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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倾宋txt下载     倾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五章 王率土之滨

    ps:感谢书友铘夜魔皇50000起点币打赏,17点加更一章!

    “来了,来了!”三佛齐的使者猜霸看到远处缓缓移动的辂车。巨大的辂车完全按照帝王规格,二十四匹高头大马在前面拽着,深黑色伞盖上面,一条象征着大明帝王的赤色长龙张牙舞爪,一片片龙鳞镶嵌金线,这样站在观礼台上看去,粼粼金光闪动,这伞盖上的赤龙就像活过来一般,仿佛只要一会儿不盯着,这赤龙就能够腾空而起,盘旋于九霄之上,傲视苍生。

    一名名使者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周围一排一排的禁军将士已经陆续就位,伴随的还有礼部挽着衣袖来往指挥的官吏,一面面赤色龙旗沿着一条大道竖起来,迎风猎猎舞动。

    猜霸的脸都别的有些红晕,手也在微微颤抖。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强盛的无与伦比的大明,一个重新伫立在这肥沃土地上的天朝上国。而且猜霸也很清楚大明对于三佛齐有多么的重要。在大明征服南洋的道路上,三佛齐是除了占城第一个向大明表示忠诚的,而显然大明也很喜欢把三佛齐拿来作为南洋的一个例子和榜样,非但没有如同吞并真腊那样直接将三佛齐的土地纳入自己的版图,反而多有赏赐,并且派遣将军和官吏进入三佛齐帮助三佛齐训练士卒。

    因为大明的全力扶持,三佛齐不但在短时间内平定了国内南部的叛乱,而且一跃成为整个南洋数一数二的大国。对此三佛齐王室在感激不尽之余,自然也将自己牢牢的绑在了大明的战车上,追随大明的赤色龙旗。正是因为三佛齐全盘“明”化和他们的军队经历过战火考验,所以大明对三佛齐和对其余国家也有区别对待,三佛齐的军队在诸**队当中地位最高,待遇也是仅次于大明,三佛齐人也经常以大明最忠实的属下自居。

    也正是因为大明的区别对待,让其余诸多藩属国在尽量讨得大明欢心的同时,对于三佛齐或多或少的都有意见,毕竟大家都当走狗是可以的,但是你这家伙比所有人都走狗,那就不行了。所以三佛齐这半年来隐隐约约受到其余国家的排挤和非难,这也使得三佛齐更加需要向大明靠拢,只要有大明这棵参天大树遮盖着,在酷热的天气都好乘凉。

    当然,如果三佛齐人知道其余国家排挤自身的背后本来就有明人在撺掇的话,会是什么感受。

    看着强盛如斯的大明,猜霸自然是激动万分,他不只是三佛齐的使者,更是国中王子,下一任国王的继承者,这一次前来大明,除了观礼之外,他更主要的一个任务就是给天朝上国的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同时也能够从天朝上国这里得到更多的支持。

    大明和之前那些只知道给赏赐的国度不同,他们更喜欢进行等价的交换。而对于三佛齐来说,最便宜的东西便是土地,用租赁甚至直接给予大明无主之地的办法,就能够换来大明全方面的援助,对于三佛齐来说,何乐而不为。尤其是一些南面的土地,比如被明人称呼为“星洲”的地方,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居住,而明人显然愿意用很多的好处来换取这一块土地的拥有权来停泊他们庞大的船队。

    (作者按:星洲,今新加坡)

    毕竟对于三佛齐来说,他们那在小的可怜的船队根本用不到这么大的港口。如果明人愿意的话,三佛齐王室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国都都给他们,在南洋这等险象环生的环境中,只有强大的军队和足够的金银才是立命之根本,其余的实际上都不过过眼浮云。

    毕竟南洋土著们对于耕作土地、开垦山林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就在猜霸暗暗激动,其余使者也是议论纷纷的时候,那巨大的马车已经在山海般的欢呼声中缓缓地向着这边走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使者都挺直了腰板。而站在他们前面的禁军将士,已经纹丝不动的伫立很久了,至于那些礼部官吏,来往跑动,每一张年轻的脸庞上都挂着汗珠,不过他们的动作依旧强劲有力,仿佛这些人根本不知道疲倦。

    到底是天朝上国的军队和天朝上国的官员!

    猜霸看着这些将士和官吏,恨不得能够一把抓过来将他们带到三佛齐去,将那些好吃懒做的自家人从座位上踹下来。

    而站在猜霸身后的一名打扮奇怪的使者,喃喃说了两个词。

    猜霸曾经苦学汉语,所以知道这人说的绝对不是华夏语言。

    南洋各藩属国已经全力推行汉化半年有余,有本事站在这里的南洋使者,谁不是把华夏语言说的行云流水一般,才有能耐被派遣到这南京城代表整个国家的形象。

    这使者和大多数身穿汉服的南洋使者不同,身上虽然也是汉服样式,不过看上去更古老,头上用白带扎着小辫子,鼻子下面留有一撮小胡子,下面也是白袜子蹬木屐,这一身打扮和南洋使者们相比有些不伦不类。

    “敢问上国大人,这位是什么人?”猜霸微微侧头,对身边礼部配属的一名小官吏说道。他们这些使者毕竟是外来人,礼部不能放任他们乱跑,所以每一个使者身边都配一名官吏。

    在礼部日久,那小官吏自然也明白三佛齐对于大明的重要性,所以并没有抬架子,低声说道:“猜霸王子,这是来自东面海上日本的使者,也是前来向大明朝贡的。”

    猜霸顿时轻轻吸了一口气,他自问博学多识,却还没有听说过这个国家,说明大明的威慑力真的已经远涉重洋,一直影响到很远的东方国度。猜霸环顾四周,那些使者已经面带激动神色看向越来越近的陛下辂车。猜霸顿时心中紧张起来,对于三佛齐来说,大明的支持不可或缺,尤其是现在三佛齐一旦在大明这里失宠,很有可能遭到周围国家的围攻;但是对于大明来说,三佛齐却并不是无可替代,天朝上国永远都不缺少的得力走狗,一个三佛齐不听话,还有千千万万个听话的三佛齐等着。

    大明的武备、大明的财富、大明的先进用具,这些都让诸多尚且处于刀耕火种的南洋国家眼热,只要给他们一个献殷勤的机会,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那日本使者见到猜霸看过来,也是微笑着颇有礼貌点了点头,不过旋即就把目光投向辂车和向前涌动的人流,显然对于他来说,瞻仰大明王朝的风姿威仪,远远要比和一个南洋小国的使者打招呼来的重要。

    猜霸眉毛一挑,问站在日本使者旁边的礼部官吏:“上国大人,刚才这日本使者说的什么?”

    礼部作为朝廷六部之一,虽然一直被认为是最清闲的部门,但是实际上也不是一无用处,比如礼部四夷馆的官吏,都是从翰林院和学士院精挑细选出来,专门学习蛮夷诸国的礼仪,从而能够更好地接待这些化外之人,让他们感受到天朝上国的强盛。

    猜霸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让那官吏也不好意思拒绝,低声说道:“刚才他所说的两个词,是威武、活力。”

    猜霸微微错愕,一边谢过官吏,一边将目光投在那禁卫和礼部官员身上,顿时他明白过来,这日本使者关注的,实际上不是庞大豪华的辂车,而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士卒和官员。

    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的士卒和来往跑动的官员,实际上用这两个词正好可以完美无缺的概括。

    威武的将士,充满活力的官员。

    偌大的大明,看似中心是那一辆向前的辂车,但是实际上大明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同样少不了周围的这些将士和官员。并不是每一个国家都能“五百年当有王者兴”,但是只要军队做到了如此威武,官员做到了如此充满活力,就算是没有明王殿下这样的神武之君王,照样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猜霸眼角目光瞥向那日本使者,这个家伙,虽然看上去谦恭老实,但是猜霸在这一个仿佛感受到了这个人和他背后国家的野心。

    他们与其说是来讨好大明的,倒不如说是来学习大明的。学习大明的长处,然后或许他们还在想办法把自己变成一个和大明一样的强国。

    还真是一个棘手的家伙。猜霸暗暗想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把心中所想如实报告给天朝上国。至少对于这个日本,要多加提防。

    鼓声咚咚响起,将猜霸从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胡思乱想当中拽出来,抬头看向前方,辂车已经通过观礼台,两侧的藩属国使者和大明的文武官员都用敬佩和期待的目光看着辂车通过。

    辂车中的王者将会带着他们走向光明和胜利。

    对此,他们深信不疑。

    ——————————————————-

    当南洋三佛齐的使者和王子猜霸正在南京城外观礼台上想着三佛齐未来的时候。就在距离南京城八千里、距离三佛齐五千里的南洋更南,两艘海船正破浪前行。

    海浪拍打着船身,雪白的船帆在热风中呼呼鼓起来,象征大明的赤色龙旗猎猎飞舞,旗帜上的赤龙张牙舞爪、几若腾空。

    虽然还是四月份,但是南洋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春夏秋冬之分,基本上从一月热到十二月,在南洋呆了这么长时间,将士们自然也已经习惯这种天气。船帆的阴影中,十多名赤膊的士卒正在擦拭甲板,而远远近近的除了三四名士卒放哨之外,其余人都躲在甲板下面。

    不过甲板能够躲得过太阳的曝晒,却躲不过天气本身的闷热,基本每一个人都是汗流浃背。

    站在船楼上,王达撑着千里眼看向前方,漫漫海面仿佛恒久都没有尽头。他已经不清楚这两艘海船已经在这一条漫长而单调的道路上艰难跋涉了多久,但是他很清楚,再这样下去,必须找个地方补充淡水和粮食了。

    “这么热的天气还捂着,不热啊?”白怒涛身上已经只剩下了一条短裤,不过从来不离身的刀还是提着,大步走到王达身边。

    王达笑了一声,指着自己湿透的前襟:“反正穿不穿都是一样的热,穿着还有那么几分将领的样子。”

    白怒涛咧着嘴想笑,不过最后还是决定节省力气:“前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王达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不过他的声音却是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白怒涛分明看见王达一直稳稳端着千里眼的手突然间开始颤抖。

    “陆地,是陆地,大片的,翠绿的陆地!”王达霍然将千里眼塞到白怒涛手里,然后大步向着后面跑去,“快,全部人集合,前面发现陆地,弓弩队和火铳队准备上岸!”

    靠在栏杆上无精打采打着瞌睡的传令兵被这一声大喊吓醒,急忙窜了出去,伸手抢过鼓锤重重砸在了鼓上。无数的士卒几乎是下意识的冲出船舱,一个个甚至衣衫不整,不过他们的目光之中却分明带着激动神色。

    这么多天来他们能够听到的只有单调的海浪声,现在终于听到了期盼已久的鼓声。陆地,不管是什么样的陆地,终究是能够让大家纵情奔跑的陆地,终究是远远比这闷热船舱大上很多倍的陆地。

    白怒涛也是大步走到栏杆旁边,看着王达:“用千里眼一眼都看不到尽头,至少也是一个不小的海岛,就算是不是咱们想要找的地方,也能够为两艘船补充不少粮食、淡水。老子这几天省吃俭用都快憋屈死了,到了上面说什么也得找到两头野猪什么的,好好打打牙祭。”

    “你就想着吃。”王达显然绝对不放过每一个抹黑同伴的机会。

    这无聊的海上航行和日复一日举着千里眼眺望的生活,显然已经让他感受到深刻的厌烦,而唯一的乐趣就是和白怒涛开开玩笑,对此一向脾气暴躁的白怒涛也并没有反对,最多只是翻翻白眼。自从粮食淡水不够,开始进行适量配给之后,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节省体力。

    现在看来他显然没有白费功夫。老天爷没有让他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死去,而是将一块久违的陆地送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上岸!”白怒涛冲下船楼。

    “上岸!”两艘海船上饱受煎熬的水师将士们激动万分。

    舢板冲上海滩,靴子踩在银白色松软的沙滩上,王达掐着腰、眯着眼看向天空中依旧毒辣的太阳。而在他的身边,无数舢板还没有靠岸就跳入水中、冲上岸边的士卒在王达身边跑过,向着更深处冲去。

    洁白而且漫无边际的沙滩,几乎透明可以看见海底每一块卵石的海水······王达看着士卒们在欢呼、在呐喊,然后伸手拽住了想要向前跑的白怒涛:“你慌什么,咱们还有正事要做呢!”

    白怒涛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最后一条舢板运来了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石碑,前面探路的弓弩手们已经寻找到了一块不错的地方。面朝沙滩大海,背后树林密密,这一片草坪在缓坡上,俯瞰周围。

    “一眼望不到尽头啊!”站在山坡上,王达用千里眼看向四周,绵延的树林和原野,一直消失在地平线上。

    白怒涛显然没有那么多好心情,他更牵挂树林中有没有能吃的野猪或者其他动物,火急火燎的指了指山坡上:“就这里了,挖吧!”

    一个坑挖好,石碑直接伫立起来。

    石碑上面赤色的“大明”两个字,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而山坡下面,一群家伙正扛着一只不知名的动物喊着号子走过来,这东西长得更像超大的老鼠,更奇特的是在它的腹部有一个明显的袋子。

    “这什么玩意,你们确定能吃?!”白怒涛挤着眉头指向山坡下面那东西说道。

    然而这些杀胚们在海上受够了煎熬,哪里还顾得上能不能吃。

    先尝尝再说。

    而站在白怒涛身边,王达看着象征大明的界碑,伸手放在上面,郑重的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时为大明咸淳四年四月廿三日,南洋水师抵达此处,自此时起,此处便为大明国土,其上之子民,当永远效忠于明王殿下。”

    王达并不知道,那些杀胚们正在烤着吃的东西叫袋鼠,也不知道这一天八千里之外的南京城,明王殿下登基称帝,改元永乐,所以这一天以“大明永乐元年四月廿三日”称呼更为妥当。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他们站在了这里,将界碑和赤色的旗帜插在了山丘高处,用纯净的海水洗涤他们满是征尘的军靴。

    因为从现在开始,这一片距离中原遥远几乎难以抵达的土地,便是大明的国土,直到大明灭亡的那一天。(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六章 臣四方之夷(谢谢书友铘夜魔皇打赏加更!)

    叶应武并不知道,就在他登基的这一天,南洋水师的两艘战船抵达了荒无人烟的大陆,并且让大明的龙旗第一次在这片还没有被哪个国度征服的净土上飘扬。

    在叶应武曾经生活过得那个时代,人们称呼那片土地为澳大利亚。

    但是在这个时代,显然它的命名权已经归属于至高无上的大明皇帝。

    当然了,叶应武现在还有更重要也更能让他感兴趣的事情去做,比如在登基大典之后的几天里面,陆陆续续接待诸多藩属国的使者,真的感受一下万方朝拜的爽快。

    叶应武毕竟有七百年的经验,不会像朝中大臣们所想,简简单单以丰厚的赏赐将这些使者们打发了,还能够博取使者们的千恩万谢和天朝上国、物产丰饶的美誉。

    他更在乎的,还是这些国家的存在能够为大明带来什么好处。

    这些国家一来可以为大明带来大量的炮灰和劳力,这对于几次战火洗礼之下,缺少壮丁的大明来说,还是很重要的,而且往往事实证明,这些好吃懒做的南洋猴子,在功勋赏赐以及大明国籍的刺激下,发起疯拼命还是很令人心惊胆战,以后大明向外继续扩张,少不了这些炮灰效力。

    而还有一个更主要的目的,就是以大明的国力,根本没有办法真正的控制这么多的土地。即使是七百年后的科技和通讯手段,依然没有办法让一个单一的全球帝国存在,所以叶应武对于这些远离大明本土的土地采取的控制手段就是连打带削。

    类似于真腊这种不听管教的,就直接抹平,然后通过劝告甚至强制移民,来让这一片土地彻底成为大明的固有国土,成为真正的“自古以来”。而像三佛齐这样主动献殷勤的,便大加赏赐,将其树立为榜样,从而可以让其余的国家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当然这并不代表叶应武会放过任何一个国家,任由他们在大明的旗帜下独立存在。比如一些占据战略要地的地方,不管他们的国家到底想不想归降大明,叶应武都得把这些岛屿土地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比如后世一直封锁华夏的第一岛链,这是必须要掌控在中央王朝手中的,从而可以形成对于本土绝对的防御链条,同时本土的海军和陆师也能够依托岛链向前进攻。如果说之前叶应武占据夷洲,只是将它作为一个一旦南宋全面溃败之后的退路,那么现在大明就已经开始着手构建自己的防御,连接第一岛链。

    大明的南洋政策,看上去有些杂乱无章,以征服南洋为唯一目标,采取任何可以采取的手段。但是真正高层将领在一步步的行动中,却能够敏锐的看出,叶应武每向一个方向派出军队,绝对不是只为了抢占无主之地。

    南洋水师杀上吕宋,对当地反抗的土著部落进行无差别的大屠杀,并且大量贩卖土著奴隶,基本上每一个水师士卒手中都沾满了鲜血,这可不单单是为了发泄愤怒,而是为了将这一片土地彻底变成大明的国土,让这一片土地上的臣民全都变成汉人百姓,这样才能够最大限度的保证大明在这一片土地上统治的稳固和面临危险时候的同仇敌忾。

    而除了吕宋,还有向南的渤泥国土地,也被大明直接毫不客气的纳入版图当中,另外还有三佛齐为了向大明表示忠诚而给予的星洲土地,可以说通过叶应武有计划而且分明就是有预谋的步步推进下,第一岛链的南洋部分和整个南洋大部分咽喉要道都被大明掌控。而在南洋陆地上,大明以横山为本国和占城国界,占据险要、居高临下,同时又通过吞并真腊全部的国土,将占城和三佛齐分隔开来,从而避免了两个国家私下里的联系甚至联合反对大明的行动。

    不过现在看来,叶应武在占城和三佛齐之间插一手反倒是有些画蛇添足,因为南洋这些国家现在一个个的看三佛齐不顺眼,甚至叶应武相信在添把火,这些家伙说不定就能打起来。毕竟大明控制了南洋这么多地方,不但把各国的土地切割的七零八落,而且还大大压缩了生存空间,如果想要有一定的战略缓冲,大家就只能在别人手里抢。

    大明的土地谁都不敢碰一下,因为这只可能招来灭顶之灾。那这样自然一个个就把眼睛放在三佛齐这个南洋土地最多的国家身上了。

    甚至身在南京的金銮殿上,叶应武都能够嗅到南洋浓烈的火药味。如果不是现在登基大典刚刚过,国内改革还进行的如火如荼,叶应武还真的打算在南洋大闹一场,既可以进一步削弱这些国家的实力,又能够将三佛齐这样过于强大的藩属国分割甚至令其陷入内乱,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丁壮流入大明而不是团结在王室周围。

    不过这也就是叶应武平时想想,因为现在大明根基未稳,他可不敢真的拿南洋当做大明政策和武器的试验场。一旦搞出什么乱子,之前大明的努力就全部付之东流。正处于文武制度改革当中的大明经不起这样折腾。

    至少现在来看,南洋表面上很稳定,而大明在南洋的统治根深蒂固,已经难以撼动。

    而叶应武现在关心的,还是第一岛链的其余部分。

    岛链中间部分为夷洲和流求,已经是大明直属,现在就只剩下东部和东北部,东北部是高丽,现在属于对蒙古的臣服状态,不过锦衣卫和胶州水师已经对高丽采取偷偷摸摸的小动作,随时准备掀动大的风潮。

    这样以来,现在需要叶应武解决的就是整个岛链的东部。

    日本,倭寇。

    这个和中国一衣带水的国度,也是岛链最重要的一环,因为这个岛国彻底遏住了华夏向东直出太平洋的通路。以后大明想要向东前进,探索更多未知的世界,并且赶在欧洲人之前发现美洲,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彻底控制日本四岛。

    而从经济上来讲,日本四岛丰富的金银矿产,正是叶应武最缺少。华夏国内实际上金银储量并不丰富,而且金矿之中比较大的几处现在不是处于蒙古的占领下,就是在两国边境,叶应武不敢大张旗鼓的动作,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口吞掉日本。

    坐在御书房之中,叶应武细细打量着日本天皇派来使者的朝贡表单,而在这旁边,还有厚厚一沓资料,全都是锦衣卫送过来的。自从大明对蒙古逐渐占据优势以后,锦衣卫就已经不满足于只对蒙古下手,而是将触角伸向了周围,包括南洋诸国、高丽和日本的情报都源源不断搜集而来,毕竟这些国家都没有像样的情报体系,自然也不会做出相应的戒备,对付他们锦衣卫简直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此时的日本还处于镰仓幕府北条时宗的掌控之中,这个北条时宗也算是一代枭雄,尤其是在历史上这家伙胆大包天真的和忽必烈唱对台戏,使得忽必烈两次大动干戈东征,如果不是两次大风相助和蒙古的造船技术没有充分吸收南宋海船经验、质量太差,恐怕北条时宗早就被忽必烈手下那些南征北战的悍将们砍了脑袋以儆效尤。

    不过人家运气好就是运气好,这个叶应武不得不承认。

    但是忽必烈两次在天气面前折戟沉沙,可不代表着大明就会畏惧一个小小的日本和不成气候的幕府。尤其是大明水师在南洋尚且能够坚持下来并且站稳脚跟,更何况征服日本。

    叶应武想要的,不是把倭人杀干净,因为这样来看未免太便宜他们这些七百年后鬼子的十八代祖宗了,以武士道精神为主导的倭人,绝对是最残忍的杀人工具,也是最不值钱的炮灰。

    以后大明向西远征,需要大量兵员,也需要这种不怕死的人,想着一群倭人武士高高举刀向西、再向西,叶应武仿佛看到了大明版图的扩展和赤色龙旗的飘扬。

    所以叶应武想要控制日本,但是这不代表着他就要和北条时宗搞好关系,因为叶应武想要的是一个彻彻底底听从自己命令的日本,一个像汉唐时候盲目崇拜华夏的日本,而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甚至随时有可能发扬“下克上”精神的幕府枭雄。

    这也是为什么叶应武一直把日本使者晾着,让那个小胡子使者一天到晚在院子踱步,就是见不到大明皇帝。

    但是晾着总不是一个办法,人还是要见的。毕竟叶应武的南洋政策就曾经引起了御史台和翰林院的不少学士、大儒们反感,只不过大家也确确实实看到了征服南洋而不是单纯炫耀国威为大明带来的好处,所以一直都按捺下来什么都没说。

    但是这一次要是叶应武一直冷淡对待倭人使者的话,恐怕就有家伙要认不出跳出来劝谏了。

    毕竟每一个朝代都不缺少自诩“清流”并且处处以维护“天朝上国”尊严为至高使命的家伙。虽然在叶应武看来,这些家伙就是读过几本圣人书便开始自恃清高。

    实际上国与国之间,又有几个是真正的臣服和真正的情谊,最后靠着的还是切切实实的利益联系。

    “陛下,日本使者求见。”梁炎午快步走到叶应武身边,低声说道,“这是这一周的第三次了,如果陛下······”

    叶应武放下手中的贡品表,笑着说道:“让他进来吧。”

    没有想到叶应武竟然就这么同意了,梁炎午也是微微错愕:“可是陛下之前不是······”

    “他等得起,朕可没时间耗着,更何况这日本的问题是时候下手了。”叶应武看向梁炎午,“也不用这么着急让他觐见,宣苏相公、兵部尚书和右侍郎过来,另外再让户部和工部派个侍郎来,来了也不用声张,直接让他们在这御书房屏风后面听着便是。”

    梁炎午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工部、兵部和户部,再加上主管军事的苏刘义,这随便一个人拉出去跺跺脚,就足够让大明抖三抖,而叶应武这么一口气叫上这么多人,其意图自然也再明显不过,这是打算对日本下手了。

    当下里梁炎午挺直腰杆招了招手,下面跟随的一名幕僚急忙上前,从衣袖中拿出来一份奏章呈递给叶应武。梁炎午胸有成竹的说道:“启禀陛下,这是臣等昨天刚刚拟定的对日本进攻之计策,以及粮草、船只消耗,还请陛下过目。”

    叶应武微微一怔,旋即赞许的点了点头。

    先不管这计划做的怎么样,至少说明梁炎午他们终于渐渐摸清楚自己的主要任务了。叶应武需要的不是事到临头了他们绞尽脑汁当场想出的计策,而是能够在一切突发情况面前,大明能够及时拿出的应急预案。这些人名为幕僚,实际上他们的工作已经类似于后世的参谋部而不是满清的军机处。

    提前制定足够多的计划,从而使得大明在应对任何方向的敌人和任何国内可能的突发事件时候,能够最快的采取最合情合理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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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部左侍郎刘师勇是最后一个到的,在兵部右侍郎张贵坐镇南洋的期间,刘师勇作为水师将领,需要一肩挑两个侍郎的职务,并且还要负责大明都城的江防,今天他便是去京口视察镇江府水师并且安排几艘新式炮船的接收,收到陛下旨意的时候人才过玄武湖,所以也难免比其他人慢。

    虽然对于叶应武在屏风后面听着的命令很是不解,但是刘师勇已经习惯了曾经的叶使君、明王殿下,现在的大明陛下怪异的思路,更何况大明军人,以服从军令为天职,刘师勇对此恪守不悖。

    “小声点儿!”听到刘师勇哐哐的军靴声,站在门口的张世杰顿时低声喝道,吓得刘师勇打了一个哆嗦,险些气的这位水师大将扑上去把兵部尚书狠狠修理一顿。

    不过刘师勇还是清楚这是哪里是什么时候,急忙放慢脚步,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让苏刘义他们暗暗发笑。

    走到屏风后,刘师勇便听见叶应武清晰雄浑的声音,而另外一个回答他问题的声音腔调怪怪的,显然不是大明人士,甚至不是汉人。当即刘师勇下意识环顾四周,右丞相、兵部、工部和户部已经到的齐全。

    这是想要干什么,刘师勇基本用脚趾头就能想明白,当即他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伸手拍了拍刘师勇的肩膀,苏刘义压低声音:“这一次就看你们海军了。”

    “打谁?”刘师勇沉声说道。

    屏风后面已经可以听见叶应武令那人退下的声音,等到山呼声毕,苏刘义方才微微抬头:“陛下刚才召见的是东海日本使者。而且又让你我等人站在此地,所为何事,自然不言而喻。”

    “日本?”刘师勇喃喃重复这两个字一遍,旋即嗯了一声,“虽然某也不清楚这蕞尔小国到底是什么来路,不过既然陛下想要打,那咱们海军儿郎就说什么不能落后!更何况这么一战又一战打下来,陆师出尽了风头,海军却是除了登州一战,只能打秋风,这样的憋屈日子,是时候结束了。”

    苏刘义和张世杰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放心。

    大明最新改组的海军分为三个部分,沿着内河内江来往的,称为“内河舰队”,而南洋水师则重新命名为“南洋舰队”,而北面原胶州水师和两淮水师合二为一,重新命名为“北洋舰队”。

    不过自改组以来,海军还没有真的在海上好好打一仗。

    可以说对于自己的猎物,海军已经期待久已。

    就在这时,叶应武缓步转过屏风,苏刘义等人急忙行礼,而叶应武摆了摆手,沉声说道:“诸位卿家都起来吧,刚才朕召见的便是倭人使者,想必朕所询问之情况,诸位也都听清楚了,晚来者向先到者问清楚即可。这一次朝廷对日本下手,是为了控制日本、占领日本,不以杀人为上,而是要控制住日本的幕府和天皇。”

    顿了一下,叶应武看向刘师勇:“顺便这一次也算是给海军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不要辱没了海军的名声!海军需要什么,户部和工部想办法满足,这一战要打的干净利落,不可被拖入血战之泥淖当中,明白?”

    “臣等遵旨!”一众官员毕恭毕敬的回答。

    而叶应武则是长长呼了一口气。

    蒙古在北面内乱闹得不亦乐乎,大明倒也不用插手,免得他们反倒同仇敌忾,所以不如先攻略一下周围的日本和高丽,拿来练练手,毕竟精锐士卒,都是用敌人的血肉喂出来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七章 运河通南北

    南京府知府赵溍有些慌张的穿过自家庭院回廊。

    前面后面跟随的仆人都是蹑手蹑脚的,动作甚是轻巧,显然不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赵溍原来在前宋官居江南东路提举常平事务、建康府知府,看上去身居要职,但是实际上担任过这个职位的人都清楚,在这个职务上面还有江南东路安抚使、江南东路转运使等等人压着,更主要的是地方上建康府屯驻大兵统帅、沿江制置大使等武将也不会听从一个小小提举常平知府的命令。

    所以赵溍的身份地位就很尴尬,说得简单一点儿,实际上就是一个给建康府屯驻大兵转运粮草的转运官。而且饶是伺候舒服了那些兵将,真正等蒙古鞑子杀过来的时候他们也不一定真的嗷嗷叫上战场,一触即溃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一些,所以对于这个苦差事,赵溍宁肯不干。

    然而他本来就是志大才疏之辈,要真的想要找一个官场要职也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只能这么憋屈的待着,至少有官做总比没官做来得好。

    不过赵溍这个建康府知府没有上任几个月,天就变了,曾经因为襄阳大捷而回光返照般强盛辉煌的大宋,终于在叶应武的故意放水和蒙古鞑子的存心突袭之下烟消云散。

    一个王朝轰然倒塌,世道纷乱,正是英雄施展才能的时候,也是精明之人投机倒把的时候。赵溍自问不是英雄,但是也算得上半个精明之人,所以他很快就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站队。因为建康府距离当时叶应武所在的湖州并不远,所以赵溍向叶应武效忠的奏章快到第二天就出现在叶应武眼前。

    对此叶应武自然也是多加赞赏,而赵溍在大明建立之后,施施然走马上任南京知府。看上去赵溍和之前的建康府知府官职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家伙是占了便宜的。

    虽然还是这座城,不过现在大明已经将战线推到了河洛,南京城不再是前线,并且因为大明都城在此处的确立,所以日渐超越临安,成为江南第一的经济、文化、政治中心,堂堂天下第一州府,单单是从州府地位上,都城就已经高出起于州府一截。

    更何况历朝历代对于前朝旧臣,很少有放心大胆直接任用为要职的,大多数采取的办法都是先明升暗降,随便给个清贵的职位考量考量他们,而现在赵溍却是当仁不让的坐上了都城知府的位置,这显然是皇上对他信任有加,就连基本的考验都没有了。

    皇恩盛隆,要说别人不嫉妒眼馋那是不可能的。这也使得赵溍自家的苦衷就只能自家藏着。南京知府,从表面上看去这绝对是光鲜职务,但是实际上官场老油条们都明白,这个职务实际上很悲催。

    所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邻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知县如此,知府也是如此,而赵溍就是那个上辈子“恶贯满盈”的家伙。因为要知道南京现在是大明的帝都,是偌大国家的中心所在,不但皇帝陛下在此,达官贵人更是云集,甚至可以不客气的说,大朝会退朝的时候,每一个从大殿里面走出来的官员,随便跺跺脚都能够让赵溍抖三抖,可以说只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所以这样一个提心吊胆的活计,那些官场老油条们素来避而远之。

    这几天赵溍也有头疼的事情,而且不止一件,比如说神卫军在京城当中的府衙和翰林院新组建的画院在划地上存在冲突,双方争吵激烈了就直接撸上袖子打架。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是动手打架。当即三十多个翰林院画生和官吏被十多个神卫军士卒打的满街乱跑,最后只能闹上南京府来。

    这翰林院和学士院素来同气连枝,并掌管天下文脉,诸多当世大儒都在此处;而神卫军又是京城除了禁卫军以外唯一一支驻军,平时负责全城防卫,全军刚刚从山东和南洋回来,一个个都是杀人盈野复盈城的主儿。这两边都不是赵溍能够招惹起的,更主要的在于他南京府知府招惹不起,上面刑部又如何敢真的和这两方撕破脸皮,所以刑部很干脆的命令赵溍全权解决此事。

    无奈之下赵溍就只能拖着。

    而这一个案子还只是诸多令人头疼的纠纷案子当中的一个。

    不过这些固然重要,但是还有一件事令赵溍更为头疼。正是他现在要去见的这个人。

    一个不速之客。

    ——————————————————

    隋唐大运河分为四部分,从临安一路向西北延伸到洛阳,然后越过大河之后继续向东北直通幽燕。然而自唐朝灭亡数百年来,运河一直没有得到妥善的维护和保养。五代十国战乱不休,没有统一的王朝,所以那些国家更期望将运河阻断抵挡敌人水师,到了宋代,都水监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大河上,毕竟时而东流、时而北流,又时而夺淮入海的大河,实在是太难伺候,并且一直威胁着汴梁的安全。

    只可惜一直到靖康之变,都水监都没有彻底解决大河的问题,更不要说运河了。等到宋室南渡,以淮水为前线,倒是修缮维护江淮各处运河,从而方便水师南北沟通。但中原一直纷乱不休,从淮北到洛阳的通济渠和从洛阳到幽燕的永济渠也就基本堵塞荒废。

    在历史上为了能够将大都和富庶的江南连接起来,忽必烈命令郭守敬指挥都水监疏通运河,也是耗费十年功夫,直接将永济渠改道南下,直通江淮,而不是利用之前的运河河道,足可见北方运河已经基本上处于废弃的状态,难以行船。

    五月末的淮北,暖风徐徐,吹拂着周围荒凉的原野。

    淮北是宋与女真和蒙古长久以来割据交战的地方,宋军强盛则直入山东,北方强大则压迫涟海,可以说双方在这一片土地上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不过最后却依旧是对峙的局面。

    行船淮北,废弃的营寨鹿角甚至要比村镇还多。

    不过显然相比于之前被杀气和阴云笼罩的淮北,此时的淮北已经热闹了许多。大批从江南征调的汉人监工和更多的南洋奴隶、北方战俘陆陆续续抵达淮北,开始挖掘疏通从淮北到洛阳的通济渠。

    大明民政的最重要一项,便是疏通运河,不过叶应武现阶段还并没有打算像忽必烈那样直接连通幽燕和临安,毕竟对于忽必烈来说,急需江南的财富,所以修通从江南直通大都的运河无疑为上策。但是对叶应武来说,现在幽燕还没有收复,刚刚拿到手中的河洛百废待兴,所以直接维护原来的运河河道当然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就可以用江南的经济和财富带动河洛的复苏。

    毕竟即使是到了七百年后,水运依然是最便宜、最适合运输大量物品的运输方式之一,更何况是没有飞机、没有火车的这个时代。所以以后大明继续向北挺进,想要更方便和更快的从江南获得粮草、器械补给,就更需要倚重于运河。

    运河的疏通刻不容缓,尤其是在现在大明国力昌盛,大有一统天下的背景下。整个工部自然也将这个表面上是民生工程,实际上是战略工程的工作放到了首位,刘家港的宝船刚刚下水调试两天,郭守敬就已经带人北上。毕竟治水是他发家的本事,也是工部现在能够找得出来的指挥都水监的唯一一个人。

    虽然叶应武和工部都很清楚这样对于一直奔波的郭守敬来说太过劳累,甚至有些不公平,但是郭守敬却没有丝毫怨言。对此叶应武也就只能随他去了,郭守敬的性格他了解,所以也不想强求。

    这是一个为了国家的繁荣昌盛可以废寝忘食的人,一如七百年后那个贫穷落后的甚至连计算都要靠打算盘的时代。只不过现在,大明并不贫穷,也不落后,只是大多数的人都想让它变得更强大,恒久屹立在世界顶峰。

    一艘巨大的楼船缓缓地劈开水面,在楼船的左右前后还有四艘大明镇江府水师的战船。镇江府水师当初是保卫叶应武在江南唯一的落脚地而不得不设立的小规模水师,后来虽然多次参与水战,但是并没有扩大规模,相比于大出风头的现在南洋舰队和北洋舰队,镇江府水师的战船已经显得矮小和老旧。

    不过很快从刘家港下水的一批崭新战船补充进大镇江府水师,朝野才看明白镇江府水师的作用。这不只是保卫镇江府和刘家港船厂的“港口水师”,更是叶应武出行时候当仁不让的禁卫船队。所有补充的新船都是最先进的飞剪快船和适合内河航行的平底重型炮船,这些炮船上装备的都是最新铸造的海军专用火炮,相比于陆师在成都府之战中所用的初始型号火炮,这种海军专用火炮更加注重火炮的稳定性,甚至不惜牺牲部分填药速度。

    毕竟大明海军横行天下,所有的对手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所以一种更稳重发射、准确度更高的火炮显然比更快速射击的火炮符合海军需求。

    五艘体型庞大的战船向北行进,船头赤色龙旗迎风飞舞。

    叶应武伸手掀开帘子,看向运河两岸的喧嚣热闹,大批的劳工正在夕阳中奋力挖掘河道并且修建沿岸的驿站和码头。陈栎和陈桐两个跪在叶应武左右两边小心翼翼的为他捶腿,而坐在旁边的琼鸾剥开一瓣橘子递到叶应武的嘴边。

    “再往前过了涟海,就要转陆路了。”赵云舒指着舆图有些无奈的说道。相比于总是摇晃而且空间狭小的马车,自然还是坐船舒服。

    “微儿和惠娘呢?”叶应武一边嚼着橘子一边抬头问道。

    “外面看风景呢,”赵云舒哼了一声,“放心好了,丢不了她们两个。”

    叶应武沉沉哦了一声。

    这一次北上是他在两个月之前就计划好了的,等到登基之后各项事宜定下来,叶应武就开始筹划北巡。毕竟河洛沉沦百,百姓流离、民心不稳,的确需要一个得力之人前去安抚,只不过文天祥他们都为了文官体制改革忙得不可开交,叶应武最后发现好像整个朝野也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清闲。

    北还河洛祭祀前朝华夏皇帝之坟墓,宣扬大明国祚之正统,安抚河洛之军心民心,可以说叶应武给满朝文武拿出来的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这件事提升到了大明立国国祚的问题,想要提出质疑和反对的人也得先看看自己的胆量,在这种虚无缥缈的天命之学上,已经超出了人臣能够涉及的范围,自古以来文武百官采取的态度都是“陛下您开心就好”。

    叶应武北上,来往少说也得三四个月,所以刚刚进位一个月的太上皇叶梦鼎和皇太后陈氏,在和皇后陆婉言商量之后,麻利的将赵云舒、琼鸾这些和叶应武有过肌肤之亲却又没有生育的妃嫔全都推上船。

    对此叶应武也只能叹息一声。

    想当年隋炀帝南下,艘艘龙舟阵势拉开千里,然而人家只是带了半个后宫。可是现在叶应武五艘船就基本把自家后宫给装下了。虽然叶应武也不想白白浪费大量钱粮养着三宫六院那么多女人,自己实际上临幸不了多少个,多数的人还得熬到三十岁按照宫规放出去。但是比比当年秦始皇、隋炀帝的气派,还是有些心酸。

    好歹这是华夏五千年上下最富裕的时代啊,自己这个大明皇帝过的实在是太简朴太寒酸了。

    叶应武直接侧身从舒儿那里将舆图一把抢过来,随意的瞄了一眼,沉声说道:“琼娘,京城里面现在还没有动静么?”

    琼鸾点了点头:“现在还没有,毕竟文相公他们的口风才放出去一天,这些人怎么也得心里面盘算盘算。”

    “皇帝北巡、朝中菁英外出监督改革、半数禁卫军拉出城和水师操练,宫中尚且有年幼皇子可以作为傀儡······”叶应武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下来,数的给他捶腿的陈氏姊妹胆战神经,不过叶应武却是微笑着看向头顶,“某能够给他们拿出来的好条件都在这里了,这群家伙可不要辜负某的期望,否则到时候收拾他们没有借口啊。”

    ——————————————————-

    幽暗的灯火下,赵溍紧张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三个人。

    他们都是清一色披着斗篷,甚至看不清面容,不过赵溍很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前朝的遗族、空领钱粮的冗官、被调到无关紧要位置上的前朝文武大臣,几乎可以说所有对这个崭新朝代不满意的人,在这幽暗的灯火下汇聚一起,或许几年前他们还是互相看着不顺眼的朝堂不同党派,但是现在他们都是一样的天涯沦落人。

    所有人都明白,是什么导致他们失去了一切。

    那个横空出世犹如彗星一般的大明皇帝,还有透露出来口风,即将在大明全境之内施行的文官体制改革。

    文官体制改革,说的明白一些,就是大量消减前朝各种名目的冗官,从而使得朝廷中枢到地方机构全部变得更高效率,另外再以御史台为基础,层层组建新的监察机构,从而尽量杜绝贪污**的可能。

    这已经从根本上撼动了这些人的利益,因为这将意味着他们头顶上乌纱帽或许就在不久之后将不翼而飞。

    他们不想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所以这些人围着桌子,坐在了灯火旁边。

    良久的沉默和等待之后,赵溍正对面的那个人冷声说道:“现在叶应武不在京城,文天祥他们又在抽调御史台和六部官员准备四散开来监察各个州府的制度刷新改革,朝野空虚、宫廷防卫松动,正是天赐良机。”

    赵溍的瞳孔微微收缩。

    而其余的两个人都是点了点头,沉声说道:

    “天赐良机,也是我们现在能够把握的最后机会。”(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八章 赤霞满京城

    一把推开房门,文天祥伸了一个懒腰。

    太阳尚未从东方升起,天色昏暗。不过文天祥素来有早起的习惯,更何况按照大明制度,三天小朝会五天大朝会,而身为大明左丞相,自然是每次朝会都不能缺席。所以这个时候起床实际上已经算晚的了。

    两名婢女跟在后面手忙脚乱拿来外衫,虽然临近六月,不过清晨依然有难以散去的寒意,沁人脊骨。

    “夫君早啊。”文天祥的夫人欧氏微笑着走过来。

    文天祥冲着她微微点头:“道生和柳娘还睡着呢?”

    “今天休沐,书院也都休息,便让她们两个多睡一会儿吧,平时孩子起那么早也不容易。”欧氏低声说道,生怕打扰到就在侧厢熟睡的两个孩子,“休沐时候,夫君也不多休息会儿?”

    “昨天从南洋送过来的奏章,某还没有看过。”文天祥一边和欧氏并肩向着大堂走去,一边轻声说道,“原来南洋诸多事宜可以推给陛下,现在陛下北上,某要是再不管的话恐怕就不像话了。”

    停下来替文天祥整理了一下衣襟,欧氏有些无奈:“你们这一对儿君臣也真是令人无奈,看看人家汉唐,都是君臣一起勤政,可是到了你们两个,当真是互相推脱。”

    文天祥学着叶应武的样子耸了耸肩——这个动作在朝野已经成为了叶应武亲信文武官员最习惯的动作——方才微笑着说道:

    “原来的时候勤政不假,可是华夏再大,也不出九州和西域,然而现在大明鲸吞南洋,剑指幽燕,土地一下子扩充了两倍,此间自然会生出诸多需要朝廷担忧和调控的事宜。勤政,是因为那政能勤的完,现在夜以继日怎么都勤不完,懈怠了也是正常。”

    “狡辩。”欧氏白了他一眼,轻轻握住文天祥的手,“不知道陛下那边如何,不过你的性子,妾身可是看的很明白,口口声声说自己懈怠了,但是昨天子时才睡,现在又早早地爬起来,还不是为了这些奏章。你不把奏章批阅完,心里面肯定不舒服。”

    文天祥不可置否,只能笑着点了点头:“走,去看看今天早晨吃什么!”

    欧氏伸手在自家夫君胸膛上戳了戳:“妾身让厨房准备的你最爱的豆花,还有小笼包。这小笼包可是咱家厨子跟宫中御厨学了一周才学会的。据说这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

    “陛下还真的把咱家厨子召过去了?”文天祥顿时一怔,他喜欢这一口,不过也是当初大家一起在兴州同患难的时候,晚上篝火旁边无聊曾经给叶应武说过,当时叶应武也只是一笑了之,谁知道他竟然真的放在心上了。

    顿时文天祥心中一热,而欧氏摇了摇头:“要我说啊,妾身就该给皇后娘娘说一说,让你们君臣住在一起算了!”

    “这是什么没来由的气话!”文天祥顿时哭笑不得,吃醋吃到叶应武身上,也不知道自家娘子是吃的哪门子醋。

    就当两个人缓缓走到大堂的时候,一名仆人快步走过来:“相公,相公,门外有人求见。”

    文天祥一怔:“这么大早晨的就有人来访,还真是少见啊。来者何人?”

    “六扇门杨统领。”

    文天祥和欧氏脸色都是微变,锦衣卫找上门,可绝对不是小事。而文天祥隐约猜测到来意,沉声说道:“夫人,你先去吃饭,某去去就来。”

    “夫君······”欧氏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六扇门是什么来路,即使是她们这些家宅主妇也都心知肚明。平时文天祥他们这些官员在明,六扇门和锦衣卫在暗,构成了大明两套互相扶持又互相独立的系统,可以说六扇门和锦衣卫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是不可能找上门来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大清早的,倒是事发突然杀上门来抓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夫人放心,某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文天祥轻笑一声,径直向着前面走去。

    杨风已经在前院书房等着文天祥,实际上他已经退居二线,但是毕竟此次事关重大,甚至关系到了大明的存亡,所以杨风也不得不亲自上阵。说句实话,这还是杨风第一次找上文天祥门来。毕竟他们两个分别作为明暗两套系统的领袖,理应互为敌体,有任何私下里的交流都有可能引起君王的怀疑,杨凤和文天祥虽然明白叶应武是信任他们的,但是也不会真得去触碰这个底线。

    环顾四周,文天祥的书房很简朴,简朴的甚至有些不像大明左丞相的书房。一排古籍上没有任何灰尘,可以想象主人时常翻阅,而别人书房中常见的古玩字画,在这里却是只找到了一两件不起眼的佩饰。

    “杨统领久等了。”文天祥大步而来。

    负手而立的杨风急忙一拱手:“文相公,清晨前来,多有叨扰,还请文相公不要见怪。”

    文天祥看到杨风明显憔悴的脸庞,顿时有些焦急的问道:“且不寒暄,杨统领,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杨风呼了一口气,盯着文天祥的眼睛:“六扇门线人半个时辰之前送过来的消息,他们打算就在今天夜里动手,具体以烟花为讯,数百名家丁仆人同时放火扰乱城中秩序,然后趁着禁军慌乱的时候集中一群亡命之徒翻越宫墙扑向后宫,劫持皇子、抢夺玉玺,从而号令天下。”

    拳头重重的砸在桌子上,文天祥咬着牙说道:“好大的胆子!”

    “这世上不要命的人多了。”杨风有些无奈,“不过既然他们已经做出决断,那么也就没法回头,留给咱们的时辰,一寸光阴一寸金。”

    霍然抬头,文天祥沉沉应了一声:“咱们不能自乱了阵脚,现在知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被卷了进来?”

    杨风苦笑着摇了摇头:“咱们线人见到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而且根据他们的口风透露,十有**还有更多,而且能够组织起来上百人如此大的阵仗,还能够招募到足够多的亡命之徒,背后绝非三四个人那么简单。”

    “蓄谋已久。”文天祥一字一顿的说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不妨给他们这个机会。六扇门和锦衣卫不要着急动手,另外禁卫军和神卫军在城外做好准备,外松内紧,要让他们看到可乘之机。”

    “引蛇出洞?”杨风微微一怔,“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

    “只要锁住城门、保住皇宫,就是瓮中捉鳖。”文天祥压低了声音,“如此大的事情,必须要和太上皇商量,太上皇现在还在大宗正府上,某这就去······”

    顿了一下,文天祥旋即说道:“不,让礼部陈尚书随便找个借口请太上皇过去,就算是叙旧也可以,然后礼部和政事堂的后院只有一道墙,墙上有门可以来往,就从政事堂后院相见。”

    “好。”杨风点了点头,“某这就去吩咐。”

    等到杨风离开,文天祥缓缓走到书房外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刚才的鱼肚白已经变成了漫天的朝霞,半边天空都被染成了粉红,照耀着每一片土地。

    “要下雨了,还真不是个好天气。”文天祥喃喃说道。

    一阵凉意传来。

    风,乍起。

    ——————————————————-

    叶应武懒洋洋的推开舱门,打着哈欠走上甲板。因为楼船上多为大明皇帝陛下的后宫妃嫔和婢女,所以小阳子布置防卫的时候,也没有在楼船上布置太多的人,毕竟除了明面上大明的禁卫军甲士之外,楼船上包括厨子、婢女等等或多或少都接受过六扇门的培训,甚至更直接是六扇门的人,所以并不用担心人少会没有办法保证陛下的安危。

    毕竟六扇门这些家伙一天到晚独孤求败,他们不起招惹别人就不错了。

    几名士卒见到叶应武走出来,急忙想要行礼,不过都被叶应武伸手制止了。前面就是宿州,也是现在运河向北延伸的最远距离。一个月这么多壮丁将运河从淮水泗州疏通到宿州,速度已经很快了。到了宿州,就算是叶应武再怎么不愿意,也得转乘马车才能继续北上。

    而最近刚刚落成的宿州码头已经出现在眼前,工部左侍郎郭守敬已经早早带人在这里恭候。虽然陛下对于工部的各项工程都颇为关心,基本上每一处工地他都走过,包括火药工坊、刘家港造船厂,基本上工部的官员都有了经验,知道这位陛下平易近人而且学识渊博——七百年后的文科生放在这个时代说一句学识渊博还是过得去的——所以他们也没有了第一次迎接叶应武时候的紧张。

    不过陛下毕竟是陛下,应该的准备还是要有的。

    举步走上船楼,叶应武这才发现自己不是第一个站在这里的。

    衣袂临风,裙裾飞扬,乌黑的秀发在暖暖的南风中起伏,看着叶应武大步走上来,赵云舒巧笑嫣然,如同头顶上照亮万里江山的晴阳。叶应武心中倒也释然,这个丫头本来就喜欢宁静,这船楼上为陛下登临之处,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上来打扰。

    “前面就是宿州了。”叶应武拍了拍栏杆。

    “知道。”赵云舒微微侧头看着自家夫君,浅浅的笑意让人心中总有一种将她轻轻揽在怀里的冲动,“船上的人已经忙碌小半个时辰了。”

    “起得倒是挺早。”叶应武有些诧异。小半个时辰之前太阳恐怕还没有出来呢,而且入夏之后天亮的早,叶应武除了平时上朝,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能够在那个时候起床。

    日上三竿才是他最大的梦想。

    昨天晚上是琼鸾侍寝,这个赣鄱云烟孕育的柔情女子自然不堪叶应武龙精虎猛的伐旦,所以两个人睡得很早,否则赵云舒是万万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见到叶应武的。

    不等赵云舒回答,船楼下面传来一声大吼。

    紧接着周围几艘战船上回响起咚咚的鼓声,甲板上原本身形有些散乱的士卒这一刻急忙飞快的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船舷跑去。一排一排身穿白色衣衫、脚蹬锃亮靴子的大明水师士卒在靠近码头的船舷一侧整整齐齐的一溜排开,所有人都跨立负手,腰杆挺得笔直。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绝对严格、甚至可以说严苛的军事训练,已经让他们形成了最自然的反应。尤其是作为大明水师和海军门面的禁卫水师船队,他们的主要任务还是在于通过整齐昂扬的礼仪来展现大明和海军的威仪。

    或许让叶应武捣鼓那些涉及理科的机械不行,但是让他想办法提升军队的威仪和军容,却是再简单不过。之前叶应武能够弄得出来“军姿”和“正步”,现在自然也可以针对水师和海军弄出来站坡。

    站坡是从风帆战船时代的“攀桅”演变过来的,因为攀桅对于桅杆明显低矮许多的内河战船并不适合,所以叶应武也就直接把这个发展环节跳过,改为站坡。当战船在非战时抵达非本船原本泊地时,所有船上士卒应当根据鼓号站在临近码头一侧,一字排开,全部不携带武器负手跨立,表示对于码头上迎接之人的敬意。

    这种方法在兵部讨论之后很快就得以施行,而事实表明,统一军装的大明海军将士施行站坡礼节,确实能够展现海军之风范。所以很快这种礼仪就推广向全国。毕竟对于刘师勇他们这些水师将领们来说,当务之急不是能够从船厂那里接收多少强大的战船为大明拓土开疆,而是怎么才能够从陆师那边把优秀的士卒抢过来。

    随着陆师几次大战的奋勇争先和大捷频传,百姓们自然而然对陆师有着很大的好感,反而渐渐淡忘了曾经作为江南最后屏障的水师。如果海军再不主动提升自身形象和影响的话,恐怕就会不可遏抑的面对人才流失。

    对于此,叶应武自然也不能坐视陆师和海军因为抢夺人才而大打出手,甚至演变成类似于后世某岛国那样极端的矛盾情况,所以叶应武已经让苏刘义协调兵部出面,务必使陆师和海军都能够根据自己的专长寻找到合适的兵员,并且命令礼部和翰林院负责征兵的宣传,不能有偏差。

    反正礼部和翰林院这些家伙平日里清闲的很,不如让他们去弄弄这种舞文弄墨的事情。

    不过饶是如此,站坡礼节还是私下里被很多海军将士戏称为“抢人礼”。

    “京城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赵云舒看着不慌不忙的叶应武。

    “某亲自出手布下的圈套,怎么可能没有人钻进来。”叶应武淡淡说道,“刚刚起来就看到六扇门送过来的消息,鱼儿已经上钩。不过因为不清楚后面还有多少人能够被牵扯出来,所以文宋瑞和杨统领都不打算直接动手,而是等着他们先走一步棋,六扇门和禁卫军再扑上去。”

    赵云舒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在京城大打出手,可是有风险的,一旦有所不慎,小则扰民,大则祸乱一发不可收拾。”

    “禁卫军和神卫军已经全部准备就绪,六扇门和锦衣卫也在城里面撒开了网,就等着最后一收。”叶应武沉声说道,“只要一旦那群人动手,足够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宫城后面就是雨花台和将军山,那里有大量士卒布防,而大江上还有水师战船作为退路,可进可退。”

    “都有什么人?”赵云舒缓缓问道。

    “一群前朝遗老遗少,总想着翻起多大的风浪。”叶应武一挑眉,“只是他们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胆量反抗大明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想提着头颅在这腥风血雨中搏富贵。”

    顿了一下,叶应武感慨道:“这一次你们赵家还是挺识相的。”

    俏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赵云舒一边轻轻扣住手指,一边看着前面热闹的景象:“妾身自问对赵家这些人尽仁尽义,已然做到一个赵家女儿之职责,让他们在这王朝更迭的大潮当中寻得一条求生之路。无论是下南洋还是留在江南,他们之后做什么,与妾身何干。”

    伸手轻轻捋了捋迎风飘散的发梢,赵云舒浅笑道:“既然已经是陛下的淑妃,自当尽叶家妻妾的本分。”

    太阳已经越爬越高,洒在运河河面上,波光粼粼。(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九章 风雨下西楼

    马车缓缓停在大宗正府门前。

    叶梦鼎缓缓的从马车上走下来,叶杰已经恭候在府门外,见到叶梦鼎走过来,急忙迎上前。老相公走的时候匆忙,甚至没有带上他这个老仆人,自然让叶杰担心不已,现在看到叶梦鼎回来,方才松了一口气。

    “阿杰,累你担心了。”叶梦鼎一边拄着拐杖,一边走上台阶。

    本来叶杰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搀扶叶梦鼎,后来发现自己手里拿着和叶梦鼎一样的拐杖,不由得苦涩一笑。这人终究还是会老的、会归于尘土的。

    这片天空现在已经是叶家的天空,已经是大明的天空。可是偏偏他们这两个叶家的奠基者已经垂垂老矣。

    “相公,芸娘回来了,就在里面等着相公。”叶杰等到叶梦鼎走近,打发了身边的婢女和侍从,压低声音说道,“这丫头来的慌张,而且是走得后门,老头子当时就意识到可能出事了,所以让她待在后面书房不要轻易露面,具体还请相公定夺。”

    抬腿迈过门槛,叶梦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沉声说倒:“出事了,确实是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芸娘是叶家长女的闺名,也是大明兵部尚书张世杰的正室夫人。这个时候芸娘突然间过来,所为何事,叶梦鼎心知肚明。只是他没有想到,芸娘的动作竟然会这么快,而且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找自己,而且十有**是为了稳住自己。

    之前陈宗礼以礼部的名义让自己和文天祥会面,结果前脚离开,后脚芸娘就到了家里,一切的运作都是行云流水,所有可能被利用到的对大明忠心耿耿的人都已经出动。

    在这一刻,叶梦鼎想到的只有四个字:蓄谋已久。

    可以说自己那个心机莫测的孩儿,放出文官制度改革的口风,十有**就是为了引蛇出洞。那些人在新朝建立之后一直郁郁不得志,甚至之前偷鸡摸狗的机会都没有了,要说他们对大明没有丝毫的不满那是不可能的,而叶应武显然不打算将这些隐患继续留下来了。

    这倒是自己这个小儿子一贯的作风,只要下定了决心就直接动手,彻底斩草除根才肯罢休,至于什么平衡和稳住,对于叶应武来说,这只局限于忠诚于他的人之中。

    甚至叶应武不惜自己北上留下文天祥坐镇大局、等到那些人动手之后再收网,就是为了最大限度的避免漏网之鱼。

    叶梦鼎的拐杖轻轻敲打着地面,脸上带着笑容,甚至还和周围仆人打着招呼,显然心情不错。而一直等到走入后院,叶梦鼎的脸色才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甚至叶杰自信看到了叶梦鼎眼眸中迸发出的炯炯神采。

    老人站在拂面风中,脊背微微弓起,就像是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雄狮。仿佛这个时候叶梦鼎并不再是大明垂垂老矣的太上皇、大宗正,而是当年那道站在朝堂上器宇轩昂、意气风发,直面贾似道的身影,每一个字敲落在地上,都振聋发聩。

    “女儿见过爹爹。”芸娘听闻外面声音,急忙走过来。

    叶梦鼎冲着叶家大娘子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为什么让你过来?难道外面的层层兵马就护不住老夫的安全,难道堂堂兵部尚书就护不住自家妻妾的安全?这样来来往往,如何不引起嫌疑?”

    芸娘看着自家爹爹须发尽张的威武样子,顿时轻笑着上前挽住他的手臂:“爹爹你过虑了,是女儿自愿过来的。城中有叶家血脉之人,自然是最容易被人劫持利用的,而主要便是爹爹、大弟和皇子,现在大弟已经直入礼部,礼部背靠政事堂,一旦事发,直接前去政事堂,甚至可以入宫。倒是爹爹这里距离皇城比较远,来往不便,所以叛军很可能直接进攻此处。女儿怕爹爹身在浪潮之中孤单,所以特来相伴。”

    摇了摇头,叶梦鼎淡淡说道:“你爹爹这一把骨头虽然老了,但是关键时候应该做什么还是明白的。人活了这一辈子,且不论活的成功还是失败,至少活的不糊涂。”

    阴云已经从南面压过来,让整个南京城都笼罩在阴沉沉的天色下,不过还是有一抹阳光撕裂乌云,将温暖洒向每一寸土地。至少这还是大明的江山,至少这还是叶家的天下。虽然叶梦鼎知道自己曾经是宋臣,但是更清楚自己现在是大明的太上皇、大宗正!

    芸娘不可置否,搀扶着叶梦鼎走入书房,而叶杰缓缓的跟在后面,守候在门外,后院都是叶家多年的老仆,甚至很多人都是看着叶应及和叶应武兄弟两个长大的,此时听闻动静,都缓缓的聚集过来,一个个站在阳光下,看着叶梦鼎的背影,默然不语,拳头却是缓缓攥紧。

    这些年叶家历经风波险恶,或喜或悲,什么阵仗没有见过,所以就算是天塌下来,怕它作甚!

    芸娘殷勤的为叶梦鼎端上来一杯茶,看着自家相比之前明显苍老了的爹爹,低声说道:“爹爹,你终究还是不想住到宫里面去么?”

    虽然叶梦鼎晋封太上皇,宫中也专门为他修建了宫殿,不过叶梦鼎就是不搬过去,导致放心不下家中老头子、又不想和孙儿分开的陈氏,只能每天在两头跑来跑去。

    迎着自家女儿的目光,叶梦鼎握着茶杯的手缓缓松开:“是远烈让你拿这个问题来问老夫?”

    “不是,是女儿自己想问的。”芸娘当即回答,切冰断雪。

    沉默了良久,叶梦鼎方才开口,声音甚是低沉:“这天下是叶家的天下,这江山是叶家的江山,可是归根结底老夫还是大宋的臣子,曾经为了那煌煌炎宋耗尽平生心血,曾经为了和贾似道一较高低用尽此生精力。老夫这一颗心,为了那已经消散的大宋,跳动至今啊。”

    芸娘看着叶梦鼎满是褶皱的手,心中没来由的一痛。

    这些前朝老人的心情她也能够理解,他们和贾似道斗争了一辈子,眼看就要失败的时候,叶应武横空出世,以一次又一次惊世骇俗的胜利直接走到了可以撼动贾似道的位置,为这些垂暮的老人带来了期待已久的希望和光明,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叶应武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成为再世周公,辅佐这个他们耗费了此生心血的大宋,而是毫不犹豫的将一切都毁灭、将一切都推翻,现在甚至就连前宋的文武制度,也都被他翻得底儿朝天。

    叶应武给了他们不该有的希望,然后又将这一切粉碎。但是叶梦鼎、江万里他们已经没有心力反抗,甚至没有心思反驳,毕竟叶应武走到这一步,他们几个实际上“居功至伟”。

    所以这些老人就像是把头埋在沙漠中的鸵鸟,选择对一切视而不见,就由着他去吧。可是谁曾想到,终究还是有人坐不住了,终究还是有人想要将这个崭新的、生机勃勃的大明毁灭。

    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叶梦鼎的声音低沉,却带着浓烈的刚强之意:“虽然如此,但是老夫知道远烈对这片土地做了什么,对这个朝代做了什么。百年北归的梦想,他实现了;生民乐樵苏的愿望,他在竭尽全力将其变为现实。他是为了万民、为了大明,而不是满足一己的私欲。这就已经足够了,足够让我们这些老骨头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走下去。”

    顿了一下,叶梦鼎的声音越来越小:“无论走到什么地步,都要比我们当年走的要好,要好很多······”

    “爹爹。”芸娘轻声唤道,第一次听到叶梦鼎代表这些前朝老臣倾述他们矛盾却切实的心事,有一种复杂的神情泛上心头。

    抬起头,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叶梦鼎淡淡说道:“芸娘,你看,外面已经是黑云压城了。”

    仿佛是想要应和叶梦鼎这句话,一阵风扑面而来,带着泥土中的潮湿。

    随手掩上半边窗户,叶梦鼎沉声说道:“既然来了,芸娘你就留在这里,陪着老夫说说话。”

    芸娘点了点头,却听见叶梦鼎接着说了几个字。

    “这雨,要下;这天,变不了!”

    老人已经掉了不少牙齿的嘴里,难得说出这么清晰的几个字,仿佛是从丹田、从胸腹当中发出,回韵悠长,绕梁不散。

    芸娘下意识的微微抬头,仿佛看到那声音良久之后顺着风直冲窗外,直扑向那厚厚压城的阴云,直扑向那九霄之上!在这之间,芸娘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家爹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杀意。

    老人允许自己的梦想破碎,但是绝不允许这个蒸蒸日上的国家和民族,再一次被肆意的践踏!

    ——————————————————--

    坐在雅间当中,赵溍的手微微颤抖。

    外面阴云压城,显然不久之后初夏的第一场暴雨就会降临到大明帝都。

    不过现在赵溍的注意力并不在外面南京城的景色上,也不在那浓重翻滚着向这边蔓延的乌云上,他就一直盯着桌子,不只是手在颤抖,甚至浑身都在不自觉的抖动。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像今天此时此刻这样紧张。

    勉强端起来茶杯,滚烫的茶水不断地晃动着,甚至泼洒在他的手上、雪白的衣袖上,只不过赵溍不为所动,依旧用力将茶杯拉扯到自己的嘴边,狠狠的抿了一口,甚至顾不得滚烫的茶水在喉咙间灼烧的痛感。

    仿佛只有这痛感才能让他清醒。

    雅间的房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一名年轻人缓步走进来,看了赵溍一眼,急忙走下,压低声音说道:“赵知府还真是准时。”

    赵溍勉强冲着他一笑,压制住自己声音当中的恐慌:“你们的人现在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个赵知府放心便是,到时候我家相公的人手会直接冲向礼部,今天晚些时候礼部有个会谈,商议那人在北面归来时候的礼仪制度,所以作为侍郎,叶应及必然也在。只要能够控制住叶应及,咱们就有了上好的傀儡。”年轻人的声音很低,不过明显要比赵溍镇定。

    赵溍一边摩挲着自己刚才被茶水烫到的手,一边点头说道:“我家中仆人能够集结起来忠心耿耿者三十人,到时候全都听从你们相公的差遣,不过这些仆人多为老弱,恐怕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各家仆人多寡并不要紧,只是虚张声势、帮着扰乱一下秩序罢了,最后依靠的还是咱们在外面雇佣的亡命之徒。”年轻人的盯着赵溍的眼睛,顿了一下,“赵知府害怕了?”

    赵溍微微一怔,手指交错在一起:“此事事关重大,有些紧张,倒是让你见笑了。”

    “嗯,”年轻人点了点头,“这也在情理之中,赵知府只要按照我们计划好的去做,自然会万无一失。而且事成之后赵知府这个扶危定难的功名自然是跑不了了,为了功名利禄,拼这么一把也是值得的。”

    赵溍嗯了一声,刚想要说话,那年轻人却是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窗外:“六扇门和锦衣卫在京城当中耳目众多,我们自问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不过谨慎小心一些总是好的。此地不宜久留,我走之后,赵知府也速速离开,功成名就,就在今夜。”

    话音未落,那年轻人不等赵溍回答,就已经快步离开。

    而赵溍微微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轰隆!”外面一声巨响,黑压压的乌云被电光撕开一条裂缝,滚滚的雷声如同神灵的怒火,倾泻下来。

    赵溍打了一个寒战,却并没有离开。

    狂风呼啸着从外面吹卷而来,雅间房门再一次被打开。一名店伙计弓着腰走进来:“客官,您还想要点儿什么?”

    赵溍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上好的太湖小洞庭碧螺春可还有?”

    “当然有,明后的刚刚来了一批,口感正佳。”店伙计微笑着回答。

    呼了一口气,赵溍的声音却依旧难以掩饰颤抖之意:“刚才那人你们都看到了?”

    店伙计嘴角边掠过一丝笑容:“赵相公放心便是,一群小鱼小虾,还妄想在这南京掀起来什么大风大浪。天下承平未久,这些家伙就开始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一次也正好教训教训他们。”

    顿了一下,店伙计轻声说道:“赵相公这一次当真是功不可没,我家头儿说了,到时候上下功劳,少不了相公的,在陛下面前,也自然会为赵相公多多美言。不过赵相公接着从此处停留,多少会引起怀疑,所以赵相公速速回府,到时候自有人和赵相公接头。”

    赵溍点了点头,站起身。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孰对孰错,但是他很清楚,那些人想要做什么,古往今来,谋反和诛九族从来都是同类词,而相比于铤而走险、博取一个还挂在口头上的富贵,赵溍更期望能够帮助更强大的一方,让他们的胜利来得更轻松一些。

    至少这样,更容易保住自己的性命。

    站在楼上,看着赵溍离开的身影,杨风负着手一句话都没有说。而站在他旁边的一名指挥使压低声音:“头儿,刚才已经派了两个人更过去,不过那个家伙看上去警惕挺高,十有**得跟丢。”

    “跟丢就跟丢了吧。”杨风摇了摇头,径直向着楼下走去。

    “可是头儿······”那名指挥使有些犹豫。

    回头看了他一眼,杨风淡淡说道:“某知道他们准备动手、怎么动手,这就已经足够了,某布下的天罗地网,不会因为猎物的身份而有更改变动。更何况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了。”

    “轰隆!”又是一声闷雷在天空中炸响。

    风扑面而来,伴随着还有哗哗的雨声。

    这一场大雨,如约而至。

    杨风的目光落在茶楼外面倾盆而下的暴雨中:

    “满天风雨下西楼,正是杀人好时候。”(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章 暴雨落江淮

    大雨哗哗的下着,雨水顺着屋檐向街面上泼洒,如同织成的珠帘。几名士卒身披蓑衣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走过,手中的长矛时而碰触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走在最前面的都头撑着一把伞,从而护住手中的灯笼,后面的士卒队列甚至都不整齐,显然在这样的暴雨中他们也没有巡城的心思,只想抓紧回去,换一身干燥爽利的衣服蒙头大睡。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要是出了什么好歹,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都头大声吼道,只不过他的声音很快就被风雨吞没。身后的士卒们懒洋洋应和一声。他们都是南京本地的厢军,平日里的训练远远没有神卫军和禁卫军这两支京城驻军严格。

    而且按照大明最新的军事制度改革,这些地方厢军和乡兵在大幅度裁减兵员之后,主要的职责也是配合当地府衙捕快维护本地的治安,负责对付一些捕快们没有办法对付的棘手罪犯,类似于后世的特警和武警。

    如果不是禁卫军半数护卫明王殿下北上,而神卫军这几天一直在钟山东面和镇江府水师一起拉练,双方都抽调不出足够的人手,恐怕这个时候也轮不到南京府厢军来负责巡城事宜。

    巡城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但是遇到这样的天气,自然谁都打不起来精神。

    都头象征性的吆喝两声,见自己属下回应平平,也就懒得再多管,不过当他走过一处小巷子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一道身影转瞬即逝,几乎是下意识的,都头猛地扔掉雨伞,手中的灯笼冲着小巷那边一晃,大声喝道:“什么人?!”

    “动手!”回答他的是突然撕裂雨声的暴喝和闪烁耀眼的刀光。

    一群黑衣人虽然浑身湿透,不过露在外面的眼眸中却是闪动着杀意!

    “不好······”都头的“好”字还在喉咙中打转,胸膛就已经被刀刺穿。而更多的人则低吼着扑入后面惊慌失措的巡城士卒当中,手起刀落,甚是麻利,可以看得出都是精通杀人之术的人。

    “砰”一声轻响,都头缓缓跪倒在雨中,衣衫已经湿透,鲜血顺着伤口不断地流淌,落在青石板上,染红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洼。灯笼从都头手中垂落,最后一丝光焰在黑暗中竭尽全力跳动了一下,终于还是消散。

    率先动手的那黑衣人缓缓收起来刀刃,冲着身后一拱手:“相公!”

    撑着伞,一名老者缓缓走到小巷口,看着瞪大眼睛倒下的那名都头,还有遍地狼藉的尸体,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漫长的黑夜里,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流血。”

    顿了一下,他看向黑衣人:“发讯号,动手吧!”

    黑衣人一点头,后面的人已经将烟花讯号拉响,烟火“嗖”的一声窜入夜空当中,不过因为大雨倾盆,所以转瞬即逝。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很快整个南京城各处角落,联络用的烟火接连不断升腾。密集的脚步声、慌乱的呐喊声如同浪潮狠狠的拍打着每一面墙壁、每一处宅院、每一座楼阁!

    老者的嘴角边露出一丝欣慰笑容,当即转过身轻声笑道:“尤先生以为,此次胜算几何?”

    黑暗之中一直没有走出的那道身影,终于在所有人面前展露出来。尤宣抚负着手站在屋檐下,淡淡说道:“古往今来,铤而走险都是最没有把握的事。那就要看吴相公的手下有没有那么得力了。不过吴相公精心谋划这么久,自然能够走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前面的老者正是前宋知枢密院事吴革。实际上他现在也不过五十多岁,不过整个人看上去却像是在短短一年中苍老了二十岁。不过此时吴革却是面带微笑,显然一切都胸有成竹,当下里他缓步走过那名都头的尸体,看也不看这个刚刚死去、尸体尚且温热的牺牲品,而是径直走到尤宣抚身边:

    “宋宗室的赵尹甫会带着五十人直取大宗正府,这是他们赵家和叶家的私怨,叶梦鼎这个老狐狸,不可再留,造化如何便随他们去吧;翁应龙招募来的之前皇城司死士,自然负责啃下皇宫这一块硬骨头,只要能够抢到皇子,咱们就算是提前宣告胜利;老夫、南京府知府赵溍还有诸多官员家中的仆人也会四处扰乱,让前来镇压的叶家走狗自乱阵脚;同时海上的张瑄和朱清也会派人偷袭镇江府水师,让神卫军和镇江府水师腾不出手来。当然了,还有尤先生您带来的人以及倭人,也会助翁先生一臂之力。”

    听着吴革细细数来这些布置,尤宣抚只是微笑着,却一声不吭。

    而吴革侃侃而谈半天,发现对方没有任何反应,自讨了个没趣,不过还是凑上前两步:“尤先生,按照咱们所谈,蒙古要帮助老夫走上丞相的位置,甚至最后让老夫坐一坐龙椅。”

    尤宣抚斜斜瞄了他一眼,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屑,不过并没有让微微低头的吴革发现,只是缓缓开口:“这些自然。我蒙古大汗绝非说话不算之人,不过吴相公到时候也要履行约定。”

    脸上流露出一丝迟疑和肉痛,不过吴革还是郑重点了点头:“两国划江而治,尊贵国为长兄,永为兄弟之国,年年岁贡,此为自然!只要能够乱了这江南,叶应武没有根基之地,他的大军就算是强悍也要遭遇无粮的困境,就算是贵国不出手,他也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尤宣抚嗯了一声:“只要吴相公遵守承诺便可。”

    一抹狠厉神色在脸上掠过,吴革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目光投向纷乱的风雨当中。

    他本来是前宋的知枢密院事,绝对算得上位高权重,就算是天下兵马并不听从他的调遣,这个知枢密院事和光杆司令没有什么两样,不过至少也是当朝权贵,即使是贾似道再怎么飞扬跋扈,有时候也得考虑考虑吴革这边的意见和感受。

    结果谁知道,因为他没有从龙之功,便在新朝之中受到了冷遇,一个空空的龙图阁大学士头衔戴在头上,翰林院里为他开辟出来一处院落作为喝茶之处,吴革便清楚自己的仕途已经走到了终点,以后可以喝茶养老、在岁月中被皇帝遗忘了。

    可是他心中又有着不甘,因为在前朝一直不得志的江万里江家、王爚王家、章鉴章家等等因为从龙趁早,所以在新朝当中都占据一席之地,说是当朝权贵也不为过,更何况那个甚至一路被贬到庆元府当知府的叶梦鼎,更是一步登天,成为新朝太上皇、大宗正。

    要说吴革没有半点儿嫉妒和愤怒那是不可能的。

    好歹他一个前朝知枢密院事,到了新朝就只能喝茶养老。门前也从之前的车水马龙变成门可罗雀,这样的落差让他怎么都接受不了。正好在这个时候,尤宣抚找上门来。

    而事实证明,尤宣抚的选择是对的,他没有被抓起来,而是成为了吴革府中的常客。不得不说尤宣抚在南朝多年,对于前宋绝对是了如指掌,在他的穿针引线和暗中运作下,一个一个对大明心怀不满的人走到了一起。

    诸多即将在文官制度改革当中被彻底抹去的冗官老臣不说,当时在临安大乱中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的翁应龙、没有追随家族去南洋而是对复兴大宋还有一丝奢望的赵尹甫,甚至还有感受到大明暗中敌意的日本倭人。

    如果说尤宣抚真的走错了一步棋的话,那恐怕就是赵溍了,只不过现在在尤宣抚和吴革的心中,赵溍还是自己人。

    ——————————————————————-

    南京暴雨倾盆,淮北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南京的大大小小街道杀机暗藏的时候,叶应武正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大堤下的泥地中。一开始的时候工部还准备了人在前面为皇帝陛下铺设木板,从而防止脏了龙袍和龙靴,不过后来叶应武嫌弃这样的方法麻烦,索性干脆就直接和郭守敬他们一样,裤腿挽到膝盖,赤着脚就往大堤上走。

    “属下大明都水监宿州丞周清,参见陛下。”一名年轻人快步走过来,一袭蓑衣披在身上,衣袖都高高挽起,如果不是周围一些小吏和士卒簇拥着,恐怕谁都不会觉着这就是整个运河在宿州段的负责人。

    显然周清也没有想到叶应武竟然会在大半夜巡视河堤,所以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毕竟都水监宿州丞这样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这运河一段一亩三分地上的话事人。以他现在的官职,平日里根本不可能见到大明皇帝。

    周清的目光向下看着地面,显然他自己这一身有些狼狈的打扮让他感觉面圣甚是丢人。不过当他看见叶应武和他们也是一般无二的打扮,顿时竟然怔在那里了。不只是周清,周围所有的官员也都是低着头,不过脸上的诧异和震撼却难以掩饰。

    “诸位卿家去做各自的事情便可。”叶应武挥了挥手,“朕就是过来看看,不知道周卿家可有空闲陪朕上堤看看?”

    周清急忙一拱手:“敢不从命。只是陛下,您这样的穿着······”

    叶应武一怔,下意识看了自己一眼:“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陛下之着装与我等无二,盖因工地之简陋,此为臣之罪过也!”周清惶急单膝跪倒在地。

    叶应武急忙上前搀扶周清,也顾不得他蓑衣上都是泥泞雨水:“卿家何出此言,这是你们的工地,换句话说是你们的沙场。朕为外人,自当入乡随俗,更何况这么大的雨,披上蓑衣、挽着裤腿,来往更为方便,没有什么不妥,如果周卿家因此而内疚的话,当为不解朕之心也!”

    周清顿时微微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而叶应武站定环顾四周,看着来往忙忙碌碌的官吏,还有冒着雨巡视大堤的汉人监工,朗声说道:“朕身在此处,看着诸位臣工为了运河的疏通,即使是大雨倾盆依旧奋战不退,依旧在此处坚守,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看着诸位吃住都在大堤上,和运河为伴、以运河为生,朕甚是欣慰,朕甚是欣慰!”

    叶应武一边朗声说着,一边和上前的小阳子、郭守敬等人将周清扶起来。

    来往忙碌的工地,这个时候已经安静下来,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叶应武洪亮的声音交错杂织。

    周清冲着叶应武深深地躬身:“吾皇圣明!”

    “吾皇圣明!”周围的大大小小官员、工匠和监工在这一刻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几乎是用尽平生的力气大声喊道。

    甚至就连那些在鞭子的催赶下劳作的南洋奴隶、蒙古战俘,都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声音最先传来的方向,目光之中满满都是复杂的神色。

    叶应武缓缓的在人群中穿过,向大堤上走去。

    周清和郭守敬急忙跟上,指着前面浊浪滔滔的运河,周清带着担忧之意说道:“陛下,宿州段现在是整个运河疏浚工程的最北段,因为运河常年堵塞,所以咱们这些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将河道向两侧挖开,不过这一场暴雨下来,导致原来狭窄河道之中的水位大幅上升,一旦河水突破原本并不高的河堤,涌入工地当中,恐怕不只是这么多天的辛苦付之东流,就连宿州乡下都会或多或少受到波及。”

    叶应武都是皱眉说道:“这运河怎么会荒废到这个程度,按理说如果有如此大的隐患,数百年来就算是乱世也不可能没有丝毫动作。”

    周清微微错愕,而郭守敬向前一步,有些无奈的一拱手:“启禀陛下,陛下有所不知,原本运河不是如此,尤其是隋唐时候,通过各处船闸的调节就完全可以应对洪水,更不要说这等暴雨。只是自大河改东流、北流为夺淮入海之后,导致山东一带再无大河滋润,常年干旱缺水,而两淮一带却因为平白多了一条大河,故而变得每逢大雨就容易有洪涝。”

    见叶应武点头,郭守敬急忙接着说道:“至于针对这运河,因为年久失修,所以运河船闸等等都已经难以再使用,甚至很多用来存储水的湖泊都与运河断了联系。故而逢此大雨,自然很容易水位上涨甚至威胁堤坝。尤其是这百年来,南北割据,两淮为拉锯之地,双方来往,常无定主,自然而然就不会有人关心运河之事。”

    叶应武狠狠一跺脚,自己竟然忘了黄河夺淮入海对于整个山东和两淮的影响。因为靖康之变,战乱频频,以往注重于维持大河河道的北宋都水监已经随着北宋烟消云散,而失去了日常疏通维护的大河,也终于向世人展现出其狂暴难以驯服的一面,终于在南宋绍熙四年(公元1194年)失去控制,向南泛滥,夺淮入海。

    这一次是大河在之前的东流和北流之后第一次更改河道,也是历史上大河河道变化最大的一次,一直到清朝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大河在河南铜瓦厢决口,方才再一次夺济水河道,走原来东流之道路,成后世局面。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大河夺淮入海,导致整个河北山东失去了原本的水源,而两淮则常年洪水泛滥,历朝历代虽然都想整治,但是毕竟此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且稍有不慎便是天灾**,所以就只能任由它去了。

    站在堤岸上,看着运河在脚下呼啸怒吼,叶应武一言不发,任由雨水顺着蓑衣疯狂流淌。

    良久之后,叶应武转过身拍了拍郭守敬的肩膀,沉声说道:“若思(作者按:郭守敬表字),治水是你的长项?”

    郭守敬一怔,虽然不懂叶应武为什么有此一问,不过还是郑重点了点头:“臣自以为略同此道。”

    “等到收复了北方,为朕治理大河。”叶应武看着郭守敬,一字一顿,“不管需要耗费多少,朕都支持你,哪怕是举国之力,尽管放手去做。”

    顿了一下,叶应武缓缓说道:“此为千秋万代、福泽万民之工程。”

    郭守敬身躯一震,抬头迎向叶应武的目光,郑重的一拱手:

    “陛下只要下令,臣必竭尽全力。”(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一章 血色洗庭前

    大雨顺着身上的蓑衣滑落,水珠砸在地面上,旋即迸溅散落。

    翁应龙抬头看向在风雨中肃杀静默的宫城,而他的身后,一道道身影正飞快的向着宫城逼近。哗哗的雨声遮盖了他们跑动的脚步声,而阴暗的没有一丝光芒的天宇,则是掩饰住了那闪烁的刀光。

    缓缓攥紧拳头,翁应龙不知道自己的胜算几何,也不知道自己完成这一次偷袭之后能够换来怎么样的身份和地位,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一下足够将整个大明推向地狱和灭亡。

    这就已经足够了。现在的翁应龙并不考虑自己的后路,甚至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他只想报仇,只想将眼前这座宫城里面的人全部杀掉。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办法抹去他内心的仇恨和痛苦,以后只要还有机会,他要亲手砍下叶应武的头颅。

    当初的自己宵衣旰食,为了大宋兢兢业业,只是没有想到横空出世的叶应武将他多少年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更重要的是翁应龙为了功名利禄低声下气,甚至不惜帮着贾似道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结果最后自己并没有得到最初想要的,反而在叶应武和陈宜中等人的反间计中落得一个被贾似道怀疑和排挤的下场。

    只不过失魂落魄躲在小院子中的翁应龙并没有想到,崩塌的天空竟然又被叶应武支撑起来了。贾似道死了、赵禥死了、谢太后死了,而那煌煌炎宋也化作飞烟。在翁应龙心中所有不该死的人都死了,不该亡的人都亡了,但是偏偏最该死的叶应武没有死,还借着这个机会一步登天,成为了后来的明王殿下,然后又进一步变成了现在的大明皇帝!

    翁应龙仇恨、嫉妒、愤怒,他不明白叶应武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知道,自己是叶应武这飞速崛起的道路上一块很重要的垫脚石。这样的深仇大恨,翁应龙不会忘记。所以在临安的大乱中侥幸逃脱之后,他就开始暗地里张罗人手。

    翁应龙执掌皇城司多年,甚至要比杨风、杨正这样的皇城司老人都了解这个组织,尤其是皇城司的外围组织。上百年的潜心经营,使得皇城司不但在临安集中了精锐人手,在外围也有不少死士,否则皇城司也没有实力在十几年前和蒙古在边境上来往打了绵延数年的斥候和间谍战,甚至最热闹的时候连忽必烈都惊动了,下令调集蒙古主力全力搜索围剿这些斥候。

    虽然在大明建立之后,皇城司被六扇门和锦衣卫吞并的吞并、瓜分的瓜分、消灭的消灭,不过毕竟杨风和杨正当初只是了解皇城司的一部分,所以对于那些散落在天下各处的皇城司爪牙,也束手无策,只能加紧防范罢了。毕竟这些人在失去主心骨之后,大多数也就隐姓埋名过安稳日子了。

    但是翁应龙毕竟是翁应龙,他经营皇城司多年,对于皇城司真正死忠之人了如指掌,所以还是让他拉扯起来一支人数不少的队伍。这些精锐的杀手和死士大多数都是当年和蒙古人过招的,这个时候让他们来对付大明的宫禁,虽然不容易,但是绝对不是做不到!

    “上,速战速决!”翁应龙一挥手,几道身影已经窜了出去。

    而此时宫墙之上,看着下面绰绰约约移动的身影,兵部尚书张世杰缓缓的抽出匣中宝剑,雨水顺着佩剑缓缓的流淌。而蹲在张世杰身边,一名禁卫军都头沉声说道:“相公,咱们准备动手?”

    张世杰点了点头:“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冲上来,不过可以肯定,冲击宫城的必然是他们最精锐的人手,而咱们这里只有两个都的禁卫军,并且这雨下的太大,火器和弓弩都没有办法派上用场,只能依靠短兵相接。虽然后面还有人埋伏,但是某不希望大明的皇宫受到敌人鲜血的污染!”

    “相公放心,咱们城墙上两百人,足够他们喝一壶的了!”都头沉声说道,“只要末将还在此处,便不会让这些大逆不道的家伙越过雷池半步!”

    张世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向着城下走去:“传令,重装甲骑准备!”

    就当张世杰离开的时候,一个梅花爪已经挂在了墙头,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都抓了上去,如果不是预先有埋伏的话,这么小的声音根本不会引起来往巡查士卒的注意。

    顿时都头明白来者不善,这些家伙绝对不比战场上的蒙古鞑子骑兵好对付,当下里他缓缓的握紧自己的佩刀,手猛地一抬起,身后蹲着的一排一排士卒同时从全蹲变成半蹲,手中的兵刃同时举起。

    两百人在黑暗暴雨中,就像是做好准备随时进攻的虎狼。

    一切的敌人在他们面前都会被直接撕成碎片,就像他们在之前的沙场上将蒙古鞑子骑兵撕碎一样。

    当翁应龙看着第一排黑衣人跃上城头之后,却是没有丝毫的音讯,顿时有些错愕,按照计划的,第一队人上城之后应该守住突破口,然后尽量悄无声息的解决掉巡城的士卒。

    可是现在城垛那里没有丝毫的声音传来,甚至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跺了跺脚,翁应龙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谢这暴雨遮掩了一切,还是应该咒骂它让自己人之间的消息来往都变得不清晰。甚至翁应龙都不知道自己身后纷乱的南京城中,情况到底如何了。

    现在只能孤掷一注,别无选择。

    当翁应龙准备下令所有人都扑上去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第二批上城的黑衣人被黑暗中伸出的枪矛猛地刺穿胸膛,而后面跟上来的一道道身影麻利的将他们拽上城墙。已经能够想象这些身受重伤落入敌人手中的死士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翁应龙的瞳孔猛地收缩。

    埋伏,有埋伏!

    刹那间他一直滚滚沸腾的心脏骤然停了一下,满腔的血液在这一刻也变得和外面的风雨一般凉热!显然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陷阱,而这呼啸的风雨,不是他们这些叛乱者最好的屏障,而是最坏的阻隔。

    “撤,快撤!”翁应龙嘶声吼道,拽住身边惊慌失措的几人衣袖。

    而一直紧闭的宫城城门在这一刻缓缓打开,一缕一缕跳动的光芒跃入眼帘。在昏暗的火光中,一道一道整齐划一的黑影显露出来狰狞的身形,全身披挂重甲的士卒和战马,缓缓端平的马槊。

    翁应龙下意识向上看去,看到的却是雕刻为可怖鬼脸的面甲。

    这足足上百名骑兵在一排火把中肃然而立。

    “禁卫军具装甲骑。”翁应龙仿佛有一种被万箭攒心的痛感,面如死灰。

    而他的身前身后,无数身披蓑衣的人向着这边冲来,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六扇门人手,足够将翁应龙和他的手下来回杀个三四遍!

    “走,随某平叛!”张世杰霍然举起佩剑,朗声喊道。

    重装甲骑同时策动战马,一匹匹战马在风雨中迈动步伐。虽然只有几百人,但是当马蹄踏动地面的那一刻,翁应龙和所有皇城司杀手最后一丝反抗的决心,都在那刺破风雨的马蹄声中破碎。

    “先生,此地凶险,咱们快走!”一名死士想要去拉翁应龙,“趁着六扇门那群家伙没有包围过来,弟兄们护送你杀出一条血路,到时候咱们还能够东山再起!”

    翁应龙却是一动也不动,看着重装甲骑越来越近,声音已经愈发平淡:“你们都走吧,趁着现在都走。”

    看着手下死士错愕的神情,翁应龙甩开几名死士抓过来的手,大雨顺着他的斗笠和蓑衣流淌,也落入他伸出的手掌中。翁应龙看也不看僵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手下,喃喃说道:“叶应武这一次北上,偏偏神卫军拉出去演练,分明就是想要引蛇出洞,只是某被利欲熏心,竟然糊里糊涂的就根本搅到这其中,走入死路。你们都散了吧,如果咱们这么多人向外冲,必然是冲不出去的,更何况某的面容很多六扇门中人都见过,想要不被发现太难了。”

    “愿与先生同死!”几名死士都是缓缓站定,握紧手中的刀。

    随同翁应龙突袭皇宫的死士,大多数都倒在城墙上了,剩下的左右也不过十多个人,面对滚滚而来的重装甲骑,如同以卵击石。

    “也罢,既然这些家伙已经有所准备,想必城里城外都是天罗地网,就算是一个人,想要冲出去,又哪里容易。”翁应龙的声音之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涩,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这就是一条必死之路,现在到尽头了。”

    话音未落,迎面而来的马槊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一朵血花绽放。

    剧烈的痛苦让翁应龙的眉毛凝聚在一起,咬紧的牙关蹦出几个字,轻微的几乎难以听清。

    “成王败寇,成王败寇!”

    而翁应龙身边的死士想要奋力反击,不过他们步战手持短刀,又哪里是重装甲骑的对手,几乎一个照面就全部被刺死。第一排骑兵没有丝毫犹豫在这几个人的尸体上狠狠的践踏过去。

    后面的骑兵一排一排的踏过,就像是践踏一滩泥泞。

    鲜血和雨水混杂在一起,在宫城前的地面上肆意流淌。

    不过这没有丝毫停止意思的风雨,估计很快就能够将这里的痕迹抹去。

    ——————————————————

    大雨哗哗的冲刷着庭院。

    叶应武和郭守敬顾不上撑伞,直接冲上回廊,而后面小阳子他们也是稀稀落落的跟着跑上前。皇帝行在的婢女们急忙上前伺候。叶应武随手将身上的蓑衣斗笠撕扯干净,这一场雨下的那么大,实际上无论是伞还是蓑衣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只要在雨里走一遭,里面衣衫肯定已经湿透。

    一直走到这干爽的地方,叶应武方才呼了一口气,身上满满都是迸溅的泥点不说,甚至脸上都有些泥泞,而郭守敬显然比他还惨,这位郭侍郎虽然学富五车、又时常在外奔波,不过归根结底还是文官的瘦弱身板,陪着叶应武这风里雨里来往,体力已经有些不支,从堤岸上下来的时候脚下一个趔趄摔得甚是狼狈,整个人就像是在泥水里泡过一般。

    君臣二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却是哈哈大笑。

    “晴儿,晴儿啊!”叶应武招了招手,“快,去给朕准备热水沐浴,也给郭爱卿准备一份。”

    晴儿作为主管皇帝行在的女官,急忙应了一声,吩咐几名婢女和侍从抓紧去收拾。而叶应武看向郭守敬:“爱卿,时候不早,而且狼狈成这个样子,便不要回去了,反正你们工部的府衙也没有几个人伺候,今天就先歇息在朕的书房里!”

    郭守敬一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叶应武笑着说道:“你不会不愿意吧?”

    打了一个哆嗦,郭守敬急忙深深一躬身:“君恩深重,臣不胜感激。”

    叶应武摆了摆手:“爱卿一心为国,兢兢业业,这年余的成绩乃是朝野共鉴,不过就是把朕的书房让给你,何谈感激。今天劳累,你就好好歇息,朕也不去叨扰了。”

    郭守敬郑重点了点头,上前一步:“陛下刚才在河堤上所说,治理大河一事,臣刚才心中多有琢磨。单单是一个运河的疏浚,现在便费劲心思和力气,进展缓慢,如果是治理大河,恐怕要耗费更多······”

    “古往今来,治水都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一旦治理好便是千秋万代的功绩。”叶应武淡淡说道,“朕这一次也看出来,都水监现在急缺人才,否则也不可能让都水监宿州丞一天到晚在堤岸上盯着。虽然这和都水监多年来都没有什么大动作有很大的关系,不过还有一点便是大明现在确实缺少能干之治水人才。”

    顿了一下,叶应武沉声说道:“这样,郭爱卿,治水需要什么样的人才,朕相信你是最清楚的,只要需要人,直接找朕,朕批给你。如果是找不到人,那咱们就培养人,需要培养什么样的人才、需要编纂什么样的教材,直接上报学士院,另外工部也要配合学士院,尽快在南京城设立独立的为工部培养人才的学院,甚至可以从工部各地工坊当中抽调优秀工匠作为讲师······郭爱卿,现在大明缺的不是钱粮、不是壮丁,而是人才!”

    郭守敬没有想到叶应武竟然会如此重视,目光之中都泛起激动神色。陛下日理万机,各种事务缠身,但是还将工部的这一点小事放在心上,这自然让郭守敬感受到叶应武的信任。

    更何况叶应武刚刚还把治理大河的工程交给他。

    千百年来,大河滋润着中原、关中、河北、山东,也滋养了整个华夏民族,但是从未有人能够试图驯服大河,相比于大江,大河为人们带来的还有痛苦和灾难。

    让大河改道的工程,绝非一朝一夕之小事,但是郭守敬有信心拿下。

    士为知己者死,对于叶应武的君恩浩荡,郭守敬只有全力以报之。

    等到郭守敬离开,一直站在廊下阴影中的王清惠方才缓缓走过来:“夫君,快去洗洗吧,你看看你身上都脏成什么样子了。刚才郭相公比你还不注意,真是有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大臣。”

    叶应武不可置否,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落在郭守敬的背影上,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神情。

    “人才难得,郭相公这样的人才归于大明,实乃大明之幸也。”王清惠忍不住轻声感慨道。

    “不是人才难得。”叶应武矢口否认。

    惠娘一怔,顿时忍不住“扑哧”笑道:“这都不算人才难得,那算什么。”

    叶应武负手而立,沉声回答:“国士无双!”

    话音重重落下,惠娘也是有些诧异,下意识的顺着叶应武的目光看向郭守敬身影最后消失的拐角处,若有所思。(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二章 候卿入瓮来

    “快,给老子冲上去,必须要把门堵住!”一名六扇门都头手里提着刀,气急败坏的吼道。他的身前身后已经有不少人倒下,而礼部的门口,风雨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吼叫着冲进来。

    都头身边十多名六扇门士卒纵身冲上去,这个时候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们也义无反顾。

    “这些叛贼还真是有两下子。”站在台阶上,杨风不由得眉毛一挑。叛贼们显然已经打算到了最坏的情况,所以他们甚至准备了一根粗大的木头来对付紧闭的大门。

    礼部的大门就算是再结实,也终究不是厚重城门,更何况风雨之中火器和弓弩都很难发挥作用,所以守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叛贼将大门撞开。更主要的是为了不引起叛贼的怀疑,城中守卫各处府衙的主要都是六扇门和锦衣卫的人,这些虽然也都是几经遴选、大浪淘沙之后留下来的精锐老卒,但是毕竟身上没有披甲,又是手持短刃,面对蜂拥而上以数量取胜的叛贼,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即使如此,前庭倒下的绝大多数也都是叛贼。

    “咱们这边倒是不用担心。”文天祥缓步走过来,“叶侍郎已经通过后院直接前去政事堂,政事堂的地道通向宫城,现在恐怕叶侍郎已经在宫城内了。只要张尚书那边不出什么意外,今天便是这些叛贼们的死期。”

    杨风轻轻点头:“禁卫军之主力甚至包括重装甲骑都在宫城之中,如果再出什么事情的话,那就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听着不远处前庭传来的阵阵杀声,文天祥不由得淡淡说道:“杨统领也相信天命么?”

    杨风沉默了片刻,轻笑一声:“做某这一行的,基本上就没有相信天命的。六扇门和锦衣卫是拿来做什么的,不就是通过制造各种因缘巧合来帮助皇上逆天改命么。皇上自称继承的是前宋国祚,也有的人说皇上是天命所归,但是在某看来,他实际上一直在逆天而为。”

    打了一个寒战,文天祥皱眉说道:“杨统领,隔墙有耳,慎言!”

    杨风却是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天之将倾,陛下以一人之力、汇聚天下英才而力挽狂澜。自古至今,从未有自南向北一统华夏者,偏偏陛下做到了。晋人南渡、风景不殊,建炎南渡、还我河山,可是百年来,打打和和,前宋实际上在与北面的作战中就没有占到多少好处,可是偏偏到了陛下这里,一场又一场的大捷接踵而至。”

    风雨和杀声中,文天祥默然不语。而杨风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所以陛下一直以来实际上并不是顺应天算,而是征服天命!他将这一切的秩序和未来的命运都更改了,否则焉有你我眼前这日月大明?”

    “也罢,”文天祥显然不想在这个甚是敏感的话题上接着说下去了,毕竟这样的话不管是在褒奖还是贬低叶应武,一旦被别人捅出来,难免会在皇上心中留下隔阂。文天祥现在清楚自己是身处什么位置,也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事,哪怕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性命和君臣关系,“咱们且先不谈这些,神卫军的援兵这个时候也应该到了吧,否则咱们可就只有引颈受戮了。”

    杨风微微抬头,胸有成竹的说道:“文相公,你听。”

    “嗯?”文天祥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平静心神。呼啸的风雨声中和近在咫尺的厮杀声里,隐约还夹杂着另外一种声音。那隐隐轰鸣的不是雷声,而是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当然还有大量士卒奔跑时候的脚步声。

    因为这脚步声和风雨混杂在了一起,所以如果不是刻意留神的话,根本分辨不出来。

    马蹄声转瞬而至,已经能够听见外面叛军的惨叫声。

    一名骑兵纵马越过礼部的大门,手中的马槊一连贯穿两名叛军的胸膛。而在他的身后,大队的步卒怒吼着涌进来,手中的刀刃闪动着寒光。

    “大明神卫军奉命平乱,反抗者,杀无赦!”那名年轻的将领猛地抽出马槊,夹带着滚烫鲜血泼洒。

    “反抗者,杀无赦!”大门内外,街道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呐喊。

    一名身披衣甲的中年将领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大步走进来,看到台阶上文天祥和杨风负手而立的身影,顿时哈哈大笑:“文相公、杨统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二位别来无恙!”

    “得意忘形。”杨风不由得摇了摇头。

    而大步走上台阶的杨宝笑着说道:“某先一步到达,这功劳自然是某的。毕竟叛军就这么多,神卫军和禁卫军如狼似虎一般的将士们,又如何分得过来!能够抢到一点儿是一点。”

    文天祥也是流露出笑容:“好好好,少不了杨将军的功劳。”

    杨宝朗声说道:“某已经派遣人手前去大宗正府和宫城,不过刚才某在路上看到了张尚书带领的重装甲骑,想必宫城那边也已经解决了。现在神卫军已经撒出去追捕各处隐匿的叛贼。”

    “六扇门被压着打了这么久,是时候出一口恶气了。”杨风霍然走入风雨中,“来人,传令下去,六扇门和锦衣卫各个堂口即刻派遣人手,协助神卫军和禁卫军捉拿已知要犯,在各处城门都布置精锐,不能放跑一个人。”

    话音未落,杨风已经转身看向文天祥。

    文天祥点了点头,冷声说道:“神卫军、锦衣卫、六扇门和禁卫军,即刻全城搜捕!”

    “属下领命!”杨宝和杨风同时大声应道。

    ————————————————————————

    吴革和尤宣抚都没有想到,局势竟然会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完全翻盘。

    神卫军和禁卫军已经在六扇门的指引下四处出击,这些如狼似虎的朝廷耳目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准确无误的杀入一个又一个参与叛乱的官员家中,只要有抵抗的立刻大开杀戒,就算是乖乖举手放下兵刃的也免不了一通毒打,显然在这之前就已经收到了命令。

    此时吴革和尤宣抚正在地道中大步向前跑着,地道阴暗潮湿,两个人身上蓑衣斗篷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脱掉,所以迈动步伐之间免不了时常被绊倒,但是听到后面咚咚咚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有头顶上不断有人踩踏过的声音,吴革和尤宣抚就不敢停下来。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而且显然是早有准备!”尤宣抚手脚并用钻出地道,等到吴革也爬出来之后猛地将厚重的盖子盖上,至少可以为两人争取到片刻的喘息时机。

    吴革大口大口按住胸口喘气,他毕竟已经上了年纪,又不常奔波,体质自然赶不上尤宣抚,听到尤宣抚的问话,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尤宣抚一眼,却是并没有说话。

    尤宣抚跺了跺脚:“必然是你们当中有人泄密,而且是你自以为靠得住并且告诉了他全部机密的人!否则的话就算是这些明狗早有准备,也不可能这么快而且这么准确的扑上来!”

    “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吴革脚步蹒跚的向外走去,“这里是南京城外的秦淮码头,某已经令人在外面准备了两条船作为后路,以防万一,却没有想到竟然真的用上了。”

    尤宣抚一怔,旋即笑道:“没有想到你还准备了后路,甚好,甚好!”

    吴革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在只能期望朱清和张瑄能够得力,否则咱们两叶孤舟,就算是再有能耐,恐怕也没有办法突破水师的封锁,毕竟城里面已经开始追杀封锁,江上也未必安全。”

    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尤宣抚只能跟着吴革走一步算一步,当即上前一把推开半掩的房门。暴雨中波涛翻滚的秦淮河已经呈现在眼前,而就在这座不起眼的小木屋外面的简陋码头上,有两只乌篷船正随着浪涛剧烈摇晃。

    两个人争先恐后的冲上小船,吴革径直拿过船上的盆子向外舀水,而尤宣抚则是撑起旁边的蒿杆:“砍断缆绳!”

    手微微颤抖着举起一旁的斧子,吴革重重的劈下去,不料绳子只是被砍断了一多半,而当时也是为了防止这两条船顺着水跑了,所以绑定的甚是结实,尤宣抚用力一撑,小船却并没有离开码头。

    就当吴革准备再来一下的时候,小屋的房门已经被重重的踹开,几名士卒呼喊着冲了出来。吴革狠狠一咬牙,手中斧子猛地落下,缆绳应声断裂,小船在追杀来的六扇门士卒怒吼声中直接冲入波涛之中。

    等到小船一直冲入大江,吴革和尤宣抚就像是被抽取了最后一丝力气,靠在船舱壁上一句话都不说。两个人谁都没有想到,前宋知枢密院事和蒙古的密探统领有一天会这样的一起狼狈逃命。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却是谁都没有动。良久之后吴革方才轻声说道:“尤先生,咱们······咱们当初可是说好了,无论某成功与否,蒙古都要给某一官半职······”

    尤宣抚嗯了一声:“这个吴相公放心,现在蒙古所需的就是吴相公这等对于南方明狗了如指掌之人,吴相公北归入朝,大汗肯定会委以重任。”

    吴革仿佛心里面最后一块大石放下了,闭上眼睛一句话不说。

    而尤宣抚伸手指着前面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灯火:“前面可是接应船只?”

    不等吴革回答,两条在江上游弋的快船已经一左一右靠了上来:“来者可是吴革吴相公?!”

    吴革一怔,沉默了片刻之后朗声喊道:“你们是什么来路?”

    听到吴革的喊话,那船上立刻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喊声:“吴相公,我等终于盼到你了,城里莫非是败了?如果现在再不走的话,弟兄们可就拖不住镇江府水师了!”

    尤宣抚错愕的看着吴革,吴革咬着牙点了点头,压低声音:“正是张瑄。”

    张瑄和朱清是前宋时候就在海上游荡的海盗,当然和叶应武曾经对付过的张麻子不一样,张瑄和朱清一直致力于劫富济贫,不对穷人下手,而且时常接济江口的穷苦百姓,在当地的民望很高,只不过两人一直看不下前宋**的统治,所以一直没有接受招安,而当地州府因为他们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便也就不再多管,双方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次他们二人能够接受吴革的邀请牵制镇江府水师,也是因为对于继承前宋衣钵的大明并没有太多好感,又有吴革想尽办法筹集的重金摆在眼前,所以便答应了。

    当吴革在京中布置的诸多人马纷纷落败甚至落荒而逃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一个原本可有可无的后路,竟然在关键时候发挥了作用。吴革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好,这或许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听到“张瑄”两个字,尤宣抚也是心神大定,毕竟他和吴革的这一叶扁舟飘荡在大江上,又是这么大的风雨,且不说会不会被明军水师发现,就是自己不翻船就是谢天谢地了。

    “张老弟,正是吴某!”吴革欣喜的高声回答。

    那两条快船也一左一右夹了上来,一道绳梯放下。吴革和尤宣抚咬了咬牙,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和礼仪,眼前的这道绳梯就是救命用的。

    吴革和尤宣抚一前一后狼狈不堪的爬上体型并不太小的快船,两个人在这时候已经没有丝毫力气挪动步伐。而张瑄含笑说道:“快,伺候两位相公起来,可不能亏待了!”

    虽然已经没有多少精神去思考,不过吴革和尤宣抚还是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然而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七八名体型粗壮的海贼已经扑了上来,三下五除二扯掉两人身上的斗笠和蓑衣。

    尤宣抚突然大吼一声,几乎是拼尽全身力气,将吴革向着人群中一推,然后自己按住船舷,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翻了下去,只听得船身下面传来“扑通”一声巨响,卷起浪花无数。

    而吴革则被冲上来的海贼三下五除二五花大绑。

    “张瑄,你想······”吴革勉强抬起头来吼道。

    只不过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站在张瑄身后的那人,他可是分外熟悉,正是大明镇江府水师指挥使,领军长衔张顺。(作者按:内河水师和外海海军制度保持原有不变,不过相对应陆师等级成为“领xx衔”)

    蹲下身看了一眼如同一条死狗的吴革,张顺轻笑着说道:“或许吴相公并不知道,早在半个月之前,张、朱两位便已经是我大明水师将领了,没有想到吴相公竟然还想质疑两位将军的忠诚。”

    吴革喃喃说道:“张瑄,朱清,没有想到你们是这样的人!”

    张瑄脸上顿时流露出一抹尴尬神色,他本来就是以豪杰之名著称,而吴革的话语里显然有指责他言而无信的意思,这让他心里面怎么着都有些不舒服。

    而张顺则是狠狠的踹了吴革一脚,冷笑着说道:“张、朱两位将军的水师船队,是拿来维护这一方之安全,甚至要向南向北征伐血战的,这些胸腔里的血都是滚烫的好男儿,怎么能跟着你们做如此龌龊下流之事!”

    张顺话音未落,不只是张瑄,周围的船队士卒也都是下意识挺直了胸膛。是啊,要说背叛和真正的叛徒,又有谁能比得上吴革?要是当初大当家的跟了这吴革,现在大家估计都已经葬身鱼腹了。

    “指挥使,说来惭愧,竟然让另外一个人跑了。”张瑄这个时候脸上发热,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自己手下一群壮汉竟然看不住两个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张顺冷笑一声,抬头看向茫茫的风雨:“这浩浩的大江逢此大雨,水流湍急,他真的跑得掉么?我们在不远处布置了两道船队阻拦线,南北岸还有其余的水师将士和一个旅的神卫军来往巡逻,他就算是有三头六臂,又如何跑得掉!”

    张瑄当即点了点头。

    风雨之中,整个南京城、这一片大江,就像是一个充满沸水的大瓮,而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候卿入瓮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三章 甚于画眉乐

    半掩的窗户外传来哗哗的雨声,可以隐约看见窗外的树木在风中摇曳。屋内的灯火洒过去,在阶前勾勒出枝叶的影子。

    “南京那边现在恐怕已经闹得热火朝天了吧。”伸手拈起棋子落在棋盘上,赵云舒看着对面抓耳挠腮都快暴走了的叶应武。自从认识到自家夫君基本没有下限的棋品之后,赵云舒再也不让着他了,因为这家伙总会完美的得寸进尺和屡教不改。

    “闹就闹呗,与某何干。”叶应武的注意力全在棋盘上,仿佛南京闹得再乱,和他也真的没有半毛钱关系。

    一直坐在叶应武身边观战的惠娘轻轻哼了一声,直接从叶应武手里抢过来棋子,重重的落在了棋盘上:“笨蛋夫君,舒儿姊姊这里这么大的缺漏你都看不出来,这一子落下,她一条大龙就被围死了。”

    赵云舒顿时秀眉微蹙,急忙去补救,而叶应武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你不说某也能看得出来,只不过咱这不是棋艺不精,所以需要多费点儿时候么,慌什么慌。”

    王清惠哼了一声,懒得搭理这个脸皮比南京城墙还厚的家伙,径直在床榻上挪了挪,凑到赵云舒那边:“跟着夫君,出力还不讨好,还不如和舒儿姊姊在一起呢。”

    “那你们两个在一起好了。”叶应武坏笑着说道,伸手一拽,却是把旁边正在逗弄赵云微的琼鸾拽了过来,“某这里还有替补,某和琼娘夫妻同心,其利断金,难不成怕了你们两个!”

    却不料琼鸾笑着挣扎开来:“夫君的棋艺,妾身自诩不及分毫,所以和夫君在一起的话恐怕会拖累夫君。”

    一旁看热闹的赵云微率先忍不住笑出声,而赵云舒和惠娘更是搂着笑作一团。叶应武脸色一沉,伸手径直将棋盘扰乱,然后三下五除二扯开自己身上的腰带。

    “夫君你做什么?”琼鸾诧异的喊道。

    “桐儿、栎儿,把微儿这丫头弄走。”叶应武摆了摆手吩咐伺候在一旁的陈桐和陈栎,扯掉自己的上身衣袍,露出健壮的肌肉,坏笑着缓缓向前逼去,张开双臂拦住琼鸾她们三个的去路,“琼儿,你说某想要做什么?”

    琼鸾笑的花枝乱颤,而后面的舒儿深深叹了一口气:“蓄谋已久。”

    “那也不能让他得逞!”惠娘愤愤的张牙舞爪扑上来。

    没想到惠娘这丫头竟然还有胆量扑上来,叶应武猝不及防下被她直接撞倒,两个人在床榻上滚葫芦也似翻滚了好几圈,方才堪堪在墙角停下。而赵云舒和琼鸾对视一眼,同时娇笑着拽起被褥蒙住叶应武,然后粉拳秀腿如同雨点一般砸下去。

    ——————————————————————-

    “夫君,天亮了。”惠娘轻轻推了推叶应武。

    叶应武只是无意识的哼了哼,转个身又睡着了。被他搂在怀里的琼鸾甚至连动静都没有,显然睡得比叶应武还熟。昨天夜里四个人折腾在一起,琼鸾在最前面也自然首当其冲,承受了叶应武大多数的“火力”,而且她本来身子骨就不强,这么一折腾下来自然疲惫不堪。

    “让他们两个再睡会儿吧。”赵云舒伸手收拢披散的秀发。

    惠娘随意的瞄了一眼,有些嫉妒的说道:“舒儿姊姊身材真好,难怪夫君总是惦记着你。”

    “臭丫头说什么!”赵云舒俏脸通红,伸手去拧惠娘。

    “不能打扰夫君休息。”惠娘一边躲闪,一边理直气壮的说道。

    晴儿带着几名婢女已经在外面等候,看着两位皇妃起来,急忙上前伺候。所有人都有默契一般将动作放轻,不想打扰到叶应武。虽然大家不说明白,但是都心知肚明,官家是不可能因为这一番盘肠大战就赖床不起的,之所以这么疲惫主要还是因为这几天的奔波。

    叶应武北巡可不单单只是为了给京城心怀不轨的人一个动手的机会,甚至可以说那只是次要的原因,他主要还是想要视察北面运河疏浚、直道修建以及中原安抚的情况,毕竟这里每一件事除了丝毫差错,都有可能让大明陷入无底洞当中。

    秦始皇修筑直道,隋炀帝挖通运河,实际上在并没有真的怎么造福自己的王朝,反而因为劳民伤财而间接导致大秦和大隋的灭亡。叶应武可不想重蹈两人覆辙,所以就算是大明继承了前宋的衣钵,又因为全力发展海运而国库充实,叶应武也要步步小心。

    毕竟他也不想自己的大明“历二世而亡”。

    这些天叶应武可以说走遍了运河疏浚的每一处主要工地,惠娘她们可以有闲心在船上看看风景,在行宫中下下棋、品品茶,但是叶应武却一直在风雨中奔波。

    在婢女的服侍下更换好宫装,舒儿和惠娘吩咐不要打扰陛下休息之后,先行走出门去。

    雨过天晴,暖暖的阳光洒在庭前,庭院中伺候、警卫的人显然也都得到了提醒,来往都是轻手轻脚的。而远远地站在院子门口的小阳子看到两位皇妃联袂走出,急忙一路小跑着过来,恭声说道:“臣拜见两位娘娘。”

    (作者按:娘娘是从北宋初年开始对后宫皇后的尊称,后来演变为对所有后宫嫔妃的称呼)

    赵云舒微微错愕,平日里叶应武这些禁卫是很少和她们碰面的,而且就算是遇到了也就是躬身行礼表示敬意,今天这样跑过来请安还真是少见:

    “田统领可是有事?”

    (作者按:小阳子本姓田,前文有提及,此处不赘述)

    小阳子从衣袖中拿出来奏折:“这是京城文相公八百里加急快报,刚刚送到有一炷香的功夫,刚才末将正犹豫是不是送进去,正好看到两位娘娘出来,便请两位娘娘转呈陛下。”

    赵云舒和王清惠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来的倒是挺快!

    不过既然是文天祥八百里快报,说明一切都和叶应武计划设想的差不多,至少是这边占据了主动,否则文天祥也不可能抽出功夫来给叶应武写奏章汇报情况。

    沉默了片刻,赵云舒还是下意识的伸手接了过来:“本宫会呈递给官家田统领放心便是。”

    小阳子急忙拱手退下,而赵云舒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将奏章打开,只是草草的看了两行便递给惠娘,沉声说道:“这一次要恭喜夫君了。所有参与叛乱的人基本上都被引了出来,只是没有想到,这后面主持的竟然是吴革和尤宣抚。”

    “尤宣抚?”惠娘也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三个字,摇了摇头,“这家伙自从夫君起家开始就一直阴魂不散,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还和吴革勾搭到了一起,也难怪吴革有这么大的胆子掀起风浪,有尤宣抚这么一个家伙在背后唆使,不闹事才怪呢。”

    一边转身向屋里走去,赵云舒一边轻声说道:“这一次终于没有让他跑掉。否则的话恐怕六扇门和禁卫、神卫军都没有办法和夫君交代了。”

    屋子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应武已经醒了,正和琼鸾低声不知道说什么,听见脚步声传来,懒洋洋的坐起来,一点儿都没有顾及自己大明陛下形象的意思:“怎么了?”

    惠娘哼了一声,将奏折扔给叶应武:“恭喜了。南京城捷报。”

    沉默了片刻,叶应武却并没有看那份奏章,而是重新躺回床榻上,淡淡说道:“你们看看就可以了,琼娘、舒儿,准备研墨,惠娘,这一次就你来执笔,告诉文宋瑞,此次涉及犯人审讯、官员审讯和兵员调动,按照律法、参考前朝规则,由刑部、兵部、御史台和三司会审,所需之人证物证,南京府和神卫军、禁卫军等京城卫戍军全力配合,另外就请太上皇大宗正出山,赋予大宗正生杀大权,如何处置由三司上报政事堂和大宗正,最后给某回报就可以了。”

    顿时几个人都是一怔,抬头看向叶应武,自家夫君自北巡以来,事事关心,甚至就连一处运河堤岸的安全与否都要和当地都水监官员讨论半天,但是到了这么大的事情上,竟然就这么随意的放手,最后自己只看一个结果?这是不是有些颠倒了?

    叶应武看了一眼她们几个的表情,便知道她们想什么,舒舒服服的躺着说道:“这有什么不妥么?”

    “夫君,叛乱这样的大事,如果按照之前,都是诛九族的罪过,一刀砍下去几百甚至几千个人身首异处,这可是几千条人命,夫君这样不管不问,只听政事堂和大宗正最后一面之词,是不是有些不太······”赵云舒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

    默默的坐起来,叶应武沉声说道:“对于大明和对于某这个大明陛下来说,朝中的官员,无论是文宋瑞、苏任忠和陆君实他们,还是下面的六部尚书甚至御史台、翰林院,执掌之人都是少有之英才,所以某有胆量放手去让他们决定一千人的生死,因为某相信他们有这个本事。”

    叶应武这句话说的倒是没错,因为他的朝堂之上身处高位的绝对没有尸位素餐之辈,无论是后世名扬的文天祥,还是其他人,绝对都是因为每个人不同的才能在历史上留下过笔墨的,这是叶应武作为一个历史系学生能够掌握的最大的优势所在。

    他可以让自己的朝堂充满能臣,从而使得整个王朝处于长久的高速运转之中却没有力不从心之感。

    顿了一下,看着赵云舒她们若有所思,叶应武接着说道:“但是某现在却要面对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大明的中层官员远远没有像朝堂上兖兖诸公那么有才能,又因为没有足够的历练,所以很容易在各方面出现纰漏,比如说这一次在泗州某就发现河堤太薄,虽然高度足够了,但是一旦水大还是可能会冲开决口,等于没用。而一旦决口,便是河堤下三四个村落,数百甚至同样上千百姓受灾。”

    赵云舒和琼鸾转身径直去磨墨,而惠娘也去拿纸张。

    她们都是冰雪聪明的女子,自然明白叶应武的话外之音。

    作为皇帝陛下,她不可能真的做到面面俱到,所以在一千名完全可以公正审判的犯人家属和一千个很可能在未来受灾甚至死亡的民众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更何况文天祥他们这些官员也尚且年轻,并且有才能却缺少足够的历练,让他们多多见见场面终归是好的。

    当然了,还有一个更为主要的原因,就是现在哼着歌躺在床上的大明皇帝确实有些懒。这么多让他头疼的事情,他当然是想办法能推给别人就推给别人,不能推给别人也得想办法推给别人。

    只不过这个原因赵云舒她们心会神领,却不予点破。

    对于惠娘这样天生喜欢诗书的人来说,每天浸润在诗书经史里面,这么一份批示只不过是小菜一碟,刷刷刷写完之后,看到叶应武竟然还在床榻上躺着,顿时有些气恼:“夫君,别说日上三竿,这都已经快到正午时分了,你怎么还不起来!”

    叶应武无辜的说道:“快到正午了?那咱们再磨叽一会儿,就可以等着睡午觉了,多么美好。”

    惠娘顿时撅起嘴,快步冲过去拽住叶应武的手臂:“大懒虫,你快点儿起来了,也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笑话你呢,好歹是大明皇帝!”

    “那又怎么样,他们要是敢当着某的面笑,某就发配他们。”叶应武难得霸气无比的说道,看着近在咫尺惠娘的俏脸,顿时笑着说道,“惠娘,你的头发都乱了,要不要夫君帮着你换一个发型?”

    “你能弄什么。”惠娘有些不相信的说道,反而害怕这个家伙胡乱折腾,甚至下意识退后一步。

    叶应武却是来了兴趣,披衣起身,伸手拽住惠娘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的流光中娇俏的可人儿,叶应武也是轻轻呼了一口气,按住她的香肩让惠娘稳稳的坐下,沉声说道:“那就来一个同心髻吧。”

    俏脸上流露出诧异的神情,惠娘抬头看了叶应武一眼:“夫君什么时候会给人梳发了,妾身还是第一次听说。”

    当然是某上辈子学的,叶应武一边不服气的在心中暗暗说道,一边却是感慨自己夸下海口了,毕竟这种东西还是需要多多练习才能熟能生巧,可是叶应武来到这个时代,多数都是妻妾伺候他,还从来没有给谁梳过头发。

    旁边的赵云舒和琼鸾也是来了兴致,纷纷凑上前,一副要看叶应武笑话的样子。而叶应武捣鼓了半天,弄得不伦不类的,也只能尴尬的一把抽出所有簪子和金钗,看的惠娘忍不住咯咯直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脸上挂不住的皇上冷笑一声。

    大老爷们能够叫得出来名字就不错了,还指望着能够真梳起来?

    毕竟叶应武对于自己的要求也就是这么高。

    琼鸾轻笑着推开叶应武,伸手揽起一把秀发,小心的帮着惠娘梳头,而叶应武无奈的后退一步,目光却是落在后面巧笑倩兮的赵云舒身上。

    “看什么看?”舒儿扬起头,一副鄙夷的样子。

    猛的一把将佳人拽进怀里,叶应武凑过去低声说道:“不知道舒儿有没有听说,这闺房之中,还有胜过画眉、梳头的乐趣?”

    “大白天的你想做什么!”赵云舒顿时想要挣脱。

    “大白天咱们做的也不少。”叶应武义正言辞的反驳,伸手勾住她的腿弯,径直将人横抱起来,向着不远处的床榻走去,“某说了,咱们再这折腾一会儿,就可以睡午觉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更何况是堂堂天子!”

    惠娘打量着铜镜中俏丽的容颜,刚想要说什么,便听见屏风后面传来一声低沉却分外诱人的呻吟。顿时惠娘和琼鸾面面相觑。

    这一会儿功夫,两个人就天雷勾动地火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四章 成王败寇否

    “这是陛下从宿州送回来的批示。”陆秀夫手里面拿着奏折大步走进来,脸上带着浓浓的不解,“宋瑞你们先看看吧。”

    文天祥和苏刘义正站在桌案前低声交谈着,而在他们两个的身边刑部尚书夏士林正毕恭毕敬的站着。六部尚书当中,大多数不是叶应武的心腹(入户部尚书谢枋得)就是叶应武的长辈(如工部尚书),其中前宋官员留任,而且和叶应武在之前没有任何交集的,也就只有夏士林自己了。

    夏士林虽然并非什么青史留名之辈,但是毕竟担当刑部尚书这个职位的时间不短,更是叶应武当时能够找到的少有的几个有刑部经验的人。而刑部在政事堂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判出什么冤假错案也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夏士林也是宋亡之后几个最先向叶应武效忠的大臣,为了安抚其余前宋官员,叶应武也必须把他作为标杆。

    自大明开国以来,整个朝廷上都围绕着北伐和南征团团转,民间也在六扇门和当地州府的煽动下一心一意拥戴大明收复故土,甚至就连犯罪率都大大下降了。这也导致刑部除了配合兵部组成类似于后世军事法庭的机构审判那些作战不力的将领和士卒之外,实际上也是一个和礼部差不多的闲散衙门。

    作为没有什么根基的前宋官员,夏士林身居高位自然是如履薄冰,这样无所事事的仕途对他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毕竟自己在那乱世当中咬着牙投靠叶应武,主要也不是为了一官半职,而是想要保住性命。现在身居高位,很有可能遭到其余从龙早的叶应武亲信官员的嫉妒和排挤,所以夏士林巴不得天下太平无事。

    可是往往造化弄人,就当夏士林以为自己可能以这种懒散的状态一直到告老还乡的时候,这么一场大案竟然说发生就发生了。当他今天早晨衣冠不整的仓皇跑到政事堂来的时候,才明白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有多重。

    恐怕就连杨宝和杨风这两个负责抓人的都不知道自己手下神卫军和六扇门在这一天晚上抓了多少人,朝廷的刑部大牢、兵部军牢、六扇门诏狱和皇城天牢全都人满为患,甚至一些叛贼家属不得不暂时关押在城内几处兵营当中。而且这些很多在倾盆的暴雨当中被抓起来的人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获罪,基本上各处大牢之中都是哀嚎声震天动地,使得狱卒都不敢轻易的走进去。

    按照六扇门和神卫军提交的报告,至少应该有两千人入狱,其中有一千人和叛贼有着直接的亲属联系或者从犯关系,还有五百人是直接参与叛乱的人,这五百人包括吴革、赵尹甫和尤宣抚在内,全部关押在天牢当中,这里内有禁卫军、外有神卫军层层防卫,最精锐的弓弩队、火铳队全部布置在外围,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出来人。

    而现在需要刑部尚书夏士林头疼的,便是怎么给这两千人定罪。再怎么说也是两千条性命,或许换到战场上,只是一场大战双方战死的人数,但是在这承平的帝都,一旦让两千人人头滚滚落地,那绝对会引起朝野的轩然大波,也会给夏士林的仕途抹上一层灰色。

    所以陆秀夫大步走进来的时候,夏士林正处于心中忐忑不知应当如何做的时候。听到陆秀夫话语中的疑惑,他也下意识的向前一步,毕竟能让陆相公如此诧异,说明陛下的批示之中自然有异于他们之前设想的东西。

    文天祥伸手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旋即皱眉平摊在桌子上:“这批示字迹秀气清雅,勾折回旋之间甚是圆润,而陛下的字迹素来偏大,并且铁钩银划带着刚强之意,很好辨认,所以这不是陛下的笔迹。”

    陆秀夫点了点头:“这才是让人疑惑的地方,如此重要的事,陛下竟然没有亲自批示。”

    “应该是哪位皇妃替陛下写的,不过后宫之中几位娘娘应该也没有胆大包天到篡改旨意的意思,这虽然非是陛下亲笔,不过也应该是陛下的本意。”苏刘义在一侧轻声说道,“陛下的批示说的很清楚,兵部、刑部和御史台三司会审,然后上报大宗正和政事堂。”

    “陛下这是不打算过问经过,只要结果了。”文天祥呼了一口气。

    “为什么?!”陆秀夫声音猛地提高一节,“这可绝对不是小事,两千人的性命,又是大明开国以来第一次叛乱。只有审判审讯的合乎情理,甚至下狠手斩草除根,才能在之后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文天祥摇了摇头:“陛下的意思某隐隐也能够揣摩的到,此时他在北面,本来和朝中的联系依靠八百里加急依然还是会耽误不少功夫。现在将生杀大权下放到咱们手里,分明是想要快刀斩乱麻,将这件事以最快的方式甚至是雷霆手段平息下去。”

    “之前陛下在兴州龙潜的时候,时常喜欢说‘乱世用重典’,现在已经不是乱世,所以只要公平的判罪即可。”文天祥缓缓说道,“陛下将生杀大权下放,显然也是相信凭借政事堂和六部、御史台,已经足够向朝野百姓展现出来大明朝廷的公正没有偏颇,这就足够了。”

    苏刘义和陆秀夫对视一眼,终究没有说什么。叶应武让皇妃代笔批示,又明确的让兵部、刑部和御史台三司会审,一副什么都不管的样子,绝对不是想要偷懒,而是想要告诉他们,这件事一切如常便可。

    “但是这样······”陆秀夫还是忍不住争辩一声。

    但是这样的话很容易没有办法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大明不是杀戮的王朝,在和蒙古的战争中,在征服南洋的道路上,咱们已经杀了太多的人,对于叛乱当用重典不假,但是重典应该也就局限在少数人身上,其余的人还是宽大处理,这样就可以既震慑宵小之辈,又平息朝野对于杀戮的不满。”苏刘义看向文天祥。

    “也好,那不知道任忠以为,对于几个首犯和主要从犯,应该如何处置。”文天祥沉声说道。

    苏刘义顿时怔住了,他对这方面本来就不太了解,毕竟术业有专攻,当下里把目光落在夏士林身上:“夏尚书,此次三司会审还是以刑部为主审,不知道夏尚书有没有对首犯的罪罚有预想?”

    夏士林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抬头看向苏刘义,沉默了半天之后,终于憋出来两个字:“凌迟!”

    原本夏日里扑面的风都带着一股热意,不过这个时候苏刘义他们确实下意识的颤抖一下。虽然他们大多数人对于刑罚不太了解,不过凌迟的大名还是清楚的。这种起源于宋之死敌——辽金的刑罚一直被认为世上少有的酷刑之一,甚至因为其痛苦持续的时间更长,而且整个行刑过程一样触目惊心,所以在酷刑的排名之中超过了五马分尸。

    只不过前宋一直自诩为礼仪之邦,对于这种残酷的刑罚并没有推广,甚至从来没有使用的。现在夏士林突然间憋出来这么一种方法,怎能不让文天祥他们打哆嗦。

    咽了一口吐沫,夏士林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吐出来这两个字的,仿佛是鬼使神差一般,又仿佛是一种想要报复这些一直暗中排挤自己的前宋官员的思想在作祟。

    不过他既然说出来了,也就没有反悔的余地,当下里朗声说道:“没错,想要起到震慑其余宵小之辈的作用,最好的办法就是凌迟。凌迟对于主犯和首要从犯的罪行都符合,不过既然几位相公想要不杀得血流成河,那就无须将全部犯人家属杀掉,只须对普通从犯砍头即可。其余家属可以流放、充入教坊司等等。”

    文天祥三人有些诧异的看向侃侃而谈的夏士林,刚才这个家伙站着不动就像一个闷葫芦,现在说得来劲了竟然停不下来。不过不得不说夏士林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毕竟诛九族这种大范围连坐的刑罚,文天祥他们也不想轻易动用。

    因为一旦诛九族,那就牵扯到的人太多了,一旦杀得过火,没有办法给陛下交代。

    “那就先这么定了。”文天祥摆了摆手,“即刻由兵部、刑部和御史台主持三司会审,一切所需要的材料和人犯,由禁卫军、神卫军、六扇门和南京府支持提供,审讯过程中的供词由翰林院抽调得力人手协助三司记录,另外咱们政事堂三个人也不能闲来无事,保证每天有一个人在那里陪审。还有此事迅速报告大宗正,请大宗正定夺,不可有误!”

    苏刘义和陆秀夫都是郑重嗯了一声。

    ——————————————————————

    皇城天牢。

    这么多牢房之中人满为患,只有天牢之中还是保持着安静,每一个罪犯都是独自一个牢房,并且每个牢房之间都有厚厚墙壁阻隔,防止犯人和犯人之间有所交流。

    天牢作为所有牢狱当中地位最高的,关押的犯人不但身份地位高,而且基本都是犯下死刑的。当一个人踏入天牢的那一刻,基本等待他的就只有越来越近的死亡。甚至天牢的罪犯往往都排除在每次大赦的名单之外。

    幽暗封闭的牢房和未知的命运,往往会给人带来恐惧,而天牢带给犯人并没有那么复杂,只有一种感受,那就是越来越近的死亡。有的时候死亡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死亡即将到来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这个过程。

    这种感觉又称为绝望,甚至是生不如死。

    吴革已经在天牢牢房的稻草上坐了一天,他身上原本湿透的衣服换成了干爽的囚服,白发披散下来,遮挡住半张老脸,手无力的在稻草和地面上抠挖着,将衣服和手指全部染成灰黑色,显得狼狈而又丑陋,甚至他的身上还散发着一种难以解释的腐朽气味。

    仿佛这个老人已经在这里死亡、腐烂。

    不过不得不说作为一等一的牢房,天牢的卫生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有老鼠什么的来和犯人抢夺食物。只不过吴革显然也并没有多大的胃口,摆在他面前的午饭只是碰了一点点。

    一直紧闭的牢房门,突然间缓缓的打开。

    吴革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反正他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命运,所以什么人已经没有区别了。毕竟最后是死路一条,倒不如死的干净利落一些,免得苦苦哀求惹得其他人鄙夷。

    只是可惜,自己无辜的妻妾儿女,这一次要跟着一起遭殃了。谋反这种事,古往今来都只有诛九族这一种处置方法。

    “起来起来,朝中陈相公来看你了!”一名狱卒上前想要拖拽吴革,不过却被后面的人制止了。

    “陈相公?”吴革还是敏锐的听到了这三字,喃喃重复一遍,缓缓抬起头来,站在面前的正是礼部尚书陈宗礼。脸上流露出一抹诧异和惊讶的神情,吴革却是重新冷下脸来,低声说道,“你又来做什么,来嘲笑某么。”

    陈宗礼只是负手看着他,沉默了良久,淡淡说道:“两位可否先退下。”

    两名狱卒对视一眼,同时一拱手:“启禀陈相公,这是天牢的规矩,我等不敢疏忽职守,还请陈相公体谅。”

    别看这些狱卒只是普通衣衫打扮,但是实际上他们都是属于禁卫军体系的,平时受到的训练和其余禁卫军士卒没有什么两样,关键时候完全可以披甲上阵,作为禁卫军的预备队。

    陈宗礼显然也明白既然两人开口,那就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便不再强求,向前一步说道:“老夫向文相公求过,来看看你,送你一程。”

    吴革呵呵冷笑道:“成王败寇罢了,有什么好送一程的。老夫虽然失败落魄,但是还不用你来可怜。”

    “成王败寇?”陈宗礼喃喃重复一遍,蹲下身一板一眼的说道,“难道你真的是这么看的么。”

    “难道不是么?!”吴革霍然站起来,手脚上的镣铐哗哗作响,看上去比之前苍老了许多的他此时须发尽张,就像是一只随时可以扑向对手的狮子,恐怕如果对方不是陈宗礼而是别人的话,吴革早就扑上来了。

    陈宗礼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两名狱卒不用紧张,也随同吴革站起身,淡淡说道:“成王败寇,成王败寇,可是大明陛下是什么,而你吴革又是什么?陛下南征北战,败蒙古、平南洋、斗贾似道,哪一件事不是咱们梦寐以求却难以企及的丰功伟业?能有此陛下,是我华夏万民千百年的幸事。五百年必有王者兴,明王殿下便是这样的王者。更何况现在疏浚运河、开发南洋,件件都是利国利民的民政大事,你吴革自问,能不能和明王殿下站到同一个台阶上?”

    吴革顿时怔住了,嘴唇微微颤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至于站在陈宗礼身后的两名狱卒同时下意识的挺直腰杆,陈宗礼所说的正是让他们崇拜、敬仰的大明皇帝,为了陛下,他们愿意赴汤蹈火、死不旋踵,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有陛下的地方,就有胜利和希望么!

    “想想你我当初在临安朝堂上,被贾似道百般压制的时候,多么希望什么时候可以有一个人横空出世,将这一切的混沌和黑暗都破除!”陈宗礼猛地向前一步,老人的脸已经憋得通红,显然心中有气,“当时陛下让贾似道吃瘪,咱们是怎么欢呼庆祝的?可是今天,今天呢,你却站出来谋反,只是因为给你安排了一个清贵的职务?!你说你有冤枉、壮志未酬,某理解,可是这就是你站出来谋反的理由么!你想想你在做什么,因为一己私欲将家人送上刑场,因为一己私欲,要把陛下的新政、陛下的功业全部抹杀!”

    吴革仿佛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在怒声呵斥的陈宗礼面前缓缓软倒在地,他有万般学识,这个时候却不知道怎么反驳。(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五章 日落永昌陵

    看着软在地上的吴革,陈宗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曾经和自己一起并肩战斗过、一起并肩承受过、一起默默喜悦过的朝堂战友,已经走上了绝路,并且永远回不去了。

    当下里陈宗礼便想要坐下,吓得身后一名狱卒急忙上前搀扶,另外一名狱卒去哪类个凳子过来。老爷子年纪这么大了,又是朝廷重臣,这一坐一起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两个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陈宗礼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也不知道是感慨这两个狱卒很识相,还是在叹息自己已经年迈到别人关爱的地步。看着默默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吴革,陈宗礼闭上眼睛缓缓说道:“自南渡以来,百年了,终于有一个人能够带着咱们打回去,让咱们最后没有成为南渡的晋人。可是谁曾想到,就算是这北归的宏愿终于实现,也难以抹杀一些人争权夺利之心。而蒙古有一天在,则亡我之心不死。吴老弟,你只是蒙古鞑子祸乱大明的一个工具,就算是你不在,他们照样可以去找更多的李革、张革。你说你啊,糊涂!”

    陈宗礼絮絮叨叨良久之后,吴革方才开口打断他:“陈相公无须再多言,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好说的。就算陈相公在此处说上千言万语,也终究没有救下这么多人的性命。”

    微微一怔,陈宗礼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

    “可不可以告诉某,怎么个死法?”吴革突然间想到什么,抬头问道,“某这个罪啊,大得无边无际,肯定不会便宜某。而且你也不用搪塞,某心里面很清楚,谋反这样的大罪,死法肯定是早就定下来的,什么刑部断案、三司会审,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刑部、三司,又有何资格判某的罪行!”

    “你到死还是没有明白啊。”陈宗礼在狱卒的搀扶下站起来,转过身,“政事堂已经定下来了,凌迟。”

    陈宗礼说得很轻,仿佛“凌迟”只是普普通通两个字,如同羽毛一片轻轻飘落在地上。但是旁边的两名狱卒却是下意识打了一个寒战,他们做这一行的自然明白凌迟意味着什么,但是活了这么久还没有见过真的凌迟。

    吴革猛地向前窜了一步抱住陈宗礼的腿:“某怎么死没事,某的罪过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但是家里的妻儿老小可是都不知道啊,你帮帮我,求情,求求情啊!不要杀他们,留他们一条性命,哪怕是流放!”

    陈宗礼沉默了良久,淡淡说道:“之所以对你们这几个主犯凌迟,就是把你们家中老小的罪过全都加在你们身上。三司会审可不只是单纯走个过场,而是为了弄清楚你们家中到底谁参与了谁没有参与,只要是参与以及知情不报的,肯定少不了死路一条;一旦辨别清楚没有关系,男的少不了流放,女的入教坊司或者浣衣局,死是肯定不会了,勉强苟活,保全性命。”

    顿了一下,陈宗礼缓缓说道:“你也清楚自己是十恶不赦的罪过,所以别看老夫主持礼部、管辖教坊司,但是想让老夫照顾你的亲人,那老夫可就做不到了,毕竟上上下下这么多眼睛盯着。更何况是被流放的那些壮丁。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时来运转逢贵人,或许生不如死怨恨诅咒你。因为你也清楚,流放地的监工和教坊司的老鸨,有的是手段。”

    这么多天来一直冷漠的吴革,这个时候却已经失声痛哭,手缓缓的松开在地上一遍一遍的抓挠着,甚至可以看到浅浅的血痕。

    “一失足成千古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陈宗礼喃喃说道。

    吴革只是披头散发哭泣着,死死攥紧手心中的稻草。

    “也罢,”陈宗礼终究还是在门口停住脚步,扭头说道,“你家家眷老头子也看过了,小女儿大家闺秀、亭亭玉立,妄遭这牢狱之灾着实可怜,正好最近礼部上请陛下和皇后娘娘从教坊司抽调一部分人充入后宫,如果上面同意的话,某想办法给你把人送进去。到时候就算不富贵,至少也能够不受千百人的欺辱。”

    话音未落,陈宗礼已经霍然向着外面走去。

    而吴革在后面对着那一道背影重重的磕头。他知道陈宗礼能够救得家中一个人,也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陈宗礼走到天牢尽头,沉声说道:“这些天,让他吃点儿好的。”

    那两名狱卒对视一眼,犹豫了片刻,其中一人还是不忍心开口说道:“启禀相公,按照规则,凌迟之前的犯人,吃的东西油水充足,否则到时候一刀一刀切下来很有可能坚持不住,或者肉太少了不够切得。只要刑部和禁卫军上面送下来批示,弟兄们绝对不会亏待了他。”

    “也罢,由你们去吧。”陈宗礼缓缓摇了摇头,自己拄着拐杖向外面走去。两名狱卒急忙向要上前搀扶,却被陈宗礼拒绝了。

    老人孤单的脚步声回荡在幽深的长廊中,也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当走出天牢的时候,陈宗礼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都已经是傍晚时分,一抹斜阳洒在他的身上,甚至将白发白须全都染成红色,带着一股暖意。而陈宗礼在这暖洋洋的晚风当中眯了眯眼,轻轻叹息一声。

    眼前这条路,还要走下去,只是谁曾想到,当时曾经义无反顾、同舟共济的人,现在都一个个偏离了方向,甚至背道而驰。

    “白日去难驻,故人非旧容。今宵一别后,此生不相逢。”陈宗礼缓缓的念叨着,脚步却是没有丝毫的停顿。礼部还有很多事要做,尤其是这一次经过三司会审之后,所有和叛乱之事没有直接关系的叛贼家属,或是发配或是充入教坊司,都需要陈宗礼来头疼。

    而礼部左右侍郎现在还完全没有到能够接手大权的地步。大明在礼部这方面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陈宗礼甚至想要告老还乡都没有那么容易。

    这条路就算是更漫长和孤单,自己也要咬着牙走下去,直到有人能够站起来接替自己。陈宗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坚守在这个位置上,或许是因为当初叶应武专门在临安将他和马光祖救出来的恩情,又或许是因为在自己的心中,这大明当真会向日月一样,将光芒洒向四海。

    在他们手中,一个弱小的王朝被葬送,但是另外一个强大辉煌的王朝正在崛起的道路上!

    ——————————————————-

    千里之外,洛阳城东,巩县。

    “阿嚏!”叶应武打了一个喷嚏,不由得感慨一句,“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朕的,真是可恶。”

    “天下想要算计你的人多了去了,却无人成功。”惠娘站在他的身边,抿唇说道,尽量让别人看不出来动作,“所以十有**是夫君你受了风寒,要不回马车里面歇歇?”

    叶应武冷笑一声:“大夏天的受风寒,你也真不想好。”

    两个人并肩站在原野上,周围萋萋的荒草在暖风当中摇摆,而稀稀落落的树木从远处一直到眼前这座山丘周围,因为一直没有人打理,所以一个个虽说枝繁叶茂,却也歪七扭八,一点儿都不美观。

    只有细细看去才能够发现,这些树木原本实际上应该是整齐的从两侧排开,而在树木的中间,是一条笔直的通道。一座座石像散落在树木之中,或是没于荒草之中,或是只留下半边身躯甚至看不出来雕刻的是什么。

    萧条,破败,如果不是专门请来当地老人带路,谁都不想到,眼前这被荒草遮掩的地方,曾经是无数神官来往的神道,而旁边那个已经经历了太多风雨而残破不堪的半边房子,曾经是香火鼎盛的享庙。至于其余的围墙和大小庙宇,早就消散了踪影,或许在不远处荒草中细细踩踏寻找,还能够找到些许残砖碎瓦。

    树木掩映下的神道,直通前面的山丘,这个时候才会发现一个山丘在原野上伫立,显得有些突兀,又有着人工堆砌的痕迹,是一座陵墓无疑。

    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看向惠娘。

    “不要看妾身,”惠娘哼道,“快去马车上搀扶舒儿姊姊下来罢,在荒野上寻觅多时,可不容易。现在找到了无论怎么说都要凭吊一番吧。”

    “至少还能找得到。”叶应武眯了眯眼,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而惠娘默默的看着眼前陵墓,只是在风中喃喃叹息一声。

    禁卫军士卒远远的散开,而后面一辆马车的车帘缓缓掀开,一名婢女先行跳下来,刚想要伸出手臂,见到叶应武大步走过来,急忙毕恭毕敬的行礼。叶应武点了点头让她退开。

    赵云舒手里牵着自家妹妹,两个人都是清一色的素白衣裙,只是点缀着些许素淡兰花纹绣,秀发也是用白玉簪子简单的固定了一下,有如空谷当中寂静盛开的两朵幽兰。

    见到叶应武站在马车下伸出手臂,赵云舒微微错愕,不过还是轻轻扶住他走下马车,而叶应武转身又将赵云微抱了下来。

    “难得夫君这么殷勤。”赵云舒淡淡的说道。

    “讨美人欢心罢了。”叶应武微微侧头,回答的一本正经。

    赵云舒一时语塞,甚至怀疑这个家伙就是故意,当下里也不说话直接拽着赵云微向前走去。萋萋的荒草已经没过腰间,而济宁市女在两侧追随着捧着蚊香香炉和扇子。

    “这便是永昌陵?”赵云舒走到一座石雕的旁边,伸手缓缓的抚摸粗糙的石头表面。三百年风吹雨打,已经让这石雕上满满都是坑洼,不过还能够隐约看得出来雕刻的是侍女形象。

    叶应武点了点头:“墓碑应该就在前面,去找找能够找到的。”

    永昌陵是大宋开国君主、宋太祖赵匡胤的陵墓,虽然已经下葬三百年,但是在建炎南渡之前朝廷还是一直有人照顾扫墓的,并且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专人拨款维护,所以实际上真正荒废也就是百年时间。

    对于女真人和蒙古人来说,没有把这些陵墓挖掘就已经算手下留情了,更不要说派人维护。要知道在历史上,南宋君主的陵墓都或多或少的被蒙古人破坏,甚至宋理宗的头盖骨还被挖出来做成了酒杯,一直被视为汉人的奇耻大辱。

    虽然不知道赵云舒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偏偏要来这永昌陵,不过叶应武也没有多加拒绝,本来他也是打算找一处宋帝的陵墓装模作样的凭吊一番,好让那些前朝的遗老遗少们安心。只是没有想到这些遗老遗少们还没有等到自己安抚,就已经先不知天高地厚的动手,那反而省了叶应武和礼部不少功夫。

    “自建炎衣冠南渡以来,一百四十年。”赵云舒伸手在石像上轻轻抚摸着,喃喃感慨,“一百四十年,赵家子孙终于又有资格站在这里,为先祖的陵墓添上一抔黄土。”

    叶应武站在一侧默然不语。

    一百四十年,不只是赵家子孙重返中原,当年衣冠南渡的华夏炎黄子孙,也终于挺直腰杆重新走到这里,从敌人手中夺回了被践踏百年的土地,用敌人的鲜血告慰祖先的在天之灵。

    向前走不了多远,就能够看到被荒草掩映的祭台和石碑,只不过这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石头都散落在荒草树木之中,早就不复当年的肃穆姿态。落日的余晖洒在永昌陵上,也洒在这些荒草树木和石头上,将一切都渲染成令人心颤的血红色。

    永昌陵是宋太祖赵匡胤的陵墓,也是宋帝诸多陵墓当中最为传奇的一个,相传下葬的时候有白兔鲤鱼跳出,又有石人自地底而生面向棺椁方向低头肃穆,所以当地人称为“玉兔敲锣鱼打鼓,山上石人奠君主”。再到蒙古南下的时候,当地有朱姓盗墓贼,想要盗窃永昌陵,结果打开赵匡胤的棺椁之后,尸体突然间坐起,向他脸上喷射黑色毒液,用水清洗不掉,导致这盗墓贼落下一个“朱漆脸”的名号,很快官府就根据他这个特征将他抓捕归案。

    正是因为这些形形色色的传闻,给几次历经战火、多灾多难的永昌陵涂抹上神秘甚至恐怖的色彩,再加上赵匡胤本来就在民间广有流传的“烛光斧影”死因,更是使得这座永昌陵在作为大宋帝陵之首的同时,也引来各式各样的议论。

    几名婢女已经将大包小包的祭品摆开,而两名士卒也抬过来一个不小的香炉。赵云舒拽着赵云微,默默的伫立在夕阳中,夕阳光芒将她们两个的衣衫都渲染成昏黄红色,并且在地上拉出长长的身影。

    “跪下。”赵云舒轻声说道,微儿听话的和姊姊一起跪倒在蒲团上。

    看着前面两名赵家遗孤在永昌陵前重重的磕头叩首,送上香火血食,跟在叶应武身后的惠娘轻声说道:“夫君不过去么?”

    叶应武摇了摇头:“让她们尽尽心意就可以了。某现在是大明君主,一国帝王,跪天跪地跪父母,一言一行都奉天行事,自然没有再祭拜前朝君主的道理,更何况······”

    顿了一下,叶应武缓缓转过身:“更何况这天下,是某坑了前宋,才弄到手的。又有何颜面去见赵匡胤?”

    惠娘轻笑一声,自己倒是站直对着永昌陵的方向毕恭毕敬的手臂伸直、拱手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对于赵匡胤这样的开国君主、大宋三百年天下的奠基者,惠娘还是很尊重的。

    叶应武一边向外走着,一边抬头看了一眼被夕阳染成血红色的天空,低声吩咐大步走过来的小阳子:“派人告诉巩县知县,派出得力人手整修一下这几处宋代帝陵,只要大明有一日还在,当不得断了香火。另外长安那边汉唐帝陵亦是如此。”

    小阳子急忙应了一声。而叶应武总感觉想起来什么,迟疑片刻之后重新转过身,面向永昌陵的方向。

    沉默良久之后,这位大明的开国君主喃喃说道:“大宋艺祖、赵匡胤、赵大,无论如何称呼,朕只是想要告诉躺在这里的你。大宋赵家丢掉的土地,朕已经拼尽全力一寸一寸的收回。”

    顿了一下,叶应武接着说道:“虽然现在这天下已经不是你们赵家的天下,但是至少还是汉人的天下!”(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大河万里流

    大河滚滚向东流去,浊浪滔滔。

    天武军的军营就在大河边上,江镐虽然领兵时间不长,但是却经历了前宋以及后来大明和蒙古之间一场一场扭转天下大势的大战,绝对算得上是经验丰富。所以整个天武军的军营布置下来也很有讲究。

    大河对面的蒙古军一直处于防守态势,并且更主要是面对山东方向防守,所以天武军的军营不在于怎么应对从北方而来的敌人进攻,而在于如何能够在战争爆发的时候第一时间出动。

    按照大明改制后的军制,天武军的四个师依托地形两前两后坐落在大河岸边,而在东西两处军营之间,便是洛水和汜水流入大河的地方,两水相交融,正好把东西两处军营分隔开来。江镐之所以这么做,自然也是为了平日里依托洛水演练渡河战术。

    大明皇帝驾临军营视察,对于天武军来说,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把已经操练许久的渡河战术在官家面前重演一遍。

    虽然洛水的水面足够飞雷炮肆虐河对岸,但是毕竟到时候是要强渡大河的,而大河宽阔,容不得飞雷炮发威了,所以随着江镐将旗升起,咚咚的鼓声中,新式的火炮率先冲着对岸已经设立好的几处营寨怒吼。

    随着战事平息,大明的经济已经逐渐恢复,自然也抽调出来更大的精力生产这些战争需要的物资,甚至还有了大量的囤积。所以江镐在演练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节省。

    毕竟炮手的能耐与否,都是用大量的炮弹磨练出来的。

    一枚一枚的实心炮弹呼啸着砸在岸上,径直撞开迎面的第一道寨墙,整个寨墙剧烈的晃动了一下,捆绑寨墙木头的绳索已经在这样猛烈的撞击下崩断,径直松散开来。而在这些火炮之后,十多台投石机已经同时开始呼啸,这些投石机都是工部在考察了成都府外缴获的回回炮而重新模仿设计的,所以相比于飞雷炮和床子弩,射程更远,就算是浩浩荡荡的大河也能够将石弹抛射过去,更不要说重量更轻的炸药包。

    这些曾经以摧枯拉朽之势断送了蒙古十五万大军的炸药包,这个时候也没有让人失望,本来就已经散乱的栅栏,在这接二连三扬起的爆炸中被硬生生的扫平,片刻之后岸边上那些充当蒙古士卒的草人和比拟营寨的栅栏全部都化为灰烬。

    举着千里眼看着对岸的景象,叶应武点了点头,含笑不语。

    “官家以为如何?”江镐雄赳赳向前一步,朗声说道。

    放下千里眼,叶应武看了挺胸抬头的江镐一眼,微笑着说道:“接下来便是直接以战船运载士卒渡过洛水么?”

    “官家所言正是。”江镐朗声回答,“一旦官家一声令下,末将自当亲率天武军前锋直扑对岸,现在如果官家想看的话,可以让尹督导在这里陪同官家,末将亲自率领将士为官家演示。”

    “所谓军队之演练,乃是为了让我大明之各军无论主力战军与否,都要时刻做好打仗的准备,都要时刻做好上战场的准备,”叶应武沉声说道,“所以演练的重要不在于能够扬我军威,而是在于能够体现战场的真实,能够给将士们带来切实的经验,而不是单纯的提升士气。”

    “官家的意思是?”江镐顿时试探的问道。

    叶应武转头看向小阳子:“一旦两军交手,大明的火铳弓弩便很难发挥作用,真正依靠的还得是一刀一枪实实在在的兵刃。这样,小阳子,你率领一半朕的亲卫扮演蒙古步骑,攻守双方全都是用木制刀具,箭矢也都去掉箭头,朕想看的是一场真实的演练。”

    小阳子顿时张了张嘴,上阵杀敌或者和友军交流一下,他没有任何的意见,但是扮演蒙古军这样的活计,他可不想做,这绝对是吃力不讨好了,尤其是万一把这些天武军将士打败了,那可就真的里外不好做人了。

    毕竟禁卫军一天到晚还想着从这些主力战军挖墙脚呢。

    “去!”叶应武顿时一挑眉,声音之中已经带着杀气,“如果你不去的话,那朕就亲自带着禁卫过去。告诉吴楚材和江铁,谁要是有胆量手下留情,朕就直接把他们贬到外面给朕去领乡兵!”

    小阳子打了一个哆嗦,他自然知道叶应武可不是说着玩的,这位大明皇帝素来都是言出必行,更何况他作为马上皇帝,对于这些并不害怕,到时候一旦认真起来,谁能拦得住他。更主要的是小阳子和吴楚材他们身为禁卫军的统领将领,率领的都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锐,如果让他们真的去领乡兵的话,恐怕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看着小阳子快步去了,叶应武转而把目光落在江镐身上:“镐子,有没有这个胆量让你的人和朕的禁卫军较量较量?”

    江镐霍然一拱手:“有何不敢!末将亲自率天武军健儿,必将突破陛下禁卫军之防卫,还请陛下放心!”

    “这么多年了,你都是一样的骄傲。”叶应武轻笑一声,“既然想上阵那就去吧,你们这些家伙发起狠来下手没轻没重,都给朕小心点儿。”

    等到小阳子这些人都离开了,叶应武方才轻轻呼了一口气,重新举起千里眼观望对岸的情况。他并不是对天武军的进攻能力不放心,更不是担心蒙古能在内乱之余抽调出来什么精锐力量抵挡大明铁流的威胁,而是不想让天武军因为对面敌人的弱小而掉以轻心。

    要知道叶应武刚刚起家的时候,也是一个麾下只有两千余人马的小小团练使,而他面对的敌人是阿术十五万蒙古主力大军。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叶应武一步步走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而阿术却已经埋骨疆场,成为襄阳之战的亡魂。

    叶应武自问并没有一次又一次取胜的能力,实际上他能够走到今天,和本身对于历史的掌控了解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敌人的轻敌。阿术几次三番在叶应武手中受挫,却一直没有将他看作心腹大患;贾似道一心一意的想要对付江万里,甚至一直放任叶应武成长到可以威胁他的地步;张弘范一直把目光落在灭亡前宋上,却没有料到叶应武才是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正是一个又一个人因为这样和那样偶然甚至必然的疏忽,导致叶应武现在以大明皇帝的身份站在此处,而他的身边赤旗漫卷、兵甲如云。

    叶应武很清楚天武军上下从江镐到每一名士卒都有一股“天下第一军”的傲气,正是因为这种傲气和斗志,支撑着他们在陈州损失不小之后,已然奋起向北挺进,直插开封、转战河洛,在关键时候替神策军保住了后路。

    上一次北伐大战已经过去半年,整个天武军也因为上一次的胜利愈发骄傲,甚至没有把对岸的敌人放在眼里。所以叶应武想做的就是给他们泼一盆冷水,告诉他们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世上,万物相克相生,没有最强的,只有更强的。

    而叶应武相信,禁卫军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轰隆隆的响声已经开始回荡,火炮和投石机再一次将对岸笼罩在浓浓翻滚的烟尘当中。而一排一排的天武军将士拖拽着舢板直冲向洛水。到了这一刻叶应武才意识到江镐这个家伙对着北面憋坏是憋了多久,这成百上千的羊皮筏子、竹筏和舢板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准备好的,尤其是到时候一旦有水师的支援,甚至可以保证在短短两三个时辰之内将整个天武军送到大河对岸!

    “有意思!”叶应武轻笑一声。

    这么一来第一次上岸的天武军将士人数将会达到两千余人,超出了他的预料,而也意味着这一次的演练不是叶应武想象中的禁卫军一边倒屠杀,同样有了很大的悬念。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才有看点,而且也能够让两支大明精锐在交手之中更好地学习对方的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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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弓弩手掩护,告诉一师张濡,如果两刻钟之内拿不下滩头的话,这个师长他也不用当了,给老子回家种地去吧!”江镐趴在小船上,一支支箭矢呼啸着从他身边没入水中,不时有箭矢砸在士卒的胸口,包裹在箭头上的面粉便在人身上留下一处痕迹,而那名士卒只能悻悻地站起来,算是阵亡。

    这些阵亡的士卒都直接从船上跳入水中,反正水也不深,他们站在船上还会影响袍泽弟兄的观察。

    在江铁前面,已经有十多条小船全军尽墨。而天武军一师师长张濡的将旗已经满满都是白点,如果是在战场上,这面旗帜估计已经被撕扯的看不出来原本模样了。

    一艘小船在纷纷乱乱的渡河船只之中挤了出来,传令兵举着盾牌跳入水中,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天武军第一军第一师的指挥处。实际上这指挥处就是把三四条小船横过来搁浅,而张濡正小心翼翼探头看着前面的景象。

    一排一排天武军将士怒吼着冲上去,之前的火炮和投石机已经将滩头大半的栅栏和鹿砦摧毁,不过剩下的那些依旧可以阻挡天武军的箭矢。更主要的是禁卫军那些家伙一个个身手敏捷就像猿猴一般,在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鹿砦和栅栏之间来回奔走,也不过是两三百弓弩手,就把天武军最精锐的第一师死死的压制在滩头。

    在栅栏和鹿砦之前,已经趴下了不少天武军士卒,这些中箭的士卒按照规则必须趴在地上装死,等演练结束,所以他们一个个人虽然咬牙切齿、心有不甘,但是也只能看着不断有袍泽从身边跑过,然后沮丧的倒下,只能听着嗖嗖的箭矢呼啸着从头顶掠过,去收割更多士卒的性命。

    “张师长,将军亲自下令,要求第一师在两刻钟之内务必占领滩头、向纵深进攻,否则的话······”传令兵气喘吁吁的爬过来,他们四个人赶过来传讯,只有这一个人“活”着到达张濡这里,顿了一下,传令兵涨红着脸喊道,“否则的话您就回家看孩子吧!”

    周围的士卒和将领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而张濡冷笑着环顾一周:“笑,笑什么笑,老子去看孩子,你们谁都讨不到好处!二旅长,你的人呢,为什么还没有冲上来,难道要等到第一旅都打干净了你们再上?!”

    二旅长打了一个哆嗦,急忙跑回去催促部队。而张濡紧接着看向幸灾乐祸的亲卫都都头:“你再笑笑试试?!老子不抽死你!几百个弓弩手就能够把咱们锁死在滩头,这是奇耻大辱!一旦第一旅这一次打不下来,老子带着亲卫上去,谁要是有胆量退后,斩立决!”

    顿时周围所有人都下意识提起一口气。

    “把老子的大旗举起来!”张濡沉声说道,“这不是玩乐的地方,也不是让你们嘻嘻哈哈的地方。现在咱们的前面是陛下的禁卫军,背后还有陛下亲自看着,谁要是敢疏忽了,别以为老子的刀不快!”

    一名又一名的将士纷纷微微弓起腰,手中的兵刃握紧,就像是等待号令猛地扑出的狼群,獠牙毕露!

    前面的箭矢声渐渐消散,第一旅第二指挥的进攻已经被瓦解,士卒们乱哄哄的退下来。张濡微微眯眼,朗声喝道:“天武军,万胜!”

    话音未落,他已经猛地抽出将旗,从小船掩体后面一跃而出。身后的弓弩手同时站起来拼命扣动扳机,而一排一排的亲卫都士卒和第二旅将士紧紧追随前面那一面满是白点却迎风飘扬的旗帜,大步向前!

    “天武军,万胜!”无数的士卒迎着狂风大声吼叫,挺起枪矛。

    甚至就连那些败退下来的士卒,都被这浪潮席卷着,重新向前。

    吴楚材原本以为天武军几次试探性的进攻受挫之后,应该退后修整,却没有料到他们竟然直接发动如此大规模的冲击,基本担当前锋的整个天武军第一军第一师都扑了上来,而左翼的第三师、右翼的第四师在这个时候也终于压制住滩头守军,向前猛攻。

    甚至吴楚材已经能够看到前方猎猎飞舞的江镐将旗。

    “撤,告诉弟兄们,撤退!”吴楚材急忙下令。

    几百名弓弩手借助着地形的掩护,或许能够对天武军当头棒喝,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面对天武军几个师从各个方向集团式的进攻,禁卫军这么点儿人自然不能硬扛了。

    显然也看到了滩头的情况,后面大地不断的震颤,一支一支的骑兵已经跃出地平线,从左右两路直扑滩头,虽然这些骑兵不过是两三千人,但是声势浩大丝毫不亚于千军万马。

    对岸天武军的前锋和禁卫军骑兵纠缠在一起,烟尘滚滚已经看不清情况,叶应武索性就放下千里眼。刚才天武军进攻江滩的经过他一点不剩的看完,脸上原本的平淡已经变的阴沉。

    而一旁同样举着千里眼的尹玉,下意识瞥了一眼叶应武的脸色,顿时咯噔一声,急忙转过身冲着叶应武一拱手:“陛下······”

    “告诉江镐,这一战不用打了,他已经败了。”叶应武冷笑着收起来千里眼,“蒙古鞑子在对岸的守军最多不过五万人,而且大河防线松散,一旦我军发动突袭,真正面对的敌军也就是几千人。也就是说想要以最小的牺牲渡河,最简单也是最合理的方式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河防。可是他是怎么打的,你们是怎么打的?!”

    叶应武一挥衣袖,径直向台下走去。

    而尹玉轻轻叹息一声,他知道陛下说的确实在理。这么多次大战下来,天武军虽然打的艰苦,不过终归都能够取得胜利,自然而然就使得这些将士恨不得鼻孔翘到天上,对于蒙古本部骑兵都不顾一屑,更何况是对面河防上那些蒙古汉家步卒。

    所以在几次演练中已经能够明显看出,士卒的积极性不高,不过因为一直没有对练,所以这种现象还不够明显。今天天武军上来就面对大明最精锐的禁卫军,自然将这缺点暴露无遗。

    整整一个第一师,竟然用了半个时辰才突破滩头,而滩头不过是几百名弓弩手。上万人被压制在滩头上任人宰割,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滩头登陆,素来都是进攻一方吃亏,不过尹玉明白,再怎么吃亏,以天武军的本事,按理说不可能在一些弓弩手面前伤亡这么重、进展这么慢,甚至最后得师长亲自带队,才能够逼迫对方撤退。

    整个天武军一共也就只有五个师长,如果有一个战死在这滩头,那对于天武军来说,虽胜犹败!(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七章 忘战者必危

    叶应武“咚”的一声踹门进来,大步走到书桌前面,直接坐了下来,因为他的手劲太大,所以整个房门在他进来之后还剧烈晃动了两下,方才重新重重的合上。

    站在书房梯子上的惠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如果不是跟着她的晴儿眼疾手快扶住梯子,恐怕人就摔下来了。一侧正在小心整理最新送来奏章的赵云舒对着有些惊慌的惠娘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几人小心翼翼的退到书房门口。

    随御驾从天武军军营回来的梁炎午正默然站在书房台阶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为臣子者当慎言的架势。

    赵云舒秀眉微蹙,轻声问道:“梁先生,官家这是怎么了。好久没有发这么大的火气了。”

    下意识看了一眼半掩的房门内叶应武的身影,梁炎午退后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启禀娘娘,还不是因为天武军渡河的事。天武军江将军天天叫嚷着渡河,今天陛下就让他演示一下,结果偌大的天武军竟然硬生生的被禁卫军几百人压制在滩头进退不得,最后死伤惨重方才逼迫禁卫军后退。为了这事陛下连招呼都不打就从军营里面回来了,只让天武军上下立刻送一份检讨总结过来。”

    赵云舒和王清惠下意识对视一眼,都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娘娘,您还是去劝劝陛下吧。这事事关大明北伐事宜,不能就这么算了,至少一份总结是肯定不能解决的。”梁炎午轻声说道,“陛下当时只让天武军交一份总结,这是大失所望的意思,很有可能已经开始盘算换人了。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临阵换军,更是战败征兆,此时无论是让两淮军还是神策军上阵,都需要重头再来,而且对天武军的士气必然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赵云舒轻轻颔首。天武军是叶应武起家的队伍,叶应武在这支军队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甚至就连天武军的统帅都是叶应武从小玩到大的铁杆心腹——江镐,可是谁曾想到这一次天武军把事情弄得这么糟糕,确实是辜负了叶应武的期待,甚至是给叶应武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以自家夫君那等见不得老弱残兵的性格,看到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出的精锐成了这个样子,要说不生气那可就怪了。人生气的时候,就算是最英明的君主都有可能出昏招,现在显然梁炎午也是害怕这个。无论是叶应武径直撤掉江镐,还是直接将天武军从前线撤离,对于天武军甚至对于整个大明军队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梁炎午话音未落,小阳子、吴楚材等人还有随驾北巡的诸多官吏已经小心翼翼的走到台阶下,一个个闷声不语,不过都是冲着赵云舒和王清惠郑重的弯腰拱手,此间的拜托之意自然不用言表。

    这个时候他们这些大老爷们进去劝说,不被陛下一脚踹出来才怪呢,所以只能靠后宫几位国色天香的娘娘们吹“枕边风”。

    “舒儿姊姊。”惠娘担忧的伸手拽了拽赵云舒的衣袖。

    赵云舒沉默片刻,冲着一众文武官员轻轻躬身:“诸位还请放心,本宫去试试吧,就算是劝不下官家,至少也要问清楚官家是怎么打算的。”

    梁炎午等人脸上流露出喜色,淑妃娘娘素得陛下宠爱,又是聪慧人儿,她开口答应,这事就算是没有着落也让人心里有所盘算。淑妃娘娘都劝不下来,说明陛下是动了真怒,到时候大家也就不用想别的方法,直接给京中诸位相公求救就可以了。

    “惠娘,你先回去。”赵云舒拍了拍王清惠,又想起来什么,转而看向梁炎午等人,“诸位身为大明文武官吏,无论官家动怒与否,都应恪尽职守,如此擅离职位站在此处,怕有逼宫之嫌,本宫害怕官家生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所以诸位还是先退下吧。”

    梁炎午、小阳子等人不敢发出动静,急忙拱手退下。而惠娘犹豫了片刻,看向赵云舒:“舒儿姊姊······”

    “惠娘放心,还有你先去找你琼娘姊姊商量一下对策,一旦姊姊劝不动你们再决定如何是好。”赵云舒轻声说道,“夫君平日里少有大动肝火的时候,与其在这里担心牵挂,倒不如去给夫君冲泡些苦丁茶和菊花茶,可以让夫君去去肝火。”

    惠娘应了一声,急忙拽着不知所措的晴儿去了。

    而赵云舒轻轻呼了一口气,重新伸手推开门。

    看着赵云舒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小阳子有些苦恼的跺了跺脚:“早知如此咱们就下手轻点儿了,这下可好,是把天武军打的够惨,结果还把陛下给气成这样。”

    吴楚材脸上满是尴尬的神色,搓着手在门口来回踱步。毕竟当时现场是他在指挥,所以禁卫军打的那么狠和吴楚材脱不开关系,叶应武生气自然和吴楚材也脱不开关系。

    而另外一边的江铁冷哼一声:“那些家伙这么不经打,咱们上百个弓弩手能够压制他们半个时辰,陛下要是不生气才怪呢!”

    “你这是幸灾乐祸呢?!”小阳子瞪了他一眼,虽然他的官职要比吴楚材和江铁低,不过却是叶应武贴身亲卫统领,就算是江镐他们这种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遇到他都不敢飞扬跋扈,更何况小阳子和江铁他们两个都是一起刀山火海滚出来的,大家的过命交情已经冲淡了官职之间的隔阂,说起话来也就没有什么尊卑了。

    “你可别扣帽子,某当不起!”江铁急忙摇了摇手,看向寂静无人的庭院,“现在只能期待陛下能够平静下来。”

    正好梁炎午缓步走出来,听到江铁的感慨,不由得轻声道:“陛下现在虽然生气,却也不会生气太长时间,这你们放心便是。陛下南征北战,凭借赤手挽天倾、拯元元,乃是天下公认的雄主,怎么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真的生气一两天?过了这一两个时辰平静下来就好了。”

    江铁三人一怔,旋即江铁疑惑的问道:“那梁先生为什么还让淑妃娘娘去劝陛下,这不是······”

    “这不是把淑妃娘娘往火坑里推?”梁炎午微笑着的说出江铁没有说完的话,旋即摇了摇头,“你们还是小看淑妃娘娘了,以前朝公主身份在后宫之中能够得陛下宠信如此,说明淑妃娘娘绝对不是你们表面上看去那么不问世事、单纯似水,她的心中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所以让她去劝陛下,她觉得劝的下来,自然会去试试,劝不下来自然就会一口回绝。更何况有人相劝,终归可以让陛下更快平息怒火,而且还能够让陛下把对天武军的责罚降低到最小,毕竟······”

    小阳子和吴楚材都来了兴致:“毕竟什么?”

    梁炎午伸手捋了捋胡须,笑着看了他们三个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毕竟天武军江将军是陛下的发小,江家又是绝对的当朝权贵,并且执掌天下士林之牛耳,陛下就算是不把江将军免职,对天武军有所重罚的话,按照江将军耿直的性格,必然和陛下心生隔阂,一旦有尤宣抚之流暗中挑拨离间,以后江家和大明有所间隙甚至背道而驰,恐怕几位都不想见到吧。”

    几个人微微错愕,旋即都是流露出恍然神色。

    梁炎午说的一点都不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固然不假,但是要说被叱责一番之后,人心中对陛下没有丝毫的隔阂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是江镐这种恩情就是恩情、仇恨就是仇恨的人,在这上面算的很清楚。

    等到梁炎午走之后,小阳子方才啧啧感慨一声。

    而江铁揶揄道:“秀才,你平时不是很明白么,怎么这一次也迷茫了?”

    吴楚材摇了摇头:“梁先生到底是身为陛下首席幕僚,看得比你我清楚多了。咱们以后啊还是陛下说打哪里就打那里吧。人在其位,尽力便好。”

    江铁却是重新看了一眼梁炎午的背影:“某倒是发现这位梁先生好像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谁?”吴楚材和小阳子都有些诧异。

    砸吧砸吧嘴,江铁摩挲着下巴说道:“当年在兴****时候的文相公。”

    “这么一说倒是不假。千锤百炼,大器将成,自然能够把一切看得透彻。”吴楚材不由得喃喃感叹道,“想来以后陛下也不会真的让梁先生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做下去,终归有一天是要入朝拜相的。”

    “就你看的明白!”小阳子和江铁顿时鄙夷的齐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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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子上的奏折散乱一地,而叶应武靠在椅子上,随意的拿起来桌子上的一本奏折看了一眼,哼了一声:“南康军有大龙出入鄱阳湖中,百姓惊呼奇迹,为海龙王向陛下之献礼,可预想明年风调雨顺。”

    尚没有念完,叶应武径直将奏折抡起来,狠狠的甩到地上。因为力气太大,整个奏折被直接从中间硬生生的扯开,上好的纸张如同雪花飘落。叶应武不由得冷笑着说道:“祥瑞祥瑞,这些官员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想的是什么!南康军去年歉收,难道以为朕不知道,不想着兴修水利、灌溉农田甚至鼓舞百姓另谋生路,却在这里以祥瑞为搪塞借口,当真是可笑!”

    “大千世界,可笑的事儿多了去了。”赵云舒缓步走过来,伸手捡起地上散落的奏折,重新放在桌子上。

    “你不用管这些,让梁炎午带着几个幕僚自己来收拾,让他们自己也看清楚,这送上来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奏折!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是怎么审核之后送到朕案头上来的?!”叶应武霍然坐起来,狠狠一拍桌子。

    赵云舒轻笑一声,索性也不收拾,只是直直看着叶应武:“手疼不疼?”

    叶应武重新坐回椅子上,哼了一声。

    “你又不是不知道,梁炎午他们做幕僚的对这些奏章再三审核之后送到你的案头上,这实际上已经是很少一部分了,更何况类似于祥瑞的事情,历朝历代都看做‘为政以德’、‘君主圣明’的征兆,甚至还要在史书中详细记载。他们哪里有这个胆量扣押下来。”赵云舒无奈的说道,“或许这南康军知军的本意是为了遮掩去年的荒芜,但是官家也只能收下,甚至还要有所表示,这样才能证明官家为政之贤德。”

    “朕管不了那么多,”叶应武重新捡起来那份奏章,随手拼凑一下,直接拿起毛笔批示了两句,“这知军已经不用当了,直接贬谪开发南洋去,让他自己想明白了给朕上一份奏章,南康军通判就地升任知军,给他半年时间,务必解决饥荒之事,朕会命御史台和六扇门派遣得力人手监管,不能有任何徇私舞弊!”

    赵云舒没有多说,叶应武现在在气头上,只能怪那知军马屁拍到马腿上,自认倒霉吧。毕竟赵云舒自己也很清楚,这种报祥瑞的奏章永远都是历朝历代最想要看到、又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有祥瑞说明上天的恩泽和眷顾,这也就意味着之前这个州府有过什么过错,皇帝都没有办法责怪了,甚至还要和钦天监、礼部商量商量是不是减免一年半载的税收,从而表示对上天的感恩。换句话说等于用金钱买来荣誉,而叶应武对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素来没有多大的兴致,他宁愿多收点儿税收上来。要是换做平常,恐怕叶应武也就是一笑了之,但是今天这南康军知军是撞上枪口了。

    “刚才妾身问过梁先生了,天武军的演练差强人意?”赵云舒走到叶应武身边,轻轻地帮着他揉捏肩膀,“夫君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

    叶应武哼了一声:“岂止是差强人意!好战必亡,此言不假,古往今来所有穷兵黩武的君主都免不了身死国破的下场,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大明虽然国力昌盛,但是还没有克复燕云,还有河西、西域大片大片的汉唐土地等着我们去收复,而这些家伙都在做什么,某看是闲散的时间长了,一群骄兵悍将都忘了怎么打仗!”

    顿了一下,叶应武冷笑着说道:“这些人是忘了,好战必亡固然不假,但是忘战依旧必亡!”

    就在这时晴儿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将冲泡好的苦丁茶和菊花茶送过来,显然刚才叶应武的声音吓到她了,低着头不敢说话,快步退了下去。而赵云舒一边走过去端起来一杯茶,一边微笑着说道:“夫君先别生气,喝口茶顺一顺。毕竟夫君还是大明的君主,以后无论是军政还是民政,少不了夫君费心,不能先把身体气坏了。”

    看着叶应武抿了一口,赵云舒有些无奈的说道:“夫君也清楚,这些天来朝廷一直忙着军队改革,新的制度推行下来,终归是要有一段适应的时间,更何况上一次大战下来,补充进来的新兵良莠不齐,想要让他们在短短几个月之内恢复到当初北伐时候天武军的战力,岂是那么容易。江将军时常安排天武军演练,备战不休,说明已经尽力了。毕竟这古往今来数千年,像夫君这样龙章凤姿、文武双全的雄主,又有几人?”

    “你这是溜须拍马么?”叶应武皱了皱眉。

    “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古人云:五百年必有王者兴。现在百姓都把夫君看作是这五百年来的王者,夫君当得起妾身所说的‘雄主’二字。所以夫君能够看到的许多事情,下面的将领官员未必能够看得清楚,所以他们只能在自己的眼界之内,竭尽全力罢了。”赵云舒的声音很轻柔,即使是字字句句之间实际上都关乎时事政治,却依然给人一种悦耳的感觉。(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大将敢负荆

    叶应武抿了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

    赵云舒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茶水,顿时意识到什么。显然惠娘这个猪队友放茶叶放的太多了。这是苦丁茶,不是其余的碧螺春、龙井之类。整个茶水都已经被冲泡成了浓绿色甚至有些发黑,要是不苦就怪了。

    “惠娘这丫头······”叶应武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晴儿作为后宫女官,长久伺候在君王侧,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叶应武能够想象到惠娘把其余人赶开,自己挽起袖子烧水冲茶的景象。

    赵云舒只能手上微微加力,继续轻声说道:“天武军是夫君起家的队伍,更是当年夫君带着入临安夸功的队伍,现在打得不好夫君生气,妾身自然能够理解,不过夫君要想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北面蒙古鞑子内乱虽然打得火热,但是对于大明的防范却是没有丝毫松懈,所以夫君能够依靠的主要还是沿着大河的镇海军、天武军和神策军,尤其是天武军自洛阳渡河,向西北可以直插河东路,向东北可以横扫燕云,绝对是重中之重。此时临阵换将甚至将天武军抽调南下,对于整个攻势都是一个重要的打击,甚至会影响到神策军和镇海军的士气。”

    “这些道理某明白,”叶应武显然已经气消了不少,淡淡的说道,“不过以现在天武军的状态,某真的担心他们就算是渡过了大河,也没有办法胜任进攻燕云的重任。三百年前雍熙北伐,四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只有太宗骑驴而逃;一百年前童贯北伐,二十万精锐西军陈尸白沟河。为什么?如果说雍熙北伐还能勉强归结为辽国强盛,那么童贯北伐就只有一个原因,一群骄兵悍将,以为能够和西夏打赢就不把已经残弱的辽军放在眼里。当年的西军,和现在的天武军,又有什么区别?一样的骄傲、一样的辉煌,难道还要一样的尸骨累累么!”

    赵云舒一时语塞,不是她不想回答叶应武的问题,而是叶应武所说的雍熙北伐和童贯北伐,这都是前宋的切肤之痛,也是赵家除了靖康之耻外最大的耻辱。

    赵光义骑驴而逃,将赵匡胤多年积攒下来的精锐败坏干净,使得煌煌大宋在接下来的百年间一直被辽国打压,甚至澶渊一战如果不是寇准临危拥驾北上,恐怕辽兵已经饮马大河了。而童贯一战之下更是让大宋以之为柱石的西军损伤殆尽,女真人南下的时候举国上下竟然无可战之兵,甚至直接导致了靖康之耻。

    叶应武这是直接撕开了前宋的伤疤,血肉模糊。

    “某重新带着大明儿郎跃马幽燕的时候,不想看到这样的惨案接着发生。”叶应武平淡的说道,但是赵云舒隐隐的感觉,在这一刻叶应武的眼中看到的,是白沟河畔的白骨累累,是陈家谷口的不屈老将。

    (作者按:雍熙北伐宋军战败后,老将杨业率兵断后,战死陈家谷口。)

    三百年来,太多太多的将士鲜血白流,太多太多的家庭生死离别。叶应武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他也绝对不允许天武军的堕落,更不允许多少年前的惨案在今天重演。

    他想要的,是千军万马强渡大河,三路进军,一战平定幽燕,重新收复这片华夏汉儿已经失去了三百年的土地。而显然今天在演练中的天武军,远远做不到这样的气势如虹。

    “那你想怎么办?”赵云舒在这一刻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虽然自幼长于宫禁,少有外出,但是平日里熟读经史,对于大宋这一段屈辱到很少有人愿意提及的历史自然也有所了解,不过作为赵家皇族,一般看到这里都会自动的跳跃过去。

    而现在叶应武直接开口说出来,没有丝毫的掩饰,让赵云舒的心思都被打乱,一时间竟然想不出来该怎么劝说,索性就直接问叶应武的意见。

    “江镐虽然生性鲁莽,但是绝对不是不明就里的人,更何况还有尹玉这心思谨慎的人在旁边,所以某现在只需要等,等他的答复,”叶应武放下茶杯,淡淡说道,“如果江镐不能给某一个满意的答复,那某也不介意临阵换帅。大敌当前,认人无亲疏远近之分,就算是二十年的情谊,也不能拿三路主力战军十余万将士、二十余万民夫的性命开玩笑!”

    赵云舒手上力道未减,默默地没有回答。

    “这个答案,不知道咱家‘女诸葛’是不是满意?”叶应武毕竟是叶应武,坐在九五之位上的人,不可能因为这么一件事而一直怒气冲天,那样就真的关乎个人肚量和能力问题了。作为一国之君,面对突然的难题,可以有短暂的气愤,但是剩下更多的精力应该还是放在怎么解决上。

    “什么‘女诸葛’的,你别乱说!”赵云舒俏脸微红。

    叶应武伸手挪开赵云舒的手指:“梁炎午还是有几分眼光和能耐的,倒是看得出来你是前来劝朕的最好人选。不过舒儿,某还是想说一声,下一次你想劝便劝,想说别的就说别的,捶腿揉肩什么的咱们还是免了吧,一会儿用力一会儿轻飘飘的,也不知道你是服侍人呢还是杀人呢。”

    “你说什么?!”赵云舒顿时气鼓鼓的跺了跺脚,一甩衣袖就要向外走去,不过叶应武却是一把揽住了她:

    “某现在可还是浑身火气没地方发泄,惠娘泡的这茶还是不喝为妙。所以只能换个地方泄泄火了!”

    “你放开我!”赵云舒下意识的挣扎起来。

    而房门这个时候一下子被推开,惠娘一步迈进来,正正好好看见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顿时熟练的捂住眼睛,扬了扬手中的奏章:“夫君,京城送来的奏章,政事堂和太上皇联名所署!”

    “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真是······”叶应武无奈的停下来动作,不过手臂还是死死箍住赵云舒的纤腰,没有丝毫想要松开的意思。

    赵云舒担忧了半天,又挣扎了这么久,早就疲惫,靠在叶应武的怀里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夫君你还是抓紧看看吧,政事堂和太上皇联名上书,说明是南京谋逆大案的结果判下来了,接下来怎么走很重要。还有,现在正是夫君需要军队支持的时候,怎么对待天武军,夫君也要好好考量。”

    沉默片刻,叶应武沉声说道:“惠娘,念给某听听。”

    “可不可以放开妾身,这样让别人看到了影响不好。”赵云舒有些无奈的伸手按住叶应武的臂弯。

    “有什么影响不好的,”叶应武哼了一声,“后宫宅院,朕和嫔妃言笑调弄,又不是想要白日宣银!更何况现在也就只有惠娘在这里,你们都是共患难的姊妹了,还怕什么。”

    赵云舒俏生生的翻了一个白眼,只能随着他了。

    惠娘嘻嘻笑了一声,展开奏章,只是看了一眼,俏脸旋即变了颜色:“夫君······这一次文相公他们下手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情了。”

    “怎么,还真的诛九族?”叶应武顿时松开手,也不顾上赵云舒了,大步走上前。他当初给文天祥百般暗示,就是让他们不要下手太重。文天祥跟在叶应武身边这么长时间,不会看不透这里面的玄机,如果他也违抗命令,那今天叶应武就真的要气炸了。

    毕竟当初文天祥和江镐是他当之无愧的左臂右膀。

    “首犯吴革凌迟,首犯赵尹甫凌迟,首犯翁应龙和首犯尤宣抚事关前朝和蒙古,交由六扇门审讯之后由陛下回来发落。”叶应武眼睛扫过一行,眉头已经紧皱,不过当他看到下面对于犯人家属都是“流放”或者“充入教坊司”的时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文天祥他们这是严惩首犯,尽量减少对家属的波及。

    “他们做的很完美。”叶应武接过奏章,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缓缓合上,“一旦诛九族,波及太多无辜,对于现在各处都需要劳力的大明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而对首犯凌迟,也确实能够起到和诛九族差不多的震慑作用。”

    叶应武将奏章放在桌子上,缓缓走到门口,猛地一推大门,看着外面阳光道道洒在他的身上:“前面暗藏的钉子都已经被拔除,所有的隐患被扼杀,现在是时候对文官制度大刀阔斧的改革了。”

    回头看了一眼赵云舒,叶应武沉声说道:“至于军队,舒儿你大可放心。大明的军队可能懒散腐化,但是某相信他们的忠心。只要某出现在最前列,依旧可以带着千军万马所向披靡!”

    赵云舒微微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而惠娘有些不明就里,不过叶应武显然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当年叶应武因为和王安鹤政见不合而大打出手,甚至直接把惠娘掳回家,所以对于这个丫头叶应武是心怀愧疚的,这两年来对她也是多加呵护,所以惠娘现在更像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红尘涤荡的白莲,静静地绽放在三尺柔波当中。叶应武自然想要让惠娘永远如此单纯和快乐下去,而且他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呵护她、为她支撑起一片永不坍塌的天空。

    至于赵云舒这丫头,叶应武只能翻白眼。这位前朝公主跟民间传闻一样看上去性子淡雅稳重,实际上鬼精鬼精的,叶应武基本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索性也就懒得隐瞒,反正这些大事想要决断,有一个人能够随时商量也是好的,更何况赵云舒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从来都没有妄图挑战陆婉言的地位,也没有想着联系前朝旧臣内外呼应。

    她也不过只是想着能够和自己妹妹安静的过日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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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抹晨光洒在大明洛阳行宫的屋檐上。

    琉璃瓦上还带着晨露,水珠垂下来,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这已经是大明永乐元年的七月份,炎炎夏日在河洛一带已经渐渐消退,北方的朔风又有卷土重来之意。清晨的天色开始变得更加昏暗,早晨空气中的闷热在徐徐的凉风中散尽。

    当宫门在晨曦中缓缓打开的时候,负责今天行宫巡逻各项事宜的吴楚材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一抹晨光之中,赤着上身的江镐默默的单膝跪在宫门前,就在他赤果的脊背上,还背着一根荆条,荆条上的倒刺扎入江镐的后背皮肤,鲜血一滴一滴的顺着他的背流淌。尤其是当荆条和江镐背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正好交叉的时候,更是让所有看到的人触目惊心,然后默默掩面。

    这么明显的刀伤,放在一个将军身上,必然是战场冲杀时候所受。而亲自参与了襄阳大战的吴楚材更是很清楚,这是当初江镐带着骑兵追击伯颜和张弘范的时候,被蒙古骑兵刁钻的包抄后路、一刀砍上去所致,据说当时那刀只要再往前一寸,江镐的脊梁骨就被砍断,成为天武军第一个战死的指挥使了。

    可以说这道刀伤,是当年天武军将士奋勇争先和蒙古鞑子拼命的佐证,也是江镐能够一步步的走到这个位置的凭证。

    而在江镐的身旁,天武军督导尹玉也是一般无二的打扮,垂头单膝跪地。而在他们二人身后,黑压压的七八十名天武军大小将领并没有赤身负荆,不过也是光着膀子,整整齐齐的跪着。

    大清早的行宫门口就来了这么一出,不吸引人都不可能。尤其是洛阳已经好久没有做过哪个朝代的都城,所以洛阳城的百姓也远远没有京城百姓那样对朝中的恩怨事宜见怪不怪,此时都纷纷的拥上来看热闹。不过这些百姓显然也明白跪在这里的是什么人,所以没有人敢指指点点,反而一个个言谈之间都流露出不忍之意。

    “这可是天武军的江将军啊,开国功臣,据说还是官家从小的玩伴,这是要闹哪一出?”一名百姓不由得轻声感慨道,“古人云:最是无情帝王家。莫非这官家还真的和江将军翻脸了?”

    “卸磨杀驴的活计,谁不明白,现在蒙古鞑子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官家怎么也得未雨绸缪,不能看着这些将领做大。”另外一名年轻书生哼了一声,带着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

    只不过他很快就被身边的一名老者拍了一巴掌,老者伸手捋着胡须:“年纪轻轻的,出口狂言,也不怕出门崴了脚。古往今来,负荆请罪者可不多见,乃是说明这江将军当真是犯下了什么触怒陛下的事情。更何况天下未宁,陛下还没有真的到狡兔死、走狗烹、良弓藏的地步。毕竟现在军制改革刚刚推行不久,以陛下的雄才大略,早晚还得对文官制度下手,到时候少不了这些征战沙场的将军拥兵支持。”

    顿了一下,老者接着慢悠悠说道:“话说回来,陛下想要夺权以防生变,最简单的方式还是学习前朝艺祖杯酒释兵权,否则一旦有所闪失,终究还是会祸患后世啊。”

    “老先生言之有理,我等愚昧,受教了!”洛阳作为古都,城中百姓到底还是有几分素质在其中的,更何况尊老爱幼在这个时代一直都是人们崇尚的。看到这位老者说的条条在理,百姓们纷纷拱手示意。

    而行宫之中突然传来咚咚的鼓声,大队的禁卫军士卒快步列队而出,一排排、一列列的士卒步伐整齐划一,抬步落腿的动作如同翻滚向前的浪涛,给人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赤色的旗帜在前两名都头手中向前倾斜举起,两队四列禁卫军士卒在宫门外分来站好。

    这突如其来的威武阵势,着实让看热闹的洛阳百姓吃了一惊,暗暗感慨这到底是大明一等一的禁卫雄师,当得起一个气势非凡的赞叹。而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洛阳厢军士卒,看了之后更是自行惭愧。(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九章 永乐开新政

    “恭迎圣驾!”小阳子已经大步走到宫门外,转身一拱手。

    “恭迎圣驾!”两侧的士卒和百姓同时躬身拜下去,更有甚者径直跪倒在地,声音之中更是平添几分紧张和激动。

    大明延承宋制,不是朝堂议论生死的重要场合无须行叩拜大礼,宋代君主素来讲求君王与民众在平日里的平等交谈,也因此而出现了“官家”这个并不正式,却很独特的称呼。不过这个称呼也就是在宋代延续,到了蒙古一统中原和江南,为了巩固统治不断的加强皇权,也使得跪拜礼节越来越普通寻常,至于后金南下建立清朝,使得跪拜成为了最平常不过的礼节,而华夏民族的最后一根脊梁骨,也终于在这跪拜礼节当中弯曲。

    叶应武一身黑底赤龙衣袍,腰间悬玉具剑,手平端胸腹前,大步走过来,当即朗声说道:“诸位百姓快快请起。”

    当下里叶应武也不管百姓们投过来的好奇目光,径直走到江镐和尹玉面前,上下好好地端详了一番。毕竟是夏天,就算早晨也没有把人冻到瑟瑟发抖的地步,更何况江镐和尹玉多年冲杀战场,身子骨健壮,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负荆请罪实际上也就是走个形式。

    “这大清早的不让人睡觉,是要闹哪一出啊?朕的两位爱卿?”叶应武负手而立,微微弯腰微笑着说道。

    江镐轻轻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罪臣江镐拜见陛下。启禀陛下,昨日天武军之演练差强人意,臣思量确实辜负皇恩浩荡。当日陛下将天武军托付给臣,是想要臣带着天武军为大明开疆拓土、保家卫国,谁知几次三番大战下来,天武军战功赫赫,暂未辜负陛下期望,所以全军上下有骄横懒惰之气弥漫,此为臣之不察,亦为臣之大过,还请陛下降罪。所有罪责,在臣之一身,还望陛下不要追究其余将士,都是大明千百里挑一的好男儿,只要多加训练,以后渡河北上,陛下还用得到他们。”

    江镐话音未落,尹玉也是接着朗声说道,甚至声音还提高了一些:“一切罪责,在于末将,末将辜负督导之职,当领大罪!”

    叶应武顿时轻笑一声:“你们两个有意思。大早晨起来的给朕来了一出负荆请罪也就算了,竟然现在还互相抢罪受了。古往今来,这推卸责任的有,抢功名的也有,但是这抢罪罚的还真是少见,尤其是想要一己之身为他人开脱罪名的,更是少见。”

    听到叶应武话语中已经带着丝丝怒意,江镐和尹玉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当下里齐声说道:“臣所言字字句句皆属实,还请陛下明察!”

    叶应武看了江镐和尹玉一眼,径直走过他们两个,把目光投在最前面几名天武军将领身上:“你们的将军和督导说罪责在他们一身,你们认为呢?”

    那几名将领顿时对视一眼,第一军第一师师长张濡朗声回答:“启禀陛下,臣等以为,散漫懒惰、骄傲不正之风在军中蔓延,是末将等人未能察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末将等人平日里疏于管理麾下将士,导致昨日有如此突兀情况,一旦开战,则后果不堪设想。故此事当与将军、督导二人无关,我等愿意接受惩罚。”

    “我等愿意接受惩罚!”后面黑压压一众将领同时朗声说道。

    而围观的百姓见到如此场景,也是议论纷纷。他们虽然不知道昨天洛水军演的事情,不过从刚才这些人的言行之中已经大约揣摩出来事情的始末,对于叶应武会怎么做也是充满了好奇。

    这位年轻的有些过分却又公认雄才大略的大明开国皇帝,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所有人的瞩目。

    叶应武叹息一声,看着张濡:“如果某没有记错的话,长水(张濡表字)你是从麻城之战后就一直跟着朕的吧。原来是江南西路袁州的厢兵都指挥使,带着自己手下三四十号人来投奔朕。”

    叶应武细细说来,如数家珍,张濡只是听了一半,眼眶中就已经有泪水在打滚,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大明千千万万将士,就是这师长也有很多,而陛下竟然还能够记得自己,当下里声音变得哽咽:“陛下所言一点儿不差,没想到陛下还记得末将的出身。”

    “你在前厢从十将做起,战黄州、战随州、战襄阳,一战未曾落下,累功直到第一师师长,可以说你杀的蒙古鞑子恐怕比朕亲手杀的还多。”叶应武喃喃说道,回忆曾经走过的那一个个血腥战场,不过当他低头看见张濡伸出衣袖去抹眼泪的时候,脸色顿时一沉,“朕的天武军,流血流汗不流泪,从来没有平白无故流马尿的道理,擦干净!”

    “诺!”张濡手忙脚乱的擦拭泪水。

    “你昨天指挥的第一师冲击滩头,朕一点儿不落的看过了,朕也亲眼看着你最后举起将旗亲自冲上去,突破滩头防线。”叶应武的声音不高,不过字字句句敲打在张濡的心中,“但是长水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大明天武军第一军第一师的师长!如果一个小小的滩头防线都需要师长带队去冲锋的话,那我大明一共又有几个师长,又有几个军长?!”

    张濡顿时喏喏不知道如何回答。

    “天武军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有两千人的天武军了,你的麾下也不只是十几个人,怎么才能让他们为了胜利而冲锋,为了那一面赤色旗帜而冲锋,而不是为了追随你而冲锋,这才是你要做的!”叶应武的目光在张濡身上扫过,又一一落在其余人身上。

    那些将领们打了一个寒战,纷纷不言语。

    “这一次朕也不想真的责罚你们,毕竟一个个都是追随朕刀山火海杀出来的,朕不是无情之人,更不会忘记战场袍泽、马革裹尸的情谊。”叶应武声音很平淡,但是在每一名将领新中有如雷击,“燕云未复,大河之北也基本在蒙古鞑子手中,你们都给朕记住,这仗,还有的打!”

    顿了一下,叶应武转过身,狠狠的在尹玉肩膀上踹了一脚:“这仗,还有的打!”

    又紧接着迈过去一步,在江镐肩膀上踹了一脚:“这仗,还没完,轮不到你们在这里骄傲和散漫!”

    江镐和尹玉都是咬着牙挨了一脚,谁都没说话。

    叶应武哼了哼,冲着张濡他们吼道:“去,扶你们将军和督导起来!把他们这碍眼的荆条去了。一个个光着膀子,这是给朕炫耀你们之前功勋来了,还是想要博取几个小姑娘的好感?!”

    张濡他们想笑又不敢笑,急忙七手八脚上前搀扶江镐和尹玉。两根荆条实际上对于受过大大小小伤的江镐和尹玉来说还算不上什么,不过为了表示对于陛下的尊重,这两个家伙还是很配合的虚弱倒在一众人手臂弯里。

    叶应武走了两步,突然间想起来什么,猛的扭头对灰溜溜想要撒丫子跑路的张濡他们说道:“对了,差点儿让朕忘了,你们负荆请罪朕可没要求过,之前朕要求的检讨别以为就这么过去了,而且不允许请人代写。就今天,必须交上来!”

    张濡他们顿时苦着脸一个个连连点头。

    一群打仗的大老粗,让他们写检讨比杀了他们还难受,真的不如军棍打下来甚至关禁闭呢。这个时候张濡他们甚至暗暗羡慕人家神策军和宣武军,至少人家摊上这种事还有个人可以请教。

    神策军的督导唐震和宣武军的将军李芾,可都是实打实的文官出身呢。

    而叶应武一边走入行宫,一边把目光落在禁卫军身上。他很清楚,就连第一线的天武军都已经骄傲和松散若此,更不要说大明其余的军队。或许北方的蒙古已经不需要叶应武用精锐去对付,但是并不代表着大明不需要精锐忠诚的军队和将士,毕竟叶应武面对这个已经被更改的面目全非的时代,自己也不清楚大明还要面对怎样已知和未知的威胁。

    而参照后世各国的普遍做法,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定期的演练,并且不是前宋禁军那种给皇帝摆架势的演练,而是荷枪实弹的对抗演练。

    而禁卫军,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陪练对象。

    看着叶应武嘴角的坏笑,一左一右吴楚材和江铁齐齐打了一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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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捧着茶盘的婢女小心翼翼的走到叶应武的桌前,将热气腾腾的苦酽送上案头,然后躬身退下,如果不去注意听的话,甚至根本察觉不到这几名婢女来往的脚步声,细细看去才会发现她们衣裙下面偶尔露出的都是软底鞋,显然是有人叮嘱过了。

    而叶应武的注意力没有丝毫被她们吸引,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中的厚厚基本资料和草案。平息了天武军的事情之后,叶应武也终于有精力腾出来做更重要的一件事——民政文官制度的改革。

    正是因此,叶应武这两天和梁炎午他们忙的天昏地暗,毕竟现在叶应武身在洛阳,此处只能称得上是大明的“行在”。包括政事堂三位相公和六部尚书都没有随行,所以想要一条一条分清民政改革的诸多事宜,就只能依靠叶应武带着梁炎午等等一帮幕僚来商量。这些幕僚到底是年轻,而且从政时间太短,在经验这方面远远比不上政事堂的那些官员,所以实际上大部分还是需要叶应武和梁炎午两个人来头疼。

    不过不得不说,这样高强度的磨砺,对于这些幕僚的成长还是有很大好处的。现在朝中官员已经隐隐约约看出端倪,这些平日里跟着叶应武走南闯北的年轻幕僚们,实际上对于大明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以及施政方略的了解已经超过了朝中的普通官员。他们只需要更长时间的从政经验,就完全具备登殿拜相的资格,或者换句话说,这些叶应武的幕僚就是叶应武为大明的下一代准备的新鲜血液。

    以梁炎午为首的一众幕僚根本不顾形象的在行宫大殿上东倒西歪,一个个顶着黑眼圈,只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是有多疲惫。

    “陛下,这是最终草案,还请陛下过目。”梁炎午强撑着走到叶应武面前,叶应武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草案,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随意的看了两眼,当即拿起来毛笔在最后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

    做完这些,叶应武整个人蜷缩在龙椅上,无力的挥了挥手:“让大家都休息去吧,这两天休沐。”

    叶应武尚未说完,下面诸多幕僚一个个精神抖擞的站起来,冲着叶应武纷纷乱乱的拱手,然后转身跑得飞快,甚至不管手中的材料纸张漫天飞舞。“休沐”这两个字对于他们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大家期待这两个字已经很久了,现在哪怕是能够坐在自己公廨中椅子上好好睡一觉都仿佛是上天的恩赐。

    而梁炎午也是眼皮子直打颤,这两天基本上也就睡了两个多时辰,要说不困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从叶应武手里接过来草案,还是下意识打了一个机灵。

    这厚厚的草案足足赶得上一本《史记》了,密密麻麻都是字,更是梁炎午他们这些天的心血。整个草案的主要内容还是以行省制度的建立为主,对于每一个行省所属州府甚至乡镇都有详细的划分,并且对于每个行省的主掌官员人选都列出了四五个,以备选择,名单后面则是这些官员详细的履历还有入选原因。另外还有针对不同行省草拟的发展和管辖方略,以及当地的驻军规划、民生经济要求目标等等,一条一条的开列下去,全都是细细密密的蝇头小楷。

    就算是赵云舒在这里也不会想到,当初自己在叶应武书房中看到的那一张薄薄的设想和打算,竟然会变成这么厚厚一本草案。

    “尽快派人誊抄,然后送往南京由政事堂和朝廷六部、御史台、翰林院定夺,一旦斟酌确定或者有所更改疑惑之处,速速上报朕这里。”叶应武振作精神吩咐道,“对了,还有即刻以朕的名义颁布圣旨,未来两个月之内,大明各处地方厢军配合主力战军,在各个州府戒严,六扇门和锦衣卫全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关键时刻不可有任何纰漏!”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漫上来,梁炎午当下里毫不犹豫的一拱手:“属下谨遵皇命!”

    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大殿外面。

    未来的一段时间是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时候,蒙古内乱、大明也无力北上的这段时间,简直就是上天赐给叶应武喘口气、大刀阔斧改革的时间,叶应武自然也不能浪费。

    毕竟前宋流传下来的制度过于冗杂,之前前宋整个朝堂死气沉沉,自然也不会有人察觉出来,现在大明以蓬勃向上的姿态屹立于东方,四处开疆拓土,对于官员的需求直线上升,宋朝的冗官制度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大明对于地方,尤其是新开拓的南洋和新收复的河洛的管理。

    所以叶应武就算是不想改革也不行了,尤其是现在那些遗老遗少们已经坐不住,南京闹过一场,谁知道还会不会接着闹,所以叶应武干脆直接快刀斩乱麻。你们不是一直在揣测新政是什么样的么,那老子索性就直接拉开改革的大幕!

    梁炎午缓缓转身,手中捧着草案向外走去,这是他们这么长时间来的心血,更是华夏自秦汉以来政治制度得失的汇总,可以说凝聚着前人的血泪和今人的期待,梁炎午的目光不断在草案上瞄着,总感觉重若千钧。

    还不等梁炎午离开,大明皇帝陛下已经缓缓地靠在椅背上。

    几名恭候的侍女刚想要快步上前伺候陛下休息,却发现这个年轻的君主在这短短的功夫里已经睡着了。

    鼾声如雷。(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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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宋介绍:
当零丁洋上孤傲的人影只能被后人祭奠,当崖山海面十万军民蹈海成为民族的悲哀,一个名牌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学霸级富二代懵懵懂懂重返七百年前那东南天倾之时,煌煌炎宋、赫赫蒙元,华夏大地上最悲壮的一次文明碰撞从此改变原本的方向。赤旗飘扬神州万里、山河上下,不用等淮上布衣揭竿而起,自有我带领所有华夏儿女进行一场颠覆时代的逆袭。倾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倾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倾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