力撞开唐军之阵。

    “泽衍不可!”

    见到祖泽衍在这般紧要关头,在这般必死之境,还想着与清军一起撤逃,东门城头一直用千里镜紧张观战的祖大乐,顿是脸色大变,失声大叫。

    祖大乐再不稍等,他以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迅速下城,复从山海关南门,以最快速度策马疾出。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在清军冲阵前,把自已的儿子祖泽衍,给先劝回来。

    来不及了。

    在这些得了失心疯一般的清军,一齐吼叫着冲过来之际,已然装填完毕,甚至可以说是饥渴难耐的三千杆燧发鲁密火铳,一齐打响。

    ”砰砰砰砰!……“

    细密的铳声,有如接连燃放的大爆竹,连绵炸响,长长火龙一般飘飞的余焰,大团大团洁白刺鼻的硝烟,无数颗细小的三钱重铅弹,有如从地狱飞出的死亡小鸟,发出欢快的尖啸,向疯狂奔来的祖泽衍等人,以及他身后狂奔而来的清军,激射而去。

    ”噗噗噗……“

    这些铅弹,在击中者的身体上,溅出许多细小的血花。那指头大的细小弹头,迅速地透过盔甲,钻入血肉之躯,把里面的肌肉、血管、筋脉、内脏皆搅了个稀烂。

    惨叫声连绵响起,大批中弹的降兵与清军,皆有如被击中的面袋一般,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三颗激射而来铅弹,几乎同时击中了策马狂冲的祖泽衍,一颗击中腹部,一颗击中臂膀,还有一颗则是击穿了颈部。

    祖泽衍象一只被人突然提起的兔子一般,他瞬间重重后仰,复从飞奔的坐骑上倒栽了下来。

    重重倒地的他,溅起大团泥尘,弹孔汩汩冒血的他,在地上滚了两滚,便再无动弹。

    “泽衍!”

    策马疾奔,远远地看清了这悲惨一幕的祖大乐,心下大痛,忍不住热泪横流。

    冲阵的清军,被唐军这番凌厉的迎头痛击,有至少五百多人死伤,剩余的冲阵之徒,见此惨状,再无战心,有的就地弃了武器,跪地投降。有的则赶紧掉头,径直跑回那四千余名清军阵中。

    “速速投降,可免一死!”

    唐军阵中,响起有如滚滚春雷般的喝喊。

    外无援兵又被彻底包围的残余四千多名清军,被唐军这凌厉一喝,已然魂不附体,他们亦纷纷弃了武器,跪地乞降,哀求饶命。

    此时,策马狂奔的祖大乐,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祖泽衔的尸体旁,他翻身下马,一把扶起祖泽衔已开始渐渐变凉的尸身,不觉放声痛哭,老泪纵横。

    “泽衍,糊涂啊!……”

    祖大乐抚尸而哭之际,已然匆匆赶来的祖大弼部,见到清军跪地投降,心下犹是恼怒不已,他大喝一声,便下令部下纵情杀俘。

    “将军休得动手!这些鞑虏既已投降,当可暂放他们一条生路。”

    祖大弼一今方下,手下军兵还未来得及行动,便宜被对面的一名唐军将领大声喝止。

    这名身材高大的唐军将领,一边大声喊叫着摆手示意,一边向祖大乐祖大弼等人快步行来。

    这名将领,便是唐军主将,兴中镇副镇长刘国能。

    祖大弼闻言,只得无奈下令部下住手。

    那投降的四千余名清军,立刻被快步赶过来的唐军,有如用绳子捆粽子一般,成百人一条地捆成长长的一串。而堪堪躲过祖大弼泄愤之屠的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是沮丧与庆幸交织的神情。

第六百五十章 雄关如楔,不可轻弃

    第六百五十章雄关如楔,不可轻弃

    “祖总兵,还请节哀顺变。”

    此时,已然了解了事情经过的唐军兴中镇镇长刘国能,来到祖大乐身旁,低声相劝。

    祖大乐紧搂着儿子已经冰冷的尸体,他双眼肿胀,泪流满面,显然一时间,还无法从儿子的死亡中走了出来。

    刘国能以同情的目光,静静等了祖大乐许久,终于见到祖大乐把儿子祖泽衍的尸首,轻轻放下。

    在又凝视着祖泽衍的尸体许久后,祖大乐才抹去眼角泪水,站起身来与刘国能说话。

    “祖总兵,令郎之死,本将……”

    刘国能本说说句歉意的话,却被祖大乐摆手打断。

    “没事,刘将军。”祖大乐阴郁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苦笑:“战场厮杀,刀枪无眼,生死自是寻常。只可叹,泽衍一时糊涂,生生自毁前途与性命,实令我这个做父亲的,心下万般痛惜!但他的死,却是咎于自取,不与贵军相干。“

    他顿了下,脸上泛起苦笑:“想来若不是我等运气好,在这万分危急之时,得遇贵军及时来援,力挫清虏,保此关城,我等皆早为清军刀之下鬼矣!这般大恩大德,本兵心下自是牢记,且容日后回报。“

    刘国能摆了摆手:”祖总兵不必客气,我军也是奉唐王之命,特来搭救贵部。却没想到,清军竟能这么快就来攻打山海关,倒亦是大出我军所料。可叹现在,北面的宁远,只怕已是沦陷了……“

    听刘国能谈起宁远,祖大乐想起前两天宁远的吴三桂才派人过来商谈南撤山海关,与其一道其守关城之事,心下不觉一阵刺痛。

    为什么这样被明廷视为倚柱之辈,竟然一箭不发,一兵未战,就这么快的去投降异族,去效忠满鞑,这内中缘故,如何能不令人感慨。

    ”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之地,刘将军且与本兵入城说话。”祖大乐见刘国能提起宁远,心头顿是愈发沉重,忙对刘国能加以阻止。

    刘国能一声轻叹,点了点头,同意祖大乐的意见。道:

    接下来,刘国能交待一众唐军,与残余的守城明军一道,紧急打扫战场。

    那些战死的清军,全部在剥去武器盔甲之后,尸骨全抛入海中喂鲨鱼。那些伤情严重,却还未死的清军伤兵,亦全部惨叫着被活活抛扔入海,海面上红水翻涌,有如煮沸的鲜血,大批鲨鱼上下跳腾,大肆享受这难得人肉盛宴。

    而自家战死的守城军兵,考虑到现在条件有限,则是在山海关北门外一处山丘中,挖建了一座大坟,将他们集体掩埋。

    至于那被唐军射杀的儿子祖泽衍,祖大乐则是令祖大弼在城中寻出一副好棺木,就近埋于城外。又刻意交待,不必立碑,上覆草木,从今之后,父子恩断义绝,再无联系,人间黄泉再不相见。

    至于缴获的诸如攻城梯与铁皮车等清军军械器仗,则全部就地拆除,将有用部件全部搬入山海关城中。

    刘国能与祖大乐二人,入得城中官署客厅,随即闭门密谈。

    “刘将军此来,具体是何打算?”祖大乐率先问道。

    “祖总兵,我等是奉唐王之令,特来山海关之地,援救你部兵马。幸好我等昼夜兼程,总算及时赶到,得以在这危急时刻,将贵部兵马救出,实是万分幸运。只可惜,我军还是来迟了一步,以致宁远沦陷,吴三桂部兵马,皆陷于敌手,实是令人痛惜。想必将来,唐王定要怪罪我等呢。”刘国能一脸不甘,语气十分无奈。

    祖大乐以一种复杂地目光望着他,心下的滋味,更是五味杂陈。

    现在的他,既为自已与余部能被唐军及时救出而庆幸不已,又为诸多战死伤残的部下,以及自已儿子的死亡而无比感伤。

    他当然知道,唐军这番援救,来得是何其及时。如果唐军再来迟一步,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吧。

    他略一沉吟,便轻声问道:“祖某想知道,贵军在救出我军之后,却是做何打算?”

    刘国能想都没想,便径直回答道:“唐王已有吩咐,若救出你等,即刻带你们全部回返山东安置,以图将来。”

    听了刘国能的回答,祖大乐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见他神情有异,刘国能忙问了一句:“祖总兵,你可是有甚其他想法?”

    “刘将军,恕祖某说句实话,这山海关之地,不可轻弃啊!若将军就此率兵离去,放弃了这天下第一雄关山海关,未免太过可惜。”

    “哦,刘某愿闻其详。“

    ”刘将军,这山海关,乃是大明历代君主,花费无数钱粮财帛,刻意营造的天下第一险峻之地。此处凭山扼海,坐断辽东,实为天下第一险要所在,这般紧要之地,关键之所,万万不可轻弃啊!若将军白白放弃此关,率兵东归,祖某窃以为,此举断非良策也。”

    他顿了下,又急急道:“这等天下第一雄关,十分难克而易守,若被他人夺之,将来再想收复,何其不易!纵然再得收复,恐又要白白地牺牲极多将士之性命。这些人命精血与钱粮财物,岂非是无谓的牺牲与消耗?故刘将军你这般做法,祖某认为,实在大有可商榷之处。“

    听了祖大乐的话,刘国能眉头微皱,忍不住捋须细思。

    他在心下,自是明白,祖大乐这番说法,其实极有见地,十分有可纳之处的。

    这天下第一一雄关山海关,确是明朝历经多代重金营建,高墙阔堑,守具重重,极其险峻难克,堪为整个辽东边防的基础。

    要知道,在真实历史上,也正因为此关的存在,才让清虏每次入关,都不得不绕道远行,另从他处入关而来,却从不敢打此雄关的主意。由此足见山海关的守护之功,算是明朝的第一屏障亦不为过。

    而真实历史中,关外的清军想要入关,还要等到驻守此地的吴三桂献关而降,方得从其而入,从而实现一统中原的宏图大略。

    象现在,若不是现在明廷已亡,朝局一片混乱,驻守此地的山海关总兵祖大乐,兵微将寡又外无援兵,那清虏就算再兵强马壮,只怕亦是不敢轻易率兵来夺。

    所以,若真的只是把祖大乐部救出,便白白放弃此关,只会让清虏或李自成去白白地捡了个便宜,这样的做法,未免太过轻率而可惜。

    而相反地,如果自已能据占此关,把这险要关隘据为已有,那就将大大拓展唐军的用兵范围,进可攻,退可守,且相当在流寇与清虏身上,打上了一个十分坚固又牢不可拔的钉子。唐军将来无论是北攻还是南取,皆是大有可为也。

    想到这里,刘国能心里,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仰头大笑,向祖大乐连声赞道:“祖总兵提醒得是,倒令在下有醍醐灌顶之感。想来我军真的就此率兵东归,放着这等雄关不占,反让其白白落于敌手,实是大为不智也!也罢,本将今天就擅作主张了,从我唐军中,拔出五千将士,由本将亲自率领驻守此关。至于,将来再如何安排,且听唐王吩咐。”

    祖大乐见自已的建议被采纳,亦是十分欢喜。

    他急急说道:“刘将军能听祖某浅见,在下十分感激。其实在下在想,现在我军虽然击退了清军,保住了这山海关,让清虏暂时不敢南顾。但恐不久将来,那南面的流寇,定会想办法与取此关城,这当为我等接下来,要面对的最为关键与重要之事。“

    “这是自然,我等立刻做好备战准备即可。”刘国能冷笑一声道:“我军且在此休整一日,明天便让另外的一千军士押送那四千余名清军俘虏回返。本将还会给唐王亲笔写信,让他尽快派发军兵,以及用于守备的火炮器仗和,定会让这山海关固若金汤,万无一失。”

    听了刘国能的安排,祖大乐十分心安,他脸现微笑,对刘国能说道:“刘将军这番安排,实令祖某大为心安。据祖某看来,若我等真做好准备据此而守,说不定,还能有机钓上一条大鱼呢。”

    “什么大鱼?”刘国能明显来了兴趣。

    祖大乐目光闪烁,他压低声音,向刘国能耳语了一阵。刘国顿是恍然大悟,他一脸欣然,连连点头。

    祖大乐语毕,刘国能抚掌大笑,十分快慰。

    “好!好!祖总兵此计甚好!本将料定,流贼接下来,极可能真如祖总兵所料一般行事。那咱们可就真是以逸待劳,给他们来个搂草打兔子,顺手就赚到啊。”

    二人议定后,刘国能立刻下令,全军在山海关休整一天,船中辎重军械,尽数搬入山海关中,以济山海关燃眉之急。就连那数十艘大型舰船,每条船一侧的舷炮,也全部拆下,紧急布防于山海关城头。

    现在山海关处,有五千唐军精兵留守,又有诸多火炮助阵,整个山海关的防御,可谓大大提升,相比祖大乐之时,增强了何止几个数量级。

    第二天,刘国能立即安排手下副将带着一千枪兵,押着那四千名余名清军俘虏,乘船北返山东而去。而他自已,则与另五千唐军,以及祖大乐余部,一道留守山海关之中。

    只不过,这山海关之地,却是依然只打出祖大乐部的旗帜,唐军旗帜标识尽皆不出,好似这山海关之地,依然只有祖大乐部独自驻守一般。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刻意安排,其实就是祖大乐的钓鱼之计。

    至此,山海关之地,暂时处于风平浪静之态,而所有人其实都知道,在这表面的平静之下,已是暗流汹涌,绝不会再有丝毫平静。

    说来也巧,就在山海关之战结束后两天,刘国能祖大乐二人,就收到了由已投降流寇的原明朝密云总兵唐通写来的一封亲笔信。

    准确的说,是一封劝降信,唐通在信中规劝祖大乐,及时率部归降李自成,报效新朝,定可保住荣华富贵,且不失封侯之位也。

    原来,在刘宗敏强掳了陈圆圆之后,此事迅速便有人,去向李自成紧急禀报。李自成见刘宗敏在吴三桂未降的情况下,就被女色蒙了头,做出这等孟浪轻狂之举,不由得闻言大怒,即刻要拿刘宗敏开刀。

    “呔!刘铁匠这厮,竟如此不知轻重,如此孟浪猖狂,坏我边关大事,俺现在就要亲手杀了这撮鸟!”

    眼见得李自成这般暴怒,一场内讧在即,他最为信任的谋士牛金星,紧急加以劝阻。

    “闯王,万万不可啊!汝侯一时女色蒙头,做成错事,这生米做成熟饭,你纵再将其碎尸万段,又能有何裨益乎?”

    牛金星眉头紧皱,又长长叹息一声,继续道:“闯王,于今之计,需得在吴三桂等人尚未得到消息前,赶紧派人前去将其招降,此为最为重要之事也。若其不明就里,已然投降,到时再发现陈圆圆之事,亦是只能忍气吞声无可奈何了。到时,闯王或是厚加赏赐以慰其心,或是干脆寻个由头,将其一刀宰了以绝后患,皆可为之。”

    李自成脸色阴悒,他久久地思考了一阵,最终采纳了牛金星的意见。随即分别派出蓟镇总兵马科去招降吴三桂,密云总兵唐通去招降祖大乐。

    马科如何招降吴三桂,在此且不去说他,单说密云总兵唐通,在招到了李自成的命令后,不由得陷入沉思。

    李自成给他的条件是,令他带二十万两银子,以及许给祖大乐封侯之位,让他前去招降祖大乐,这般条件,可谓十分慷慨,连去招降的唐通,都是为之十分动心。

    只不过,唐通生性谨慎,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决定首先派出使者,去了解一下祖大乐的真实态度,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再由自已去亲自劝降,当是更为合适。

    于是,在山海关之战结束的第二天,山海关南门处,来了三名行色匆匆一脸风尘的使者,他们在城外向守军喊话,说自已身负紧要之事,要亲见山海关总兵祖大乐,以便当面交待明白。

第六百五十一章 此计只为赚你

    听到护卫的禀报,祖大乐立刻明白,他一直想要的机会到来了。

    没想到啊,这个钓鱼的机会,竟会来得这么快。

    祖大乐迅速与唐军主将刘国能进行沟通,让城中唐军暂且隐蔽躲藏,以免引起唐通使者的疑虑。

    相关准备工作做完后,他立即在客厅召见这三名使者。

    祖大乐不拘礼数,与来使言笑晏晏,热情有加,一副和蔼亲切的模样,让三名使者一时间颇有受宠若惊之感。

    在使者表明来意后,祖大乐十分爽快地拍着胸脯表示,自已早就等着闯王召唤,愿去为其效力了。实只恨不得其时,不得其便,才一直拖到现在,实在是迫不得已。

    接着,他又告诉三名使者,只要那密云总兵唐通,愿意率其部众前来接防山海关,以免被北面的清虏趁虚来占,那他就可放心交接,并且一定会亲自带领其部下兵马,南进北京城,去接受李自成的改编与任用。从此之后,忠心耿耿为李自成的大顺朝效力,再无二话。

    祖大乐慷慨激昂的话语,让三名使者欣喜不已。三人轮番称赞祖大乐识时务,懂大势,恭维他将来若在闯王旗下效力,定会飞黄腾达,名爵显贵。

    接下来,在一片欢洽的气氛中,祖大乐排开盛宴款待来使,又令手下众将陪席,宾主之间,喝得好不欢快。

    饮宴完毕,三名使者起身告辞,祖大乐又给三人厚赠银两,以为程仪,让三名使者更加喜悦。

    只不过,这三名使者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山海关后,祖大乐与唐军主将刘国能互相对视,皆是拊掌大笑。

    三名使者急急返回密云,回见唐通,立刻大加赞夸祖大乐的一片真诚以及热情好客,让唐通亦是无比喜悦。

    唐通见沟通如此顺畅,再不犹豫,立刻带上赏给祖大乐的二十万银两,以及李自成的亲笔封赏书信,便亲统部下三千兵马,浩浩荡荡直往山海关而来。

    令唐通十分高兴的是,得到消息的祖大乐,竟然对自已十分看重,率领部下出城二里外出迎自已,倒是给足了自已面子。

    “唐将军远来辛苦,请速随末将入山海关内歇息。”祖大乐一脸笑容,语气十分亲切。

    “好,咱们都是老相识了,将来又要皆在闯王之下效力,客套话咱也不说了,就请祖总兵带路。”唐通倒也爽快,向祖大乐拱手抱拳回道。

    快到山海关南门之际,唐通看到,山海关城头,旗帜破旧散乱,士卒稀少零落,一副落魄潦倒的模样,一时间,心下莫名感慨,本就不多的警惕心,顿是更加放松。

    将入城之际,祖大乐提出,让三千兵马暂在城外歇息,并设酒食款待,唐通自是畅快答应。

    随后,唐通带着数名亲随部众入城,跟随祖大乐参观山海关城池布防情况。祖大乐同时又告诉他,自已已在客厅摆下盛宴,待参观完毕后,要为其好生接风洗尘。

    唐通见祖大乐如此热情周到,心下十分欢喜。心情愉快的他,未及多想,连声称谢。

    于是,在唐通等人入城之时,就在南门外,祖大乐下属部众摆开桌椅,绵延极广,广开筵席款待唐通的三千军兵。他想得十分周全,就连马军的马匹,都有军兵牵走,在一旁加喂草料,好生照顾。

    唐通带着数名随从,与祖大乐等人登上山海关城墙,一路巡看布防情况,当他眺望雄关壮景,平野旷畴,海天无涯之时,心下不觉愈发感慨。

    “好一座壮阔雄关,真真天下第一雄关是也!”唐通感叹道:“本将向来疏忙,一直未得入山海关一览这壮阔风光,今天方得有机缘入得此关中,好生地一览这雄关壮隘,一睹这塞外风景,倒亦是人生快事。”

    祖大乐哈哈一笑:“唐总兵,祖某倒是觉得,这人生快事么,睹胜景观风情,自是难得,但相比投效明主,让自已一展所长,不负平生之志,才是最让人痛快啊。”

    “祖总兵所言甚是。”唐通笑着回道:“先前咱们在明朝时,能同朝为官效力,便是缘分,现在祖总兵能幡然归附,再与唐某同朝共事,共效英主,更是难得之机缘,确是更令人心意畅快啊。”

    见唐通一副完全上套,对自已根本不加任何怀疑的模样,祖大乐心下暗笑,他捋须叹道:“能与唐总兵再度同朝为官,自是难得好事,只是,在下在想,那窃据帝位的李自成,真的是值得你我投效的英主吗?”

    听得这话,唐通瞬间变了脸色。

    什么意思?

    你这厮不是刚刚才在返城路上,还说要与我一起为大顺效力,为李闯王为大顺朝卖命吗?怎么现在到了山海关城头,却又是恁样的一番话语?!

    难道说,祖大乐这厮,对自已所说的一切话语,皆为逛骗,所做所说的一切,都仅仅是为了请君入瓮……

    一股冰冷至极的寒气,刹时从唐通脊背窜起,直入脑门。

    “祖总兵,你这话,究竟是何意思?“

    “唐总兵,事到如今,本将也不想隐瞒了。”祖大乐脸上笑容骤然消失,沉声回道:“本兵与我之部下,早已为唐军效力。此番设计,确为赚你而来。但本兵想说的是,唐总兵乃是人中豪杰,在流寇手中做事,亦是时局所逼,迫不得已。现在如能在此地幡然醒悟,共为唐王效力,从此为自已也为部下搏一个大好前程,不亦美哉?”

    祖大乐这番话一说,唐通的脸上已是煞白一片,豆大的冷汗,从他额头上涔涔直冒。

    唉,自已一时贪功,糊涂油蒙了心,原本以为祖大乐部孤悬边塞,窘迫无依,将只会引颈翘盼坐等自已前来收编纳降,却万没想到,这厮早已留了后手,竟先行投效了李啸。如今反是将计就计,请君入瓮,暗来来图赚我,倒是大出了自已意料。

    指望长江香饵稳,不知暗里钓鱼钩。

    自已这条贪食的鱼儿,怎么就这般愚蠢地径直吞下了这精心布置的鱼钩呢?

    自已这内心的苦处,如何可说!

    唐通还未及回话,祖大乐已然咳嗽一声,举手做了个手势。

    唐通迅速地看到,从城墙两边,已有数十名刀枪闪亮盔甲鲜明的军士,正簇拥着一名身穿钢制铠甲系着鲜红披风的将领,向自已快步行来。装备精良的他们,气质昂扬,一脸自信,与旁边那面容麻木的守兵完全两样。

    这些人,毫无疑问,就是潜藏在城中唐军了。

    唐通心下不停叫苦,可恨呀,可恨自已玩了一辈子鹰,如何今天却被鹰给啄了眼睛。

    “唐总兵,久仰了,本将是唐军兴中镇副镇长刘国能,今天得见,到是幸会。”那名将领行得近了,立刻向唐通拱手打着哈哈。

    唐通直视着他的一脸笑容,内心之中,却是何其苦涩难言。

    “唐总兵,你也是个聪明人,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做,也就不用刘某再加点醒了吧。”刘国能一脸灿烂笑容:“俺只想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与其跟李自成这个满是流寇习性的草头王混,还不如与祖总兵一样,及时投效我唐王,在其帐下效力驱驰,方为正道啊。若唐总兵能就此幡然醒悟,及时反正,那从此你我之间再无芥蒂,一同共为明主效力,岂非上策乎?”

    唐通不能答话,只是低垂着头,脸上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刘国能言语方毕,那祖大乐紧接过话头,继续说道:“唐总兵,恕在下言,李自成这个人,虽然从去年至今,趁着唐军北征清虏,国中兵力空虚之机,成立伪朝,又侥幸夺了京城,弑杀了崇祯皇帝,看似风头无两,其实却是危机重重。我只说一点,那流贼夺了京城,本该安定民心,稳固基业,结果却是流寇贪残本性大显,在京城中追赃助饷,抢掠百姓,奸妇女,可谓无恶不作,闹得京城鸡犬不宁,人心惶惶。这些事实,想必唐总兵纵未亲见,亦是多有耳闻,当知祖某所言,未为虚也。”

    “祖某可以说,这些流寇纵然横扫了大明北方,夺下了京城重地,但依然是沐猴而冠,流寇习气丝毫未改,如何有半点明君英主之气象!这样的军队与朝廷,根本就不懂治国为何物,又如何可得长久!李自成这样猖獗跋扈又无德无能之辈,这样望之不似人君之徒,纵登了伪帝之位,又能在其上复待几日!将军当日被迫效力,勉强安身,确是自有苦衷,但若是今朝,还想着去为这样的匪贼效力卖命,岂非明珠暗投,自毁前程乎!”

    祖大乐微微一叹,又继续说道:“祖某之所以一直未率兵南下,去投这李自成,也正因为,在听了京中传来的种种负面消息后,祖某才最终决断,哪怕在这山海关中再苦熬下去,也不会接受李自成这流寇头子的招降与委派。”

    唐通脸现难堪之色,他喉头涌动,却说不出话来,只是转过脸,刻意掩饰自已的尴尬。

    见唐通这番模样,祖大乐知他已然心动,遂趁热打铁,“想来祖某,何其幸运,在前段时间,清虏调派大军,意图来夺赚我这山海关。我军兵微将寡,根本难以抵挡,在情况万分危急之时,幸得唐王派出刘将军前来此地,救我出这必死之境,保全了这天下第一雄关,祖某之心下感念,何以言之!”

    祖大乐说到这里,神情激动,脸色泛红,他朗声继续道:“唐王李啸,虽是祖某女婿,但祖某之所以选择投他,亦未完全因为这般原因。实在是唐王深孚人望,堪为国之倚柱,无论治政还是理兵,皆是大明翘楚,朝中当无一人能及也。在京城万般危急之际,唐王心忧帝君,竟不避艰险路远,不顾敌军重重,仅带自身护卫就从辽东千里迢迢赶回京城,趁敌军攻城之机,混入京城去营救皇帝。虽然事未成功,但这般胆识,这般忠义,大明天下何人可及!不为这样有胆识,有气节,治军理政皆是举国无双的英明主公效力,反去投靠流贼,去过有一天没一天的糊涂日子,唐总兵你何等豪杰,岂可再这般碌碌自误下去啊!”

    祖大乐的话语,说得慷慨激昂,更令唐通惶愧不已。他涨红了脸,嘴巴嗫嚅着想说话,却又一脸犹豫不决。

    仿佛猜中了他的心思,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一般,刘国能哈哈一笑,对唐通说道:“唐总兵,刘某知道你心思已动,但之所以一直不肯应诺,想必是念及京城的家属亲朋,以及多年来好不容易攒下的财货土地,今天若要就此全部弃之,来投我唐军,定觉十分可惜,万难舍弃,刘某所言,可是实情?”

    唐通脸上愈见涨红,羞赧之色清楚可见,他还未说话,刘国能却又冷笑着说道:“所以,唐总兵觉得,自已城外尚有三千兵马可用,若挣扎着脱出城去,未必没有脱逃的机会。只不过,你这般算计心思,我等早就洞若观火,提前作了勾当布置。你若还想侥幸行险,只怕非但自身会受伤害,你的这些部下,亦是一个都不得保全了。”

    刘国能这番看似平静,却是暗中满是杀机的话语,让唐通浑身一哆嗦。

    刘国能冷冷一笑,伸手向背后遥遥一指。

    唐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远远看到的景象,让他顿是目瞪口呆。

    他可以看到,他带来的三千兵马,几乎已是人人倒伏于桌上,一副醉死过去的模样,就算还有几个人在挣扎着吃喝,亦是东倒西歪,丑态毕现。

    “你,你们,竟给我部下下了蒙汗药!”唐通又惊又怒,语气惊讶得几不成声。

    刘国能微微一笑,捋须言道:“你放心,没加太多,只不过能让他们睡个小半时辰罢了。本将在想,这般吃醉了,再来接受这身份转换,更没甚心理负担吧。再说了,他们就算是发觉不吃,又岂能逃得出我军的掌心!”

    刘国能的手指,复往更远处指了指,唐通吃惊地看到,在那目光尽头的树影中,竟是旗幡隐隐,甚至可隐约看到刀枪盔甲反射的点点光芒。

    原来,唐军为防万一,已提前在城外的树林中藏了伏兵,若是自已发觉情形不对,执意不从,定要率手下兵马加以反抗的话,唐军一定会立即伏兵尽出痛下杀手,对自已与这三千部下,来个斩尽杀绝。

    一时间,那冰寒之气,又在瞬间从腰间窜入脑门,令他生生地打了个寒噤。

    到了这般境地,就是个傻瓜也知道,要如何做出决断了。

    唐通再不犹豫,扑通一声,掀襟跪地,拱手抱拳,大声应喏道:“二位将军所言极是!唐某愿与三千部下一道归顺唐王。从今之后,我等投效唐王帐下,任其驱使,纵肝脑涂地,亦绝无二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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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六年夏,后金吞并明朝辽南金州后,现代大学生李啸,魂穿成金州一名普通乡下猎户。 一文不名,不带系统,不带空间,没有任何特殊金手指的草民李啸,该怎样在这明末乱世,走出自已的生存与发展之路。 战辽西,征宣府,据山东,筑高城,拓海疆。。。。。。 在这明末的黑暗时刻,且看穿越而来的李啸,如何为神州社稷,为华夏百姓,立下这昭昭功业,打拼出朗朗乾坤! 男儿只手将天补,刀马所至皆汉土!明末之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之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之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