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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倾宋txt下载     倾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五章 沧海落日圆

    炮声轰响,一排一排的士卒怒吼着向前冲击。

    前方就是九州岛的太宰府水城,太宰府是镰仓幕府在九州岛的最高统治机构所在,也是整个九州岛最坚固的城池,整个太宰府位于内湖和捅入大海的河流中间,并且在河流上修建了一道水坝,截断河水,从而保护水坝后面的城池,避免海上来的敌人直接冲到城下。

    这也使得整个太宰府水城四面环水,一旦炸断南面河上的桥梁,进攻者除了攻破水坝,别无他法。

    不得不说为了保护这个九州岛最重要的城池,日本人是下了功夫的,整个水坝是内部夯土,外面堆砌石条,并且仿照中原样式,修建了大量的敌台和马面,与其说这是一条水坝,倒不如说是一道城墙上修筑了几处水门。即使是中原,这种下了血本给夯土城墙包裹石砖的做法也不多。

    正因为此,无论是实心弹还是开花弹,砸在水坝上最多只是出现一个坑,想要把水坝直接砸开基本上想都不用想,无奈之下范天顺也只能下令用炮船清扫水坝上的敌人,然后出动并不多的步卒正面强攻。

    这水坝面向大海的方向倾斜的角度并不小,只能够勉强让人手脚并用爬上去,不过相比于直上直下的城墙已经好多了,更何况水坝甚至要比后面的城墙还高出一截,所以只要攻占了水坝,基本上也等于太宰府城落入明军的手中,毕竟居高临下冲击敌人再赢不了,范天顺他们就可以自刎以谢天下了。

    “砰!”一声巨响,水坝后的投石机抛射过来石弹,砸落在人群中,不过因为明军将士已经四下里散开,所以并没有多大的威力。

    不过负责掩护的炮船却是很快就发现了目标,对准石弹飞来的方向凶猛的倾泻火力,很快水坝后那一片就只剩下升腾的烟尘。

    “上!”一名都头大吼一声,扣动手中扳机,神臂弩发出锐啸声。

    他身后上百名士卒同时跃起,跑在最前面的盾牌手没有冲出去几步就猛地止住步伐,后面的火铳手紧接着冲到盾牌后面,手中的火铳对准水坝顶端一通招呼,基本水坝上这一段探出头来的倭人都被直接击倒,鲜血顺着水坝倾斜的墙体缓缓流淌。

    火铳手忙着装填弹药,而盾牌手和长矛手已经重新向前突进。

    整个水坝在河两岸延伸的不多,换句话说也就只有两条道路一左一右从密林中延伸出来通到水坝底下,这也就意味着明军每次冲击只能投入两个都的兵力,虽然这种添油战术并不利于攻城,不过却是范天顺和刘成能够做出的唯一选择。

    无数的石弹再一次密集如雨砸在冲击的人群当中,不少明军将士都被石弹击中,不过后面的人没有丝毫的停顿,直接从同伴倒地的身体旁边冲过去,最前面的几名十将已经到了斜坡上,不过水坝上很快檑木滚石拼了命扔下来,顿时那几名十将全部被打中,倒地不起。

    “火铳手跟上啊!火铳手,火铳手和弓弩手上哪里去了!”都头顿时急得跳脚,抄起来神臂弩就带着人向前冲。

    火铳手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应该跟上去掩护,手忙脚乱的跟着刀盾手向前冲击,火铳的闷吼声不断从奔跑的人群中发出,水坝顶端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毕竟相比于大明将士,这些倭人更是类似一群游兵散勇,能够勉强防守已经不容易了,自然难以要求他们在这样的火器前面坚持。

    “咱们的将士还是缺少配合。”站在一艘炮船上,范天顺皱了皱眉说道。

    他身边的刘成苦笑一声:“老范你的要求未免高了一点儿,这人也不是生下来就会打仗,只有千锤百炼才能成就精兵,咱们现在不过投入了四个都四百号人就已经冲到水坝底下,能做到这一步很不错了。”

    “相比于对手,咱们还是缺了一些狠辣啊。”范天顺举起千里眼看向水坝顶端,摇了摇头,“这些倭人还真是毒辣,他们知道自己手下的人根本受不了这样的阵仗,所以就把所有人都顶在水坝下面,只要上了水坝你连退回去的可能都没有,只能在这水坝上把性命拼干净。”

    “咱们手里的步卒一共没有多少,按照倭人这种打法早就把家底打光了。否则的话咱们大明将士杀出血性狠劲来丝毫不比这些该死的倭寇要差,”刘成脸上都是严肃的神色,“咱们这一通炮击下来,怎么着也得灭掉了倭寇七八百人,尤其是他们在水坝上挤满了人,基本上一通炮火下来就可以收割两三百人命。”

    范天顺咂了咂嘴,轻笑道:“这么说来你我也都是手上血债累累了。平时一直没有找到开荤的机会,这第二战便是这么多人命。”

    “这些是人命么?”刘成突然间笑了一声。

    微微一怔,范天顺嘴角边也是露出一丝笑容。

    这句话似乎反问的没有错,毕竟对于大明来说,这些被征服的民族子民,最初只能成为奴隶,只有在他们为大明流血牺牲之后才能获得基本的大明子民身份,只有到了那时候,在大明官府心中,他们的性命才算是人命。

    自古以来,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间,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假惺惺的慈悲为怀,否则也就不会有人来征服。

    “当初陛下可是赋予你我生杀大权,只要能够保证这土地是大明的土地,应该如何,实际上已经是你我说了算。”刘成的声音很低,不过范天顺却是一字不差的听进去了。

    他并不会感到悲伤和羞耻,因为他很清楚,如果当初襄阳大战宋军败了,那么等待大宋子民的也会是与今天这些负隅顽抗的倭人相同的待遇和下场,既然自己不想被征服,那就只有想尽办法征服别人。

    “加强炮击!”范天顺朗声喝道。

    “加强炮击!”刘成按住了剑柄。

    又有五艘炮船被调了上来,一艘艘炮船对准水坝的方向,同时开火。

    炮口的光焰分外耀眼,沉闷的轰响声从水面上一直传到远方。

    “杀!”最后一发炮弹在水坝上直接犁过,四五名猝不及防的倭人被炮弹直接砸倒在地,距离近的话可以听清骨折的声音,而他们扛在肩膀上的檑木也直接落在地上。

    一名十将提着刀大步冲上水坝,一刀劈开一名晕头转向的倭人,轻轻松了一口气。刚才如果不是这一发炮弹完美的砸中这些扛着檑木的倭人,恐怕那檑木就已经落到自己头上了。

    第一次十将对炮船上那些只知道闷头放炮的家伙有了些许好感。

    “冲!”后面陆陆续续冲上来的士卒呐喊着越过水坝的女墙,直接向不远处的敌台冲击。

    因为刚才那一顿炮火实在猛烈,整个水坝上实际上已经是尸体狼藉、鲜血横流,甚至人踩上去就像是踩在了水洼中,迸溅起斑斑点点的鲜血。基本上每一个冲到水坝城头的大明将士都是浑身浴血,不过这鲜血多数都是敌人的。

    后面冲上城的火铳手不断点燃火铳,敌台上四五名还想要抵抗的倭人被直接掀翻在地。转眼工夫两个都的明军将士就已经冲到了城头上,弓弩手和火铳手迅速控制各处敌台、上城步道。

    “打开水栅!”一名都头大吼着扑上去。

    箭矢呼啸着刺穿他的胸膛,都头瞪大眼睛,满是鲜血的手已经按在了绞盘上,不过流淌的鲜血已经夺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都头!”几名士卒大喊道,这些稚气未脱的士卒刚才脸上对于鲜血与死亡的恐惧神色已经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愤怒。后面的弓弩手已经将箭矢倾泻向那名刚才趴在地上射出致命一箭的倭人。其余的士卒纷纷冲上前抱住都头的尸体。

    滚烫的血液已经止不住,都头瞪着眼睛,至始至终都没有一句话,不过他的手在无声之中还在传达着他的命令。士卒们七手八脚转动绞盘,将水栅缓缓打开。

    外面一艘艘炮船的空隙中,无数快船破浪前行,直冲向水栅后面。过了水坝就可以直接冲到矮小的城门下,之后应该怎么做已经不需要岸上这些士卒担心了,已经憋屈了太久的海军战船绝对不会让他们舒坦。

    “旗!”一名士卒突然间想起来什么,大声吼道。

    “旗!”另外一名十将转身在满满都是尸体的水坝顶端寻找。

    一面赤色龙旗被小心翼翼的从水坝下面传上来,几名士卒对视一眼,轻轻的呼了一口气,猛地将这面沾染了些许鲜血的赤色龙旗展开,旗帜在旗杆上迎风飘扬。

    “水坝已经攻克了。”范天顺轻轻呼了一口气。

    “一共有了四个时辰。”刘成露出一丝笑容,“至少说明咱们海军将士在陆地上也是有一战之力的。”

    “不过这也看出来海军还是有不足之处啊。”范天顺却是摇了摇头,“相比于天武军、神策军那些主力战军,海军的战力还是相差很多,面对这样一群乌合之众咱们竟然耗费了四个时辰。如果是换成主力战军,恐怕根本用不了三个时辰。”

    刘成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凝神说道:“言之有理,之前咱们在大江上和蒙古鞑子交手,如果是来往运输,都是直接运送那些陆师士卒,从来用不到咱们水师将士上岸厮杀。可是现在海军远隔重洋跨海远征,需要尽量腾出来船舱运送水和食物,再加上海况不一,平常人很难适应,所以没有办法每次出征都带上陆师为咱们打仗,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训练出来一支能够专门应对陆上作战的海军队伍。”

    “之前陛下似乎也曾提起过,不过因为海军成军未久,所以咱们还没有充分重视。”范天顺皱了皱眉,“也罢,这一次吃一堑长一智,只能够寄希望于咱们的海军将士能够在战火中磨砺出来。”

    刘成点了点头:“走吧,听这炮声,估计太宰府城应该已经被攻破了,突破了这道水坝,前面的太宰府城的水门对于海军来说不过是轻车熟路,用不到你我再操心。”

    范天顺笑着说道:“这一战下来,恐怕又有更多的倭人明白,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了。”

    “但是咱们距离镰仓,还有些路程啊。”刘成回头看向北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高悬在空中的太阳,此时已经渐渐沉入海平面,血红色的夕阳光芒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也洒在一艘艘体型庞大的巨舰上,无数的赤色龙旗在这血红色的夕阳中飘舞,赤色的旗面仿佛已经和天宇、大海融为一体,上面的金龙张牙舞爪、宛若腾空。

    “那又如何!”范天顺拍了拍刘成的肩膀,笑着说道,“如果谁想要的当咱们,那就杀过去吧。”

    刘成郑重的点了点头,看着那个西沉的金乌日轮:“倭人自称为日本,日升扶桑之国,不过现在咱们在这落日当中杀入太宰城中,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征兆。”

    “凡日月所照,皆为大明之领土。”范天顺看着不远处的赤色龙旗,喃喃说道,“就算是咱们走到天涯海角,也有陛下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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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河西行省,敦煌城。

    “梁相公请。”王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唐震已经伸手将房门打开。

    梁炎午也没有客气,点了点头大步走进去。他现在的身份是大明河西行省巡抚,再加上他天子近臣、资政殿大学士的身份,已经足够当得起王进和唐震如此客气了。

    “两位将军,现在敦煌西面海都和忽必烈双方都没有动静么?”梁炎午看着舆图上错综复杂的敌我形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跟在叶应武身边的时间不短,虽然是文官出身,不过对于这战场舆图也甚是熟悉,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就看明白了大概。

    舆图上来往交错的纵横图线,主要都是根据斥候的报告勾勒出的敌人斥候的线路,能够看得出来这些天蒙古两方的斥候数量大大增加,不过他们的主力大军并没有发现踪影。

    “现在还没有,甚至咱们走河西过玉门关来到敦煌的粮草车队都没有发现蒙古鞑子的踪影,既然没有打算截断粮道,说明蒙古鞑子暂时还没有准备向敦煌进攻。”王进手按着桌子,沉声说道,“根据某的推测,现在蒙古鞑子两方恐怕在没有达成什么协议,从而只能继续互相提防,并且派出大量的斥候,先探查清楚咱们的情况。”

    梁炎午呼了一口气:“此言当真?”

    如果忽必烈和海都还在互相揣摩猜测对方的诚意,那么对于大明来说这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可以居中挑拨离间,从而再一次使得海都和忽必烈互相厮杀,这样自然也就没有人在意大明的河西了。

    “不过是某的臆测罢了。”王进摇了摇头,带着一丝无奈的神情,毫不犹豫的泼了一盆冷水,“或许蒙古鞑子现在已经达成了交易,只是在等着咱们动作,这样的话一旦我们想要在其中挑拨,就等于自投罗网。”

    梁炎午沉默片刻,不由的苦笑一声:“这么说来如果想要把河西这一盆死水变成活水,就必须要赌一把了?”

    “赌一把。”王进咬了咬牙。

    梁炎午是天子近臣,王进更是当初跟着叶应武起家的真正亲随,他们自然明白大明的赌运有多好,基本每一次叶应武说要赌一把的时候都会绝处逢生。可是现在赌桌上不再是叶应武,而是他们这些臣子,而对面的敌人也不再是阿术、伯颜这些蒙古将领,而是直接变成了海都、忽必烈这两个蒙古最高统治者。

    在两个枭雄之间挑拨离间,岂是那么容易。

    梁炎午突然露出一抹笑容:“对,是应该赌一把。只不过不可在海都和忽必烈之间。整个河西现在也不是三家势力,实际上还有一家。”

    王进和唐震同时吸了一口凉气。(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六章 千帆渡海来

    河西东面是关中和河洛,西面是西域,而北面是蒙古河套,至于南面则是祁连山,翻过祁连山实际上便是吐蕃传统的领地。只不过因为吐蕃现在的实力已经不足以对蒙古或者大明任何一方造成威胁,所以王进和唐震实际上一直都在潜意识中忽略了吐蕃。

    但是实际上这个时候的吐蕃并没有虚弱到另外一个时空清朝的时候随便派遣官员就能够接管的程度,吐蕃虽然各教派之间勾心斗角的激烈程度甚至不亚于蒙古内战,不过至少在表面上还是听从于白兰王的命令,虽然大明当局也不清楚吐蕃到底有多少精锐的兵力能够抽调出来参与战争,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手中并非空无一物,只是因为在蒙古军和明军的强大面前才会显得颇为虚弱。

    不过现在神策军兵力太少,而蒙古两部兵马经过几次大战的大浪淘沙,除了少量的精锐之外,其余实际上都是乌合之众,甚至比不上当年蒙古襄阳之战时候的实力,所以对于敦煌守军来说,这些吐蕃士卒绝对可以解燃眉之急。

    “当初陛下和索南桑波谈判,所说的两军会盟于星星峡,现在咱们才走到敦煌,就向吐蕃求援,吐蕃会不会趁势提出什么条件。”王进的目光一直落在舆图上。

    王进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不由得都想起了当初北宋时候的海上之盟,本来大宋和女真人在海上盟约,瓜分辽国,结果因为北宋在北伐燕云的过程中表现的实在是窝囊,结果使得女真人在将燕云移交给北宋之后,终于还是按耐不住,重新杀了回来,直接导致大宋建炎南渡。

    结果到了蒙古灭金时候又是这样,一直等到女真人一直向南撤退到了蔡州,才被孟珙率领南宋大军包围绞杀,而南宋又进一步撕毁约定,直接出兵河洛,被蒙古一番痛打,狼狈不堪的撤回来,甚至就连襄阳都没有守住。

    一旦吐蕃人抱有和女真人一样的算盘,虽然大明并不害怕吐蕃人,但是难免以后吐蕃会挑拨事端。

    梁炎午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大明不是前宋,吐蕃也远远没有当初女真人和蒙古人的能耐,所以并不用担心海上之盟的重演。不过咱们也不能在敦煌按兵不动,也应该闹出点儿动静给蒙古鞑子看,也给吐蕃人看。”

    “这个度,不好把握啊。”王进和唐震脸上都流露出担忧神色。

    毕竟神策军现在的粮草不是很充足,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全军出动,更何况茫茫戈壁滩上,大队步卒行军很容易被敌方的骑兵击溃,而且一旦明军逼迫的太紧,难免忽必烈和海都会狗急跳墙,联起手来直接进攻敦煌,到时候可就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伸手按住桌子,梁炎午脸上都是肃然神色:“吐蕃这一趟,某会亲自走一遭,敦煌这边不管怎么办,万万不能让蒙古鞑子联起手来,而最好的办法就是集中兵力攻其一端。”

    “咱们和海都还没有交手,对于海都的实力并不了解,不可轻举妄动,”王进沉声说道,“所以某认为还是拿忽必烈这边下手,忽必烈在河西北面还有几处州路,可以先做出进攻的样子,看看忽必烈如何应对。河西向北主要以草原为主,某率领一半骑兵出动,其余的大军老唐你带着,务必要守住敦煌和河西。”

    唐震吸了一口气,想要反驳,不过看到王进坚定的目光,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整个河西就是一池死水,而神策军和敦煌就是这死水当中的活鱼,想要吹皱这一池死水让它和外面的湖河连接,那咱们就只能放手一搏,拼了命的折腾。”梁炎午的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容。

    “大明儿郎,南征北战,还没有怕过谁。”王进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恭候梁相公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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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九州,太宰府。

    房屋燃烧后的黑烟还在滚滚升腾,甚至笼罩了整个街道,来往的明军士卒将瑟瑟发抖的倭人百姓从房屋当中驱赶出来,强迫他们担水灭火。

    这个时候的日本人远远没有另外一个时空当中“一亿玉碎”的疯狂,毕竟现在是日本幕府统治时期,天皇已经完全沦落为傀儡,再加上日本贫穷落后,对于国民的思想教育远远比不上前宋和大明,更不要说和明治维新相比,现在用“民智未化”来形容站在明军将士面前这些人,倒是很妥当。

    更何况这些明军将士手中还有明晃晃的刀枪,再加上明军一战而下太宰府城的威名在这里,就算是这些倭人尚且处于茹毛饮血的阶段,都清楚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范天顺和刘成并没有过多的在城门处停留,一边吩咐手下将领率领人手尽快占领全城,一边直接策马直接冲向太宰府。

    整个太宰府城修筑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城中央的太宰府,太宰府是天皇和幕府在九州的象征,也是九州的最高统治机构,太宰府太宰素来都是少贰家担任,现在的九州太宰府太宰便是九州联军的副统帅少贰资景。当面对大战的时候,上面的天皇和幕府还会再委任镇西奉行来统率九州的战事。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此次统率九州联军的镇西奉行藤原经资已经被明军的炮火炸死在博罗湾,所以九州联军的统帅再一次成了少贰资景。

    随着明军攻破了太宰府城外面的水坝,作为太宰府主人的少贰家就首先支撑不住开始溃败,紧接着菊池家、岛津家的队伍也都跟着如雪崩般撤出城去,将偌大的太宰府城直接拱手让给明军。

    对此范天顺和刘成并没有下令追击,毕竟再往前进就是内陆,对于不习陆战的大明海军来说并不是好事,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范天顺和刘成在看过大明海军在攻击水坝时候的表现之后,就已经对全歼倭人不抱希望。

    现在对于大明海军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拉拢当地各部,从而分化镰仓幕府在整个九州的统治。

    毕竟现在的日本实际上和华夏三国时期有些类似,镰仓幕府挟天子以令诸侯,下面的诸多世家因为比较散乱而且实力弱小,所以不得不俯首听命,但是现在有了比镰仓幕府更加强大的天朝上国,这些已经憋屈了太久的世家在经历两场大战之后,自然也都明白应该如何抉择。

    就算是天朝上国摆在台前的傀儡,也总比之前占据一隅之地的小小世家要来的好。现在已经有了一个竹琦家站在了大明一边,大明为了保证在主力战军撤退之后日本国内秩序的稳定,必然还会扶植至少两个傀儡,所以为了争夺剩下的名额,九州的这些诸侯世家要说还能够齐心协力和大明作对,那绝对不可能,更不要说听从镰仓幕府的命令了。

    战马在太宰府前面停下,海军的前锋队伍已经将太宰府内外肃清。范天顺和刘成对视一眼,从战马上翻身跃下,站在门口的士卒同时行礼。

    “大明海军东洋舰队第一师第一旅旅长高扬,参见两位将军!”一名中年汉子大步走出来,冲着范天顺和刘成一拱手。

    高扬名义上是第一师第一旅的旅长,但是实际上知道底细的人很清楚实际上东洋舰队能够拉上岸来打仗的也就只有这一个旅,之前进攻水坝就是高扬这个旅顶上去,后来海军战船炸开太宰府的水门,又是高扬手下的兵马第一个冲进城中。

    虽然其余海军战船船长对这些平日里自己都不拿正眼瞧的海军陆师甚是眼红,却也无计可施,毕竟只有高扬手下的兵马大规模列装了火铳,并且人人披甲。要是让海军那些打赤膊的将士向上冲,恐怕还不够人家弓弩手可劲招呼的。

    范天顺点了点头,高扬算是他的心腹手下,也是当初郢州水师仅剩下的几个老底子,所以范天顺对高扬多有器重。这一次虽然高扬在进攻水坝的时候有些墨迹,不过后来打顺手了仿佛如鱼得水,在攻占水坝之后,高扬的动作很快,充分发挥大明军队将官在关键时候带头冲锋的精神,亲自扛着旗带人直冲向城池,终于和海军战船同时杀到城下,从而避免了慌乱中撤退的九州联军破坏城池、带走财物,绝对算得上是大功一件。

    这样一来,高扬之前在进攻水坝时候的拖沓也算是将功抵过。

    “两位将军,这一次咱们可是赚到了。”刚刚迈过门槛,高扬脸上就满是兴奋神色,“倭人在水坝攻克之前显然是抱着死守与城共存亡的的心态,所以他们的粮草、钱帛、家眷都没有来得及撤走,如果不是这群乌合之众里面有几家率先崩溃,恐怕咱们现在还在和他们打得火热。”

    范天顺和刘成脸上也都流露出喜色,太宰府作为整个九州的中心,自然也是九州岛财富汇聚的地方,而且少贰家、藤原家等等四五个世家都定居于太宰府城中,这些称霸九州岛几代人的世家,所藏的财富估计已经能够补足东洋舰队这几天作战的消耗。

    “缴获的粮草、钱帛以及这太宰府中没收的全部家产,速速派人统计出来,”范天顺沉声说道,“另外有没有抓到什么重要的俘虏。”

    “这个嘛,”高扬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猛地伸手拉开眼前的门。

    范天顺和刘成两员大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太宰府的庭院当中,密密麻麻、莺莺燕燕,也不知道有多少华服男女老少,惊恐的缩成一团一团。周围的明军将士也不敢随意上前,只是远远的手持兵刃戒备。

    “都在这里,”高扬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末将已经派人问过情况,因为倭人联军当中各家担心自己的家眷在战火中受到惊吓,所以将他们聚集在这个地方,谁曾想到联军溃败的太快,他们临走的时候什么都顾及不上了,所以这些男女老少家眷就全都扔在了此处。末将派出人手四下里搜寻,这些家眷的胆子倒是不大,远远近近还没有发现逃跑的。”

    顿了一下,高扬接着说道:“因为这些人身份不凡,所以末将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因为藤原经资已经战死,藤原家基本上算烟消云散了,所以藤原家的人已经被分离出来,其中有不少青壮少年和貌美女子,这藤原家以及其余诸多倭人世家的家眷应该如何发落,还请两位将军决断。”

    范天顺轻轻咳嗽一声,看向刘成,脸上流露出古怪的神色。

    刘成眉毛一挑,沉声说道:“藤原家的人先放一放,反正藤原经资已经死了,他们家的人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你小子也不要打什么算盘。另外各家的人都好生看管起来,倒是一个不错的筹码,就看那些逃跑的世家们心中,有没有这些妻儿老少了。”

    等到三人转过这处庭院,范天顺方才郑重拍了拍高扬的肩膀:“长顺(高扬表字),这一次干得不错,至少某和老刘回去也有办法给礼部交差,毕竟现在礼部那些老家伙们恨不得把天下女人都搜罗起来塞到陛下身边。这件事也是为了大明国祚香火的传承,作为大明的臣子,咱们自然应该用心竭力为陛下分忧。”

    高扬和刘成对视一眼,三个人都露出不地道的笑容。

    而刘成摆了摆手:“好了,这些还都是后话,现在太宰府拿下来,海军等于在九州岛有了立锥之地,不过咱们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甚至就连倭人在九州的镇西奉行都已经战死,镰仓幕府再也不可能坐视不管,下面就要看是咱们先快一步,还是北条时宗先快一步了。”

    范天顺正色说道:“等到钱帛物资的清单送上来,再做决断,毕竟咱们从九州的西南到东北,消耗了不少的补给,现在补给船队还不知道在哪里,想要站住脚跟只能先依靠······”

    他话尚未说话,外面一名传令兵已经疾步而来:“启禀几位将军,外海有很多船队!”

    “镰仓幕府的动作这么快?”刘成顿时微微皱眉,东洋舰队刚刚经过这么一场大战,虽然没有伤到元气,不过毕竟是鏖战了一天,要说弟兄们不疲惫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还不清楚镰仓幕府海军的底细,所以摆在东洋舰队面前的选择不多,并且很难做出。

    范天顺摇了摇头:“咱们向东北和西北方向都有飞剪快船放哨,要是有船队出现,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所以这船队只有可能是从东南或者西南方向来的,而九州联军刚刚被咱们打败,竹琦家给出的消息也是他们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战船,竹琦家是不敢在这种大事上有所欺瞒的。”

    “咱们的补给船队?”刘成一怔。

    “不管是谁,能够被飞剪快船放过,应该是友非敌,既然如此的话,那咱们即刻便去海上看看!如果真的是哪个不要命的,咱们东洋舰队也不会怕了他!”范天顺拍了拍手,“长顺,这里就交给你了,城中秩序立刻稳定下来,收拢队伍,安抚百姓,不要伤及无辜!”

    高扬急忙应了一声,他可不相信自己这个当初对蒙古鞑子从来没有手下留情的老上司会突然间对倭人大发慈悲,之所以不让明军大开杀戒,主要的目的也是为了能够保全这些倭人的性命。

    毕竟这一个个的都是上好的劳力,范天顺可不想轻易浪费了。更何况国内工部、兵部都在翘首以待,范天顺也没有这个胆量浪费,除非他已经做好了被工部和兵部同时刁难的准备。(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七章 雪落开城府

    一艘艘飞剪快船出现在海面上,看到这些船只的样式,范天顺和刘成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

    毕竟飞剪快船的样式现在也就只有大明在使用,所以出现飞剪快船自然说明是大明自己的船只。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能够看到本国的船只,已经和看到自家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是什么来路?”范天顺皱了皱眉。

    “已经派船上前询问了。”郑海峰举着千里眼,沉声说道。范天顺和刘成不在,他身为旗舰舰长,便代管整个船队,只不过对于郑海峰来说,他宁愿选择带着一艘船单枪匹马挑战敌人一个舰队,也不愿意带着一支庞大的舰队窝在港口中无所事事。

    所以之前郑海峰还跃跃欲试,以为自己闷了这么久,与海上的风暴斗,与岸边的礁石斗,终于有机会和人较量较量的时候,却无奈的发现来的竟然是大明船只,一身脾气无处释放,只能不断地拿着千里眼搜寻周围海面,只是祈求能够看到哪怕片帆只影。

    前面派出去的飞剪快船已经回来,绳索搭在旗舰上,一名瘦小的传令兵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范天顺几人身边,朗声说道:“启禀几位将军,已经问询清楚前面飞剪快船的身份,正是我大明的商贾。”

    “商贾?”范天顺一怔,包括他身边的刘成和郑海峰脸上都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虽然大明经贸发达,商贾各个都是家底雄厚,船队当中有飞剪快船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却少有商贾直接到达战场,即使是之前北伐的时候明军没有少以来大明的商贾车队来往输送粮饷和兵甲器械,不过还没有哪一支商贾车队真的深入战场,最多只是到达距离战场不远的几处州府,往往都是处于明军的主力战军保护之下。

    像今天这样商贾船只直接挺进到战场前线,甚至还不等战场打扫干净就已经出现,还真是闻所未闻。

    “这些家伙对于咱们的信任已经超乎寻常了。”刘成不由得轻笑一声,“要知道如果咱们打了败仗,那他们这些带的补给并不多的飞剪快船根本没有办法安全返程,会被拖累。”

    “自古以来商人逐利,这些商人就像是追着血腥味的鲨鱼,这么浓烈的血腥气息,怎么会让他们不感兴趣。”范天顺嘴角边也是掠过一丝笑容,商贾渐渐的都快成为大明的经贸中坚力量,所以范天顺对于他们并没有什么厌恶感,更何况上一次全国募捐支援北方,这些商贾出力最大,从而使得大明在蒙古的突然进攻之下依然能够稳住阵脚,并且为北伐奠定坚实基础,所以范天顺的话里更多是打趣之意,“实际上要说有多少的胆量来赌博,这些商贾的胆子可要比咱们大多了。”

    几艘飞剪快船很快就已经到了码头,而范天顺和刘成也是从旗舰上下来,快步迎上前。

    “大明泉州市舶司按察使钱羽杰,参见两位将军!”见到范天顺和刘成竟然亲自迎上来,刚刚走下船的钱羽杰脸上顿时流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他虽然身为泉州市舶司按察使,按照大明的最新官职制度,按察使市舶司当仁不让仅次于提举使的二把手,甚至还有监察的责任在肩上,在泉州这一亩三分地上话语权绝对不亚于提举使。

    但是放在这码头上,范天顺和刘成可都是响当当的大明主力战军将军和督导,和钱羽杰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上的,钱羽杰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甚至腰都下意识弯的更深。

    后面的商贾们脸上也都带着激动地神情,钱羽杰受到这个高的待遇,说明朝廷还是很重视他们的,面对尚且没有被打开的日本市场,商贾们眼中看到的都是商机。

    只要背后有军队和朝廷的支撑,这些大明商贾们自问可以所向披靡。

    “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范天顺笑着冲着后面的商贾们拱了拱手,吓得那些商贾们急忙还礼。

    而旁边的刘成也是带着一丝笑意:“既然东洋舰队先到此处,那么咱们先入为主,东洋舰队便是此处的主人,诸位漂洋过海,显然也没少经历艰难曲折,东洋舰队如果不能略尽地主之谊,那么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那些商贾们脸上甚至流露出拘谨的神情,虽然大明延承前宋的制度,对于商贾并没有打压政策,甚至还多有鼓励,不过这并不代表着商贾在社会上的地位有多高,毕竟千百年传承下来的规矩,让这些商贾们依然下意识认为自己是社会的底层,能够受到范天顺和刘成如此高规格的接待,他们要是没有丝毫的拘谨甚至畏惧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些商贾们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所以在短暂的拘谨之后,更多的还是激动,毕竟他们很清楚,有了官府和军队的保障,商贾的商船来往就更加安全,这条航道上的利润自然就会更大、风险也相对会更小。

    商贾们在后面的马车上各怀心思,策马走在前面的刘成低声问道:“这些商贾你打算怎么接待。”

    “先都好吃好喝的供着,等这边的消息传到陛下手中,来往就得二十多天,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陛下对于商贾素来是宽容的策略,否则泉州那边也不会日益发达,所以对于商贾前来日本,陛下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意见。”范天顺轻声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些商贾怎么处理还得你我直接下决断了。”

    “等到各家的家产统计上来,咱们就知道这一次到底赚了多少,”刘成点了点头,“就算是没有这些,弟兄们在城中搜刮民脂民膏,也是一笔飞来横财,更何况还有两处战场的缴获,绝对少不了。不过咱们毕竟还是军队,怎么才能把这些物品甚至还有这城中的人变成切切实实的利益,只是凭借军队是做不到的。”

    大明军规明确规定,主力战军是没有资格经商的。范天顺和刘成也没有胆量去触动这一条底线。毕竟大明的军规并不是很多,但是条理分明,每一条都没有回旋的余地,象征着陛下的底线,大家心里面都清楚,就算是真的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得想尽办法去钻军规的漏子,不会提着脑袋向上面撞。

    所以这个时候这些商贾就成了东洋舰队不错的选择,毕竟现在东洋舰队还准备北上镰仓,偌大的太宰府空着也是空着,还得留下人来打理,反倒不如直接交给这些商贾。

    至少他们还是大明的子民,大明子民在海外便是一家人,做什么事自然也得想着兄弟袍泽。

    “让咱们的人也盯紧一点儿,只要这些商贾是诚心诚意前来的,就算是让给他们一点儿利益也没有什么大碍。”范天顺压低了声音,吩咐一句,“不过如果他们是想要赚走弟兄们的血汗钱,那连门儿都没有。这事老刘你一定要看好了,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你我都没有办法给下面将士们交代,更没有办法给陛下交代。”

    刘成应了一声:“这个自然。”

    话音未落,前面已经传来无助的喊声,只见一名平民打扮的倭人男子冲出屋子,手里死死攥住一个箱子上的拉环,口中大声嚷嚷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看他脸上的表情显然是气愤至极。

    而一名明军将士拖着箱子,甚至连这男子也一起在地上拖拽,他身边的另外两名明军士卒看着那个死活不松手的男子,举起手中的刀鞘便是一通狠砸,那男子哭喊两声,趴倒在街上。

    而三名明军将士正想要离开,一抬头正好看见范天顺和刘成在前面,顿时打了一个激灵,纷纷站得笔直,也顾不上手中的箱子。箱子微微晃动一下,跌落在地上,箱子盖打开,银光灿灿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值钱宝贝。

    刘成刚想要动怒,范天顺却是猛的一把抓住了他的马缰,眯了眯眼睛,径直向前走去。那三名明军士卒低着头站在一边,看都不敢看范天顺和刘成的身影。在走过他们的时候,范天顺冷声说道:“某并不期望某的手下能有怎样的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只是期望能够在未来的战场上,看到你们一如既往勇猛冲杀的身影。”

    刘成微微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刚才如果不是范天顺一把拽住了自己,恐怕这件事更没有办法收场。毕竟大明是在征服日本,按照大明的规矩,被征服国家的子民只有作为苦力和炮灰这两种未来,他们的家产实际上已经不再属于他们,所以大明将士就算是争抢实际上也没有什么错误,只是因为刚才刘成看到东洋舰队的士卒这样一副明抢豪夺的行径,心中有些不忿而没有多想,所以险些做出过激的反应。

    “谢谢。”刘成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眯了眯眼,范天顺看向头顶的天空:“这是在异国他乡啊。”

    范天顺回答的驴头不对马嘴,刘成却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异国他乡,重洋以外,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人,为了一些卑贱的劳力甚至是奴隶而损害自家军心,绝对是大忌。毕竟对于东洋舰队来说,敌人的民心向背远远没有自家袍泽的团结来得重要。

    就当范天顺打算继续向前走的时候,突然一丝冰凉的感觉刺动了他的皮肤,范天顺怔了一下,旋即伸出手,阴沉沉的天空下,更多的洁白色雪花已经缓缓地飘落下来。

    因为天气尚未寒冷至极,所以这些雪花刚刚落在地上就已经化成水滴,不过整个太宰府城却还是笼罩在飘飞的雪中,这白雪落在明军将士的甲胄上,落在地上那名倭人男子的身体上,落在每一间房屋上。

    明军士卒的步伐继续向前迈动,而整个太宰府城都在这依旧铿锵有力的声音当中匍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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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丽,开城。

    当高丽东南方向的九州岛不过是经历今年初雪的时候,这三千里地山河已经彻底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一处处模仿中原建造的屋舍上面,已经有了厚厚的积雪,呼啸寒风顺着屋舍之间任何一丝一毫的空隙吹卷,而泥泞不堪的街道上少有人影来往,甚至就连不远处矮小城墙上的旗帜,也都已经低头耷脑。

    此时的高丽已经不复隋唐初年的雄风,甚至在和蒙古几次大战之后,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整个高丽当初为了躲避蒙古兵锋,甚至曾经仓皇撤退到江华岛上,以岛为都,而后来高丽朝廷向蒙古服软,高丽才得以以蒙古附属国的身份继续存活于世上,甚至还能够安然返回开城。

    蒙古的精力已经全部让南宋牵扯,自然也就没有功夫收拾这已经趴在自己脚底下苟延残喘的高丽,不过谁曾想到蒙古并没有将南宋击败、一统天下,反而是被一个新崛起的大明从江南一直打到河北,曾经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已经消散殆尽,甚至现在还要面对内乱。

    而大明作为一个代替前宋的崭新王朝,红日初升、其道大光,这之后的光明与辉煌明眼人自然都能够看出来,这里面也包括坐在杨正对面的林衍,此时高丽的教定别监、卫社功臣,也是坐在高丽王座上安庆公王淐这个傀儡背后实际的掌控者。

    摆在两人面前的茶水已经换过一遍,而且估计现在也已经凉的差不多了,但是林衍和杨正却是除了一开始的寒暄,并没有说几句话。只不过两人脸上的表情却是迥异,林衍更有几分紧张,而杨正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甚至目光更多的投向窗外迎着风雪绽放的腊梅。

    林衍也有自己的苦衷,他是跟着金俊起家的,推翻了当时执掌朝政的崔氏家族,然后林衍又推翻了一直信任自己的金俊,此间无数的阴谋权杀已经将他的心智磨练的如同钢铁般强硬。不过林衍却是在几个月之前做出了错误的一步,他将一直不怎么听自己命令的高丽元宗从王位上踹了下去,换上一个唯唯诺诺的安庆王。

    因为高丽元宗之前一直属于坚定的亲蒙古派别,也因为此蒙古才会允许他将都城重新安置于开城。当时林衍以为蒙古已经没有精力顾及高丽这一隅之地,所以行事张扬大胆,很快消息就传到了忽必烈那里。就算是忽必烈当时正因为国内外战事而焦头烂额,还是做出了很强硬的反击,新招募的女真人骑兵云集边境,甚至还有一支蒙古本部骑兵威胁高丽的侧翼,大有直接冲进高丽一战平定之意,做完这些之后,忽必烈才施施然要求高丽元宗和现在的安庆王一起前往蒙古的都城平城,接受蒙古大汗的仲裁,蒙古大汗决定的高丽王才是真的高丽王。

    这命令一来,林衍自然就开始头疼了,自家人明白自家事,高丽经过几场大战,国内原本就不多的可战之兵损失殆尽,现在也不过就是依靠一个空架子在死死支撑,只要蒙古随便动动手,整个高丽就有可能分崩离析,所以林衍没有这个胆子跳出来和蒙古硬碰硬。

    捏柿子要找最软的,这个道理林衍很清楚。对于蒙古来说,战胜大明已经基本上没有可能,甚至解决内乱都需要不少时间,所以想要在短期内鼓舞国内的斗志、稳定民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合适的宣泄对手。而蒙古周围能够打的过的对手已经越来越少。

    很不幸,高丽就是其中之一。

    而林衍更清楚,真的按照忽必烈的安排接受蒙古大汗的仲裁,那么高丽元宗自然能够安安稳稳复位,作为傀儡的安庆公也能够平安下野,继续去做他的闲散公侯,但是他这个幕后主谋,却是怎么也不可能跑得掉了。

    很幸运,在林衍走投无路的时候,杨正找上门来。

    而杨正的身后,不只是大明最神秘的锦衣卫,还有已经被锦衣卫说动的大多数高丽官员,还有大明给林衍许下的诸多好处,还有很多很多林衍感觉自己没有办法拒绝的好处。

    而大明想要的只有一个。

    三千里地山河。(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八章 三千里山河

    虽然林衍并不清楚叶应武为什么会派了一个聋哑人过来,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聋哑人确实很有水平,至少他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就让整个高丽朝廷上的大多数官员都站在了大明这一边。

    能够做到这个手笔的,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因为林衍能够在短短几年内走到这个位置上,也是因为借助了金俊的力量,只不过最后他因为金俊对于自己的信任和松懈,一举噬主将金俊推翻,全盘接收了金俊一辈子打拼下来的所有政治遗产。

    虽然杨正的背后还有一个如日中天的大明再给他撑腰,但是林衍绝对不敢小看眼前这个坐如泰山的男人。这个男人手中掌握的高丽明面上的力量就足够让林衍投鼠忌器,更何况林衍还不清楚他在背地里还有多少后手。

    作为一个脑后长了反骨的人,林衍不可能不考虑的全面一些。

    这是杨正第一次主动邀请林衍前来,如果杨正再不做出邀请的话,恐怕林衍就真的忍不住先来找他了。当时林衍还松了一口气,以为大明终于忍不住想要从高丽下手了,但是当他来到这里,却发现杨正不慌不忙的似乎并没有什么正事要谈,终于林衍还是坐不住了,端起来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已经再一次变得冰凉,反倒是让林衍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

    “杨先生相邀,是某的荣幸,不知道杨先生远渡重洋来到这海东之国,可是有所求。”

    旁边的随从飞快的给杨正打了手势,杨正微笑着点了点头,不慌不忙的回答。那随从显然也是跟在杨正身边时间久了,只是略微看了一眼便沉声说道:“我家先生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救林相公于危难之中。”

    林衍顿时轻笑一声:“难道在杨先生心中,高丽已经处于灭亡之边缘,某林衍已经无路可走了么?要知道高丽复国以来,一直在努力整顿军备,三千里地山河,无数高丽大好儿女都时刻准备为国捐躯,更何况贵国还时时刻刻威胁着蒙古,如果某没有猜错的话,只要蒙古敢动手,想必贵国也会毫不犹豫的出兵,忽必烈就算是胆子再大,恐怕也得掂量掂量。”

    那名随从手势打的飞快,只不过杨正脸上确实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静静的看向林衍。

    林衍轻轻咽了一口吐沫,当一个人比你强大的时候,还总是保持沉默,这样的人才是最棘手最难对付的,而林衍看着面前的杨正,感觉这个并不会说话的聋哑人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他的聋哑只是给人一种心理上弱小的暗示,让林衍难免会心中带着歧视来面对,而又是杨正主动发出的邀请,所以林衍心中的轻敌之意自然更甚。谁曾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没有他表面看上去那么鲁莽、那么好对付。

    沉默了片刻,林衍神手撑着桌子,微微抬起身体,做出类似于咄咄逼人的姿态,但是在场的所有人这一刻都仿佛看穿了他。他不过是因为心中有迫切的需求和紧张慌乱,才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掩盖。

    杨正不慌不忙的打了几个手势,随从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恐怕林相公还不知道,因为大明现在正全力开拓河西与东洋,所以恐怕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对幽燕的蒙古鞑子施加压力,更何况凛冬将至,大明各主力战军现在还是以江淮人居多,所以并不适合北伐,也就是说······”

    这随从显然跟在杨正身边时间长了,脸上的笑容不变,每一个字说出来却像是一声声雷霆在林衍的心中炸响。

    他没有说出来最后的后果,但是林衍却很清楚,一旦大明不动兵,甚至和蒙古达成一些秘密协议或者默契,恐怕大明会坐视蒙古出兵高丽。到时候林衍可就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毕竟现在大明需要休养生息,蒙古需要杀鸡儆猴,在这两个庞然大物夹缝之间生存的高丽,看上去很重要,但是随时都有可能成为牺牲品。

    这么来说,刚才杨正说救林衍于危难之中,还真是没有说错。

    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林衍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将茶杯送到自己嘴边,只是重新放回去,低声说道:“敢问杨先生,有何良策能够救某、也救高丽这三千里地山河于危难之中?”

    杨正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点了点头。而他的随从很快就根据他的手势说道:“我家先生是代表大明前来,自然不是来此处观赏风景的。高丽原本便是三代时候箕子去国之壤,又是汉唐以来的海东屏藩,所以大明不会坐视高丽沉沦于异族铁蹄之下。”

    林衍点了点头,本来他就很清楚,随着蒙古的日渐衰败,高丽想要存活,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归附大明,继续去做中原王朝的藩属国,毕竟大明不比汉唐,强大的海陆军队足够将处于最虚弱时刻的高丽一口吞掉。

    如果说高丽在蒙古面前还有四处逃窜的可能,那么在大明兵锋面前就只有被完全归化这一种选择。毕竟南洋那些国家的事情林衍作为上位者也有所耳闻,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家眷子民成为别人的奴隶,而自己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更何况天朝上国为了保持它的华夏礼仪,对于这些主动投靠的国家不会痛下杀手,甚至还有很多扶持政策,比如南洋的三佛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而蒙古却不同,在蒙古人眼中只要自己马蹄践踏过的土地,就只可能是蒙古的国土。这样林衍就能够保持自己在高丽国内的地位。

    有的时候做一个傀儡比直接死亡要舒坦的多,作为一个历经了无数政治阴谋仇杀的人,林衍自然明白性命对于一个人有多么珍贵。

    “那敢问杨先生,大明准备怎么办?”林衍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毕竟蒙古大军压境,林衍很清楚自己也不能再等下去了,所以必须要知道大明的态度和大明想要采取的措施。

    “只要林相公答应,这个不需要林相公操心,到时候高丽只要负责配合大明行事即可。”杨正手势打得很快,“想必大明海军和主力战军的实力林相公也很清楚,现在趁着两淮山东和高丽外海都没有冰封,大明的军队可以自由来往于胶东和高丽。”

    轻轻吸了一口气,林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答应也没有办法了,哪怕是引虎入室,也要先把外面那一头随时都打算把自己撕扯成碎片的草原狼消灭掉。

    赌这一下,林衍别无选择。

    虽然很清楚一旦让大明军队进来,高丽的财产国土甚至包括整个高丽王权的去留,都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决断的了,不过林衍还是问道:“敢为天朝上国需要高丽为之付出什么?”

    杨正顿时笑着打出手势:“保护藩属国的安全,是大明军队应该做的,到时候只需要高丽提供大军所需要的钱粮即可,这也主要是因为大明现在粮饷并不太充足,如果强行出兵恐怕可能会激起民愤和将士不满,所以需要高丽代劳,然而大明也不是让高丽白白付出,在东北平定之后,大明会给予高丽以三佛齐同等的待遇,包括军队的训练、经贸的发展、耕作技术的传播以及文化教育上的足够支持。”

    对于杨正提出来的这些条件,林衍眼皮直跳,实际上他对于大明的军事经济文化的输出并不感兴趣,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大明规范化的军事训练以及领先的经济文化进入落后的高丽,那么将会在高丽掀起空前的浪潮,到时候处于封闭愚昧当中的高丽百姓就会明白大明相比于高丽都有那些令人无法拒绝的好处,也因为大明的政治文化思路输入,整个高丽将会被彻底捆绑在大明的战车上,百姓们心中向往的也都是大明,甚至就连效忠的都将是大明皇帝而不是高丽王。

    到了那时候就算是高丽王室想要摆脱大明的控制独立,也已经基本不可能,因为或许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们的就是高丽百姓。

    这等于把自己的国家拱手让人,把自己这么长时间来的打拼拱手让人,甚至让高丽彻底成为大明的一部分,随时都有可能直接变成大明的一个行省。林衍不知道这些后果将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赞叹或是怎样的骂名,但是他很清楚,一旦现在自己点头,就代表着放弃除了自己性命之外的一切。

    “可不可以容某考虑考虑?”林衍刚才勉强装出来的咄咄逼人姿态已经烟消云散,声音之中带着苦涩。

    杨正却是露出一丝冷笑,这一次不用他再多说什么,他身边的随从已经淡淡说道:“燃眉之急难道林相公还打算一拖再拖?更何况林相公就算是考虑又能够想出什么别的办法?若是林相公还打算征询其余官员的想法,那恐怕林相公多此一举了。”

    林衍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

    这是杨正给他的最后警告,也是大明给他的最后警告,是在提醒他,整个高丽并不只有他一个林衍。一个林衍倒下,大明照样可以找得出来千千万万个林衍,最后终究会有一个同意大明的需求。之前杨正在高丽几个月的动作,可不是白做的,基本上朝野上下的官员都已经站在了大明这一边。

    甚至林衍已经隐隐约约揣摩出来为什么杨正并没有自己着急,却主动邀请林衍,因为这里是杨正的地盘,就连林衍都不知道杨正在身边藏了多少杀手。在大明精锐杀手的面前,林衍带来的那些老卒恐怕都不是对手,毕竟双方曾经经历的阵仗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曾经对付蒙古的这些精锐杀手,对付一个高丽简直就是举手之劳。

    杨正端起来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把茶杯倒扣过来,嘴角边有着耐人寻味的笑容。

    摔杯为号?

    林衍经历了高丽朝堂两次阴谋算计,看到茶杯倒扣,当即打了一个寒战,几乎是下意识的缓缓点头:“杨先生,就按照天朝上国所说的做。高丽上下,无不恭迎天朝上国能够拯救高丽于水火之中。”

    “送客。”杨正抬起手臂伸向门口。

    这一次不用随从翻译林衍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缓缓的站起来,晃晃悠悠的向门口走去。当打开门的那一刻,寒风呼啸着扑面而来,让林衍不由得打了一个机灵,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背后已经被汗水浸湿。

    而杨正也是缓缓的站起来,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高丽三千里地山河,基本上就算是属于大明了,只要大明的胶州水师和主力战军趁着海绵还没有冰封抵达高丽,整个高丽战局基本上就算底定。面对大明驻扎在山东的镇海军,蒙古就算是再聚集上万骑兵,也没有胆量来挑衅,毕竟镇海军作为叶应武发家的主力战军,又有着北伐时候的赫赫战功,足够震慑这一方山河。

    甚至为了应付镇海军随时都有可能从自己后方发动的攻势,蒙古不得不抽调足够的兵力一直在高丽边境监视,以防万一。这在无形之中也就牵制了蒙古更多的兵力,忽必烈也就不得不在解决河西诸多事宜之前解决高丽这后顾之忧。

    “原本的一池死水或许就要活过来了,希望这里面不要再出什么差错。”杨正心中喃喃说道。

    上前一步将半掩的窗户彻底推开,风雪呼啸着扑面而来,而刚才杨正一直在注视的那一株腊梅孤傲的迎风绽放。

    轻轻搓了搓手,杨正脸上之前有些虚伪的笑容此时已经变得分外和煦,这个与世界的一切声音隔绝的中年汉子,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致。这骄傲的寒梅,总让杨正想要那个曾经在临安踽踽独行的少年,那一支支在风雪中滚滚前行的铁流,曾几何时,当初的年轻人走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而那些浴血厮杀的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换来了如日中天的大明。

    他们一个个,仿佛就是这寒风中的腊梅,依旧骄傲绽放,并且终于迎来了春天。

    杨正在这一刻,并不后悔当初自己在临安做出的选择。

    这三千里地山河,他就算是拼了命也要为大明拿到手,不只是因为千百年来华夏儿女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抛洒了无数的鲜血,也不只是因为大明现在急需要一个跳板能够直接进攻蒙古虚弱的后方,而只是为了那个年轻的皇帝曾经为他们编织出的宏伟蓝图,为了那虚无缥缈却让杨正心怀感激的沉甸甸信任。

    “林衍既然已经答应了,那咱们留的后手就暂时不用动弹。”杨正吩咐自己的随从,“另外八百里加急渡海通知胶州水师,速速出动,如果再不来的话,恐怕海上冰封,大明解救河西危机的一线可能恐怕都要湮灭了。”

    随从微微一怔,有些错愕的回答杨正:“如果那些后手不动的话,恐怕很难真的在胶州水师抵达之前控制林衍,林衍能够在两次变乱当中脱颖而出,从无名小卒成为高丽的实际执掌者,绝对没有那么好对付。”

    “某倒是期望那林衍能够闹出来什么动静。”杨正脸上和煦的笑容已经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冰冷,“这样的话咱们的后手就有用武之地了,也不枉某辛苦布置一遭。对于大明来说,这充当海东屏藩的三千里地山河,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远远比掌握在别人手中要好。”

    随从没有回答,只是郑重的一拱手。

    屋子中再没有一丝声音,只有杨正默默伫立的身影。

    一如窗外的那一株骄傲绽放的腊梅。(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九章 祁连千里雪

    当高丽三千里山河白雪飘飞的时候,被杨正拼尽全力帮助的梁炎午,正艰难的跋涉在茫茫雪山之中。

    大雪几乎在一夜之间覆盖了整个河西,甚至就连那万年不变的狂风,都在这雪之中消停了不少,只是打在身上更添几分寒意。大雪让祁连山间本来就不怎么好走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甚至就连前面的向导都不得不先行探路,然后再回来接人。遇到雪深的地方,护卫的士卒更是不得不上前铺设木板,从而避免人陷入雪窝当中。

    好在梁炎午前往吐蕃之前就已经对吐蕃风物有所了解,再加上考虑到本来就是冬天大雪飘飞的季节,所以多有准备,否则在这茫茫群山之中还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回头望去,曾经翻越的群山,白雪皑皑,一座一座山迎面压上来,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看着眼前的景象,刹那间梁炎午感觉自己仿佛也已经被这白雪涤荡了心灵,每一个人看向这山,只有一种纯粹的虔诚,甚至让这些曾经征服过它们的人,都有一种发自内心想要匍匐在地的错觉。

    “相公,再往前走不了多远就出了山。”向导是一个汉人和吐蕃的混血儿,仗着他这身份才能够在吐蕃与河西之间来往自如,做一些没本的买卖。或许是因为大明军队到达河西,推翻了原本蒙古建立在河西的阶级制度,又或许是因为向导对于自己的经验技术很有信心,所以当时梁炎午找上他的时候,她一口答应下来。

    现在来看,这家伙绝对值得梁炎午支付的五十两银子。毕竟对于很多河西原住民来说,在秋冬之际冒着大雪翻越祁连山直接前去吐蕃,是不可能完成的壮举,他们宁愿选择向南或者向北绕路。

    还不等梁炎午一行人转过山峦,几道身影已经映入眼帘,见到梁炎午等人,急忙快步迎上来,而当先一人正是梁炎午在洛阳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索南桑波:“梁相公大驾光临,令我吐蕃蓬荜生辉!”

    梁炎午轻轻呼了一口气,冲着索南桑波拱了拱手。

    大明使节要前来吐蕃的消息,在梁炎午动身前两天就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从关中祁连山南端绕路送上吐蕃,算起来索南桑波也应该是刚刚收到消息没有多久,结果索南桑波直接出现在这祁连山山口,绝对是对大明使节的尊重和信任,这至少让梁炎午明白,这一趟自己应该是没有白来,刚才在那一条漫长道路上吃过的苦也应该能够得到回报。

    梁炎午虽然是大明使节,但是他另外一个身份,大明河西行省巡抚、资政殿大学士,却足够让吐蕃拿出足够的排场来欢迎他。

    虽然位于祁连山口的这座吐蕃小镇并不大,不过因为索南桑波和梁炎午两人的到来,早就已经装饰一新,身穿乌斯藏服的吐蕃人纷纷上街,好奇的看着这些远方来客。

    “梁相公请!”索南桑波在前面亲自引路,能够让索南桑波这样在吐蕃数得上的人物带路,后面那人的身份自然引来了吐蕃人不少猜测,不过这些窃窃私语的人看向梁炎午的时候却是多了几分敬重。

    先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来路,能够受到活佛引路的人,绝对是值得尊敬的客人。而两名吐蕃人端上来酥油茶,梁炎午道了一声谢谢,端起来茶杯没有丝毫犹豫一饮而尽,还不忘赞叹一声。

    吐蕃人好客,尤其是在这茫茫雪原上,人和人之间能够碰面往往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所以他们对于同类往往都很是友好。而梁炎午丝毫不怀疑的喝掉奶茶,这已经博得了不少吐蕃人的好感。

    这样爽快的客人,值得热情招待。

    而两名当地老者缓缓上前,为客人献上哈达,梁炎午一概笑着接受。

    等到这一系列流程走完,实际上已经消耗了半个多时辰,不过梁炎午却没有丝毫心急的样子,反倒是让旁边一直在观察他神色的索南桑波心中暗暗诧异。

    既然梁炎午不是有什么急事,那么为什么要冒险翻越祁连山前来?更何况出使吐蕃的话,恐怕也用不到这一个堂堂资政殿大学士、天子近臣、河西行省巡抚亲自前来吧。

    ————————————————————

    “臣等参见陛下!”御书房当中,文天祥等人朗声拱手躬身行礼。

    文天祥、陆秀夫这几员有资格进入御书房的大明当朝相公脸上都带着凝重神色,并没有因为叶应武几个月北巡终于归来而欣喜。现在大明在西北和东洋同时用兵,又是冬天苦寒天气,军队的需求自然就多,东洋那边还好,河西的粮草和器械几乎是一天三次的告急。

    虽然河西的战事都由叶应武直接在洛阳行宫处理,南京这边不过是象征性的转一下奏折通知一声,不过文天祥他们依然甚是担忧。毕竟神策军孤军深入河西,这不是当初全军上下总共只有两千人的天武军,而是浩浩荡荡五六万人马,一旦神策军出了什么意外,不仅对大明主力战军的士气是一个沉重打击,更有可能导致大明刚刚收复的河西甚至关中都一股脑的丢掉,等于将上一次北伐成果中的一半毁于一旦。而且关中丢失,原本已经结束战争状态开始专心屯田的川蜀、荆湖也会随之再一次紧张起来,势必会导致明年大明的粮草赋税有大量的损失。

    所以文天祥他们不在乎神策军的存亡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因为文天祥他们都是跟随着叶应武从兴**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人,对于叶应武更有几分信任,所以一般陛下已经下了的决断,他们也不会去强行劝说更改。

    更何况南京和洛阳有千里之遥,等到朝廷诸位相公的奏章抵达,恐怕神策军已经出动了,所以也没有必要来往浪费。

    “诸位爱卿平身。”叶应武微笑着一抬手,“数月不见,诸位爱卿似乎脸色有些不太好啊。”

    文天祥沉声说道:“启禀陛下,河西战事紧迫,臣等不敢懈怠。”

    “这么说来宋瑞你是在指责朕懈怠了?”叶应武顿时翻了翻白眼。

    文天祥是一本正经的性子,对于叶应武这突如其来的调笑,一时间憋红了脸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而陆秀夫和苏刘义都忍不住低笑出声。叶应武摆了摆手:“好了,宋瑞无须如此紧张,这世上千百种急缓事情都需要咱们君臣来操心。”

    文天祥郑重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个直性子的家伙有没有听进去。

    而叶应武轻笑道:“今天上午朕刚刚回到南京,就收到了东洋的战报,东洋舰队已经拿下了九州岛,随时准备向北面镰仓进攻,称得上顺利。甚至大明的商贾已经跟在舰队后面直接将中原的商品倾销到九州岛,估计过不了多少天,九州岛就要被牢牢地绑在大明身上了。”

    “可是陛下,河西······”苏刘义站出来沉声说道,显然最让她担心和牵挂的还是到现在并没有多少音讯传过来的河西。

    整个河西三支势力都在紧紧盯着,仔细寻找着对方任何一丝一毫的破绽,只要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的发出致命一击。而对于蒙古忽必烈部和海都部来说,河西已经不在他们手中,如果战败了大不了放弃对河西的企图,但是对于大明来说,一旦河西战败,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偏偏现在战局对于大明并不利。

    河西如同一池死水,只要有一点轻风,就可能掀起壮阔波澜、天翻地覆。

    “河西并不是无解之局。”叶应武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容,“至少现在梁炎午和王进正在努力吹皱一池春水。别看朝廷以神策军一支孤军深入河西,面对忽必烈和海都的大兵云集,但是咱们也占有一定的优势,那就是无论忽必烈和和海都怎么联合,也必然不会真的向对方托付一切。如果让朕来做出选择的话,朕实际上更愿意统率一支人数少但是上下团结一心的军队,因为这样才可以将上天的变数减小到最少。”

    前面三名当朝相公以及后面的六部尚书都流露出轻松的神色。陛下说的如此有信心,自然不啻于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再想想叶应武从小小的天武军四厢都指挥使一路走来,几乎每一次都是以弱凌强、绝地逆袭,而王进是叶应武的心腹大将、梁炎午更是叶应武的幕僚,两人在一起联手,这河西战局,还真的胜负难料。

    “不过陛下,这样是不是有些托大······”文天祥皱了皱眉。

    一场战争的胜负与否,并不只是寄托在一支军队或者几名将军身上,往往还有天时地利的因素在其中。而河西这一战,只有万无一失才对大明有利,任何一次失败都有可能导致崩盘,所以文天祥不能不感到担忧。

    “梁逸轩已经动身前去吐蕃了。”叶应武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

    文天祥眉毛一挑,不再多说什么。

    梁炎午前去吐蕃,显然也是说明神策军并不会在河西铤而走险,一旦能够得到吐蕃的支援,那么大明在河西一战上的胜算就可以大幅上升,尤其是当高丽那边还在牵扯忽必烈精力的时候。

    这几乎已经算是大明能够为河西战局所作出的全部,毕竟大明还处于休养生息阶段,各主力战军之中,川蜀军和荆湖军路途遥远,其余各部又必须盯紧蒙古,守卫北伐夺得的土地,根本无兵可调,所以大明能够做出这些已经是所有人在拼命了。

    至于剩下的,那就要看天公是否作美了。在是否能够获得老天爷眷顾这一点上,大明上下官员军民有着绝对的自信,因为他们发自内心的相信,那个一步步走来创造了太多奇迹的年轻皇帝,正是天命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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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气腾腾的酥油茶放在桌上,索南桑波低低念了声法号坐下。旁边的两名信徒随从小心翼翼的退下去,而在这小镇上并不大的喇嘛庙外面,也不知道有多少的信徒,黑压压的静静跪拜,甚至不敢抬头看向那并不大的寺庙。

    因为他们虔诚的信仰当中,活佛是高尚圣洁而不可侵犯的。

    梁炎午面对这么大的阵仗并没有胆怯,毕竟他跟在叶应武面前时间长了,也不是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当下里微笑着坐下,端起来酥油茶轻轻的抿了一口以示对主人的尊重,不过对于这种带着腥膻味道的茶水并不太感兴趣,甚至让梁炎午有些怀念江南清淡的绿茶。

    索南桑波微笑着说道:“梁相公翻越群山前来,历尽千辛,肯定不是为了来这里品一杯茶,敢问梁相公可是有什么需要吐蕃做的。”

    索南桑波开门见山,梁炎午也就没有再支支吾吾,点了点头:“活佛想必也能够从星星峡那边收到消息,忽必烈一直想要引诱大明神策军进攻西域,然后和海都合兵一处,将我大明西征主力全部消灭在西域到河西这一片广阔的戈壁滩上。”

    “大明的将军臣子绝对不是贪婪之辈,大明皇帝贫僧也曾经拜见过,年轻人之中少有的稳重有为,绝对不会做出什么鲁莽冒险的举动,所以只要大明不向西域动手,恐怕还不用麻烦到吐蕃这里。毕竟当初贫僧和大明皇帝陛下约定好的,只要大明赤色龙旗出现在星星峡,吐蕃便是大明的领土。”索南桑波缓缓说道,“你们中原人喜欢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吐蕃人不守信用,同样害怕遭天谴的,所以梁相公放心便是。”

    不等梁炎午回答,索南桑波接着说道:“更何况这点儿事情根本不需要梁相公亲自来走一遭,如果吐蕃真的不听话,也就是大明军队调动威慑一下即可,所以贫僧斗胆猜测,刚才梁相公所言想必有所隐瞒,这河西战局绝对没有梁相公所说的那么轻松。”

    梁炎午脸上掠过诧异地神色,不过旋即轻笑着回答:“这个活佛放心便是,大明现在守住河西还是有这个实力的,只不过正如活佛所说,对于西域的土地,大明虽然并不着急,不过也不代表这没有任何需要。毕竟大明以后想要继续向西伸展,并且恢复汉唐以来和胡人通商的道路,那么最好的选择还是将西域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梁相公的意思是,吐蕃和大明一起出兵,拿下西域?”索南桑波的声音中带着惊讶,刚才他每说完一句话都会用梁炎午听不懂的藏语念法号,这一次却是好像忘记了,足可以看出这位活佛多年修习已经日趋平静的心中,也已经泛起了波澜。

    梁炎午含笑点了点头,端起来酥油茶饶有兴致的咂了咂嘴,品尝这种属于吐蕃、属于雪原的味道。刚才他一直处于被动,几乎被索南桑波看出来了所有的计划和打算,现在却终于重新占据主动,自然整好以暇的看索南桑波要怎么反应。

    索南桑波沉默了片刻,脸上一时的错愕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然而吐蕃出兵对于大吐蕃本身又有什么好处?毕竟当初贫僧和大明皇帝陛下约定的是星星峡会盟,这样就等于违背了盟约。”

    “如果吐蕃不同意的话,恐怕某就不得不考虑上奏皇上,调遣大明川蜀军借道吐蕃直插河西敦煌。”梁炎午似笑非笑的抬头看向索南桑波,看向这个外面无数的信徒只能匍匐不敢直视的活佛。

    如果真的从川蜀调兵的话,或许直线距离确实是走吐蕃最近,而且能够起到神不知鬼不觉的作用,不过吐蕃的道路艰难崎岖,并且川蜀士卒还需要克服瘴气,再加上粮草的转运,就算是梁炎午敢下决定、张珏和高达也有胆量上高原,朝廷恐怕也不会真的同意。实际上川蜀军想要支援河西的话,还是走关中最近,梁炎午之所以这么说,倒是威胁的成分更多一些。(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章 雪莲巧玲珑

    索南桑波有些奇怪的看向梁炎午:“梁相公这是在威胁吐蕃么,不过似乎梁相公这个威胁方法不太合常理吧,现在大明军队进入吐蕃绝对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想必吐蕃的天气梁相公也都看到了,绝对不利于大军进攻。更何况现在大明还被蒙古牵制着,根本拿不出来足够的力量进攻吐蕃,否则也不会来寻求吐蕃的帮助。如果梁相公一意孤行,到时候先不管大明皇帝陛下是否同意,恐怕大明自己都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梁炎午有些赞赏的看向索南桑波,对于这个年纪并不大的活佛又有了新的一层认识。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并且封死所有的可能,索南桑波就算是别的不行,至少在思维上是有很大长处的,如果此人能够好好为大明所用,必然可以创出一番业绩。

    当下里梁炎午不慌不忙的说道:“某并没有这个意思,更何况活佛想必也清楚,大明现在主要的敌人是蒙古,吐蕃一直支持大明,活佛更是亲自前去洛阳觐见陛下,所以大明怎么都不可能对吐蕃痛下杀手。某刚才只是提出一个建议,毕竟本官未曾生活于军旅当中,对于行军打仗的诸多事宜也甚是不熟悉,如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活佛见谅。”

    索南桑波柔和的点了点头,刚才脸上闪现的一丝决然之意已经消散殆尽,仿佛这个低声念着法号的男子依旧是那个外面无数信众心中的活佛:“既然梁相公都这么说了,那倒是贫僧的不对,不过似乎梁相公还并没有说清楚大明······”

    梁炎午径直打断索南桑波的话,沉声说道:“吐蕃缺少什么,大明可以给予吐蕃什么,还请活佛放心,只要吐蕃易帜、出兵,从此之后吐蕃就是大明不可分割的行省,而大明也会保护吐蕃上下所有民众的安危,甚至可以投入大量的财力物力和人力来为吐蕃修筑直道、水利。根据现在大明正在进行的运河疏浚和直道修筑工程,活佛应该对大明工部的能力放心。”

    索南桑波沉默了片刻,端起来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难道梁相公以为贫僧会同意么。佛教能够统领吐蕃这么多年,归根结底在于其与中原不通······”

    “然而等到活佛带着吐蕃归附大明之后,难道活佛以为,让吐蕃和外界不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么?”梁炎午毫不犹豫的反问。

    刹那间,索南桑波哑口无言。

    佛教能够在吐蕃占据独裁的地位,甚至能够凭借信众的众多而做到政(和谐)教合一,归根结底就在于吐蕃凭借高原几乎是与世隔绝,所以信众们对于这些活佛有着绝对的敬仰和崇拜,并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风尘和美好。一旦大明帮助吐蕃进行基础建设甚至经贸发展,那么佛教在吐蕃还能有多少信众,又能有多大的权威,那就值得人深思了,所以索南桑波显然并不想看到大明对吐蕃进行经济上的扶持。

    然而话说回来,一旦吐蕃归附大明,作为大明皇帝,自然不想看着吐蕃只是在名义上是大明的一部分,而是想把这一片土地纳入自己的统治当中,到时候一个坚决反对大明经贸建设、文化输出的活佛,无疑就是大明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索南桑波的脸色一变再变,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在一个强有力的对手面前是多么的无助,只能无奈的苦笑说道:“看来贫僧需要考虑考虑了,希望梁相公能够给予贫僧半天的时间,贫僧必然给出合适的答复。”

    梁炎午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只不过他这笑容之中似乎也更多的是应付。因为此时梁炎午心中又何尝不是心急如焚。

    当索南桑波走后,梁炎午几乎是下意识的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

    巍峨的雪山映入眼帘,只不过梁炎午注视的是这雪山,心中所挂牵的却是雪山后面的河西。

    每在这里消磨半天时间,河西那边就要苦苦支撑半天。

    不知道以王进和唐震的能耐,虚张声势之下,又能够支撑多长时间?

    “一定要坚持住,坚持住了大明收入囊中的就不只是河西、西域了,甚至还有偌大的吐蕃。”梁炎午伸手按住窗棂,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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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南桑波在和梁炎午会面之后并没有着急走出寺庙,反而沿着回廊直接走向寺庙的更深处。这座寺庙坐落在小镇的东侧,依托祁连山势而建造,层层落错的庙宇屋舍,体现出藏传佛教在这片雪域高原上绝对的统治地位和信众们掌握力量的庞大。

    而在寺庙的最东侧,高墙围绕山坡,一处仿照中原样式的亭台静静地伫立在周围庙宇的围绕映衬中,这迥然不同的建筑风格并没有让亭台和周围的庙宇显得格格不入,反而平白增添了几分独有的韵味,尤其是雪落在亭台的屋檐上,更是令人沉醉。

    相传这亭台是当年文成公主入藏的时候修建,以解思乡之苦,不过索南桑波对这种玄而又玄的说法自然不信,毕竟当年文成公主入藏,是不可能走这一条艰难险阻路线的。

    或许是因为这座寺庙曾经哪位主持对中原文化感兴趣更或者是有中原人曾经来过此处,所以才修建了这么一座亭台,而后来人为了增加这建筑的含义,往往会牵强附会编织出来什么历史典故。对此,索南桑波也只能一笑了之,毕竟他也没有多少兴趣去考证。

    走上台阶,在楼梯的末端,已经有两名戎装婢女恭敬站立。寺庙当中虽然并不谢绝女施主上香,但是一般很少会同意女施主进入后院的,尤其是这亭台更是整个寺庙后院的中心位置。

    “活佛。”两名婢女恭恭敬的行礼之后退下。

    索南桑波摇了摇头,自己推开门进去。房间的装饰古朴素雅,既有藏家风情,又有中原风貌,足可看出这房间的主人爱好颇为广泛。半掩的窗户吹进来阵阵凉风,卷动珠帘。这些上好的雪山玉石编织成的珠帘在风中轻轻地碰撞着,发出令人心悦的声音。

    “哥哥,”见到索南桑波走进来,一名蒙着面纱的少女伸手掀开珠帘,“怎么,外面的客人已经走了?”

    索南桑波苦笑着摇了摇头:“汉人常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些汉人翻越祁连雪山前来,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打发了。”

    “早就料到了肯定没有好事,那个贪婪的大明皇帝,不可能只让咱们吐蕃付出对蒙古一样的承诺。”女孩将索南桑波迎进来,随手将桌子上的书拿走,端上来两杯热气腾腾的酥油茶。

    “格桑,话不能这么说。”索南桑波无意的瞄了一眼女孩拿走的那本书,微笑着说道,“汉人的《史记》?你什么时候也对汉人的东西感兴趣了?”

    “因为在这里修身养性待得时间长了,周围除了一些无聊的佛经之外就只有几本汉人的书籍,没有办法只能看这个来消磨光阴。”女孩有些无奈的说道,伸手解下来面纱,“早知道是哥哥进来,就不用麻烦的再把面纱戴上了,简直快烦死人了。”

    洁白如哈达的面纱摘下来,露出女孩有些苦恼的面容。挺翘的鼻梁、流光回转的眼眸,更主要的是女孩的肌肤或许相比中原江南大家闺秀要暗一些,不过在这高原上甚至放到中原北方,都是绝对的白皙。如云的秀发随随便便的盘起来,甚至并没有怎么化妆,就这么自信的素面朝天。

    出水芙蓉、天山雪莲仿佛在这容颜的映衬下都有些黯然失色。

    虽然索南桑波关注的也是女孩的容貌,只不过似乎他关注的点和别人不太一样:“格桑,四个月不见,你还真是白了不少,甚至脸上的红色都消散干净了。要是走出去绝对能够吸引整个镇上人的注意。”

    “那还不是因为在屋子里面躲了足足四个月不见天日的原因么!”被称作格桑的女孩有些忿忿不平的跺了跺脚,“要不是爹爹非得逼着我嫁人,至于跑到这穷山恶水当中来么。”

    “外面的这景致,绝对算不上穷山恶水,否则这等寒冷的风中你也不会开着窗户,这窗户打开的角度正好合适,能够看到远处的雪山。”索南桑波慢悠悠的说道,毫不犹豫的揭穿了自家妹妹的抱怨。

    “你怎么也总是向着爹爹。”格桑拍了拍桌子,“就知道欺负我。”

    索南桑波顿时流露出诧异的神情,有些郁闷的说道:“格桑,如果哥哥和爹爹站在一起的话,那就不会帮你张罗这么个地方,也不会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四个月,如果不是娘劝着,恐怕爹爹当时就已经气得要把你逐出家门了。”

    格桑撅了噘嘴,并没有回答。

    “话说回来,”索南桑波摇了摇头,“你也已经十八岁了,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纪,如果在这么拖下去的话,恐怕连娘都不会顺着你的意思······”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格桑哼了一声,“还不如说说那无耻的汉人到底提出什么要求来了呢。”

    索南桑波淡淡的说道:“兄长以为小妹你还是对大明和汉人保持尊重,否则以后吐蕃投靠大明,成为大明的土地,就算是兄长和爹爹有再大的能耐,恐怕也没有办法庇护你了。”

    格桑没有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放到心里。

    而索南桑波端起来酥油茶,淡淡说道:“大明想要让吐蕃从星星峡出击,直接进攻西域,而大明的神策军也会从敦煌出击。”

    “这样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凭什么让咱们吐蕃的子民白白牺牲?”格桑霍然站起来,“哥哥,不会这样的条件你也会答应吧!”

    “作为交换,大明会帮助吐蕃修筑道路、开垦荒地、兴修水利。”索南桑波的声音有些苦涩,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明白这样的条件有多苛刻,又或许面对自家妹妹的指责他也有些愧疚。

    格桑的手微微颤抖,冷声说道:“这······这算什么条件!吐蕃一旦归附了大明,按理说大明就应该帮助吐蕃做到这些,不需要现在提出来作为要挟吐蕃出兵的理由。更何况对于咱们来说,和中原有密切的联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恐怕到时候哥哥你在这吐蕃就真的是手无寸兵的白兰王了。”

    “可是在你没有付出的时候,别人的口头承诺你会相信么。”索南桑波这一次回答的很快,“更何况妹妹,你要站在大明朝廷那边考虑,如果我拒绝这些条件的话,岂不是在明摆着向大明表示,我这个活佛和白兰王依然要割据吐蕃自立?现在恐怕大明的川蜀军、大理军都已经开始调动,如果这一次某不答应的话,谁能保证大明不会直接对吐蕃开战?!”

    索南桑波回答的声色俱厉,让格桑本来就缺少血色的俏脸显得愈发苍白,樱唇轻轻颤抖了两下,女孩无力地坐了回去。自家兄长没有这个胆量把吐蕃的命运和整个家族几代人来的基业拿来与大明对抗,自己一个在家族中人眼里“离经叛道”的小姑娘家,又能够说出来什么,到时候说不定先被怒气冲天的爹爹抓起来打一顿。

    “格桑,这些不是你应该关心的,而且有哥哥和爹爹还有王爷他们在前面顶住,也轮不到你来关心。”索南桑波感觉自己刚才话说重了,毕竟这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妹,在家中就算是她再怎么离经叛道,实际上娘亲和几位兄长姊妹都是把她当做手心中的雪莲小心呵护着。之不过索南桑波自己现在也是心事重重,实在说不出来什么软话。

    格桑沉声说道:“也就是说现在吐蕃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是吐蕃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对于吐蕃子民来说,他们完全可以选择和大明对抗,选择不听从大明的命令,或许他们丢掉的只是发家致富的机会,或许他们失去的只是一片并不怎么肥沃的土地和草原。”索南桑波缓缓说道,“对于本来就以放牧为生的吐蕃子民,他们站出来反对、选择别的道路,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格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那样的话,真正会吃亏的、会丧失掉全部威信甚至可能会导致对手反扑的,又是谁?”

    格桑抬起头,如同高原上湖泊般纯净的眼眸之中带着一丝迷惑,不过旋即仿佛一切的光彩都黯淡下来。

    如果真的放任吐蕃和大明对抗,那么损失最大的无疑还是现在在吐蕃处于统治地位的萨迦款氏家族。现在吐蕃面对大明和当初面对蒙古时候的情况实际上如出一辙,当时被成为吐蕃一代贤者的萨迦班智达就是果断的选择了答应蒙古一切的条件,甚至不惜以牺牲萨迦款氏家族在吐蕃的全部统治权力作为代价,也要保住萨迦款氏在整个吐蕃的影响和信仰统治地位。

    毕竟整个吐蕃,可不是只有一个萨迦款氏家族,当初的蒙古有实力能够威胁到萨迦款氏家族的地位,现在的大明照样有这个实力。

    格桑轻声说道:“哥哥,现在家族真的需要大明的支持么?”

    索南桑波放下来茶杯,喃喃叹息一声:“自从萨迦班智达离世之后,随着家族当中恰那多杰和八思巴两位贤者都站在了蒙古的那一边,吐蕃上下其余教派本来就已经对家族有所异议,现在如果再抓紧和大明站在一起的话,恐怕这吐蕃的天,也要变了。”

    “这天本来就变了,只不过要让掌控这片天的人不变。”格桑霍然站起来,俏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旋即用清朗的声音说道,“哥哥,既然确定要站在大明这一边,那就不如站的更彻底一些。”

    “格桑你······”索南桑波一怔。

    “联姻!”女孩的声音切冰断雪。

    索南桑波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碎掉,发出清脆的响声。(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一章 高丽山河变

    “什么,联姻?!”梁炎午霍然站起来,脸上满是错愕的神色。

    索南桑波迟疑了片刻,还是郑重点了点头:“没错,联姻。萨迦款氏家族将会派家族女子与大明皇帝陛下联姻,还望梁相公准许。为此萨迦款氏将会以整个吐蕃作为嫁妆奉献给皇帝陛下,只是请保留萨迦款氏家族白兰王的封号和对于整个吐蕃的宗教信仰领袖地位。”

    这个嫁妆可真是大的令人无法拒绝,更主要的是按照之前索南桑波和大明商量的条款,大明需要等到拿下了星星峡、或者换句话说是掌握了大半个西域,才能够将吐蕃纳入版图,可是现在一旦双方达成这样的协议,等于吐蕃从双方使节交换生辰八字并聘书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正是属于大明的版图了,而吐蕃出兵帮助大明进攻西域也是合情合理甚至必然职责。

    可以说索南桑波和吐蕃为自己找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台阶,大明甚至不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就可以获得吐蕃的军队和百姓,甚至还有永远的统治权,或许唯一需要牺牲的就是大明皇帝陛下。

    因为按照萨迦款氏家族的意思,显然未来白兰王的职位就应该由叶应武和萨迦款氏家族女子生出来的孩子来继承了。

    这样可以在最大限度上保证大明对于吐蕃的掌控,同时萨迦款氏家族也能够保证自家血脉的传承,并且只要大明还存在一天,萨迦款氏家族就恒久为整个吐蕃在宗教和信仰上的最高领袖。

    迟疑了片刻,索南桑波还是无奈的说道:“不过大明之前答应的条件希望大明还要遵循,毕竟吐蕃地处苦寒,各处道路不发达、百姓除了虔诚的信仰之外往往愚昧无知,所以确实需要大明先进的技术和经贸帮助吐蕃发展。让吐蕃的子民过上能够温饱的日子,也是萨迦款氏家族不可推卸的责任。原本我们以为能够在蒙古人的手中实现,现在来看,大明应该是整个吐蕃唯一能够依靠的活佛。”

    梁炎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代表叶应武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梁炎午很清楚,如果再继续拖延下去的话,恐怕河西战局可能会出现更多意想不到的变化,更何况从吐蕃到南京,来回消磨的时间,已经足够大明再轰轰烈烈来一次北伐了。

    河西等不起,敦煌等不起,神策军也等不起。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梁炎午虽然知道叶应武实际上对于扩大后宫并没有太多的兴趣,不过还是郑重的冲着索南桑波一拱手,完美的为叶应武的后宫增加了新的成员。

    索南桑波微笑着点了点头,接连念了几声法号,只是不知道他这笑容当中,是无奈更多一些,还是送走这位瘟神的轻松多一些。

    “西域战事紧张,还请吐蕃尽快出兵。”梁炎午这一次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既然吐蕃已经是大明的一部分,在吐蕃行省还没有成立之前,也应该接受河西行省的调遣。”索南桑波不慌不忙的看着梁炎午,“吐蕃的大军只需要三天时间就可以出现在星星峡,直接向东进攻,到时候希望可以和大明的神策军在西域成功会师。吐蕃经过几次内战,国内虚弱,即使是我们萨迦款氏家族倾尽所有,恐怕也只能募集三到四万军队,而且可能携带的兵刃器械很难支撑长期的战争,还希望大明在这上面给予补助。”

    梁炎午轻轻呼了一口气,自己艰难跋涉又辛苦等待那么久,终于换来了吐蕃的出兵承诺,虽然不知道这口头上的承诺到底靠不靠谱,也不知道吐蕃能够派遣的这些军队到底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是梁炎午很清楚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能够以孤身前来借的大军,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一次赌注了,甚至要胜过上一次在临安城外走投无路的时候与叶应武的相遇。

    “好,神策军也会全力向西进攻,另外吐蕃既然已经归顺大明,那么吐蕃的军队自然也是大明的军队,吐蕃军队所需要的粮草和器械一旦不充足,大明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进行补充,这个还请活佛放心。”

    “阿弥陀佛。”索南桑波躬身双手合十,毕恭毕敬的念了一个法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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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叶应武打了一个喷嚏,猛地坐了起来,不由得揉了揉鼻子,“也不知道哪个家伙在背地里算计某。”

    “背地里想要算计你的人多了去了,要不要妾身帮夫君大人数一数?”絮娘悠闲的坐在椅子上,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俏脸上满满都是慈爱的光芒。

    叶应武哼了哼。毕竟杨絮说的是事实,自己这一路走来,拉拢的亲信和死忠不少,但是得罪的人肯定更多。说到底咱也是被贾似道、阿术、张弘范、忽必烈这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背地里不知道咒骂多少次的存在,而且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在和咱的斗争当中死无葬身之地,至于其他惦记咱的小鱼小虾,还没有放在眼里。

    “你说的过来么。”叶应武重新躺回到椅子上,懒洋洋的说道。

    杨絮一时语塞,而旁边赵云舒随手向香炉中加了一把兽脑,微笑着说道:“絮娘姊姊,要说这斗嘴啊,恐怕你还真不是夫君的对手。”

    “普天之下,又有谁是他的对手。”絮娘轻笑一声,目光直接向下瞥到了赵云舒的小腹上,“不过舒儿妹妹,你总是陪伴在夫君身边,现在后宅这么多姊妹,除了惠娘年纪还小,夫君都没有碰过几次之外,就只剩下你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赵云舒顿时俏脸通红,杨絮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所以赵云舒并不会责怪她口无遮拦,不过絮娘这一下正好戳中了她的痛处,只能怨恨的瞪了她一眼,却没有提防旁边叶应武径直将她拽进怀里。

    “呀!”赵云舒惊呼一声,已经和自家夫君四目相对。

    叶应武在红扑扑的脸庞上吻了一下,笑着说道:“都老夫老妻了,好有什么好羞涩的。”

    “谁跟你老夫老妻。”赵云舒拧了他一下,刚想要站起来,叶应武却是猛地伸手箍住她的纤腰,吓得赵云舒蜷缩了一下,正好触碰到那一处火热,有些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

    叶应武冲着絮娘眨了眨眼,絮娘不由得轻笑一声,显然明白为什么自家夫君不放人,毕竟大明皇帝陛下也是要面子的,总不能出去被那些宫女们笑话。当下里絮娘很配合的说道:“夫君,这些天六扇门和锦衣卫妾身都没有管,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叶应武轻笑道:“锦衣卫杨正在高丽和林衍谈判,只要谈成了,大明的镇海军就可以从高丽直驱辽东,威胁蒙古的后路。这绝对算得上大功一件,其余的因为国内安定,所以六扇门和锦衣卫倒是没有多少用武之地。毕竟这些密探也是战争时期的非常设置,以后可以的话还是要尽量削弱分权的,不过大明并不可能永世太平,早晚还得面对战争,所以某还不想把这两支力量直接解散了。”

    “锦衣卫和六扇门虽然名义上是一个对内一个对外,但是因为几次北伐下来,情况错综复杂,所以实际上二者已经几乎要融为一体。”絮娘缓缓说道,“双方的人员相互配合甚至相互借调,而功劳也都是一起送上来,这对于处于战争中的大明绝对是有利的,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勾心斗角,但是一旦国内稳定下来,锦衣卫和六扇门一家独大,绝非好事,所以妾身以为夫君要做的还有两点。”

    叶应武点了点头,冲着絮娘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笑着说道:“让某来猜一猜,第一点应该是想办法将六扇门和锦衣卫分隔开来,让他们各司其职,同时又互相牵制,但是不能真的演变为势同水火;第二点自然便是扶植起来另外一支力量来监督六扇门和锦衣卫,这支力量应该足够强大又足够隐蔽,能够遵守帝王的命令,保证绝对的忠诚和强大。”

    “和朝堂上的划分一样,三权分立?”赵云舒伸手勾住叶应武的脖颈,俏脸微微凑上前,在他耳畔吹气如兰。

    “嗯。”叶应武勉强镇定的点了点头,而絮娘看着自家夫君强行忍耐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发笑,“只要这一次高丽处理得当,那么杨正就是最好的人选。而想要保守秘密的话,还有什么比聋哑人更合适。”

    絮娘应了一声:“不过保守秘密实际上还是次要的,毕竟也不能让六扇门和锦衣卫真的不知道一丝半点儿的口风,那么就起不到威慑的作用。夫君真正需要着重的还是这些人的忠诚,将他们彻底培养为皇家的死士,不过这些死士应该如何使用,也很重要。”

    叶应武猛地一把抄起来赵云舒,女孩刚才试着挑逗叶应武,已经是她能够做到的极限,现在发现引火上身,此时已经在叶应武怀里软瘫如同一泓春水,诱惑的叶应武虚火上升。

    想起来什么,叶应武又转身对絮娘说道:“这个你放心便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某也懒得去考虑以后会怎么样,能够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的事,就已经知足了。”

    絮娘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家伙有的时候偷起懒来还真是谁都不怕。

    “知足者常乐,”叶应武看着紧紧贴在他胸口的火热娇躯,微笑着说道,“舒儿,咱们现在就乐呵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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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鹅毛大雪飘舞在高丽三千里山河的上空。

    “相公。”见到林衍走过来,站在门外的几名官员急忙毕恭毕敬的行礼。

    林衍点了点头,对于这些地位不高,所以只能在大堂外面冒着风雪站立的官员,他并没太多想要礼贤下士的意思。之不过林衍并没有发现,在他推门走进屋子之后,身后的那几名官员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背影,嘴角边泛起狰狞的冷笑。

    高丽的宫殿实际上并不宏大,作为华夏王朝的藩属国,高丽的宫殿修筑有着严格的标准,不能有任何的僭越,甚至就连宫殿门口的道路规格都不允许超过华夏都城,因为华夏都城的街道也不过只是用青砖铺路,所以高丽宫殿门口的道路为了表示自降一级,只能为土路,一到雨雪天气便泥泞不堪,不过高丽人也不敢真的抱怨。

    林衍刚刚走进大殿,瞳孔就猛地收缩,因为他清清楚楚的看见,坐在前面王位上的并不是自己扶持上台的傀儡——安庆公王淐,而是已经被自己从王位上赶下来了的王禃,而当林衍走进来的时候,两侧屏风后面大量的刀斧手不用等号令,就已经一拥而上。

    “某的亲信何在?!”林衍猛地按住刀柄,朗声大吼。

    外面随同他来的亲卫刚想要动手,一片杀声响起,很快滚烫的鲜血就喷洒在窗户和房门上,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声音,林衍已经能够想象那些亲卫已经被敌人直接斩杀。

    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刀斧手们已经快步冲上来,而林衍抽出佩刀缓缓向后退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禃冷笑着说道:“林衍,不要以为本王已经退位了就不知道你和汉人之间的勾勾搭搭,更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已经把整个高丽彻底卖给汉人了。高丽可以作为大明的藩属国,但是绝对不能作为大明领土。我王家先祖一统高丽,江山绵延数十代,不能葬送在本王的手中,更不能葬送在你这种无耻小人的手中!”

    不等林衍回答,王禃大吼一声:“刀斧手,给本王拿下这个叛贼!”

    “某没有卖国!”饶是林衍平生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此时脸色也已经惨白,双手颤抖着看向逼上来的刀斧手。他不明白这个已经被自己赶下台的傀儡是怎么培养出来这么多死士的,更不明白自己和都忙说好的高丽作为藩属国这一条件是怎么传到王禃的耳朵里面就莫名其妙变成“高丽向大明纳土归附”。

    此时此刻的林衍有太多的不明白,不过显然眼前这位曾经的高丽王并不想要让他把一切解释清楚。

    锋利的刀刃直接刺穿了高丽一代枭雄的胸膛。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握住刀刃,林衍似乎明白过来什么。要说现在整个高丽的掌控者,实际上已经不是林衍,而是那个通过各种威逼利诱手段直接获得了大多数高丽官员支持的聋哑男子,而想要瞒着林衍为已经被监视起来的前任高丽王培养死士,恐怕也就只有他能够做得到。

    可是王禃是不知不扣的蒙古支持者啊,也正因为此林衍才把他赶下王位的。鲜血顺着冰冷的刀刃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林衍的瞳孔中最后一丝生机正在渐渐的消散。

    或许是临死的时候是人一生中最明白的时候,林衍突然间反应过来,只不过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开口告诉大步走过来的高丽王真相,更何况林衍也清楚,就算是自己告诉了他,恐怕他也不会相信。

    阴谋,这是彻头彻尾的阴谋!

    这一次,高丽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这大殿上的所有人,恐怕也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还好,某还没有看到那一幕,而且杀了某林衍,你距离死亡也已经不远了,说不定大家黄泉路上还能见个面。

    大步走过来的王禃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数年之中唯一的梦魇和最大的敌人,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嘴角边竟然流露出一丝笑容。伸手猛地夺过来死士手中的兵刃,王禃轻轻呼了一口气,将兵刃在林衍的胸膛中狠狠搅动了一番,方才一下抽出来。

    鲜血喷洒在死士们身上,也喷洒在王禃的衣袍上。这位曾经和现在的高丽王,举起来满是鲜血的兵刃,哈哈大笑,状若癫狂。(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二章 擒贼先擒王

    默默的放下手中的千里眼,杨正径直一挥手。

    身后一道道黑影冲入风雪中,很快就消失了踪影。而几名高丽官员诚惶诚恐的站在杨正身边,不敢言语,杨正身边的随从走过去低声说道:“统领有令,你们准备收拾一下残局。”

    几名本来就不知道自己做出的抉择是否正确的高丽官员,终于听到了杨正的吩咐,顿时如蒙大赦,撩起衣袍招呼手下茫然四顾的官吏们跟上去。而杨正嘴角边泛起一丝冷笑。刚才他已经用千里眼将大殿之中的情况尽收眼底,在大殿的殿门在林衍背后关死的时候,杨正买通的人已经负责将大殿中的一扇窗户打开,而这扇窗户正对杨正所在的二层走廊,可以让杨正看清整个大殿。

    当看到王禃手举刀刃癫狂样子的时候,杨正就已经清楚,这一次没有什么悬念了。不过杨正眼睁睁看着林衍死的,作为一个聋哑人,对于普通人的动作行为敏感要远远超过平常人,所以杨正感觉自己能够确定,林衍在临死的时候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只不过为时晚矣。

    更何况就算是林衍真的能够反抗的话,最后也不过是被杨正彻底的打压下去,毕竟杨正这几个月在高丽可不是休闲度假。刚刚将金俊杀死没多久的林衍仓促上位,根基不稳,很多官员只是在明面上效忠于林衍以防杀身之祸,但是心中自然是各有想法。杨正恰恰就是选择了这个关键的时候,毕竟对于大多数高丽官员来说,一个没有多少根基的林衍,远远没有大明来的强大,所以应该如何做出选择,甚至不需要杨正去劝说。

    至于杨正为什么要杀掉林衍,那就很简单了,因为杨正想要呈递给叶应武的,是一个高丽,是属于大明的三千里地山河,而不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墙头草倒戈的藩属国。

    而身为高丽实际上摄政王的林衍,自然没有留着他的道理。杨正在利用和林衍的合作,将整个高丽混乱的局势稳定下来,然后安排好迎接镇海军渡海的诸多事宜,这些事情结束之后,自然也就用不到林衍了。更何况杨正也很清楚,按照镇海军王虎臣和王大用的性格,也没有留着高丽这藩属国的道理,到时候一旦操作不当落下什么后患,反倒是麻烦,所以杨正索性先下手为强。

    再说回来,这一人颠覆一国,绝对算得上是大功一件,对于归顺叶应武麾下这么长时间来并没有什么显著功勋的杨正来说,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以说高丽这个局耗费了杨正不少心血,不断地在暗中收买联络高丽官员将领,甚至还冒险资助已经被废掉的上一任高丽王培养死士,归根结底就是为了能够在朝廷叶应武那里突然决定动手的时候不至于仓促,只是没有想到现在这么多棋子一一发动,竟然没有出什么差错。

    现在一旦王禃重新被控制起来,那么整个高丽也基本上就算大明一言九鼎了,那个诺诺弱弱没有什么能耐的安庆公,杨正自问可以指挥着他乖乖的向大明纳土内附。只不过在那之后,混乱不堪的高丽国内会不会还有有识之士站出来抵抗,那就不是杨正所能决定的了,而且一旦有这种情况发生,镇海军也不会坐看火烧屁股。

    面对大明久经沙场的主力战军,普通的高丽民众根本翻不起什么波浪,尤其是随着大明开始对高丽的经贸交流,大量大明的先进技术设备和资金流入高丽贫瘠落后的市场,几乎就是摧枯拉朽之势,很快就能够将高丽的经济命脉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这年头行军打仗最重要的还是粮饷,没有粮饷杨正并不会认为那些愚昧无知的百姓能够折腾出来什么波澜。

    等到大明官府逐步布置到位,基层的民间教育建立起来,忠君爱国的思想开始传播,这些高丽百姓也就会自然而然的转变为大明急缺的劳动力和炮灰兵丁,为了他们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的大明陛下勤奋耕作或者浴血厮杀,从而换来令别人羡慕的大明子民身份。

    不过这些已经不是杨正需要关心和牵挂的,他归根结底也就是锦衣卫在外的一个小小统领,杨正很清楚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锦衣卫绝对不能代表大明的官府,这些地方行政上的事情就是锦衣卫的禁区,杨正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

    毕竟他还年轻,只要能够努力一些,多多做出一些功绩,就算是是一个聋哑人,一样可以得到叶应武的赏识重用。

    前面突然传来几声呼喊,一下子将杨正从沉思中拽出来。举起千里眼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王禃竟然在一群死士的护卫下向外冲杀,而准备上前捉拿逆贼的高丽禁军士卒,面对这些披头散发手握刀刃的疯子,竟然一时不敢上前。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这些看上去衣甲端庄的禁卫士卒们竟然直接丢掉了手中兵刃,转身放开腿脚逃跑,刚才还在拼命振臂呐喊督促手下士卒上前的那几名高丽官吏顿时成为了众矢之的,甚至不用王禃指挥,死士们已经一拥而上,将那几名高丽官吏直接砍翻在地,不给他们任何一丝一毫跪地求饶的机会。

    可怜这些官吏还以为能够带着上百名手下一举将区区十多人的死士队伍拿下,捉住前任高丽王到杨正面前请功,能够在大明那里换来不错的荣华富贵,却没有料到自己的手下竟然已经虚弱无能到这个地步。

    站在杨正身后还没有上前的几名高丽文官下意识地伸出袖子抹去额头的汗水,他们虽然站得远,不过也能够隐约看见大殿前面的腥风血雨,此时心脏已经咚咚跳动,快要蹦到嗓子眼。

    他们自认为自己选择了最正确的方向,可是如果就连大明在意图逃跑的王禃面前都束手无措,那么大家恐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看来还没有疯。”杨正微笑着向身边的一名随从打了一个手势。

    那名随从点了点头,不用杨正再多吩咐,霍然抽出自己的佩刀。

    杨正放下千里眼,闭上眼睛轻轻呼了一口气,仿佛远处雪地里的淋漓鲜血以及一边倒的屠杀和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反倒是这一场虽然短促但是足够让整个高丽翻天覆地的宫变已经结束了。

    站在雪地中,温热的鲜血顺着脸颊和手流淌,王禃很明白,自己并没有发疯,甚至他感觉自己这一辈浑浑噩噩,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醒。实际上王禃知道,自己在朝堂上那些文武百官眼中和顶替自己的安庆公王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王禃是曾经的崔氏家族和金俊的傀儡,而王淐是现在林衍的傀儡,王禃想要做什么,无论是反抗蒙古还是顺从蒙古,实际上都不是他个人的意愿。

    如果说实话,王禃实际上宁愿做一个平平安安的傀儡高丽王,只不过他很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不是太平盛世,而是高丽王朝建立这么长时间来最大的危机,北面有蒙古这匹草原狼,南面有大明这跃渊的潜龙,而在国内还有林衍这样的枭雄把持朝政,可以说高丽已经到了内忧外患、生死存亡的关头。

    身为高丽君主,王禃并不想坐以待毙,所以在杨正的人找上他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了,虽然和大明进行交易绝对是与虎谋皮,但是当时的王禃并没有多少可以做出的选择。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王禃就会安安分分听从杨正的指示,反而他在借助杨正的命令和资源,光明正大杀掉林衍报仇之后,并没有想要留在这大殿中几乎成为一个傀儡的意思。当初这些死士王禃可都是认真用心选练出来的,对于他是绝对的忠心耿耿,所以王禃打算趁着杨正还没有反应过来,利用这些人数不多、但是绝对精锐远非那些高丽士卒能比的死士杀出宫殿去。

    只要能够从宫殿北门逃出城,那么对于他王禃来说,就真的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毕竟王禃是前任君王,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在他看来凭借着自己高丽王的头衔,就能够召集不少勤王之师,然后再依托蒙古的力量,将大明驱赶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蒙古想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藩属国,而王禃很确定大明想要的绝非那么简单,十有**是想要把这三千里地山河直接收入自己囊中。

    王禃可以允许自己对别人卑躬屈膝,但是绝对不允许祖祖辈辈经营三百年的高丽王朝,就这么断送在自己的手中。中原汉人的史书王禃没有少读过,他很清楚什么叫做“亡国之君”,等待亡国之君的未来又是什么。无论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度过一生,还是直接被当朝皇帝赐死,王禃都没有这个兴趣,所以对于他来说,反倒不如放手一搏。

    毕竟高丽虽然是南北一统三百年的王国,不过人口城池的分布还停留在中原汉唐早期的水平,换句话说就是大多数的土地都是深山老林、荒无人烟,所以王禃进能够凭借高丽王的头衔拉起兵马,退也能够缩入深山老林当中苟延残喘,绝对要比把自己的性命交在别人手中来得好。

    “走,快走!”王禃提着剑,大声吼道,招呼身边的死士。

    死士们一言不发的跟上王禃的步伐,他们虽然知道或许前面是死路一条,不过热血和杀戮已经在这一刻让他们的忠诚变得无限大。

    不过还不等王禃向前冲两步,几声闷响刺破寒风。当先的两三名死士仿佛被一种力量打中,飞奔的脚步霍然停住,旋即整个身躯顿了一下猛地倒飞出去,摔落在雪地上,迸溅起雪粉无数。

    王禃并没有惊讶的神情,只是咬着牙催促身边人向前冲。

    此时就算是老天爷出现,也阻拦不住他,因为事已至此,回头就只有死路一条,向前或许还能够有一线生机。王禃小心布置了那么久,甚至还在杨正面前认认真真演戏,一直隐忍到今日,想要的就是这一线生机!

    杨正闭着眼,手上轻轻打着节拍。了解他的人都明白,这位此时执掌高丽生杀大权的大明锦衣卫统领,肯定是在心中不知道默默念叨着哪一种曲子,虽然杨正是聋哑人,不过却很喜欢研究曲谱,或许那一个个他并不知道怎么念出的文字和符号,对于杨正来说有一种莫名而强大的力量。

    看了一眼优哉游哉的自家统领,几名随从轻轻呼了一口气,手中佩刀同时抽出,而后面那些高丽官员就瞪大眼睛看着刚才还毕恭毕敬站在那里的几名随从,就这么直接飞快顺着二层回廊栏杆外的柱子直接滑下去,落入外面的雪地当中,然后向着敌人冲去。

    一柄柄刀刃映衬着雪光,这几名随从以最稳定的三角阵型直接冲入那人数并不多的死士当中,手起刀落,几名死士已经身首异处。这些死士虽然对王禃忠心耿耿,不过说到底也就是经历了几个月的训练,对于那些有如乌合之众的高丽军队有一战之力,但是面对锦衣卫这些一场场战火磨砺出来的菁英,就只有被一面倒屠杀的可能。

    就在这几名杨正身边最信任的随从杀入人群的时候,宫墙上一道道身影也是飞快跃下,刚才那火铳就是从宫墙上射出的。或许大明都城南京那高大的城墙对于锦衣卫来说还有一些难度,但是面对高丽宫城这低矮的土墙,这些家伙基本上可以说是如履平地。

    宫城位于开城府的最北侧,而出了这宫墙就是外面的旷野,所以王禃距离获得自由也就只有这一墙之隔。

    然而显然王禃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可能了,那些从黑暗中、宫墙后突兀杀出来的锦衣卫,彻底阻断了王禃最后一丝退路,也阻断了他曾经期望、守望已久的一线生机。

    杨正在高丽待得时间不短,自然也明白王禃的心中打着怎么样的算盘,或者说在王禃和杨正开始合作的时候,杨正就没有真的信任他,所以之前的一切布置,实际上都是拿来让王禃放松甚至诱使他做出铤而走险决定的,真正最后一下杀招,还是由锦衣卫来担当。

    杨正可真的不敢把希望寄托在那些面黄肌瘦的高丽士卒身上,看一眼他们,再看一眼大明将士,就能够揣摩到他们能够有多少战力。

    一柄利剑贯穿了王禃的胸膛,鲜血喷涌。

    就和刚才王禃杀死林衍一般无二。

    王禃艰难的扭过头,想要看向杨正站立的方向。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身影已经消失的没有了踪迹。

    杨正此时并没有在意王禃的死活,而是恭恭敬敬的站在回廊的另外一侧,面向西南大明的方向认认真真的行了三个躬身大礼,然后向楼下走去,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他牵挂的了,而高丽三千里地山河,他也算是安安稳稳的为大明拿到了。

    而那些甚至就连大腿都在瑟瑟发抖的高丽官员,看着杨正的背影,在心中只有一种彻彻底底的无力感,不过不等杨正回头,他们就下意识的将目光挪到下面惨烈的战场上。

    那些杨正的随从正砍瓜切菜一般将王禃的死士击杀,就如同刚才这些死士击杀高丽官吏士卒那样。

    是有多么强大的上司,才值得这么英勇的将士为之效忠;又是多么强大的陛下,才值得他们的上司能够冒着风险来夺取这三千里地山河。

    虽然这些官员们没有和杨正进行过深入的交流,所以不知道第一个问题;而他们更是没有见过叶应武,所以也不知道第二个问题。不过他们很清楚,自己之前做出的决定没有错误。

    刹那间这些官员互相对视一眼,在对方视线中发现的,也不知道是选对了荣华富贵的庆幸多一些还是死里逃生的喜悦多一些。(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三章 龙旗覆东洋

    叶应武已经是第二次站在这里,大雪过后的南京城,银装素裹。

    庄严肃穆的大明宫殿,被皑皑白雪遮盖住金黄色的琉璃瓦,红墙掩映者白雪,别有一番震撼人心的壮阔。

    只不过此时叶应武的心并没有在这里,而是默默地负手站在长廊下,仿佛整个人已经在风中化为雕塑。相比于上一次,叶应武显然已经有经验了很多,已经能够把那些来来往往如同热锅上蚂蚁的婢女和稳婆视若无物,至于那些时常被称为“无能”的御医,叶应武更是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不过只有站在叶应武身后的人才能够看得清楚,叶应武负在身后的手不断地握成拳头,又缓缓的松开,手心之中都是汗水。

    站在叶应武身后左右两侧的惠娘和舒儿也是默然不语,只是守望着前方这一道伫立的身影,刹那间这相比于那些大明在沙场上拼搏的将士并不伟岸的身影,却是整个后宫之中无可替代的主心骨。

    他站在这里,一切仿佛都稳如泰山。

    一声嘹亮的啼哭突然间打断了人群的嘈杂声,无数的稳婆和婢女们在这一刻都下意识的放慢手脚。而叶应武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刚刚想要举步向前,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腿都站麻了。

    一名稳婆手忙脚乱的跑出来,直接冲到叶应武身前:“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母子平安,是位小公主。”

    “女儿?”叶应武正尴尬的活动手脚,听到这句话顿时一怔,旋即脸上流露出喜悦的神色。

    那名稳婆虽然摸不清陛下的脾气,不过看他的神情就已经估摸的**不离十,连连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站在叶应武身后的惠娘已经拽着舒儿先行一步,而叶应武也是大步跟上去。

    精心布置的产房当中还带着浓烈的药味甚至还有淡淡的血腥气息,不过叶应武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向里面走。好在这些稳婆们已经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收拾屋子都是无比的神速,很快就清理干净场地。

    而同样在外面等候的叶梦鼎和陈氏也是并肩走上来。经历了上一次南京之乱,叶梦鼎和叶应武父子之间的隔阂仿佛已经消融,现在也一直居住在宫中,总算不用陈氏两地奔波,陈氏对此自然也只有欣慰,毕竟能够膝下承欢的子孙越来越多,而一直有些不对付的一对父子至少看上去也已经无比和睦,一个陈氏期待了多年的完整的家终于在这个时候变为了现实。

    稳婆小心翼翼的将襁褓中的婴儿递给叶应武,因为之前抱过自家大儿子,所以叶应武还没有至于手忙脚乱,伸手接过来看着眯着眼似乎已经睡过去的婴儿,叶应武心中最后一块大石也算是落地。

    至少现在自己在这个时代也是儿女双全了。

    叶梦鼎和陈氏已经走过来,叶应武急忙把孩子递给他们,二老也顾不得和自家“能干”的儿子说话,脸上都带着慈祥的笑容,陈氏笑着说道:“老头子,这孩子长得像你啊。”

    这一次叶梦鼎没有丝毫的推辞,本来想伸手去摸一下孩子的脸蛋,不过想到自己的手上都是皱纹,又小心缩了回去,一切都是轻手轻脚的,就像捧在手中的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璞玉:“像我,怎么可能不像我。”

    看着自家爹爹抱着孩子傻乐呵,叶应武也是感慨万千。在自家骨肉血脉面前,就算是叶梦鼎这样刚强之人,也会被柔软了一切的心肠。当下里冲着叶梦鼎和陈氏一拱手,叶应武掀开帘子径直向里屋走去。

    乌黑的秀发披散在绣枕上,汗水已经浸湿了被褥。躺在床上的绮琴脸色苍白,显然刚才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的体力,只能安安静静的靠在床榻上。先一步进来的惠娘正用手帕擦拭她额角的汗珠,赵云舒亲手将绮琴的被褥换下,换上另外一套干爽的。

    胡子已经花白的御医颤巍巍的站起来,见到叶应武,手抖得更是厉害,低着头说道:“启禀陛下,娘娘脉象正常,只是因为生育时候用力过度,有些疲倦和失血,只要小心休养即可,请陛下不用担心。”

    叶应武点了点头,旋即沉声说道:“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们知道后果。”

    那老御医轻轻呼了一口气,郑重一拱手。

    旁边赵云舒低声说道:“胡御医年轻的时候就在临安御医院,年长之后更是年高德劭,夫君尽可以放心。”

    嗯了一声,叶应武让老御医退下,径直走到绮琴床榻边,伸出手轻轻握住绮琴白皙的纤手。赵云舒和惠娘对视一眼,很自觉的退了下去,还不忘把房门关上。

    “夫君何必对一个老人家声色俱厉。”绮琴轻轻笑道,“妾身这不是没有什么大碍么。”

    “某只是害怕他们为了谨慎,所以欺君罔上罢了。”叶应武无奈的摇了摇头,“某的琴儿好不容易走过这九九八十一难,最后了自然也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九九八十一难?”绮琴一怔,旋即轻笑道,“夫君什么时候也对扁鹊的医书感兴趣了。”

    叶应武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毕竟这是一个还没有《西游记》的时代,此时的九九八十一难拿来指的还是扁鹊的《黄帝九九八十一难经》,乃是不折不扣的医书。

    当下里叶应武一本正经的说道:“某这不是为了琴儿好么。”

    “油嘴滑舌,”绮琴佯作生气,“当初妾身就是被你这油嘴滑舌所骗。”

    “骗你入这荣华富贵之中,是某的过错。”叶应武笑着说道,伸手轻轻捋顺她散乱的秀发,“琴儿本来是醉春风那幽谷当中无人能够亵渎染指的白兰,却让某占得了,当时可真的是羡煞临安人。”

    绮琴握紧了叶应武的手:“妾身还记得你第一次冲上楼时候凶神恶煞的样子,那时候如果不是以死相逼,恐怕此身早早就已经被夫君占有;更记得第二次睁开眼看见你,说句实话,夫君你那几个看上去很简单的道歉,让妾身到现在回味起来还很是震撼。”

    “某做错的,自然应该道歉,理所应当。”叶应武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这迷醉临安半城的花魁,又怎么会落到某的手掌心中。”

    轻轻的靠在叶应武的肩膀上,绮琴喃喃说道:“说句实话,妾身这一生曾经想过嫁给那个达官贵人,免得年老色衰之后门前冷落车马稀;又或者找一知己,与之结为伴侣,游山玩水、安度余生;更或者直接从春芳阿妈那里将醉春风接过来,从此一生和这红尘无数纠葛,再也分不开······却从来没有想到,会嫁给一个如夫君一样的大英雄,一个重开盛世的君王。救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夫君的事迹现在天下皆知,恐怕想要荐枕的良家女子、怀春少女不知多少,反而让妾身捷足先登,这样的荣幸,想必是前生修来的福分。”

    “那是,我们家琴儿心的善良,估计上辈子就是大善人。”叶应武伸手搂紧她,“现在某的后宫规模已经不小了,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某也说句实话,当初某可只是想着三妻四妾就已经满足了,现在却发现自己不想找也有人不断地往某身边塞,结果陪同你们的时间反倒是越来越少了。”

    “你是皇帝,皇帝就应该有皇帝的样子。”绮琴不由得一笑,“之前已经让婉娘妹妹出面回绝礼部两次了,这一次说什么你也不能推掉,否则婉娘妹妹自己恐怕就要先带上嫉妒的名号了,夫君也不想看到这样吧。”

    “那就只能委屈某了。”叶应武摇头叹息。

    绮琴翻了翻白眼,伸手去摸索叶应武腰间软肉,却没有力气拧,只能环住他的腰:“委屈到谁都委屈不到你。”

    叶应武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争执,毕竟话说到底吃亏的又不是他:“刚才某看了咱们的女儿,眼眉之间长得像某,口鼻长得像你,以后长大了绝对是亭亭玉立的美人儿一个。”

    “妾身无能,没有生出来男孩,是不是特别无能。”绮琴低声说道。

    “某可更喜欢女儿,”叶应武一口咬定,“女儿长大了是爹爹的小棉袄,这天气每年都更冷一些,还是多穿来得好。”

    绮琴只是嗯了一声,静静的靠在叶应武肩头上。

    叶应武抱着柔若无骨的娇躯,仿佛抱着自己已经失去的岁月。

    ——————————————————-

    距离南京数千里之外,东洋九州岛,太宰府城。

    大明东洋舰队的一艘艘战船沿着海岸线下锚,海浪重重的拍打着船身,苍蓝色的海水击打在船上,很快就被劈开,旋即化为点点滴滴飞溅的浪花水沫,向四周迸溅。战船上一面面赤色龙旗骄傲的迎风飘扬,仿佛这风只能够让它们更好的展现出自己旗面上气势雄浑的画面。足够高的船身能够完美的保证海浪没有办法触及这些旗帜,而旗帜下面站坡的大明东洋舰队将士,笔直的身姿和身边的旗杆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

    鼓声咚咚响起,一排一排的士卒已经大步开出城门,沿着曾经被鲜血染红的堤坝上下两层排列,而一座高台已经在城门外这象征着太宰府城的水坝下搭建好。水坝外面是大明一艘艘列阵成整齐队形、气势雄浑的巨舰,而水坝上下则是森然排列的大明将士,长矛和短刀相互映衬,反射着从乌云缝隙之中落下来的一丝天光。

    无数的太宰府城百姓已经被大明军队驱赶到城外,每一个人看到眼前的景象,都下意识的低头,毕竟这是征服者对于即将沦为奴隶的人进行的炫耀,而非常不幸,他们这些百姓就是被征服的奴隶。

    和大明森然伫立的军队相对应的,是从城南开过来的一支支衣甲残破的队伍,这些同样是士卒的人都空着手,只有领队的人显然被允许之后才扛上了自己的旗帜,或者说在这样丢人现眼的场合,他们并不想举着自己的旗帜,不过面对大明的屠刀,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了放弃反抗。

    大友家的旗帜、少贰家的旗帜、菊池家的旗帜、岛津家的旗帜······在太宰府城中呆的时间久的人,都能够轻易辨识出这些旗帜的归属。曾经这些旗帜属于那在太宰府城中趾高气扬、横行霸道的一个个显赫家族,但是现在他们却是失败者和耻辱的象征。

    “懦夫,应该去战死!”一名倭人突然间大吼道。

    “对,懦夫!”很快就有人响应。

    无数的倭人无论男女老少,纷纷振臂呼喊,仿佛眼前的并不是他们家中子弟,也不是他们曾经仰望和敬佩的存在。

    “懦夫!”

    “懦夫!”

    无数的人在大喊,无数的人在吼叫,而看守他们的明军将士依旧站得笔直,没有丝毫动容。

    至于那些被押解着向前的倭人士卒,却是面无表情,僵硬地挪动自己的步伐。如果对方只是人数比他们多,或许他们还会为自己感到羞耻,为两次彻彻底底的溃败和最后的不战而降感到羞耻,但是只有真正经历过战场的这些士卒,才明白他们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怒吼的火器,黑压压如同潮水向上涌过来的敌人,还有那呼啸着从头顶掠过的无数箭矢,一切都仿佛是地狱,充满了上苍的怒火和咆哮,整个天地都掌握在他们的手中,呼风唤雨,天雷滚滚。

    这不是人和人之间的战争,而是人和神之间的战争。日本是一个崇尚神灵的民族,他们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反抗天神的能力。

    高台上,范天顺眯了眯眼,看着眼前有些混乱的人群,虽然那些降卒们都已经麻木的没有丝毫羞愧感觉,不过高台上几个家族的将军却是脸上无光,这种被戳脊梁骨的感觉可一点儿都不好。

    不用看范天顺的眼色,刘成就已经狠狠一挥手。

    鼓声猛地变急促,本来在原地站立不动的明军士卒同时抽出佩刀,直接扑入手无寸铁的人群当中。无论妇孺老弱还是成年男子,明军士卒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许是因为风中的血腥味刺激到了他们的神经,又或许是站在这曾经无数将士前仆后继攻克的水坝下面,让他们想起来袍泽战死的英灵所以杀起人来问心无愧,或许······

    当鼓声再一次变得舒缓,已经有上百倭人倒在了血泊中。

    站在高台上的各个家族将军什么都没说。

    站在高台下的无数倭人士卒什么都没说。

    风中只有浓烈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倭人百姓已经彻底老实下来,一排一排长枪兵上前,将他们包围,以防止这些倭人铤而走险,而水坝上下的弓弩手也都严阵以待,只要哪里有动乱,他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扣动扳机。

    范天顺轻轻拍了拍手,她刚才什么都没做,但是又仿佛做了这里的一切。包括曾经在九州一言九鼎的少贰资景在内,所有的九州世家将军,在范天顺面前全部都微微低头。

    这是对于强者的尊重,更是对于杀戮的恐惧。

    面对不是自己子民的百姓,东洋舰队和大明将士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几位将军,某想从现在开始,九州就应该算是大明的领土了吧?”范天顺转过身,笑眯眯的说道,“某也在这里诚邀几位将军前去南京定居,感受一下大明帝都的风貌,感受一下天下繁华凝聚所在的风貌。还请几位将军放心,大明绝对会保证诸位安全的,也会保证诸位的荣华富贵。”

    几名家主同时退后半步,面向东南大明帝京方向,郑重的行跪拜大礼。

    “哐当”一声脆响,少贰家的旗帜直接掉落在地上。

    紧接着其余各家的旗帜被同样扔在了地上。

    这片天空下,只有大明的赤色龙旗还在骄傲的舞动。(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四章 将星集开城

    茫茫的戈壁滩望不到尽头,呼啸的寒风卷动着周围山崖上的浮雪。

    几名全身包括在衣甲中的蒙古骑兵策马走上高坡,虽然站得高看得远,不过在这咆哮的风中,就连睁眼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要说四处观望了。所以这些骑兵与其说是在哨探,倒不如说是在应付公事,象征性的走这么一圈。

    “头儿,这天太冷了,咱们找个地方避避风。”一名钦察人操着奇怪的蒙古语调说道。毕竟他们被蒙古征服的时间不长,还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熟练的掌握蒙古语言。

    带队的蒙古什长点了点头,他虽然是土生土长的蒙古人,不过对于这一年比一年寒冷的天气同样感到厌倦,狂风仿佛能够从衣甲的每一个缝隙当中灌进来,砭人肌骨。在这样的风中,甚至连说话都不愿意,什长径直牵着马向山崖下方走去,而他后面的那些士卒自然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这种天气点燃篝火,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如果再能抓到一两只迷失了方向的黄羊,那就真的圆满。在这荒凉无人的戈壁上驻扎时间不短了的这支斥候队伍,显然对于怎么才能在这寂寥之中享受生活很有经验。

    什长刚刚转身走下悬崖,脚步就猛地顿住,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茫茫白雪中一两道身影一闪即逝。什长眉毛一挑,霍然伸手按住刀柄,他身后的几名士卒也一下子来了精神。

    这样的情况之前不是没有遇到过,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黄羊出现,而且这一两道身影说明黄羊最多不过三四只,绝对不是那些成群结队、横冲直撞的黄羊群。

    黄羊是一种很温顺的动物,就算是策马冲击羊群,它们也只会四下里逃走,而不是用自己天生的硬角来刺击战马柔软的血肉。不过慌乱的羊群奔跑起来漫无目的,很容易反而将人数不多的捕猎者冲散,甚至在无意中将人撞下马。这么一支斥候队伍一旦面对浩浩荡荡的羊群,还真的不一定能够成功拦下。

    不过好在今天仿佛是苍生天眷顾,这些黄羊不多。

    “走!”什长低喝一声,策马直冲入风中,而后面三名士卒紧随而上,至于其余的士卒则直接前去山崖下面,负责收集柴火。

    战马刨动积雪,什长直接冲向黑影消失的方向,而后面的几名骑兵直接从两侧散开,手中的马刀缓缓提起。

    突然间什长意识到什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上他的脊背,冷汗直冒。不等什长拽住马缰,一根绊马索直接从地上弹起来,掀动无数的泥泞和积雪。马蹄狠狠的撞在绊马索上,前后几名士卒同时摔倒在雪地中。紧接着已经挖好的雪窝里,一名名黑影跳出,熟练地手起刀落。

    而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山崖下,箭矢呼啸的声音微微响动,又转瞬消散在风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鲜血染红了雪地,一名明军都头轻轻拍了拍手,眯着眼看向茫茫的戈壁滩,风雪能够在不久之后将这一切都掩埋,甚至不用他们来处理。这已经是这一支明军斥候队伍消灭的第六支蒙古方面的斥候了,三支海都的人,三支忽必烈的人,不偏不倚。

    一名士卒顶着风快步跑过来,声音有些喑哑:“启禀都头,都已经抹杀掉了,咱们继续前进?”

    都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弟兄们,休息一会儿,这蒙古鞑子倒还真是会找地方,这山崖下面躲躲风也不错。另外立刻派遣两个得力人手回去向将军、督导禀报咱们的战果,让前锋可以向前挺近。”

    那名士卒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而都头展开手中写写画画已经有不少磨损的舆图,风鼓动着舆图,仿佛随时都要把这一张单薄的图纸撕碎。都头沉吟片刻,重新打量一番周围的景象,喃喃说道:“往前二十里地为红柳河,再往前便是星星峡了。”

    狂风依旧在呼啸着,而都头小心翼翼的收拢舆图,轻轻呼了一口气,艰难的迈动步伐向前走去。

    从敦煌到红柳河再到星星峡,最后直入西域,曾经汉唐的商人在这里留下了汗水和脚印,曾经异族的铁蹄从这里卷动这烟尘南下,曾经无数的人向西北眺望却只能感慨故土难收,曾经······曾经有太多的欢声笑语和血泪悲壮,而现在,大明的将士,又一次踏上了满是狂风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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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丽的雪已经停了三天,道路上因为来往的车驾早就变得泥泞不堪,不过相比于之前却要好上很多,因为今年几乎大多数的高丽民众都选择闭门不出,或者从门缝中用惊慌的眼神打量那些从南面浮海而来的征服者。

    高丽的王旗已经降下,取而代之的是大明的赤色龙旗,皑皑白雪中,那一条金龙仿佛要从旗帜上飞出,翱翔于九天。

    一排排甲士从泥泞的街道上走过,他们的靴子踩踏在泥洼中,迸溅起无数的泥点,纷纷扬扬洒满战靴和衣裤,不过没有一个人皱一下眉头,所有的甲士从出发地到目的地都是保持着这样高丽民众甚至高丽官员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森然队列。

    几乎是在镇海军开入开城府的第一天,高丽官员和百姓们就放弃了最后抵抗一下的**,因为这样的敌人甚至比他们曾经见识过的蒙古人还要可怕,很快大明是天神之国、大明将士是天神守卫的传言就在高丽各处州府的大街小巷中不胫而走。

    对此高丽官员们虽然有些无奈,却也不敢多说,而大明来配合接收的官员更是乐得有此,至少镇海军在接收各处州府防务的时候,没有遇到丝毫的抵抗。面对货真价实的高丽王国书和严阵以待的大明将士,绝大多数的高丽地方官员都作出了最正确的决定,而极少数的一些意图效忠高丽、以死报国的官吏将领,很快就被他们的上司和下属拿下,对待这些不听话的家伙,大明也没有任何礼贤下士的意思,直接全部问斩。

    你们不是想要为高丽尽忠么,那就帮你们一把。

    大明一刀下去二三十个首级落地,让本来还有一点儿异议的高丽官场顿时肃然,原本对大明不以为然的一些高丽官员,在脊背发凉的同时,一个比一个积极的为大明服务。

    正是因为这一手彻底震撼了高丽官场,所以短短四五天时间,整个高丽就已经彻底成为了大明的辽东行省。在这个行省名称选择上也可以看出大明从各个方面都在抹杀掉高丽对这片土地几百年统治留下来的影响。

    随着天气越来越寒冷,高丽外海也终于被冰封,不过好在镇海军已经全部上岸,甚至就连大多数的粮草都已经运抵,更是在高丽当地搜罗了大量的粮草。毕竟高丽经过之前蒙古的变乱,不少百姓逃难丧生,有大量的粮草被抛弃,而紧接着高丽又供养人数不少的军队,所以囤积了不少粮食。

    至于高丽原本的军队,新上任的辽东行省安抚赵文义在和王虎臣等人商量之后,毫不犹豫的下令解散。

    原本的高丽王宫已经直接变成了大明辽东行省的衙门,毕竟这高丽王宫的规模甚至到不了南京大明皇宫的十分之一,宫殿矮小、道路狭窄,甚至比不上江南一些大州府的府衙,所以辽东行省本着节省资金出发,以此为府衙,也算不上僭越。

    赵文义是直接跟着镇海军前来的。这名性子稳重的中年人因为从龙够早、资格够老,而且在处理军政民政上确实颇有能力,所以一直是在叶应武南征北战过程中帮着叶应武坐镇一方的重臣,之前赵文义曾经担任过的淮西安抚大使、河洛行省安抚,绝对都是一等一的封疆大吏,这也算对得起他当初在叶应武和贾似道之间抉择时候做出的关键性选择。

    赵文义自然也没有辜负叶应武的信任,只要有他坐镇的地方,基本上都稳如泰山,对面的蒙古一般没有从这里动手的打算。而这一次朝廷直接将赵文义从河洛行省调到辽东行省,看上去是从中原富足之地调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四战之地,甚至连平调都算不上,十足的“左迁”,甚至还有不少赵文义手下的官员为他喊冤。

    不过赵文义却是没有丝毫的异议,在受到诏书之后立刻收拾东西启程前去高丽,否则也不会紧赶慢赶都能追上镇海军的步伐。

    因为上层的官员都明白,表面上看去河洛行省安抚绝对要比这辽东行省安抚优越不少,无论是行省的土地民众多寡和在朝廷心中的位置。不过话说回来,赵文义如果一直在河洛行省的话,恐怕他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在封疆大吏的位置上徘徊了,毕竟河洛行省是朝廷关注的重中之重,所以实际上用不到安抚怎么用心打理,河洛行省也会很快发展起来,所以赵文义的履历表上这一段时间实际上是无所事事。

    现在赵文义还年轻,与其就此止步,远远不如去前线为大明开疆拓土。要知道朝廷直接把整个高丽改为辽东行省,其心思已经不用掩饰。辽东辽东,指的可是幽燕以东以北的大片土地,高丽只是最南面一块地方,远远没有到代表整个辽东的地步。

    也就是说以后整个辽东实际上还需要辽东行省来攻略,也会以辽东行省为出发点,所以赵文义这个现在看上去分外憋屈的辽东行省安抚,不久之后必然会随着大明兵锋的挺进而大放异彩,到时候只需要他能够好好的管理新得到的土地,就是谁都不能否认的大功一件。

    古往今来,为国家开疆拓土是一个人此生的骄傲,更是加官进爵、青史留名的存在,对于在官场上来看绝对不算年长的赵文义来说,履历上有了这么浓墨重彩的一笔,足够他以后登堂拜相的了。

    所以这样的机会,很多行省安抚和巡抚眼睁睁巴望着都没有。

    而作为赵文义搭档的,更是让所有人惊讶,一个长相其貌不扬的男子,默默的跟在赵文义身后,在赵文义久为上位者自然而然的气场威严之下更是显得黯然失色,几乎已经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

    这人便是曾经的济州知州黄威。

    在很多人看来,这家伙能够平白无故的成为辽东行省巡抚这整个辽东的二把手,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大的才能,更不是因为他有多少资历,而是因为他在上次叶应武北伐的时候做出了足够正确选择,以最快的速度选择向大明投降,从而是叶应武亲自率领的禁卫军轻骑能够很快席卷山东。归根结底这就是一个善于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而叶应武用他的主要目的想必也是为了能够给辽东那些州府的官员一个表率,尤其是那些契丹人、女真人官员。

    朕能够接纳北地汉人的投降甚至委以重任,就算不会继续对你们以本地州府委任之,也不会痛下杀手,所以开门投降不失为上策。

    不过赵文义看向黄威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的歧视,就凭黄威以汴梁知府的身份从汴梁出发,比自己还早到了一天。

    有这样毅力和意识的人,岂是等闲之辈。更何况现在这辽东明里暗中大明能臣名将云集,少了一个黄威还不至于出乱子。

    在几名亲卫的簇拥下,赵文义大步走入高丽王宫大殿。

    不久之前在这里发生过的杀戮痕迹已经被洗刷干净,一张张桌子就摆在平时高丽官员们上朝的地方,年轻的大明官吏们来来往往,即使是大冬天里依旧忙得满头大汗。

    黄威正和另外两名男子站在一张偌大的高丽舆图前面,几个人低声讨论着,听到后面的脚步声,那两名男子回过头,左边一人微笑着对赵文义一拱手,而右边那人径直冲上去狠狠抱住了赵文义:“老赵,你在河洛快活,老子在南洋流血流汗,真是羡慕死老子了,现在没想到你也沦落到这穷山僻壤中来,大家又成难兄难弟了!”

    一向待人随和却不苟言笑的赵文义,也是狠狠的拍了拍年轻男子的背:“你小子比上一次在镇江府分别的时候壮实多了,不过看上去脸色可不好,从实招来,是不是在南洋让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给掏空了?”

    抱着赵文义的正是郭昶,两人之前在镇江府一直是搭档,只不过后来一个北上坐镇两淮、一个南下统领南洋的六扇门和锦衣卫,天各一方,得有一年半没有见过面了,此时重逢,看到对方都各有变化,自然感慨万千。

    而站在郭昶旁边的那名中年男子,自然是大明安南行省安抚李叹,李叹回到京城述职,大明皇帝亲自下旨赐婚,李叹和黄道婆这一对本来就已经情意绵绵的情侣喜结良缘。皇帝赐婚本来就是无上的荣幸,而且当时大明皇后陆婉言更是率领后宫嫔妃前来,京城中的官员更是来了一多半,一时李叹在京城的声望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被世人称赞许久。

    之后正逢高丽事变,兹体事大,叶应武担心新组建的辽东行省和负责打仗的镇海军、北洋舰队之间的协调出现问题,再加上辽东路远,和朝廷来往不方便,叶应武做不到兼顾辽东、河西几处战场,所以必须有一个能力足够的人出面,于是叶应武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新婚不久的李叹踢到了辽东,并且还把郭昶也从南洋调回来。

    此时李叹身为大明辽东行省监察御史、授尚方宝剑,有监督战场、先斩后奏之职责,实际上已经相当于后来的钦差大臣了,虽然看上去监察御史官职不高,远远比不上之前的安抚职位,不过监察御史却是安抚和巡抚都没有资格得罪的存在,尤其是有了尚方宝剑,李叹就不只是有监察御史弹劾的权力,更有了直接杀人的权力。

    对此文天祥等人倒是也没有异议,毕竟李叹是绝对的元戎之臣,其能力、心智、手腕有目共睹,所以绝对不用担心他做出什么不利于大明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五章 长歌出汉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戈壁、大漠,飞驰的骑兵、舞动的旗帜,卷动的烟尘,千百年的刀光剑影,一代代的慷慨悲歌,无数将士儿郎的浴血奋战和凯歌而还······一切的一切让过此的人,不由仔细思量。

    象征大明神策军神策将军王进的“王”字将旗在一处小山坡上飘扬,而数千名骑兵分别从山坡两侧呼啸着直扑向惊慌失措的猎物。显然那一支人数并不是很多的蒙古骑兵先锋队伍,并不知道为什么往常都会远远放出的哨探并没有传来一丝一毫的消息,更不会知道他们眼前的敌人,是神策军能够拿来出塞的唯一也是最强主力。

    这支骑兵不只是由神策军骑兵组成,还有大量的天武军骑兵和大明最为精锐的禁卫军骑兵,这些很多都是在大明刚刚建立时候就南征北战的精锐队伍,甚至在人员素质上已经超过了那些蒙古临时补充的骑兵队伍,毕竟蒙古经过几次大战,真正能够作为精锐主力的本部骑兵和各汗国的蒙古骑兵已经消耗的差不多,只能赶鸭子上架,让色目人、回回人之流补充到骑兵队伍当中来。

    这些族群的人在基本素质上可远远比不上从小就在马背上打拼的蒙古人,甚至很多人还是平生第一次骑马,面对迎战蒙古本部骑兵都不落下风的明军精骑,几乎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更何况在收复河西之后,王进毫不犹豫的将缴获的河西战马大量补充到自己的队伍当中,替换了年老的一批战马和速度跟不少的一部分蒙古矮脚马。河西自古以来就是产马之地,当初匈奴便在祁连山下牧马,现在虽然随着战火的波及,多数草场都已经荒芜废弃,一些被驯化的马匹甚至都重新变成野马,不过在数量和质量上依旧胜过明军原本的战马,当时着实让王进惊喜万分,也让他对于这一次西征也有了不小的信心。

    至少有了这么一批优质的战马就等于有了进退自如的资本。

    “杀!”上千名明军骑兵卷动烟尘直接越过一道沙坡,流沙和积雪伴随着马蹄不断流淌,如同一把凌空劈砍下来的利刃,直接杀向那支蒙古骑兵的侧翼。而更多的骑兵则缓缓的策马向上,一排一排队列整齐,如同从海天之间压向沙滩的礁石。

    蒙古骑兵缓缓退入那道沙丘横梁下的胡杨林当中,不过从侧翼杀过来的上千名明军骑兵正正好好拦住了蒙古骑兵的退路,面对正面压上来的明军骑兵主力和背后这支人数不多却飞快奔驰令人难以捉摸的精锐队伍,蒙古骑兵顿时乱了阵脚,不过可以看得出来指挥的蒙古将领还是有些本事,很快蒙古骑兵就分作三路,两路直接杀向那支明军侧翼队伍,其余的一支队伍刚刚奔驰出不久便立刻再一次一分为二,分别进攻明军骑兵主力的两翼。

    虽然蒙古骑兵人数不多,但是一旦他们这种四下里分兵,无疑让明军全歼这支队伍的可能性降低了不少,尤其是兵分两路的那一支蒙古骑兵,不但能够牵制住明军骑兵主力,为自家大队消灭那一支人数并不多的明军骑兵争取一线机会。

    “有点儿意思。”王进不由得眉毛一挑,猛地抽出自己的佩剑,“亲卫队,随某来!”

    本来在山坡上观战的三百多名中军亲卫骑兵纷纷策动战马,追上王进的身影。这三百多骑兵并没有冲入明军骑兵主力当中,而是从侧面兜了一个圈子,转而杀向蒙古骑兵左侧的那一支队伍。

    这一支隶属于海都一方的蒙古骑兵总共也就只有两千余人,又是兵分三路,其中一路又再分为两个方向,所以进攻明军主力骑兵左翼的那一支蒙古骑兵实际上只有五六百人,这些骑兵握紧马刀,面对是自己十倍的敌人也没有退缩之意,只不过他们的敌人并不是正面这些如同翻滚的浪潮由远及近的明军主力,而是突兀出现在侧后方王进率领的中军轻骑。

    密集的箭矢呼啸而出,直接刺穿蒙古骑兵的脊背,很快王进一马当先杀进人群当中,手中马槊径直挑落一名蒙古百夫长。无数的亲卫骑兵已经怒吼着从他的两侧呼啸而过在,直接冲入人群当中。作为王进亲军的除了追随王进南北征战的一小部分精锐之外,其余的大多数都是叶应武专门抽调给他的禁卫军骑兵。

    禁卫军乃是从全国各处主力战军当中遴选出来的精锐,更是护卫皇家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其战力可想而知。王进本来将他们作为亲卫,一来是因为禁卫军有较大折损王进也不好给叶应武交代,二来则是因为王进也打算把这一支队伍留在最后作为杀手锏。

    三百多名禁卫军骑兵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开这支蒙古骑兵的侧翼,原本气势昂扬的几百名蒙古骑兵几乎是在一瞬间溃散,而径直压上来的明军骑兵主力,几乎没有丝毫的停留直接在不剩下几个人的散乱队伍当中碾压过去。

    而王进带领的亲卫骑兵在突破敌人的侧翼之后,径直掉头,填补在主力骑兵的左侧,从而使得原本因为要对付另外一支负责牵制的蒙古骑兵队伍而落后的明军左翼再一次和右翼保持一致。

    而本来就只有四份的蒙古骑兵,在转眼间就消失了一支队伍,其余三支队伍就算还能保持队形,原本熊熊燃烧的热血也基本被冷水浇灭。刚才王进这个接触大规模骑兵作战最多的名将带着大明最精锐的骑兵队伍,上演了一次教科书一般的声东击西,谁都不会想到,正面怒吼而来的明军骑兵主力竟然只是诱饵,真正的杀招竟然是一直在外围观战的一支小小队伍。

    本来以为可以通过分兵战术牵制明军各路骑兵,从而伺机寻找突破口的蒙古将领,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以为自己的对手还是没有什么本事的稚嫩新手,更以为自己手下的骑兵能够像蒙古本部骑兵一样在自己对手做出反应的同时不需要将领的指挥也能够做出足够的快速反应。

    可是明军骑兵已经不是当初初出茅庐时候的愣头青,从最初的天武军百战都五百骑兵发展到现在上万人的规模,足可见战火对于明军骑兵的历练。一支强大的军队除了兵刃衣甲应该不落于下风之外,还要有其刚强的意志精神传承,还要有一场又一场战争积淀下来的战斗战术经验。

    神策军是当初天武军分出去的,也是少数几个参加了襄阳大战、咸淳北伐、永乐北伐等等大战的大明绝对主力战军,在战斗经验上面就算是天武军再怎么不服气也得承认,人家打了全场的是要强上那么一些。

    更何况神策军还有经历过历次大战保留下来的老卒,每一支主力战军的精锐士卒并不是全部都要进入禁卫军,基本上各军都会保留相当一部分的劲卒,一来可以通过这些老卒训练出来更多能够继承本军光荣和意志的新兵,二来也能够在关键时候起到力挽狂澜或者一战定鼎的作用。

    而相对应的蒙古骑兵已经消耗太多,无数的新卒被强行补充上来,缺少足够的经验,基本上率领他们的什长、百夫长战死,这些新卒也就彻底丧失了斗志,变成嗡嗡乱转的无头苍蝇。

    “不要纠缠,散开!”另外的明军旅长霍然扬起马槊,上千名骑兵在各自都头的带领下,飞快的向四面八方散开,从两侧呼啸而来的蒙古骑兵,就像是重锤击打在水面上,无数的水花迸溅,但是实际上水并没有少多少。如果此时从天空中看去,上千名明军骑兵熟练流畅的变阵,就像是在荒漠狂风中骄傲盛开的花朵,朵朵花瓣展开,一枝枝马槊映衬着阳光和雪光,银光闪闪。

    只不过这大漠荒原上盛开的花朵,绝对不只是漂亮。

    更加致命。

    不得不说蒙古骑兵的统帅反应在之前王进曾经遇到的对手中也是一等一的,一击不中的蒙古骑兵很快平行前进,只是不断地加快马速。四下里散开的这千余名明军骑兵,实际上就是在周围拉开了一个口袋阵,只不过现在他们以散开的千人对每一边人数都要超过自己的蒙古骑兵,倒是有些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吞不下去,自己反倒是有可能被胀破。

    蒙古骑兵迎面的明军骑兵缓缓勒住战马,调转马头。他们这个方向不过只有两百余人,却要面对两千人的蒙古骑兵,除了疯子,是不可能阻拦得住蒙古骑兵冲击的。

    “死战!”领队两名明军都头用喑哑的声音低吼道。

    “死战!”两百骑兵同时端平手中的马槊。

    蒙古骑兵如同黑色的旋风,转瞬就会冲到面前,此时无论是火铳还是箭矢,都已经难以阻挡,反而会耽误明军骑兵提速冲击的时间。所以还不如就此直接迎面冲上去。

    两支骑兵狭路相逢,与其说是在考验双方的战力和武备,倒不如说是在考验双方的意志力,毕竟飞快奔驰的战马和巨大的冲击力,足够抵消这个时代所有先进武备带来的优势。两名都头可不想在用弓弩和火铳杀掉少量蒙古骑兵之后,被那黑色的浪潮所淹没。

    骑兵有骑兵的骄傲和尊严,也有骑兵自己的战术,就算是战死在这黄沙万丈当中,也要死得其所,死的轰轰烈烈。

    “杀!”无数的蒙古骑兵大吼着举起马刀。

    “杀!”四面八方的明军骑兵拼命催动战马。

    “杀!”两百明军骑兵直接插入两支蒙古骑兵的队列当中,先后在两名都头的率领下兵分两路,直接截断蒙古骑兵的前锋。

    刀光剑影闪烁,狂风、雪粉、黄沙狠狠的抽打在人马身躯上。

    战马和人呼吸之间喷吐出的白色雾气,刺杀挥砍“噗噗”响声和人马的嘶鸣······这千百年前冠军侯霍去病带领他的羽林骑兵飞驰过的土地、这千百年前大将军李世勣和侯君集曾经策马扬鞭的土地,这千百年前高仙芝和封常青曾经昂首踏过的土地······

    千百年无数的华夏将士厮杀、战死,无数忠魂化作一缕英灵盘旋在莽莽苍苍的荒原上空,盘旋在那白日青天之间,俯瞰这一方土地,俯瞰来来往往的过客,也俯瞰此时此刻在此处拼杀的大明和蒙古骑兵。

    赤旗飘舞,黑旗迎风。

    一名又一名的明军骑兵在马刀之下饮恨,但是蒙古骑兵向西突围的速度已经彻底延缓下来。谁能想到那二百个发了疯一般的明军骑兵,并没有丝毫想要杀人的意图,他们只是不断的向着人群最多处挥舞马槊和兵刃,意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滚滚奔流的浪潮。

    甚至当身中数刀之后,有的明军骑兵索性直接点燃自己身上的火蒺藜,在铺天盖地的爆炸声中和周围涌上来的蒙古骑兵同归于尽。

    蒙古骑兵已经完全被这些疯子吓住,甚至有的人已经开始思量着后退,任由自己身边的将领们抽打也不上前。

    那一面象征着这支小小队伍的赤色旗帜在风中飘舞,尽情舒展,犹如一面力量无穷的招魂幡,所有在这一片天空上盘旋的华夏英烈,在这一刻都无声无息的站在了这一面小小的旗帜下,看着千百年后华夏儿郎再一次将自己滚烫炙热的鲜血抛洒在这一片土地上,看着这一片土地再一次渲染上赤红色,红的胜过血,胜过火的赤红色。

    这是大汉轻骑将士鲜血的颜色,是大汉龙旗的颜色。

    这是大唐陌刀营兵鲜血的眼色,是大唐龙旗的颜色。

    更是,大明赤色龙旗的颜色。

    “破!”王进的声音在风中甚至有些嘶哑,不过他依然手持自己的将旗冲在最前面。左右、身后,数以千计的明军骑兵已经杀红了眼睛。袍泽弟兄用鲜血换来的胜利,他们没有任何亵渎的资格。

    只有拼尽全力,向前!

    蒙古骑兵原本就已经动摇的斗志,在王进这一声大吼里终于冰雪消融。当两侧夹击的明军骑兵在敌人尸体上汇合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一个还能够喘气的蒙古士卒。这些眼睁睁看着负责阻敌的弟兄们战死的明军骑兵将士,没有丝毫想要手下留情的意思。

    天空中的太阳向这鲜血染红的大地倾洒无力的阳光。

    原野上人马都喘着粗气,一名一名骑兵有些茫然的对视着,目光之中已经看不出来是喜悦还是愤怒,只是瞪大了眼睛,只是赤红着眼睛。

    鲜血在流淌,战马在嘶鸣,旗帜在飘扬。

    王进缓缓的在沙丘横梁上勒住战马,刚才那两百骑兵就是在这里发动冲击的,短短不到一炷香功夫,已经没有人能够活着重返中原故土,他们把自己的鲜血倾洒在这里,也把自己埋骨在这里。

    狂风还没有吹散沙丘横梁上一个个的脚印,让进仔细端详了良久,什么都没有说。这一个个脚印象征着那些已经永远回不来的笑脸,他们已经化作沙场上冰冷的尸体,他们的魂魄已经冲天而起,和无数的前辈并肩保佑这一片古战场上所有的前仆后继者。

    一阵寒风扑面而来,王进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看着沙丘下面茫茫的荒原,也看着那凌乱的战场。突然间他想起来自己年少在白鹭洲书院读书的时候,先生曾经教叶应武、教江镐、也教他念过的古文。

    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

    一名都头纵马冲上来,低声说道:“启禀将军,前面便是红柳河,再往前二十里,则是星星峡。”

    “要到了么?”王进缓缓握紧马缰。

    他的身后,绝域茫茫,狂风在吼。

    这一战,才刚刚开始!(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六章 铁甲过辽山

    寒冷的风在原野上吹过,树枝上的积雪“扑灵扑灵”的掉下来。

    马蹄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印记,不过很快这印记就被无数更多的印记所覆盖。原本白色的原野也因为无数的人马车轮践踏在上面而被彻底搅乱,闪动的银亮衣甲,翻动的赤色旌旗还有人马刨动过的棕色泥土,各种各样的颜色渲染在曾经雪白的地毯上。

    “往前还有三十里地就是龙州。”一边策马顺着前面人踩出的道路走着,王虎臣一边看向身边的李叹。

    (作者按:龙州,今朝鲜新义州南)

    “这个时候前锋骑兵应该已经到达龙州了,如果顺利的话或许能够出其不意拿下龙州,如果一击不中,骑兵面对城池很难有所作为,就只能等咱们后面的火炮和飞雷炮了。”李叹不慌不忙,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刀柄。

    王虎臣点了点头,镇海军绝大多数的主力都已经出动,面对龙州的敌人,就算是直接强攻,王虎臣也有信心能够一个时辰之内结束战斗。毕竟龙州的守军实际上就是高丽人、女真人和渤海人等等一群乌合之众,如果不是蒙古兵员不足,恐怕也轮不到他们来守卫这蒙古在辽东的第一条防线。

    高丽人本来就属于被抓的壮丁,自然没有多少斗志;而渤海人在金国时候就一直是被女真半统治、半奴役的民族,只是因为其擅长弓弩而一直是女真人军中不可或缺的角色,不过即使如此女真人也不敢真的让他们冲上一线,现在又换了一个主人,斗志可想而知;至于那些女真人,本来就和蒙古有不共戴天之仇恨,能够为蒙古所用,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蒙古马刀的逼迫,所以到时候不开小差已经算谢天谢地了。

    面对这样的敌人,王虎臣基本都没有什么跃马扬刀、厮杀一场的兴趣,所以让王大用直接带领前锋骑兵开路,而自己亲率大军殿后推进。

    “过了龙州就是鸭绿江,之前蒙古进攻高丽就是从龙州过的鸭绿江,说明鸭绿江水浅,容易搭建浮桥,甚至足够骑兵直接通行。”王虎臣沉声说道。

    李叹点了点头:“而且龙州是蒙古在鸭绿江南岸驻守的唯一一座城池,一旦龙州失守,蒙古鞑子不可能没有察觉,所以咱们想要渡过鸭绿江,必须要面对蒙古鞑子随时都有可能的拦截。这一战看上去轻松,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容易战胜的。”

    王虎臣攥紧马缰:“大明能够在陛下的带领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是在逆境当中挣扎出来的,是在敌众我寡当中拼杀出来的,这点儿困难,还挡不住大明前进的步伐。”

    还不等李叹回答,一名哨骑已经飞快的冲过来:“启禀将军、御史,督导率领前锋攻破龙州城门,杀入城中。北岸蒙古鞑子有所察觉,两路骑兵已经开始渡河,人数估计应该在万人上下,督导担心龙州城墙低矮,难以阻挡拖延,请将军速速前进救援。”

    王虎臣和李叹对视一眼,轻轻吸了一口气:“来的倒是快。”

    李叹缓缓的抽出自己的佩刀,而王虎臣径直纵马冲出队列,朗声吼道:“传某命令,左翼右翼两路轻骑,即刻追随某向前急行军,其余士卒,加快进军速度,急行军前进!”

    “急行军前进!”带队的师长、旅长都已经策马冲出队列,带领亲卫骑兵直接冲在最前面。而随队步行前进的都头以降,也都跑出队列,沿着路边大声督促身边士卒加快脚步。

    王虎臣的将旗撑起来,在风中猎猎舞动,左右两翼担当护卫的轻骑很快追上他的步伐。原本寂静的原野已经彻底被接连起伏的呼喊声所惊醒,迎着北风前进的明军主力此时如同翻滚过江的巨龙,卷动周围无数的风浪,所有想要靠近它的生灵,都会被毫不犹豫的卷入其中,变为齑粉。

    看着很快消失在视野中的王虎臣和轻骑队伍,李叹皱了皱眉,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现在整个队伍拉的太长了,而且镇海军本来骑兵数量就不多,派出一部分担当前锋,现在剩下的一半又让王虎臣带走,留下来护卫步卒两翼的就只剩下七八百人,根本没有办法遮蔽因为急行军而将队列拉得太长有如长蛇的步卒大队。

    “传某号令,升将旗!”李叹沉声说道,他虽然经历过的大战不多,不过却绝对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叶应武一路走来,基本上所有的大动作和大风浪背后都有李叹的身影,甚至就连私下里处决贾似道和赵禥都是李叹做的手脚,所以面对这样的挑战李叹还远远没有到怯场的地步。

    还不等李字将旗飘扬起来,阵阵马蹄踏雪“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已经在天边回响,足足上万的蒙古步骑出现在远处的山丘上。恐怕这些意图包抄明军后路的蒙古军队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和明军主力遇上,毕竟双方在这周围的原野上一直在进行着残酷的斥候绞杀战,所以即使是大明和蒙古的主力大军,都不了解周围的敌情,此时突然遇上,说是巧合实际上也是无数偶然堆砌出来的必然。

    毕竟明军主力一直想要寻找蒙古大军决战,而这一支突兀出现在明军侧翼的蒙古步骑显然其目的也是为了截断明军的后路。

    这一场不期而遇,反倒是让双方都达到了目的。

    眯了眯眼,李叹沉声下令:“各部停止急行军,来人,速速把此处消息报告给前面两位将军,告诉他们龙州必须要拿下,此处有某在无须支援,但是恐怕他们也等不到援兵了!”

    犹豫了一下,李叹紧接着加了一句:“这个命令必须传到,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人都死光了!”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作战,大军分为两路,绝对是兵家大忌,但是事已至此没有回转改变的余地,李叹能够做的也只能是保证两支队伍之间的联络尚且畅通,双方不会因为不知道另外一边的胜利或失败而没有办法及时作出可能的调度。

    镇海军到底是叶应武起家的军队,这个当初是天武军右厢改编来的主力战军,并没有忘记他们作为大明一等一精锐的荣耀和本分。虽然平时镇海军看上去绝对是大明各主力战军当中最低调的一个,但是这并不代表着镇海军就没有实力。

    要知道现在当朝的右丞相苏刘义和兵部尚书张世杰这两个执掌天下兵权的开国功臣,都是从镇海军走出去的,他们带出来的兵自然不容小觑!

    根本不用李叹下达细节上的命令,原本急行军的大军几乎在中军鼓声响起的一刹那停住了脚步,带队的都头、旅长、师长飞快的传达在和平时期已经不知道演练过多少次的命令。一字长蛇阵型猛地向内蜷缩,还不等蒙古骑兵杀到近前,大阵中间就已经断开,分别在南侧和北侧两个方向盘成两个规模庞大的圆阵。

    毒蛇在进攻之前会盘成螺旋状来试探敌人,现在的明军布下的两个步卒圆阵仿佛就是两条在旷野上盘起来的毒蛇,看上去人畜无害,却随时准备向猎物发起致命的进攻。

    “布阵!”左右两个圆阵各由两个军长亲自坐镇。这也是为什么王虎臣敢在王大用离开之后同样率领骑兵离开。有李叹在这里,两个军长又都在,所以就算是进攻难以为继,防守还是可以做到的。而骑兵突袭这样不容有失的快速突击战,交给下面王虎臣和王大用反倒是有些不放心。

    就算大明将领再怎么熟悉马上作战,归根结底都是从当年步卒熬出来的,对于指挥步卒还是要胜过指挥骑兵。

    每一个圆阵中间都是鼓车,鼓车外围则是飞雷炮和火炮,再外围则是火铳手和弓弩手,然后是长矛兵和手持盾牌的刀盾手,层层叠叠,无论是选择从哪个方向进攻,都能够受到周围明军的夹击,而两个圆阵相距不远,随时可以移动而相互照应。

    在这空旷无依凭的原野上,这样的阵型虽然过于保守,不过却甚是有效。面对这样很难击破防御,而且随时都有可能进攻的阵型,蒙古骑兵并没有着急挑衅,而是飞快的向两侧移动,尽量避免被明军的火铳和箭矢对准。

    而后面大队的蒙古步卒正缓缓的压上来,一面面象征蒙古百人队和千人队位置的黑色旗帜不断的移动,说明这支蒙古步骑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也很快的应对明军的反应作出调整。

    “队形散乱,说明师老兵疲甚至未经训练。”李叹举着千里眼,冷笑一声。早在蒙古大军出现在地平线上,他就带着中军数百骑兵跳出两个圆阵,否则李叹的将旗规格比其余大明将领要高,无论他站在哪一边,都有可能引来蒙古大军的全力进攻,很容易导致两个圆阵被各个击破,所以还不如利用中军亲卫骑兵移动快速的优点,在圆阵外面游荡。

    毕竟数万大军排成两个圆阵,占据了很大的地方,蒙古骑兵想要绕过去直接进攻李叹布置在最西侧山坡上的中军没有那么容易。

    “相公,蒙古鞑子上来了。”亲卫都头轻轻呼了一口气。

    两支蒙古骑兵分别从南北两侧呼啸而过,眼看就要绕过圆阵了。

    “不用慌。”李叹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容。

    话音未落,两个圆阵中央的鼓车上,令旗猛地挥动,沉寂的鼓声再次响起。几乎是同时,密集的箭矢呼啸声伴随着沉闷的火铳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响,而蒙古骑兵也毫不犹豫的同时松开弓弦。

    “举盾!”领队的明军都头朗声下令。

    一面面大盾微微上抬,而难以计数的小盾牌则是直接向上伸,将圆阵的外围上空遮挡的严严实实,虽然有不少箭矢敲打在盾牌上,却很少有士卒真的中箭。而在原野上飞驰的蒙古骑兵也如同惊弓之鸟,同时向南北两侧远远散开,不过饶是如此,还是有上百人在第一轮的火铳和箭矢中倒下。

    连续不断的鼓声突然一顿,紧接着抡动大锤的士卒狠狠的将鼓锤砸在牛皮大鼓上。

    “咚!”一声鼓响,回韵悠长。

    上百门飞雷炮和火炮同时嘶吼,炮弹和炸药包厉声呼啸,仿佛整个苍穹都被这一道道划过的弧线撕裂。

    炮弹直接砸在蒙古骑兵当中,犁开一条一条的血肉通道,紧接着无数的炸药包也落了进去,爆炸声隆隆,人仰马翻。

    “开!”两个圆阵之中,鼓声再一次连续,大阵从最西侧同时打开,长矛兵飞快的向着慌乱的蒙古骑兵冲击,一排排长枪在阳光下同时端平。这是钢铁的浪涛,是钢铁的森林。

    杀戮之美,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原本散乱的蒙古骑兵,很快被突然间杀出来的明军长矛手淹没。

    盘成螺旋形状的毒蛇,只需要一击就足够让猎物致命。

    就在此时,如同浪潮的杀声从远处传来,一直在调整的蒙古步卒,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时机,现在明军无懈可击的大阵一下子打开,身上只有一层轻甲的长矛手全部出动,大阵之中只留下了最外层的盾牌手和里面的火铳手、弓弩手,只要能够摸到明军圆阵的外围,就能够将明军最大的依凭直接击溃。

    足足上万的蒙古步卒同时迈动步伐,刀枪闪烁,人影重重。

    站在山坡上看着整个过程的李叹轻轻舒了一口气,收起来千里眼。

    山坡下两个已经不完整的圆阵已经同时散开,中间自然而然的向内凹陷下去,而两侧已经撒出去的明军长矛手也没有着急撤回,只是在左右两翼护卫住,使得原来的两个圆阵再一次变为新月阵。

    “盾牌开!”令旗舞动,一面面盾牌分开,手持巨斧的重装甲士迈动沉重的步伐走出阵列。

    “放!”鼓声中,无数的都头大声吼道。

    飞雷炮和火炮同时吼叫,这一次明军毫不犹豫的在火炮当中填充了开花弹。经过多次试验和改善,工部的开花弹质量已经越来越好,已经能够保证相当高的炸开几率,更何况就算是没有办法炸开,也可以当做实心炮弹使用,只不过成本高了一些。

    隆隆的炮声卷动无数的雪尘泥泞,冲击中的蒙古步卒虽然已经散得很开,不过在这样密集如雨的炮弹当中还是不断有人倒下,甚至有的炮弹能够把周围七八个人同时掀翻在地。

    鲜血和雪泥混在一起,不断有断臂残肢从天空掉落下来,甚至就连呼啸的北风当中都已经充满血腥味道。

    “放!”又是一轮炮火,填装的全部是实心弹。

    随着蒙古士卒的距离越来越近,人也越来越密集,这个时候即使是便宜不少的实心炮弹也能够取得和开花弹相差无几的效果。

    一道一道血肉通路从人群中犁出来。

    而明军的弓弩手和火铳手面对近在咫尺的敌人,甚至已经用不着瞄准。

    茫茫的雪原上,无数的蒙古步骑尸体,甚至已经让人看不到原来的土地。一面面满是箭矢和火铳铁弹打出洞孔的黑色旗帜,在风中无力飘扬。这一条死亡的道路上,蒙古步骑几乎耗尽了最后的精血。

    下一刻,明军重装甲士迈动着沉稳的步伐杀入稀稀落落的人群中,如同神话传说中舞动干戚的刑天,他们所在的地方,只有血雨腥风。

    屠杀,一边倒的屠杀。

    李叹站在山坡上,手按刀柄,默然不语。

    镇海军的军长、师长、旅长、都头乃至士卒们,看着眼前尸山血海的景象,默然不语。

    现在明军对蒙古一边倒的屠杀,短短几年前就经常在蒙古和南宋的对战中出现,只不过那时候被人家杀的满地尸体、落荒而逃的,是宋军,然而不知曾几何时,双方竟然互换了位置。

    女真人、渤海人、高丽人甚至还有蒙古人,旷野上不知道多少人在抱头鼠窜,不知道多少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道多少人看向越来越近的明军士卒面如死灰。

    这些人的祖先曾经在百年前让汉人也是如同这样的匍匐,受到比这还要残酷百倍的欺凌和耻辱。而今天,轮到他们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李叹喃喃说道,“百年前,谁曾想过竟会有今日之景?”

    一名哨骑飞快的冲上山坡,一拱手大声说道:“启禀相公,王将军已经率领前锋击败渡河蒙古骑兵!”

    李叹点了点头,旋即朗声下令:“传令各部,收拾战场,开拔北上!”(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七章 瀚海百丈冰

    “来,昭儿,到爹爹这里来。”叶应武含笑蹲下,轻轻打着节拍。

    皇长子叶昭涵已经快到周岁生日,虽然还没有办法自己走路,不过已经能够在侍女的虚扶之下蹒跚走上一段距离,嘴里咿咿呀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断地向着叶应武的方向伸手,显然对于自己这个不常见却总是和蔼可亲的爹爹很是喜欢。

    叶家大少这么配合,叶应武自然也分外高兴,等着孩子走到自己身边,径直将自家大儿子抱了起来。可以看得出来在叶梦鼎、陈氏、陆婉言还有后宫妃嫔的呵护下,这个小祖宗这一年绝对没有吃什么苦头,小脸肉嘟嘟的不说,斤称也不小,即使是叶应武抱着也感觉手臂上沉甸甸的,难怪现在陈氏、陆婉言轻易都不敢抱他了。

    “呀呀!”叶家大少伸出手在叶应武的脸上乱摸,不断的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险些沾在叶应武衣襟上,吓得陆婉言急忙走上前捻起叶家大少脖子下面的围巾帮他擦拭掉。

    “昭儿乖,别让爹爹抱着了,你太沉了。”陆婉言轻轻拍了拍叶家大少,想要从叶应武怀里将孩子接过来。

    叶家大少在这个时候显然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自家娘亲,双手直接抓住了叶应武的衣袍,一副不放手的样子,让陆婉言甚是无奈,而旁边的杨絮、琼鸾、惠娘等人也是流露出笑容。

    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叶家大少茫然四顾的脸上流露出笑容,好奇的凑到叶应武的下巴上蹭了蹭他一层短茬的胡须,也不知道是因为好玩还是因为这种瘙痒的感觉,叶家大少顿时咯咯直笑。

    “某连他娘亲都抱起来过,更何况抱着他。”叶应武一本正经的说道。

    陆婉言顿时俏脸一红:“当着孩子你说什么呢!”

    “某说的事实啊。”叶应武一边顺着叶家大少的动作任由他在自己下巴上蹭来蹭去,一边笑着说道。

    “好啦好啦,你也不要总抱着他,过了抓周礼就得开始学着走路了。”陆婉言有些无奈的说道,“现在西安熟悉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总不能以后长大了还得让人抱着。”

    叶应武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人人都说严父慈母,现在来看咱家是恰恰相反啊。”

    “妾身说的是事实!”陆婉言气恼的看着这个家伙,抱着孩子哈哈大笑的叶应武几乎找不出来一丝大明皇帝陛下应该有的威严,更像是一个因为看到有孩子能够延续香火而激动忘形的山野村夫。

    或许有的时候孩子纯真的笑容可以让一切的威严都放下。

    叶应武小心翼翼的将叶家大少放在地上,两名婢女手忙脚乱的上前想要搀扶着为现在后宫当中身份最尊重的小家伙,只不过叶家大少似乎认准了人,飞快地抱住叶应武的腿,竟然磨磨蹭蹭的一副想要向上爬的样子。

    “哟,某的乖儿子,还真是和爹爹亲啊!”叶应武顿时老怀大慰,笑着蹲下来轻轻捏了捏叶家大少的脸蛋,笑着说道,“既然如此,要不儿子你就跟着爹爹到前面御书房见见当朝诸位相公怎么样?反正等到你再长两岁,也得从他们当中选出来一个人做少傅,倒不如看看哪一个和你投缘?”

    陆婉言一怔,这个时候就开始张罗着选少傅,是不是时候太早了?

    “昭儿乖,看这边。”赵云微蹲下来手里晃动着拨浪鼓,噼里啪啦的鼓声甚是清脆。

    叶家大少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手不知不觉就松了开来,而微儿缓缓直起腰向后退,叶家大少竟然步履蹒跚的追了上去。旁边的陆婉言等人对视一眼,脸上顿时流露出诧异的神色。叶家大少现在满打满算也就是一周岁,一周岁的时候能够走路的孩子可不多,说明这孩子至少在活动上有不少的天赋。

    “叶家看来又要多一个不老实的了。”赵云舒在一旁笑着说道,“微儿小心一点儿,不要把昭儿摔到了。”

    赵云微晃着拨浪鼓不断后退,而叶家大少竟然伸出手追上来,两人动作一快一慢,叶家大少竟然一头撞进赵云微怀里。如果不是后面陆婉言眼疾手快扶住,恐怕叶家大少能把微儿顶翻在地。

    看着自家儿子被陆婉言扶起来还在不知所然的嘿嘿傻笑,叶应武不由得叹息一声:“从小就见色忘父,长大了还了得?!”

    “你说什么呢!”赵云舒秀眉微蹙,佯作嗔怒。

    叶应武轻轻咳嗽一声:“今天天······”

    话还没有说完,对面叶家大少已经在陆婉言怀里不断地抓挠,旁边的惠娘、琼鸾也都围上去,轮流抱着叶家大少,让叶应武瞪大了眼睛,却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小子混的比他老子都自在······”

    赵云舒默默的走开,显然不想再和这个家伙待在一起。

    看着后宫莺莺燕燕围着自家臭小子,叶应武只能向着前面御书房走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家大少已经被一群女人轮流抱着,反倒是陆婉言空出手,退出人群。叶应武缓步走过去,两个人靠在水榭栏杆上,外面是一层薄雪覆盖的池塘,身后却是地龙烧的火热的室内,仿佛站在天堂与地狱的交界线上。

    “今天早晨刚刚送过来的奏折,梁炎午和吐蕃那边谈妥了,为了河西战事,吐蕃会出兵河西,不过相应的大明之前和吐蕃约定的星星峡会盟,吐蕃纳土归附大明,现在来看蒙古是不会允许这种可能出现,作为大明违约的补偿,大明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来安抚吐蕃,顺便也换来吐蕃出兵。”叶应武突然间没头没脑的沉声说道。

    “为什么要和妾身说这些?”陆婉言轻笑一声,打趣道,“夫君,后宫不可干政,妾身是后宫之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夫君可不要勾引着妾身知法犯法啊,那以后妾身可就没有办法服人了。”

    看着陆婉言眼眸之中带着一丝久违的灵动,叶应武也是露出笑容。两个人自从结为伉俪以来,实际上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大半年,而且这里面大多数的时间叶应武也都是在前面接见各路大臣,真正能够相处的机会也就只有几个月,所以夫妻之间别说闹矛盾吵架,甚至连静静在一起站一会儿的机会都没有,现在突然间莫名其妙的能够独处,反倒是让陆婉言和叶应武甚是珍惜。

    当下里叶应武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不是这个意思。吐蕃提出的条件很简单,大明要帮助吐蕃修路,从而保证吐蕃各地的连通,另外还要尽量修筑水利措施,从而保证吐蕃少数几块耕地的正常灌溉耕作。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和吐蕃联姻······根据索南桑波当时的意思,显然以后吐蕃的白兰王王位就是交给某和这吐蕃女子的孩子来担任。”

    “那这又何妨。”陆婉言诧异的看向叶应武,轻笑一声,“吐蕃地处偏远,有一个大明册封的亲王坐镇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那人还是未来皇上的兄弟。吐蕃既然诚心诚意想要和大明联姻,那么那送来的女孩也必然是精挑细选的上佳聪慧女子,毕竟以后大明和吐蕃的关系全都需要她居中调和,所以和夫君一起生下来的孩子绝对不会愚笨,为大明坐镇一方想必已经足够,夫君又何必担心。”

    叶应武无奈的说道:“本来某在后宫当中多加一人,就要对你们的宠爱减少一分,这某已经感觉对不起你们了,结果现在还要把本来应该直接隶属于中央的吐蕃······”

    吐蕃改土归流,必然是要归属中央、设立行省的,否则如果为吐蕃划分特别的其余行政区域,实际上还等于让吐蕃在变性的依然独立于大明的中央朝廷政权,和大明没有收复吐蕃相差无几。不过吐蕃到底是地势偏远,所以册封一个白兰王,就算是没有什么行政权力,坐镇吐蕃也能够象征大明皇室的权威,终究也算是好的,但是这样实际上也是在无形之中削弱了中央对吐蕃的掌控,使得吐蕃成为类似于中央掌控的藩属国。

    现在叶昭涵作为大明唯一的皇子,也是叶应武的皇长子,在其余兄弟还没有问世的时候,自然是皇太子不二的人选,所以叶应武一旦册封白兰王,实际上就是损害了叶昭涵的利益,叶应武自然对陆婉言感到愧疚。

    自己已经辜负这个女孩太多,不想再辜负到自己儿子身上。

    “儿孙自有儿孙福,夫君只要想做便放手去做便是,没有什么好顾虑的。更何况一个在大明治下的吐蕃总比在别人手中好。”陆婉言微笑着看向叶应武,“到时候那吐蕃娘子过来,妾身会妥善安排的,夫君还请放心,只要夫君近来一直在皇宫中,恐怕不久就能够给吐蕃那边一个交代。”

    叶应武一怔,下意识的去揉腰。

    “现在除了妾身,也就只有惠娘和舒儿两个妹妹没有身孕能够伺候夫君安寝,所以夫君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陆婉言凑近一步,恶狠狠的说道,颇有一番古怪精灵。

    一如多年之前,兴**叶府后花园当中那个女孩。

    叶应武缓缓握住陆婉言的手,陆婉言俏脸微微泛红,不过还是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赵云舒她们已经很自觉的带着叶家大少离开,将空间留给这一对夫妻。

    ————————————————-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十二月的红柳河,正是风卷白雪、滴水成冰的时候。

    红柳河虽然名为“河”,但是实际上只是一条干枯的河道,只有在春夏时节冰雪消融,才会有涓涓清流流淌。而正是这时断时续的河流,养育着周围茂密的红柳林。

    这种并不高大的灌木沿着红柳河周围高低起伏的沙丘分布,虽然现在是寒冬已经过了红柳开花的季节,没有那种漫山遍野火红如同大火熊熊燃烧的壮观景象,不过交错的枝杈在风中默默的向上挺立,一层薄雪刚刚覆盖在上面,又旋即被吹卷飘落,露出红柳本身的枝条,仿佛是那粗硬色泽如铁的枝条在排斥一切外人的征服。

    数千骑兵在夹带着雪花的风中艰难向前,赤色的旗帜猎猎舞动,如果不是两个人同时伸手拽住旗杆,恐怕这旗帜早就已经被吹得没有踪影了。而在这些骑兵的后面,还有另外两队骑兵也在缓缓前进,三支队伍成犄角在红柳丛之间的道路上艰难的前进。

    “看前面!”一名都头突然间大吼道。

    这三个字在被风吹散之前,终于还是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当中。包括带队的王进在内,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艰难抬起头。

    就在红柳河满是积雪的河道对岸,密密麻麻的蒙古骑兵已经展露出身影。而王进意识到什么,猛地拽住战马,手中佩刀向天空一指,艰难跋涉、疲惫不堪的明军骑兵队伍同时停住了步伐,在荒凉寂寥的原野上、红柳树丛当中缓缓汇聚。

    这一支骑兵自从上一次大战之后,一直行军到这红柳河岸边,方才遇到第二批敌人,如果再往前的话就是星星峡了,蒙古人就算是愚笨蒙昧,也明白星星峡失守,西域就相当于门户洞开,所以不管明军打着什么样的算盘,星星峡必须要守住,而想要守住星星峡,就更需要守住红柳河这天然的河道,守住这星星峡的东大门。

    不只是在红柳河的对岸,就在明军骑兵北面不远处,风雪中同样绰绰约约有身影出现,人数同样不少的蒙古骑兵在阴沉沉的风雪天空下展现出来自己狰狞可怖的身影。

    “红柳河西岸应该是海都的人马,而咱们北面这些应该是忽必烈的人。”王进勒住马缰,沉声说道。按照之前锦衣卫和自家哨探送来的消息,星星峡一地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多的蒙古骑兵,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面对大明疯狂向前推进的步伐,已经让忽必烈和海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个时候根本顾不上双方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面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蒙古的大明,唯一的选择就是抓紧联手。

    如果蒙古连这区区七八千明军骑兵都没有办法解决的话,那么也就不用内斗了,更不用想着和大明一决雌雄了。

    “这么放眼望过去,得有两万?”站在王进旁边的神策军第一师师长,原来的前厢都虞候霍良看向自家将军,“这一战可绝对不好打啊。咱们如果要是想要向星星峡挺进的话,就必须要渡过红柳河,红柳河河道虽然并不宽阔,不过对面有骑兵围追堵截,很难拼杀出立足之地,而一旦将侧翼暴露给北面的蒙古鞑子,就会导致咱们被彻底赶到河道中,到时候蒙古鞑子骑兵四面八方顺着河堤杀下来,居高临下,咱们本来人数就少,更会处于绝对的劣势当中。”

    霍良性格稳重,素来以战局分析见长,刚才这一番话实际上已经一针见血将大明骑兵现在面对的困境点出来。因为没有大队步卒的追随,所以大明骑兵在人数上明显少于对方,再加上这朔风太大,甚至连人马都站不稳,更不要说射箭和射击,或许对于擅长骑射的蒙古来说是不小的损失,但是对于配备了不少火铳的大明骑兵,更是没有了最大的依凭。

    “准备战斗吧。”王进沉沉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北面缓缓逼近的敌人身上,“又有谁说过,咱们必须要渡过红柳河?”

    “可是想要进攻星星峡,必须要······”霍良顿时一怔。

    “进攻星星峡,用不到咱们。”王进的嘴角边掠过一丝冷笑,“咱们只需要用最简单的方法把最多的蒙古鞑子牵制在这里就可以了。”

    突然间想起来一件事,王进回头看了眼霍良:“老霍,你知不知道,其实这红柳河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嗯?”霍良一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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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不要订阅,不要订阅,不要订阅!具体内容可看作品相关!大明将士在河西血战,作者在苏州吃土。因为手中除了存稿还有些许外,一穷二白,故特此发出求打赏催更声明:5000点起点币打赏加更两章,以此类推无上限。此规则一直执行直到本书完本!个人企鹅号一零一五九三一八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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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 无定河边骨

    霍良脸上带着错愕神情看着王进。

    王进的目光也不知道是落在红柳上,还是落在自己身边的无数将士身上,沉声说道:“红柳河,红柳河,因为这条河的周围长满了红柳而命名。只不过当红柳河向南流淌之后,人们更喜欢称呼这条河为······无定河。”

    “无定河?”霍良有些错愕。

    大明继承前宋的教育制度,而前宋的教育普及在中国整个封建时代达到了顶峰,所以只要不是不学无术的人,或多或少的都会有些文化,更何况霍良能够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自然也不可能仅仅凭借着他的军功。

    无定河这三个字,霍良还是知道的,而且很清楚。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一句诗险些脱口而出。

    霍良打了一个哆嗦,看向王进,他追随神策军转战南北,历经过不少大小阵仗,最终稳稳坐在神策军第一师师长的位置上,绝对不是害怕战死的人,但是当听到“无定河”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

    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一条河边厮杀、战死、埋骨,当那深闺梦里人已经垂垂老矣最终撒手人寰之后,恐怕这世间也就再也没有人还能够记得他们的名字,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

    “这一战,总有人会成为无定河边骨,”王进眯了眯眼,“不是他们就是我们!”

    话音未落,王进手中马鞭狠狠一抽战马,战马长嘶:“弟兄们,随某杀!”

    “杀!”无数的明军骑兵同时扬起马槊和战刀。

    风雪中,赤色的旌旗舞动。

    按照蒙古两支骑兵的打算,自然是以红柳河西岸的蒙古骑兵作为主力,占据有利地势抵挡明军渡河,而北面的蒙古骑兵则趁机全力进攻明军的侧翼,就算明军能够攻破蒙古在河岸西侧的防御,也会因为在阻挡北面蒙古骑兵的进攻当中损失过多而不得不撤退。

    更何况北面蒙古骑兵属于忽必烈一边,西岸蒙古骑兵属于海都一边,忽必烈派过来的人数较少,而海都派来的人数较多,并且星星峡现在来说还属于海都的地盘,所以海都方面自然打算死战,而忽必烈方面虽然明面上是和海都合作,但是双方毕竟有过极其猛烈甚至可以说是惨烈的交锋,所以忽必烈方面对于海都方面并没有太多的好感,这些忽必烈所属的骑兵前来的打算也是牵制一下明军,并没有打算真的和明军骑兵拼命。

    结果谁都没有料到,明军竟然没有着急强攻红柳河西岸,而是径直调转马头直冲向北面的蒙古骑兵。那支还在等待前面两支力量相互碰撞,自己可以渔翁得利的蒙古骑兵,见状并没有直接迎上来,竟然出乎意料的调转马头顺着风向东南方向移动,意图避开明军兵锋。

    王进目光如铁,紧紧盯着前面突然间向自己一侧移动的蒙古骑兵。和蒙古鞑子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神策军基本上所有的假想敌、所有的战略计划都是针对蒙古骑兵制定的,包括在各种各样的地形和气候下的作战。

    所以之前虽然明军并没有真的在这朔风中的河西作战,不过并不代表着之前明军并没有足够的准备。风头如刀面如割,这样的狂风已经足够阻挡所有箭矢和铁弹的发射,而且占据逆风位的绝对比占据顺风位的处于劣势。虽然这支蒙古骑兵的动作看上去有些躲避敌锋的意思,却是一直占据上风位。一旦明军骑兵和蒙古鞑子交手,必然会处于劣势。

    “转!”王进猛地大吼一声,一把抢过来将旗,狠狠一拽战马马缰,战马被突然拉住,人立而起,长长的一声嘶鸣,转身向着西面跑去。后面的众多士卒虽然有些不解,不过看着王进将旗的方向,纷纷转身追上王进的身影。

    原本即将交错的两支骑兵,其中从西北到东南方向的蒙古骑兵依旧疾驰,意图转弯进攻明军侧翼,但是他们的目标却是突然调转马头,划过一道大弧线,直接冲下不远处的红柳河河滩。

    明军骑兵的所有动作整齐划一,多年来的战场拼杀和长期的训练,使得明军骑兵能够在王进作出决定的第一刻紧紧跟上王进的步伐,甚至连一个掉队的明军骑兵都没有。

    “拦住他们!”意识到大事不好的蒙古万夫长,自然明白此时捶胸顿足也已经为时晚矣,没有想到明军竟然会虚晃一枪,导致现在西岸的蒙古骑兵在茫然之中根本没有做好迎战的准备,而跑偏了方向的东岸蒙古骑兵只能看着顺风直接冲入河滩的明军骑兵背影干瞪眼。

    蒙古骑兵在自己千夫长、百夫长的呼喊声中,终于回过神来,纷纷策动战马,纷纷乱乱的蒙古骑兵紧紧追上明军骑兵的身影。

    红柳河作为一个春夏季节才有水的河流,整个河中现在并没有河水,只有一层薄薄的积雪,所以跑在上面就和跑在平地上没有太大的区别。红柳河作为无定河的上游,河床并不宽阔,很快数千名明军骑兵就已经越过河床,当蒙古两支骑兵做出反应的时候,明军骑兵的前锋队伍就已经冲上了堤岸,直接占据了西岸的上风位。

    “杀!”王进狠狠的抽动胯下战马,这个时候所有的箭矢和火铳都已经没有了效果,比拼的就是军队的纪律、军队的意志和手中刀枪的锋利。

    “杀!”纷纷纵马冲上岸边的明军骑兵,如同一阵狂风在红柳树丛当中卷过,没有丝毫犹豫的撞入蒙古骑兵当中。

    明军是在原本的马速基础上继续加速,又是顺着风,而红柳河西岸的蒙古骑兵则是逆风,原本有是站在原地,如果抛开人数上的差距,孰优孰劣已经可见一斑。

    马槊洞穿一名蒙古千夫长的胸膛,王进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那名蒙古千夫长伸手死死攥住马槊,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并不高大魁梧却满满都是杀意的明军将领。

    “扑哧!”风中一声轻响,王进狠狠的抽出了马槊。

    一朵明艳的血花在蒙古千夫长的胸口绽放,点点滴滴滚烫的鲜血喷洒出来,很快被风吹着洒在周围的雪地上,为白色的荒原、棕褐色的红柳还有遍布茫茫阴云的天空渲染上夺目的色彩。

    马刀和马槊随着两支队伍的拼命碰撞而不断的迸发出耀眼的火花,来往交错的明军和蒙古骑兵拼尽全力,丝毫不退。

    “将军,蒙古鞑子从咱们后面上来了。”霍良一刀砍翻一名蒙古士卒,直接冲到王进身边。他们两人的亲卫急忙簇拥上前,在混乱的厮杀人群当中开辟出来一小块空地。

    王进回头看去,那一支被自己虚晃一枪耍了一通的蒙古骑兵已经渡过红柳河,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冲入阵中,到时候又有一支顺风而来的蒙古骑兵加入战团,再加上蒙古本来就占据的人数优势,无疑对明军会造成很大的压力,甚至有可能一战定胜负。

    “老霍,你怎么看?”王进死死咬着牙。

    千钧一发,生死关头,大明七千骑兵挑战蒙古两部两万余骑兵,本来就是以小搏大,现在前有狼,后有虎,一个错误的决断随时都有可能把这大明能够抽调出来的唯一一支骑兵队伍断送在这戈壁滩上。

    “将军,你不是说咱们的任务只是牵制敌人么?”霍良自然也明白这里面的道理,而且他看到王进脸上的神色也知道,将军能够带着这支人数不多的骑兵队伍杀出这样的场面已经算是竭尽全力了。

    霍良的声音因为焦急而变得有些尖锐,不过王进眼前却是一亮。

    牵制敌人和击杀敌人,可远远不是一个意思。

    如果那些王进并不怎么信任的吐蕃人真的能够按照梁炎午所说准时到达星星峡的话,那王进只需要拖延一个时辰估计就差不多了。

    如果想要和蒙古鞑子拼命的话,恐怕一个时辰足够王进这几千人交代在这里得了,不过如果想要牵制蒙古鞑子,王进还是有很多招数的。当下里攥紧马缰,王进低声说道:“老霍,你我各带一路人马,我带着人向星星峡方向突进,你带着人沿着河岸向南突进,只要能够杀出缺口就可以,实在不行的话就直接向东南,沿着东南方向重新渡过红柳河。”

    蒙古之所以远远的在红柳河布置防线,自然也是不想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星星峡,甚至打算在明军杀到星星峡之前就把这一支这么多天来搞得蒙古两部焦头烂额的明军骑兵彻底铲除,到时候蒙古进攻敦煌也会轻松很多,

    毕竟敦煌的那些明军步卒依托年久失修的城池,很难支撑太长的时间,而一旦他们准备突围,那么茫茫的戈壁滩和漫长的河西走廊就是他们全军覆没的地方。

    而王进带着人直接杀向星星峡方向,蒙古骑兵自然而然会死死追上去,这就给霍良率领的另外一队人马撤退或者暂时脱离战场的机会,等于为这支人数本来就不多的明军骑兵留下一线希望。

    往星星峡进攻,等于九死一生,霍良脸色顿时就变了,猛地上前一步挡住王进:“将军,这样的事还是属下来做吧,将军是大明的神策军统帅,也是这一次西征的统帅,就算是弟兄们都死光了,将军夜不能出事!所以将军带着人向东南方向走,属下带着人直冲星星峡,就算是拖延也要拖延到将军能够平安离开未知!”

    看都不看霍良,王进一伸手,身边的亲卫队长欲言又止,只是默默的将自己手中的将旗递给他。

    “大明将士,服从军令!”王进在走过霍良身边的时候说道,“这个时候,需要某这个将军来身先士卒,更何况论吸引蒙古鞑子的注意,你霍良又何德何能比得上某。”

    霍良一时语塞,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而明军骑兵看到王进的将旗移动,纷纷向王进的方向汇聚,蒙古骑兵也不敢贸然进攻这么多明军骑兵,只是纷纷在外围盘旋,双方不知怎么竟然形成了出乎意料的对峙而不是刀刀见血的杀戮。

    “弟兄们,想必你们都想过,自从咱们在敦煌出发,就是一条慷慨赴死的道路,这一次西征,是为了缓解敦煌受到了压迫,能够为后面朝廷调集援兵争取足够的时间。”王进越众而出,朗声喝道,“所以某带着你们出发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后悔,因为某知道,大明将士从不畏惧牺牲。而现在,咱们已经杀到了红柳河,再往前就是星星峡,再往前就是西域!既然已经是绝地,既然已经是九死一生,那咱们为何不拼死搏它一把?人之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死在这红柳河,你们是无定河边骨,没有人会记得你们,但是死在星星峡,你们就是大明第一个进入西域的勇士!就是汉唐以来第一个进入西域的功臣!”

    风中,没有厮杀声、没有呼喊声、没有战马的嘶鸣声,所有的明军士卒缓缓举起手中的兵刃,看着王进。

    “随着某,向着星星峡!”王进举起手中的马槊,“死则死矣,自当战死的轰轰烈烈,只当战死的死得其所!”

    “誓死追随将军!”不知道是谁率先吼了一声。

    “誓死追随将军!”无数的明军将士振臂高呼,甚至就连对面的蒙古骑兵也不由得倒退一步。

    王进狠狠抽动战马,一骑当先。

    前面半数明军骑兵飞快的追上明军的背影,摆成一个标准的三角锥阵型。传闻战国时期西秦上将军、武安君白起,逢战则以骑兵三角锥突击敌阵,无往不克,而骑兵三角锥阵型,正是能够把骑兵的冲击力发挥到极致的一种阵型。

    这个时候王进摆出来骑兵三角锥,其含义自然不言而喻。

    此去,浴血杀敌、无往不克!

    看着王进离开的背影,霍良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眼眶中都没有泪水,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泪水早就已经被这荒原上的大风吹干。第一次霍良在心中感谢戈壁滩上的大风。

    “弟兄们,随某来!”霍良的声音低沉甚至有些喑哑,蒙古骑兵已经轰然去追王进,竟然一时间都没有人杀过来,让着剩下的两三千明军骑兵犹如被天地遗弃的孩子。

    “师长,咱们为什么要留下?!”一名旅长上前一步,脸上满满都是委屈的神情,他是霍良一手带出来的属下,这个时候也等于在代表这些茫然四顾的将士们说出自己的心声,“咱们和二师的那些家伙、天武军的那些家伙一样敢和蒙古鞑子拼死血战,为什么要留下咱们?!”

    霍良看着这个自己颇为信任的手下将领甚至有些狰狞的面容,淡淡的说道:“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将军,咱们已经杀到这里了,还有什么比进攻星星峡更重要?!”那名旅长寸步不让。

    “就算是有千般的不愿,万般的委屈,都给老子忍着!”霍良突然间爆发,怒声吼道,“大明将士,以服从军令为天职。选择你们,是因为大明此次西征,还有很多步卒,不可能把所有的骑兵都交代在这里,还需要有人去保护敦煌城,还需要有人在西征失败的时候,去拼了命掩护步卒撤退!”

    看着周围将士们脸上有些错愕的神情,霍良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既然已经踏上这片土地,就要时刻做好战死的准备,现在不让你们上阵只是因为还有更多战死的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

    那名旅长缓缓的冲着霍良一拱手:“谨遵号令。”

    “谨遵号令!”所有的将士在战马上微微躬身。

    而就在他们的不远处,厮杀声随着风不断传来,敲打每一个人的心扉。

    “无定河边骨,无定河边骨,将军,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啊!”霍良一边催动战马,一边下意识的向西北看去。

    不知道那里是无尽的死亡,还是最后的希望。(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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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零丁洋上孤傲的人影只能被后人祭奠,当崖山海面十万军民蹈海成为民族的悲哀,一个名牌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学霸级富二代懵懵懂懂重返七百年前那东南天倾之时,煌煌炎宋、赫赫蒙元,华夏大地上最悲壮的一次文明碰撞从此改变原本的方向。赤旗飘扬神州万里、山河上下,不用等淮上布衣揭竿而起,自有我带领所有华夏儿女进行一场颠覆时代的逆袭。倾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倾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倾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