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明察秋毫
随何芝白一路前进,我们仨被带到了鲁壁阁内一个小小的香堂,在那里,徽嗣柱早对着香堂正中的孔夫子像上了一柱香,坐在一边的椅子里等我们。
这一次,他似乎吸收了早晨吃亏的教训。身后除了那个因脱臼而手残的老鼠眼小子之外,还带了一大票保镖护卫,其中几个皮肤黑乎乎的,更是满眼杀气,似乎是受过训练的特殊保镖。
徽嗣柱背后人多,自然腰硬,腰一硬,说话也就气壮,他一边抽烟,一边喝红牛,又恢复了今早刚见面时牛逼哄哄的气象。
见面开场,徽嗣柱指着香堂正中的孔夫子像,横肉一颤道:“插香头拜夫子吧!三局两胜,老规矩。”
赵海鹏点了点头,便带着我们仨毕恭毕敬的磕头,上香,行吉拜之礼仪。然后就站起身,冲徽嗣柱对峙着。
香插礼必,便开始这三局两胜比斗中第一场的比试,这徽嗣柱站起来,引着我们仨往后厨走去。
到了后厨,我看见那宽广的厨房中正进行流水作业,简直车水马龙。
放眼而见,水台针案伙计穿梭期间,大厨爆炒烹饪火光飞溅,搭手的打荷和配菜师父埋头不语,每个人忙忙碌碌,根本就无暇多看我们一眼。
粗鲁看去,这间大厨房的规模远超前面的店铺,如没猜错,应该是五星级宾馆的配置。
看着这后厨,我终于明白,敢情这鲁壁阁内有乾坤的厉害,形象点说,就是奥拓的牌子宝马的车,妥妥的“低颜高配”。
看着这三四十号统一身穿白褂,穿梭其间的厨子,赵海鹏冷哼一声,转身问徽嗣柱道:“要玩‘明察秋毫’?”
“对!这一局就是明察秋毫!”徽嗣柱点头,随后让身后的何芝白给大家说清楚,这第一局比斗的规则。
何芝白点头,冲我们总结性说道:“明查秋豪这个局,斗的是眼力,落在一个心字上。”
至于规则,何芝白说的非常简单,她指着那几十个人的厨房,告诉赵道:“这里一共三十五个厨子,三十五人中,有三十四人为鲁菜厨子,还有一个是淮阳菜厨子。只要你们能在半个钟头内找到那个苏菜厨子,就算赢。”
“太扯淡了!”我不满意道:“这是比斗么?这纯粹是找茬,这些人从穿到带都一样,师承派系又不写在脸上,怎么看?”
我的话,引的赵水荷一阵惬笑,她伸出手,拉住我,小声道:“小意思,你看着吧,如果赵海鹏连这个都看不出来的话,他就不配姓赵了。”
赵水荷的话足够让我目瞪口呆,可更让我木瞪口呆的是,赵海鹏接下来的表现,却又认证了赵水荷的话。
“明察秋毫”是从三十五个鲁菜厨子中找出一个苏菜厨子来。
当然,这么找绝不是瞎找,我想这徽嗣柱在损,应该也会给赵海鹏留下一丝信息,否则真就成了雾里探花,撞大运。
这种信息我是看不出来的,因为这涉及到许多有关厨道的基本知识,想来常年制作淮扬菜的厨子和常年制作鲁菜的厨子,定然有些许习惯,做派,甚至体型相貌上的差异,我们不懂,但五脏庙的厨子恐怕的了然于胸。
而想要从这三十五个人中找出那样的差异,考验的不光是眼力,还有自己的阅历,厨艺和经验。
这看似简单的一规则,其实是对厨艺综合的考量,困难的很。
面对重重困难,赵海鹏临危不乱,他缓缓走近厨子的阵势之中,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的动作,肢体,叫喊和炒菜手法,从掌勺大厨的火工,到白案厨子的面团,从水台厨子的鱼生,到配菜先生的手势,不一而足。
在白色厨师制服的海洋中,唯有赵海鹏一人黑衣而立,他交叉着手,表情平静,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冥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海鹏从最初的来回走动,到最后的墙角默立,许久许久......
“十五分钟了!时间过半。”我指了指表,想通知赵海鹏一声,但刚开嘴,就被何芝白制止了。
芝白大姐关心的看了一眼赵海鹏,冲我微微摇头道:“告诉他时间只能让他分神,而且......他快有答案了。”
闻言,我心里一喜,赶紧望向赵海鹏的方向。
几乎同时,赵海鹏似乎拿定了什么主意,他目不转睛盯着厨子堆中的一个人,走到他面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那......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水台工。
水台,是中餐厨房中最低等的工种之一,负责杀鸡杀鱼,清腥去脏,但凡大厨都得从水台做起,但水台,不一定能成为大厨。
赵海鹏拍打这位毫不起眼的水台工时,人家正拿着菜刀和铁刷给一条鱼去鳞,整个人陷在椅子里,对着一盆鱼慢慢较劲着。
他将自己伪装的非常之好,但遗憾的是,他没能逃过赵海鹏的法眼。
最后赵冲他会心一笑,随后转身,冲脸色阴沉的徽嗣柱道:“你所有人里,只有这个水台是淮阳两祖庙的厨子。”
“说原因!”徽嗣柱冷哼。
“刀!”赵海鹏说话间,把那人用来剐鱼的刀提了起来,冲我们解释道:“这样的刀,只有做淮扬菜的人才用的顺手!”
原来,菜刀的大样不变,但因为使用地域的不同,做菜习惯和所吃食物的不同,会产生细微的差别,这种差别寻常人根本不懂,但专业的厨子略加留心,却能看出端倪来。
以我们所在的德州举例,因为德州地处sd所以厨子多使用一种被称作sd文武刀”的复合刀具切菜做饭。
文武刀顾名思义,就是能文能武之刀,这种刀形和普通的长方形菜刀不一样,最大的区别是后尾有弧度,前口为方头,刀窄而量重。
鲁菜用刀之所以设计成这个样子,因为古代鲁菜多为礼宴或祭祀用菜,制作起来菜量很大,用这样的刀形更具有效率,如切菜,去皮等“文活”,就用方刀头完成,如遇到剔骨,砍筋等“武活”,直接用后边的尾圆弧刃便成,而不用另行换专门的剔骨刀。
知道了这一点,我们再看赵海鹏找到的这个去鱼鳞的厨子......他用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淮阳菜刀。
第四十六章:菜刀的学问
淮阳菜刀又叫“马蹄刀”,他最大的特点是刀如马蹄,前圆后方,与鲁菜的用刀前方后圆截然相反。
淮阳菜刀又叫“马蹄刀”,他最大的特点是刀如马蹄,前圆后方,与鲁菜的用刀前方后圆截然相反。
当然,淮扬菜这么设计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淮阳菜诞生于淮南江北地区,水网密集,鱼产丰富,做的鱼菜比较多。为了更好的处理鱼肉,剔骨,去鳃等,所以刀必须要有圆弧和尖头,尖头可以更好的处理鱼生,进而提高做淮扬菜的效率,不用再配专门的刮鳞刀。
所以,赵海鹏看见那水台厨子手里的马蹄刀时,也就都明白了。
听完赵海鹏的解释,我由衷赞叹道:“找到了!真是厉害,三十五个人中看出一把菜刀,至少的熟知淮扬和鲁菜的工艺区别。”
“这有什么!”徽嗣柱不太服气道:“厨子做菜,‘两分火,七分刀,还有一分在心里’,这赵海鹏要是连这都不认识,别在五脏庙混了。”
徽嗣柱的话,可是相当的不高兴呀!
但!找到了就是找到了,徽嗣柱在不高兴,这是事实。
赢得头局比斗,在对赵海鹏眼力佩服的同时,我也由衷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一赢的意义非同小可,只要在之后的两局中再赢一局,我们就可以把救命的徽家菜刀拿回去压胜了。
宝刀入店,我们的店不会在闹鬼,反而会再次变成旺铺,到时候吴妖老那个混蛋,也就彻底耐何不得我们。
我得意之于,徽嗣柱自然不乐意,这位徽少爷冷哼一声,然后发话道:“很好,接着第二局把,这次咱们比七星连珠,行吗?”
徽大少划完道,赵海鹏还没表态,小妮子赵水荷却先头一喜,高兴着举双手赞成道:“同意同意!七星连珠我最会了,我来我来。”
赵水荷的蹦跳样子,让我有点吃惊,而且听他说这一局要带为出马,我还有点后怕。
不是说不相信赵水荷的实力,而是感觉她这神经大条的样子……完全不靠谱呀!
为了保命起见,我一把将这个忘乎所以的小妮子拉过来,轻声质问道:“大人打架,你个小孩别添乱行吗?什么就你来?输了怎么办?”
我的态度让赵水荷不乐意了,她指着我鼻子数落道:“蛤蟆让门夹,你还敢叫板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假和尚。本奶奶还就告诉你,这七星连珠别人还真就来不了,不信的,你问赵海鹏?”
小丫头的话,口气着实不小,我扭头看向赵海鹏求证,可没想到老赵点了点头,还真就认。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七星连珠是考验白案面点厨子判断力的招式,而我们三个应斗的人中,只有赵水荷是淮扬菜出身的白案厨子,这比斗……的确只有她好应承。
赵海鹏点了头,我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三对二下,赵水荷就被我们选了出来,作为这第二擂的主攻。
随后,我们在徽嗣柱与何芝白的带领下走出了后厨,一路前行,来到了一个单间。
单间中,朝阳的窗户被泥红的窗帘堵的严实,头顶的射灯被刻意调成柔和的光线。屋子正中的圆桌上,摆放着七个圆圆的海碗,排列成七星连珠的形状。
我垫脚望去,看见那碗里热气腾腾,有乳白色的液体,心里一阵好奇,就凑过去闻了闻。
恍然间,我感觉那东西不一般?!
立刻,我问身边的何芝白道:“芝白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碗里的东西是……饺子汤?”
何芝白点了点头,随后趁着我们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七个碗上的时候,赶紧将规则告诉了我们。
原来这七只盛满饺子汤的碗,就是所谓的“七星”,这一斗非常“简单”,就是让赵水荷通过看,闻,甚至伸手去感等等方式,来猜这饺子汤煮过什么饺子,包的是什么馅,当然这一斗还有一个附加规则,那就是绝对不能喝。
“通过饺子汤......猜饺子馅?太变态了吧!”
听完何芝白的话,我惊的下巴都快掉了,更是愕然看着赵水荷。
五脏庙的比斗如此变态,简直不是我能想象的,而且最让我不能想的是,赵水荷却和没事人一般说这是小意思,分分钟搞定。
这丫头,口气不小,人却不大。
看着赵水荷略显狂妄的样子,我是心里没底,不过转瞬一想,这小丫头爱吃,嘴又刁,吃什么都能品头论足一番,说明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如此说来,这样和吃沾边的事情,她上,反而更好一点。
就在我自己劝慰自己的时候,小丫头已经走到七星碗前,开始仔细端详起起来,她过去之后,赵海鹏脸上显露了一丝莫名的担忧,随后特意嘱咐了一句道:“水荷,小心点,仔细点。”
“知道!”赵水荷轻佻的回复了一句,开始观察起来。
只半分钟后,小妮子就指着第一个碗道:“饺子汤有怪味,没油花,寡妇萝卜馅。”
何芝白点了点头,表示正确。
得到这个肯定之后,赵水荷又放开了一些,她看着第二碗饺子汤,片刻后又道:“饺子汤没邪味,但有油花,猪肉白菜馅,老经典了。”
说完话,又来到第三碗饺子汤前,那赵水荷看了会儿后,略微皱眉,似乎不好下结论,但又想了片刻后,她伸出手,摸了摸碗。
随即,小妮子收回手来道:“汤这么热,但不冒热气,上边肯定有一大层油,是全猪肉的川菜‘钟’水饺,你们也真有才哎,怎么能在北方水饺里插一南饺子!”
......
随着赵水荷的一一道来,我真对她食物的品评能力由衷佩服,素三鲜,猪肉大葱,再到木耳芹菜。这小妮子说的一个不差,简直和神了一样。
最后,赵水荷看着连珠末尾的一碗饺子汤,连闻代看,想都没想道:“有黄油,无腥味,是寡妇胡萝卜馅,你用的胡萝卜还是gs天水的赤红芯,油性大,吃多了养颜!”
赵水荷说完话,这徽嗣柱突然大笑三声,紧接着冲赵水荷道:“你这妹子呀!虽然嘴刁人精,但是马失前蹄!最后一个不是寡妇馅的胡萝卜!你错了!”
(各位读者,《阴阳食谱》第一卷快结束了,因为我急需时间纠正第二卷中的错别字和逻辑问题,需要一点儿时间纠正错误,所以星期日以后会暂时一更(一更也是三千多字的大章节,不会比过去四千字一章的更新量少很多。),以更好的解决这些问题,希望大家谅解,等修改完毕,立刻恢复到两更四千,伺机爆发六千的节奏。在这里表示沉重的歉意。感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
第四十七章:撒豆成兵(大章节)
寡妇陷又叫独头陷,寡妇萝卜的饺子就是只有萝卜没有旁的饺子。
徽嗣柱说赵水荷错了,不光水荷,就连我都吃惊不小。
以那小丫头的判断和能力,头六碗都对,怎么可能只在最后一个上判断失误呢?
水荷这丫头虽然毛急,但也对自己的手段非常自信,说她错了,自然不干。
于是,小妮子指着那泛着萝卜油的汤水不服气道:“你胡说,明明是寡妇胡萝卜,怎么会错。”
“错了就是错了!不信,你尝尝。”徽嗣柱把雪茄烟一叼,肉脸一横,也不解释。
这种气,赵水荷咽不下,于是她径直伸手,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饺子汤。
樱口轻抿后,赵水荷傻了,她咋舌着连连摇头。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
我看着水荷如被人焖棍一般的表情,当时也很诧异。于是我走过去,接过水荷手里的碗,喝了一口。
虽然我没有水荷那样的本事,但味蕾传来的独特感觉也在明确的告诉我,这饺子汤……是胡萝卜羊肉馅料的。
羊肉特有的膻气味道在我口腔中四处乱窜,搞得我心烦意乱。同时我也很诧异,按说这么浓的膻气味道,拿鼻子就能闻到的呀!
怀疑,深深的怀疑。
就在我和赵水荷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判断失误的时候,赵海鹏开口了。
赵摆了摆手道:“不用闻了,这羊肉饺子在包陷时应放了青州的紫阳大姜,姜去腥邪,你们光靠闻,很难闻出什么来。”
“姜?也不对呀!为什么没有火气,而且加了紫阳姜,汤味为什么还这么膻……”赵水荷依旧摇头。
对此,赵海鹏则摆出来一副也不明白的样子。
后来,这一次比斗结束之后,赵海鹏才得空告诉我,这一局他回去想了想,觉得徽嗣柱这个混蛋应该是耍了诈的。
根据赵的估计,徽嗣柱煮饺子时,并不是把姜放进陷料里直接煮,而是把姜沫和进了面料中。
如此这般,饺子皮面粉里的姜会起滤网一般的作用,在陷料中胡萝卜和羊油伸出时先去掉一层膻气,进而在清汤表面形成一层没什么味道的油膜,但底下的淀粉水汤,却依旧保留着些许羊肉的膻气。
这样的饺子汤能欺骗人的嗅觉,靠闻是很难闻出来的,而且……赵水荷在参与这场比斗前还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而这个错误,当时赵海鹏就察觉到了。
赵水荷虽然知道这饺子里放了姜,但还是不太服气,她委屈的都快哭出来了,还一个劲的摇头说:“……不对!你们肯定放了别的,姜能掩味,但不会盖的这么死,你们欺负我……”
看着小妮子梨花将带雨的样子,我挺心痛,可无奈说不出什么像样的安慰话来,只能把求助的眼光投递给赵海鹏。
海鹏走过去,捋着水荷的背道:“吃一堑长一智,其实,这不能怪别人,你从一开始就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赵水荷诧异道。
“在比斗之前……你不该吃东西。”
原来,在考验嗅味觉的比斗中,如果提前吃过东西,多少都会令反应迟钝一些。尤其像赵水荷那样酒足饭饱在来,更是兵家大忌。
说完这些,赵海鹏无奈摇头,又劝慰赵水荷道:“好了,我也是马后炮,毕竟这‘斗心谱’对咱们这一代人来说见识太少,经验不够,你能做到七对六,很不错的。”
赵海鹏说完这话,回身对徽嗣柱道:“这一斗,我们输了,第三场是什么?马上开始吧!”
找回来一局的徽嗣柱红光满面,他为人吝啬,又受了赵海鹏一回制,心气不顺,因此这一回能从赵水荷那里拌回来一局,当真得意的很。
我懒得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因此便直接转身跟着何芝白,往第三场的赌场走去。
于是,我们一行人又来到了这鲁壁阁二楼,又一间房屋。
房子内,似乎是以前主人的私人厨房,只有两个锅灶,陈设简单而干净,除此之外,这房子里还立着一个肌肉厚实,个子中等的男人。
男人看见我们走来,很恭敬的冲徽嗣柱和何芝白鞠躬,问候道:“大少爷好,芝白姐好。”
面对员工的殷勤问候,何芝白马上回应以周切的笑脸,而徽嗣柱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人家。
徽大少爷转身,冲我们开口,指着那个肌肉发达的员工道:“咱们这次第三局斗武,比‘撒斗成兵’,怎么样?”
“撒豆成兵?”赵海鹏自言自语着,显得脸色上有些犯难。
看着赵海鹏脸上细微的变化,当时我心中也略一阴沉,随后赶忙问他道:“啥是个散豆成兵?很难么?”
赵摇了摇头,回答我说:“不难,就是……”
赵没有把“就是”之后的话说出来,但在之后,从那个徽家伙计的讲述中,我明白了赵的担忧。
徽家那个谦逊的伙计冲我们堆笑说道:“这个撒豆成兵呀!比的就是掂锅!”
原来,所谓撒豆成兵。就是在抄锅中放入二斤豆子,用厨子中抛锅掂勺的工艺将豆子高抛至少一尺半,在用抄锅接住,来回高抛承接十二下,然后称量锅中豆子的重量,以豆子掂掉于地少者,锅中余豆重量大者为胜。
这一场比斗,我们出的人,只要在掂豆锅十二次后,能在剩下的豆子重量上超过我面前的这位伙计的重量,那就算赢。
这一斗,拼的是厨子掂锅过火的技巧,落在一个“火”字上。
听的挺简单,但我看着赵海鹏面色上的难堪,以及他下意识握紧的右手,突然知道……他没有胜算!
赵海鹏厨艺是顶呱呱的,掂锅爆火这么基本的功夫,想来他也不会差。
可是,赵右手上是有旧伤的,这一点,却肯定是他的致命软肋。
早在赵水荷与我第一次见面,看鲶鱼锅猜厨子的时候,我就已经从小丫头那里知道,赵海鹏的手有旧伤。
而且,今天早晨来时,赵的手臂又表现除了明显的不适,这更应征了赵水荷早先对赵的判断。
所以我想,赵海鹏此刻担心的,定然是他自己的手,能否应下这个赌局。
他的担心也是我的担心,于是我赶紧指了指他的右手道:“是不是不方便。”
我的话,让赵的脸色更加阴沉,他抬头,非常为难的对我说道:“对不住了。”
说实话,我这是第一次看见赵漏出真正为难的表情,那样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也透漏着些许他对徽嗣柱这个混蛋的不满。
同时,赵海鹏略显疲惫的身形,也让我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深深的自责。
赵真正面露难色的时候,感觉无助的不光是他……还有我。
平心而论,赵是个非常仁义的人,他为了于我身上还欠阴六甲的人情,可以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简直把孔夫子那一套发挥的淋漓尽致,若放古代,绝对是关云长一般的人物。
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可不管赵海鹏能不能,现在人们却根本就不把他的仁义当回事了,这赵海鹏执着坚持的东西……多少有些孤独。
但,我欣赏他,也必须欣赏他。
我的这位赵哥不只一次救过我的命,也不只一回为我出谋划策,就像当年的霍海龙对待我爷爷那般,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我都是直接的受益人。
这样一位大哥,我在不感激他,在不认同他……我还是人吗?
看着赵海鹏的我,更是扪心自问!难道说我只有被别人保护的份子,只有躲在赵海鹏这把大伞下……我才能苟活?
一种负罪感……自我心底升起。
“这……能不能换一个?”沉默过后,赵终于开口,对会嗣柱道。
和我想的一样,赵的手果然不行,但我更想通了,就算是他的手行,我也不能让他独自挑大梁下去。
没有任何犹豫,我打断赵海鹏的话,冲徽嗣柱言:“比的项目还是掂锅不变!我来和你比。”
“什么?”赵水荷愕然。
“别胡闹!”赵海鹏拦我道:“你根本不是五脏庙的人,怎么是他手下的对手。”
我的出头,不光赵海鹏他们反对,就连徽嗣柱都异常鄙视的看着我,问赵海鹏:“姓赵的,这私塾的野鸽子是从什么地飞出来的?”
听着徽嗣柱的话,我恼怒道:“你他(和谐)妈才野鸽子呢,老子也是五脏庙的人,有传承。”
我的话让赵海鹏诧异,让赵水荷郁闷,更让姓徽的烦闷,仿佛他们几个先前对我这近乎沉默的人完全忽略了,经过我一嗓子提醒,大家才发现有我这么一号。
彼时,赵水荷冲我道:“霍老三,你胡说什么呢?你哪里有什么规矩传承?骗了我几天,你不会真当真了吧?想入庙,等这档子事过了,我收你当徒弟。”
“住口,谁胡说了?”我不满道:“老子是五脏庙五岭殿里的人,我,我……我爹叫霍海龙!”
我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一瞬间,整个场子如被雷劈过的一般寂静。
随后,就是奚落的大笑。
第四十八章:霍门忠烈
我说我是五岭殿霍海龙的后人,只引来了一阵忍不住的嘲笑。
当然,在这一批笑我的人中,绝对的主力是徽嗣柱和他的手下。
徽嗣柱吐着雪茄烟,如看神经病一般看着我道:“你吃拧了吧?知道五岭殿是个什么殿么?在什么地方?”
“唔……”我支吾了下,回答道:“这个五岭殿赵水荷和我说过一回,具体的忘了。”
“嗤嗤……”徽嗣柱强忍着笑,又问我道:“那你知道霍海龙是粤菜五岭殿里的什么人吗?”
“这个……”我略微回忆道:“我爷爷曾经说……这个霍海龙是个五岭殿里敲钟的。”
笑,又是一片哄堂大笑。
我不知道我的回答有什么可笑的,但我感觉的到,所有人都听着我的话别扭,所有人都不相信我的言论。
赵海鹏无奈摇着头,冲我说话道:“粤菜五岭庙的霍海龙是我爷爷那一辈的老人,是咱们五脏庙里的大方丈,都失踪七十多年了,你怎么可能是他的儿子,别乱说。”
“谁乱说了?我本姓张,是过继给老霍家的,你别不信,我有证据。”
说话间,我把霍海龙交给我爷爷,我爷爷又遗留给我的那个特工证件拿出来,递给赵海鹏他们看。
“这东西,能证明我身份了吧?”
随着我的话,所有人都投射来好奇的目光,赵海鹏,赵水荷,甚至徽嗣柱这种人渣都把脑袋凑过来,看我递给他们的,那侵染着黑色血痂的证件。
照片中,络腮胡子的霍海龙证件照清清楚楚,民国特工部门的钢印和圆戳也清晰可见。
一切都是无法反驳的证据。
看着我手里的证件,所有先前嘲笑的人都无话可说了,就连不可一世的徽嗣柱都不住挠头。
“今儿个见鬼了?怎么从地缝中蹦哒出一个霍家的后生来。”
看着徽嗣柱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冷眼一笑,随后收起这位爹的唯一遗物,问徽嗣柱道:“满意了吧?”
徽嗣柱无话可说,随后他对自己那个身后的厨子比划了一下手,让我和他开始所谓的比斗。
平心而论,我不是厨子,但是我对颠勺还是有信心的,而且,我有我的方法赢得这场赌局。
毕竟,我当过搬砖溜瓦的小工,也干过五年最底层的老板,我自信自己有体力,也有嘴力,能让这徽嗣柱摆下的阵势向对我们有利的一方面倒。
于是,我先冲徽嗣柱一笑道:“我说徽少爷,我感觉你挺欺负人的。”
“怎么讲?”徽嗣柱问。
我顺藤接茬道:“这不明显着吗?三局比斗儿,都是你主我们客,你总挑你们强项的来,这么着不是个事吧?”
“哦......那你想怎么着?让我让你一局吗?”徽嗣柱不满道。
“不用!我不需要你让,我看这样吧......”我阴笑着揽住徽的肩膀道:“看在五脏庙的情分上,咱们各退一步,还玩这个什么‘撒豆成兵’,只是有一点咱能不能改一下,掂锅里掂什么,由我定!其余规矩不变。”
我这话让徽嗣柱彻底放心了,他看了看自己手下伙计那厚重敦实的肌肉,又看了看身形略显消瘦的我,随后叼着雪茄答应我道:“掂什么不是掂呀,来吧,让你选,是海青豆,还是明绿豆,数粒而还是计量,任你挑。”
“说话算话?”我提醒。
“算!”徽应承。
我要的就是二百五徽嗣柱的这句话,于是我赶紧接茬,陪着笑脸道:“就这么办,这一局咱们就在锅里掂......砖头怎么样?”
我的话,让徽嗣柱下巴都跌了下来,他干张着一张大口,愣愣的看着我,直到雪茄掉在他手臂上,烧疼了这孙子,才子哇乱叫着回答我。
他冲我吼道:“扯淡呢吧?砖头?怎么掂?”
“简单!”我回到:“我把三块砖头放掂锅里,整掂一十二下,期间我要是掉一块就算输,然后你那个厨子给我重复一遍,只要他也来的了,我也算输!”
说话间,我举起掂锅,张口就要徽嗣柱这个混蛋给我捡砖头去。
徽嗣柱完全没想到我这么狠,也没想到我会让他搬砖,因此一时没有动,反而继续摇头道:“这个,不行啊!没听说过锅里掂砖头的,这不成,不成!”
我自然不会给他反驳的机会,于是开口劈头道:“你现在说不成?早干嘛去了?是谁答应锅里掂什么让我选的?现在想改口,还算人吗?”
我这么问,正打在徽嗣柱的七寸上,见势不对的赵水荷还不忘敲边鼓,冲徽嗣柱吆喝道:“霍老三说的对,你们赶紧给我们找砖头去,要不然就算你弃权了哈,快去,快去!”
轮番敲打之下,这位不“有气无脑”的大少爷很快认怂了,又或者他不相信我能掂打起砖头来,于是叫人从后厨拿来几块垫灶的砖头让我掂。
在场之人都不知道的是,或许,掂锅炒豆子我不是那些五脏庙厨子的对手,但掂砖头,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是我的对手。
因为......我干过搬砖溜瓦的小工。
记得有一句话叫“触类旁通”,我想世间的道理不过如此,因此我自信能完成这套撒“砖头”成兵的比斗儿。
况且他们所有人不知道的是,我当小工时,手能一次能运送12块方砖,也能准确的将一块砖头扔进三楼甚至四楼的窗户洞里。
甚至有一回,我还用板砖见义勇为,一石二鸟,打过抢包的飞车党。
这种又抛又接的运动,我们搬砖的可要比厨子更高一截了。
有优势我自然心里不怕,于是抡圆了棒子,拿起那黑乎乎砖头,顿时感觉熟悉而亲切,随后活动了一下筋骨,把砖头扔进锅里,便准备高抛掂锅!表演我撒砖头成兵的绝学!
用双手端好锅把,猛然挥臂,三块砖头立刻被抛上半空,划过一条厚重的弧线后,又“咣当”“咣当当”的被我接住,如此反复......
那声音,好像在过火车。
没几次之后,那砖头的棱角都碎裂了,甚至锅都变形了,但......咱还是接的住。
没办法,谁叫咱以前是职业搬砖溜瓦的呢?太熟悉,太专业了。
如此这般,十二下颠勺之后,那三块砖头在重力的作用下全变成了砖渣,整个半圆形的铁锅也因为我的粗暴而变成了满是麻点的恐怖烂铁。
严格来说,我不是在掂锅,而是在拆锅!
完成整套动作,我扔掉已经裂了柄的锅,伸手示意徽嗣柱的那个伙计,非常霸气道:“哥们完事了,该您来!”
彼时,那伙计已经......吓尿了。
浑身横肉的伙计看着破锅里的砖头渣,完全没想到在我年轻平静的脸下,居然藏着如此粗暴而具有破坏力的灵魂,他似乎有些被震撼到的意思,因此直愣在原地,没得说话。
见他不说,我就把另外三块带着锅底灰的砖头,亲自放进他面前的锅里,继续“提醒”道:“该你了兄弟!好好表现。”
其实,我心里知道,他根本就掂不了十二下。
砖头一块的重量是四斤,三块就是十二斤多,砖头又和豆子不一样,直上直下只能在锅里硬砸,这掂砖头,考验的是脊椎的力量和受力的技巧,如果光像掂勺那样用手臂的力量去接,连一块都掂不成。
这些技巧可是很牛的,只有像我这样,常年搬砖的专业人才才明白,而且......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呐!
果然,那本该和我比搬砖......不对,掂砖的伙计在实验过一次后,立刻从他的锅上拿开了手,随后冲自己的主子摇头道:“这个来不了,老板,不是手上有劲就能成的,我......弃权!”
“滚!去我妹那里报道吧!我不要你这样的蠢货!”徽嗣柱狂吼着,以自己的愤怒来演示压抑失败的颓废。
但......输了即是输了,三局两胜,这徽家的菜刀,我们赢定了!
......从鲁壁阁出来的时候,赵水荷一直紧紧抱着那装放徽家祖传菜刀的木头匣子。
一上了车,水荷忍不住冲我笑着伸拇指道:“霍三思,你还真有一套哎,居然把锅给人家拆了,让姓徽的输了个灰头土脸,你刚才是没看见他把菜刀给我时候的样子,和死了爹一样!”
我开着车,微笑的回应道:“好好看着你的刀吧,这次咱们的店,会转好的。”
说完这话,坐在副驾驶的赵海鹏又兴奋的连说了三个“想不到”,随后他也好奇的问我道:“没想到你竟然是霍家的后人,而且,还知道霍海龙的往事。”
我一听赵海鹏说起了自己的“爹”,于是好奇的问道:“这个五岭庙霍海龙很有名么?怎么我一说,好像你们都知道。”
赵点了点头,告诉我道:“自然很有名,他们粤菜五岭庙的霍家一门忠烈,祖孙三代十六口人都投身了近代革命,其中三个人死于武昌起义,六口人死于北伐战争,五口人亡于抗日战争,一人死于内战,虽然他们最后站错了队,但也为国家洒尽了一族的鲜血。”
“所以!你现在是霍家唯一的继承人,不过......好像没什么东西能让你继承的!”赵水荷补充道。
水荷的话,让我有点失落,敢情我从了一个没落的厨子家族的姓氏,而且这个厨子家族的人还挺自不量力,估计都和赵海鹏一样爱管事儿,汤事儿,最后......只捞了个全家灭族的下场。
真不知道该敬佩他们,还是该......算了,我觉得我应该对死人保持最基本的尊重。
满门忠烈,自然有忠烈的规矩。
【《阴阳食谱》,第一卷,集阴怨法,完结。】
(明日更新第二卷,刀之诡,尽请期待。)
第一章:召灵
我叫霍三思,思是思前想后的思。
从“德州徽家”回来之后,我的收获不小,找到了“组织”,“借”到了菜刀,顺便教训了那个叫徽嗣柱的卑鄙二世祖,虽然最后拆了人家一口锅,但也不视为仁义之举。
最重要的是,我终于明白了我自己的身世。
我是五脏庙粤菜五岭殿下,霍家的后生。我们霍家一门忠烈,人人趟事,忠肝义胆!所以到现在为止......死的就剩下我这个后过继的。
当然,霍家的故事不会到此为止,因为毕竟霍海龙的任务还没有下文,比如他要我爷爷交给济南五味居的照片有什么含义,那一句“高糜,芙蓉川,水溃,狼没找到吃食,碗里有米虫,毒”是个什么解释,以及所谓的赵青山是谁,我都不知道。
不过我感觉,这些东西都和五脏庙内部的往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搞不好还和我的救命恩人赵海鹏有关。
谁让他们......都姓赵呢?
虽然问题很多,但是,我真没什么时间去问赵海鹏这些旁的,因为就在我们把徽家的祖传菜刀拿回自己在黑虎街的店面后,我立刻发现,手头还有许多辣手的问题要解决。
和吴妖老的三年生死之赌才刚刚开始,我还有三百万救命钱等着去争,黑虎街下还埋着六个怨气滔天的冤死鬼,更等着我拿徽家的菜刀压制住。
而这些问题中,最重要的,就是我黑虎街店面的客流,亟待改善改善。
拿回徽家菜刀之后,我一开始是信心满满的,因为赵海鹏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过,这把徽家的祖传菜刀是明朝洪武皇帝御赐的一批菜刀之一,经过七百多年“修炼”,煞气十足,能帮我压制住我店里后天“集尸地”的怨气,让咱的“鲁味居”经营转好。
但问题是,这把刀都请回来两天了,我这饭店连根毛都没曾来过,乞丐依旧绕着我走,不管怎么吆喝,也完全没有客人!
这,足以让我坐立不安。
请回菜刀,却不能摆脱鬼店的阴霾,我不知道原因,赵海鹏又说让我稍安勿躁,咱就只能瞎猜。
我想,是不是徽嗣柱给了我们假刀,又或者这把刀里的什么“刀灵”太嫩了,斗不过那些被妖法埋在墙壁里的冤鬼?再或者这刀灵像吴妖老那个混蛋一样,有什么特殊癖好?需要煎饼果子或者胶州白菜一类的祭祀,才会显灵?
直到请回菜刀的第二天晚上,赵海鹏才给了我一个答案。
第二天,因为前几日茶阵的胜利,大家好好的休息了一天,精神都非常饱满,虽然客源依旧没有,但赵海鹏早早的向我保证他已经掌握了解决的办法,只要在今天晚上,用那把御赐菜刀行一个“压胜”的仪式,我们就能翻盘。
什么是压胜,我自然不知道,不过看着赵轻松的样子,我也跟着有了些许信心。
于是,在白天打苍蝇,中午斗地主的闲散生活中,我,赵海鹏,赵水荷以及我族弟张阿四四个人,全都渡过了极端无聊的一天,直到晚上关张歇业,赵海鹏才把我们几个聚集起来,准备下一步的“压胜”。
晚间,赵海鹏让我们四个人坐在一张方桌上,每人守住一边,随后发给大家一人一支白蜡烛,又摆出四小蝶菜品,放在桌子正中。
我族弟张阿四看着赵海鹏摆出来的家伙事,有点不太理解,随后他笑问道:“我说赵大厨,咱们这四碟子小菜是个什么意思呀?要请哥几个吃饭?不够吃呀!”
“老四,你胡说什么!”我指着那四个分别装着“白萝卜”“黑豆腐”“大叶青”和“红辣椒”的碟子道:“这四个碟子叫‘神碟’,是用来祭祀的,除非你死了,否则别动这里边的菜。”
张阿四一听我说这里边的门道,当时便惊异道:“三哥,你也是五脏庙的厨子呀,连这都知道?”
呵呵一笑,我掩饰过去,才不会告诉他这是我临时抱佛脚,两分钟前刚问赵水荷的门道。
我话一出口,赵海鹏立刻点头道:“老三说的对,这些东西是神碟,用来祭祀的,不过咱们这一回不是为了祭祀,而是为了......召灵。”
“召灵?不是压胜么?”我愕然,又继续追问道。
赵海鹏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告诉我道:“老三,你不是特别纳闷,为什么刀灵已经请来,却还不能压制地下室的那股子邪气,进而保住咱们的生意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赵海鹏告诉我,光有祖传菜刀还不能压制那些墙壁里的怨气,因为那菜刀本就不是我的,不会为我所用。
原来,五脏庙的厨子相信,菜刀和那些武士,军人的军刀一样,都有灵性,有灵性的东西,就会认主人,一个人如果拿着不属于自己的菜刀工作,应急还可以,但是那刀里的刀灵不认主子,那么刀灵所具有的玄妙功能就发挥不出来。
总之,我拿到了徽家的菜刀,也不能用,因为人家不认主,不认主的刀,和废铁一样。
当然,这样尴尬的局面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的,比如赵海鹏所将要进行的这个召灵的“食咒”,就能驯服菜刀的灵性,让菜刀为我们所用。
召灵,其实就是将徽家菜刀里的刀灵小鬼引出来,再加以驯化的过程。
这么说有点玄,扯的也有点多,我听赵海鹏白话了半天,其实就是两句话:第一,和上次搞怨灵一样,要用食物将个小鬼从刀里引出来。第二,和给马带嚼子一个道理,要让那个小鬼听我们的话,该干嘛干嘛。
这......和泰国人养古曼童是一个道理吧?
虽然听上去有些膈应,但以邪压邪,不是为一个好办法,因此在赵海鹏说完之后,我还是点头道:“一切都听赵哥的,那咱们该怎么办?”
说到了重点,赵海鹏陡然严肃了不少,他将一个军用的指南针从兜里拿出来,放在我们四人所坐的桌子正中。
第二章:阴风
摆好方位,老赵又将桌子依照那坐标调成正南正北,将四样神碟里的小菜,一一放置完毕。
赵海鹏安放四碟小菜的过程,完全和阴阳五行的对应一样,他把白萝卜放在西边,黑豆腐封在北边,大叶青置于东侧,红辣椒码至南端。
白对西,玄对北,青对东,红对南。
东西置放好后,赵接下来的安排就有些滑稽了,让居然我们四个“剪刀石头布”,赢的人先挑位置坐下,输的人被别人挑位置坐下。
这么样的排序方式,有些随机,但也公平,一番轮手后,我不幸得了个倒数,只能在赵水荷小人得志的笑声中,灰溜溜坐在她与张阿四之间,对着代表西方的白萝卜纳闷。
虽然不说话,但我心中郁闷的紧,这都什么呀!几颗萝卜白菜加豆腐,就能治鬼消灾?我打心眼里不信,更感觉这比那些道士门鬼画符的玩意还扯淡。要不是赵海鹏执意的话,我真想回去睡觉。
就这样,在我内心的抱怨,张阿四的不解,以及赵水荷的玩虐中,大家照四方四菜的顺序坐定。这赵海鹏随即又让大家点燃蜡烛,神经兮兮,如电影里玩笔仙一般围坐着,还关了灯。
平心而论,整个“召”的仪式,似乎挺正规,也有神秘因素在里边,但实际上你切身参与过的就能感觉到,其极度缺乏内涵,而且扯淡乏味,完全让人正视不起来,更好像是某个国产恐怖片里的拙劣桥段一样。
最为重要的是,我对着一堆萝卜白菜,根本就提不起精神来呀!
人闲,自然无聊,无聊,就容易犯迷糊。
于是,坐在凳子里,大眼瞪小眼的我们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意思。尤其是不懂其中门道的我和阿四,更是极度困乏,闲的蛋疼。
很快,我有点吃不住了,赵海鹏虽然不断提醒我集中精神,但无奈我这个人定力差,还是在接下来的一两个钟头后正式坐着就......入梦了。
梦里的世界,并不比现实好多少。
在那个混沌的梦中,我时而看见吴妖老背着手冲我笑,又时而看见我“爹”霍海龙从黑白照片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朵红骷髅花,有时候又奇怪的梦见我女神阴女梅在洗澡,但当我想往水池子里细看的时候,却脚下一滑,一头栽向水面。
“碰”的一声过后,我的头没有接触到水面,反而硬碰硬的砸在了燃着蜡烛的四角桌上。
这一下睡梦中的碰触,让我陡然清醒了不少。
哎!人家三令五申不让睡觉,可我却困的以头点桌,想想也是很尴尬的,因此我我揉了揉朦朦胧胧的眼睛,面带歉意,望向桌子对面,冲我无奈摇头的赵海鹏。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我那不争气的眼睛......看见了一些非比寻常的东西!
在赵海鹏背后的黑暗中,一个蓝绿色的影子,就那么孤零零的站着......
似人,似兽又似虚幻!看不清楚,但又实实在。
那东西冷不丁映在我脑中,让我有些慌张,我张嘴,示意赵海鹏道:“老赵,你背后......”
“别说出来!那两个字不能提!”赵海鹏赶忙打断我道。
赵说话时,我看着那白影子似乎受了惊吓,它漂晃了几下后,渐渐消失于黑暗的空气中,仿佛是个幻影。
立刻,我意识到,赵嘴里不肯说出的那“两个字”是什么!
“刀......灵!”
是“刀灵”!它被我们的“四方之食”勾引了出来。
而我嘴边那两个呼之欲出的字,被赵海鹏生生按下了肚子,
头一次看见“实”体的刀灵,我的心情是复杂的,恐惧震惊之余,还多少有那么一点儿兴奋和激动,这就好像一匹强大的野马被我们释放了出来,驯的住,千里奔驰,驯不住,人仰马翻。
因此,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赶忙问赵道:“那咱们现在干嘛?等着?等什么?”
赵海鹏目不转睛,看着自己面前那微微颤抖的指南针和四周的神碟里的祭祀,告诉我道:“等那东西做出选择就好,刀灵和谁有缘,就会选择谁,被它选中的人,要自己去一趟供奉它的地下室,和它完一个游戏。赢了,它就会认谁为主。”
“和鬼完游戏?”我愕然。
“嘘!”赵做了一个禁止喧哗的手势,随后指了指我们面前的白蜡烛。
他看着那蜡烛上忽明忽暗的火苗,随后道:“灵来了,大家不要乱动。”
也就在老赵话刚落地的时候,我面前的火烛突然变得越来越小,那种小不是风吹乱摆的小,而是仿佛这烛火的灯芯有什么质量问题一般,先往出蹦跶了几下火星,随后便开始萎缩,最终由尺寸长的大火苗子,变成了蝇头绿豆大的小火星子。
本以为只有自己的蜡烛是这样的,可是当我看向旁边的阿四与水荷时,发现他们的蜡烛也无一不产生出逐渐萎缩的态势。
在这么下去,我看这四根烛火,可就真要灭绝了。
果然,就在我做出这样判断的时候,张阿四面前那一根蜡烛突然“砰”的一声燃灭,火星消失前蹦出了一条长长的白色烟迹,那烟迹绕了蜡烛一圈后灰飞烟灭了。
一根蜡烛的熄灭让场面顿时暗淡了不少,每个人的脸也都随着火烛的熄灭而凝重起来。
与此同时,在我们桌子之外的混沌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子轻盈的......脚步声?
所有人意识到,我们这店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东西”!
没有影子,没有影风,更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能佐证那黑暗中玩意的存在。
能证明的,仅仅是那如梦如幻的脚步。
脚步走走停停,时而欢快,时而缓慢,有的时候我就感觉它在我的身后,有的时候,他又如瞬间移动般出现在别人背后的某个角落。
听脚步的远近稀疏,我感觉那更像是一个小孩的步伐声,而且这个小孩似乎又在思考,踌躇。
时快时慢的步伐行走了大概五六分钟,就在我有些适应了这背后飘忽不定的声响时,那动静,却不知为什么戛然而止了!
脚步消失,恢复死寂,就在我们满腹狐疑的时候,赵水荷面前那颗豆大的火点,也突然“呲”的一声灭去。
与此同时,水荷脑后用来盘头发的筷子,莫名掉了下来。
“砰哒”一声脆响,发箸落地而失……
第三章:调皮鬼
刀灵里的小鬼不但吹灭了赵水荷的蜡烛,还打散了她盘在头顶的发髻。
丫头柔美乌黑的长发散落了一肩,在幽暗的关照下,赵水荷颇有几分……现世女鬼的味道。
小妮子没好气的收敛头发,同时冲幽冥中骂道:“你这小妖精,不认我当主子就算了,还扑我头发干嘛?淘气!”
水荷刚抱怨完,那黑暗中突然响起一连串悠长的“咯,咯,咯……”仿佛是来自幽冥的回应。
声音机械,好似蛤蟆,又如木敲竹筒时的动静,同时又有点像小孩子戏谑的嘲笑,那动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但也足够让我打心底里感到忐忑,甚至抓麻。
闻声思物,黑暗中的所谓刀灵,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
听那动静,再联想到不久前,于赵海鹏身后看见的那个混沌的影,我心里忽然对刀灵大概有了一个模糊的形象,但……真的不敢细想,而且我想它也没什么用。
不过我感觉,这样一个喜欢恶作剧的精灵……还是离远一点为上。
赵水荷重新收起头发的彼时,黑暗中那屁颠屁颠的轻快跑动声又响了起来。
这一回,跑动的动静更快,而且离着我们更近,有几次,我甚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我的椅子腿,可当我回头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见到。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面前是两支即将熄灭的蜡烛,身后是“光差”带来的无际的黑暗,我被夹在中间,能感受到的,自然只有深深的无助。
一种被某种“狩猎者”包围,戏谑的无助。
而这种无助最为让人担心的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现在毕竟只剩下赵海鹏和我的面前还放着燃烧的蜡烛,所以我想,接下来恐怕还会熄灭蜡烛,而当第三根蜡烛熄灭时,恐怕最后剩下蜡烛的那个人,就是和刀灵有缘的家伙了吧?
思绪到处,我看着自己那蝇头大小的黄火苗子,心里由衷的期盼着……
我期盼自己千万不要被那个小畜生选中,要不然天天有这么个在黑夜里跑来跑去,还爱捉弄人的家伙跟着,我的人生,该多么暗淡呢……
况且,赵海鹏神通广大,又是地道的,受过正统训练的五脏庙大厨,让他养着那个鬼东西,我感觉是在合适不过的。
当然,那一切只是我美好的猜测和期望,毕竟主动权不在我们,只在于那个黑暗中的,无所不在却又不知所在的小鬼头。
在那小东西密集的脚步声音中,我内心的困顿和压力在逐渐增加着,“它”越是迟迟不做出抉择,我便越加紧张焦急。
一时间,各种负面情绪排山倒海一般冲我袭来,恐惧,焦躁,窘迫,心烦甚至无奈……恍然间有一种崩溃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那脚步声再次戛然而止,随后我感觉一阵如丝的阴风从我耳边传来,紧接着……我面前的蜡烛也灭了。
烛灭火失,只余下灯芯的那一点点余光,在耗费着竹草上最后的一点蜡油。
我看着自己面前渐渐燃灭的灰烬,又看看赵海鹏那依旧绿豆大点的萤火,内心的压力陡然而失。
放过……我了吗?
幸亏这个鬼东西选择的并不是我,要不然的话天天供养着一把闹鬼的菜刀,我还不买块豆腐撞死么?
况且,我又不是厨子,要把菜刀有什么用呢?
因此,心情异常舒坦的我赶紧冲赵海鹏拱手,微笑道:“恭喜赵哥获得宝刀!”
听了我的话,赵海鹏轻轻启嘴,正想说些什么,但这时那“咯,咯,咯”的响动,又开始了。
伴随响声的,还有一阵急匆匆的脚步,那声音方位明确,就是从赵海鹏背后,直奔赵的椅子而来。
“咚咚咚咚……”
赵身后的脚步在距离赵极近处猛然停下,紧接着我们所有人感觉到一阵阴风从赵的后背迎面而来。
风不大,但吹的很突然,我有点睁不开眼睛,与此同时,赵海鹏面前那一只本就只有豆星大的火烛……也“砰”的一声灭了。
四只蜡烛熄灭后,场面近乎陷入了全黑,似乎没人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因此大家坐在椅子里,谁都没有动。
这……怎么个意思?
诧异莫名中,我的眼睛在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之后,渐渐看清了饭店内各种摆设的模糊轮廓。
除了我们四个人之外,并没有看见什么黑色或者白色的人状影子。
我看着烛灭后,空荡荡,但非常熟悉的饭店,顿时有一种被人从虚空拉回现实的感觉。
重新找回我的理智之后,我即刻抬头,问对面的赵海鹏道:“这怎么个……”
“闭嘴!看桌子。”赵海鹏声音急促的冲我说道,那话语不容反驳。
寻着指示,我低下头,盯着那灰蒙蒙的桌子。
说实话,这样挺无聊的,虽然一开始我因为黑暗的迷雾而看不清桌子上的物品,可是过了一会儿之后,我还是结合自己的记忆,从头脑中翻找出那个指南针和四个神碟的形状。
一一对应之后,我辨认出了大叶青,小辣椒,黑豆腐块,我面前的白萝卜,以及……一只手?
为什么桌子上……会有一只手呢?
适应后的黑暗中,我自信看的非常清楚,有一只手无端从我们所坐的桌子下边伸展出来,手很白,如三脱后的面粉,手也很肉,如刚出水的莲藕。
粉嫩的小手,苍白的吓人。
冷彻……一股来自餐桌上的冷彻,侵袭着我。
那只又白又肉的畸形小手……绝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人,看着那只如蠕虫般的小手,我承认我怕了。但我怕的并不是手本身,而是这桌子底下的,手的“主人”。
一只手都生长的如此怪异而阴森,那么它隐藏在桌子下边的主人……我那里敢去细想!
这个时候,那手开始移动。
蠕行的小手摸索着,突然“走”到了我的面前,停在我那一盘长条形的,象征西方的白萝卜上边。
我屏气凝神,它机械动作。
停顿,伸手,握紧,消失……一切仿佛提线的木偶,又好似无声的话剧。
当那只手握着神碟中的萝卜悄然消失之后,又一连串“咯咯咯咯”的响动从我身后越传越远。
声音完全消失之后,我面前那本来只剩下灯草余星的蜡烛又死灰复燃般越来越亮,最后“砰”的一声,重新恢复为长长的,分叉的火舌。
桌子上,再次明亮了起来。
第四章:地下室的风
当我面前的那根蜡烛再次亮起的时候,毫不夸张的说,我的心是破碎的。
玩人可以,但不带这么玩的吧?这先灭后亮算怎么回事呢?来二回?这刀灵一点儿“灵品”都没有么?
“麻烦……”我抱怨了一声,然后看着面前空荡荡的神碟,抬首问赵海鹏道:“这,这怎么办呢?”
海鹏没回话,可赵水荷看着我面前燃烧的火烛和消失的白萝卜条,倒是有点郁闷。
情不自禁的,她开口道:“这徽家的刀灵生前估计有多动症,真是调皮的可以。不过……既然它选你做主子,也就是和你有缘分了。都起来呗!”
说着话,赵水荷起身重新打开了门店的灯,麻溜的彻去了神碟和烛火。
桌子对面,赵海鹏看着略微发呆的我,开口道:“老三,刀灵选你,横竖是缘,也绝不是没有因由的,但接下来能不能驯服它,还得看你的本事。”
“我的本事?”我愕然道:“可我没本事呀!除了扔砖头,我什么都不会,我和个鬼玩?玩什么?”
“呵呵,”赵水荷淡然一笑,接茬道:“不知道,而且接下来我们也帮不了你,你自己去地下室一个人面对吧,至于是你和刀灵玩,还是你被刀灵玩,那就说不准咯。”
说至此,赵水荷还嫌吓的我不够,于是又做了一个小鬼脸道:“你千万记住,所谓的刀灵生前可都是饿死鬼和冤死鬼,他们死后附着在菜刀上,也是为了吃,别一会儿和它玩的过了,反而被吃掉哦……呵呵呵呵!”
明耳人都听的出来,这赵水荷纯粹是在吓唬我,我本应该不屑一顾,可哥们现在被那鬼东西缠绕上了呀!想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于是,我迫于无奈,只能将求救的眼神递给赵海鹏,期望这位夫子殿里的“方丈”赶紧给咱指示条明路,最起码知道怎么让我......不被鬼玩。
相对赵水荷,还是咱们的老赵同志实诚许多,他推开唯恐天下不乱的丫头片子之后,安慰我道:
“老三,你别听他胡说,那刀灵虽然也是个鬼,但不会害命的,至于你一会儿怎么赢它……”
这时候,赵海鹏说话的声音逐渐变小,他移动至我的耳朵根子边上,冲我小声嘱咐道:“到了供奉刀的地下室,你不管看见什么都别当真,不管那刀灵怎么戏谑你,也别当真,在那里,你只要找到一样东西那就算赢了。”
“什么?”我愕然。
“名字!刀灵的名字。找到,记死了,它就永远是你的。找不到,你就会永远被那刀灵戏谑。就这么简单。”
赵海鹏说完这些和刀灵交手的规则,我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简单?他居然说这叫简单?这五脏庙的厨子,都是疯的么?!
赵海鹏的话,简直让我抓狂,而更让我抓狂的是,赵接下来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冲我开口道:“去吧,我知道你心里害怕,但咱们三个的命,这间店面的运,都在那把菜刀下悬着呢,你不去,有别的办法么?”
赵的话,没有辩驳的余地。
或许这就是命吧,刀灵莫名其妙看上了我,我又莫名其妙卷入了那些纷争,总之......兵来将挡而已。
于是,哥们冲张阿四要了一碗践行的酒,又斗了一会儿鸡爷,便如罪人上刑场一般,唱着歌谣,大步流星往地下室走去。
一股子阿q的味道。
此时,我的内心是感慨的,压抑的,因为我不知道会面对什么,而且那个地下室里除去那刀之外,还有六位被不知什么人埋在墙壁里的“常客”,保不齐他们联合起来吓唬我一次,那我不死,也绝对活不好。
临下去之前,赵海鹏在我身后最后一次叮嘱道:“记住!找刀灵的名字!找到它生前的名字,你就一定能活!”
我点了点头,便孤身一人,嘴里唱着我最喜欢的“种太阳之歌”,走下了通向地下室厨房的楼梯。
在楼梯木板吱吱呀呀的晃动声中,我很快到了地下室的门前,推开曾为酒窖专用的橡木大门,一步跨了进去。
前脚进门,不知道是刀灵的作用,还是我没开通风扇导致的内外气压失衡,总之我刚一进屋,我身后的门便“咣当”的一声关闭的死死的。
这完全让我没有思想准备,最麻烦的是,你关门也就算了,总得让我打开灯吧!
没有开灯,我眼前自然一片黑暗,实在有点抓瞎,所以,旁的没想,甚至都顾不上害怕,只能硬着头皮,摸索着,把灯打开。
当我的手碰触到开关的那一刹那,我头顶的灯再次亮起,于此同时,我的眼睛被一束异常明亮的光线射入,几乎亮瞎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我那眼才适应了那灯光的刺激,看清了周围的事物。
然后,哥们彻底傻了。
因为在我眼前,根本就不是我饭店地下室的厨房,而好像是一个......妓(和谐)院?
说真的,此时此刻,我恍然间只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青砖漆柱的大厅,那大厅中放着七八张筛宴之桌,四周坐着衣衫鲜灿,但坦胸露(和谐)乳的女人们,陪着些大老爷子吃喝玩乐。
除此之外,这大殿的正面还放着一个木头搭建的小戏台子,戏台子不大,但非常别致,左右两侧出将入相的位置画着些春宫风月之图,让我看的有些脸红心跳。
极度混***糜的场面,让我目瞪口呆。
大脑短路了好半天,我才感觉......哥们好像穿越了吧!
厅堂中,那些也不知哪朝哪代的青楼嫖(和谐)客,让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随后我转身去找我来时的橡木门,却发现自己身后是一面写满淫词艳曲的墙壁,那里还有来时的过道。
进来,便出不去么?
就在我踌躇迷惑时,大桌间忽然一个女子起身,与男客们陪打欢笑着,说是要离开小解。
最奇的是,女人仿佛没看见我一般,转身径直往我所在的过道走来。
第五章:花魁
就在我于地下室变青楼的景色中踌躇迷惑时,一个丰胸**的女人“撞”向我,又穿过我的身体,往大殿外边走去了。
他们......都是幻觉么?
女人穿过我身体时,咱真的没有一点儿感觉,所以我想当然的认为,这是我的幻觉,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我还伸出手,想要掐自己大腿一下。
可刚刚想动手,我就看见,一个**子模样的恶心女人,从这天上人间般的景色中走了出来,冲那些胡吃海塞,纸醉金迷的男人们大吼一声道:“诸位!白藕仙子来了!诸位快看!”
随着**子一声呼喊,所有男女顿时安静了下来,人们将焦点聚集在这大宅院的戏台子上,女人门投射出阴毒嫉妒的目光,男人们则透漏出火辣辣的神色。
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每一个身穿古装的家伙们都在暗中窃窃私语着。
他们在说:“......藕仙子,花魁藕仙子”,“......就是那个传说白莲成精的女人么?”
男人们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可我听在耳朵里,也跟着痒痒。
看着如此的排场,我心里清楚,这显然是徽家刀灵安排的幻觉,搞不好是糖衣炮弹,成心让我意乱情迷的,可是眼看着古代的花魁就要出来,如此经典的场面,实在是难得一见呀。
所以我想,还是趁着机会多看一眼吧,看一眼又不会死,权当立体环绕声爱情动作大电影了,搞不好自己还能得到些灵感,从这幻境中找出那刀灵的名字来。
于是,哥们非常不迟的,和那些探头伸脑的古代色鬼一样,望向那被人渐渐包围的戏台子。
就在这个时候,出将一侧的戏台被人从里边翻了起来,随后似乎是为了配合效果,大殿中所有的纱幔窗帘被人落了下来,蜡烛灯源也被熄灭,光源暗淡之下,只让人望眼欲穿的看着那出将一侧的门帘,焦急等待着白藕仙子的落落降临。
在场下男人们灼热的眼光中,一个身穿华服,头带青纱,手抱琵琶的美女,在一男一女两个金童的陪衬下,从那一侧走了出来。
香路慢慢,如月下仙子,青衣霓裳,令台下鸦雀无声。
花魁头罩轻纱,光线朦胧,因此我根本就看不见脸,但非常有意思的是,这位花魁的脸虽然被遮掩的严实,可身上穿着的衣服却全为薄丝制成,举手头足间,竟隐约可见肌肤,略微显得有些暴露。
我惊叹,看来这古代人的尺度……很大呀?
不知道这女人是为了诚心增加神秘感,还是古代花魁都喜欢以这种“饥饿营销的”方式“接客”,总之那紧紧包裹的脸庞与暴露的身体形成了强烈的对此,而且非常撩人,换谁看的都有些把持不住。
虽然我明知道这是幻觉,但……也太真实了吧?这种真实感不是用语言能够形容的,只能说真的……很震撼。
就在我与客人们仰视花魁白藕仙子那身透视衣服,如痴如醉之时,但见那仙子身后的一个女童,搬着一只椅子走了过来,凳子刚一落地,花魁仙子头也不回,便径直坐下,调试手中琵琶,看样子要开唱了。
看着台下攒动的人群,再看看台上万众瞩目的花魁仙子,我顿时感觉到一种古代开音乐会的气氛。
这可是高雅艺术,难得一见,所以咱也就尽量凑向戏台,想看个红花热闹……不对,想欣赏欣赏,传统文化。
寂静中,那花魁摆好了柔美的架势,指间撩弦,正式开唱了。
指拨琵琶,花魁开口,满嘴的吴侬软语。
她声调细长,如水似胶,一开始听的我耳朵根子发麻,可听着听着,却让我又渐渐痴迷起来。
说实话,那声调的婉转和运用根本就不是现代那些明星能比的,以至于虽然我不能全懂,但闭住眼睛,也能感觉到吟唱之人那湿润的诱惑,那轻颤的檀口,甚至还能死不要脸的联想到……那纱幔下身体的肌理。
这样如魔似魅的唱功,简直能控制人的情绪。
至于她唱的什么,我实在不能尽懂,可凭借这几年开饭店,接触大江南北,各色人物,地方方言的便利,我还是能勉强听出几个字来。
她唱的好像是:“映户凝娇……笑相迎……妖姬脸……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等等!落红满地归寂中?!归寂……中!
这最后一句唱词,我不知道为什么,猛然间全都听懂了,而且不光听懂,我还知道这是一首多么可怕的词!
毕竟咱是上过大学的,就在花魁仙子说出那最后的三个字时,我立刻额生冷汗,张口而言道:“后庭花,这女人唱的是南朝陈后主陈叔宝的后庭……花?”
后庭花,这是流传千古的人间绝唱,因为这首曲子的诡异和经典,所以后事人又给它起了一个非常提神的另称!
“金陵枯骨,亡国之音!”
我上大学的时候,记得有一位教文学的教授给我们讲过,因为陈后主的“玉树后庭花”是南朝末年纸醉金迷,国行将亡的写照,在加上后市杜牧之流的不断“炒作”,因此自唐之后,历朝历代都将其视为一等一不详的诗作,严禁酒楼教坊传唱,除非……
我立刻意识到,除非这位花魁仙子,是诚心唱给底下这些纸醉金迷的顾客们听的,她看似爱姬**般的唱腔,实际上是一种讽刺,讽刺那戏台下沉醉于温柔之乡的顾客,大难将死而不能自醒。
不详之音,似乎在预示着不详之事?
可惜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些身在局中的男女们,只有满眼的春色盎然,只有眼前的歌舞升平。
琵琶幽怨间,没有一个人当真知道那白藕仙子所唱所说的真实含义,反倒是我这个“穿越”过来的外人,却竟然能从最后一句唱词中听了个明明白白,如壶灌顶!
一瞬间,我从这迷醉的幻觉中“惊醒”。
看着这极端不正常的画面,我从渐渐迷失的感觉中找回自己的方向和目标。
第六章:仙子殇
我想起,我是来找刀灵的,是为了找刀灵在活着时的真正名字,而不是来看三级古装言情大片的。
这些都是幻觉,又或者是刀灵还活着时所经历的影像,仅此而已。
况且,来闹鬼的地下室之前,赵海鹏明确的告诉过我,我下去,不管看见什么,也不管刀灵如何戏谑,总之要想尽一切办法,找出它生前的名字来。
找到了那名字,我就能驯服它,否则,估计哥们就只能永远在样的幻境中待着了。
心思到处,我又打心眼中感谢那位犹抱琵琶全遮面的花魁仙子,她这一曲警醒的唱词,虽然没能唤醒台下如痴如醉的风流客,但却将我的魂拉回了自己的身体。
魂定心稳之间,我又见那教坊内原本被厚厚纱幔遮挡住的窗子忽的一下打开来,紧接着,从大厅四周的小门侧,又无端走出些丫鬟小斯,这些人人人手提宫灯,霎时间将一个朦胧的暗殿,变成灯火辉煌的明堂。
在这最原始的光影变换中,戏台上的花魁仙子,便成了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烛光大亮的时候,我才看清楚,人家穿的衣物可不仅仅是简单的透视装扮,除了女子婀娜间那些许轻纱幔帐之外,衣圜衣角,可还镶嵌着许多许多的琉璃玉饰。
灯火辉煌,玉器折光,那女子立在舞台之上,当真仙气十足,委实如出尘的仙子一般让人看在眼里,痒在心头,更不由的让我升起巨大的惊奇。
这古代人……还真会玩哈。
我和所有看客一样,都对这珠光宝气的女人,以及那头饰下的容颜充满了好奇,而随着那好奇,戏台下的人群再次沸腾了起来。
一个风月客首先按耐不住,他伸出手,往舞台上投掷出一定银子后,叫喊道:“我出十两!但求拜见仙子花容一面。”
一个人开头,其余的客人们也不甘落后,顿时间,这教坊青楼中如热油下丸子一般炸开了锅。
“十两,二十两,五十两,八十两……”
不断有人喊着高价,更不不断有人往台上扔着银钱,不多时,那些银钱,居然浅浅的铺满了一地。
场面混乱而奢靡,我真的怀疑这戏台下的人都疯了,他们居然为了看一眼那张纱幔下的脸,疯狂到拿真金白银砸的地步?
扔出去不可能捡回来的,真不把钱当钱么?!
满台的银钱中,那台面上的女人依旧坐着,相对于顾客的疯狂,她倒是镇静的紧,宛如稳坐钓鱼台的高人,又或已经对这狂蜂浪蝶的场面司空见惯。
事情如果在正常发展下去,最多也就是有钱高富帅抱的花魁归的俗套故事了吧,但问题是这一派春光大好的和谐场面,很快被砸场子的打破了。
就在所有人拼命往戏台子上扔钱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一个面色阴损的风流客猛然一掷,随后一个冒着寒光的大铁片子,翻滚着落在戏台上。
那,是一把滴血的菜刀?
刀刃锋利,又闪烁着饮血后的寒光,它猛然叮在戏台子上的效果,丝毫不亚于一把战刀插在戏台上的效果。
顿时,这场面上所有顾客美女都为之一愣,随后接连响起了女人尖锐的嚎叫声音,那声音此起彼伏,仿佛是出发的号子,引的那些食客浪子们带着自己的姘(和谐)头鼠窜四散。
混乱中,只有那花魁仙子独坐期间,继续没事人一般,又唱起了她那满腔幽怨的玉树后庭花。
亡国之音下,风流客又怎能逃遁,他们四下而去,却很快被正门和侧门中突然涌进的一群兵丁堵了回来,有不服气想反抗一番的,立刻那些兵士乱刀砍死。
这刀灵幻化出的文戏……一下子改全武行了。
场面极度扭转,当男男女女被半路杀出来的兵丁聚拢在一起后,所有人的焦点也就只能放在那戏台子上无动于衷的花魁仙子,以及扔菜刀的家伙身上。
此时,我看的清楚,那扔菜刀的男人非常年轻,甚至有女像,他留着一个小辫子,一副清朝人模样。
砸场子的人见着临危不惧的花魁仙子,咧嘴笑道:“仙子,再下钮钴禄氏,汉名阴十九,乃是满洲八旗的都统,俺用这一把你家的祖传菜刀,换见你纱幔下的首容如何?”
花魁仙子没有动弹,而是张口问道:“什么意思?”
“装糊涂?”阴十九冷笑着。
然后他又冲花魁仙子点明道:“你本名叫徽俞藕,你哥哥是sd天地会的反贼,你今日至此,其实是为了联络南明永历皇帝的遗臣李定国,赵功之流,好南北呼应,图谋造反,真该凌迟处死!”
说完这话,那个叫阴十九的精子头男人又一冷笑,话锋一转道:“可本将军连听了你三日琵琶,爱惜你这才艺,对你网开一面,只要你肯委身于俺,在把那个与你联络的伪臣赵功交出来,俺保你性命富贵,如何?”
三言两语,我彻底明白这幻境中的故事了,敢情这这是个烈女自杀的故事。
按照套路,估计这位造反的女人肯定不从,拼死也要把那个叫什么赵功的小子保住,让他逃出生天才对。
感觉俗套的同时,我又觉得这烂俗的“剧情”有些凄凉。
因为看到现在,我渐渐明白了,这故事不是瞎来的,应该就是刀灵生前最后的一段记忆,很可能就是她死的过程。
眼看着自己死去的过程,我能感受到他的焦急和憋屈。
通俗的套路我心中有数,也本以为会按照套路继续发展下去……
但,让人全然没有想到的是,这画面居然又是一变!刀灵,也没按照套路出牌。
突然,那花魁白藕仙子站了起来,冲那个叫阴十九的男人开口道:“我从了你,你能保证我的荣华富贵?”
“一定!”阴十九得意道。
“那从了你,算大房还是二奶?又或者……仅仅是你的玩物?”
我去!这……开始讲条件了么?
花魁的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更让那个色厉内胆的阴十九意外中又惊喜不已。
那兔子眼看着要抱的美人归,心情大爽,自然满口答应她说什么海誓山盟,入门之后三年扶为正室,让她不用担心云云……
就这样,在阴十九的武力与许诺的双重攻势之下,这位我以为原本会坚持原则的花魁……没能坚持原则。
就这样,她……背叛组织了。
当然,即使背叛组织,人家也是有职业素养的花魁。
就在阴十九猴急的跳上台,想抱着她离开时,那花魁女却又不肯依从,居然……讲起了一通让人目瞪口呆的“歪道理”。
第七章:脸
女人的心思,有时候真的很奇葩,而这位花魁,则堪称奇葩之主。
人都已经“叛变革命”了,花魁徽俞藕却还如立牌坊一般,说什么她是头牌,的有职业素养,对的起顾客等一类的屁话,好说歹说,还非要把今儿个台上的表演做完,才会“离职”。
最后,那阴十九似乎也懂得心急吃不上热豆腐的道理,因此也点了头,又坐回大厅正中,于一帮子清兵的护卫下,坐看花魁最后的表演。
四周安静之后,依旧蒙着脸的花魁转身,对她身后的一个玉女姑娘说道:“竹诗,本姑娘要脱衣服了,把灯灭掉。”
我靠!这琵琶表演里还有……这么一出?
这话一出,当时我就震惊了,哥们赶紧擦亮了眼睛,屏息以待,看着这大戏最为精彩的一幕。
全场,鸦雀无声……
此时,那个叫竹诗的小姑娘点了点头,命教坊场里的工匠小斯再次放下纱幔,吹灭灯竹。
但在刚才兵丁的冲击屠戮中,教坊里也是死伤惨重,虽然过工匠们已经尽量快,可那些遮光的纱幔以及四周的烛火,还是有些不能快速灭掉。
看着伙计们心惊胆战,磨磨蹭蹭的样子,猴急的阴十九自然不干,这货大吼催促着让伙计们快,还杀了几个人以儆效尤。
血染瓢泼间,整个场子变的如地狱血屠般惨烈不堪。
刀剑中,那花魁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她轻伸素手,示意身后的金童玉女不要慌张,随后直等着外灯尽灭,只留下她身后侍女竹诗手中还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时,方才起身。
女人身影婀娜,将手中琵琶一背,开始了一种类似敦煌飞天的表演舞蹈。
旋转飞跃间,她的琵琶出神入化,一边弹还一边脱(和谐)衣服,动作难度之大令人咋舌。
不夸张的说,她的舞蹈精绝的厉害,舞步音乐浑然一体,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媚俗的成分,只能在那些高难度的动作中感觉到美和柔雅。
那舞蹈,根本就不是现代的艳舞之流能够比拟的,说是艺术,一点儿都不过分。
随着女子退衣,她的旋转也越来越快,琵琶也越来越急,急到最后,简直如千军万马,又好样腊月河开,总之是一股恢宏之气,好不令人激动。
很快,**来了!
当女子最后只剩下一身素纱,眼看着就要突破尺度的时候,我只见教坊大厅之顶忽然飘落了一连青布红花的宽大袄裙,与此同时,那女人也已经弹完长曲中最后的一个音符,扔掉琵琶,猛然退掉最后一件衣物!
但,就在春光即将乍泄之前,那一件飘然而下的衣物又恰到好处的覆盖在女人的身体上!
时间分毫不差!
花魁起身,素衣红花,绝世而立,不见了诱惑,只留下余韵。
就这样,女人从满园春色恢复了高雅端庄,一瞬间,她便将天上地下,妖媚雅致的两种风格完全统一了起来。
这……是我见过最精妙,最美艳,最妩媚,也最高雅的舞蹈。可以说看过这一幕,让人顿生此生无憾之想。
难怪,这个与花魁互为仇敌的阴十九,在连看此舞三天后,便满心只想得到这个女人……
便宜这个字小子了。
独舞结束之后,阴十九拍手而笑。
他大赞道:“这元顺帝的‘天魔舞’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会引诱的元朝末帝自甘堕落,令父子二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简直是天籁魔音呀!佩服,佩服。”
阴十九说着话,站起身子,便想带着徽俞藕离开,但这个时候,这堪比天魔的女人又发话了。
花魁徽俞藕冲阴十六略一颔首道“且慢,军爷,今日是我登台显演的最后一日,大家捧了我这么久的场,却没任何人见过我的颜貌,未免有些过意不去,今日不如让众位一睹芳容,也好答谢大家的牵挂。何如?”
花魁的话,入请入理,阴十九考虑了一下,似乎也感觉霸王硬上弓不好,于是大手一挥,许了这徽俞藕的最后要求。
于是,徽小姐再次转身,冲那个叫竹诗的丫鬟吩咐道:“竹诗,把这灯也灭了吧,等我卸了妆,你在挑燃。”
竹诗点头,将她手中最后一盏灯也打灭,灭灯之时,丫头和别的客人一样恐惧,甚至蜡烛都吹不利索,哆哆嗦嗦,两口气,才勉强将那火烛吹灭。
场面,又安静了下来。
可以说,在那一瞬间,所有人于灰夜的朦胧中盯着花魁渐渐撩开头部的纱幔,暂时忘却了杀戮,暂时忘却了恐惧。只等着一睹芳容的时刻。
略微等待之后,花魁徽俞藕颤抖的声音道:“竹诗,掌灯。”
随着花魁的话,她身后的小姑娘再次挑燃了手中的灯芯,紧接着四周的火光明朗了起来,从朦胧,到辉煌,有些人为了看清花魁仙子的真容,更是将外套脱下来,和着灯油去烧,只为了让厅堂明亮那么一分!
但当那张脸浮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就连那个据称为都统,身经百战的阴十九都惊恐莫名!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脸”!
连我在内,所有人都只看见那幔帐之后的脸上,划出条条翻出白肉的血痕,花魁的眼睛也被某种利器彻底弯去,仿佛是一团用刀切过,却还连着筋的烂肉一样。
人群惊异中,花魁又举起手,所有人这才看见,原来在徽俞藕的手臂璎珞中,藏着一个拇指大的刀勾,就在她刚才一层层剥去脸上的纱幔时,那细小的刀勾,也在她脸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痕迹如螺丝转一样整齐的划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甚至眼睛,以至于在她将纱幔彻底掀开的那一瞬间,整个脸......也彻底毁了。
“鬼,鬼呀!”不知道是那个薄情郎,这么嚎了一嗓子。
紧接着,花魁裂开被自己隔断成渔网般的嘴,一边流血一边笑,
她冲阴十九戏谑着说道:“我......美吗?既然美,你还要我吗?”
第八章:故人颜
这女人自残保身的行为完全让我没想到,而且拿那么小个刀勾把自己的一点点,脸划成网兜一般......太烈了。
就在所有人惊愕而无所作为之时,女人的脸开始不断的流出鲜血,那鲜血开始时如朱砂赤墨,到后来就成了泉涌之势。
血肉渗透间,女人整个脸被赤红色包裹,流到最后......居然连破碎的眼睛珠子也跟着流了出来。
场面太残酷,我不忍再看,反倒是那位八旗统领阴十九指挥士兵跑上台去,他大喊着:“叫郎中,绝不能让她死,只有她知道反贼赵功的下落!快......”
阴十九和他们的兵丁非常迅速,但花魁徽俞藕已然保定必死的决心,而人心一死,几不可救!
就在兵丁们冲上去的瞬间,那女人凭借记忆,猛然将头撞向阴十九扔上来的徽家菜刀之上,顺时又是鲜血四溅,直喷射了距离最近的阴十九一脸。
烈女血,这东西溅射在阴十九脸上,可比打了他一巴掌还要难受。
当这位都统看着无可挽回的一切,知道随着这女人一死,满盘皆输,于是恼羞成怒,拔出剑来,让士兵们不由分说,将在场的所有娼尤风月之人,尽接屠戮泄愤。
一时间,又是一阵哭爹喊娘,当屠刀起落之后,满地尸横遍野。
杀红眼的士兵甚至......连那侍奉的金童玉女都没有放过。
......我站在场地的中央,看着这心惊肉跳的一幕幕,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境了。
我知道,这是刀灵当年所经历的一切,它很可能就是这个花魁徽俞藕,最次,也是这无端屠戮中的某一个幽魂冤鬼。
兵丁们屠杀完毕之后,在阴十九的叫骂中转身离去,随后,整个大殿死寂了下来。
真正的......死寂。
当人去血冷之后,我独自站在期间,看着那些残破的肢体和死不瞑目的人骸,顿时感觉鬼气阴森。
我知道这是幻觉,我想醒,但,办不到。
踌躇,迷茫之中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感觉又是一阵冷风吹面,随后这个世界的时间似乎加快了运作,我面前的人尸迅速枯萎,腐烂,消失,这妓(和谐)院的大厅,也极度衰败,破坏,倒塌。
到最后,我面前又变成了一片虚无的世界,而这个世界里,唯一剩下的东西,只有一面......椭圆形的镜子。
空洞中,那镜子就立在我的面前,它四周用木包着,雕刻着我没见过的骷髅样花朵,映射出我的形象,最重要的是,那镜子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只手。
一只,从我后背絮絮爬上肩膀,如藕般白嫩的女人手臂。
我的肩膀丝毫感觉不到有一只手在游走,但镜子里却明显的显示着一切,那手从我肩膀走来之后,最终于我胸口停下,紧紧贴着,似乎想通过我的衣缝,进到我的内里。
于此同时,一个女人的头颅从手臂伸出的方向窜了出来,那头颅长发乌黑,耷拉在我的肩膀,用尖尖的下巴伸向我的脖子,随后送出一口气。
阴森的冷风,吹拨我的神经,让我浑身为之一颤。
很快,那头发中的脸渐渐抬起,从镜子中浮现出来。
脸的主人看着镜子中的我,微笑而诱惑的问道:“我......好看吗?”
那镜子里女人的脸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口中更是禁不住喊道:“怎么......会是你?”
虚空中的镜子反射出我,以及我身后的那个女人。
而女人的脸……居然是阴女梅的。
镜子里,本应回sc老家安葬阴老爷子的阴女梅一脸妩媚,还穿着与花魁徽俞藕一样的琉璃透视装?
我不知道刀灵幻化的女人为什么会和我“梦中女神”阴女梅一样,而且,我现在也顾不上思考这些。
镜子中,阴女梅先是伸出来一只手,又是一个头,然后是一只脚……最终,我的女神居然像八爪鱼一般爬在我的背后,四肢触须样缠绕着我的躯体,轻轻的往我身上吹气。
那感觉……相当提神。
巨大的“魔镜幻影”中,我看的非常清楚而真实,真实到每一个细节,甚至有几次我都想沉溺在这样的幻觉中永远永远……。
但我最终没有沉溺下去,因为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虽然镜子里能看见这些,我的身体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个人应有的重量,更不用提那镜子里的女梅每吹一次风,我这脖更子就和过冰水一般风凉一阵。
幻觉和阴魂……又怎么会有重量呢?人的哈气,又怎么会冰凉如此?
哥们,最终没法淡定了。
最初的迷乱过后,我开始感觉愤怒,因为它可以玷污我,但不能玷污我心中的女神。
阴女梅可是清新脱俗的美少女,一看就跟里面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愤怒中,我不想在看那迷人心智的镜子。
于是,在做足了一番心里准备之后,我回过头去,咱到要看看镜子之外,我背后这刀灵是怎么样的一个魑魅魍魉!
提气,猛然,转身!毫不迟疑,黑暗的混沌中扭过头后,紧接着我被身后的景色搞的惊愕了。
因为我身后……居然还是一面镜子?!
看着身后镜子里的我,以及依旧爬在我身上,不停撩骚的阴女梅,我心里那叫一个无语加无奈。
同时,我也意识到想要用这种方法摆脱灵的纠缠是很困难的了,如果想收服她而不被她迷惑,那就只能……先打声招呼,试探试探。
无奈中,我盯着镜子中近乎发|春的阴女梅,摇头道:“我说这位,您就不能消停一会儿,老这样,怪累的。”
镜子里的阴女梅闻言,突然停止了那些大尺度的动作,她抬起头,将口附在我耳边,冲我送出一口凉气的同时,又问我道:“好看吗?”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刀灵“说”话。
说实话,和阴女梅鲜灿恬淡的音容比起来,那刀灵的声音实在不敢恭维。
如果我形容刀灵说话那动静是夜半乌鸦号丧的声音,那绝对是对她的最高溢美。
第九章:魔镜
刀灵这种东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而且若说刀灵的声音难听而已,那也算了,可最关键的是,那声音还极端不清楚,更像是夹杂在风声中送进我耳朵里的背景音。
风声沙哑,我听不清,因此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咱毕竟是个实诚人,看着镜子里略显苍白的,阴女梅的娇俏容颜,我……只能点头。
在怎么说,她幻化的一切,都还是很真实的,冲这一点儿本事,咱们就得肯定。
刀灵幻化的阴女梅看见我点了一下头,立刻冷笑了一声,一副更加得意妩媚的面孔。
随即她那阴寒难听的声音再次于我耳边响起。
她说道:“喜欢,就永远看,别离开……”
听着这催命之音,我额头渐生冷汗。
永远看,那不就是要永远留在这镜子的世界里么?老子才没那么傻呢,虽然这刀灵是青楼出身,估计生前也有那么几分姿色,但她以阴女梅的面目示人,已经打错了算盘,况且,这镜花水月里的影子虽好,可毕竟不能真刀真枪的来,光看有什么用?
刀灵自比风月(和谐)宝鉴,但咱也不是那中相思局的贾瑞呀,怎么可能上这种低级的套子。
于是,我赶紧去了邪念,冲那镜子里的假女梅呵斥道:“我说您都不能别乱摸了!现在是法制社会,不是古代,在这样……信不信我告你性|骚扰?”
我义正言辞的话,让镜子里的阴女梅停止了撩骚,随后这八爪鱼一般的女子终于把那四条白腿和细手从我身上拿去,不过一颗死人脑袋,却还诡异的耷拉在我肩膀头子上,魑魅的笑。
“要奴奴吗?”风一般凄厉的声音再次响起,听的我耳朵中如钻进可以一条长虫。
她这个问题问的非常扯淡,但凡正常一点儿的男人,谁他(和谐)妈会想要一个女鬼天天跟着呢?
但,当我想骂她几句,说“老子才不稀罕”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我……好像就是来驯服刀灵的?
现在她主动问我“想不想要她”这个问题,分明……是个不错的机会吧?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面对刀灵女鬼湿漉漉的诱惑,我当即回答道:“我来了就是为了得到你,识相的赶紧和我走,以后从了本大爷,咱保证你有好吃的。”
虽然我这话,相当有诱拐的嫌疑,可我感觉说的挺好的,因为按照赵水荷的说法,那刀灵毕竟是好吃的怨鬼,我说这些,不正合了她的秉性。
听完我的话,镜子里的阴女梅又是一阵吹气。
她如吹风机一般的行为过后,伸出一只手,一边划拉着我的下巴,一边回应道:“好……可,如果奴奴变这样……你还要我么?”
说话间,镜子里的阴女梅突然年轻不再,她的脸就如被刀划过一样,渗透出血!
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痕如丝线描眉一样从阴女梅脸上浮现,最终形成惨不忍睹的网格,简直和第一个幻境中,那个自残明志的花魁徽俞藕一模一样。
这一次,血腥的程度有些超过我能承受的极限了,因为第一次看的时候,我与戏台子上的徽俞藕还有那么一段距离,而现在……完全是零距离接触的。
翻腾,强烈的翻腾。
看着那血腥,我的胃有点痉挛,但好在于哥们还保存着那么一丝理性。
她是在吓唬我!我不能退缩。
抱着这样的信念,即便整个人都惊麻了,但我也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我要你,你变成什么我也要!”
我的话,让镜子中那血肉模糊的脑袋一声冷笑,那笑声让他的血流加快,这也就算了,最夸张的是,她的舌头还不小心从嘴中掉了出来……
哎,画面太美,不必多说。
失去舌头的女鬼继续用她那手臂划拉着我的下巴。
俄而,她继续道:“想要,就把奴奴的名字说出来,说的出,奴家就是你的了……”
我靠!果然,还是要问命字。
自始至终,刀灵并没有主动提及过她姓甚名谁,但我感觉的到,她一定是在那个花魁仙子徽俞藕死亡中出现过的人。
否则,她给我看那些,也没有意义。
是谁呢?我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徽俞藕本人。
在那些横死的古人中,徽俞藕最惨,她为了保全名节,维护组织,先毁容后自杀,令人震惊。
而且,最后也只有她是死在徽家的菜刀之下,只有她的血,渐染到了那上边。
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虽然还是不能太肯定,但我感觉这个刀灵是徽俞藕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眼下镜子里的那“一团肉”,也的确让我心中膈应到只能想出这个跳天魔舞的女人。
急切下,哥们张口就来道:“你不会叫……徽俞藕吧?”
徽俞藕这三个字行刚一出口,刀灵女鬼那颗已经不能称之为头的头猛然颤抖可起来,随后她口腔中尖锐的叫着!
“呀!呀!呀!”
声调恐尖,几如针锥!
镜像中的一切都是假的,我都能忍,但唯独那刺耳震神的惨豪声却让我听的真实而清晰,我忍不住。
尖叫夹杂着阴风,直接钻进我脑子里去,顿时让我有种崩溃的感觉,虽然勉强支撑但我还是迅速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力。
最后,我瘫痪在了那片虚空中之中,对着镜子里面容憔悴的我,以及肩头那颗因为嚎叫而不断渗透出鲜血与组织的女鬼头,呆呆的看……
我知道,我肯定说错了,而说错的代价,就是让刀灵那堪比高音喇叭的嗓门……洗礼一遍大脑。
那感觉我不想,估计任何人也不想再承受一次,我甚至觉得那声调穿过大脑的冲击,估计和拿枪被别人爆头……是一种体验吧?
打击下,让我整个人的意识都陷入了停滞。
……当我对着镜子,重新找回我自己时,我又看见了更加恶心的一幕。
镜子里,我瘫软在地上,那刀灵幻化的女鬼用半个身体拥抱着我。
有些诡异的镜像里,最奇葩的还是她那张脸,她原本那因为愤怒而扭曲剥落的脸,居然开始重新“拼合”了。
这时,她那因为说话而剥落的肌肉组织,仿佛蠕动的蠕虫一般,顺着她的身体,甚至我的脖子又“跑”回了她的脸上,然后又如橡皮泥一般捏合于一处。拼凑成一张乱七八糟的脸。
整个过程……只能说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那样的东西,我实在不忍在看,于是下意识的闭住了眼睛,可我闭住眼睛,却又发现在眼帘中……居然还能看见那一面诡异的落地镜子。
镜子……是避不开的?
第十章:真正的名字
闭住眼后,我却依然能够看见那面该死的镜子,这简直让我崩溃。
同时,我也突然明白,此刻,咱已然是深陷入刀灵所创造的世界之中了,这个世界并不是我说的算,而是它来做主。
我唯一反抗的方法,只有尽快于刚才的幻象中找到她的真名。
否则,我每说错一次,最少也还得听她那么嚎叫几嗓子,继续忍受那种真正的撕心裂肺之音。
初次受挫之后,我看着眼前那继续胡乱拼合的头颅,强迫让自己的头脑,迅速运转起来。
必须要猜出这刀灵的真名字,而要想猜出这些,我又必须结合刚才于青楼幻影中看见的那一切,整合联想。
可,这谈何容易?!
适才清军屠戮的时候,除了准主角徽俞藕之外,有名有姓的人太多了。
那些人死的时候都本能在口中喊着自己姘(和谐)头或者妻儿的名称,光我记住的,就有什么“小翠,翠花,酸菜,白萝卜,朝鲜菜等等……”随便一个都是被无端卷进来的凉菜或者冤死鬼,苦大仇深,谁都可能是那个倒霉的刀灵。
根本就……没法选呐!
除去徽俞藕之外,我是真想不出任何人有突出的,变成刀中厉鬼的“潜质”了,而且这么个猜法,不完全和大海捞针一个道理么?
越想不出,我就越是爪狂,越是抓狂,我心中越乱。
眼看着镜子里那张用碎肉从新拼合的脸,我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绝望里,竟而于困境中冲那刀灵“商量”道:“大姐......再给个提示呗?你这么让我猜,太欺负人了。”
说出这话,我自己都吃惊不小。
估计自古以来,敢和鬼商量的人如果有一百,那就我绝对能算那第一百零一个,而且人家明明让我猜,我还死不要脸的说出这种话来,看来我现在......这几年生意没白哈,脸皮子厚了不少。
可能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原因吧,我说出这些话来之后,那满脸“红油漆”的女鬼没在吓唬我,也没在用那刺耳的声波折磨我,她继而发春般摸了下我的胸口后,居然又提示了我一句道:“奴奴,一开始就告诉你了......”
早就告诉我了?我诧异。
虽然只是一句话,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提示,但太重要了。
明显,这刀灵应该是早将她的名字告诉我了,以某种方法,又或者某种行为。
是什么呢?我一时想不通,因此只能先一遍遍重复她那句至关重要的提示:
“奴奴,一开始就告诉你了......”
她到底告诉了我什么?又或者说,一开始她做了什么?
终于,我在胡乱揣测了一番后,勉强将自己的思绪拉回了一开始进地下室,甚至一开始召灵时的景象。
她肯定给了我某种暗示?某种提示她名字的暗示?
是什么呢?我想不出来,这不是我笨,而是因为这刀灵给我的提示非常之少,而且她好像除了在镜子里做些少儿不宜的动作之外,什么也没干呀!从召刀灵到现在,她除了吓唬我两下,就是吹灭了几根蜡烛,顺便打散了赵水荷的头发......等等!
吹蜡烛,打头发?
想到这两个动作的时候,我忽然想到在刚进入地下室的厅堂中时,好像每一次剧情的转折都与这吹灯,灭光的过程密切相关。
第一次灭灯,花魁仙子出场,再亮,弹唱,再灭,高舞,再燃,毁容!
而这一切,都和一个名字,一个在那场血腥中,最无辜人的名字合在一起!
突然,我想通了!
兴奋中,我不在恐惧,以至于我睁眼,抬头,看着那镜子中如四喜丸子一般的脑袋,巴不得伸手亲她两下,当然如果能做到的话......
毫不迟疑,我说话道:“你叫竹诗!是徽俞藕身后那个掌灯的小丫鬟竹诗,风月场的血腥中,恐怕也只有你和那个金童,是真正的冤死鬼!”
是的,这就是我的结论。
因为我早已在徽俞藕的“玉树后庭花”中听出来,满场的鸡女浪客都是不知亡国恨,只知及时乐的登徒之流,他们虽然死的惨,但死的并不冤,因为在国破家亡之际,这些人却还一味享乐,最后到了身死命陨的地步,只能怪他们自己。
徽俞藕死的烈,但也并不冤,因为她从了自己的名节,也保护了那个什么赵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心愿,定然无憾。
而在乱刀之下,只有那个叫竹诗的,掌灯的小姑娘是最为冤屈的。
放在现在社会,那粉嫩听话的小姑娘应该在上小学,可是战争的残酷和历史的车轮却以最为残酷的方式终结了她的生命,以至于让这朵花还没开,便凋零了。
孩子何罪,却死于屠刀之下?
可能因为她生前掌灯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她在吹灭我蜡烛时想起了那段往事,所以召刀灵时我的会蜡烛灭而又燃,这与她生前在徽俞藕身后,最后一次熄灯时因为紧张,而吹过两次蜡烛的那个细节,不谋而合。
而这,也就是她一开始留给我的线索。
说出竹诗名字的时候,我面前镜子里那个破碎的身体,突然停止了抖动与摸索。
“咔嚓”一声碎响过后,那幻境中的镜子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从里面渗透出浑浊的血......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那更像是泪。
像血又像泪的东西名没有流淌多久,我又听见更大的“哗啦”一声响动,随后整面镜子崩溃开来。
镜子仿佛爆炸一般瞬间崩溃,尖锐的碎片直冲我的眼睛。
“啊!”我嚎叫着本能闪身一躲!
紧接着,哥们的身体便......撞在我地下室的硬厚橡木门板上了!
疼痛,带着清醒后的惊恐,让我浑身冷颤。
但随即,我又高兴不已,因为我知道,自己从刀灵的梦中,走了出来。
面对着眼前熟悉的景色,我心里一阵畅然,虽然脑仁因为巨大的撞击而感到生痛,可毕竟我醒了,我说出了刀灵真正的名字,也真正收服了这个悲惨,不听话且爱作弄人的小妖精。
带着这种征服命运的快感,我第一时间回过头去,往赵海鹏于地下室,供奉徽家菜刀的那个小神龛而望。
在那里......并看不见菜刀?
第十一章:开阴
重新恢复视力和思考的我看着神龛的方向,先是一愣。
因为我在那里看见的,根本就不是刀,而是一个蹲在地上,背对着我,不断婴泣的小姑娘?!
虽然有点心理准备,但我还是很震惊的。
那个小姑娘穿着古人的青布蓝花竹草襦裙,蹲在地上,双手捂脸。背后看去,女孩子的打扮朴素,穿戴整齐,但背上却有一条小指宽的刀痕,让人看着揪心。
那刀痕异常的长,从肩膀一只割裂到后心,虽然血以干涸,依旧让人恐惧,伤口太深,我不忍心细看,可也感觉的到当年屠戮的残酷。
一个鬼,一个小鬼,一个让人怜悯的小鬼。
总之,孩子何罪呢?
面对竹诗的背影,我心里感觉到无尽的悲凉,因此,我借着地下室昏暗的灯光,慢慢走向她,竟径直走至她的背后。
我轻叹一声,问候道:“竹诗,是你么?”
小姑娘闻言,不在婴泣,她松开手,缓缓站起身子,但依旧背对着我。
伤口深处可见骨髓。
我看着只有我齐腰高的小鬼头,以及那背后深可见骨的伤口,心生怜悯,先前被她戏谑恐吓的怒火也都为同情所替代。
于是,我对他说道:“竹诗,所有人里,你死的是最冤的,可是那些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天天沉溺于伤感中不能自拔,既然你留在刀里,那么就按刀的方式好好‘生存’下去吧!看开些,我们都是小人物。至于那个杀死你的阴十九,恐怕早就在历史的飞灰中变成枯骨了。”
我的话,不知道触碰到了刀灵竹诗的那根神经,那鬼丫头突然转身,以极快的速度拦腰抱住我!
连她的脸我都没看清楚,便感受到自腰间传来的一阵巨大的阴冷,那冷气直如刀锥般刺激着我的脑子,让我迅速陷入了意识的昏迷。
在睡与醒之间,我朦胧的看见一个满眼黑气的小姑娘,她用愤怒的声音一遍遍冲我说道:“答应我,杀死阴十九,答应我,杀死阴十九......”
第二天,当我从地下室的地板上坐起来的时候,手里紧紧握着徽家的祖传菜刀。
细细看着,那刀身前方后圆,竟由整钢锻成,通体雪白,虽历七百年劫难,却依旧不腐不顿,即使在古代兵刃中也都是罕见的存在。
看着温润的刀色,我心里一阵安慰,大梦初醒,浑身舒坦,又感到昨晚经历的一切仿佛都获得了补偿。
随后,我掏出手机,看了眼表,便赶紧将刀放置在赵海鹏特地找到的神龛福位上,又恭恭敬敬请了三支香,对那小东西说了一声“求灵压胜,互相照顾”,便关门出去找赵海鹏他们了。
清晨七点的饭店里,赵海鹏靠窗而坐。
驯服徽家的刀灵,这实在是一桩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我迫不及待的找到赵海鹏,想把一切的经过都告诉他。
此时,大家依旧坐在门店里等待我驯服刀灵的消息,可能他们也很晚才睡,除去赵海鹏之外,水荷与阿四两个人一人拼凑一张椅子床,正深沉的睡着。
轻声鼾响中,我带着胜利的喜悦,奔向凝眉望着窗外的赵海鹏。
迫不及待的,我想把自己胜利的消息告诉他。
但奇怪的是,赵就在我说话前的一瞬,突然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
他拧着眉头,指着窗外街道上的一个人道:“你看!他来了!”
赵一脸严肃的望着窗外!
谁呢?我踮脚望去。
居然……还是那个乞丐?
此时此刻,在七点的晨雾下,满街萧条,除去早起的早点摊外,没几个店铺开门,那些旅游的观光客与大巴,更是没有过来的迹象。
也因此,那位喜欢拿着抹布,挨个饭店乞讨要饭的老乞丐,也就变得异常显眼。
看着那跌跌撞撞,往我们这里走的乞丐,我同赵海鹏一样立刻紧张了起来,表情凝肃,仿佛,是在接受首长的“寻阅”。
赵曾经说过,像那样乞讨多年的“真乞”,是外八行的人,有“阴眼”的。
他们外八行吃“死人饭”“争阴钱”的人,能通过那种叫阴眼的直觉看出一个地方对他们是否有潜在的“威胁”,也通过他的反应,我们才能顺藤摸瓜,找出自己饭店是后天集尸地的真相。
所以,我明白赵海鹏格外关注这个乞子的原因了。
如果我的饭店里,那一股子因为集尸而产生的怨气已经被刀灵压制了下去,那么乞丐就会进来乞讨,而不会像上次一样,完全无视而过。
这,可是检验我鲁味居是否恢复正常,刀灵是否为我所用的一个最重要标志!
明了了这些,在我们眼里,那哪里还是一个乞丐呀,他分明是能让我们转运的“过路财神”。
况且,刀灵到底有没有效果,我心中还是非常打鼓的,而且昨晚经历的一切又太像是梦,让人在虚晃现实之间,傻傻分不清楚。
我,需要这样一个检验。
“财神”乞丐迟快之间,又一次走过了隔壁大叔的古董铺子,随后他于我们灼热的目光中,一步步走近我们鲁味居的店门,在门口停下,伸出手,打了几个哈气,然后……又无视而走了。
还是……不进来?!
看着乞丐无视而过的这一幕,我心中满满的期待顿时落空,自然惆怅至极。
颓丧中,我更是情不自禁的去想,难道说那些墙壁中死人的怨气竟连刀灵都压制不住么?还是说昨天真的只是一场梦,并没有什么刀灵曾经出现过。
我们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么?
不甘心,深深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