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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倾宋txt下载     倾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章 万众披肝胆

    不得不说在军中一年,唐震还是很有长进的。骑兵冲下来的时机和角度都选择的恰到好处,一千多名骑兵直接从两支蒙古骑兵比较薄弱的汇合处直接冲进去,中间的骑兵将箭矢撒向两边,而外围的骑兵则是挥舞着马槊驱赶蒙古骑兵。

    他们的目的不是杀敌,而是冲进去和被包围的弟兄们汇合。

    被左右几千蒙古军包围在中间的数百名明军骑兵看着不远处突然间扬起的赤色旗帜,一张张满是血污的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旋即转化成劫后逢生的喜悦。

    大家不是害怕为大明牺牲,但是看到援兵不顾生死的杀过来,还是激动甚至渴望的。一名名已经精疲力竭的明军骑兵纷纷催动战马,战刀和马槊挥舞,在蒙古军中横冲直撞。

    虽然不断有人倒下,但是两支赤旗飘扬的军队正越来越近。

    蒙古骑兵显然没有想到这支好不容易撤退到灞原上的明军骑兵竟然会调转马头重新杀回来,而且还依仗着从高处冲锋的速度优势,强行撕开了脆弱的结合部。不过作为马背上的民族,蒙古骑兵的反应还是很快的,一支支骑兵不在漫无目的的寻觅对手,而是在百夫长的率领下一次又一次的向着明军骑兵打开的通道进攻。

    或是从两侧放出箭矢干扰,或是如同毒蛇吐信击杀两名明军骑兵之后又撤退下去,又或者径直集中两三百骑兵突入通道之中,将明军骑兵本来就如狂风中小舟的防线撕扯得七零八落,然后在唐震率队赶来支援之前又没入人群当中,让严阵以待的后方大队骑兵迎战。

    “快,撤退出来!”唐震大声吼道,他的半边身子已经染上了血红色,在寒风中结成一层薄冰。

    蒙古骑兵已经回过神来,步步向前紧闭。

    唐震清楚,自己能够打开局面,主要是杀了蒙古人一个猝不及防,等到蒙古回过神来,四五千人左右夹击,自己这不到两千人还不够人家吃抹干净的。所以时间,还是要争取时间!

    一名骑兵被马刀看中了腰间,鲜血喷涌,急忙按住伤口,马速不由的慢了下来,而周围的士卒急忙上前帮忙,不过领头的十将却是看了这受伤的自己麾下儿郎一眼,咬着牙大声吼道:“不要管他,走,快走!”

    几名士卒都有些发呆,那受伤的士卒也是飞快的推开靠近过来的同伴:“你们都走,我能杀出去的,不要管我。”

    蒙古骑兵也发现在这里明军的阻滞,纷纷上前冲击,不断地有人倒下。那腰间受伤的士卒大吼一声,手中马槊霍然投掷出,一连刺穿了两名蒙古胸膛,周围杀上来的蒙古骑兵也被吓住了,纷纷勒住战马,只不过当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动手的不过是一名受伤的明军士卒。

    而趁着这难得的空隙,剩余的明军骑兵已经呼喊着杀了出去。

    刚才下令的十将一边飞快的催动战马,一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层层叠叠的蒙古骑兵已经杀了上去,就算是坚固的磐石在这浪潮之中也会动摇,更何况一名孤零零的伤兵。

    等待他的只有粉身碎骨。

    不知不觉得,十将的眼眶已经湿润。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刚才下令撇下伤兵的是他,因为他清楚如果为了一个人而慢下来,那么等待周围十多个人的都是死亡。如果想周围士卒打算的那样留下来和蒙古鞑子同归于尽,那么或许自己的名字会被刻在钟山的石碑上,成为一个合格的英烈。

    但是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十将。

    现在敌强我弱,作为一名将领,他的主要任务是保证所有人活下去!

    “弓弩手,放!”唐震手中佩刀一指,箭矢呼啸着从他左右两边扑出去,将前面的十多名蒙古骑兵掀翻在地。

    灞原再一次露出自己的身形,莽莽苍苍覆盖着白雪,而灞原上留守骑兵手中举着的赤色旗帜迎风舞动,依旧骄傲挺立。

    “发信号,所有人向灞原撤退!”唐震大声吼道。

    灞原,还得把人拉到灞原上去,进可攻、退可守,至少······能在最后关头通过灞桥把一部分人撤下去。

    大明给十将以上的将领都印发了军规与练兵守则,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薄本子,字很小,纸也不好,却是大明将领身份地位的象征,尤其是厢一级的将领,这手册和普通人又不同,因为厢一级以上的将领,更不容易被杀被俘,所以在他们的手册当中还有更多对于大兵团作战的要求。

    唐震记得很清楚,厢一级以上的手册最后一页最后一句,清清楚楚是这么一句话。

    “留下种子好建军”。

    据说这句话是明王殿下在最后印发之前仓促加上去的,所以和前面显得文绉绉的条例有着很鲜明的区别,而且也因为这句话的朴素甚至更符合军人的风格,所以大多数的将领对于这句话铭记在心。

    对于大明来说,需要的是基层将士们能够拼杀卖力,即使是全军覆没、与敌人同归于尽也要向前,但是到了厢一级,要求恰恰相反,厢都指挥使和都虞候必须把握好战争的力度,一旦面临全军覆没的凶险,就要想着抽调一部分老卒突围杀出去,从而为重建这一支军队打下基础。

    一队老卒的重要性叶应武很清楚,或许只有百名老卒,就可以让上万的新兵由一开始咩咩叫的羊羔变成嗷嗷叫的狼,因为只有让他们感受到见过血、杀过人的老卒身上那股杀气,才能够让他们更快的成熟、熟悉战场,也熟悉如何追随着赤色龙旗向前。

    只是唐震之前以为自己永远没有将这句话变为现实的可能,神策军纵横南北,所向披靡,还没有面临全军覆没境地的险境。

    没有想到今天竟然成了现实。

    骑兵是明军当中最珍贵的兵种,也是唯一能够和蒙古等数量抗衡的兵种,所以唐震不能眼睁睁看着仅有的五千骑兵全军覆没,他必须要留下重新组建骑兵的种子。

    因为蒙古人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唐震这一支骑兵上,所以从临潼北面走的那一支明军骑兵只是和迎面的蒙古千人队一个交错之后就互相退开,就像是竞技场上的狮子和猎豹,围绕着场地不断转着圈,警惕的看着对方,却并没有贸然出手。

    现在看到信号烟花升起,领队的都指挥使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前进,撕开蒙古鞑子的防备,冲向灞原!”

    两千多名明军骑兵同时疯狂催动战马。而对面蒙古骑兵也快速反应过来,战马长嘶,马刀雪亮,迎着明军直冲过来,虽然他们的人数要少,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就畏惧马上冲锋。

    论骑兵作战,蒙古人自称世界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两队骑兵重重的撞在一起,人仰马翻。马槊和马刀在寒风中猛烈的对撞,这已经相互虎视眈眈良久的两支队伍,在这一刻已经全力爆发,马槊穿透胸膛,马刀划开胸腹,鲜血喷涌、战马悲鸣,只不过没有人哭爹喊娘,无论受伤与否,所有将士都是脸绷得紧紧的,全力向前,只求能够在脱离接触之前多杀一个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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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灞原上已经打起来了?”王进在一众指挥使和都虞候的簇拥下快步走上城墙,甚至来不及一如既往向周围行礼的士卒点头示意。

    站在城头上远眺,能够看到远处灞原上滚滚升起的烟尘。灞桥距离东门已经不远,站在城门上视力好一些的甚至还可以看清楚来往移动的黑点。虽然狂风吹散了声音,不过可以想象大战正酣。

    “火蒺藜爆炸引起的烟尘。”王进眉毛一挑,“骑兵移动之中,火蒺藜并不是很好用,逼着汉霄(唐震表字)用火蒺藜,说明咱们的人落于下风。哨骑传回来的消息怎么说?”

    站在一侧的指挥使急忙回答:“蒙古鞑子在骊山之中设下了埋伏,咱们的骑兵兵分两路包抄灞原上的两个千人队,结果蒙古鞑子骑兵主力拦腰杀出,导致弟兄们损伤惨重,现在唐虞候带着人固守在灞原上,节节后退。”

    “汉霄竟然被人算计了。”王进声音之中带着诧异,霍然转身,“快,立刻下令,中军即刻出城,一边守住灞桥南岸,一边尽量接应!”

    就在这时,一名士卒慌乱的跑上城头,见到王进,紧忙拱手说道:“指挥使,一直在城下驻扎的蒙古鞑子,开始攻城了!”

    “什么?!”王进一怔。

    蒙古军主力七八万人虽然已经抵达城下两三天,不过一直是在打造各种攻城器械,毕竟类似回回炮等大型器械在成都府被火炮以摧枯拉朽之势毁掉大半,剩余也因为没有办法通过狭窄险峻的蜀道,而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所以蒙古想要攻城,还得重新准备。

    因为京兆府本来就是汉唐故都,城池庞大,神策军骑兵派出去,还有一个厢在潼关和蒲坂等要冲守卫后路,所以散在各处实际上兵力已经捉襟见肘,王进也没有办法出城进攻,只能闭门死守,眼睁睁看着蒙古人在城池外围修筑营寨、制造器械。

    只是蒙古人一直没有动作,凡倒是让王进在加固城防之余,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或许蒙古鞑子还在等着南面的消息,或者幻想着能够围点打援。然而直到现在,王进才明白,蒙古鞑子并没有在真金太子去世的仇恨当中失去理智,他们依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属于他们的京兆大战。

    就像是草原上的狼群面对一只爪牙毕露的猛虎,并没有因为头狼的战死而不知所措,反而不断的发起一浪又一浪的进攻。一只狼虽然远远比不上猛虎,但是当狼群的数量足够多的时候,再厉害的猛虎也会因为没有办法对付从四面八方压迫上来的敌人而精疲力竭,不断地被撕扯掉皮肉。

    眼前被包围的京兆府和神策军,就是那只猛虎。

    而这些草原上的狼第一口想要吃下的,就是京兆府的明军骑兵。

    王进能够揣摩到蒙古鞑子的意图,骑兵无疑是神策军中唯一能够从蒙古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突围的军队,而且一旦他们携带大量的火器,甚至有可能反咬蒙古一口,所以蒙古的目标对准了神策军骑兵,合情合理。

    更主要的是,蒙古先对付骑兵,说明他们对于整个京兆府和京兆府当中的神策军,势在必得,甚至没有打算留活口。

    屠城这事,同样是世界上蒙古人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牙关咬得咯吱咯吱作响,王进攥紧拳头,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实际上已经顾不得骑兵了,蒙古既然开始攻城,必然会展开猛烈的攻势,从而使得明军根本没有功夫再顾及城外守军。

    “走,去北门!”王进沉声喝道,顺着城墙向北面跑去。

    而咚咚的鼓声已经将沉寂中的京兆府唤醒,大队的明军士卒冲出了营房,床子弩、飞雷炮依次搬上城头,而投石机也开始调试。

    “小心!”一名都头大吼一声。

    几道明亮的抛物线出现在空中,外面裹着火焰的石弹重重敲击在城墙上,正在快步上城的士卒被这突如其来的石弹横扫,一时间死伤惨重。王进顿时轻轻吸了一口气,没有想到蒙古的回回炮已经进行了这样的改进,被这样的石弹砸中,要比普通石弹威力大多了。

    浓烟滚滚,在城头燃烧,还没有跑到北面城墙,就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甚至就连城上多年来一直没有人清理的荒草,这一刻也都被火星点燃,很快燃烧成灰烬。

    “把飞雷炮抬上来,占据敌台和马面!”王进沉声喝道。

    城下黑压压的蒙古大军已经开始集结,而第二批石弹呼啸破空而来。

    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灞桥方向,王进心中暗暗祈祷。

    汉霄,蒙古鞑子攻城,来势凶猛,某恐怕没有办法救你了,你死了,某王进死了,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守住脚下这座城。

    这座城,不但是汉唐的故都,是曾经逝去荣光的象征,更是神策军在这黑色浪潮之中唯一的依凭。只有据城待援,才能够搏得一线生机。看着那黑压压扑上来的蒙古军,王进第一次失去了和他们在野外决一胜负的信心。

    不过好在京兆府虽然年久失修、甚至城头上都长满了荒草,但是毕竟也是当年前宋对战西夏时候在后方屯兵的重地,也是关中的中心所在,所以城池也曾经有过修缮,尤其是增加了很多浓郁的宋朝风格。

    众所周知,南北宋在和异族的大战中,多数都是采取守势,只有熙河开边少数的几次主动对外扩张,所以论进攻城池,宋军或许在历朝历代军队中都得垫底,但是说到守城,那绝对是占据巅峰的。

    神臂弩、三弓床弩甚至火器等等大中型守城器械,都是在宋军一次一次依托城垣浴血奋战中发明出来的。相对的,除了先进锋利的器械,南北宋对于城池的修筑也是独具一格。

    因为宋室的富裕,所以大多数城墙上面都是不惜人力物力构造大量的敌台和马面。

    敌台者,城墙上某一段高于其余城墙的台子,从而使得城墙一段沦陷之后,守军可以退到敌台上居高临下还击甚至打退敌人,同时也是将领站在高处指挥的不二选择。

    马面者,城墙向外凸出的部分,宋军喜欢在马面上布置三弓床弩,然后在两侧布置弓弩手,一来可以变相的增加床子弩射程,二来也可以通过两侧弓弩手射击帖在城墙下意图攀登的攻城敌军,是城墙的防御更有韧性,也能够顾及到更多的死角。

    作为曾经北宋在关中的第一重镇,京兆府的城墙上自然不缺的就是起伏的敌台和大量前凸的马面。虽然遍生荒草,但是不代表它们不堪一击。(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大将胆气豪

    听到京兆府北面的呼喊声,唐震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蒙古鞑子的意图他已经揣摩清楚了,自己等于是带着这五千骑兵走上了绝路,到时候一旦蒙古大军将京兆府合围,这些骑兵从灞桥撤退回去,也没有办法入城,王进绝对不是那种意气用事到不顾整个城的死活,专门来救骑兵的人。

    现在能够靠得住的只有自己,还有身边这三千多骑兵了。

    两路骑兵已经在灞原上汇合,实际上持续了也就只有小半个时辰的交手,使得明军这损了一千多人,而蒙古那边的损失显然也不在少数,尤其是充当诱饵的那两个千人队,现在看上去足足缩水了一半。

    蒙古人的骑兵在灞原下迅速的汇聚,他们根本没有把临潼城放在眼里,这样一个只有数百名守军的小城,等到解决了灞原上的明军骑兵主力,倒是可以当做一个不错的饭后甜品。

    只不过蒙古人没有想到,明军骑兵这一次并没有利用灞原的地势冲下来和他们决战,反而层层布防,守卫在灞桥的两侧,只要蒙古骑兵向着灞原上冲击,明军就毫不犹豫的用箭矢和火器招呼,使得并不想用死伤人数比对方还多的代价换来胜利的蒙古骑兵,一时间也不敢轻易上前。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相互****伤口。

    “虞侯,咱们真的不撤退过去?”一名都头站在唐震身边,手中端着弓弩,目光之中带着浓烈的杀意。

    唐震沉声说道:“京兆府那边已经打起来了,蒙古鞑子的主力很快就会包围上来,咱们现在根本没有撤退过去的时间,更主要的是,用三千多骑兵牵制住蒙古鞑子的主力骑兵,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都头微微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而唐震看着灞原下来回徘徊的蒙古骑兵,喃喃说道:“现在就是相互拼耐心,蒙古鞑子知道咱们居高临下,害怕伤亡过重,所以不敢轻易进攻,现在是死是活,决定权已经不在你我的手中了。”

    后面京兆府那边传来飞雷炮隆隆的炮声,说明蒙古鞑子已经开始攻城了,而且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大量的步卒出现在距离灞桥不远处,一面面黑色象征着蒙古的旗帜招展,只不过这支军队并没有丝毫想要佯攻城池的意思,反而大多数人都是面对灞桥列阵。

    显然他们的任务更多的是防止明军骑兵杀过来。

    “灞水南岸的蒙古鞑子动了!”一名都头突然间惊叫道。

    一排一排的蒙古步卒在鼓号声中开始向前移动,只留下两个千人队盯紧城门,使得城中的守军不敢轻举妄动。

    唐震心头被揪了一下,显然蒙古鞑子已经不打算将自己这支骑兵留下来了,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抽调大量的骑兵和步卒监视这么一支明军骑兵并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

    与此同时,灞原下的蒙古骑兵也开始缓缓调动,三个千人队分成三个方向准备进攻,而另外三个千人队也收拢队伍,只要前面支撑不住,他们随时可以顶上去,从而对明军形成持续不断的压迫性进攻。

    “不能再等了!”唐震低声说道。

    原来三千骑兵在这灞原上还很是安全,但是如果现在步卒也杀过来,前后夹击,唐震手中的三千骑兵就会疲于奔命,毕竟三千骑兵战力再强,也不可能抵挡与三四倍以上的敌人血战。

    尤其是蒙古想要将这支明军彻底吞并的前提下。

    “传令下去,分开两队,从蒙古三个进攻队列之间突进,直指摆脱敌人未止,向东,向渭南方向!”唐震沉声下令,霍然抽出马刀。

    伤痕累累的唐字将旗在他的头顶上猎猎飞舞,所有的士卒在这一刻微微躬身,目光之中绽放出浓烈的杀意。一匹匹战马低低嘶鸣,这一会儿的喘息已经让这些遴选出来的精良战马恢复了不少体力,只要主人鞭策,它们依旧可以昂首破风。

    “杀!”唐震牙关之中猛地爆发出一个字。

    寒风呼啸,刺骨的杀意平地而起!

    原本一直处于静止的明军骑兵,同时催动战马,马槊和战刀在这一刻闪动着粼粼雪光。

    正准备发动攻击的蒙古骑兵没有想到明军会突然杀下来,队形顿时有些混乱。后面的三支千人队急忙上前阻拦,只不过队形稀稀落落的,而且大多数的人都是惶急之下冲出来,甚至来不及张弓搭箭。

    明军的箭矢就已经扑面而来。

    不得不说唐震确实挑选了一个好机会,蒙古人为了减少火器和箭矢的杀伤,并没有拉开太长的队列,所以三支队列当中留下了很大的空隙,明军选择突击方向正是这两个空隙,只要能够在蒙古骑兵阻拦之前撕开一道口子,那么之后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明军是从灞原上冲下来的,占据速度优势,而蒙古骑兵又需要调转马头,所以等到蒙古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追不上明军骑兵了。

    唐震手中佩刀猛地砸在一名蒙古骑兵肩头,鲜血迸溅,那骑兵吃痛之下已经向一侧躲开,而唐震径直从两名骑兵之间冲过去,身后的亲卫手起刀落将那两名骑兵砍落马下。

    后面大队的明军骑兵不断向前突击,卷动泥泞和雪尘,将这个小小的缺口一倍一倍的扩大。

    蒙古骑兵也反应过来,不得不说统率这支骑兵的蒙古将领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蒙古骑兵并没有直接调转马头追赶已经杀出去的明军,而是纵马在前面兜了一个圈子,从而可以使马速不减,同时依凭他们这几天休息埋伏,所以明显要好过明军的战马体力,意图从两侧包抄过去。

    如果追赶上的话,就可以将这支令人头疼的明军骑兵彻底消灭在临潼城下,震慑临潼守军,甚至达到使城池不战而降的结局;如果追赶不上的话,也可以堵住明军骑兵向两翼撤退的可能,逼迫其在调头和蒙古拼命以及直接退入城中之间选择。

    蒙古人更巴不得他们直接退入城中,在重兵追击下入城,绝对是险而又险的举动,需要入城部队和守军极高的配合,否则很容易就露出破绽,然后被呼啸而来的敌人趁着这个机会分割包围、甚至趁机杀入城中。

    看着从两侧重新包围上来的蒙古骑兵,唐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蒙古鞑子的意思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这却是一个无解的答案。胯下的战马喘着沉重粗气,刚才短暂的休息根本没有使它们完全恢复体力,继续向前的话唐震估计冲不到临潼城下,就会被两侧的蒙古骑兵兜上来包围。

    死死咬着牙,唐震感受得到周围都头和虞侯们投过来的目光,显然他们也看清楚了现在的局势,迫切的希望唐震能够带着他们杀出去。而唐震却是清楚,自己不过是带着这么多弟兄从一个绝路走向了另外一个绝路。

    前面的临潼城不能进,临潼城小,本来存储的粮草和火器就不足,如果再平白多了三千人,实际上根本支撑不了一两天。更主要的是城中的几百守军打开城门,后面的蒙古骑兵肯定会一窝蜂的涌上去。

    这些蒙古人就像草原上杀红了眼睛的狼,什么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分散突围,能跑出去一个是一个,至少留下种子以后重建这支部队。蒙古鞑子虽然人多,但是为了能够保证消灭几支人数比较多的明军骑兵,必然会放过那些人数较少的游兵散勇。

    唐震紧紧咬着牙关,自己已经别无选择。而就当他刚准备下达命令,远处却是传来战马的嘶鸣声。马蹄踏动大地的颤抖比之前要剧烈很多,显然有一支骑兵正在飞快的接近。

    难不成还有蒙古鞑子的骑兵?

    周围的将领们脸色大变,如果还有蒙古骑兵在外围游荡的话,那就算是分散突围,杀开第一层包围,迎接他们的还有第二层。在外围的蒙古骑兵,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的。

    只不过唐震很快发现在两侧越来越近的蒙古骑兵竟然缓缓慢了下来。

    一名都头声音颤抖的说道:“都虞候,你快看!”

    目光投向马蹄声动的方向,唐震相信这一幕自己一生都不会遗忘。

    赤色的旗帜跃出白色的原野,黑压压的骑兵铺天盖地而来,就像是锋利的铁矛,刺穿猝不及防的蒙古骑兵队列,密集如雨的火铳声宣告这支骑兵的有备而来。

    更主要的是,当先的赤色旗帜迎风招展,上面的“叶”字即使是隔着这么远也能够看的一清二楚。

    普天之下,能够批量装备火铳这等先进单兵火器,并且以王室之姓作为将旗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无数的明军骑兵停下步伐,怔怔地看着这支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袍泽将士。

    他们都已经回过神来,明白来的是谁。

    而周围在重击之下如同浪花般破碎的蒙古骑兵,也在无形之中告诉明军将士们,他们已经死里逃生。

    “弟兄们,明王殿下亲自率军前来,是我辈之荣膺,随某冲!”唐震的声音有些喑哑和哽咽,这种柳暗花明的感觉自然是难以言表,但是在大敌当前,他还没有丧失理智。

    现在虽然蒙古骑兵已经被打乱了阵脚,但是毕竟他们人数不少,而援兵又是长途跋涉前来,必然人马疲惫,所以最多也就是凭借这甫一照面的突然袭击,可以打蒙古一个措手不及,一旦蒙古骑兵重新聚集,以及灞水那边的步卒赶过来支援,那么就算是再来一支援军恐怕也没有办法挽救败势。

    所以当务之急,是抓紧配合援军将蒙古骑兵彻底打懵、打垮!

    原本精疲力竭的明军骑兵纷纷怒吼着催动战马,浑身浴血的他们顶着朔风拼命向前。一匹匹战马嘶鸣,一把把兵刃雪亮。只是一面叶字大旗,就已经足够让他们为之冲锋陷阵、死不旋踵。

    临潼城下,战局瞬息急转。

    马槊重重的抽在一名蒙古骑兵腰间,江铁毫不犹豫的纵马飞驰而过,这落马的蒙古鞑子自然有后面涌上来的骑兵招呼。显然这些蒙古骑兵还没有熟悉同马槊交手。

    这种长比步卒所用枪矛、而在枪头下面还带有倒刺、蒺藜或者骨朵的兵刃,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战场上了。这是鼎盛时期横扫草西域的汉唐骑兵赖以纵横的兵刃以及他们高贵身份的象征,只不过随着两宋骑兵的没落和北方骑兵的兴起,马刀和与之配套的骑兵快速突击作战逐渐占据上风,也使得马槊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

    但是大明的建立,也注定了这种象征汉家骑兵的兵刃的重生。无数的汉家儿郎平端锋利的马槊,用难以抗拒的冲击力和超长的攻击范围,将一切在前面阻挡去路的敌人,全部碾压为齑粉!

    江铁霍然抬起马槊,迎向前面越来越近的唐震他们。

    寒风中每一个人的衣甲上都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甚至就连眉宇之间都带着冰霜,不过眼眸之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却仿佛能够融化周围一起的冰雪。

    唐震在几名都头的陪同下火急火燎的过来:“神策军四厢都虞候唐震,参见明王殿下。”

    后面吴楚材将叶字将旗插入地上,笑着说道:“唐相公不用这么客气,明王殿下不在此处。”

    “什么?”唐震等人都是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那叶字将旗。如果不是明王殿下亲临的话,那么又有谁有胆量撑着叶字将旗在禁卫军的护卫下一路杀将过来?

    江铁见唐震等人更是疑惑不解,急忙解释道:“我等渡过沋水的时候,冰面破裂,明王殿下当时正在冰上,急忙下水救人,扛起木头使得后续部队可以抓紧渡过沋水赶来支援,殿下至尊之体,亲入冰水,不幸感染风寒,所以只能留在渭南静养,而我等不敢怠慢,奉命加急前来支援。”

    吴楚材从后面补充了一句:“还好来得及时,没有让唐相公和诸位袍泽弟兄陷于敌手,否则我们就无颜面去向明王殿下复命。”

    轻轻呼了一口气,唐震的心中暖洋洋的,他没有办法想象叶应武身为九五之尊,是如何毫不犹豫的跳入冰水当中,更不敢想象以明王殿下不比兵将的身子骨,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后果。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能够安安稳稳的站在这里,是明王殿下用命换来的,这是对他唐震的信任和托付。自己就算是抛头颅洒热血,也不能让明王殿下失望!

    当下里唐震霍然伸手指着向灞原方向撤退的蒙古骑兵:“两位将军,现在咱们的弟兄固然是人困马乏,但是蒙古鞑子来往折腾,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现在鞑子摸不清咱们的来路,如果趁胜追击的话,可以将他们消灭在灞原下,否则蒙古人占据灞原,就切断了潼关、临潼和京兆府之间的联系,同时还可以俯瞰临潼,于我不利。更重要的是蒙古鞑子的步卒很有可能通过灞桥进攻临潼,到时候咱们攻守难以抉择,倒不如先占据主动。”

    江铁和吴楚材对视一眼,沉声说道:“唐相公言之有理。”

    唐震轻轻呼了一口气,看向两名禁军统领:“这是一场赌博,而且很有可能输掉。一旦咱们拿不下这些蒙古鞑子骑兵,全军覆没倒是小事,临潼和京兆府都有可能守不住!”

    缓缓握住马缰,江铁一边下令召集队伍,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唐震,微笑着说道:“唐相公不要忘了,咱们大明将士,最擅长的就是创造奇迹,最喜欢的就是赌博!”

    吴楚材也是难得爽朗的大笑一声,催动战马。

    唐震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倒是忘了这些家伙的来历。大明的禁卫军和前宋时候的禁卫军可是大不相同,前宋的那种甚至连花架子都算不上,但是大明的禁卫军,至始至终都是一群亡命之徒,一群刀头舔血却有严格的纪律和残酷杀人手段的杀胚。

    他们为战争而生,他们在战火和鲜血中磨砺,他们从组建的那一刻开始,南征北战,所向披靡。

    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战旗翻卷,明军骑兵缓缓汇聚在那一面叶字大旗之下,沾染着敌人鲜血的兵刃再一次举起,战马的低低鸣叫,将领的高声呼喊,原本渐渐沉寂下来的原野,再一次被浓烈的杀意所笼罩。

    “为了大明!”江铁手中的马槊举起。

    “为了大明!”无数的人大声响应他。

    战马逐渐加速,一面面旗帜招展。

    原野上,赤潮奔流,一往无前。(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二章 杳杳神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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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你不要逞强,现在可好,乖乖躺着吧。”絮娘放下药碗,看着叶应武脸色苍白的样子,心中就来气,忍不住轻声叱责。

    这家伙在汴梁直接将自己抛下不说,过沋水的时候,还自己跳到冰水里面,结果最后活生生憋出来发烧,而且因为轻骑千里奔袭,并没有携带随行太医,而渭南城中破败多时,人烟稀少,别说医生了,就连一个大一点儿的药铺都没有找到,城中唯一一个小药铺中掌柜的听说是给明王殿下抓药,当即都吓得差点儿晕厥过去。

    毕竟这要是抓错了药,弄出来什么好歹,恐怕掉脑袋的就不是一个人了。不过后来小阳子发狠,用刀逼着那掌柜的开药方子,总算是整出来一副药,只是管不管用那就得另说了。

    叶应武看着絮娘带着恼怒的脸颊,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你看某这不是吃饭、呼气都还可以么,这老天爷想要收走某叶应武的性命,可没有那么简单,某的命,长着呢!”

    实际上叶应武在意的不是自己的病情,而是通过这一次看出的这个时代医疗条件水平的落后,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小的发烧,要是换到后世,也就是吃了药、喝杯热水睡一觉出身汗就没事的小病,但是换到现在,确实让一群人提心吊胆。

    虽然这和生病的是明王殿下有很大关系,但是更主要的还是医疗条件的落后使得人们对于“偶感风寒”也有着很大的畏惧之情。这也使得叶应武意识到自己需要对大明的医疗体系进行更改。虽然现在临安医学院草创,但是这远远不够。

    不过叶应武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顾及医疗方面的改革,因为还有更多让他头疼的事情。

    “刚刚送过来的,临潼战报。”絮娘快步走进来,一直冰冷的俏脸上难得带着一丝笑意。

    看到絮娘的表情,叶应武也是轻轻松了一口气。他不惜一切代价令江铁和吴楚材他们向前冲击,就是担心神策军会被蒙古算计,最后导致大战还没有开始自己这边就有不可避免的损失。至少有了禁卫军这样大明最精锐的骑兵前去支援,能够增加胜算。

    “江铁他们赶到的还算及时,救出了唐震率领的神策军骑兵,反而大了蒙古鞑子一个措手不及,大明骑兵从两侧夹击,迫使蒙古骑兵撤退,在通过灞桥的时候和赶来支援的步卒相碰撞,自相践踏,死伤无数。”絮娘坐在床榻边轻声说道,打开奏章,“灞桥上下,有如血洗,灞水冰面,尸骨狼藉。大明骑兵纵横灞原上下,无人能敌。”

    叶应武点了点头,这几个家伙终究是没有让自己失望:“京兆府的情况怎么样,估计蒙古鞑子也得开始攻城了吧?”

    “嗯,”絮娘有些担忧的说道,“蒙古在早晨就开始攻城,以回回炮锤击城门,而且派兵封锁了四处城门,城中消息根本没有办法传出。咱们的骑兵在灞水一战中损伤也不少,现在把守在灞桥一侧,因为蒙古鞑子已经派遣大量步卒堵死东门,骑兵没有办法冲过去,城中具体什么情况不得而知。”

    “京兆府这一战,蒙古鞑子是下定决心要打一场胜仗了。”叶应武沉声说道,“只是要看他们有没有能耐支撑这么长时间了。”

    “夫君,你的意思是?”絮娘有些诧异,现在大明的粮草和兵甲储备都已经不足,根本没有办法派遣足够的援兵,甚至其他防线上也已经很难采取大规模的进攻行动,叶应武已经不可能像之前令川蜀军死守成都府那样调虎离山,趁机在东线组织大规模攻势了。

    叶应武眯了眯眼,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蒙古鞑子现在应该面对的不只有兵力不足、粮草供给困难这些基本的问题,他们还要面对来自西面的压力,尤其是这一次忽必烈明显是从西线抽调兵力南下,或许他曾经答应给西面几个和蒙古中央朝廷貌合神离的汗国一定好处,但是可不代表着这些汗国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眼前已经空虚的大片土地。

    对于蒙古人来说,金银、牛羊、美女实际上都是可有可无的,真正重要的还是战马和土地,他们心爱的战马和肥沃的土地。要知道蒙古最肥沃的草原,就在蒙古本部这里,要说那些在中亚吃风沙的蒙古汗国会不眼馋,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在这个时候动手也在预料之中。

    尤其是当这中间还有大明在挑拨离间的时候。

    “海都,你可不要让我失望。”等到絮娘转身去拿水,叶应武轻声喃喃说道,“这京兆府的死局能不能解开,没有想到竟然要看你的动作了。”

    沉默了片刻,叶应武旋即沉声说道:“絮娘,立刻传令下去,天武军、镇海军、两淮军、荆湖军和各路水师都不能束手旁观,这一场大战还没有到谢幕的时候,让他们拿出各自的手段来,极尽骚扰之能事,某要让蒙古鞑子在山东、河北和川蜀焦头烂额!”

    杨絮点了点头,刚想要出去,一名六扇门士卒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件呈递给杨絮:“启禀统领,川北急报!”

    杨絮一怔,蒙古鞑子的主力已经北上,在川北只留下了刘整在成都围城战中死伤不少的残部,难不成这个时候刘整还想要翻出来什么波浪?可是凭借六扇门之前对刘整的调查,他麾下的兵马粮草应该不足以再支撑一场对于某个州府的进攻。

    更主要的是刘整这么长时间来一直很老实,从来没有主动对大明挑衅,这一次莫非蒙古鞑子给了他什么指示。又或者说蒙古鞑子的目标,不是在关中,还是在川蜀?

    絮娘越想越心惊,一边让那士卒退下,一边小心的撬开火漆,只是看了一眼,手微微一抖,信件竟然随着风掉落。

    “絮娘,怎么了?”叶应武有些疑惑,什么大事能够让絮娘失态?这个时候川蜀除了川蜀军,还有荆湖军、大理军各部交替掩护,就算是没有办法进攻,也能够保障守住城池,更何况还有三尊火炮,就算是叶应武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刘整还能够折腾什么幺蛾子。

    看着叶应武,絮娘的声音微微颤抖:“夫君,刘整······刘整要投降!”

    “什么?!”叶应武霍然坐了起来。

    絮娘点了点头:“这是川蜀文相公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消息,有文相公、张安抚使的大印,又是六扇门一路护送,应该不会有差错。”

    “刘整,投降······”叶应武喃喃重复了一遍。

    刘整投靠蒙古叶应武还是了解始末的,当时刘整被贾似道和吕文德联手打压的无路可走,面对压境的蒙古大军和杳无音讯的援兵,刘整直接率领泸州投降蒙古,当时别说是收到消息的南宋朝廷了,就是城下磨刀霍霍的蒙古军也没有想到,这座川蜀一等一的坚城竟然自己竖起了白旗。

    泸州是整个川蜀防线的中间节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环,泸州丢失等于南宋在东川和西川的联系被切断,整个川蜀防线全面崩溃。可以说刘整投降是南宋除了襄阳大战最危险的一次,不过当时贾似道还算反应快速,不惜一切代价勒令吕文德进兵,最终赶在蒙古援兵陆续到达之前将刘整逼出了泸州城,使刘整退守潼川府时至今日。

    虽然明白刘整对于贾似道和吕文德的滔天恨意使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但是叶应武对刘整并没有太多的好感。这个人在整个南宋最危机的关头为了个人的恩怨而将泸州拱手让人,说明他在家国大义和个人私怨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江万里受贾似道打压甚至自求出走朝堂自保,但是未曾通敌。

    张世杰、苏刘义被胡乱发配,亦未曾通敌。

    偏偏只有刘整,只有刘整做出了这最令人不齿的举动。

    叶应武顿时有些头疼,对于这个刘整,实际上如果让他随心所欲的话,那肯定是一刀砍下去来得痛快,一来可以告慰那些因为刘整而自相残杀、埋骨疆场的将士们在天之灵,二来也可以告诉诸多的官员将领,自己对于叛国卖国的痛恨之情。

    可是叶应武还不得不面对另外一个问题,随着大明一步步向北推进,不断有汉家官员向大明投降,到时候怎么安置这些官员也需要叶应武决断,毕竟随着叶应武树立了济州府知府黄威这样的标杆,投降的人必然会越来越多,叶应武自然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抓到敌人的将领和官员或杀或流放,甚至还得对他们委以官职,从而让更多的官员看到大明对于投降的欢迎,使叶应武不需要再用人命和鲜血一座一座城池的填下去。

    杨絮有些担忧的看向叶应武:“夫君,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闭上眼睛,叶应武靠在床榻上,轻声说道:“立刻给宋瑞回信,让他尽量稳住刘整,如果刘整是真的投降的话,让他把军队退出潼川府,由荆湖军和川蜀军进驻,同时进一步逼迫汉中;如果刘整拒绝的话,那就该怎么打怎么打,不用再纵容,以后如果他再想要投降的话,也坚决不接受!”

    “夫君,刘整就算是真的投降的话,因为和咱们为敌这么久,甚至中间还有几场大战,所以心中必然会存有顾虑,这样让他直接退出潼川府,等于变相的让他交出兵权听候发落,他会同意么?”杨絮诧异说道,没有想到叶应武下达的命令会如此决绝。

    “这已经算便宜他了。”叶应武轻笑一声,“现在大明除了关中还在胶着,其余战线全部高歌猛进,如果刘整是在北伐开始之前投降的话,某或许还会考虑到他的感受,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他想投降,我们欢迎,如果是明面上投降,背地里却想要拥兵自重的话,那某就不介意铲除这颗毒瘤。”

    沉默了片刻,叶应武喃喃说道:“某相信,宋瑞应该明白某的意思,也知道他自己应该怎么做。这川蜀,交给他某还是放心的······”

    杨絮点了点头,自家夫君的意思她也渐渐揣摩清楚,叶应武这是想要用对刘整投降的处理过程来告诉其他“南望王师”的北方蒙古官员,大明不会和你们讨价还价,按照大明吩咐做的,还有一条活路,否则大军压上去,只给你自杀和被杀这两种选择!

    赤果果的震慑,但是大明有本事发出这样的震慑!

    絮娘甚至不敢想象,就在两年之前,自己所在的还是那个风雨飘摇的大宋,还是那个处处被打压、处处被欺凌的大宋。现在想想,煌煌炎宋,更像是一个夜郎自大的笑话。

    下意识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过去的叶应武,絮娘唇角边难得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

    自家夫君的呼吸很平稳,看来这风寒总算是好得差不多了。

    又有谁想过,正是这个睡姿甚至还有些孩子样的年轻男子,手掌翻覆之间已经卷动天下风潮。

    ————————————————————-

    “轰!”大地在颤抖,滚滚的气浪翻涌如波涛,黑压压冲向城墙的蒙古士卒被一片一片的掀翻在地。而很快巨大的石块就呼啸着划破天空,重重的砸在城墙上,刚才飞雷炮展露身形的那个敌台在滚滚烟尘当中仿佛直接被从城墙上抹去。

    “去救人!”一名十将大吼着招呼身后的民夫,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已经被拆毁成碎石烂瓦的敌台,飞快的扒开散落石块。只不过不等后面的民夫冲上来,天空中再一次响起凄厉的呼啸声。

    三四发石弹重重的落在了十将所站的位置,包裹在石弹外面的火油和柴草熊熊燃烧,甚至点燃了已经被掩埋在石块废墟中的炸药包,十将就看到自己眼前一片光亮,然后整个人就像断线的风筝,不由自主的高高飞了起来,之后便在剧烈的疼痛中失去意识。

    蒙古鞑子对于飞雷炮的报复来的快速而猛烈,因为他们的回回炮越来越向前,甚至快进入飞雷炮和床子弩的射程了,以至于明军将士都已经开始怀疑这些打红了眼的蒙古鞑子,会不会把投石机推到城门下面来抛射。

    王进弓着腰顺着城墙快步跑过来,沿途轻轻拍了拍几名弓弩手的肩膀,让他们把敌人放近了再打,毕竟神策军的器械和粮草不足,围城战才刚刚开始两天,一切还是以节约为上。

    “蒙古鞑子的云梯车上来了!”一名指挥使正躲在一处城垛后面,看着王进过来,急忙沉声说道,“将军,什么时候打?”

    看了一眼一台一台云梯车和架桥车在密密麻麻如蚂蚁的蒙古大军拱卫下越来越近,王进轻轻呼了一口气:“告诉弟兄们,不要着急,等到蒙古鞑子的家伙什靠近了咱们再狠狠打他,否则一旦暴露了咱们床子弩的位置,被蒙古鞑子投石机咬上,得不偿失!”

    那指挥使应了一声,急忙快步下去吩咐,而王进则是大声吼道:“把火油、金汁都给老子搬上来,还有震天雷随时准备给老子扔下去!”

    后面在上城步道和藏兵洞藏身的明军将士飞快的冲上城头,而民夫们也是手忙脚乱的抬着金汁、火油上城。这些民夫都是城中汉人,他们自然也知道蒙古鞑子一旦破城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或许他们打仗厮杀不行,但是这搬运东西还是很卖力的。

    至少可以让王进腾出更多的人手守城。

    因为城头只有稀稀落落的飞雷炮开火,所以蒙古攻城部队前进的很快,转瞬之间就已经冲到了距离护城河不远的位置。刹那间所有的将士都看向王进,等候着王进下令。

    王进死死咬着牙,看着城下,一辆辆架桥车已经冲入护城河,因为护城河过于宽阔,所以蒙古打造的架桥车只能堪堪搭在两岸,而且只有少数的两三辆,而护城河上原本就有的大石桥,都在之前就被神策军炸掉,想要一时半会的修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当黑色的潮水不得不挤成涓涓细流从少数几个架桥车上通过的时候,王进缓缓举起的手,猛地落下!

    “放!”(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三章 喋血长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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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长长的城墙上,无数的将领同时高声大吼。

    一排一排的弓弩手同时冲到城垛处,城下密密麻麻的蒙古士卒已经用不到他们瞄准,没有抢到第一排的弓弩手也没有慌乱,径直站在后面扣动扳机,将手中的箭矢抛射出去。

    而吼声尚未落下,操控床子弩的士卒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去,一支支箭头绑着炸药包、火蒺藜甚至震天雷的巨大铁矢在三弓床弩的拉动嘎吱嘎吱作响,指挥床子弩的十将一声令下,手持火把的士卒同时点燃引线。

    迎面而来的朔风被径直撕裂,一支支铁矢吼叫着重重的砸在人群当中,当然了,这些铁矢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对付架桥车和还在向前移动的云梯车。爆炸声在黑压压的蒙古士卒当中此起彼伏,密集的箭矢就像是割麦子的镰刀,每有一层呼啸而过,就有一排一排的蒙古士卒倒下。

    但是蒙古人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退缩,后面的人推攘着前面的人,在鼓声和号角声中依旧迈动步伐向前,那箭矢和爆炸虽然如同屠刀一遍一遍的收割人的性命,但是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蒙古军在前进。

    “轰!”一声巨响,一支床子弩射出的箭矢准确命中了最大的那一台架桥车,周围的护城河被一股从天而降的力量狠狠的向下一压,浪涛翻涌,水柱冲天而起,而整个架桥车被这狂风和爆炸径直撕成碎片,包括架桥车上拼命向前的蒙古士卒,被掀翻到水中就已经是好运了,大多数的人直接被硬生生的撕扯成模糊的血肉。

    几台云梯车也因为被火箭密集的射中,熊熊大火燃烧起来,而城头上的飞雷炮也因为这熊熊燃烧的庞然大物而找到目标,一发一发的炸药包呼啸着抛射出去,落在云梯车左近,将团团护卫云梯车的蒙古士卒一片一片的震倒。而云梯车后面更多的兵壮吼叫着扑上来,继续推动云梯车向前。

    站在云梯车上的蒙古弓弩手也不再顾忌自己脚底下的这个巨大器械正在燃烧,只是拼命的对准前面扣动弓弦,只不过很快他们就被更加密集的明军箭矢覆盖。

    短短一眨眼功夫,明军放出了十分之一的箭矢储量,而整个护城河也完全被鲜血染红。从城头上放眼望去,五台云梯车如同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炬,而曾经黑压压翻滚向前的蒙古大军,此时多数已经化作满地的尸体。残破的旗帜还在迎风飘扬,没有了主人战马低低嘶鸣。

    侥幸残存的蒙古士卒正在收拢队伍,而明军也没有对这些游兵散勇放箭的意思,毕竟弓弩箭矢有限,王进困守孤城,可不敢和之前暴发户一般的嚣张浪费。

    “床子弩全部退下去!飞雷炮移走!”都头和虞侯们在城头上来回奔跑。

    神策军到底是大明一等一的精锐,士卒们不用吩咐实际上就已经开始行动,三四名民壮快步抬起飞雷炮撤退,而后面的明军士卒也是推动着床子弩退到后面。如果这些大型器械全都放在敌台和马面上的话,很容易被投石机击中,那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现在守军能够靠得上的主要还是这些器械。

    还不等城头上的人全都撤下去,守军已经熟悉了的凄厉呼啸声再一次传来,一发一发的石弹这一次更有目标性,甚至四五发石弹同时砸在一个马面上,烟尘消散后,整个马面如同被一把刀从头到脚削去,只剩下一堆碎石顺着城墙洒落下去。

    “快,退下去!”王进大声喊道,自己脚下整个城墙都在拼命晃动,给人一种天昏地暗、世界末日的错觉。

    刚才明军一下子展现出来的攻击力,让蒙古军认识到自己之前的攻击还远远不够,投石机不断地吼叫,整个城墙烟尘滚滚,甚至就在左右两三丈距离内的人都看不清身影。而火光不断地升腾,京兆府历经百年屹立的城门楼已经被大火吞噬。

    透过跳跃的光影,王进甚至可以模糊看到门楼上的砖瓦纷纷如雨掉落下来,而巨大的朱漆门柱也终于承受不了大火的焚烧,重重的砸在城墙上,没有了下面立柱的支撑,横梁以及二层楼阁以玉山崩摧之势掉落,很快就化作大火当中的灰烬。

    靠在上城步道入口处一面盾牌后面,王进轻轻呼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灼热之意,不过很快这灼热就被滚滚寒风吹散。城墙上尚且没有融化的积雪化作清流融入火焰中,又旋即化作蒸汽升腾。

    “指挥使。”一名都头快步跑过来,“蒙古鞑子又开始攻城了!”

    王进眉毛一挑,蒙古鞑子这是连自家人性命都顾不上了,这么急促的进攻,很容易被自家的投石机和箭矢波及,同时一旦进攻失败,对于进攻将士的士气业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蒙古鞑子这么着急,难道她们真的是对于自己和神策军有着滔天大恨?可是王进自问神策军征战的道路上,一直都是中规中矩的打过来,也没有做下什么招惹蒙古某个将领的大事,更没有什么人神共愤的屠城杀俘事件。

    “这么说来是蒙古鞑子自己等不及了?”王进喃喃说道。

    既然你等不及,那某就拼尽全力拖住你!

    “传某命令,各部准备上城,准备上城!”王进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是带着浓浓的斗志和杀意。

    就让这京兆府成为大海浪涛面前绝对不可撼动的礁石,将一切的敌人全部拍碎在城墙下!

    “杀!”当城外蒙古士卒呼喊声四起,王进也是霍然抓起旁边的赤色龙旗,第一个冲上一片狼藉的城头。在他的身后,无数的神策军将士呐喊着紧紧追随,手中的刀剑握紧。

    ————————————-

    老童微微张大嘴看着眼前的景象。

    没有发现蒙古鞑子主力大军的真实意图,让他倍感惭愧,而且也因之一直追在这蒙古大军后面,这么多天手中的干粮都是一点一点节省下来的,有的时候甚至吃冰卧雪,就为了能够在蒙古鞑子无孔不入的斥候面前不暴露自己的行踪。

    作为一个曾经厢军的老斥候,老童在叶应武还是天武军四厢都指挥使的时候就崭露头角,之后组建锦衣卫,他作为一个资深斥候自然也当仁不让的被选了进去,之后随着叶应武的实力扩张,锦衣卫的触角也越伸越远,京兆府是整个关中的重镇,进可控河洛川蜀,退可入河西河套,锦衣卫对于这样一个重镇自然不会忽略。

    所以早在一年之前襄阳大战刚刚结束,老童就到了这京兆府隐姓埋名小心经营,要知道当时锦衣卫在很多河洛的州府还没有人手,足可见对于老童的信任和对于京兆府的看重。

    在这一年当中,老童走过了京兆府以及周围州府的每一个角落,可以算得上是活地图了,但是他也清楚,在锦衣卫这菁英云集的地方想要赢得别人的尊重,并不在于你懂得多少,而在于你实打实的军功。

    上一次攻克京兆府,实际上只是小菜一碟,毕竟蒙古守军全无斗志,而锦衣卫苦心经营一年,已经有了不小的基业,再加上大明兵临城下,城中的百姓一呼百应,所以打下京兆府实际上并没有耗费多少精力。

    紧接着老童出来探查蒙古大军的去向,却没有想到这一次马失前蹄了。

    然而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已经将一切荣辱都抛到了脑后。

    老童所在的山坡距离蒙古大军的营寨很近,甚至可以看清营寨中人员的来往活动,而他也已经在这里整整埋伏了三天,就是紧紧盯着蒙古鞑子的动作。而现在,当蒙古主力都压在城下进攻的时候,后方大寨不是继续制造攻城器械和调集援兵,而是在收拾辎重和粮草!

    蒙古鞑子这是要退兵!

    老童的眼睛有些机械的转向杀声震天的城墙方向,不由得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如果蒙古鞑子要退兵的话,那么他们攻城的意图就很明显了,通过对于京兆府暴风骤雨般的进攻,让明军以为蒙古人是不拿下城池不罢休,所以一来坚守待援,二来城中各种器械都会小心使用,根本不会想到他们的敌人实际上已经准备撤退了。

    很狡猾,但是也很有效的手段。

    老童微微眯眼,自己既然在这个地方,就不能看着蒙古鞑子大摇大摆的离开。之前已经被欺骗了一次,这一次,绝对不能再看着这些家伙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可是蒙古鞑子现在将整个京兆府包围的水泄不通,自己也没有办法传递消息。老童恨恨的一拳砸在地上,不过当他抬头的时候,却是突然想起来,在这京兆府,可不只有一支军队。

    东面,灞原上,还有大明的骑兵!

    如果这些骑兵还有七八千人,那么已经足够了。重新让自己稳定下来看了一眼山坡下的忙碌的蒙古营寨和已经启程的粮草车队,老童径直顺着山坡小心的滑下去,很快人影晃动,消失在茫茫雪原上。

    ——————————————————

    “将军,前面有蒙古鞑子,人数好像还不少!”一名都头纵马过来。

    吴楚材抬起头看向远处,几支蒙古骑兵的巡逻队正在灞水南岸来回走动,虽然他们并没有想要进攻灞桥的意思,但是看向这边的目光也是充满了敌意,吴楚材相信别说渡过灞水了,就是现在自己下令在这灞原上前进一步,蒙古鞑子的骑兵也会亮出兵刃。

    自从上一次被明军骑兵追着两处夹击吃了暗亏,对于这支盘踞在灞原上的敌人,蒙古骑兵就充满了警惕和报复之心,如果不是上面将领死死压着,恐怕他们早就已经杀过来了。

    “京兆府那边打的热火朝天,将军咱们也不能就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啊。”都头有些不忿的说道。即使是站在灞桥边上,依旧可以听见远处的京兆府城下隆隆的声响,甚至还有惊天动地的嘶吼声。

    神策军在和蒙古大军正面交锋,而这么多精锐的骑兵却只能在临潼和灞原瞪大眼睛瞧着。

    “蒙古鞑子的灞水一侧布置了重兵,甚至不惜放弃对京兆府东门和南门的进攻,就是为了防止咱们杀过去救援。到时候他们的步骑在河边一字排开放箭,甚至将河上冰面砸碎,咱们想要渡过灞水,就必须走灞桥这一条道路了,迎着密集的箭矢冲上去,和送死有什么两样。”吴楚材低声斥责道,“现在咱们这数千骑兵立在这里,蒙古鞑子摸不清咱们的意图,就不敢放松警惕,也克制着不轻易进攻,这已经是对于京兆府最大的支持了。”

    “可是······”都头有些迟疑。

    轻轻叹了一口气,吴楚材将目光投向远处那座笼罩在滚滚烟尘中的城:“除非能够找到蒙古鞑子的软肋所在,否则的话,就只能祈祷京兆府好运并且期盼后面的援军能够更快到达了。”

    “这样坐看咱们的弟兄们在前面拼命,于心不忍啊。”都头忍不住喃喃说道,回过头,却是突然间指着不远处灞水南岸的一个黑点,“将军,你看,那里好像有人,有人在向这边跑!”

    吴楚材微微一怔,急忙定睛看去,果然有一个人骑着马在白色的原野上狂奔,而在他的前后,不断有蒙古骑兵被吸引,然后滚滚如潮追上去,甚至还有的蒙古骑兵张弓搭箭,意图将这人射落马背。

    不过看得出来这绝对是一个从战场上摸爬滚打多了的老卒,不但操控战马甚是灵活,而且弯腰侧身一系列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支支箭矢呼啸着从他身侧擦过去,就是碰不到人丝毫。

    心中暗暗赞叹一声,吴楚材狠狠一拽马缰:“既然被蒙古鞑子追杀,那么十有**是城中突围出来的人或者咱们的哨探,先不管来者是谁,蒙古鞑子想要追杀的人就是咱们要救的人!”

    话音未落,吴楚材已经催动战马,身后数百名骑兵也是同时拉上手弩的弓弦,紧紧追随着他们的统帅。赤色的旗帜在灞原上飘舞,旋即沿着山坡冲向越来越近的灞桥。

    原本灞桥南岸左近的蒙古骑兵想要掉头拦截那道身影,不过听到身后密集的马蹄声,急忙重新回来,拼命的向着灞桥桥头聚拢。他们这些巡逻队不过三四十人,还远远不是数百明军骑兵的对手,所以只有先抢占灞桥这个要害所在,才能够拦住敌人。

    “大明!大明!”隐隐的可以听见那狂奔而来的人在大声呼喊。

    吴楚材眉毛微微一挑,自己人?

    旁边的士卒不用吩咐就已经纷纷扣动扳机,箭矢呼啸着扑入迎面而来的蒙古骑兵胸膛。而最前面的士卒干脆直接低下头方便身后的人放箭,然后径直伏在马背直冲上灞桥,手中的马刀划过一道弧线,刺进当先几名蒙古骑兵的战马。

    鲜血喷涌,战马吃痛之下,已经顾不得主人的拉扯,在灞桥上横冲直撞,甚至有的直接就冲入了冰封的河水中。人马重重的摔落在冰面上,冰面碎裂,血红色的水从冰窟窿中翻涌上来,染红尚未融化的积雪。

    大队明军骑兵怒吼着从慌乱的蒙古士卒当中飞驰而过,迎面追赶那一道身影的蒙古骑兵,见状并没有退缩,而是成群结队的当面迎上来。伏在马背上奔跑逃命的那人直接撞入明军队列中,一直冲到吴楚材当面方才大口喘着粗气停下。

    吴楚材手里提着的刀缓缓放下,皱眉说道:“你是······童烈?”

    老童微微一怔,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他的大名了,让他颇为诧异,急忙抬头看去,旋即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吴统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四章 引弓西北望

    寒风中,在相互看到对方的那一刹那,老童和吴楚材都怔住了。

    老童在进入锦衣卫之前,曾经在百战都当中干过一段时间,不久之后就被锦衣卫挖墙脚挖走了,在那之后,老童和吴楚材这个当时百战都的副统领并没有见过一面。

    谁曾想到,造化弄人,让两个人竟然在这里相见。

    因为老童当时在百战都当中也是数得上的精锐老卒,所以本来记忆里就好的吴楚材在看到他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当即老童也顾不得别的,几乎是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吼道:“吴统领,快,北面,北面蒙古鞑子要撤退,他们的粮队都已经启程了,营寨也在拆,现在攻城只是为了迷惑咱们!”

    “什么?”吴楚材诧异的看向老童,这家伙后来进了锦衣卫,这自己是知道的,因为明白锦衣卫和六扇门是什么样的组织,所以吴楚材平时尽量不和他们有什么瓜葛联系,所以并不知道老童竟然也在这京兆府,而且是孤身一人在万军丛中出现。

    引诱明军骑兵的叛徒,还是死里逃生的哨探?

    吴楚材的心脏砰砰直跳,这一刹那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肩膀上的重担。之前追随着叶应武南征北战,明王殿下手指之处便是百战都以及后来的禁卫军战马所向之处,根本不需要自己考虑什么前因后果,只要杀将过去就能够取得胜利。

    可是现在明王殿下不在,一个老童根本难辨其身份,吴楚材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沉声说道:“此话当真?”

    如果是真的话,那么现在蒙古一开始就不要命的进攻京兆府就可以很好的解释了,将明军杀破了胆,他们倒是好收兵。但是如果是假的话,那就意味着吴楚材的三百骑兵还有后面陆续赶来的明军骑兵,都要落入蒙古人的圈套当中,甚至在城中守军的注视下被包围、消灭!

    老童的嘴唇微微颤抖,这时候吴楚材才看到他身上不是毫发无损,两支箭矢就插在肩膀和大腿上,只不过被他强行掰断了箭杆,所以刚才距离远还看不出来,鲜血已经在风中结上薄冰,这个七尺汉子伏在马背上腰杆甚至都已经没有办法挺直,手因为流淌的鲜血和汗水结冰,所以紧紧的和马缰粘结在一起难以分开。

    老童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吴楚材,郑重的点了点头。

    吴楚材呼了一口气,正在这时,一名神策军的十将飞快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将军,当时神策军入京兆府,就是这位壮士给开的城门,末将当时率先入城,认得此人!”

    “你带着两个人,速速护送他去临潼向唐虞候和江统领报告!”吴楚材沉声说道。

    “那将军你······”十将顿时有些诧异。

    “蒙古鞑子都准备跑了,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等后面的人上来!”吴楚材低声说道,看也不看那十将,纵马上前两步,声音也随之提高,“弟兄们,蒙古鞑子正在准备撤退,他们在京兆府打的这么凶猛,就是为了迷惑咱们,索然现在咱们只有三百骑兵,但是有一人是一人,只要能够杀入蒙古鞑子后面的营寨,那么就算他有十万大军,也要不战而溃!”

    吴楚材顿了一下:“但是某吴楚材绝对不是那种只喜欢骗人的家伙,某给你们说清楚,三百人直冲敌人营寨,绝对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而且一旦蒙古鞑子有戒备或者他们大军回营,那就是十死无生!所以某也想问清楚你们,敢不敢?!”

    三百多名骑兵顿时沉默下来。

    他们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七八万蒙古大军横亘在城下,想要绕过他们,然后截杀营寨和粮队,哪里是那么容易。

    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勾当,恐怕也就只有禁卫军这些疯子才能够想得出来这么疯狂而且不可思议的打法。几名神策军的将领手微微颤抖一下,却没有人开口说话,而其余禁卫军骑兵则是目光之中爆发出来一股杀意。

    咱们禁卫军从麻城一路杀到这里,还没有说怕过谁!之前五百骑兵就有胆量追随着明王殿下冲击敌人中军,现在虽然只有三百人,但是截断粮道这事还是做得来的!

    “将军,带着咱们杀一遭,管他真假的,不能让那蒙古鞑子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一名都头大声吼道。

    他的声音未落,所有的禁卫军骑兵已经缓缓抬起手中的兵刃,他们已经用自己无声的动作来表达内心的选择。

    与此同时,一名神策军十将摇着头喃喃说道:“这群无可救药的疯子。”

    只不过就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人已经缓缓策马向前,和禁卫军的骑兵们站在了一起,这个年纪尚轻的汉子抬起头来,身后神策军骑兵也毫不犹豫的跟上来,一个个目光之中绽放出骇人的光彩。

    “那就陪你们痛痛快快的疯一场!”

    吴楚材抬头看着远处正在赶来的蒙古步卒,当即猛地一拽马缰,大声吼道:“出发!”

    战马刨动白雪,三百骑兵没有撤退,而是沿着灞水向北飞驰!

    一抹赤色在莽苍雪原上飘动,而带领大队步卒气喘吁吁追击的蒙古千夫长,看着那骑兵离开的方向,瞳孔霍然缩进!

    “不好!”千夫长牙缝中挤出来带着浓浓恐惧之情的两个字。

    ————--————————————————

    整个京兆府北门都被浓浓翻滚的烟尘所笼罩,而城墙下面密密麻麻的尸体甚至能够铺成地毯,原本就因为积雪消融而变得有些泥泞的土地,在经过无数的鲜血浸润之后,翻涌的泥水已经能够没过脚脖。

    而积了一层薄冰的护城河,早就被密集的箭矢和尸体砸碎了河面,河水已经完全被染成深红色,仿佛鲜血的温热已经能够消融城下所有的冰块和白雪。一台台曾经耗费蒙古军不少精力的架桥车,只剩下大火焚烧之后的灰烬,散落在护城河两岸,甚至还有几块焦黑的木板漂浮在水面上,任谁都不会想到,曾经有无数的人在这薄薄的木板上跑过。

    至于那些来势凶猛的云梯车,甚至还没有渡过护城河,就已经完全被焚烧,原野上十多台云梯车更像是十多把燃烧的火炬,转瞬化为灰烬,纷纷扬扬落在周围士卒的尸体上。

    战马低低嘶鸣着,蒙古北安王孛儿只斤·那木罕手按佩刀看着依然昂昂伫立的京兆府,只是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身后的回回炮还在猛烈的开火,将巨大的石弹投入城池当中,而京兆府那世间少有的高峻城墙,在这连绵十多个时辰不断的打击当中,也已经变得破败不堪。

    只是那木罕知道,如果自己再下令进攻的话,那残破的城头上、几乎已经被夷为平地的敌台上,依然会有敌人毫不犹豫的还击。仿佛回回炮能够拆掉京兆府的城墙,却拆不了这些南蛮子铸成的血肉长城。

    那木罕是亲身经历过成都府一战的,而且在那一战当中,他曾经身先士卒带着一支蒙古精锐杀入青羊观,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一切,让她终生难忘,那些南蛮子就像发了疯的狂牛一样向着他们冲过来,甚至不管自家的火器就在不远处爆炸,他们打疯了,只是为了能够夺回刚刚被那木罕踩在脚下的土地。

    那木罕很好奇是什么给予了这些南蛮子不断向前、毫不畏惧的动力,但是他知道,这些南蛮子和自己之前曾经对付过的那些南蛮子,有很大的不同。他们不再是习惯吃败仗、习惯防守防守做做样子就撤退的南蛮子,他们在为了那一面赤色龙旗而战斗,他们在为了自己的尊严和生存而战斗!

    这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疯子。

    而蒙古和南蛮子的漫长防线上,这样的疯子还有很多。

    那木罕对于蒙古人、色目人的英勇,绝对不否认,但是在他看来,再勇猛的勇士,也不是不要命的疯子的对手。

    所以不要把这些疯子逼上绝路,他们疯狂起来谁都制服不了。

    而当时忽必烈给那木罕的命令写得也很清楚,把人平平安安的带回来,不要让京兆府成为第二个成都府。蒙古在成都府损兵折将,已经难以承受的起另外一场损失了。

    毕竟,当务之急是平定起火的后方!

    那木罕下意识向着西北方向看去,没有想到那些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发难,他们确实挑选了一个好时机,这是蒙古本部最虚弱的时候,也是蒙古本部因为抽调了大量西线驻军而对于他们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

    要命的关头,那木罕需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身边的七八万大军!

    所以在收到消息的第一刻,那木罕想到的,不再是怎么进攻眼前的这个京兆府,而是怎么才能够不引起南蛮子的注意,将大军安然无恙的撤回草原。而最简单粗暴但是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掉过头来攻城,把这些疯子也打怕、打累,让他们在断壁残垣之间休息的时候,绝对想不到敌人已经趁着夜色逃之夭夭,而他们的骑兵,也因为按照那木罕的打算被全部歼灭,所以根本没有追击蒙古退兵的可能。

    只不过一步错,步步错,那木罕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这看上去天衣无缝的宏大计划,竟然出现了最致命的瑕疵。那就是蒙古骑兵拼尽全力也没有消灭那一支被引诱上钩的明军骑兵,甚至还被明军援兵赶来击败,自己这边倒是折损了大半人手。

    自此之后,那木罕更加紧准备撤退的事情,同时派出了大量的军队监视那支明军骑兵,因为他已经没有办法拿出更多的人去主动进攻那支战力不俗的明军骑兵,甚至还要想办法在不被他们发现的前提下把所有人安然无恙的撤退出去。

    至于攻城的兵力,对于那木罕来说,那些蒙古军中汉家儿郎甚至唐兀人都是不错的选择,驱赶着他们马不停蹄的猛烈攻城,并且许下了重赏。正是因为身后有屠刀和金银的威胁诱惑,这些士卒冲锋起来也甚是不要命,看的那木罕都暗暗咋舌。

    明明是一个族群的人,亮刀子玩命厮杀却是一点儿都不含糊,怎能不让人叹息和感慨。

    反正对于那木罕来说,这七八万军中随着蒙古主力一起败退下来的两三万汉人还有数千唐兀人,都不适合草原和西域的战争,甚至让她们这些外人卷入蒙古部落内部的纷争当中,根本就是家丑外扬,所以那木罕指使这些人也是没有丝毫的心理压力。

    更主要的是他们的体力远远比不上蒙古骑兵和色目人的弯刀步卒,所以到时候向北撤退如果带着这些人,也是一个累赘,如果就这么扔了,说不定还有可能被敌人收编,所以倒还不如直接消耗在这里。

    就在那木罕看着第四批冲上去的蒙古军如同潮水败退下来的时候,一名骑兵万夫长已经纵马冲到他的身边,尽量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咱们的粮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先头启程两个多时辰了,其余的还在等候您的吩咐,营寨也拆掉了大半,其余的如果来不及的话一把火烧掉也可以。”

    那木罕点了点头,这消息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大旱逢甘霖,因为那木罕这里所有的云梯车、架桥车都已经消耗殆尽,只剩下两个撞城锤如果没有办法渡过护城河的话,根本就是一个摆设。

    京兆府外的护城河尚且还没有被尸体填满,这个时候想要攻城也不可能,如果后面营寨还没有收拾好的话,那他就只能让数万大军在原野上站着吹风了。

    前来报告的这员万夫长名为阿剌罕,是那木罕手下一等一的骁将,也是追随着那木罕南征北战的心腹,这样的军机大事那木罕自然也不放心派发给别人。

    “通知各部,准备······”那木罕正准备下达命令,却是忽然间怔住了,直愣愣的看着后方。

    阿剌罕有些诧异的回头,猛地张大嘴。

    刚才还很安静的后方大寨,不知道什么时候浓浓黑烟已经腾空而起,两个人在军中多年,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粮草,这是粮草被点燃了!熊熊大火已经用不到谁来提醒,原本就疲惫不堪撤退下来休整的各部士卒纷纷看向自己营寨所在的方向,脸上满满都是诧异甚至惊恐的神色。

    “有南蛮子!”阿剌罕从牙关中挤出来这最大的一种可能,他的脸上现在也已经只剩下满满的惶恐和不知所措。

    为了保密和掩藏踪迹,蒙古军在外围确实布置了不少兵力,包括东、西、南面各处城门,就算是没有发动进攻也会有重兵戒备,但是在这主寨当中负责撤退诸多事宜的人却很少,不过是几个蒙古百人队指挥民夫在行事。

    如果南蛮子突然杀过来,那么整个营寨就要迎来灭顶之灾!

    更重要的是,这些粮草没有了,大军的军心,也就没有了。

    如果是按照之前所规划的那样,大军撤退、粮草先行的话,蒙古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明军的视野当中,但是现在,粮草没有,就算是那木罕有本事下令撤退,又有谁会遵从?

    自京兆府一路向北,还有漫漫征途,谁又能保证明军会坐着看。

    几乎是下意识的,那木罕嘶声喊道:“快,抽调全部的骑兵杀回去,杀回去,务必要保住粮草!”

    阿剌罕到底也是从成都府那样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已经有之前一个没有经历过战火的年轻将领磨砺成处变不惊的大将,此时听到那木罕的吩咐,当即招呼身边骑兵,怒吼着冲向浓烟滚滚升起的地方。

    而那木罕咬了咬牙:“鸣金,收兵,快,鸣金收兵!”(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五章 弹指灞陵雪

    吴楚材勒住战马站在山坡上,看着下面熊熊燃烧的营寨和粮队。

    大地在颤抖,可以想象蒙古骑兵正在飞速的接近当中,身材更高一些的人甚至已经能够看到地平线上飘扬的黑色旗帜。这滚滚直冲霄汉的黑烟,仿佛把天空都染成了阴云如墨的颜色,蒙古鞑子要是没有一点儿反应那还真的是不对头了。

    守卫营寨的蒙古骑兵尸体,七零八落的分布在营寨内外,这些骑兵并没有想到敌人会突然间杀出来,所以猝不及防下第一个照面就基本死伤殆尽。而那些帮着运输粮草、收拾营帐的民夫,则是直接被吴楚材驱散了。

    上百个火把同时扔下去,就算是再多的粮草,也可以在短时间内化为灰烬。而等到蒙古大军火急火燎杀过来的时候,一切为时晚矣。

    一队当先的蒙古骑兵已经飞快的冲过来,他们甚至没有停下来查看营寨的情况,因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骄傲的站在不远处山坡上,静静俯瞰着他们,赤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舞动,而在他们的脚下,蒙古骑兵的尸体层层叠叠,象征蒙古军威的黑色旗帜被当先那名骑兵踩在马蹄子底下。

    见到蒙古骑兵过来,那战马仿佛有灵性一般轻轻刨动马蹄,将沾满了鲜血和泥泞的旗帜踢下山坡。

    战马嘶鸣一声,这声音中带着浓烈的骄傲和不屑。

    没有人能够忍受这样的挑衅,尤其是草原上驰骋万里未曾有对手的蒙古骑兵。两支千人队很快从左右两边散开,向着山坡上冲去,一名名骑兵已经张弓搭箭,只要他们的统帅一声令下,他们敢拍着胸脯保证将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射成刺猬。

    只不过还不等蒙古骑兵们向前冲锋,密集如夏日暴雨的马蹄声就已经撕碎了空气,一把把雪亮的刀枪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闪耀着刺眼光芒。沿着山坡两侧,漫山遍野的明军骑兵吼叫着冲过来,他们本来就埋伏在山坡两侧,蒙古骑兵已经杀到眼皮子底下了。

    这个时候什么弓弩都已经不管用,双方已经距离近到可以把刀子刺进对方的胸膛。而且对蒙古来说很不幸的是,他们不光人少,而且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数千明军骑兵砍瓜切菜一般将猝不及防的蒙古骑兵砍倒在地。

    “埋伏,有埋伏!”一名蒙古百夫长的眼睛瞪大,只不过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枝马槊已经洞穿了他的胸膛,一朵鲜艳的血花在他的胸口绽放。那百夫长有些不可置信的低头看了一眼飞快抽出的马槊,然后缓缓的从马背上摔落在地。

    归于泥土。

    战马声声,唐震纵马直冲上山坡,一直走到吴楚材身边,方才笑着说道:“这一战下去两个千人队留不下多少了。不枉咱们费尽力气从北面渡过灞水,又渡过浐水,气喘吁吁的赶过来。”

    想要渡过灞水,可不只有灞桥这一条通路,实际上还可以从临潼北面向北行进,渡过灞水之后再兜一个圈子消灭浐水北面人数不多的几支蒙古巡逻队,然后继续向南渡过浐水,这样虽然浪费时间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但是却是躲过蒙古在东门和灞桥监视部队注视的最好办法。

    当时收到了吴楚材的消息,唐震和江铁都没有丝毫的犹豫,这两个家伙都不是什么谨慎的性格,更重要的是他们天天在临潼踮着脚尖看向京兆府方向打的热火朝天,他们自然也是焦急万分,现在终于弄明白了蒙古鞑子的意图,自然不能再轻易放过他们。

    或许这消息还有让人怀疑的地方,但是唐震和江铁都很清楚,自己没有思考和迟疑的时间。

    战场上本来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赌博,这一次他们同时选择了出击。

    也正是因为这一支骑兵主力的及时赶到,所以吴楚材他们的动作才能这么快,否则的话可能还没有烧几处粮草,就被赶过来的蒙古骑兵包围。

    “蒙古鞑子的主力已经越来越近了。”看着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黑色人潮,唐震不由得轻轻吸了一口气。而他身边的江铁和吴楚材同时缓缓握紧马缰。山坡上下数千名明军骑兵默然伫立,手中的弓弩已经缓缓端平,一个个眼神之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杀意。

    憋屈了这么多天,刚才才终于找到一展身手的时候,这些平时就以雄师劲旅自称的骑兵当然想要再和蒙古酣畅淋漓的大杀一场,虽然蒙古的主力有七八万人,但是他们没有丝毫的害怕。

    大明将士的脑海里面,还没有“怕”这个字!

    不过有点儿头脑的人却是明白,这蒙古鞑子的主力,并不是留给他们的。远处杀声震天,隆隆的鼓声仿佛要把整个天地都淹没。滚滚升腾的烟尘从放眼望不到的地方一直向这边延伸!

    城中王进可不是傻子,蒙古鞑子后方一阵大乱,甚至攻城各部也都在争先恐后的撤退,或者换一句话说,是溃不成军。这样的好机会王进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溜走,更主要的是,城中的神策军将士这么多天来在回回炮的淫威之下一直抱头鼠窜,要说窝囊的话,城外那些骑兵又谈何窝囊。

    现在蒙古鞑子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阵脚大乱,王进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全军出击的命令。甚至有的将士直接从已经被砸出缺口的城墙上跳下来,当先开始追击蒙古大军,一排排飞雷炮甚至直接抬着冲出城门,一排一排早就准备好的木板同时搭在满是血污和泥泞的护城河上,一只只战靴踩过鲜血、踩过尸体,长矛闪动着冬日的阳光和雪芒。

    漫山遍野,赤旗翻卷。

    “弟兄们,杀鞑子!”王进手里握着刀,直指前方!

    无数的明军将士在他的身边高声应和,一排一排的士卒迈动着坚定的步伐向前。这一刹那仿佛他们已经忘记了痛苦和疲惫,目光之中燃烧的只有令人畏惧的火焰!

    落后的蒙古士卒被后面扑上来的明军士卒砍翻在地,而更多的人根本没有吧这样零散的敌人放在眼里,只是拼命地向前冲。在他们的前面,本来就因为大营失火而军心浮动的蒙古大军,已经彻底慌乱,各路人马四分五裂,亲卫们纷纷保护着自家将领逃命。

    一时间已经没有人顾得上散乱的游兵散勇。

    蒙古汉卒、唐兀人甚至色目人,在原野上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撞,而蒙古骑兵已经很快收拢,保护那木罕等主帅将领撤退,哪里还顾得上他们这些比自己低一个种族地位的人。

    “快,继续向前冲!”王进一边振臂大吼,一边吩咐身边将领,“告诉前面挡路的家伙,让开道路饶他们不死!”

    实际上这个时候已经不用王进下令吩咐了,当明军步骑呼啸着在身边卷过的时候,大多数的蒙古汉卒已经很识相的让开道路,并且扔掉兵刃跪倒在两侧,低着头等候这些胜利者们发落。

    甚至包括那些走投无路的色目人甚至蒙古人,在官道两侧黑压压跪倒一片。看到此情此景,明军将士的胸膛中也已经热火升腾,谁曾想到,不久之前这一片原野和官道上,还是云集的蒙古大军和来往络绎不绝的车队,可是转瞬之间,这一切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明军队列,无数的步卒迈动步伐向前,赤色龙旗在他们的头顶上飘舞。

    旗帜上的那条赤龙仿佛活了一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火光和血色的映衬下,仰天咆哮、鳞爪飞扬!

    那曾经为守军带来噩梦的巨大投石机,就像没人要的孩子随意散落在原野上,周围的工匠、民夫和兵卒早就已经溃散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任由这些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巨大器械落入明军手中。原野上散落的粮车,无主的战马还有落魄放弃抵抗的蒙古士卒,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一场大战最后的胜利一方是谁。

    战马马蹄重重的踏在一面蒙古黑色旗帜上,王进急声说道:“蒙古鞑子的骑兵向哪个方向跑了?!”

    “北面,直向北面!”一名都头纵马冲过来,“都虞候和禁卫军的几位将军已经带人马追上去了!”

    “那咱们说什么也不能差了!”王进爽朗笑道,“唐汉霄想要拔得头筹,哪有那么容易!亲卫随某冲,其余人留下来打扫战场!”

    王进直接从一名十将手里抢过来一面赤色龙旗,旋即朗声大吼道:“大明的将士们,好儿郎生逢此役,何其幸哉,跟着某,冲!”

    话音未落,他一马当先已经冲出去,旗帜在风中猎猎舞动。而身后百余名亲卫骑兵同时兴奋的策动战马。仿佛他们的前面不是上万名蒙古骑兵,而是胜利和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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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木罕没有想到自己七八万大军竟然会崩溃的这么快,更没有想到明军竟然会来的这么快。他们好像原本已经憋足了力气,就等着蒙古展露出败象,然后像一群疯了的狼,直接扑上去一口一口的咬掉蒙古大军的血肉。

    就像是蒙古原本最喜欢用的战法一样。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那木罕身边就只剩下了万余名蒙古本部骑兵,更主要的是他的身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明军骑兵从左右两侧怒吼着冲上来,而至今那木罕都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失败的,这些南蛮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不成是地狱里的修罗和夜叉突然间冒了出来?!

    来不及细想,那木罕只知道,自己已经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更主要的是在他的面前,冰封的浐水就像是宁静没有丝毫波澜的玉带,横亘在原野之上。那木罕眉毛一挑,他已经隐隐猜测到这支人数不少的明军骑兵是怎么绕过蒙古在东门处大军戒备的。

    浐水,他们向北渡过了灞水,又兜了一个圈子向南渡过浐水!

    这是最远的一条路,也是蒙古并没有任何人防备和警戒的道路!

    不得不说南蛮子确实挑选了最刁钻的一个角度,而且也挑选了最恰当的时候,蒙古所有的粮草都囤积在一处营寨当中等着北上,而为了保密,营寨中并没有多少人驻守。

    这是给南蛮子最好的机会。

    可是他们是如何抓住这千钧一发一刻的呢?那木罕的心中满腹狐疑,甚至怀疑就在身边便有南蛮子的奸细。但是现在已经容不得他细细考量,因为他现在还需要面对一个更艰巨的任务。

    如何在南蛮子追兵赶到之前渡过浐水!

    “桥,浐水上的桥!快,向东!”那木罕的甚至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他经历过不少战事,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身在绝境,前面是冰封的浐水,背后是越来越近的南蛮子骑兵。

    同样慌乱无主的蒙古骑兵火急火燎向东面调转马头,就在不远处,有蒙古用来运输粮草的一处栈桥,此时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栈桥前后河面上的冰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融化了不少,河面上已经不是整齐如镜未磨的冰面,而是一块一块巨大的浮冰!

    刹那间那木罕都有些心有余悸,幸好刚才自己没有下令从冰面上渡河,否则恐怕人掉下去根本救不上来,而且在河边这样兜兜转转一轮,恐怕发疯一般的南蛮子就要追上来了。

    虽然不知道身后有多少南蛮子,但是那木罕清楚自己没有和南蛮子拼命的资本,甚至没有这个资格。他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些将士完完整整的带到草原上去,因为浩浩荡荡从西域、从钦察而来的敌人,已经越来越近,忽必烈现在手上根本没有可用之兵。

    这不仅精锐,而且对孛儿只斤黄金家族忠心耿耿的一万本部骑兵,是现在忽必烈现在能够仰仗的最后兵力!

    一名名骑兵小心翼翼的渡过剧烈摇晃的栈桥,而那木罕火急火燎回头看去,那滚滚的烟尘越来越近,但是并没有浮现明军骑兵的身影。虽然那木罕心中很是诧异和惊奇,但是一直等到他带着最后的亲卫百人队渡过栈桥,明军骑兵也没有再显露出身影。

    通过千里眼看着仓皇如丧家之犬离开的蒙古骑兵,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而站在他的身前身后,被禁卫军强行拦下的王进、唐震等人,脸上都带着疑惑和不解的神色。

    “总算是来得及时。”叶应武收起来千里眼,轻笑一声。

    “殿下,咱们的骑兵追上去阻拦,只要能够拖到后面步卒赶到,这些蒙古鞑子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去,殿下为什么放他们走?!”王进霍然向前两步,急促的说道。

    虽然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不过江铁和吴楚材还是微微侧身,手按佩剑,王进如果再向前一步,就是冲撞殿下了,他们身为亲卫统领,自然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不管殿下做出怎样的决定,在禁卫军眼中,殿下都是对的。

    叶应武看了王进一眼,肃然站在山坡上眺望狼烟滚滚的战场,让人丝毫看不出来明王殿下是大病初愈。

    轻轻咳嗽几声,叶应武霍然抽出来佩剑,在周围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中挑起来山坡上一点余雪,一边细细端详着,一边淡淡说道:“蒙古鞑子现在内乱正欢,朕还不想看着忽必烈就这么没了。还他一万人,让他和海都拼命去吧,最好是拼的两败俱伤!”

    顿了一下,叶应武环顾四周,笑着擦拭佩剑又重新收起来,向着山坡下走去:“咱们的战争,结束了!”

    山坡上看着叶应武的背影,王进和唐震对视一眼,轻轻呼了一口气。

    殿下还真是好手段、好算计,自己终究还是看不到他那么远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六章 酒不醉人醉

    蒙古至元四年元月,海都在钦察召开窝阔台、钦察、察合台三大汗国蒙古宗亲大会,公开抨击指责忽必烈错误的将目光放在并不适合骑兵征战的南方,从而导致蒙古各部元气大伤,也动摇了蒙古在中原和燕云统治的根基。紧接着,三大汗国达成同盟,同时向蒙古本部和一直站在忽必烈这一边的伊尔汗国宣战!

    蒙古内战,在世人惊愕的目光当中爆发。

    至于这后面到底有没有大明的身影,成为了历史上的悬案,因为无论如何,大明肯定是获益最多的一方。

    也正是因为蒙古内战的爆发,所以忽必烈下令正在进攻京兆府的那木罕撤退,奈何蒙古撤退之消息被明军斥候发现,旋即明军全面出击,蒙古大败,八万大军只有万余骑兵撤退回草原,其余全军覆没。之后蒙古和大明心照不宣的全面停战,在双方既有的控制线两侧****伤口。

    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就此以大明的惨胜而落下帷幕。

    后来史书对于一个小小明军斥候在此战中的重要作用做了详细描述,那个按理说应该消散于茫茫人海的斥候老童,也因此被历史学家津津乐道。当说到他的时候,人们往往评价——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他撬动的,不只是一场战役的胜负,而是一个帝国的兴亡。

    没有人敢于去想象,如果没有老童拼着命前去给禁卫军报信,或者说他直接倒在这条路上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那么整个战局会变成什么样子。更没有人想要去想象,如果当时吴楚材不信任老童,下令将他捉拿回临潼审问,又或者蒙古调集一支更强大的骑兵队伍守在东门外,这转瞬之间天翻地覆的大战,又是什么样的结果。

    因为历史本来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偶然汇聚在一起而组成的必然。

    没有可是,也没有如果,就是这样一次次偶然,将明军送上了关中之战胜利者的宝座。如果真的想要找出来一个理由来描述这个几乎是出乎意料落在明军手里的胜利,那恐怕就只有“造化弄人”可以形容了。

    只不过在关中父老百姓、在所有参加这一场最后血战的将士们眼中,实际上还有另外一个生动形象的词汇可以拿来描述。

    天命所归!

    他们追随的明王殿下,就是上天的宠儿。也正是因为天命在此,所以一次一次叶应武都能在乱军当中横冲直撞,偏偏又可化险为夷。此战之后,将士和百姓们看向叶应武的目光,在一如既往地崇敬之中又多了难以描述的迷信和崇拜。

    他们坚信,明王殿下手指之处,就是上天怒火倾泻的地方。

    他们也相信,赤色龙旗迎风飘舞的方向,就是胜利所在的方向。

    实际上要真的说起来为什么胜利,叶应武更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作为从后世来的穿越者,虽然曾经有过那一段在混沌之中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办法描述清楚的与洪荒的短暂交谈,但是实际上叶应武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唯物主义者。

    叶应武很清楚,除了老童及时赶到报信这个巧合之外,还有几个更重要的原因。神策军能够在蒙古大军围攻的情况下依旧死守城池,有若磐石一样的防御对于蒙古军队的士气是很大的打击,这也间接导致了后面乱起,蒙古大军直接作鸟兽散,根本没有斗志。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海都在蒙古后方掀动的风潮,已经危及到忽必烈蒙古本部的生死存亡,毕竟历史上海都作乱是在忽必烈平定了南宋之后,从而让忽必烈可以轻松的调动各路人马,直接横扫过去。可是现在蒙古主力已经在这几年高强度且连绵不断的大战中损耗殆尽,甚至这一次大战更是忽必烈咬着牙抽调西线守军南下才能够发起的。

    所以和历史上相比,忽必烈手中的可用之兵已经寥寥无几,所以他迫切需要关中的蒙古主力北上,当然了茫茫草原并不需要步卒,所以忽必烈真正想要依仗的还是那木罕手中的万余骑兵。

    只要这些骑兵保住了,其他的都好说。

    所以叶应武甚至猜测,就算是没有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战,最后那木罕也很有可能撇下步卒,率领骑兵加急北上,任由这些留下的步卒被明军的步骑追赶、分割、包围,最后消失在关中高低起伏的原野上。

    这一场胜利,根本不是绝对的巧合和命运的眷顾。

    而是蒙古自己起火的后方,已经容不得他们看到胜利的曙光。

    前面突然传来呼喊声,坐在马背上,叶应武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残破不堪的长安城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张灯结彩。一排一排火红的灯笼高高挂起,数以万计的百姓站在还冒着滚滚黑烟的城墙上下,站在没过脚踝的泥水和血污中,全部都是踮着脚尖向远处眺望。

    暗淡的黄昏光芒中,那火红灯笼就像是指引游子归家的明灯。

    原野上追杀加收拾战场,已经精疲力竭的明军将士,在看到满城光彩的这一刻,全都下意识的抬起头、挺直腰,甚至就连那都快难以挪动的步伐,也变得铿锵有力。

    周围将士的表现,让叶应武流露出一丝笑意,当即驱马沿着长长的队伍,大声喊道:“将士们、弟兄们、袍泽们,咱们是胜利的队伍,是大明的英雄,看你们的前面,看!”

    所有的人在这一刻都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在那漫漫城墙和红色灯笼上。

    叶应武微微一顿,紧接着高声吼道:“看,整个京兆府的百姓,正等候你们的归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但是现在咱们打了胜仗,回来了,凯旋了,都给朕打起精神,都给朕拿出军威!”

    一排一排的士卒昂昂抬着头,长长的枪矛高高的竖起,在阴冷的夜风中,就像是不屈昂首指向苍穹的钢铁林木,在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原野上,无数的大明儿郎昂首挺胸!

    当看到在原野上出现的身影时,无数的百姓同时高声呼喊,一道道小小的人影在城墙上跳跃、拥抱、欢呼甚至是没有丝毫意义的嘶吼。蒙古大军兵临城下,城墙防线摇摇欲坠,要说这些百姓没有任何的担心和恐慌那是不可能的。

    神策军作为大明军队,北上之时就已经抱着马革裹尸还的心态,也抱着和天武军抢夺大明第一军名号的心态,所以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昂扬的斗志更胜过内心的恐惧。但是城中百姓毕竟只是普普通通的民众,对于他们来说,明军收复京兆府、王师北定中原,绝对是最值得庆祝和欢呼的事情,但是命运往往就是这样弄人,当所有人还站在喜悦的巅峰时候,浩浩荡荡而来的蒙古大军就把他们无情的拽到了谷底。

    谁都知道反抗蒙古军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尤其是在真金太子死后处于盛怒状态的蒙古军。屠城的阴影在那黑压压的人潮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就压在每一名百姓的心头。

    但是他们也明白,这个时候就算是乖乖的开城门投降,也没有办法阻挡蒙古已经高高举起的屠刀。面对大量丢失的土地和四处暴动协助明军开城门的百姓,蒙古军一直想要找一个目标来重新树立统治和防御的根基,而将曾经反复无常的京兆府百姓杀个一干二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更主要的是,这么多百姓,归根结底还是汉人啊!

    有胆怯无能之人或许双股战战,但是关中的大老爷们这么多年来忍辱负重当着蒙古人眼中的下等人,已经窝火那么久了,现在终于找到了爆发的时候,不但家家户户都派出少有的壮丁上城帮着守卫,一些身强体壮的妇孺甚至老人,也都在城下帮着搬运砖石檑木,甚至为了弄出更多的砖石,几户人家甚至咬着牙拆了自家的祖屋。

    关中自古民风彪悍朴实,神策军上下每一名将士都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如果没有这些百姓的鼎力相助,神策军在蒙古不要命的冲击之下根本挡不住几个回合。

    还没有走到护城河边上,就已经听见无数的百姓在高声大喊:“大明,明王!大明,明王!”

    一浪盖过一浪的呼喊声扑面而来,如同横扫原野的罡风,锐不可当。

    王进、唐震,一名名将士看着走在最前面的明王殿下,眼中存留的只有敬畏甚至是狂热的崇拜。他们很清楚,虽然明王殿下是在最后紧赶慢赶出现的,但是如果没有明王殿下,或许他们现在还在城中的黑暗里面对灯火阑珊的蒙古营寨不明就里,何谈一场煌煌大胜。

    正是明王殿下,在收到消息之后毅然决然率领轻骑万里转战驰援,也正是明王殿下,不惜用自己的肩膀为援兵铺就一条康庄坦途,更正是因为明王殿下,唐震麾下的骑兵能够逃出生天甚至反败为胜,最后成功绞杀了蒙古能够拿得出手的最后一支游动骑兵。

    之后便是一连串连锁的反应,明军骑兵的保存甚至壮大,使得吴楚材他们能够在关键时候率领骑兵出击,和后面赶来支援的唐震他们一道,将蒙古大军的粮草、营寨一把火烧毁,彻底摧毁了蒙古大军的斗志,使这支足足七八万人的大军彻底崩溃,成为丧家之犬,再无战力。

    没有明王殿下,就没有现在昂首挺胸向前的他们!

    当叶应武的战马进入城门的那一刻,欢声雷动。

    白面的馍馍,滚烫的羊汤,再加上一撮撮青葱芫荽,这已经是寒冬腊月里这座饱经战火蹂躏的古城能够给凯旋的将士唯一也是最好的礼物。站在街道两侧,无数的百姓扶老携幼,一双双手捧着虽然并不贵重却凝聚着他们心意的食物。

    当叶应武的旗号在风中飘扬的时候,整座城已经彻底陷入狂欢。

    “明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知是谁在大喊,片刻之后,这“万岁”的呼喊声就已经响彻已经成为一片灯火海洋的京兆府。

    叶应武抿着嘴,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马背上冲着一张张喜悦的面孔正**了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汉唐以后,这座城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王者。”策马缓缓走在人群中,唐震忍不住发出更类似于士子书生的感慨,而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就一直落在前面叶应武的身上,至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的转移。

    而和唐震并肩齐驱的王进,环顾四周之后,喃喃说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今日这京兆府甚至关中的民心,尽归明王殿下矣!”

    唐震微微侧目,沉声说道:“你不高兴么?”

    并没有直接回答唐震的问题,王进也是看向叶应武,感慨一声:“能够得到关中百姓拥戴,又不辜负他们的,放眼天下也就只有明王殿下了。”

    ——————————————-

    “为明王贺!”一名指挥使举起酒碗,脸上醉醺醺的,不过手上的动作还是很规范,郑重拱手,一点儿酒液都没有洒出来。

    叶应武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将手中酒杯和指挥使碰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身后站着的杨絮和小阳子等人都有些担忧的看着步伐都不太稳重的叶应武,不过最后谁都没有说什么。明王殿下的酒量大家心知肚明,像走到指挥使这个地步的都是当初跟着叶应武走南闯北的老部下,自然也很清楚,不过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大喜的日子,谁都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明王殿下拿着一个小小的酒杯,而对面的人手中酒碗往往比他大十多倍,这就已经算是大家放水。

    这一场祝捷大会,甚至已经演变成一众将领在明王殿下面前比拼酒量的大赛。而且站在高台上放眼望去,已经不只是这些喝的东倒西歪的将领,神策军劫后余生并且凯旋的将士们、禁卫军雄赳赳气昂昂的精锐骑兵还有那些跟着守城士卒跑前跑后的壮丁,此时都已经不分彼此、不分出身,勾肩搭背的在一起,手中酒碗互相碰撞着,京兆府中酒楼珍藏的西凤老酒随意的在空中倾洒。

    一头头肥猪、一只只山羊,篝火燃烧,载歌载舞,整个京兆府已经完全陷入欢乐当中。

    “为明王贺!”仿佛是商量好了一般,从****的当地名宿再到这些将领们,祝酒词都只有四个字,但是崇拜、敬仰、誓死追随之情,已经尽数蕴含其中,只有曾经在战场上互相托付了后背的袍泽兄弟,才能够把一切都化为如此简单的四个字和飞扬在空中的酒液。

    接连和几名都头、十将甚至普通士卒喝过之后,叶应武醉醺醺的走到点将台下,找了一个昏暗的角落一屁股坐下来。只不过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喝的烂醉的家伙。

    “进子,你酒量那么好,怎么也躺在这里?”叶应武一挑眉,手中的酒杯挑衅似的举起来。

    看清楚火光中的人脸,王进急忙想要站起来拱手行礼:“末将参见明王殿下。”

    “行了!”叶应武摆了摆手,“你小子这个时候和某玩这些虚与委蛇的,也没有有意思。”

    王进脸上流露出尴尬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他和江镐不同,江镐这人是少见的直肠子,不管叶应武走到了什么地步,他都把叶应武看作当初和自己一起放荡三十六花街柳巷的叶远烈,所以什么话都能跟叶应武说的开,在他面前也像年少时候一样。

    可是王进毕竟还是拘谨一些,而且他爹爹还在朝中为官,不像江镐爹爹江万里年事已高,已经荣归乡里,父子两人一个在朝中执掌六部,一个在外面坐拥大军,自然不可能再同之前那样和叶应武没大没小。要是把明王殿下惹急了,别说杯酒释兵权,直接一个罪名安下来就是九族遭殃!

    沉默片刻,叶应武沉声说道:“进子,你不要多虑。某虽然现在是明王,是万民的殿下,但是某希望在你心中某还是那个叶远烈,还是那个叶使君。”

    王进心头一热,古人云,君恩深重,难以消受,今日得尝,果然如此。当下里他便抓起身边的酒坛倒满,看着叶应武。

    两只酒杯碰撞在了一起,酒液飞溅。

    “进子,跟着我,跟着我。”叶应武喃喃说道,“看咱们的锦绣山河!”(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七章 回首潇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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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潼川府位于成都东面,比邻成都大门绵竹关,可以称得上是成都府的东侧屏障,想要从北面杀入成都府,就需要攻克这潼川府。而为了体现潼川府的重要战略地位,南宋时候就设立的潼川府路,将其从利州路和成都府路当中分出来,并且同时管辖北面的潼川府和南面的泸州,都是川蜀防卫当中一等一的重镇。

    只不过天不遂人愿,潼川府路自从建立那一天开始就命途多舛,先是蒙古大军从北面横扫,一路所向披靡,使得潼川府、成都府一夜之间陷落,潼川府路并没有起到建立的初衷,而紧接着便是震动天下的刘整叛变,泸州归降蒙古,使得偌大的潼川府路竟然一寸土地都不复前宋所有。

    如果不是后来贾似道大发雷霆,督促吕文德进兵,总算是打下了泸州保住潼川府路的半壁河山,恐怕这个新生的路就直接名存实亡了。只不过刘整退到潼川府之后,就有了成都府甚至后面关中蒙古军的支持,寸步不让,使得吕文德也只能望而却步。

    之后叶应武虽然曾经击败刘整,而明军也在几次北伐当中凯歌高奏,但是还没有哪一次打到潼川府门外,倒是后来蒙古大军在这里集结,一路突破绵竹关直抵成都府,使得川蜀军不得不通过死守成都府来拖延时间,爆发了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血战。

    勒马站在潼川府前的山坡上,张珏脸上满是肃杀之意。

    而他的身后,无数的明军步骑,黑压压的排开,如同从天边一直压向城头的黑色乌云。而在这密集的人影当中,赤色的旗帜迎风飘扬,一名名士卒下意识的迎着风抬头看去。

    刹那间,张珏感觉自己面前从来都像一道天堑一般难以逾越的潼川府,竟然会如此渺小,似乎一个拳头砸下去就会彻底扁平。战马在风中低低嘶鸣着,天府之国上空盘旋的朔风,虽然相比中原更加湿润和温暖,但是终归还是带着三分寒意,沁人脊骨。

    “君玉,走吧。”高达不知道什么时候缓缓策马走到张珏身边。

    而在张珏的身边,昝万寿、史训忠同时抬起手中的刀刃,看向潼川府的目光之中带着复杂神情。

    城头上突然响起咚咚的号炮声。而张珏呼了一口气,沉声下令:“擂鼓,前进!”

    一排一排的骑兵在前,高高举着旗帜,而步卒大队在其后迈动步伐,枪矛并没有端平,在风中如同起伏的钢铁浪涛。仿佛是要和城头上的号炮相应和,隆隆震天动地的鼓声当中,一排火铳手同时向前一步。

    “放!”领队都头大喊一声。

    一排空枪对准悠悠苍穹,砰砰作响。天空中舒卷的白云,在这一刻仿佛也随之凝滞,原野上、山丘间,风越来越大,吹卷这每一个人的衣袖,也吹卷这旗帜。一面面有气无力飘荡的旗帜被这风托举,在一道道炽热的目光中尽情舒展。

    “起风了。”昝万寿轻笑一声。

    伸手摸着战马的鬃毛,史训忠也是点了点头:“起风了。”

    起风了,刹那间,仿佛有无数的魂灵在九霄之上盘旋。那些从钓鱼城而来的魂灵、那些从泸州城而来的魂灵、那些从绵竹关而来的魂灵、那些从成都府而来的魂灵!

    自端平入洛以来,三十年间所有抛洒热血在这一片浩浩土地上的无数魂灵,在这一刻仿佛云集于潼川府上空,一双双看透轮回与虚空的眼眸,紧紧盯着下面招展的旗帜和森然的队列。这是汉家的儿郎,这是汉家的军队,此时此刻,又重新站在这一片洒满热血的土地上。

    而就在他们的后方,鼓声和火铳声交相辉映,至于他们的前方,那仿佛滚滚浪潮随时都能够拍为齑粉的城池上,一面白幡缓缓的升起,已经看不到城墙上守军的身影,而高高的吊桥,就那么直愣愣的放下来,重重砸在护城河两侧的岸边上,烟尘翻滚。

    曾经是蒙古在东川统治象征的潼川府,就这样,面向眼前滚滚前行的步骑人流,面向从天的尽头一直延伸到护城河边的赤色旗帜,敞开了紧闭的城门,城中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低低的垂泪哭声。

    一道萧索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和多年以前那个走出泸州神臂城的身影不同,这么多年过去,这道身影更加憔悴和瘦削,而且也已经没有当年的棱角分明。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被沉重的命运打断了脊梁。

    “刘整。”张珏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抹决绝,看着那一道身影。

    “刘整。”高达松了一口气,嘴角边流露出一丝笑容,甚至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捋他已经花白的胡须。

    “刘整。”史训忠和昝万寿目光之中泛动着复杂神情,如果说之前是杀意多一点的话,那么现在更多的反倒是可怜,对于弱者的怜悯。

    “刘整。”无数的明军将士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曾经让他们恐惧、让他们害怕、让他们仇恨的名字,也看着这一道缓缓走出来的身影。

    那一道身影每迈出一步,城里城外无数的心脏都随之重重跳动一下。

    须发尽白,身形佝偻,如果不是一身甲胄尚且完好,手中还捧着官印,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就是曾经前宋的眼中钉、肉中刺,纵横整个东川无人能敌的刘整,那个一语中的道破南宋襄樊软肋、意气风发一时无二的将领!

    仿佛在短短几年间,他就苍老的了二三十岁。

    不过真正知道内情的人,却明白,刘整并不是慢慢变老的,而是在这一周内白掉了所有的头发!因为刘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当他以为自己是奇货可居,蒙古和大明为了征求他的态度而不惜开出很高价钱的时候,刘整最大的依仗——蒙古主力在关中大败而归,明军取得了此次大战的全面胜利,而不是刘整想象中的两败俱伤、一蹶不振。

    蒙古败后,很快就退出了汉中、岐山甚至陇右,兵力龟缩在河西,甚至一点儿前进的意思都没有,这也使得刘整本来就在成都之战中损失不少的兵力没有得到补充,这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蒙古和刘整最后一丝联系也因为神策军进驻汉中而被切断。

    也就是说刘整现在就是一支孤军,没有援兵、没有粮草,甚至连足够的器械都没有,已经不足以支撑一场大战,甚至不足以支撑一场守城战。而刘整在这等关头能够做出的选择也已经越来越少。

    因为刚刚恢复过来元气,张珏就迫不及待的率领川蜀军直扑绵竹关,守卫绵竹关的几百蒙古步卒甚至没有支撑两个时辰。而在这一场旷日大战中已经憋屈了太久的荆湖军也全面出动,兵分两路,北路从金州直驱达州、巴州,同南下的神策军会合,压迫潼川府北面的阆州,而南路则直接沿着渠州、广安军、果州这几乎无兵防守的一线长驱直入,顶在潼川府东侧。

    荆湖军原本是作为大明在各个阵线的总预备队,主要作用也是在川蜀军支撑不住的时候紧急入川,而这一次蒙古主力败走,大明在各处战线上高歌猛进,所向披靡,各路军都已经杀红眼睛,已经没有荆湖军用武之地了,所以叶应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调集荆湖军沿金州入川。

    荆湖军自从大战开始就只能干瞪眼看着,一直憋着一口气,现在总算是找到了释放的地方,而久战疲惫的刘整麾下各军,原来就是汉家儿郎,现在大明代表着汉家和华夏浩荡而来,已经没有谁愿意为了刘整效死,基本上就是装装样子抵抗,然后痛痛快快的投降,否则就算是荆湖军实力再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杀过来。

    因为这一路上,与其说是在打仗,倒不如说是在急行军!

    前有气势汹汹想要报仇的川蜀军,两侧是想要拿着他练手开荤的荆湖军,背后还有一路横扫河洛关中、威名赫赫的神策军,刘整能够选择的道路转瞬之间就剩下了两条。

    而蒙古那边对于他这一支孤军也没有任何指示,仿佛忽必烈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么一枚钉子镶在东川,也忘了还有对于蒙古“忠心耿耿”的一员大将。所以刘整要么就是鼓动士气低落的散兵败将死守城池,最后作为蒙古将领战死沙场,要么就是带着这些人走出城池,向着明军投降。

    刘整不是傻子,而且他在这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投降的打算,所以这个时候也没有再多的考虑,很快就写好了降书送入张珏营帐中。这,也是刘整短短几周内写下的第二封降书了。

    和上一次神策军还在关中和蒙古鏖战时候那一封甚至还带着桀骜语气的降书不同,张珏不得不感慨,这一封降书有诚意多了。

    因为这一次刘整没有了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本,也没有了任何能够依仗的本钱,如果他再坚持下去的话,恐怕手下的将士不介意效仿当初成都府对付刘元振那样将他五花大绑送出去,换来功勋。

    看着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的刘整,张珏没有动。

    他的身后,无数的将士,都没有任何的动作,仿佛这个佝偻步伐前行的人就是一道虚幻的,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影子。

    刘整走到张珏马前,缓缓的跪倒在地上,将托盘中象征他身份的头盔、印章一并举起来,声音有些干涩和发抖:“罪人刘整,率潼川府守军并水师上下两万三千四百二十五人向大明投降,请将军验收!”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追悔莫及,不觉晚矣?”张珏淡淡的说道。

    刘整霍然抬起头,眼眸之中还带着一抹尚未消散干净的光芒,不过这光芒就像是最后跳动的篝火,转瞬没去,只留下一片灰暗,他只是跪伏在地上,喃喃重复说道:“成王败寇,成王败寇啊!”

    张珏眉毛一挑:“这些话,你自去与明王殿下分说吧,进城!”

    “进城!”高达、昝万寿、史训忠······无数的将士振臂高呼。

    而天空上,狂风吹卷,似乎也有忠魂无数,再跟着一起咆哮,一起呐喊!

    ——————————————

    “殿下当日为万民所许之诺言,北定中原之日,当为称帝之时。现大明儿郎所向披靡,横扫关中、中原、川蜀、山东,复宋之残破飘零山河,若论功勋,殿下为首功,黎庶无怨言矣。今战火尽平,百废待兴,殿下为大明九五之尊,亦当履行昔日之诺言,登大宝以告慰万民之期许。帝皇者,自祖龙以降,为国之根基。国可一日无臣,不可一日无君。帝皇者,治天下于边烽绥宁之日、救天下于山河破碎之时。自殿下称王以来,南征北战、戎马倥偬,战功之重,实所共鉴;南巡北上,开路立学,仁政所行,福泽百姓。此文治武功,当为大明开国之始皇帝所配,当为王朝新帝皇所有。故臣文天祥万死以叩阙,为使万民折服、将士用命,望殿下上顺应天命、下遵从前诺,登临大宝。殿下三思,臣不胜受恩感激!”

    缓缓地合上奏章,叶应武就这样默默地站在长安的城头,看着已经散尽了硝烟的京兆府。象征着强汉的建章宫、未央宫和长乐宫,象征着盛唐的翠微宫、大明宫,层层宫阙楼阁在眼前如同一幅富丽堂皇的画卷展开,多少荣辱汇聚在这里,多少名传史册的帝王在这里走上成功之路。

    这一座城见证了太多,也承载了太多。

    身后脚步声响起,这个时候有本事上来搅扰叶应武的,也就只有杨絮一个人了,而且周围的士卒也都下意识的后退,为他们两个腾出空间。看了一眼叶应武手中的奏章,絮娘顿时明白过来:

    “又是劝进表?”

    叶应武点了点头:“这一次是宋瑞的。之前六部尚书已经联名上过了,陆君实和苏任忠也分别代表文官和武官上过了,甚至包括翰林院、学士院和御史台的劝进表都飞过来,各地州府的集成了一箱子,不过这些某都没有回复,终于宋瑞也坐不住了。”

    “那你还在等什么,搞得就跟自己不想当皇帝似的。非得让文武百官跑到这京兆府来求你才成么?”杨絮顿时有些不忿的说道,“这个时候装什么清高,难道就不嫌烦么。”

    有些调皮的眨了眨眼,叶应武扬了扬手中的奏章:“时候未到,时候未到,不慌不慌!”

    絮娘顿时轻轻哼了一声,一时间也捉摸不透自家夫君心里面到底在打着什么样的算盘。而叶应武则是转过身,依旧打量着磅礴的京兆府。即使是放到今天,京兆府已然是中原少有的大城,汉唐时候铸造的大国帝都之魂依旧深深的凝固在这座城身上。

    历经千百年,未曾散去。

    “某,还在等啊。”叶应武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单单是文武百官,还远远不够,咱们既然要演戏、要矫情,那就不如彻底一些。”

    絮娘顿时有些迷惑不解的看着叶应武:“彻底一些?难不成你还真的想让这文武百官来求你?那样做是不是有点儿过了?毕竟登基就位的是你,不是文相公他们。”

    “某不是在等他们啊,”叶应武的手轻轻拂去城垛上的积雪,轻笑着说道,“某是在等其他人。”

    顿了一下,叶应武轻笑着说道:“古往今来,劝进之事,讲究三进三辞,文武百官劝谏,当为第一次。第二次,便是皇室宗亲,第三次,当为天下万民,现在也不过是第一次罢了!某既然已经站在了明王这个位置上,早一会儿登基,晚一会儿登基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反正是铁板钉钉的事,现在就等着那些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博取些名声的人和想要在新朝打拼的人自己运作了,某相信他们,会把这件事做好。”

    絮娘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既然自家夫君一口咬定,那就随他去吧。

    而叶应武抬头看向南方:“已经二月多了,现在想来南方大江上的冰,也要融化了吧。再过不了多少,就是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时候。咱们现在回去的话,倒是能够顺着一路春风!”

    话音悠悠飘落,叶应武伸手拍了拍古老的城墙:

    “是该回去了,再不回去,恐怕南京的那些家伙就真的要来叩阙了吧。”

    ——————第六卷完————(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八章 春风满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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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咸淳四年三月春。

    清风吹皱一池春水,阵阵东风驱散了万里冰封,换来大地翠绿点点。

    “南北驱驰报国情,江花边草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叶应武靠在宫廷巧匠打造的逍遥椅上,一边懒洋洋的晃悠着,一边开口轻声吟诵。

    如果这里不是大明宫禁深处,而是街道上哪个地方,恐怕这个样子懒懒散散的闲人,也不知道会被多少人背地里指责戳脊梁骨。

    冬天里那一场纵横千里、血流成河的大战,终于在蒙古的全线收缩和大明的精疲力竭中落下帷幕,而大明的百姓在对这位御驾亲征、一手底定乾坤的明王殿下,已经由之前的敬仰变成了现在的盲目崇拜甚至迷信,据说现在整个大明真的做到了家家供奉明王殿下的长生牌位,而那茶馆瓦舍当中更是把新鲜出炉的前线战事一遍一遍的说。

    说书的不厌烦,下面听的人更是听一遍拍一遍桌子,碎银子、铜板甚至大张大张的银钞不要命的往上扔。凡是汉子,总是有三分血性的,听到这样万军丛中来往纵横的热血故事,怎能不暗暗叫好,看向南京、看向那座宫殿的时候,人人目光之中也都是豪情万丈。

    唯有此明王,能够带着咱这残破的华夏,一步步走到今天!

    唯有此明王!

    也正是因为明军的凯旋和朝廷对于百姓还乡中原、开拓南洋的鼓励,使得整个大明现在都处于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的时代。就算咱们不是为了那头顶上飘扬的赤色龙旗,单单是为了自己家中妻儿老小的未来,也要加把劲多流汗、多赚钱。

    甚至就连前宋时候阴沉沉天空下街道上混吃混喝的二癞子、闲散流氓,也都自发的走出去找活做,无论是船厂一份小工,还是直道的监工,都是虽然苦累,但是下力气也能养活自己的活计。

    至于原来大街上那些悠闲晒太阳的私塾老先生们,也都响应朝廷的号召,走进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县学、府学之中。

    也就是说现在想要在大明找出来一个闲人,恐怕也就只有躺在这里的明王殿下了。不过显然明王殿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估计是整个大明最懒散的一个人,就这么悠悠然的躺在树荫下,时而吟诵吟诵诗词,时而眯着眼睛看看暖和的太阳。

    “刘家港船厂的新式宝船即将下水,工部奏请殿下前去剪彩,去不去?”杨絮没好气的将一本奏章扔到叶应武怀里,接着又拿起来下一本,“还有这个,蒙古鞑子内乱的最新战报,爱看不看。”

    叶应武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扔了好几本奏章,而坐在一边轻轻调着雨前新茶的赵云舒柔柔说道:“絮娘姊姊,夫君难得休息两天,你就不要打扰他了。让朝中几位相公拍板便是。夫君上一次北上,朝中诸位相公差点儿没有吓得犯病,追悔莫及。现在吃一堑长一智,他想要出去也得朝中诸位相公应允才行。”

    站在树荫下提着笔将叶应武刚才念的诗用娟秀的字体写下,王清惠一边欣慰的看着一沓写满诗词的稿纸,一边笑着说道:“舒儿姊姊,这个你还真不用担心,以咱们夫君的脾性,他要是真的想要出去,敢从这里翻墙走,到时候谁能拦得住!”

    “你们说某的坏话,能不能换个地方。”叶应武眉毛一挑,睁开眼睛,“絮娘啊,蒙古鞑子内乱就让他们乱去吧,一两年折腾不完,兵部和锦衣卫也不用大惊小怪的天天禀报,他们不烦某还烦呢,你看看,几千骑兵的调度都写得一清二楚,想干什么,表示兵部的斥候和锦衣卫的探子一个比一个能?还有这几个,小小州府官员的调动,给某说一声便是,文宋瑞这几个家伙,怎得现在越来越放不开手脚了!”

    絮娘顿时扑哧一声笑出来,自家夫君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推脱的一干二净。文天祥他们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都推上来,自然不是因为他们越来越不长进了,而是想要告诉明王殿下,天下需要您操心的大事小事多了去了,求求大爷您了,可千万别再带着千八百人就往前冲!

    御驾亲征这事,叶应武每玩一次,文天祥他们就担心自己的心脏病得早发作十年。

    叶应武翻了翻白眼,沉声说道:“不用他们这么变着花样的警告某,一个月之内,某还得启程北上。”

    “为什么又要北上?”赵云舒有些诧异的看着叶应武,自家夫君从北面回来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月,这么又火急火燎的北上,根本说不清楚啊。要知道现在大明的国力虽然正在恢复,但是根本没有精力再和蒙古鞑子来一场大战了,甚至攻城略地的能耐都消耗干净。

    霍然坐起来,叶应武看着赵云舒一眼,淡淡说道:“南京南京,距离北面还是太远了。更何况六朝粉黛之处,江南烟雨柔人心肠,不可永为一国之都城,所以以后大明宫禁所在,还当是在北面,是在中原。某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一场场血战千锤百炼的大明军将铮铮铁骨,最后被这粉墙黛瓦消磨的一干二净。”

    顿了一下,叶应武旋即轻笑一声:“更何况,某当初既然自称一日不去除鞑虏、收复中原故土,则一日不称帝,当初许下的诺言现在已经实现了,是时候由明王殿下变成陛下了。这一天,宋瑞他们恐怕也期盼久矣。大明之国祚既然号称继承自前宋,那么自然也是要象征性的祭拜一下前宋祖庙和祖陵,以安前朝遗老遗少之民心。”

    握住叶应武的手,赵云舒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带我去。”

    叶应武早就料到女孩会有这样的要求,只是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絮娘:“对了,絮娘,你刚才说什么,宝船下水了?”

    杨絮哼了一声,还是无奈点了点头。

    “这还是要走一遭的。”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就在近日吧,告诉礼部准备好礼仪,别的都是小事,这件事却不能耽误。”

    就在这时,陆婉言和绮琴一前一后走过来,而陆婉言臂弯里还抱着襁褓中的孩子。

    “涵涵,快,让爹爹抱抱。”叶应武一个箭步窜过去,不过显然他还是慢了一步,絮娘、赵云舒她们已经先了一步,将陆婉言围的水泄不通。

    叶应武不由的暗暗咋舌,自从自家长子诞生以来,这群女人对于孩子的喜爱已经到了痴狂的地步,这也使得叶应武不但每天都能够左拥右抱,甚至还能够大被同眠。这也导致明王殿下这几天总有一种身体被掏空的错觉,总是下意识揉腰。

    绮琴缓缓走到叶应武身边,噙着笑看着热闹景象。而叶应武躬下身凑到绮琴微微隆起的小腹处侧耳倾听片刻,笑着说道:“那个某碰不到,那某就来听听这个。”

    绮琴顿时娇嗔道:“夫君,这才几个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能听到动静。”

    绮琴也是两三周之前才开始有反应,想来应当为叶应武出征之前怀上,算算时日正好,这也是叶家的第二个血脉了,只不过当时叶应武从北面还没有回来,整个大明还被滚滚战云所笼罩,再加上绮琴本来就是素净不喜欢吵闹的性子,所以并没有大肆庆祝,不过叶梦鼎和陈氏夫妇两个还是激动的折腾了好几天。

    探头看了一眼绮琴带着娇羞的脸颊,叶应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也是,那某还是进去看那个吧。”

    话音未落,叶应武已经昂昂冲进去,左拥右抱,吓得赵云舒她们急忙四下散开,躲开这个光天化日下什么事也都敢做的家伙。叶应武现在也没有心情管她们,而是走到陆婉言身边。婴儿娇嫩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指,看到叶应武不知怎地就流露出一抹融化人心灵的笑容。

    “还是和爹爹亲啊。”叶应武洋洋自得。

    顿时白眼无数。

    脚步声响起,一名婢女有些着急的走过来:“殿下,外面······外面······”

    “外面怎么了,何事慌张?!”叶应武顿时一挑眉。

    “外面百姓叩阙,黑压压的,都是人!”婢女手都有些发抖。

    “叩阙?”叶应武怔了一下,之前自己在北面赖着迟迟不回来,差点儿闹得文武百官北上叩阙,现在倒好,官员们没有着急来,倒是百姓们坐不住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叩阙,又是为了什么?

    不过不等婢女回答,暖暖的春风已经送来了答案。

    高高的围墙外面,隐隐可以听见有人在呼喊。

    “南京百姓,恭请殿下登基大宝、以正国祚!”

    “南京百姓,恭请殿下登基大宝、以正国祚!”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同时高声呼喊,一浪一浪的呼喊声怕打着宫墙,仿佛要把这红墙也重重的拍倒。

    叶应武沉默了片刻,轻笑着说道:“终于来了么。”

    杨絮看着叶应武:“之前夫君说过,需要三请三辞,文相公代表文武百官已经请过一次,之后夫君回来,叶侍郎(指叶应及)、张尚书(指张世杰)还有伯父(指杨风)等皇亲国戚也已经上书夫君请求夫君登临大宝,这算是第二次。现在第三次,终于来了。”

    陆婉言、赵云舒等人都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在叶应武身上。

    叶应武正色看向陆婉言:“婉娘,有没有兴趣当皇后?”

    缓缓地伸出手握住叶应武的手腕,陆婉言淡淡说道:“无论夫君走到哪一步,妾身都陪着夫君走下去,无怨无悔。”

    “那就应了他们吧。”叶应武长长呼了一口气。

    虽然这么长时间来,自己实际上一直在期盼着这个时刻,毕竟不想当皇帝的穿越者不是好的穿越者,都已经走到明王殿下这一步了,距离皇位只有半步之遥,要说叶应武没有丝毫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之前北方蒙古的压力重重压在他的肩膀上,让叶应武一时间根本没有办法抽出精力来完成这最后一步。

    更主要的是,王和皇帝,终究还是有差别的,叶应武称王不称帝,一来是想要按照他所说的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一日不平定中原则一日不称帝,二来也是为了能够在事发突然的时候更容易从京城抽身,毕竟王出行的礼仪要求和皇帝有很大的差距,作为明王,叶应武可以轻车简从北上,但是作为皇帝陛下,却没有那么容易了,少了一两个仪仗,礼部那些老头子非得拼命不可。

    宫门缓缓的打开,当一排甲士迈动着铿锵的步伐走出宫门的时候,外面黑压压人山人海的百姓,在这一刹那全部陷入了静默当中。每一个人都是下意识抬头看向宫门开处。

    叶应武虽然只穿着一身便装,但是当他虎步龙行走出宫门的时候,所有的百姓同时拜倒在地:“南京百姓,叩见明王殿下!”

    并没有一如既往地急忙上前搀扶百姓,叶应武站在台阶上,双手微微上抬,沉声说道:“大家请起。”

    “谢明王殿下!”带头的几名耄耋老人率先朗声回答,后面的人虽然不是同时应答和站起来,但是一浪一浪的呼喊声叠加在一起,依然有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磅礴扑面而来。

    甚至就连见识过战场和鲜血的大明禁卫军将士,在这一刻都有所动容。万民跪拜山呼,这种由信仰凝结而成的力量,足够令山河变色。而叶应武手也是微微颤抖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在这样磅礴恢弘的阵势面前也有一点紧张。

    不等叶应武说话,几名老人已经同时向前一步,白发在风中起伏。大明延承宋制,尊老爱幼,对于老人甚是尊重。叶应武虽然是君王,但是毕竟年纪尚轻,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再在台阶上站着,急忙快步上前迎接。

    身后禁卫军将士想要随同上前,叶应武一挥手制止了,只留小阳子一人追着他走过来。

    当先的老人从衣袖中拿出来一沓折叠好的纸,鞠躬下去,将纸递到叶应武身边:“小老儿谨率南京城五十万百姓,恭请殿下登基大宝,以正国祚!此为南京各处街坊之署名请愿书与劝进表,还请殿下收纳阅览,以观南京阖城百姓之心意。”

    而旁边的百姓同时高声呼喊:“恭请殿下登基大宝、以正国祚!”

    叶应武顿了一下,声音难得中正平和,冲着周围环顾拱手:“诸位乡亲们,叶某身在王位,夙兴夜寐,为此国事殚精竭虑,时常以为难以胜任。身为明王已然如此,若是登基,恐怕辜负乡亲们的厚望!叶某惶恐,叶某惶恐啊,还请诸位乡亲收回。”

    站在叶应武背后的小阳子不由得轻轻吐了吐舌头,这都什么时候了殿下还一板一眼的演着戏,如果换做不明就里的人,恐怕还真的以为明王殿下是真的以为自己没有办法胜任这个位置呢。

    可是百姓们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自然也容不得叶应武拒绝。如果叶应武拒绝了,还当他的明王殿下,甚至再去找什么虚无缥缈的前宋血脉拉上来,那他们这些现在站在这里的百姓,以后又当如何自处?

    当下里几名老者同时向前一步:“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当日许诺我天下百姓,北定中原之日便是殿下称帝之时,还请殿下履行当日之许诺。南京百姓赤诚拳拳之心,当报效于殿下、报效于大明!”

    叶应武顿时沉默了,天空中万里无云,暖暖的春风拂面,很是舒服。但是这黑压压的人群,就像是压在他身前的乌云,任何的春风阳光都难以令其消散。这是自己的子民,忠心拥戴自己的子民啊!

    手微微颤抖着接过来那厚厚一沓纸,叶应武这才发现每一张纸下面都有一串红色指印,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劝进表或者请愿书,而是血书啊。

    无数的百姓抬头看着叶应武,目光之中满满都是期待。

    “陛下,带着咱们,给咱们一个努力的方向和洒汗水的地方!”人群当中一名汉子大声喊道。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无数的百姓如同一桶被点燃的火药,在这一刻陷入了癫狂。整个宫城外面,欢呼声如同翻滚的浪潮,一阵一阵的拍打着宫墙,也拍打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街坊甚至远处的城墙!(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九章 天下当永乐

    站在高高的台阶下,文天祥微微眯眼抬头看着阳光下闪动着粼粼光芒的宫殿琉璃瓦。而他身后的脚步声接连响起,隐约可以听见六部大臣们低低的交谈声。这是殿下从北方归来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朝会,以弥补今年未召开的正旦大典。

    这样的大朝会,来的不只是京中各部和御史台、翰林院的主管官员,包括大大小小的官吏全部上殿,另外还有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赶回来的各路安抚使或者转运使以及各军的指挥使或者都虞候,总之即使是在外的州府和军队,也会派出一个主管大小事务的人入京。

    也正是因为等待天南海北的官员赶来京城,所以这大朝会才会一直拖到叶应武归来将近一个月以后。

    别说自大明建立以来,即使是前宋也已经有很久没有举行这样的大朝会了。因为这意味着在大朝会举行期间,整个王朝在外的各项事宜都会处于半停顿状态,对于随时都有可能和北方王朝爆发大战的南宋,这样的朝会一旦处置不好,很有可能会被人趁虚而入、伤及根本。

    也就只有现在大明国力蒸蒸日上,在各处战线全部采取进攻的姿态,才有资格举行这样的大朝会。

    也只有一个强盛的王朝,菜有胆量举行这样的大朝会,因为即使是天下官员云集京城,周围的国家也只能在他的虎虎雄威之下匍匐。

    文天祥站在大殿下面,身后走进来的官员密密麻麻。在这一刻,一种骄傲和自豪的感觉发自心底升起。文天祥霍然回头,看着已经越来越近的苏刘义和陆秀夫,也看着那些脸上都带着喜色的文武官员。

    大家一直在为了朝廷的大小事务南北奔波,别说几个月了,甚至一年到头都见不到面,这些曾经一起追随着叶应武吃冰卧雪、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领和官员,见面之后自然是格外的亲。王进、江镐他们早就已经勾肩搭背在一起不知道说着什么,而赵文义、郭昶、李叹等几个关系好的官员也是在一起说笑。

    文天祥敢打保票,这群家伙十有**是在侃大山。不过即使是想要让天下官员站在这一处大殿前侃大山,又岂是那么容易,这背后也是一个王朝强大国力和对于周围国度震慑力的象征。

    苏刘义和陆秀夫的脸色也很好。

    这一次大战,川蜀军、神策军,一支支大明的军队高歌猛进,打的甚是勇猛,也打出了大明的军魂,并且凭借几次血战,彻底扭转了军队在百姓心中无能的象征,并且引发了一波又一波的从军**,据说和从军有关的民谣就已经在短短一个月之间诞生了上百首,当真做到了家家传唱的地步。军队打胜了,兵部尚书张世杰脸上有光,主管军事的右丞相苏刘义自然也是与之共荣耀。毕竟这一场大胜,朝廷已经期待了太久、兵部已经期待了太久,百姓万民也已经期待了太久。

    终于将从靖康以后直至今日百年的宏愿、百年的期盼,变为真实。

    大明的赤色龙旗,此时就在河洛,就在山东,就在关中的土地上,骄傲的飘扬。而大明的铁蹄,在这面旗帜之下,所向无敌!

    至于陆秀夫,高兴地理由也更简单了,虽然此次大战文天祥在川蜀、苏刘义在两淮,基本重担都落在他身上了,统协六部、调集翰林院和御史台抽调人手帮忙,可以说陆秀夫一个人承担了叶应武外加两个丞相所有的职责,短短两三个月,他已经整整瘦了两圈,而且黑眼圈也熬出来了,据说打赢之后这位参知政事在床榻上睡了十二个时辰才起来。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秀夫终于完成了自己那个虽然不得志但是却名垂青史的祖辈留下的遗言。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虽然王师已经不是大宋的王师,但是依旧是华夏的王师,依旧是赤旗飘扬下汉人的王师!

    中原,收复了,而且是彻彻底底的收复了!蒙古鞑子要是再想要夺回蒙古,那就要从每一个大明儿郎的尸体上踏过!

    文天祥冲着大步而来的苏刘义和陆秀夫拱了拱手。

    而其余的官员各自围聚在一起,看着脸上满满都是轻松和愉快神色的三位当朝相公,自己心中自然也随之彻底放松下来。

    这一场大朝会,就是大明的祝捷大会,也是宣告一个新时代到来的大会。

    前几天南京百姓叩阙闹得沸沸扬扬,各地州府的百姓闻讯,劝进表也是如同雪花一样飞到京城当中,甚至就连一些常年隐遁山林的大儒都惊动了,吓得翰林院和学士院手忙脚乱的恭敬回复。这么大的事情大家自然也清楚,而且登基之前三进三辞的流程,熟读史书的文武百官也是会意。

    文天祥带着文武百官请过一次,叶应武推辞。

    叶应及和张世杰带着皇亲国戚又请过一次,叶应武推辞。

    南京百姓带动天下万民、滚滚风潮再一次请叶应武登基,这一次叶应武已经没有任何能够推辞的借口和理由了。

    除非他是真的不想要这个皇位了。

    当然这不可能,因为就算是叶应武突发奇想、归隐山林,文天祥他们这些功勋臣子肯定也不愿意,大不了最后弟兄们也给明王殿下来一个黄袍加身,大家把他推上去做皇帝,容不得他拒绝了!

    所以今天的大朝会,最重要的一件事,自然就是明王殿下登基。而对于这件注定的大事,礼部这些老头子带着一群小年轻已经摩拳擦掌很久了,只是开列出的各项仪仗、礼节和流程,就足足有两大厚本,看的文天祥他们都是眼花缭乱,恨不得将礼部这些人按在地上打一顿。不过想想也就忍了,毕竟礼部平时基本上没有什么事干,总算是轮到他们登场了,也得给人家表现的机会。

    而负责起草祭文、檄文的翰林院和学士院,更是在刘辰翁和邓光荐这两位叶应武师兄的监督下,把各式各样的文章写了一篇又一篇,而古往今来的史书和文集,也全都被翻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参考。可以说对于云集了整个王朝学术大儒和文章高手的学士院和翰林院,在这几天已经完全陷入癫狂状态。

    登基祭文,人一辈子差不多也就是写这么一次,这些平日里自视清高的大儒们,面对这样名传史册的机会,什么面子里子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宋瑞,别来无恙啊!”陆秀夫向前一步,笑眯眯的说着。

    文天祥顿时翻了翻白眼,这个家伙自从叶应武长子出生之后,脾气就格外的好,天天笑眯眯的,即使是大战正酣的时候,累的浑身软瘫了,据说也没有见他抱怨或者埋汰过什么。

    陆秀夫也不和文天祥计较,陆婉言身为叶应武明媒正娶的正妻,能够诞下长子,对于陆家来说绝对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陆婉言地位的愈发巩固。毕竟叶家后宅当中这三妻四妾的来路没有一个简单的,且不说被叶应武金屋藏娇的前朝信阳公主,单单就是王清惠这个小丫头,身后也有王安节统帅的两淮军,而杨絮身后还有杨风一手操办的六扇门和锦衣卫,在京城这等权贵云集的地方或许算不上什么,但是出了南京城的门,那绝对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谁敢得罪?

    可以说这些当朝勋贵在相互制衡的同时,也通过和叶应武超乎君臣的关系,而将整个大明各阶层紧紧地团结在一起,成为一个相互牵连的利益共同体。单单就是这朝堂之上,六部、御史台和翰林院,掌权之人和叶应武基本上都是沾亲带故,更不要说外面那些统兵大将了,不是和叶应武从小一起玩大的,就是被叶应武提拔于草莽微末之中,对于叶应武可以称得上是忠心耿耿。

    苏刘义虽然现在已经算是离开了军队,但是走起路来依旧带着军人的风范,步履铿锵,仿佛这个家伙不是来上朝的,而是来打仗的。尤其是他这一次节制两淮诸军北上,在前线来往奔波,原本将养几个月身上好不容易长出来的零星肉膘,这个时候也都消散殆尽,使得这位右丞相看上去更多了三分威武杀气,那些武将见到他也是毕恭毕敬的行礼。

    当初叶应武制定了练兵纲要之后,就一直东奔西跑,所以作为大明底子的各路主力军队当中的骨干老卒,实际上都是苏刘义一手操练出来的。而苏刘义也因为这个原因,早早地被打上了叶应武一党的标签,两厢作用之下,使得这位当初背了包袱不得不屈身叶应武手下的将领,不得不紧紧的保持和叶应武的联系。

    而叶应武独具一格的精兵路线和几次实打实的大捷,也让苏刘义彻底站在了叶应武这边。对于苏刘义这种天生死认理的家伙,叶应武也没有过多的拉拢甚至想方设法结个亲家,因为他知道苏刘义认准了方向十驾马车都拉不回来,如果自己再想办法拉拢,反倒是显得自己对苏刘义不信任。

    “任忠。”文天祥冲着苏刘义微微点头。

    “宋瑞相公。”苏刘义露出一抹笑容。

    三个人就这么负手站在台阶之下,而他们的身后,文武百官,群英荟萃。

    此时此刻,大明的菁英,已经尽数在此!

    ——————————————

    当朝堂的大门打开,当文武百官鱼贯而入,站在殿门两侧,身为禁卫军统帅、殿前兵马都指挥使的江铁和吴楚材,下意识的对望一眼,然后手按佩剑、挺直腰杆,纹丝不动的伫立。

    不只是他们两个,从大殿门口向内、向外,禁军将士肃然伫立,在朝阳之中如同一根根永远不会倾倒的旗杆。

    这些从北方血火当中厮杀出来的汉子,只是在这里一站,就有一种浓烈的令人难以直视的冰冷杀气,只有敌人颈中的鲜血经过千军万马的厮杀锤炼,才能够锻造出这种凛然的杀气。

    文天祥等人在走过殿门的时候,都是冲着江铁两人点头微笑,而后面那些远道而来的指挥使、都虞候,更是冲着他们拱手打招呼。大家当初追随着明王殿下走南闯北,都是在一口锅里面舀饭吃,就算是长时间不见,这种曾经生死相托的战友情谊还是消磨不掉的。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如果没有禁卫军骑兵万里驰援,最后一战定鼎,恐怕大明不可能取得关中大捷这样的胜利,从而为浩浩荡荡的北伐蒙上一丝本不应该有的阴霾。

    这是大明的禁卫军,也是大明的英雄。

    至于那些前朝留任的官员,在走过如狼似虎的禁卫军士卒时候,心中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前朝禁卫军的颓废样子,他们可是心知肚明,那不过就是一些朝廷花钱养着、给皇帝和大臣们找点儿安慰感和安全感的花拳绣腿罢了,别说让他们打仗了,就是真的拉出去操练操练,都有可能闹出什么难以想象的笑话。

    当初靖康时候,汴梁八十万禁军一哄而散,甚至不如奋起抵抗的民壮。后来咸淳二年蒙古鞑子攻破临安,禁军更是连一点儿像样的防御都没有,就这么竖起白旗、作鸟兽散。

    可是现在,眼前的这支禁卫军,已经截然不同!

    精锐、英雄、天下第一,无数的光环戴在他们身上,而这之后,是被他们杀得血流成河的一处处沙场。

    不少前朝大臣在这一刻都下意识的微微眯眼看着朗朗乾坤。

    新朝新气象,这个和前宋截然不同的大明,处处都在流露出蒸蒸日上的气势。无论是身边这些年轻得有些过分的文武勋贵,还是在阳光下站立影不乱的禁卫军士卒。

    “年轻,活力,蓬勃。”礼部尚书陈宗礼喃喃说道,旋即微笑着跟在当朝三位相公之后,第一个迈动步伐走入大殿。

    不过当明王殿下一身天子着装,出现在大殿上的时候,所有的官员这才意识到,大明之年轻,已经不只局限于军兵,也不只局限于文武百官,更是在这位天子的身上体现的一览无余。年轻有为的君臣、所向披靡的大军,这就是大明带给所有人最鲜明的符号和印象。

    叶应武一掀衣袍,端正坐在台阶上的黄金龙椅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官以文天祥为首,武将以苏刘义为首,文官行捧笏躬身礼,武官行单膝拱手礼,一排一排的人群如同风吹麦浪一般倒下,又在这雄浑的声音当中站起来。

    左侧文官,右侧武将,泾渭分明,有条不紊。

    “诸位卿家免礼。”叶应武微笑着说道。虽然他现在自称还是明王殿下,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登基,自然也不会反悔。而且刚才文武百官开口也不再是“殿下”,而是“吾皇”。

    这些家伙也是挺识相,或者说这一天,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不等叶应武开口说话,文天祥就已经毕恭毕敬的站了出来,沉声说道:“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叶应武点了点头,看文天祥这个架势,显然是已经和文武百官商量好了的,然后他作为左丞相代表全部百官发言。至于关乎什么事情,叶应武已经隐约能够猜测到。

    “自殿下称王以来,大明一直沿用前宋年号,以待殿下登基之时,并表大明继承前宋之正朔。现而今殿下登基大宝在即,沿用咸淳之年号已大为不妥,臣以为,当改元大明年号,表示殿下正统。”文天祥不紧不慢的说道。

    话音刚落,苏刘义、陆秀夫等人就已经站出来:“臣等附议!”

    叶应武嗯了一声:“文丞相此言有理。只是不知道诸位臣工以为,何等年号更能体现大明之姿,兼并大明造福天下万民、刷新改良体制之决心?”

    这事显然翰林院和学士院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当下里刘辰翁就已经大步出列,朗声说道:“启禀殿下,自汉武帝确立年号之制度以来,凡年号已有数百先例,年号之用处,无需多言,应当讨论之事,为年号之名称蕴含。年号应体现当朝陛下文武德治或期盼四海升平。而今陛下文治武功、实所共鉴,单一以‘文’字或‘武’字为开国年号,似有不妥,故翰林院并学士院以为,应当取后者,祈愿历经战火、百废待兴之大明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不知殿下以为可也?”

    “那翰林院和学士院的意思是?”叶应武看着胸有成竹的刘辰翁,便知道他肯定已经想好了最合适的一个,倒不用自己操心了。

    刘辰翁在一双双眼睛注视下,微微一顿,接着说道:“翰林院与学士院所列之年号中,臣等以为最为合适的,应当是永乐。天下当永乐,陛下当永乐,万民当永乐!”(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章 冥冥有天命

    “永乐”两字从刘辰翁口中一出,掷地有声。

    整个大殿上顿时寂静。

    叶应武背后冷汗直冒,湿透衣襟。

    这一刻,叶应武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从刘辰翁口中吐出来的不是“洪武”或者“建文”,还是应该怀疑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天命安排好的,而自己以为自己手中掌控了一切,实际上却在无形之中走上了已经规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轨道。

    刹那间,叶应武想起来自己在两个时代之间越过的时候,那仿佛来自洪荒的声音。

    送你青山九万里。

    现在叶应武的脚下,确确实实是青山九万里,那个声音实现了他的许诺。这说明至少那冥冥之中的命运不是在陷害自己,这虽然或许是一条永远无法回头的道路,但是至少······至少在走向自己可控、而且甚是完美的方向。这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自己是大明永乐帝,还是大明洪武帝,又或者是大明崇祯帝,在这一刻叶英武已经不太关心。

    至少自己还没有变成朱元璋或者朱棣,又至少,自己手下的这些文武百官,和那个时代大明开国的文武、靖难的文武,有着很大的不同。

    这条路,走好便是。

    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文武百官的目光在这一刻全都落在他的身上,而刘辰翁显然也有些紧张并且满怀期待。叶应武轻轻颔首:“永乐,使天下永乐,使万民永乐,使朕与大明永乐。甚好,甚好。”

    隐隐的能够听见一众臣工轻轻呼气的声音,显然刚才叶应武脸上那复杂的神情让他们心中都甚是紧张。不过最后明王殿下还是同意了这个年号,而且不得不说,翰林院和学士院这群平日里自恃清高的穷酸秀才们,这一次想出来的这两个字还是不错的。

    叶应武微微抬头,并没有打算在这个细节上再做过多的纠缠,毕竟对于他来说,现在还有更多、更紧要的事要做。当下里叶应武沉声说道:“刚才翰林院也说,朕之德行,在于文治武功。实际上归根结底就是两个字,军民。军政、民政,自古以来为立国之根本,前唐民政荒废,致使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民心不归朝廷;前宋军政荒废,有靖康之耻、端平之败,现朕有鼎革刷新军政、民政之意,亦须诸位卿家鼎力相助。”

    一段话,掷地有声。

    朝堂上除了预先听闻口风的少数人,其余的心头都是咯噔一下。

    原本他们以为这么多文武官员汇聚南京,就是为了一睹明王殿下登基称帝之风采,毕竟对于一个开国君主来说,这已经值得如此兴师动众了。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叶应武看到的、想做的,更加遥远!

    不等官员们心里面盘算清楚,文天祥和苏刘义已经霍然站出来,沉声说道:“还请陛下明示,臣等必然誓死相随!”

    刹那间所有人心中都已经明了,改革改革,古往今来,改革往往损害的都是当朝权贵的利益,甚至有的时候过度了就会适得其反,甚至有可能弄得整个王朝乌烟瘴气,最后甚至走上灭亡的道路。

    所以对于大多数的君王,他们更喜欢做的是秉承祖制、遵守祖训。

    即使是雄才大略、戎马倥偬的开国君王,想要改革前朝制度、刷新军政体系,也会在国家稳定、权贵养老之后,那时候同一时代的朝臣老的老、死的死,新一代的臣子根本没有办法抵挡老皇帝的权威。

    可是明王殿下这样,国家初立、根基不固,就忙着想要改革的,还真是少之又少,又或者可以说历史上只有一人——王莽!

    不过不等御史台诸多御史反应过来,文天祥和苏刘义就已经表态。而诸多的臣子此时也幡然醒悟。王莽和眼前这位坐在龙椅上的主儿,可不是一个档次上的,当时王莽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假,但是天下又有几人听他?可是现在这位明王殿下,外有数十万精锐战兵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内有通过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络构建出来的亲信甚至皇亲国戚体系,当真称得上是国家大权在握,一言九鼎。

    就算是他想要把天倾下来,恐怕也会有一群人嗷嗷叫着找梯子。

    更何况这位主儿,早就把大宋的天倾下来了,也把蒙古的天倾下来了!

    这根本就不是在询问他们的意见,而是在看他们对于大明的忠诚、对于明王殿下的拥戴之情。

    不等文天祥和苏刘义站回去,后面脑筋快的官员就已经麻溜的站出来了,一个个声音洪亮,胸脯拍得咣咣响。有一个就有两个,很快整个大殿上,一片表忠心、誓为陛下效死的声音。

    坐在雕刻九龙的鎏金龙椅上,叶应武的嘴角边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而他的手指正无意识的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了解叶应武的人都清楚,殿下的这个手势,有两种含义,一种是说明殿下正在紧张地思考,而还有一种,是说明殿下此时已然智珠在握。

    等到声音渐渐平息,叶应武方才不紧不慢的淡淡说道:“百姓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咱们先说民政,民政主要就是三件大事,第一,修通直道、恢复运河;第二,移民南洋、开发南洋;第三,恢复河洛、山东、关中等等刚刚收复之土地的元气!”

    下面众多官员心中顿时呼了一口气。这三件大事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轻松的事情,但是至少明王殿下还没有打算动摇现在官职制度的意思。

    至于自户部以降关乎民政的官员们,此时却已经是哭丧着脸。他们仿佛看见几场大战下来本来就不丰盈的国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不过明王殿下所说的三件事,样样关乎到民政甚至军政,绝对不是可以拖一拖或者应付之责任,而且以户部尚书谢枋得直二愣子的性格,这样对民生、对军事都有好处的大事,就算是再苦再累他也毫不含糊。

    随着大明收复山东,已经堵塞多年的北地运河终于可以重新疏浚,一来可以方便贸易往来和粮草转运,二来也能够在大战爆发之时,迅速调集水师北上支援,使得大明的水师终于不用在大江、淮水干瞪眼看着。

    而直道的作用也与此类似,当然了,相比于运河,直道的军事作用较少,更多的还是商贸民生作用,至少这从朝廷宣布修建直道以来,各地商贾倾尽家产也要解囊相助就可以看得出来。

    对于这些商贾们来说,一旦直道和作为补充的驰道修通,他们的商队就能够以远远超过现在的速度来往于各大城镇,从而也使得他们的利润拼了命的翻涨。

    直道一通,黄金万两!今天荡尽家产帮助朝廷修筑直道,一旦直道通了,别说一副身家了,就是七八副,很快也能够到手!

    至于其余两项,就更不用说了,自从碧瑶金矿发现和南洋物产大量贸易以来,朝野之中对于南洋政策已经听不到一点儿反对的声音;而恢复中原民生元气的事,更不用说。

    这是南渡之人等候百年的夙愿,这是华夏儿女期盼百年的血泪。

    当王师北定中原的那一刻,多少人欢呼雀跃,多少人热泪盈眶。

    风景不殊,晋人之深悲;还我河山,宋人之虚愿。一代一代的华夏人在渡过浩浩大江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回望,回望那淮上田田,回望那已经沦落在铁蹄战火中的锦绣山河,终究这无限的愁苦和悲愤,只能化作诗词当中的愤懑之意和街坊中幽幽哀伤。

    而正是明王殿下,正是那吹卷在风中的赤色龙旗,正是那滚滚浩荡的铁甲洪流,迎着朔风、迎着大雪,向北挺进。大明实现了百年南渡人的宏愿,让从南到北一统中原的悖论成为事实。

    北还,北还,谁敢说一个“不”字,朝野的愤怒可以把他生吞活剥。

    “此事交由文丞相并户部、工部、吏部落实。”叶应武淡淡说道,下面文天祥他们也急忙站出来领命。

    顿了一下,叶应武的眉毛一挑:“民政已了,便是军政。民政之事,在于为民造福祉,而军政之事,在于锻造可护国之强军,在于重组收复燕云、收复河西、收复西域之强师劲旅!”

    苏刘义当即带着一众武官出列,朗声拱手:“大明将士,敢为陛下效死!”

    ——————————————————

    大明咸淳四年廿一日,南京大朝会。

    会后朝廷颁布旨意,民政、军政同时着手,民政之重点在于发展,军政之重点在于改革。民政包括的便是运河疏浚、直道修建和民众的南北迁徙安置。而真正引人瞩目的还是军政的改革。

    自大战结束之后,大明诸军,在关中有神策军,在河洛有天武军,在淮北有两淮军,在山东有镇海军,在胶州有神卫军和胶州水师,在川蜀有天雄军、大理军和静江军,在襄樊有荆湖军,在南洋有宣武军、邕州军和南洋水师,另外在两淮还有两淮水师,在荆湖有荆湖水师。除了这些主力战军和水师之外,还有各地的厢军和乡兵,军号繁多不算,而且各军当中因为几次大战下来,也是人数参差不齐,再加上各地厢军征发的壮丁,甚至就连相邻州府的厢兵,虽是同级编制,人数却可能差距千人。

    如此乱象,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从南宋末期就开始,前线各地屯驻大兵的编制,就已经将规整的军队编制等级人数变得混乱不堪,有的时候就连南宋朝廷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一处屯驻大军到底有多少人。

    只不过一场接一场的大战下来,不但南宋朝廷,就连叶应武接手乱作一团的朝政之后,对此也甚是头疼,不过北方蒙古一直在虎视眈眈,使得前线诸军不得不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根本没有功夫整顿军制,所以也就这么一直往下拖。

    现在大明已经占据上风,而且这一次大进军当中体现出来的诸多弊端也让叶应武意识到,仿照后世现代化军制的改革可以刻不容缓。而且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解决各军兵力不整、混乱的现状。

    按照颁布天下的旨意,军队改革的核心,就在于编制的规范化和对于人数固定化。

    前线主力战军,以天武军为例,保留天武军军号不变,下面左右前后四个厢缩编成两支队伍,取军旅之“军”字,分别命名为第一军和第二军,每一军统领人数两万人,统帅命名为“军长”,而每一军又下设两支队伍各一万人,取“雄师”之“师”字,命名为第一师和第二师,统帅命名为“师长”。每一师下设两支队伍各五千人,取“劲旅”之“旅”字,命名为第一旅和第二旅,统帅命名为“旅长”。自旅长以降,还有两千人之“指挥”、百人之“都”、十人之“十将”,全部沿用旧制。而原天武军这等主力战军,人数都在五到六万人,全部从后方厢军、乡兵并征发之壮丁中补齐,另外除第一军和第二军之外的原中军人马,另外编制一个师,作为节制天武军之“天武将军”的亲卫军,负责保卫主力战军之统帅核心。

    一个主力战军之统帅在“将军”二字之前冠以军号,表明身份,也使得将军不再是一个笼统的代称和虚衔。而都虞候原本就和低等级的虞侯名字上有冲突,重新命名为“督导”,同样冠以军号,如“天武督导”。其主要职责也从之前的指挥使副手,变成负责属下军队的思想宣传教育工作,同时节制将军之行为,和将军互为敌体,大事临头同时决断。

    可以说这样的改革方式一出,自然是引起一片哗然。因为这等于颠覆了人们平时对于主力战军、对于都指挥使、对于都虞候甚至对于屯驻大兵等延承唐制几百年的职务和词汇的认识,当即很多大儒和养老归乡的前朝将领,就纷纷以私人的名义去信兵部、翰林院等处,表示抗议。

    毕竟这么直接的将祖制全部推翻,对于他们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只不过朝廷对此却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和回答,而各地主力战军也对这样的改革全力支持,自前去南京的指挥使或者都虞候回来之后,就开始一层一层的落实中央朝廷下达的改革政策,有条不紊。

    直到这一刻,朝野才看清楚,叶应武对于整个大明军队有着怎样的统帅能力和领导能力。这位马上征战天下的皇帝,虽然已经逐步退入深宫,但是只要他开口,依旧是千军万马甘为效劳!

    因为是他亲手锻造了大明军队的灵魂,因为是他亲自为大明将士带来了奋斗的目标和荣誉感,因为是他为所有浴血奋战的将士找到了钟山英烈祠这样最好的归宿。

    多少将士大吼着“大明”“钟山”与敌人浴血拼杀,多少将士高唱着“龙起卷,马长嘶”冲入刀光剑影······

    这是大明的军队,更是叶应武的军队!

    叶应武看着从最近的禁卫军和神卫军反馈来的消息,轻轻一笑,什么都没说。禁卫军是百战都改编而来,也是最忠诚的叶应武亲卫,在这件事上江铁和吴楚材自然没有丝毫的含糊。而神卫军杨宝,更是百战都统领出身,神卫军虽然刚刚陆续从南洋和山东回来,但是对于军制改革也是马不停蹄。

    这么长时间来,自己吃冰卧雪,拼了老命为了这支军队,他们终究没有让自己失望。

    站在叶应武身边,赵云舒小心翼翼的解开他的披风,然后斜斜瞥了一眼叶应武手中的信件,轻笑着说道:“这一次终究还是没有对文官下手?”

    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叶应武不得不感慨,这一年以来,舒儿的个子不知不觉也窜了不少,现在已经过了自己的肩头,出落得愈发高挑秀丽,再加上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仿佛一只骄傲的天鹅。

    秀发随着风轻轻飘扬,雪白的衣袖贴在娇躯上,勾勒出令人沉醉的曲线。俏脸上一颦一笑的风姿,让叶应武这么长时间依旧百看不厌。

    “看什么呢?”意识到叶应武的目光紧紧盯过来,赵云舒急忙退了一步。

    “舒儿出落得愈发清丽了,看来是某滋润有功啊!”叶应武微笑着说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一章 窗含千秋梦

    听到叶应武暗含着调笑之意的话语,赵云舒微微抿唇,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和这个昏君一般见识。

    而叶应武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淡淡说道:“军政、民政,为一国之根本,军政改革之体现,在于对军制的更改,而民政想要深入的改革,最后还是要落实在对前朝延承官制的改革。某也很清楚这一点,不过一国之双根基同时动的话,很有可能引来朝野混乱,所以且不如走一步看一部,以防天下大乱。”

    “从此次军队乖乖的全部接受改革来看,夫君对于各处主力战军还是很有统治和约束的。”赵云舒靠在门框上,和叶应武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否则这家伙光天化日之下也有可能弄出什么羞人的事情来。

    微微眯眼靠在椅背上,叶应武有些无奈:“这都是某这么久跟着他们拼杀在第一线,用鲜血和胆量换来的。他们尊敬某,所以某下达的命令,他们自然会遵从。但是那些官员就不见的了,尤其是前朝老臣、大儒乡绅,一旦某对官制下手改革,这些人肯定会大放厥词,甚至不惜和某当面对质。想想都头疼。”

    虽然叶应武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平淡,不过赵云舒还是默默的看向他,古井不波的星眸中荡漾起难以察觉的涟漪。叶应武说的平淡,但是跟在他身边那么久,赵云舒却是明白这背后暗藏的艰辛。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是他,枕戈待旦、身先士卒的也是他。当别人羡慕和嫉妒叶应武只用了短短两年时间就走到这万人之上位置的时候,却不清楚除了顺应浩浩荡荡的潮流大势之外,叶应武又付出了多少。他的身后,混合了自己和敌人的鲜血,滚滚流淌、漫无尽头。

    单单是想起来叶应武胸膛上那个已经不可能消散痕迹的巨大伤口,赵云舒心中便是隐隐作痛,不知道他当初忍受了怎样的疼痛,才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可以说有这样的对手,大宋亡的不冤,蒙古败得也不冤。

    “想什么呢?”叶应武眉毛一挑,正好迎上赵云舒的目光。

    女孩无意识的轻轻握紧衣袖,手指轻轻在门上轻轻摩挲着,甚至能够感受到古老的纹路:“没······没什么。”

    叶应武轻笑一声,拿起桌子上的一张薄纸扬了扬:“行了,咱家的女诸葛也就别胡思乱想了,过来帮某看看,这官员制度的改革还可否。如果可以的话,下一步要动手的,就是大明的官场了。”

    赵云舒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当前几个字跃入眼帘的时候,女孩不禁诧异的喃喃念出来:“行省制?”

    叶应武什么都没说,只是含笑看着她。

    大明现在的官制延承自前宋,宋之官制,纷乱错杂,即使是很多专业的史学家面对这样的官制,也往往是头疼不已。而对于叶应武来说,虽然宋史是他的强项,但是这强项当中也不包括曾经让他背的头晕脑胀的官场制度。按照宋朝朝廷的思想,想要避免出现汉朝时候的大臣挟天子以令诸侯、唐朝时候的藩镇拥兵自重难以节制,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为每一个官员创造一个相应的敌体,从而让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的职务相互对立又相互重叠,起到监督的作用。

    这样虽然有效地避免了权臣在外拥兵和文官在地方作乱,但是也使得朝廷的官僚体系过于冗杂,因为多多设立官员的背后,就意味着更多的钱粮支出和更多的人才浪费。之前或许这样的方法对于家底丰厚的北宋来说,不过就是小菜一碟,然而随着靖康之耻、宋室南渡,这样冗杂的官员制度已经愈发成为朝廷政令通行的拖累,而且随着各地大战的爆发,各式各样的安抚大使如雨后春笋出现,更是彻底打乱了原本就令人摸不清楚的地方官僚体系。

    到了南宋末期,一个地方州府甚至有三四个上官同时管辖,导致就连地方知州和通判都不清楚到底应该向谁汇报工作。

    这样的冗杂官制叶应武自然不允许它继续存在下去。官员制度是一个王朝安身立命之根本,所以在大明建立之初,为了能够尽快的统筹人力物力,叶应武就对中央朝廷的官制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有了今天的模样,但是毕竟战事紧急,所以对于地方官制并没有太多的干涉。

    现在一旦军队改革完成,这些地方官制体系也跑不了。

    而叶应武选择的,自然是一直流传七百年,确确实实经历了历史考验的行省制度。将宋时候的各路改为行省,而保留接下来的州府一级、县乡一级,从而形成后人熟悉的省——州——县三级行政体系。而之前设立的五花八门的安抚大使自然也都会全部取消,不过为了协调各路主力战军进退攻守,叶应武还是仿照后世各国一贯做法,在省的上面针对军事划分几大战区,从而达到战争爆发时候可以统筹军队的目的。

    每一个行省也不再有各式各样令人弄不清楚职责的安抚使、转运使,而是全部统一成两个官职,负责总领全行省事务的安抚,负责和安抚使互为敌体,类似于通判之于知州的巡抚,而在两人之下,又会设立类似于朝廷六部的六个部门,从而使得宋代如提举常平事务等等大大小小的“提举”全部统一成司长,如江南西路提举常平事务,就改为江西行省户司司长。

    这样的更改虽然和后世在名称上还有很大的区别,不过也是叶应武绞尽脑汁能够想到的被这个时代人接受的想法,毕竟他也不是傻子,且不说生搬硬套后世那种已经发展健全甚至有西方元素在其中的行省制度是不是适应这个七百年前的朝代,单单就是什么“省长”、“书记”这样的名词,叶应武也不敢凭空捏造出来。

    毕竟这个时代还是要讲究一下名词的出处,显示出来内涵。至少也要在表面上能够应付应付那些天天抠字眼的老学究。

    即使是修修改改成了这样的样子,叶应武还是担心会有很多人跳出来向他喷口水,毕竟这些自称学贯古今的人,引经据典的能力那是实所共鉴。想想另外一个时空当中蒙古之所以能够把行省制度平稳的推行下去,并且使之沿用了七百年,正是依仗着手中的屠刀,面对带着鲜血的马刀,就算是胆子再大的老学究也没有这等跳出来喊不对的勇气。

    然而大明延承宋时,对于忠谏之臣和文人学者甚是尊敬,这也是这个时代令人敬佩的风气。不过这也引发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那就是即使乡野村夫,只要有点儿学识也能够对着朝廷的政策指手画脚,而朝廷只能对此表示尊敬。至于北宋时候,那群御史是有胆量站在宋仁宗面前大喷口水的,而当时的仁宗也只能忍着。

    想到这里,叶应武就有些头疼,然而他还是没有胆量真的挥刀吓唬那些一阵风都能吹到的老人们,那样他还不知道要被泼上怎样的脏水呢。另一个时空当中,蒙古人作为征服者踏上这片土地,他们本来就是以凶名震撼欧亚,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一点儿腹诽。但是叶应武可是怕啊,作为一个历史专业的大学生,他可是很清楚,一旦得罪了这些大儒,自己将会在历史上留下怎样的骂名。

    被后人戳脊梁骨的事情,叶应武可不想。

    所以他可以大刀阔斧的在军队中改革,面对官制改革却只能亦步亦趋。

    赵云舒缓缓放下那一张薄薄的纸,在看向叶应武的一瞬间,她感觉这张纸有千钧之重。叶应武已经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

    “夫君你想好了?”赵云舒流露出一丝笑容。

    叶应武眨了眨眼。

    “做好了,就是千古一帝;做差了,免不了操莽骂名。”赵云舒轻轻吐出这几个字,在寂静无声的房间当中,显得分外响亮。

    出乎赵云舒的预料,叶应武有些不屑的轻笑一声:“操莽?某现在走到这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被人说操莽了吧。对于这样小小的骂名,某还不会放在心上。孰对孰错,某相信自己。某从兴州一路打拼走到现在,和蒙古鞑子打的热火朝天也好,和贾似道那帮子权臣斗得不亦乐乎也罢,某既然决定了就没有后悔过。”

    赵云舒沉默了,一言不发,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刚才某竟然在想这样做会不会留下千古骂名,现在却突然间明白,这样的想法是有多可笑。”叶应武霍然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某还年轻,某的日子还长,既然某想好了要做什么,便放手去做!”

    脸色微微一变,赵云舒细细品味叶应武话中之意,不禁一阵心神荡漾。世间想要找到这样气魄的伟男儿,又有几人?

    “古今多少事,都付谈笑中。谁想说就说,谁想指责就指责,不过某叶应武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叶应武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后人如何评说某不管,某只想为了这家国江山社稷的牢固。”

    “下决心了?”赵云舒俏立在叶应武身边,负着手不经意间流露出俏皮的儿女神色。

    叶应武点了点头。

    下一刻女孩已经轻轻踮起足尖在叶应武脸上如蜻蜓点水吻了一下,然后如同一阵风跑向后院。

    “这丫头。”叶应武哼了一声,摸了摸还带着湿润感的脸颊,旋即哈哈大笑着一把扯开自己外衫,紧紧追上那一道如精灵仙子般飘逸的身影,“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调戏夫君,罪该万死!舒儿你有本事别被某抓住,否则家法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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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朝会之后,一连两天都是好太阳大晴天。

    已经在飒飒寒风中熬过了漫漫冬季的后宫,这些天终于活络起来。来往的宫女正在收拾被褥,南方潮湿,如果不趁着这春天好太阳晒一晒的话,恐怕要发霉的。

    而一墙之隔的外面御道上,大队的禁军士卒也在训练,隐隐的都能够听见军靴踩踏大地整齐划一的响动和嘹亮的号子。这一次禁军主力追随叶应武北上,虽然损失不多,不过江铁和吴楚材这两个杀胚还是难得动了动脑子,在这各路主力战军改革的**之中,也借着花样百出的理由找叶应武多要了两千人的补充编制。

    反正王进、张珏他们伸手就是两三万人,叶应武咬咬牙也都批了,自然也就不会在乎禁军两千人的名额。当然了,禁军这两千人可不是征发壮丁和乡兵,而是直接从各路主力战军的精锐老卒当中层层遴选抽调。

    原本的时候天武军、神策军等自恃清高的主力战军,对于这样狐假虎威、明目张胆挖墙脚的行为颇有微词,只不过这一次禁军追随叶应武万里转战,功勋卓著不说,更是在关中一战中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让各路主力战军意识到明王殿下组建这么一支远远不同于前朝禁军的精锐的作用。

    关键时候可力挽狂澜、扶危定难。

    当然了还有一点儿更主要的,明王殿下这时不时杀到前线的动作,这一次也是让江镐、王进他们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事后想想都心惊肉跳,所以加强禁军的力量,这群家伙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如果护卫禁军不强,下一次明王殿下要是再御驾亲征,还是在自己地盘上出事了,那大家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也正是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下和叶应武暗中帮助禁军刻意的宣传下,两千禁军新鲜血液也是很快就位,当然了禁军作为大明第一精锐战军,对于士卒的要求也更上一层楼,所以江铁和吴楚材他们还是在新兵就位之后抓紧展开训练,尤其是趁着这两天天气好,正是做一些基础训练的时候。

    其中自然就包括禁军独步天下的——站军姿。

    “禁军这几天真是够折腾的。”陆婉言坐在御花园水榭边上,端起茶杯微笑着说道。

    叶家长子、大明皇长子叶昭涵在摇篮中睡得正熟。这名字是叶梦鼎取得,对于自家爹爹最后关头毫不犹豫的霸占了命名权,叶应武也只能无奈一笑。“昭”是辈分,又有“日月昭昭”之意,正好暗含大明国号,而“涵”字自然取“海涵天下”之意,两字合起来表面上看去文绉绉的,却又暗藏符合皇长子身份的皇者之气,对此叶应武也没有任何异议,更不敢有异议。

    坐在陆婉言的旁边,琼鸾一边小心调试着一把古琴,一边笑着说道:“也就是这两天,更何况北上时候禁军出力最多,护着夫君平安回来,便是好事,他们训练便让他们练去吧。”

    “你这小妮子,反倒是在说我的不对了?”陆婉言装作生气的样子。

    王清惠轻轻哼了一声,拽住婉娘的衣袖:“好啦,姊姊,你这装样子都装不起来,还不如从这里老老实实的坐着呢。琼鸾姊姊不听话还不简单,你给夫君吹吹枕边风,让他用家法伺候。”

    一提到“家法伺候”,陆婉言和琼鸾顿时不吭声了,一个个俏脸通红,良久之后,陆婉言伸手戳了戳惠娘的小脑瓜:“我看最该被家法伺候的,应该是你。把微儿抛下念书,自己跑过来了,单单是这一条罪名,就足够家法伺候三四······”

    陆婉言话尚未说完,便听见随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和火急火燎的呼喊声,而那声音之中,不断重复的三个字,分明就是“家法伺候”!

    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水榭上坐着的三人不由得相视苦笑。

    “舒儿总是捣乱,让她去陪着夫君,结果反倒是把这个混世魔王招惹到后院来了。”琼鸾侧过头看到跑在前面的身影,有些无奈。

    陆婉言放下茶杯,一边怜爱的看着摇篮中的孩子,一边带笑说道:“舒儿放下包袱,终归是一件好事,就让她和夫君闹去吧,也让夫君放松放松。这几天大朝会,样样落实、事事关心,确实累得够呛。”

    陆婉言尚未说完,惠娘和琼鸾已经同时站了起来。

    “舒儿小心!”琼鸾大声喊道。

    可是为时已晚,赵云舒被欺身而上的叶应武一把抱住,不过两人去势未减,在装饰用的石头上绊了一下,径直摔入荷花池中。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水榭上几人面面相觑。

    不过睡梦中的皇长子却是没有被打扰。(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二章 门泊万里船

    “夫君?舒儿姊姊?”惠娘沿着池塘边小心翼翼的走着。

    当初宫廷设计的构图,郭守敬交给叶应武,叶应武当时事务繁忙,也就是草草的看了一眼就直接签字批准,而后宅这些妻妾更是连看都没看过,所以包括陆婉言在内,谁都不知道这荷花池到底多深。

    所以看到叶应武和赵云舒摔入水中竟然一直没有出来,琼鸾和惠娘都安奈不住,不过陆婉言却是依旧端坐在那里微笑着什么都不说,任由两人着急的沿着池塘边寻找。

    “这荷花池按理说应该不深才对,怎么可能掉进去就没······”惠娘话还没有说完,一只**的手就猛地伸了出来,一把握住她的脚腕,将猝不及防的惠娘直接拽进水里。

    “噗通”又是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王清惠狼狈不堪的从实际上只有齐腰深的水里站起来,衣衫上**的还沾满池塘下的污泥,可怜兮兮看得人心疼。而陆婉言和琼鸾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叶应武吐掉咬在嘴里的芦管,而赵云舒愤愤不平的看了叶应武一眼,刚才这个家伙把自己按在水底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肯定没有好事。沾了一身污泥,还得沐浴更衣。

    不过叶应武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污泥上,赵云舒和王清惠两个现在浑身都湿透了,美好曼妙的身姿因为**贴在身上的衣衫而被勾勒出来,甚至在阳光下白色的衣衫已经变得有些透明,让叶应武大饱眼福。

    “看什么看!”惠娘顿时一瞪眼,手插入水中,猛地一撩,水花扑面打在叶应武的脸上、身上。

    “皇上看妃子,天经地义!”叶应武毫不犹豫的也跟着将水泼向惠娘。

    两个人互相泼水还不够,很快就在池塘里面扭打在一起。当然也不知道是打多一些,还是柔情蜜意的缠绵多一些。而赵云舒有些无奈的走上岸,一边脱去外袍放在栏杆上,一边吩咐婢女烧水沐浴。

    虽然相比于之前,赵云舒的性格开朗活泼了许多,但是绝对还没有将情商降低到和那两个家伙一个档次。

    陆婉言轻笑着说道:“琴儿姊姊之前一直说,别看夫君南征北战,实际上心性和小孩子没有什么两样,照我看啊,就算微儿在这里,也要比他成熟稳重的多,尤其是关键时候,可是毫不含糊。”

    话音未落,陆婉言已经似笑非笑的看向赵云舒。

    赵云舒俏脸上飞起霞云,微儿这个丫头在把自家姊姊推进坏蛋大哥哥怀里这件事上似乎有着莫名其妙的执着,导致每一次叶应武都少不了拿着花样百出的美食来贿赂她。

    “皇后娘娘,琴儿和絮娘上哪里去了?”廊下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叶应武和惠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一块大点儿的平滑石头,两个人就直接在上面“大”字形躺开,一点儿都没有大明开国帝皇和后宫嫔妃应该有的样子,倒更像是两个街头打架累了的混混无赖。

    “夫君尚未登基,臣妾这个皇后名号可是万万当不起。”陆婉言抿唇微笑道,“琴儿姊姊毕竟有孕在身,隔三差五方才出门,至于絮娘么,这几天一直在六扇门就没有回来,这丫头忙起来连家都不回,和你没有什么两样。”

    叶应武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懒洋洋的:“某登基现在就差一个良辰吉日了,所以你们后宫里面也别每天这么优哉游哉的晒太阳,那个你们几个人的封号,自己也商量商量,否则到时候还得某头疼。对了还有,礼部那群人现在将登基大典准备的差不多了,又开始闹腾选秀的事情,这事某就不出面了,婉娘你是后宫之主,出去应付应付他们,能拖就拖,不能拖的话就尽量压人数,只要有个交代就行。”

    陆婉言、琼鸾和赵云舒面面相觑,封号自拟?选秀能拖就拖还得皇后出面?顿时陆婉言满头黑线。也不知道摊上这样的夫君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当下里婉娘忍不住嗔道:“夫君,你这甩手掌柜当得也未免太过分了吧,后宫嫔妃封号自拟也就算了,这选秀的事为什么让妾身出面?最后你就不怕礼部和御史台给妾身安一个‘祸乱后宫’的罪名么。臣妾虽然自诩无能为长孙皇后,但是也不想做飞燕合德。”

    让自家老婆去给自己挑小老婆,估计这种事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叶应武能够做得出来。不过显然在明王殿下心中,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当下里叶应武一边眯着眼,一边无奈的回答:“礼部那些家伙某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每次只能唯唯诺诺听着,还怕陈尚书那一副老身板的再直接晕倒在大殿上,所以婉娘你就体谅体谅夫君,这几天礼部逼得紧,某也出去躲躲。正海工部的宝船下水,是个不错的理由。”

    陆婉言一时间竟哑口无言,而恰在此时,一名婢女快步过来:“启禀王妃,沐浴用水已经烧开,还请王妃准备更衣。”

    赵云舒应了一声,刚想要举步,却看到叶应武拽着惠娘整好以暇的走到自己面前,顿时女孩秀眉微蹙:“夫君,你······”

    衣服上、脸上甚至手上都是污泥,不过叶应武却是微笑着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好好一池子水,爱妃一个人沐浴未免太浪费了······不如咱们三个一起啊。”

    赵云舒看着一脸真诚微笑的叶应武,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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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的黄天荡、燕子矶,算得上金陵四十八景当中数一数二的美丽景致。尤其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一片沉浸在夕阳斜照当中的山山水水,别有一番韵味。

    曾几何时,康王泥马渡江直入金陵,延承大宋香火;而后韩世忠率军与金兀术决战于黄天荡(作者按:今南京燕子矶外八卦洲),有妾红玉击鼓,将士奋勇争先,使金兀术大败而归。

    时至今日,即使已经改朝换代,当人们看到这曾经笼罩在战火中、见证了华夏衣冠绝处逢生的燕子矶时,依旧会感慨万千,文人骚客过往于此,看到夕阳斜照、大雁北归,也就会掬一把伤怀之泪。

    前宋偏安江南时候,燕子矶作为“万里大江第一矶”,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南宋在这里屯驻有水师和建康府屯驻大兵不说,还封锁江面,埋设水栅,以防女真以及后来的蒙古一旦突破两淮防线之后,建康府不保。只不过现在那等战时萧索紧张的气氛已经消散殆尽。站在燕子矶头,能够看到的只有大江上来来往往如梭的大小商船和点点白帆。

    一片繁荣昌盛的和平盛景。

    换做两年之前,又有谁能够想得到,和平和安宁竟会来得如此快。

    风吹卷着衣袖,站在燕子矶头,文天祥也是轻轻的呼了一口气。他身上一袭其貌不扬的文士打扮,虽然人长得玉树临风,但是这一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衫,足够让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消失踪影。

    只是一个人站在这里,说明文天祥也是为私事而来。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燕子矶头不久,一叶扁舟就从山外缓缓绕过来,划破粼粼的波光。文天祥只是看了一眼,便流露出一丝笑容,也顾不得自己风度翩翩的形象,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码头边上,不过好在这个时候燕子矶头也没有什么人,否则必然会有人腹诽这个文人还真是一点儿风骨都没有。

    “来者可是文相公?”撑船的汉子朗声说道。

    文天祥急忙应道:“正是,敢问······”

    “正在此船舱中等候与相公相见。”那汉子面对当朝左丞相,依旧是不卑不亢的说道,仿佛眼前人的身份对他没有半点儿震慑力,当真称得上是不问世事了。

    文天祥大步走上船,掀开帘子,看到船舱中阔别已久的老人,急忙毕恭毕敬的一躬身,行弟子礼:“弟子文天祥,见过师尊。”

    坐在船舱中的,正是已经告老还乡的江万里,此时的江万里身穿一袭麻袍,银白色的头发就这么披散下来,手里端着一杯茶,饶有兴致的抬头看向文天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

    两个人对视一眼,竟然有些沉闷,片刻之后江万里轻笑一声:“宋瑞,来了便坐下吧,老夫没有想到你竟然真的会如约而来。”

    文天祥声音依旧谦恭:“师尊有召,弟子自然当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此等道理,弟子恪守至今。”

    江万里点了点头,看着文天祥坐下之后,亲手端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这是明前上好的龙井,如果不是礼部那几个老家伙还想着老夫的话,恐怕就没有这等口福了。临安的山水养育出来的好茶叶,微微抿一口便可唇齿留香啊。”

    接过来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文天祥的谦恭之意去了不少,沉声说道:“弟子以为,龙井茶叶,为天下名茶,也是朝廷贡茶之一,自然有其独到之处,不过相比于龙井茶的味甘形美,弟子更喜欢碧螺春芳香醇厚。”

    江万里的手微微颤抖,茶杯中的茶汤险些洒出来。他混迹官场这么多年,自然听出来文天祥的话外之音。龙井茶为临安之茶,兴盛于宋代,在民间更是被看作临安昌盛的象征,而碧螺春则是近两年刚刚兴起的茶叶,出自平江府太湖上的“小洞庭”,其名字是当朝明王殿下亲自所赐。

    这两种茶叶,要说孰优孰劣,还真的难以判断,不过刚才文天祥也不是真的表达自己对于茶叶的好恶,而是借用这两种茶叶的背景来告诉江万里,弟子文天祥现在是大明的臣子、心中是向着大明的,如果老师有事关前朝之利益纠葛前来叨扰的话,那就不要怪弟子不留情面了。

    苦笑一声,江万里看着正襟危坐的文天祥,目光之中更是多了几分期许,且不论他心中到底想要做什么,单单是文天祥刚才这暗藏机锋的话语,就让江万里看到了文天祥整个儿的转变。

    之前的文天祥,年少夺魁、恃才傲物,常常不把文武百官和当朝政令放在眼里,有的时候即使是江万里等人提出的策略,他都要站起来争一争,所以导致很多江万里一党的官员都不待见他。这也使得文天祥身为大宋状元,又有皇帝赐字之荣膺,却一直郁郁不得志,在宦海浮沉些许年,不进反退,最后竟然一直沦落到无官可做。

    (作者按:文天祥字宋瑞,宋瑞二字为宋理宗所赐,意为大宋祥瑞。)

    可是此时展现在将碗里面前的文天祥,愈发沉稳而内敛,坐在这里挺直腰杆,眼眸毫不畏惧的看着自己,这目光之中自有一种江万里从未见过的大气和从容,仿佛在他的眼眸中,大好河山已经包含在其中。

    这是只有大国丞相才有的气度,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包罗天下之气度。

    这在之前的南宋朝廷,是从来没有见到和感受过的。

    渐渐地,江万里感觉自己看不透文天祥,也看不透叶应武,更看不透这偌大的大明。不过他还是放下茶杯,微笑着说道:“宋瑞,老夫一直泛舟四海,逍遥自在,这一次动身前来南京,并且约你前来,也是有难言之苦衷。”

    文天祥一言不发,下意识的微微抬头,看向那撑船的汉子。

    “这是老夫可托付腹心之人,宋瑞可当他不在。”江万里神情自若的抬头看着文天祥,“老夫此次前来,也是被众多前朝文武官员所请求督促,试探一下朝廷的口风。”

    “师尊是想问朝廷怎么对文官制度改革吧。”文天祥毫不犹豫的迎着江万里的目光,“朝廷现在对军队大刀阔斧的改革,这些主力战军是明王殿下的忠实拥趸,朝廷改革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不过换做对文官改革,有一些人就要考虑是不是伤害到自身的问题了。他们并没有办法从朝廷这里试探到口风,所以不得不请师尊出山,不知弟子所言可有偏差?”

    江万里看着文天祥,显然是默认了。

    微微一笑,文天祥站起身:“弟子可以明确的回答师尊,此为明王殿下一人所决断,弟子亦不知道。”

    不等江万里再多说什么,文天祥大步走到船舱口,然后转过身冲着江万里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弟子事务繁忙,恕弟子不能陪同师尊泛舟游荡此燕子矶头之美景,弟子告辞。”

    看着文天祥离开,江万里反倒是轻轻呼了一口气,靠在船舱壁上,什么都没说。而一直在后面默默撑船的大汉有些疑惑的看向他:“相公,文相公什么都没说,您又当如何回答······”

    “没有人知道,又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江万里眯了眯眼,“老夫走这一遭,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至于接下来他们应该怎么走,可就关不到老夫什么事了。毕竟这一把老骨头了,如何再经得起风浪折腾,老夫现在更关心的,还是江镐这个逆子怎么就还不给老江家延续香火。”

    顿了一下,江万里淡淡说道:“走吧,这泛舟的乐趣,老夫可还远远没有享受够呢。”

    大汉点了点头,默默的撑船离开码头。

    而江万里伸手掀开窗帘,看着柔波荡漾中的燕子矶头。

    夕阳江山无限好,门泊东吴万里船。

    这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时代了,那就不要再多管闲事,无论是叶应武和文天祥还有那些雄心勃勃的年轻人们想要掀动怎样的烽烟浪潮,自己只要默默地在一旁袖手旁观便是。

    至少叶应武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尚没有做出一件事对不起这个国度。(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三章 浪向海天涌

    ps:感谢傲骨铁心等几位大神的推荐和诸位书友的支持,特此加更一章,第二更17点

    沐浴过后,叶应武披着一身干爽的衣袍,站在桌子边,手中的毛笔挥毫泼墨,写的正是苏轼苏东坡的《浪淘沙·赤壁怀古》。

    站在他身后,絮娘有些紧张的看着叶应武的背影。

    “文宋瑞和师尊在燕子矶头会面,不过只是交谈了几句就离开?”叶应武的手没有丝毫颤抖,依旧笔走如龙。他原本毛笔字就写得不错,这两年来一直用毛笔写字,自己平时又喜欢涂涂画画,所以比来的时候更上一层楼,已经算得上小有所成了。尤其是叶应武现在走到这个位置,写下的字之中自带着一股其余大书法家也根本没有办法模仿来的遒劲刚强。

    换句更虚无缥缈的话来说,多了几分王者之气。

    絮娘点了点头:“具体说的什么六扇门也探听不到,之后两人各自归去,没有再书信来往。本来这等小事不用放在心上,不过现在这个关头容不得有丝毫半点的疏漏。”

    “那些前朝遗老遗少们当然坐不住了。”叶应武轻笑着说道,“能够请师尊出山,也算是他们还有些斤两本事。”

    军事改革,就已经让他们嗅到危险的意思,军队完了之后自然就是文官。到时候朝廷必然会砍去大量空领钱粮的无用官职,而这些官职现在往往都是前朝的遗老遗少们担任。

    要说他们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那夫君现在······”絮娘有些迟疑。

    叶应武写完最后一个字,自己啧啧赞叹了两声,方才微笑着说道:“不用管他们。宋瑞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不会跟师尊说什么。更何况某也相信他,就算他知道也不会说出去,他文宋瑞素来如此,公私分明。”

    顿了一下,叶应武抬头看向窗外:“更何况,这是朕的大明,朕的天下,如果连这样的一群蛀虫都收拾不了,朕又何谈坐天下!”

    絮娘应了一声,旋即看到叶应武扶着腰向外面走去,不由得扑哧笑了一声。难得自家夫君把舒儿和惠娘那两个丫头整的筋疲力尽,还能够安安稳稳的在这里写下两阕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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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往今来,对于偏安南方的王朝,水师往往都是其最擅长的兵种。而这一兵种优势在南宋时期达到了顶峰,白帆铺满淮水大江的水师战船,曾经是女真和蒙古人的噩梦。虽然蒙古后来也曾经着重发展水师,只不过不等他们的水师强大起来,就在一场又一场接连不断的水战中消耗干净,最后依旧只剩下南宋的水师战船独步横行。

    大明建立以来,对于水师自然也甚是重视,虽然这期间包括很多兵部的人都有过大明陆师横行天下、北伐水师无用的言论,但是很快水师就在大明的南洋攻略当中证明了自己,在征伐南洋的几次大海战中,水师依仗着船坚炮利,虽然一开始有所困顿,但是很快就展现出天下第一的风范。

    而夷洲水师也在这一场一场海战中打成了南洋水师,将偌大的南洋聚宝盆变成了自家的游泳池,着实让两淮水师、兴州水师等内河水师眼热。

    夷洲水师之所以能够历经大战依旧强大,就在于在其身后有源源不断的战船补给,包括大量下水并且逐步成为大明来往商船主力的飞剪船和能够摆放飞雷炮、床子弩的大型海船。

    这一切,还是要归功于工部,工部以大江上刘家港船厂为中心,向南向北设立了大批沿海船厂,十多家大型船厂和上百家小型船厂如雨后春笋出现,更是彻底加快了大明水师船队的建设,有人看到一个船厂同时开工十五条大海船的壮观场景,曾经惊叹的称之为“下饺子”。

    水师、海军,这是一个国家综合国力最直接而且鲜明的体现,无论是在历史上的那个朝代。

    大明的国力没有辜负叶应武的期待,大明的工部也没有辜负叶应武的盼望。一艘艘大海船、飞剪船甚至专门炮击用炮船的下水,使得大明的水师力量日益庞大。也正是因为大明水师的震慑力与日俱增,所以叶应武才能够将神卫军从南洋陆陆续续的撤退回来,只留宣武军镇守南洋。

    不过这些在叶应武看来终究还是小儿科,他想要的,还是一个能够具有长期远洋实力的水师,当然了,这样的水师就已经不是水师,而是名副其实的海军。

    现在刘家港船厂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从去年入冬就开始忙碌筹备的一条大宝船,终于在今天迎来了下水仪式。虽然甲板上的五座桅杆都没有安上去,甚至就连船楼上都是空荡荡的,不过只是这偌大的一条宝船躺在这里,就已经足够让所有人沉醉、欢呼。

    虽然已经是三月末,甚至快到春末时节了,不过风中依旧带着凉意。站在船厂的高台上,郭守敬伸手抓着栏杆,目光之中流露出浓烈的期待和激动。了解他的人都清楚,这位郭侍郎学识过人不说,平日里向来以性格稳重著称,据说上一次成都府外工部的大炮发威、横扫千军的时候,这位郭侍郎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在有条不紊的计算数据。

    可是今天郭守敬的手甚至身体明显都在发抖。

    看着船台上这个庞然大物,郭守敬的眼眶甚至都有些湿润。

    这一艘巨大的宝船,长三十五丈,宽十五丈,而重量足足有三万料(作者按:宋明时期“料”为船体重量计量单位,一料等于今约0.3吨,三万料即九千吨。根据后世考古发现,明代郑和下西洋之宝船,排水量应在两万吨左右。)

    这是刘家港船厂自成立以来建造过的最大的宝船,而且郭守敬也敢拍着胸脯保证,这绝对是世界上最大的风帆战船。要知道刘家港船厂之前为南洋水师打造的大海船,最重的也就只有五千多料,所以这大宝船的建造和下水,对于刘家港船厂来说,是无上的荣光。同时对于这个时代所有的造船工匠们来说,能够亲身参与其中,又何尝不是毕生的荣光?

    不只是郭守敬,整个船台上黑压压忙碌的人群,这个时候手都是一样的发抖,心都是一样的跳动。

    而在船厂外面,闻讯而来的江南江北百姓,甚至晨光熹微时候就已经赶到江边等候,虽然看不清楚船厂中的景象,但是这么大的宝船下水入江,整个大江南北岸都是能看的一清二楚的。

    甚至还有南京城的百姓,昨天就已经赶来附近守候。

    而各地的商贾更是派出了最得力的心腹,甚至自己亲身前来,对于他们来说,这样大的战船下水,也就意味着以后也能够有这么大的商船下水,而这背后便是源源不断的金银和更加节省的开销。

    用“万众瞩目”来形容这次盛事,丝毫不错。

    “陛下这边请。”陈元靓一边在前引路,一边做出恭敬的手势。

    自从叶应武答应登基以来,朝中大臣都已经不约而同的改口,虽然叶应武现在还是明王殿下,不过他们都已经称呼“陛下”。对此叶应武也没有太多干涉,反正就是换了一个的问题,满足一下这些家伙拍马屁的热诚。

    郭守敬看到叶应武过来,也急忙快步走下台阶:“臣郭守敬参见陛下。”

    叶应武点了点头:“爱卿辛苦了。”

    小阳子等人已经很知趣的停在台阶下等候,而叶应武和郭守敬、陈元靓大步走上台阶,台阶上面便是飞桥,从整个船坞的这头到那头。站在飞桥上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整个宝船。

    三个人就这么靠着栏杆,谁都没有说话。

    而郭守敬和陈元靓的眼眸之中,隐隐约约有泪水闪动。他们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叶应武在第一次和他们见面的时候许下的诺言和为他们编织的美好未来,曾几何时,这一切都已经变成了现实。

    那个在叶应武给他们的图纸上草草勾勒出的巨大宝船,现在已经在他们、在所有人的面前变成了现实。叶应武曾经许下的一切,并没有变成空口白条,也没有变成时光中的滚滚烟云,而是这样静静地躺在船坞中,躺在所有人的面前。

    “陛下,下水典礼即将开始。”一名士卒快步走上飞桥,毕恭毕敬说道。

    叶应武看向郭守敬:“咱们下去吧。”

    就在宝船的前方高台上,一排一排的美酒摆开,肥猪牛羊还在如流水一样向上抬。一名名船工就站在船坞的四面八方,一双双眼睛同时落在宝船上、落在叶应武的身上。

    宝船下水,这是大明水师新的一年中最大的幸事,所以包括兵部尚书张世杰、兵部左侍郎刘师勇在内,兵部和水师的将领云集于此,绝对称得上是一件少有的盛事。

    “臣等参见陛下!”叶应武刚刚走过来,张世杰他们就已经恭敬行礼。

    而叶应武也是礼数齐全,不过他的目光一直看向的,还是船坞中这偌大的宝船。不是所有的舰船下水都能够成功,尤其是在远远还没有什么智能化、机械化生产的七百年前,每一个细节的成败与否都是人决定的,就算是为了建造这一艘宝船,刘家港船厂汇聚了整个大明最好的船工,也并不代表着能够拍胸脯保证这条船下水时候不会出什么岔子。

    微微眯了眯眼,叶应武什么都没说。

    郭守敬他们的心跳却是骤然加快。

    围观这一场盛事,陛下在此、水师众多将领在此、刘家港全部船工和工部大多数能工巧匠在此、无数的镇江府和南京城的百姓也在此。所有人翘首以盼,所有人默默期待。

    如果下水出了什么差错,郭守敬难以想象明王殿下会是怎样的暴怒,也难以想象民众会是怎样的哗然,更难以想象自己会怎么面对自己。明王殿下给了他实现梦想的机会,为他带来走向前方一切需要的条件和便利,如果自己还是搞砸了的话,那就怪不得任何人。

    唯有以死谢天下。

    “吉时已到!”钦天监的人高声喊道。

    不等郭守敬和陈元靓开口,叶应武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一侧的鼓台,从鼓手那里抢过鼓锤,狠狠的捶在了牛皮大鼓上!

    鼓声隆隆,随着两侧的工匠响亮而整齐的号子声,船坞的坞门缓缓打开,翻滚着的江水涌入船坞当中,浪涛吼叫着拍打宝船船身。随着水越来越多,巨大的宝船也缓缓的漂浮起来。

    宝船采取叶应武提出的分舱设计,这个时代的密封和不密封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在船舱进水的关键时候,就算是关上一扇门也能够多阻拦水流一段时间,所以作为大明海上力量象征的宝船,采用了工部几次试验之后确认可行的分舱设计。

    另外和普通的水师战船也不同,宝船的武备除了甲板上的投石机、床子弩和飞雷炮,还在甲板之下设立了一层火炮船舱,全部采用最新式的火炮,而不是飞雷炮。

    因为原来的水师战船一个海浪打过来,甲板都得湿透,更不用说比甲板还低的下面一层,所以从来没有在甲板下堆放武备的先例。这一次因为宝船巨大的体型和超乎正常战船三四倍的船高,使这种火炮的排列方式变成可能。这样一来,凭借一艘宝船的武备,单挑大明一支水师船队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即使是这样,叶应武也很清楚,这和后世的正常风帆战船还有很大的区别,不过从无到有总是一个最重要的尝试和突破,现在自己手里的水师横行世界已经没有问题,更何况是这样的大宝船,所以浪费时间、财力、物力来积攒经验对于叶应武和大明来说,反而更为重要。

    但是采用这样复杂的设计自然也会相对麻烦,下水的时候更是需要各个船舱确认不进水才能够保证下水成功。

    站在船头上的一名水师指挥使大声吼道:“左一舱完好!”

    他身后的一名都头不甘示弱:“右一舱完好!”

    “左二舱完好!”

    “右二舱完好!”

    ············

    “右三十舱完好!”

    “炮舱完好!”

    最后一声落下,干净利落。

    咚咚鼓声也在这一刻停止,只剩下风声悠悠。

    郭守敬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下水成功!”

    下一刻,整个船厂、整个江边,都被如同海浪般的呼喊声所淹没。郭守敬、陈元靓以及几名主要负责的工匠被激动地涌上来的水师士卒、工匠民壮围住,然后抬起来高高的抛上空中。

    这样的庆祝仪式不知道是谁先想起来的,不过身在人群中的张世杰他们敢打保票,第一个动手的是明王殿下身边的亲卫。

    所以是谁指使的那就不用说了。

    早就准备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一坛坛美酒不要钱也似的倒入一个个海碗当中。工匠们纷纷挽着袖子冲入人群当中,杀猪宰羊不亦乐乎。而大江两岸的民众,看着那水天之间巍峨庞大犹如青山的身影,激动之余已经在大声喊着万岁。

    叶应武扔了鼓锤站在高台上,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听着有如浪潮般的庆祝声和欢呼声。

    这一刻,自己实际上并没有等太久,但是这些工匠、这些百姓,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这艘宝船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艘船,还是大明国力的象征,还是大明辉煌和四海升平的代名词。叶应武靠在栏杆边上,直勾勾看着这一艘宝船,任由风吹卷他的衣袖。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世杰缓步走到叶应武身边。

    “从现在开始,水师可以换个名字了。”叶应武平淡的说道。

    张世杰眉毛一挑:“陛下的意思是?”

    “海军!”叶应武吐出两个字,掷地有声。

    微微一怔,张世杰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两个。水师,内河水面上的船队;而海军,真正面向大海、走向深蓝的军队!

    这一刹那,虽然现在已经不再负责水师,不过张世杰也感觉到这两个字背后的千钧之重。

    他下意识看向叶应武的背影。

    陛下之志,志在四海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四章 登九五之位

    大明永乐元年四月廿三日。

    天朗气清,和风徐徐。

    近来三天,一直是阴雨连绵,春雨之中带着最后的寒意洗涤天地。只不过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人们推开窗户,看到的鱼肚白和晨光熹微。雨停的这一天和钦天监算的黄道吉日丝毫不差。

    风中带着丝丝的凉意,不过阳光洒在身上却甚是温暖,冬日风雪曾经在这一片土地上肆虐的痕迹,终于被消磨干净。到了这个时候,即使是再宁古不化的人,也不得不感慨,这位明王殿下当真是天命所归。天上象征大明的日月,驱散了最后的寒冷,将温暖洒向人间。

    一如这位明王殿下带着无数虎贲健儿驱赶鞑虏,将希望和光芒洒向那曾经被北方朔风和大雪覆盖的土壤。

    叶应武静静的坐在床边,一缕晨光洒在他的身上。

    陆婉言听到动静,缓缓拥被坐起来,伸手环住叶应武的腰:“夫君,时候还早,钦天监和礼部定的日子是正午时分,再睡一个时辰也来得及。夫君昨天刚刚从刘家港回来,又批阅奏折到子时,再休息一会儿,登基大典的时候精神气也好。”

    拍了拍陆婉言的手,叶应武轻笑道:“没事,婉娘你歇着吧。难得起这么早,大好的晨光,出去走走倒也畅快。”

    陆婉言嗯了一声:“睡不着了?”

    叶应武伸了一个懒腰:“就算是某把这事看的再淡,终究还是登基大典。当初落魄离开临安,到现在,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几乎每一天都在血雨腥风,几乎每一天都在想着怎么算计人和怎么不被别人算计。”

    顿了一下,叶应武伸手回过来刮了一下陆婉言的瑶鼻:“一天到晚也就只有和你们待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够松一口气。”

    陆婉言扑哧轻笑一声:“后宅这几个,又有几个真的让你省心的。”

    叶应武不可置否,抓过来外袍披上,然后冲着陆婉言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然后大步向外走去。当他伸手推开厚重的宫门,洒在叶应武身上的阳光也从一缕变成全部,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光芒中。

    陆婉言唇角边流露出一抹令人沉醉的笑容。

    回廊曲折,流水悠悠。晨光洒在树叶上,洒在水面上。

    两名禁卫在回廊下,一身甲胄银亮,象征禁卫身份的银丝腰带将腰杀到最细,手按佩刀目视前,只是跨开站立,便有一种难以掩饰的英武,更难想象这些禁卫站直了或者走起军姿来会是怎样的威武。

    更主要的是,这些见过鲜血、陪在叶应武身边冲杀过的禁卫,就算是单单纯纯的站在这里,就有杀气弥漫。站在亭子下,可以看到不远处角落里有几名宫女在对着禁卫们的身影指指点点,不过禁卫们对此置若罔闻。

    明王殿下相比于前朝皇帝或者哪位前朝权贵,当真算得上不好女色,别人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而他后宫真正临幸的妃嫔数量两只手就能够数的过来。据说礼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找上门催促明王殿下充实后宫了。毕竟明王殿下现在的子嗣只有两人,还有一个在娘胎里,未免过于单薄。

    这也导致一个很严重的后果,就是后宫当中这些人数并不多的宫女,实际上都没有和叶应武有过什么肌肤之亲,更何况大明后宫一直没有太监充实进来,所以宫内的浣洗、洒扫等劳作都是由精挑细选的中龄妇女负责,这些人都是面向国内遴选,并且每一个人只在封闭的宫中生活两个月,便给予丰厚薪水令其归家。也就是说这些宫女守着闺房甚至连一个能够结为对食的太监都没有。

    而宫廷外的防卫,则是全部交给禁卫军。

    对此礼部也没有过多干涉,毕竟唐末太监干政的巨大弊端,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且现在大明历经战火,又在四处兴建土木,所以正是需要劳动力的时候,此时选取太监入宫,分明就是在减少壮丁数量。既然明王殿下已经做出这样的决断,就由着他去吧。

    今天是明王殿下登基的日子,禁卫对此自然也是毫不马虎,原来从不踏入后宫一步的禁卫士卒,从一大早开始就在各处庭院外戒备。此次入驻全都是遴选历经血战、大浪淘沙之后的老卒,甚至有的已经成家立业,自然知道自己入驻后宫应该做什么。

    目不斜视,只是最基本的。

    叶应武靠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微风吹皱一池春水。

    身后传来战靴敲打台阶铿锵的声音,显然是站在回廊下的两名士卒在向来人行礼。整个后宫之中能够让禁军将士行礼的,除了叶应武之外也就只有身上带王妃名号的人。

    一袭湖水绿的裙子垂到地面,外面披着一件浅红色外衣,如云的秀发只是简简单单串了一根金钗,赵云舒负手走到叶应武的身边,看了他一眼之后,将手臂搭在栏杆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而跟在身边的婢女全都知趣的退到回廊外。

    “难得起这么早啊。”叶应武轻笑着说道。

    “你在说妾身还是在说你自己?”赵云舒反问道。

    叶应武耸了耸肩:“难得娘娘起来这么早,小人不胜惶恐,莫非是这几天伺候不周到?”

    赵云舒俏脸微红,伸手戳了戳叶应武的腰:“今天往后就是当朝陛下,皇帝万万岁了,怎么还这么不正经的。”

    “虽然你们后院几个也没有让人省心的,”叶应武背靠着栏杆,看着回廊和宫院的琉璃瓦反射着阳光,微微眯了眯眼,“不过至少,要比这宫墙外面的那群家伙要省心多了。”

    “承蒙谬赞。”赵云舒低声说道。

    叶应武沉默了片刻,淡淡说道:“从今天开始,这世间又有了它的皇帝,这天下,也终将是大明的天下。从赵家那里断了的国祚,某来伸手,帮着老天爷给它结上。”

    “过往云烟,不过指间砂,迎风飘散,谈之何用。”赵云舒唇角翘起弧度,直直的迎上叶应武的目光,显然并没有想要和叶应武讨论这个话题的意思,反而微微凑上前两步,“话说回来,尊敬的夫君,明王殿下,未来的大明皇上,妾身辛辛苦苦帮助您把礼部那些人顶回去了,不知道您是不是抬抬手,给妾身涨点了供奉,或者直接升个贵妃什么的,也对得起妾身这一番劳苦功高?”

    “诶,我说舒儿,你什么时候这么势利了。”叶应武的笑容更盛,“礼部那些家伙,哪里是这么容易打发掉的,你不过是出面挡了一次,就伸手来找某要功劳,那某可以拍着胸脯告诉你······”

    叶应武适时的顿了一下,旋即凑到赵云舒耳畔:“供奉,太穷了没有;贵妃的话,你连个皇子都生不出来,某怎么给你贵妃。至于其他的么,大明皇帝的雨露,你倒是可以······嘶!”

    赵云舒拧住叶应武腰间软肉,闭着眼睛咬着牙拧了一百八十度。

    “臭丫头你轻点儿!”叶应武一把将女孩按在栏杆上,“怎么和你婉娘姊姊学的下手没轻没重。”

    “皇后娘娘教育妾身,下手轻了陛下不长教训。”赵云舒哼了一声。

    懒得和她计较,叶应武想到了更好玩的事情:“对了,说说你们是怎么镇住礼部那几个老爷子的。”

    赵云舒笑着说道:“这还不简单,先是婉娘姊姊在侧殿召见礼部尚书和左右侍郎,然后热心的问候了他们的家眷安康,紧接着婉娘姊姊又请出妾身和絮娘姊姊,直截了当的说明现在后院这么多姊妹还······还没有孩子,要是再选秀的话,陛下日理万机、昼夜勤劳,怎能顾得过来,反而为朝廷平添开支。那几位老爷子都是前朝留下来的官员,见到妾身便已经先矮了半截,自然也不好再说······”

    赵云舒的声音渐渐的黯淡下去,微微低头。叶应武却是掐着腰哈哈大笑,甚至就连眼泪都笑出来:“礼部的这些老爷子,没想到也有今天!”

    “夫君,你注意点儿,又不是没有外人。”赵云舒这时候也顾不上自己提及前朝身份的感受,急忙伸手拽住叶应武,“好歹也是堂堂一国之君,如此笑荡,如何当得起。”

    叶应武身体微微颤抖一下,旋即指着回廊下的两人,朗声说道:“舒儿,看到没有,那里,那两个,左边李俊,从麻城战后就跟着某,杀蒙古鞑子十一人,累功至都头。右边风二愣子,平时都喊他疯子,从军时候晚,快到襄樊了,杀蒙古鞑子十七人,打仗在前,一直不要命,同累功至都头。”

    叶应武的声音很大,赵云舒默默的看着他细细数着自己手下这些杀胚、这些骄兵悍将的累累军功。而站在回廊下的两名禁军将士听到叶应武的声音,战靴下意识的在地上猛地一磕,人站的笔直,如同标杆一样,刚才跨开站立时候的那一丝懒散,也消散殆尽。

    并没有搭理那几个被搞得热血沸腾的禁卫军将士,叶应武转而继续靠在栏杆上,声音越来越低:“然而只要某今天走上那个位置,迈过那一道门槛,某和他们或许在托付后背的袍泽兄弟情义之间,又多了一道难以迈过的君臣关系,别说一起吃冰卧雪、并肩杀敌,恐怕就算是某再向前冲一步,这些家伙都得拼了命的拦住。”

    伸手帮叶应武整着衣领,赵云舒什么都没说。

    “孤家寡人的滋味,身为明王就已经有所尝到,更何况身为皇帝。”叶应武平平淡淡的说道,“某这一次北上,江镐是大大咧咧的人,倒是没有什么,但是王进看某的目光明显已经变了,不再是之前一起放荡花街柳巷的狐朋狗友,也不是襄阳之战时候并肩携手的生死战友,而是君臣。有的时候某还真的不得不感慨,此路一走,一去不复返。”

    “然而你还是走了这一步。”赵云舒拍了拍手,带着笑容,“说实在的,历朝历代,每一个人都是挤破了脑袋想要当这天下的君王,当这九五至尊,你这样事到临头了反而在回想要不要当皇帝的,还真是奇也怪哉。”

    叶应武顿时沉默了,他之所以不想当皇帝,或许也是因为他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多七百年的阅历,现在就算是没有人和他争夺,他也已经站在了整个时代的顶峰,俯瞰芸芸众生。

    无冕之王的感觉,实际上在他没有成为明王殿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舒儿你说这皇帝当得时间长了,会不会心生厌倦?”

    赵云舒和叶应武一样靠在栏杆上,伸手轻轻捋了捋散乱的发梢:“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夫君还要走到这一步,而不是安安心心的在前宋或者在蒙古手下做一个得力的臣子?”

    微微一怔,叶应武没有说话。他已经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自己一步步走到这里,已然不是为了九五至尊的私欲,而是为了能够用自己的手、用自己的思路和意念去从容的改变这七百年前的世界。让偌大的中华不会沉沦在异族的铁蹄之下,让七百年后自己曾经的祖先们不用抛头颅、洒热血,以千千万万的牺牲换取民族一线的生机和荣光。

    为什么要自己当皇帝?

    因为唯有一个崭新的大明,一个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大明,才能够迈动步伐坚定不移的走向前方。

    春风拂面,甚是轻柔。

    叶应武笑着说道:“谢谢。”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声呼喊:“吉时已到,请陛下更衣!”

    仿佛一颗石子落在了平静的水面上,激荡起涟漪无数。

    “去吧,夫君。”赵云舒伸手轻轻推了叶应武一下,“别让他们久等了。”

    叶应武点了点头,挺直腰杆抬头向前看了看,太阳已经渐渐爬起,就像是整个大明王朝一般。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潜龙跃渊,鳞爪飞扬!

    “这是某的大明,某的天下,怎能让他们等候。”叶应武淡淡说道,衣袖一挥已经向着外面走去。

    ————————————————————

    太阳逐渐当空,整个南京城已经笼罩在肃穆的气氛之中。

    禁卫军和神卫军沿着大道和城墙摆开,所有的民众已经早早的涌上街头,争先恐后看向宫城方向。明王殿下的车驾会从宫城入南京城,然后再从北门出直至钟山祭祀之地。

    中间会通过南京城的御道,而这是围观天家仪度的最好也是唯一地方。

    只不过和那些黑压压的百姓们不同,作为大明的藩属国,占城、三佛齐等国的使者,还是有比较好的待遇的,就在距离钟山不远的地方,为他们搭了一个高高的观礼台,和大明文武官员的观礼台相对,隐约能够看得清楚钟山上的景象,反过来也能够越过南京城墙看到城内。

    然而虽然给他们准备的位置不错,不过这些使者们可不敢真把自己的位置想的有那么高,一个个也不敢坐下,只是抬头看着城门的方向,战战兢兢、心神不宁。

    还没有听闻宫中示意出发的鼓号声,站在观礼台上的几名使者,实际上心脏就已经噗噗直跳。一来是因为眼前南京城万人空巷的壮观景象,他们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识过,二来是因为他们身在此处,自然不是单纯为了见证一个庞大崭新王朝的崛起,更是为了他们本国的地位和利益。

    这个大明和之前的汉唐不一样,派个使者拍拍马屁就能够换来大批天朝上国的赏赐。

    相比于赏赐藩属国各式各样的礼物,大明的君主显然对他们的人和地更感兴趣,而且如果不听从大明指挥的话,被杀的血流成河的安南和真腊便是最好的例子。谁都不想再尝一尝那可怕的屠刀降临在头上的感觉。

    所以对于大明,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竭尽全力的讨好。

    从自家土地上搜集出来的贵重礼物拉了一船又一船不说,这些使者实际上也都是国中少有能说会道者,便是为了能来尽力为本国讨一些好处,甚至包括在大明军队之中的地位。

    比如先配备上先进的弓弩或者火器。

    虽然都是炮灰,不过谁都不想看着自家人死的干干净净,而别人还剩下不少百战磨炼的精锐。

    大明皇恩的多寡,便是他们国家存亡的根据。(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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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宋介绍:
当零丁洋上孤傲的人影只能被后人祭奠,当崖山海面十万军民蹈海成为民族的悲哀,一个名牌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学霸级富二代懵懵懂懂重返七百年前那东南天倾之时,煌煌炎宋、赫赫蒙元,华夏大地上最悲壮的一次文明碰撞从此改变原本的方向。赤旗飘扬神州万里、山河上下,不用等淮上布衣揭竿而起,自有我带领所有华夏儿女进行一场颠覆时代的逆袭。倾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倾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倾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