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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倾宋txt下载     倾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十九章 镰仓黑潮生

    苍黑色的浪涛呼啸着拍打在战船身上,一艘艘战船在浪潮之中缓缓的晃动着。一面面赤色的旗帜在带着咸腥味道的海风之中飘扬,一艘艘蒙冲快船在战船之间互相来往,沟通消息。

    “前面就是镰仓了,”刘成看向身边的范天顺,“看,倭寇的海军战船已经陆续出港,估计等会儿就能够和他们切磋一下了。”

    “恐怕你过不了瘾了。”范天顺放下千里眼,笑着说道,“倭寇的海军战船出港之后直接分别向南和向北两个方向行驶,分明就是想要避战保船,而且你细细看他们的战船,其大小规模最多也就是和咱们的蒙冲相比,这些宝船冲过去简直就是欺负弱小。”

    不用范天顺再多说,刘成已经转身跑向船楼,咚咚的战鼓声响起,庞大舰队最外围的两艘宝船在鼓声中缓缓调转方向,而令旗挥舞,宝船周围的蒙冲、海船都伴随着宝船缓缓移动,而当先的二三十条蒙冲快船和飞剪快船已经破浪前行,分头堵截想要撤退的日本战船。

    “传某将令,战船分作两队,一队在外围戒备,一队随时准备炮击!”范天顺朗声下令。

    苍黑色的浪涛被一艘艘战船犁开,白色浪花翻涌着拍打战船船身。一艘艘庞大如小山的巨大宝船距离前面镰仓港简陋的码头已经越来越近。

    日本在唐朝时进攻高丽和新罗的时候受到过重创,所以后来的幕府并没有着重于发展海军,这在另外一个时空中元军东征舰队浩浩荡荡而来,日本却只能在陆地上节节阻击,甚至连一支简陋的舰队都凑不出来就可见一斑,所以相对应的镰仓幕府为了避免受到南面海上敌人的进攻,甚至专门将都城从更南面的神户和京都迁移到了镰仓。

    镰仓虽然在建设规划上并没有将其作为一个临海城市,不过毕竟因为距离海岸不远,而且随着经贸的发展交流以及城市建设面积的不断扩大,镰仓幕府原本只是打算作为行政都城的小城镇也在无形之中发展成了日本现在规模最为宏大的城镇。

    在镰仓南面的海湾中,通过千里眼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港口北侧一排排虽然有些凌乱、但是规模宏大的低矮屋舍群,可以想象这里居住的都是依托都城和港口生活的底层平民百姓,在往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城墙,那里应该才是镰仓真正的中心位置。

    “今天天不错。”范天顺轻轻笑了一声。

    天空实际上算不得有多晴朗,一层阴云厚厚的遮蔽本来就若有若无的冬日阳光,直直的向着海面压下来,甚至给人一种那桅杆上飘扬的旗帜都能够刺破乌云的错觉,而海面上的苍黑色浪涛仿佛也要和这乌云合二为一,不断地荡漾,不断的拍打战船,不断地涌向堤岸和港口。

    这样的天气绝对称不上不错,不过对于大明海军来说,已经很好了。

    因为虽然乌云压城,虽然沧浪怒吼,但是能见度很不错,甚至已经能够清晰地看清岸上惊慌失措跑动的人群。

    对于需要足够清晰射界的火炮和飞雷炮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了。

    海岸上突然传来几声异响,密集的箭矢呼啸着跃入空中,不过很快就在明军士卒惊异的目光之中落入距离战船还有很远距离的海面上,一支支箭矢没入水中,很快又重新被浪涛托举上来,无力的飘荡。

    第一次射箭竟然甚至连敌人都没有触摸到,显然让岸上的弓弩手大吃一惊,透过千里眼,范天顺甚至可以看到原本就阵型松散的倭人弓弩手,已经慌乱的四下里散开。

    “不散开倒是挺好。”范天顺喃喃叹息一声,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甚至不只是他,旗舰上的大多数士卒都不约而同的靠在栏杆上。面对这样的敌人,根本不需要东洋舰队使出全力,只需要抽掉一半的舰队就可以足够压制镰仓微弱的反抗。毕竟镰仓的海岸线过于平缓,远远没有之前九州太宰府城水坝那样的险要,而且这种简陋的港口,基本上几次炮击就能够完全夷为平地。

    当然了,为了能够为舰队提供停靠的泊位,范天顺之前就下达过死命令,不准向港口炮击,而是直接通向港口的几条街道进行炮火阻隔。

    “炮击一字横阵!”带队的宝船上令旗猛的挥下。

    一艘艘大小宝船、炮船、飞剪快船缓缓的调转船身,在海面上摆成一字长阵,距离刚才倭人箭矢坠海的地方还有一段,倭人就算是再着急也只能在岸上干瞪眼看着。

    “下锚,下锚!”旅长、都头、十将们在甲板上高声呼喊着。

    粗大的锚链猛地刺破水面,而原本紧闭的炮窗这个时候同时打开,一门门火炮被推出战船,而飞雷炮也被小心翼翼的搬上甲板。毕竟大明研制出来火炮的时间不长,虽然在东洋舰队东征的过程中还在不断通过飞剪快船来往运送炮弹和火炮,不过毕竟产量摆在那里,所以每一次炮击也只能将全船的火炮集中在一个方向,并且在另外一面堆放压舱铁才可以,而且为了弥补火力的不足,射程要近一些而且准头远远不足的飞雷炮依旧很难从明军的服役序列当中退出。

    毕竟虽然飞雷炮有很多的缺点,在威力上和制造过程上还是有很多的优点,这是火炮暂时还没有办法比拟的。

    小船在两侧,大船在中央,摆成一个看上去是一字长阵,实际上两翼要微微靠前的弧形阵,可以保证所有的火力都倾泻在一个方向。

    这是再典型不过的后世海上炮击阵型,在叶应武有意无意的指导下,出现在这另一个时空镰仓外的海面上。

    明军东洋舰队的一切动作宛如教科书一般完美,而且相对于在博罗湾和太宰府水城两场炮击,这个时候的明军将士已经更加娴熟,而且第一次参加战争的稚嫩已经被磨洗殆尽,都头们大声下令,士卒们熟练的将操演过无数次的过程付诸实战。

    “放!”带队宝船上令旗挥舞一圈之后,对准正前方的镰仓港口,猛地落下,单薄的旗帜在风中带着呼啸声,仿佛这不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

    而是天神在下达死亡的命令。

    所有的战船在这一刻同时猛地狠狠向后一退,不过深深坠入海底的锚链将退后的船体拽回来。整齐划一的闷响再短暂的凝滞之后在海面上回响,很快整个镰仓港口北侧的无数屋舍,就已经被腾腾升起的火焰所吞噬。

    轰鸣的炮声直到这个时候方才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当中,实际上这并不是因为距离太远,而是刚才那剧烈的晃动和如同雷霆的闷响已经让大多数的炮手和船上将士难以听清其余任何的声音。

    之前已经标定好的三处镰仓港北侧比较明显的三层小楼,已经被彻底从世间抹去,甚至就连周围的一些屋舍也都完全消失了踪影。大火在断壁残垣之间肆虐,这些用简单的木头、竹子制造而成的日本式房屋,在火焰的吞噬面前几乎没有丝毫抵挡能力。

    而如此震天动地的炮击,仿佛有夺人心魄的妖邪魔力,码头上和街道上原本就在慌乱逃散的人群,此时已经看不到,也不知是因为跑的太快,还是因为被炮击直接抹去。

    这不过是第一轮炮击,很快战船开始连续的晃动,无数的炮弹带着无尽的死亡和怒火砸在那一片一片屋舍当中。

    虽然范天顺很明白、大明将士们也很明白,那一片屋舍当中居住的都是些最卑贱的百姓,平时为了生计而艰苦打拼,上层的决策根本不是他们所能够知道,更不是他们所能够决定的。按理说大明的愤怒不应该由他们来承担,更不应该让他们付出死亡的代价。

    但是东洋舰队别无选择,敌人随时都可能潜伏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屋舍之中埋伏好,就等着明军上岸,所以想要减少大明自己的伤亡,就必要把这些可能藏兵的屋舍从地表上抹去,甚至让大火直接把它们和里面可能存在、可能不存在的人都化为灰烬。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为了减少大明将士的伤亡,范天顺对于自己这样明显有违仁义之师作为的方式并不后悔,甚至他的心中还有些遗憾。毕竟按照东洋舰队和大明商贾商量的,商贾们并不负责抓人,只负责从舰队这里购买奴隶,所以那些身上带着火惨叫着跑动的人,在范天顺看来,就是活生生的银子被融化了。

    相比于那些倭人的性命,范天顺更在乎自己能够获得多少军费,能够给弟兄们多少奖赏,从而能够为自己换来多少荣耀和军功。

    范天顺绝对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否则他不会当初毅然决然的顶在抵抗蒙古的第一线,更不会在另外一个时空当中选择和襄阳城同归于尽;他更不是一个贪财的人,否则当初就会选择去正在筹备的大明海军学堂担任山长,到时候桃李满天下,谁都会想着孝敬先生,而且也会有不少人想要托关系走后门,所以作为山长的范天顺拿到的礼物金银肯定少不了,远远比在这里提着脑袋换来的要容易。

    如果要真的归类,恐怕范天顺属于那种喜欢冒险和拼搏、喜欢荣耀和功名的人。

    所以他站在这里,所以他下达了炮击的命令。

    大明将士的性命、开疆拓土的荣耀、征服一个国家的功勋,对于范天顺来说,远远要比那些倭人的性命来得重要。

    炮击还在继续着,教科书一般的炮击足够让整个镰仓匍匐。

    而左右两翼的战船已经将溃逃的日本战船阻拦下来,在宝船的带领下围绕着那些可怜如蝼蚁的战船轮流炮击,很快整个海面上就只剩下漂浮的木板和挣扎的人影。不过显然这些因为被派遣出来阻拦敌人,而没有能够赶得上炮击的战船很是愤怒,根本没有救人,直接集结归队,任由倭人在海面上自生自灭。

    而按照范天顺对那几个战船统领性格的了解,已经能够猜测到他们之所以没有痛下杀手,只是因为在他们的眼中,箭矢远远要比那些倭人的性命来的贵重,不敢轻易浪费。

    “看着这些人的性命如同蝼蚁,不感到悲哀么?”刘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范天顺的身边,只不过他的话里面还带着丝丝笑意,让人怎么都看不出来他有丝毫悲哀的意思。

    “在征服的过程当中,终归有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范天顺一丝不苟的收起来自己的千里眼,淡淡说道。

    虽然随着千里眼的量产,这种在作战中作用很大的东西已经不再是那么珍贵,甚至已经可以配备到师旅一级,不过范天顺对待自己的千里眼还是很小心,甚至每天都要擦拭镜片,哪怕上面没有灰尘。

    “准备上岸吧。”刘成却并没有接下来范天顺的话头,只是淡淡说道。

    范天顺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已经被大火吞噬的港口上。

    征服了镰仓,距离征服整个日本,已经不远了。

    “咱们出征也有几个月了,有没有想家?”范天顺笑着没头没脑抛出来一句话。

    刘成微微一怔,旋即说道:“怎么可能不想,某走的时候家中第二个孩子才刚刚出生,还没有看两眼就跟着这一群大老爷们在海上漂泊了这么长时间,要说不想那是骗你的。家里的孩子,还有翘首待归来的妻妾老人,午夜梦回,难以忘怀啊。”

    范天顺哈哈笑着:“你这分明是在某面前炫耀,到现在某可只有一个女儿,你倒好,都两个带把儿的了,老刘家的香火有人传承,我老范家的还没有着落呢!”

    “你慌什么,等到咱们凯旋,兄弟帮你物色两个能生养的,肯定过不了一年就能抱上大胖小子!”刘成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和范天顺并肩走下船楼,“我跟你讲,这婆娘啊,长得漂亮不一定能生得出来孩子,也得看她的······”

    两个人走得远了,余音已经被凤吹散。

    不过船楼上的将士们,原本砰砰跳动的心,却是不知不觉放松下来。或许是因为两个将军为长不尊,讲着荤段子勾肩搭背的样子,让大家对于战争无形之中少了很多担忧;又或许是因为刚才他们提到了家这个字,让很多将士也不由得想起了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家人。

    多少父母盼儿归,多少妻子待夫来?

    一双双眼睛抬起,目光落在那镰仓城上,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热切。

    这一战,这一战结束了之后,或许就可以回家了。

    那就让它结束的快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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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赵云舒打了一个喷嚏,吓得旁边的婢女急忙把手帕递上来。

    “感冒了?”叶应武停下笔,有些诧异。

    舒儿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伸手将架子上的史书拿下来:“没有啊,或许是因为这些书长时间没有人动过,所以灰尘太多了。”

    叶应武轻笑道:“照某看来,十有**是有人在背后说你坏话呢。”

    “妾身又不是夫君,恨不得仇家满天下。”赵云舒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书放在叶应武桌子上,接过来另外一个手帕擦拭掉表面的灰尘,“这是《汉书》当中关于汉代经贸的记载,好不容易给你找到的。”

    叶应武一边写着,一边抬头看了一眼,顿时皱了皱眉:“可不可以把里面能够用到的给某找出来,你看某现在也没有功夫翻书。”

    “夫君为什么要把各种史书当中关于经济制度的东西翻找出来?”赵云舒有些好奇的一边翻着,一边问道。

    笔微微一顿,旋即被叶应武抬起来,在赵云舒凑得很近的瑶鼻上轻轻点了一下,看着女孩惊慌失措的神情,叶应武哈哈大笑道:“后宫不得干政,你可不要触犯这个界限。”

    “你这个坏人。”赵云舒一边擦掉墨水,一边愤愤不平的说道。

    “某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做好人。”叶应武一本正经的回答,看了一眼自己写的密密麻麻的纸张,“不过刚才那个问题倒是可以回答你,因为现在东洋舰队探查清楚东洋日本有很多的银矿,大明已经有足够拿来建立新经济制度的资本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章 此身长报国

    虽然白银在汉代的时候就已经以货币的身份出现,不过一直到了明代方才确定白银在整个华夏经济体制当中的统治地位和标杆地位,但是实际上在白银至始至终都是作为计量单位出现的,而不是作为货币单位,人们所说的往往都是“几两白银”,以白银的重量作为衡量物品价值的标杆,可以说一直到了清代,才正式确立以白银作为货币单位的经济体系。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白银产量不足。众所周知,华夏国内虽然白银储量丰富,而且开采使用的时候也很早,但是大部分白银都因为有过多的铅、铁杂质而导致以现阶段大明工部所能够掌握的技术很难提纯,所以真正能够用于市面流通的白银数量并不多,很难支撑白银本位制度改革。

    而日本的白银则不同,相比于华夏国内,日本的白银纯度要高很多,完全可以以现在的技术提炼出来,从而作为货币流通。

    所以在大明东洋舰队征服日本之后,叶应武自然就要开始着手进行银本位制度改革。至于以后自己的后代能不能再征服美洲从而获得足够的黄金进行黄金本位制度改革,那叶应武就懒得去管了。

    自己只需要把第一步做好,就很不错了。

    当然随着大明版图的扩大和经济的发展,只是单纯地改变经济制度未免有些单调,叶应武还打算在发行“钱引”上做文章。所谓的“钱引”,实际上就是前宋官方对于“交子”的称呼,是华夏乃至世界上出现的第一种纸钞。只不过因为百年之前靖康之变,物价飞涨、经贸凌乱,所以钱引很快因为政局的动荡而大幅度贬值,并且逐渐被重新发展起来的南宋商贸抛到脑后。

    而本来交子和钱引的出现,也是为了解决市场经济来往地域较大,大量货币不易转移携带的问题,后来南宋国土狭小,虽然海上贸易发达,不过多数采取的是以物易物的方式,这也使得纸钞虽然还有使用,但是已经显得颇为混乱,缺乏管理,并且逐步退出前台。

    不过现在各地政府送上来的奏章都有明确的指出,随着大明经贸规模和范围的扩大,纸钞的作用再一次彰显出来,而各地的商贾也开始私下里尝试恢复纸钞贸易,只不过这种萌芽还没有完全开花结果,尚且需要政府来进行领导和规范。

    叶应武自然乐得做此。

    因为他很清楚,大明和之前的朝代最大的区别就是商人的身份地位随着大明贸易的发展而在无形之中达到了社会的中层,而不是之前的社会底层,甚至已经在社会当中占据一定的话语权,开始尝试通过行动来为自己整个阶层发言。

    叶应武是后世过来的人,自然明白资本主义的萌芽实际上已经开始在大明的社会当中出现,只要小心呵护的话,必然会使得大明社会逐步走入近代化和现代化,当然这个近代化和现代化是相对于叶应武那个时代所言,毕竟现在的大明实际上已经代表了整个世界最先进的水平。

    而大明朝廷以后无论是君主集权也好、君主立宪也罢,最重要的还得是掌握商人阶级,而不是被商人阶级操纵。这种操纵和反操纵的过程绝对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叶应武也不想等到自己后代们火烧眉毛了才会想起来去做,那时候就为时晚矣,所以现在叶应武就要打下基础,使得未来必然会掌握越来越多话语权甚至权力的商人阶级,和大明朝廷紧紧捆绑在一起。

    叶应武现在采取的双管齐下,可以说是在改变大明落后的经贸体制,也可以说是在把民间混乱散漫的经贸通过经济本位制度的更改和纸钞的重新发行进行强行的梳理,从而使经贸的源头掌握在朝廷手中,也等于把商人们的命根子和最大利益掌握在朝廷手中,使得他们做什么事都得先考虑会不会损伤朝廷的利益。

    因为损伤朝廷的利益,就是损伤他们的利益。

    赵云舒轻轻擦拭掉封面上的灰尘,放下手帕之后无意间抬起头来。叶应武端坐在那里,笔走如龙。说句实话,叶应武绝对算不上玉树临风、貌比潘安的美男子,乃是继承自叶梦鼎的标准脸庞,不过或许是因为跟着江万里、文天祥这些新老风骨文官在一起耳濡目染时间久了,导致叶应武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少有的方正,使得他给人仪表堂堂的感觉,后来登临九五之位,更是平添几分开国帝王的尊贵霸气。

    一抹冬日的阳光从窗户缝隙中洒过来,笼罩着叶应武的半边侧脸,也不知道这种朦胧让他看上去更为尊贵还是更为梦幻。站在叶应武的对面,赵云舒一时间看的竟然有些痴了。

    或许自己跟着自家夫君那么长时间,从来都没有注意到,他除了在战场上的一往无前、在官场上的纵横捭阖、在后宅中的玩世不恭,还有这样的形象存在。

    这副模样的自家夫君,有些阳光、有些可爱又有些令人难以高攀。

    哪怕是以前宋公主的身份。

    赵云舒微微咬了咬下唇,暗暗责怪自己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刚想要转身离开,一种怪异的感受突然从小腹当中涌出,翻江倒海的感觉几乎在转瞬之间就要奔涌而出。

    女孩秀眉纠缠,伸手按住小腹干呕。

    叶应武写的飞快的笔一下子顿住了,甚至墨汁掉落在纸上他都没有注意。而在不远处小心伺候的婢女们,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虽然手忙脚乱的出去喊御医,不过终究还没有不知所措。

    叶应武一下子伸手扶住她,便要去摸脉搏。

    赵云舒靠在他的怀里,伸手按着小腹,看着叶应武慌张的神情,不由得笑着说道:“夫君你又不懂······”

    无奈的哼了哼,叶应武将女孩抱起来:“走,某先送你回去。晴儿,让御医直接去淑妃娘娘宫中!”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夫君你这样会闹得全后宫都知道的,到时候万一不是的话,那妾身还怎么见人?!”赵云舒顿时伸手想要推开他,不过和叶应武相比,她的力气基本上可以忽略。

    “怎么可能不是,某辛勤耕耘了这么久,就算是再干旱的地也得生根发芽了。”叶应武随意的回答,而赵云舒娇躯微微颤抖一下,俏脸已经火热,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不敢在道路上那些低头侧身行礼的宫女们面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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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

    西域的苦寒是众所周知,尤其是在下雪的时候,风雪交加,扑面而来,甚至都有可能致人于死地。

    王进不知道自己身边还剩下多少人,因为他已经没有回头看的勇气。呼啸的朔风几乎可以用“砸”这个字来形容,只要稍微有所不慎就是人仰马翻。王进手中的将旗也已经折断,他身边能够用的只剩下一枝马槊和卷了刃的佩刀。

    蒙古人显然也没有想到顺风和逆风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差距,更没有想到竟然会突然下起大雪,原本整齐的上万追兵,此时在茫茫的雪原上谁都不知道还剩下多少能够保持原本的队形。

    一匹匹战马顶着风艰难的前行着,有的地方本来就泥沙比较多,后来又有了一层积雪遮掩,根本看不出来虚实,腿短的蒙古马往往一脚踩进去,七八人才能够拽出来,在无形之中又牵制了蒙古骑兵追击的速度。

    谁都不知道前面茫茫雪中到底有多少明军在逃窜,甚至包括带队的万夫长和千夫长们都不清楚,自己走的方向是不是还对,距离星星峡温暖的营寨和篝火还有多远。

    雪和泥倒灌进靴子里、衣服里甚至还有脖颈里,冰凉刺骨。

    这样的追击如果给他们选择的话,恐怕这些蒙古人绝对不想来第二次。

    谁都没有想到,区区几千明军骑兵,竟然能够寻找到蒙古两部骑兵中间的空隙,突然间杀出去,直奔向星星峡方向。两部好不容易会师的蒙古骑兵,顾不上礼节性的寒暄,更顾不上发泄积怨已久的怒气,拼了命的追上去。谁都知道一旦让敌人抵达星星峡,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谁都知道一旦此战失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惩罚,等待蒙古的又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所以这些蒙古万夫长们和千夫长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然而他们没有懈怠并不代表着他们手下的将士们没有懈怠。这些蒙古骑兵早就不是意志力强的蒙古本部骑兵,甚至连普通的蒙古骑兵都算不上,主要以唐兀人、色目人和回回人构成的骑兵队伍,实际上并不怎么擅长在马背上作战,而且他们在看清楚局势之后,也更不想一心一意为蒙古作战。

    大家都是被征服的民族,之前拼命给蒙古人打拼,是因为还有在社会中阶级地位更低的汉人能够让他们欺凌,是因为他们除了顺从蒙古的马刀之外别无选择。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一个强大的汉人帝国正在南方建立并且飞快的崛起,而对于几场大战之后本来就元气大伤的蒙古,现在爆发的内乱不啻于雪上加霜。一个蒸蒸日上,一个虚弱不堪,最后谁会取得胜利甚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想到这些年自己欺凌汉人时候的爽快、在蒙古人马刀下的屈辱,这些异族士卒自然也就斗志全无。

    茫茫的风雪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时机,短短的十里路程,原本上万的蒙古骑兵队伍,已经消失了将近两千人,虽然按照下面千夫长们的说话,是风雪太大导致不少人掉队,但是其根本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风雪虽然大,但是还远远没有到寸步难行的地步,而且这场雪刚刚开始下,周围的戈壁山峦丘陵还是能够看清楚的,所以更没有迷路的道理。除非是有人为的原因掺杂在其中,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没有了踪影。

    所以前面带队的万夫长们现在甚至已经不想着能否追上那支该死的明军骑兵,只想着能够抓紧撤退回星星峡,有星星峡的关隘作为依托,有营寨作为凭靠,才会给人最基础的安全感。

    “将军,咱们周围应该还有一千人左右。”一名旅长纵马追上王进,声音很是平淡,仿佛对于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并没有放在心上。

    王进心中咯噔一下,不过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他很清楚,自己能够带着数千骑兵撕开一道口子,杀出重围,直奔向星星峡,已经是上天保佑了。

    “蒙古鞑子还在后面?”王进的声音已经喑哑,不过音乐还是能够听出来说的什么。

    旅长点了点头,刚想要说什么,狂风中黑压压的身影已经呼啸着扑来。

    “蒙古鞑子!”王进脸色猛的一边。

    雪亮的马刀反射着白雪的光芒,足足两三千蒙古骑兵从斜地里杀出来,因为来的太突然,所以首当其中的外围三四名明军骑兵直接被砍翻在地,而内圈的明军骑兵终究还是精锐老卒,很快反应过来,不用王进下令,纷纷纵马迎上去。

    “距离星星峡还有多远?”王进抬头看向风雪中。

    旅长缓缓提起马槊,什么都没说。

    谁都知道,这一场十死无生的战斗,这一条为了大明荣誉的道路,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这一支蒙古骑兵应该不是后面的追兵,而是星星峡的蒙古骑兵守军。

    此时明军已经人困马乏,面对人数是自己两三倍的蒙古骑兵,几乎没有一战之力。王进很清楚,这一场草原狼追逐猎物的游戏,终于要以自己作为猎物而落下帷幕了,疲倦不堪的草原狼群虽然有所损失,不过终究因为另外一群同伴的抵达而再一次将侥幸逃脱的猎物合围。

    刹那间王进想的不是自己,而是被他强制下令离开的霍良他们,不知道自己战死在这里,能不能换来霍良他们的平安撤退?那可是大明想要从河西撤退的最后依凭,也是大明这一支千方百计抽调出来的骑兵的最后幸存。

    王进之所以让霍良他们撤退,还有一层意思,便是不想看着这一支叶应武亲手抽调组建的骑兵,全部葬送在这茫茫戈壁滩上。

    至少不是葬送在一个地方。

    蒙古骑兵已经撕开了明军薄弱的防备,明军骑兵纷纷向两侧散开,又重新结成队伍,冲向远远比自己多的敌人。

    一支支马槊在风雪中依旧骄傲的向前挺起,一面面残破的旗帜即使是快要被风撕成碎片也要无声的举起。大明骑兵的尊严、大明将士的荣耀,驱使着一名名明军骑兵策动战马,奋不顾身。

    当他们追上王进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要战死在这里。

    而现在,已经是时候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弟兄们,杀鞑子!”刚才跑到王进身边的那名旅长,大喊一声。

    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即使是风都没有办法吹散。

    无数的明军将士振臂大吼,无数的战马嘶鸣着向前。

    狂风吹卷雪粒砸在人的甲胄上,也砸在人的脸上,一道道没入风雪中的身影,带着一种平凡人没有可能理解决然。

    刹那间,王进突然间想起乐多年之前黑云压城的麻城,想起了大雨倾盆的黄州,想起了风雪交加的襄阳城外虎头山,想起了傲立于荒原之上的京兆府······自己这一辈子,看着大明的赤旗飘卷山河半壁,看着无数的蒙古鞑子成为亡魂。

    已经值当了!

    狠狠一拽马缰,王进哈哈大笑着纵马直冲向距离最近的敌人。

    风在嘶吼,雪在飘舞。

    仿佛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个属于白鹭洲书院的下午。

    阳光明媚,暖洋洋照在身上,书卷笔墨的香气、先生们的讲解声音,还有前面叶应武、江镐等人来来往往的小动作······

    汉家旌旗满阴山,不遣胡儿匹马还。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陛下、远烈,某此战,但愿未曾愧对于你,王进,先走一步!”喃喃念完,王进猛地撞入两名蒙古骑兵当中,马槊狠狠刺中其中一人,只不过另外一人的马刀也落在他的身上。

    “大明万岁!”不知道是谁先吼了一声。

    “大明万岁!”无数的明军士卒在嘶吼,拼尽力气的嘶吼。

    整个原野上,杀声在这一刹那掩盖了风声。

    只是没有人注意,就在不远处的北方,点点火光出现。

    很快就如同浪潮。(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一章 欲使沧涛宁

    “他们是真的勇士。”看着茫茫荒原上向敌人发动最后冲锋的明军骑兵,索南桑波不由得喃喃感慨一声,低低念着法号。

    他的身前身后,无数的吐蕃士卒呼啸如潮水,从山坡上倾泻而下,一支支举起的火把将风雪中的原野彻底照亮,让人能够清楚地看见下面来往交错厮杀的士卒。

    吐蕃士卒虽然多年未曾参战,器械落后、兵甲不足,不过毕竟吐蕃的活佛就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观战,而在这风雪中逆战正是吐蕃高原上土生土长的士卒最擅长的,更何况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相比于蒙古几千骑兵,吐蕃这边占据了压倒性的人数优势,而且是从沙丘上冲下来,又占据地利。

    后面冒着风雪追赶上来的蒙古骑兵,已经彻底崩溃,而之前缠住王进他们甚至把这支明军骑兵彻底置于死地的蒙古骑兵,则在吐蕃的第一次进攻就已经彻底化为齑粉。

    或许他们面对人数远远少于自己还疲惫不堪的明军,尚且有一战之力,但是面对斗志正高,挟胜而来的吐蕃大军,却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站在索南桑波身边的几名年轻的僧侣,脸上都带着好奇和敬佩的神色,看着山坡下那支在吐蕃大军的庇护中重新聚集的军队。他们不知道这支只有千人的队伍面对突如其来的进攻,是如何保持阵型稳定的,更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斗志和勇气,面对占据天时地利的敌人发动决死的冲击。

    这些不要命的疯子,在他们大声呼喊“大明万岁”的时候,就已经彻彻底底的赢得了每一名吐蕃人的敬佩。

    无论是什么族群,对待英雄和勇士,都有基本的尊重。

    更何况这些人还是吐蕃的盟友,未来更是不折不扣的一家人。

    索南桑波绝对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活佛,作为未来政(和谐)教一体国度的继承者,他除了需要潜心研究学习佛法之外,还要有治国安邦的能力和带领大军征战沙场的能力。虽然对于后者的要求并不高,但是并不代表索南桑波对此一窍不通。

    吐蕃大军看似散乱,实际上乱中有序的分成三个方向,中路直接救出明军,而左右两路则是合围上去,最终将惊慌失措甚至已经慌不择路的蒙古骑兵彻底包围,原本蒙古骑兵在这一场追击战中就已经剩不下七八千人,被两三万敌人包围,很快就有人做出了投降这种虽然为别人不耻,但是却能够保住性命的举动。

    “去看看大明的勇士吧。”混乱的战场实际上已经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索南桑波也就不再担心战场上的情况,对着身边跃跃欲试的几名年轻人微笑着说道。

    这些人以后是要代表吐蕃和大明交流来往的,所以先让他们和大明汉人见见面终归是好的。

    王进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够活下来。身上中了两刀,不过好在没有伤到要害,只不过刚才长途跋涉,受伤之后还在拼杀,所以血流的比较多,让王进现在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甚至就连几名明军士卒和吐蕃人手忙脚乱的给他包扎都快感觉不到了。

    有一种深深的疲倦感从脚底一直窜上头顶,让王进的眼皮不断打颤,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

    “将军,将军,你醒醒!”一名明军都头按住王进,晃动他的肩膀,“将军,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睡,一睡就没命了。”

    王进勉强振作精神,手脚中的血液好像都已经凝固,浑身冰冷的有如咫尺之隔的冰雪。王进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喉咙中的疼痛感有如火烧,导致他的声音已经变得若有若无:“老子命大,还死不了。”

    都头微微一怔,旋即大喜过望,急忙和周围的士卒将王进抬到担架上。这些担架都是临时从战死的战马身上割皮制成,尚且带着没有洗干净的鲜血,腾腾热气很快就在风中吹散。

    王进第一时间就感触到了这是什么材质的,顿时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没有想到某没有马革裹尸还,却还是在这马革上走了一遭。咱们还剩下多少人?”

    那都头一直在小心听着王进的声音,但是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却是沉默了。王进似乎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来,甚至不顾自己的伤口随时都有可能因为这么剧烈的动作而崩裂,伸手一把抓住都头的手腕:“告诉某,咱们还剩下多少人?!”

    轻轻吸了一口气,都头环顾四周,沉声说道:“启禀将军,只剩下十二人了,重伤的七个,剩下的五个人,都在这里了。而卑职,是所有人当中除了将军官职最大的。”

    王进缓缓的松开手,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跟着他一路向西北厮杀的旅长就有两个,更不要说三四十个都头了,可是现在只剩下十二个还能喘气的,而一次又一次战火磨砺出来的旅长、都头们更是可以说折损殆尽。

    如果换在其余任何一场大战之中,这样的损失即使是大明战胜了,实际上也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惨胜。而现在王进知道自己放手一搏,却是鬼使神差的赌对了。

    吐蕃人终究信守承诺,已经拿下了星星峡,自己突然间遭遇的那一支蒙古骑兵,十有**是被吐蕃人从星星峡关隘中赶出来的,只是自己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直接撞到了枪头上,结果原本或许还能够保全下来的最后一支骑兵队伍,终于还是葬送在这茫茫雪原上。

    “阿弥陀佛。”索南桑波已经走上来,轻轻念了一声法号。

    王进眯了眯眼,看清楚站在眼前的是一个吐蕃僧人,虽然他并没有见过索南桑波当面,不过看着周围吐蕃士卒都毕恭毕敬行礼,更有甚者直接激动地匍匐在地的姿态,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当下里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刚刚想要说话,索南桑波轻声说道:

    “王将军为国拼杀之壮烈,小僧刚才有幸得见,救援来迟,还望王将军万万不要责怪。小僧当初和尊贵的大明皇帝陛下约定,大明龙旗出现在星星峡的那一刻,便是吐蕃归附大明的时候,现在王将军竭尽全力,于千军万马当中上演此等奇迹,乃是苍天佛陀保佑,亦当为史书百代流传之佳话,小僧必当先将此间战况,详细报与梁相公,王将军还请静养身心,贫僧在此携众僧侣恭送王将军,且必当为大明战死之将士超度,王将军放心。”

    王进沉沉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再说。

    而站在索南桑波身后的吐蕃僧侣,已经默默的向两侧分开,每一道目光都落在这个身受重伤的年轻男人身上。他们隐隐约约明白,是什么在驱使着这个男人做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举动,也似乎懂得,是什么让周围这些所剩无几的士卒,能够死心塌地的追随他的身影。

    “收拾打扫战场,迅速将此间战况通报敦煌,另外收拢大军,严加防守,告知敦煌,星星峡地处偏远,向北为忽必烈之主力,向西为海都之主力,地处两部中间,一旦受到夹击,腹背受敌,难以防守,吐蕃军队万不得已,恐怕需要退回吐蕃境内。”索南桑波等到王进被抬走,沉声吩咐下去。

    周围的几名僧侣对视一眼,脸上都流露出诧异的神色,一名僧侣低声说道:“活佛,咱们凭借出其不意,一战拿下星星峡,并且消灭大多数的蒙古步骑,蒙古人经过内战,在西域的主要兵力都在这星星峡。如果咱们趁机向西进攻的话,估计应该很快就能拿下西域大半。”

    索南桑波猛的回头看向那名僧侣,眼眸当中闪烁着一抹冷光:“现在看上去大明在西域只剩下人数不多的一支步卒,不过随着大明对西域的投入增加,更多的军队将会进入西域。如果咱们现在占领了西域,那到时候应该怎么办,将整个西域向大明完好的移交?那样岂不是成了用我吐蕃儿郎的性命去为大明博取一片土地?”

    僧侣们顿时沉默了,而索南桑波喃喃说道:“你们要记住,在吐蕃成为大明的一部分之前,吐蕃还是吐蕃,大明还是大明。”

    “活佛,那以后呢?”一名年轻僧侣顿时尽量压低声音。

    “一旦吐蕃变为大明的行省,那么一切都要以大明为中心。”索南桑波毫不犹豫的回答这个问题,“吐蕃虽然占据地利而且有雄兵数万,但是今天大明这一支小小队伍的强大你们也都看得清楚,面对这样的敌人,咱们多年没有经历战争的士卒根本没有办法抵挡。与其让吐蕃在得到小小的利益之后惹怒了大明损失更多,还不如紧紧跟上大明的步伐,让大明看到吐蕃存在的价值和发展吐蕃的必要。”

    几名僧侣面面相觑,而索南桑波轻轻一笑,转头看着已经平息下来的战场:“你们现在还年轻,看不透这世间的道理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终有一天你们会明白的,因为以后的这一片天空,还是要交给你们来支撑。”

    所有的僧侣们轻轻地念了一声法号,声音之中只有纯粹的尊敬。

    而索南桑波捻动着自己的念珠,任由大风吹卷这自己的袈裟和衣袖。他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过早的说出这么一段话,更不知道自己说的到底对不对。但是他想他不会后悔今天的决断。

    就像多年以前,萨迦班智达做出的决断一样。

    至于是非成败,那就留给后人评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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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星星峡万里之遥,东洋之上。

    滚滚的黑烟升腾,整个夜空和苍黑色的大海都被火光所笼罩。

    一艘艘大明的战船在海面上巡弋,随时追随岸上鼓声和令旗的调动而向指示的方向倾泻愤怒的炮火。整个镰仓基本上都已经被炮火洗礼过一遍,完全陷入熊熊燃烧的火海当中。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不知道是哪里钻出来的可怜虫从火海中跳出来,还没有扑腾两下,就摔倒在街道上,一动也不动。范天顺有些后悔自己竟然没有考虑到倭人的房屋建筑材料,结果导致这镰仓大部分的民居都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不过范天顺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拒绝手下那些热情高涨的炮手们,本来这么好的机会他们肯定都不愿意放弃,更何况舰队这一次携带了大量的炮弹和炸药包,如果不全都打出去的话,造成大量囤积,反倒是不好处理,还不如让这些炮手过过手瘾。

    “走吧,再往前估计要好一些。”刘成皱着眉头说道。

    几声呼喊传来,三四名步伐凌乱的倭人士卒从大火熊熊燃烧的一条小巷中冲出来,见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敌人,顿时扬起手中的倭刀。

    “砰砰砰!”连续的枪响,一下子遮盖了火焰燃烧的声音和倭人的吼声,那几名或许被打出脾气的倭人被火铳子弹直接掀翻在地,而明军骑兵直接从他们身上踏过去,地面只剩下一滩肉泥。

    镰仓城已经出现在眼前,城门上有明显被炸药包炸开的痕迹,而地上七横八竖都是倭人的尸体,有的甚至因为卷入火中而被焚烧得面目全非。明军骑兵呼啸着冲过城门,没有丝毫的停顿。

    “走,镰仓幕府!”范天顺狠狠一抽战马。

    虽然日本的都城是京都,不过谁都知道日本所谓的天皇,实际上只是镰仓幕府手中操控的傀儡,日本的统治和权力中心实际上就在镰仓幕府,所以范天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先从镰仓上岸,而不是直接进攻京都。

    归根结底,范天顺还是想要先控制镰仓,进而直接进攻已经丧失主心骨的京都。

    “启禀将军,北条时宗正率领亲信和镰仓幕府的军队在幕府所在的地方死守,咱们的人一时间攻不上去,而且这里距离海岸太远,舰队的火炮没有办法打到这里。”一名旅长火急火燎的冲过来。

    范天顺看了一眼前方杀声四起的地方,镰仓是日本的中心,也是镰仓幕府的中心,镰仓幕府在这里负隅顽抗,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一旦镰仓失守,相比于镰仓,兵力更薄弱的京都也没有什么坚守的必要了,日本完全可以向这些征服者举手投降了。

    “传某命令,拆卸大炮上岸,轰塌幕府府邸的围墙!”范天顺沉声下令,“再给你们三个时辰,必须要拿下镰仓幕府1”

    等到那名旅长带着范天顺的命令离开,刘成一边翻身下马走向不远处尚且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屋舍,一边回头说道:“老范,咱们现在得商量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了。”

    亲卫士卒们紧跟在刘成身边冲入院子中,很快就把房屋中瑟瑟发抖的倭人拽了出来,驱赶到街上,自然有明军专门的收容队伍控制他们。而一张巨大的日本舆图平铺开来,这还是东洋舰队在九州太宰府缴获的。

    “镰仓在这里,京都在这里,”刘成在舆图刚刚展开,就直接伸手指了指,“从镰仓出动,还需要耗费不少功夫,沿途还有可能遭到倭人的节节抵抗,等于在无形之中给了倭人备战的时间,就算是咱们最终必然会取得胜利,也会消磨太多的功夫。”

    “现在蒙古鞑子在西北闹得欢快,大明甚至不得不在高丽动手了,正是需要咱们东洋舰队的时候,就算是咱们帮不上忙,也不能再拖后腿,”范天顺点了点头,和刘成搭档时间长了,他已经有了默契,看着刘成在日本海岸线上不断移动的手指,“你的意思是说,咱们现在就抽调一支船队,在神户登陆,然后直插京都,至于镰仓的军队,只是负责佯攻和牵制?”

    轻轻呼了一口气,刘成看着范天顺,点了点头。

    现在大明需要的,不是沉稳进兵,而是速战速决。

    “好。”范天顺狠狠一拍桌子,咬牙说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二章 风雪战江东

    轰轰的炮声在鸭绿江岸边响起。

    对面多少年没有人涉足过的深山老林,被无数的炮弹硬生生的开辟出一条道路,无数的雪粉被卷起,然后再寒风中盘旋呼啸。

    已经临近年底,在这辽东正是酷寒难耐、滴水成冰的日子。一支支大大小小的队伍以龙州为中心,缓缓向北移动。而占据两侧高地和鸭绿江岸边滩头的明军炮手,没有丝毫吝惜自己的库存弹药。

    对面原野上散乱的蒙古骑兵,在这样猛烈的炮火中向四下里散开,不过和蒙古鞑子打交道的时间长了,站在山坡上用千里眼看着对岸情况的王虎臣敢打保票,蒙古鞑子能够征服整个欧亚大陆,自然绝对不会是故步自封的民族,历史上蒙古鞑子正是利用从女真和南宋这里学习来的火器技术,将整个欧洲打的落花流水,而蒙古现在算起来和明军交手的时间也不短了,就算是凭借他们现阶段的技术还没有办法仿制明军的飞雷炮和火炮,不过也已经有了各式各样的应对战略。

    对付炮击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散开隐蔽,因为炮击无论如何都会出现一个延缓,凭借胯下战马的强劲,蒙古士卒完全可以在这一段时间之内选择一个合适的躲避位置,甚至就算是在平原上,只要远远地离开炮弹的炸点,最多会被掀起的气浪吹一脸雪和泥点。

    鸭绿江对岸在明军攻克龙州之后,就陆陆续续有蒙古骑兵游弋,随着明军开始布置攻击阵列,蒙古骑兵也很快做出相应的对策,在各个江段游弋的骑兵很快云集此处,足足有五六千人,这些骑兵以少数的蒙古人指挥多数的女真人,这两个民族都是不折不扣的马上民族,所以这些骑兵的战力自然不容小觑。

    更主要的是女真人是金国的创立者,换句话说是百年之前北宋的征服者。虽然看上去靖康的耻辱已经伴随着孟珙攻克蔡州而烟消云散,不过老一辈明白事理的人都心知肚明,汉人绝对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就忘记那切肤的疼痛,只不过因为蒙古人的出现使得他们已经没有余力对付残存的女真人。而现在蒙古节节败退,明军重新兵临辽东,对付这些女真人就算是不会大开杀戒,也不会手下留情。

    要知道这大明的缔造者叶应武,在煽动士气的时候,往往使用的就是前宋武穆王岳飞和蕲王韩世忠的牌位,这两位可是不折不扣的抗金名将,所以就算是明军将领手下开恩,也得想想陛下的心意。

    叶应武想要怎么对待女真人,不用他点明,下面的将士们都已经清楚。

    女真人也不是傻子,毕竟是曾经入主中原,并且大量接受中原文化、学习中原兵法典故的民族,在开化程度上甚至还要胜过高丽和日本,所以他们自然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下场,这也使得女真人是整个辽东蒙古军的最主要支撑者,虽然他们也没有多少为蒙古卖命的斗志,不过要比一触即溃的高丽人和渤海人靠谱得多。

    明军渡海自高丽而来,这样的进军道路显然让蒙古大吃一惊。因为之前蒙古自诩对辽东和高丽有着绝对的控制能力,甚至为了威胁林衍就范,不惜在高丽边境调动重兵,但是那样的重兵实际上只是相对于高丽的乌合之众来说的,区区万余蒙古杂牌骑兵,还不够镇海军一口吃的。

    蒙古防备大明的主要防线还是在燕云、山西到河套一线,因为本来蒙古除了面对大明还得面对海都,所以兵力捉襟见肘,辽东作为大后方,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兵力屯驻。这一次明军突然进攻辽东这个蒙古侧后方,确实是让蒙古大吃一惊,无奈之下只能竭尽全力征发当地本来剩下不多的年轻劳力,甚至十六岁以下的少年和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也都全部要求从军,整个辽东一时间民不聊生,家家户户只剩下老幼孤寡。

    不过不得不说蒙古这种竭泽而渔的办法,是现在能够采取的唯一办法,也确实让明军有些头疼。类似于辽东这种常年以来都只有游猎部落来往的深山老林,最适合轻骑突进,小队扰袭的战术,面对以小队为组织扰袭明军大队甚至粮道的蒙古骑兵,明军大队步卒很难做出有效的反应。

    这也使得李叹他们在制定战略计划的时候,将目标只是确定在了拿下鸭绿江两岸,并且依托周围地势和先进的火器进行防守,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再通过文治武功两种方式对辽东步步蚕食。

    因为今年冬天的进攻即将接近尾声,所以炮手们没有丝毫的留情,尽量把更多的弹药打出去。毕竟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些应对战事需要紧急生产的弹药,相比于平日训练用的弹药有不少差距,使得炮手们更想要抓紧把这些容易出事故的炮弹消耗掉。

    无数的炮火倾泻在对岸实际上因为蒙古骑兵散开而人数并不多的区域当中,一株株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漫天的雪粉甚至已经让人看不清楚视野。一台台已经架设好的床子弩正在清扫鸭绿江岸边上的蒙古骑兵,毕竟因为考虑到尽量利用鸭绿江上的冰盖渡河,所以镇海军上下严厉禁止向河岸左近开火,以防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那些冲到河边的蒙古骑兵,自然就只能交给威力更小而且更为精准的床子弩了。

    “渡江!”一面王虎臣的将旗缓缓升起来,见到将旗升起,左右的都头同时高声呼喊。

    一排排火铳手和弓弩手同时向前迈动步伐,踏上厚厚的冰盖。

    “盾牌手顶上,以防箭矢!”都头们来来往往的呼喊着,一名名盾牌手手忙脚乱的冲上前,沿着火铳手和弓弩手的侧翼向前挺近。

    令旗猛的麾下,所有的火铳和神臂弩同时向着越来越近的对岸倾泻铁弹和箭矢,如同一朵飞快向前移动的黑云。那些刚刚从密林当中冲出来的蒙古骑兵,很快就被这朵黑云笼罩,等到黑云消散,岸上只留下一具一具很快冰冷的尸体。

    这些蒙古士卒别说是甲胄了,甚至连基本的皮衣很多人都没有,在这样的箭矢和铁弹面前,根本没有多少抵抗能力。

    “遮掩!”都头们大吼道。

    盾牌手虽然很难在冰面上跑动,不过还是尽量向中间靠拢。

    第二批蒙古骑兵已经冲出来,一匹匹战马上的蒙古士卒张弓搭箭,一支支箭矢呼啸而来。虽然其中的大多数都被明军的盾牌挡下,不过还是有稀稀落落的箭矢落入人群当中。冰面上不断有士卒倒下,这样光滑的地方,基本上一个人摔倒就意味着周围十多个甚至二十个人都会被牵连摔倒。

    即使是纪律严明的明军,也很快乱作一团。

    “不要乱了阵脚,搀扶起来还能喘气的,继续向前!”都头们大声呼喊,不过他们也不敢在冰面上过多有动作,否则说不定还得牵扯更多的人摔倒,所以只能祈祷这些士卒能够尽可能完美的履行自己的命令。

    虽然有不少人倒下,不过毕竟明军还是越来越接近对岸,而且紧接而来的箭矢很快就把那一支蒙古骑兵队伍淹没。

    “上岸,上岸!”几名旅长已经亲自接过大旗,冲在了最前面,

    无数的士卒吼叫着紧紧跟上去,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江东岸边。

    马蹄声突兀而起,原本散开的蒙古骑兵很快呼啸而来,明军士卒大队上岸的地点直面的三个方向,蒙古骑兵成群结队的出现,一把把雪亮的马刀扬起,这些衣衫褴褛的蒙古骑兵们却在咬着牙向着这边冲过来。

    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的身后就是辽东,就是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如果让这些明军杀入辽东,那么就只有整个族群的覆灭。

    只不过对于大多数蒙古骑兵来说,他们这样的进攻,还不至于给明军造成足够的烦恼。

    一把把盾牌重重的落在地上,弓弩手们和火铳手们吼叫着扣动扳机、点燃火线,甚至外围的刀盾手们也在拼命的把火蒺藜扔出去。大队的长矛手这个时候也冲上岸,同时扬起手中的长矛,随时准备对付那些越来越近的蒙古骑兵。

    呼啸的箭矢来来往往分外密集,甚至不远处隆隆的炮声这个时候也已经成为了可有可无的背景。

    无数的明军士卒嘶吼着挺起来手中的刀枪,迎向越来越近的敌人。而落在最后面的重装甲士,这个时候也终于上岸,正在随同的士卒手忙脚乱的帮助下穿戴沉重的甲胄。

    狂风呼啸,卷动着无数的雪粉打在盾牌上和人脸上身上,长矛从风雪中探出,如同出海的蛟龙,一朵朵鲜艳的血花从纷纷扬扬的雪粉中绽放,很快就把脚底下的大地渲染成相同的颜色。

    “该咱们了,渡江。”李叹收起来千里眼,沉声下令,似乎这一战已经没有太多的悬念,只是剩下大明应该如何打扫战场。

    跟在他身边的王大用,率领骑兵直冲向江边。

    大明永乐元年十二月廿五日,镇海军与蒙古骑兵战于鸭绿江,镇海军自龙州强渡,破敌于东岸。

    ————————————————————————-

    “放!”一脚踩在一片乱石堆上,刘成大声下令。

    五门从战船上搬运下来的火炮同时对准一段围墙吼叫,高大的围墙在这剧烈的晃动之中很快就彻底坍塌。

    因为镰仓幕府就在镰仓城中,镰仓城池低矮,不利于防御,而且镰仓幕府还没有想要僭越从而建设宫墙和内城墙两道城墙的意思,所以为了能够在突如其来的情况中给予幕府足够的反应时间,镰仓幕府的围墙修建的甚是高大,否则倭人也不可能依托镰仓幕府的高墙,硬生生地挡住了明军的两次进攻。

    “弟兄们,冲啊!”已经等待多时的明军都头和十将们大吼着向前,而他们身边的弓弩手和火铳手们显然也都已经杀红了眼,拼命的对准缺口处和围墙上的一道道身影扣动扳机。

    箭矢呼啸着赶在明军士卒前面把那一段缺口淹没,大队的明军很快如同潮水冲入院落当中。

    爆炸声此起彼伏,面对躲藏在角落当中意图负隅顽抗的倭人,明军士卒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用火蒺藜来解决。

    “打开,打开大门!”一名明军都头手起刀落,将意图顽抗的一名倭人武士砍倒在地,直接冲向不远处的大门。很快沿着另外一边的通道,十多名倭人吼叫着杀过来。

    “难道以为老子会怕了你们?!”都头没有退缩,哈哈大笑着撞入那一片刀光剑影当中。而都头身后的数十名明军士卒同样大喊着杀上来,将这些倭人团团包围。

    而另外的几名士卒飞快的冲到大门处,手忙脚乱的扒开堆积在大门后面的沙袋和乱石。只不过还不等他们做完,几支箭矢已经从后面呼啸而来,刺入他们的胸膛。

    年轻的明军将士艰难的回头,看着不远处愤怒射箭的倭人弓弩手,不过很快那些倭人就被是自己数十倍的明军吞没。

    没有了沙袋和石头的抵挡,围墙墙上的倭人也被驱赶一空,所以还不等里面的人将大门打开,外面安置的炸药包就已经将整个大门硬生生撕裂。一面赤色龙旗当先跃出视野,很快大队的明军士卒怒吼着从大门冲进去。

    “整个镰仓幕府和镰仓城都已经被弟兄们团团包围,所以绝对不会有一个漏网之鱼,还请督导放心!”一名师长急匆匆的走过来,对着刘成一拱手。

    刘成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其实镰仓幕府当中其余人逃跑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北条时宗不能逃跑,这是整个镰仓幕府的核心人物和灵魂人物,而且根据和九州世家们的商谈,刘成也知道,正是北条时宗一手挑起了这一次事端,所以刘成要想给叶应武一个完美的交代,对北条时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后面竹琦家、少贰家等等已经归顺大明的九州世家代表,纷纷小心翼翼的上前听候刘成的吩咐。

    “跟某进去,辨认一下谁是北条时宗。”刘成沉声吩咐一句,率先向里面走去。这些使者们自然也明白自己代表的是整个家族,这个时候有稍微的不配合,都有可能惹怒这位阎王爷,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所以一个个微微躬身,脚步跟的飞快。

    不过刘成还没有走到幕府后面的书房,就知道自己倒是多此一举了。

    就在书房前的台阶上,一个穿戴整齐的日本武士打扮将领,浑身都是鲜血,仰天躺倒,显然已经战死了。周围不少老少男子,尸体紧紧拱卫着他,显然都是自知道没有什么好下场,所以还不如一死了之的北条家族成员。

    竹琦家的使者有些颤颤巍巍的说道:“启······启禀天朝上国大将军,北条家族这一代的已经都······都在这里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只不过周围所有的使者们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已经不在意这些血腥味道,甚至不在意刺骨的寒风了。大明在进攻镰仓幕府时候的雷霆手段,还没有让他们动容,因为在这些世家使者们看来,百姓如草芥,死了就死了。

    但是北条家族全部死在这里,一个不留,真真正正让使者们感受到了震撼,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

    刘成看了一眼北条时宗的尸体,缓步上前掰开北条时宗的手,拿起来那一把雪亮锋利的倭刀,晃了晃笑着说道:“这刀还真不错,来人,小心擦拭包裹,作为咱们缴获的第一等呈递给陛下,对了,还有这北条时宗的首级,也一并割下来吧。”

    没有再多管北条时宗,刘成伸手推开书房的房门,看着映入眼帘满满的书籍,可以看得出来其中有不少汉字书籍,当下里刘成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多少人想要复制华夏的成功,可是普天之下又有几个小国真的能够成为另外一个华夏?

    这书房自有学士院和翰林院的随行官吏负责清点,刘成也懒得多管,只是转过身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北条时宗已经死在这里,这日本的战事,也要结束了。

    大明永乐元年十二月廿五日,北条时宗被明军斩杀于镰仓,镰仓幕府统治日本的时期宣告结束。(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三章 江山已非昨

    爆竹声噼里啪啦响起,炸起来院子中的雪粉。

    虽然天气严寒,不过来来往往的侍女,笑语盈盈。

    暖晴阁当中地龙烧的火热,岭南快马送过来的水果,在用外面取来的冰水之中尚且新鲜的很,仿佛一口咬下去都有汁水横流,带着久违的春夏气息。暖晴阁本来不过是后宫坤宁宫后一处规模不大的小阁楼,其名字取自李清照《蝶恋花》当中的“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眉腮,已觉春心动”。

    到了冬天,暖晴阁因为占地小,地龙稍稍一烧就是火热,所以叶应武一般都是在御书房中处理完政务就直接到这暖晴阁当中歇息,平日里后宫嫔妃也都喜欢常常来这暖晴阁下棋抚琴,读书谈心。

    守岁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传统,叶家之前每年都是要守岁的,现在叶应武登基坐了皇帝,也没有丝毫想要取消这个传统的意思,毕竟大明皇室的规矩继承自前宋,讲究的是与民同乐,所以这等民间温馨之事,皇室自然也没有丝毫错过的道理。

    暖晴阁本来里面空间就不大,所以叶梦鼎和陈氏自然不会进来和一群小辈挤作一团,在叶应武带着后宫嫔妃行过礼之后,二老就出宫前去叶应及家中了,毕竟在宫中呆的时间久了,二老也想出去看看风貌,叶应武自然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依循旧例,大加赏赐自家兄长一番。

    “臣妾参见陛下。”叶应武刚刚走进来,陆婉言就带着后宫嫔妃迎上。

    “都别动了,尤其是絮娘、舒儿,你们两个有孕在身,千千万万要坐在那里!”叶应武顿时手忙脚乱的上前搀扶,“惠娘、微儿,你们快上去扶住。”

    惠娘和微儿刚刚出去放了爆竹,跟在叶应武身后进来,闻言急忙点了点头。叶应武伸手在炭盆边烤了一下,后面晴儿已经很自觉地带着人将厚厚的帘幕拉上,小心躬身之后退下。

    叶应武此时的心情显然很好,之前随着年底的临近,各地的战报也有如雪花一般送到南京。先是河西的战报,蒙古经过星星峡一战已经甚是虚弱,在西域和河套全面收缩兵力,而神策军同样元气大伤,双方形成了叶应武之前甚至都不敢期盼的对峙。

    紧接着镇海军也在辽东大捷,一战下龙州,再战强渡鸭绿江压迫蒙古内线,迫使蒙古甚至不得不河北收缩兵力,现在整个燕云之地已经快成了无人之境,只不过因为风雪太大,又是年底,所以镇海军考虑天时和军心,准备等到开春再进军。

    更重要的是东洋舰队,镰仓大捷使得明军在东洋彻底占据上风,现在明军正兵分两路强攻京都,日本人最后的抵抗实际上已经在镰仓被彻底粉碎。没有了镰仓幕府带领日本人组织抵抗,作为傀儡已经久了的天皇,根本没有办法有效的组织起来足够的军队节节抵抗。更何况在大明绝对的火器优势面前,还没有形成“皇国”思想和“武士道”精神的日本人,最后终究没有办法避免被征服。

    现在的东洋舰队就是另外一个时空中的佩里舰队,叶应武相信日本人应该会做出和另外一个时空中的他们后代同样的选择。

    “夫君今天去城外看过了?”陆婉言微微落后叶应武半个身位,虽然叶应武在后宫当中素来不怎么注重礼法,让后宫更像是一个官员的后宅,而不是母仪天下的地方,不过陆婉言在其余姊妹面前还是保持基本的礼节。

    “上午的时候带着户部的几个官员出去看了看。”叶应武一边在陆婉言的帮助下解开自己的外袍,一边说道,“这一场雪虽然不小,不过好在持续的时间不长,所以城外并没有什么受灾的地方,毕竟南京城是江南富庶繁华所在,百姓们还远远没有到盖不起房子的地步,所以也就是来往走走、寒暄寒暄。某真正担心的还是北方,南方的雪都成这个样子,更可以想象北方的雪会更大。”

    陆婉言小心翼翼的给叶应武整理一下衣襟:“夫君应该庆幸的是,大明已经收复淮北和河洛、山东有一段时间,只要当地州府官员认真对待的话,不会有什么惨祸的。”

    “不过朝廷这几天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至少御史台和户部是不能歇着了。”叶应武笑着坐下,“这江山基业草创未久,还远远没有到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啊。”

    陈栎和陈桐上前轻手轻脚的为叶应武脱去靴子,然后给他捶着腿。

    “大过年的都放松放松,不用这么紧张,”叶应武拍了拍她们两个的肩膀,“遥想前年这时候,某在兴州,不知道这天下最后归于谁手,并且还在头疼襄阳之战应该怎么才能打的尽善尽美,甚至没有想过可能会取得胜利。而去年这个时候,某带着禁卫军在前线吃冰卧雪,只想着拼尽全力化解大明的第一次危机。没想到忙忙碌碌,光阴飞逝,竟然很久没有能够这么悠闲过了。”

    叶应武说完,屋子中的气氛却是有些凝重,絮娘她们看着叶应武,甚至眼眸当中还有点点晶莹泪光闪动。叶应武在前面带领大明儿郎出生入死,她们又何尝不是在后面提心吊胆。

    “夫君,还有一个时辰才到子时,夫君打算怎么消磨光阴啊?”惠娘很适时的微笑着说道,终于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沉默。

    轻轻咳嗽一声,叶应武一边麻利的钻进被窝,窜到絮娘和舒儿中间,一边招呼惠娘收拾桌子。棋盘摆开,皇帝陛下摩拳擦掌。叶应武的围棋水平,别说是后宫当中了,就算是朝中的大臣们都知道,所以叶应武还没有傻乎乎的在除夕丢脸的**,这里摆开的棋盘也是象棋。

    中国传统的象棋起源有很多的说法,不过却是在宋代的时候演变成后世熟悉的样子,并且从之前的“象戏”改名为“象棋”。象棋虽然看上去没有围棋高雅,但是因为其所涉及的历史、战争、策略等等因素,正是偏安江南的大宋有志士大夫阶级所渴望的,这也导致象棋很快就在上层社会当中占据了重要地位,并且随着这些官员的起起落落、四处行走为官而迅速风靡全国。

    史书记载,文天祥在贬官期间,最喜欢通过下象棋来结交棋友、消磨时间。或许只有在这并不真实的战场上,文天祥才能够找到自己实现抱负和理想的机会,才能够和外界的黑暗与混沌隔绝。只不过因为有了叶应武的出现,文天祥刚刚贬官就跟着叶应武一路走来,根本没有他下象棋排解忧愁的时间,毕竟每天繁忙的事务已经足够她操劳费心,而蒸蒸日上的国势也使得文天祥不需要再去寻找其余的方式抒发抱负。

    对此叶应武在感到欣慰之余,也只能叹息自己少了一个可以交流的好“棋友”。虽然叶应武的围棋技术不行,象棋技术实际上也不怎么样,但是他毕竟有着七百年的经验,南宋时候的围棋发展已经达到了全盛,而象棋才不过是刚刚起步,在《事林广记》等书中关于象棋的记载还多数局限在棋局的规格和棋子的类型上,正常可以用作教学和参考的棋谱一直到了明代才真正出现,而后世常用的一些套路,现在实际上根本没有形成,大多数人下象棋还凭借着个人经验和喜好。

    换句话说,就是胡乱下。

    所以叶应武就算是技术差,也能够把自家这些妻妾压得死死的。

    见叶应武摆象棋而不是围棋,陆婉言她们都露出会心的笑容。她们主要想做的也是讨叶应武的欢心,如果叶应武下围棋的话,大家最需要纠结的不是怎么才能赢得了他,而是怎么才能给叶应武让棋。

    互相看了一眼,陆婉言冲着惠娘使了一个眼色,她身边的赵云舒也是微微颔首。惠娘愤懑不平的挥了挥小拳头,不过还是无可奈何的上阵。

    叶应武虽然没有看到她们背后的小动作,不过看惠娘满满都是怒气,隐约猜测到什么,微笑着说道:“你们也不用互相搪塞,一个一个人的上,谁都别想跑,反正今天时辰久的很,赢了厉害,输了的话某可就要讨一些报酬了。来,惠娘宝贝。”

    原本还气鼓鼓的惠娘顿时软了下来,想要向后缩,不过绮琴和琼鸾她们笑着把她推了上去:“惠娘妹妹,你素来冰雪聪明,要是连你都应付不了,今天姊妹们可就难逃魔爪了。”

    叶应武挽起袖子,一副要大战一场的意思。

    惠娘咬了咬牙,突然猛地卷起被褥,扑向叶应武,叶应武吃惊之余,急忙躲闪。而绮琴、陆婉言她们也都已经反应过来,粉拳秀腿如同雨点砸下来。先把这个家伙折腾老实了,大家的年才能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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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东,济州府。

    这里已经算是大明现有版图当中最靠北的州府当中,大明当初拿下济州府和山东的目的,一来是为了给胶州水师提供登陆的地点,二来是为了以后北伐提供一个可靠的跳板。

    蒙古兵力严重不足,丝毫没有进攻山东的意思,不过山东和其余河洛、关中等地方相比,因为隔着一条大河,距离蒙古鞑子更近,并且因为远离南方经济中心,使得山东的经贸沟通恢复相比于其他地方要慢上不少。现在的山东之于大明,有些像一年之前的淮西之于大明。

    是大明的软肋,也是大明就算付出巨大损失也要保住的地方。

    虽然已经是除夕夜,不过整个济州府丝毫没有除夕应该有的热闹,大雪已经压塌了济州府城中的大多数房屋,而大雪还在呼啸着。无数衣衫褴褛的人在街道上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呼唤亲族。

    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压在了大雪和废墟当中,也不知道多少人的家产荡然一空。整个济州府已经乱作一团。而且济州府作为现在山东行省的首府,已经算是山东行省除淮北一带之外最发达的州府了,济州府城内的情况尚且如此,更可以想象山东行省其余城池以及更多的下面乡村的受灾情况了。

    一名名传令骑兵打着火把在街道上飞快的穿梭。百姓们虽然惊慌失措,不过还是清楚阻拦这些传令骑兵的后果,所以听到清脆的马蹄声都自觉地向两侧让开,每一个人都用复杂的神情看着这些飞快离去的身影。

    大明山东行省巡抚江铎和山东行省安抚宋应龙衣衫不整的冲入大堂当中。他们两人的府邸都是之前蒙古修建的济州府府衙,尚且算坚固,只不过压倒了马厩。不过事发突然,两人起来的匆忙,甚至连基本的洗漱都顾不上,抄起来帽子就急匆匆的冲过来。

    “启禀两位相公,城里的情况现在还好,”济州府知府石政见到两人过来,急忙上前拱手行礼,“刚才收到的消息,整个济州府城中大约有一百三十六户人家房屋出现不同程度的坍塌,另外还有二三百户的房屋出现裂缝或者院落有所损毁。”

    “后面的那些现在先不管了,只要威胁不到性命,就不是当务之急。”江铎在大堂里转着圈,急声说道,“现在立刻派遣城中的厢军和各官衙当中的全部衙役上街帮助百姓搭建窝棚房屋、上街维持秩序。本官这就向陛下呈递八百里加急奏折,必须要把这里的情况如实汇报。”

    宋应龙上前一步:“国弼(江铎表字),不要着急,先把周围的受灾情况也弄清楚,一并向陛下汇报,否则相比陛下也不想看着几份奏章接踵而来,闹得鸡飞狗跳。”

    江铎微微一怔,旋即点了点头,感激的看了一眼宋应龙。他清楚是自己太慌张了,如果真的没有把这边的情况总结清楚之后再呈递给陛下,就算是陛下体恤下情,知道江铎的难处,不会责怪,恐怕御史台那边也少不了要参他一本,如果救灾的时候再有什么问题,恐怕江铎就可以收拾铺盖回家闭门读书了。

    陛下爱民,这是众所周知的,这样的雪灾大事绝对是牵动陛下的神经,也是牵动整个朝廷的神经,江铎稍微有些做的不妥的地方,自然都会被人给揪出来。

    石政正打算下去吩咐救灾的诸多事宜,一名传令兵已经快步冲上大堂,冲着他们一拱手:“启禀诸位相公,刚刚收到的消息,济州府北侧和西侧的村落都有大量房屋倒塌,人员死伤惨重,另外各处难民无法安置,情况危急,还望诸位相公及早作出决断!”

    “人员死伤惨重?!”宋应龙和江铎同时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对视一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某现在就去写奏章,启禀皇上,另外再给周围的州府去信询问情况,”江铎霍然转身,“事不宜迟,也顾不上其余地方的消息送上来了!这已经不是小事,如果不能抓紧上报陛下的话,一个‘拖延事端’、‘欺君罔上’的罪名扣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江铎的话说的很重,而且宋应龙也很清楚自己这一次没有反对,点了点头:“好,那你速速前去,本官带着能动用的人手现在就上街去,单单凭借下面的各层官吏,或许会闹出乱子来。”

    就在这时,房门再一次被推开,风雪呼啸着吹卷进来,屋子里的人同时抬头看去。满身风雪的两淮军将军王安节已经大步走进来,他和江铎以及宋应龙的官职平等级,再加上皇亲国戚的身份,用不着毕恭毕敬的行礼,更何况这样紧急的情况。

    大明的这一代官员都是跟着叶应武一步步走出来的,也都继承了叶应武处理事务雷厉风行的习惯,所以这样直接推门而入之前江铎等人也不是没有见过。

    王安节一拱手,手按佩剑沉声说道:“两淮军上下六万一千八百四十二名将士,听候两位相公调遣,救援雪灾受灾灾区!”(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四章 雪中总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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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安节满身风雪的突然出现,让江铎和宋应龙短暂的吃惊之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动。

    当他们正在为手中能够使用的人数捉襟见肘,正在担忧济州城北和城西以及其他州府灾情的时候,王安节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如果有什么可以诠释“雪中送炭”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例子。

    “某是兼程前来,两淮军第一军本来就驻扎在胶州,胶州那边的情况还好,有北洋舰队来往运输物资也可以放心,主要还是山东内陆,所以某已经下令第一军向西移动,急行军之下,虽然道路泥泞难行,不过估计两天也能够到达,”王安节大步走到那一张山东行省舆图前,伸手在上面一指,“第二军就位于济州府南面,某来时已经开始整装待发,估计还有五六个时辰就可以到达。这一次跟着某前来的还有全部的亲卫骑兵总计五百人,随时都能投入救援。”

    江铎向北一指:“现在其余的地方不知道,不过可以知道,城北和城西都有严重的受灾,城中的衙役和厢军恐怕已经顾及不上了······”

    王安节点了点头,轻轻呼了一口气:“交给两淮军吧。两淮军既然镇守此处,但有任何天灾**,大明将士只有竭尽全力救灾之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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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风呼啸,卷带着雪花——更准确说是冰粒——重重的砸在屋舍上。

    不过外面这么大的风声和雪声,都掩盖不住屋子里面震天雷般的鼾声。趁着下雪,两淮军第一军今天白天趁着大雪把全军拽出去进行拉练,每一个将士都累得够呛,回来之后几乎是所有人都直接瘫倒在榻上睡得犹如死猪,即使是天打五雷轰恐怕都唤不醒他们。

    风声和雪声更大了,不过屋子中没有一个人有任何反应。

    很快风雪声中开始出现一丝一缕的杂音。咚咚的鼓声从一开始的难觅其踪逐渐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睡在屋子门口的十将几乎是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在军中待得时间长了,或许可以对任何声音不敏感,但是对这种象征着集结的鼓声却是分外敏感,当确认了的的确确是聚将鼓的时候,十将猛地坐起来,大声吼道:“快,所有人,所有人都给老子滚起来,快滚起来!”

    十将的嗓门很大,整个屋子中睡得如死猪的士卒们一个个揉着眼睛坐起来。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也不是第一天进军营的新兵蛋子了,这种深更半夜的突然集结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遭遇了,虽然将士们很想吐槽为什么今天刚刚进行了大拉练,现在却要突然集结,不过已经烙进心灵的反应使他们飞快的起来。

    王翼周虽然浑身酸痛,而且还处于茫然之中,不过好在已经熟练的潜意识动作,让他很快穿上外衣、蹬上鞋子,跟上身边同伴的背影去拿不远处的甲胄和兵刃。房门刚刚打开,呼啸的寒风就伴着雪花重重砸在脸上、身上,站在门口开门的十将很快眉毛就变成白色。

    “带好甲胄,快!”十将大声吼着,可以看到其他营舍的房门也是一个接一个推开,一道道黑影飞快的向外冲。

    房门打开之后,咚咚的鼓声已经可以听得很清楚。

    王翼周轻轻呼了一口气,拿起自己的刀盾,追上十将。他从军的时间也算不上短了,不过还并没有经历过战争,所以有些紧张的说道:“头儿,是不是蒙古鞑子杀过来,咱们要打仗了?”

    “安静,别问那么多!”十将沉声喝道,跑到校场上猛地顿住。王翼周是他手下训练刻苦的一个士卒,几次拉练的成绩都不错,十将自然也很是欣赏他,如果换成别人恐怕十将根本就懒得回答。

    他身后的士卒七零八落的跟着,看上去颇为狼狈。

    “整队,快点儿整队!”都头提着马鞭大声吼道。

    一名名将士被风雪一吹,都清醒了很多,队形整的很快。

    “快看,是军长!”一名眼尖的同伴拽了拽王翼周的衣袖。王翼周微微一怔,果然一道身影大步走上不远处的检阅台,昨天的时候大家拉练出发曾经看到过军长的身影,甚至还曾经偷偷骂过他,所以现在就算是只看到一个模糊轮廓,也能够确定就是军长。

    “真的要打仗了?”王翼周倒吸一口冷气。

    平时的晚上突击训练,军长是不会出现的,最多师长露面。

    跺了跺脚,大明两淮军第一军军长姜才看向台下黑压压的身影,朗声说道:“将士们,风雪严寒,把大家从温暖的被窝中、从和婆娘的美梦中拽出来,姜某问心有愧啊!”

    姜才的声音很大,虽然风雪交加,不过下面的士卒们还是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有人忍不住爆发出低低的笑声。

    “但是,”姜才顿了一下,“某刚刚收到的消息,济州府并周围四个州府,遭受雪灾,屋舍坍塌、百姓罹难,很多地方都因为大雪封路而音讯不通,可以想象那里的黎民百姓们正在遭受你、我所没有办法承受的苦难,他们在饥饿和黑暗当中苦苦忍受,在风雪中无助的哭泣、翘首期盼,只希望道路的尽头、风雪当中会有人走出来,帮助他们!”

    虽然姜才并没有用更大声音的说话,不过下面的士卒都听得很清楚,一道道目光落在姜才的身上,然后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西眺望。

    或许他们刚刚走入军营的时候还是懵懵懂懂只知道领取军饷的无知士卒,不过经过军中督导和下级虞侯们层层传递下来的教诲,他们已经渐渐懂得了一些道理,尤其是当现在,所有人都会不自觉的将这样的悲惨带到自己头上。

    如果是自己征战在外,家中遭遇这样的天灾**,会不会家中老小们也会期待着同样的身影、同样的希望?他们现在要去做的,只是在另外一些不可预料的不幸面前,另外一群人也要去做的。

    “你们是人,是大明的子民,但是首先,你们是大明的军人!”王翼周突然间想起来自己从军第一天,旅长的训话。

    “现在,两淮军第一军,奉命向西开拔救灾,全部都有,向左转,出发!”姜才没有丝毫的犹豫,猛地一挥手。

    “出发!”都头们大声吼叫着,而军中所属的骑兵队伍已经先一步冲入风雪中,他们将会负责探路和哨戒的任务,并且也会先一步赶到受灾的地方,组织当地民壮进行救灾。

    一名名将士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风雪中迈动步伐,虽然雪水灌入靴子里,雪花吹入脖颈中,皮肤冰凉几乎要麻木,但是没有人停下脚步,没有人犹豫难以取舍。

    因为这一刻,他们所有人的心都是火热滚烫的,足够将一切冰雪融化。

    “上天保佑,陛下恩泽,受苦受难的百姓们,能够坚持得住。”姜才喃喃说道,看着火把构成的长龙在他面前走过,继续向西挺进,盘旋曲折却又奔流不息。

    如同浩浩荡荡的铁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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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陛下,山东八百里加急快报!”晴儿快步冲入暖晴阁当中。

    尚未燃尽的熏香还散发着淡淡的烟气,珠帘低垂,暖意盎然。

    听到晴儿的声音,叶应武一下子坐了起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被晴儿在睡梦中叫起来,已经习以为常,哪怕是这大年初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觉已经大亮,显然风雪早就停息了。

    晴儿声音虽然小,但是实际上睡在叶应武身边的陆婉言和惠娘已经有所感觉,缓缓睁开眼睛。昨夜癫狂风雨的痕迹尚未从俏脸上退散,披散下来的秀发让后宫的两位女主人看上去有些疲惫,不过陆婉言还是轻轻伸手拿过来叶应武的衣袍便要伺候他更衣。

    “山东八百里加急?”叶应武眉毛一挑,山东是大明在河北一带布下的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一颗棋子,如果选择可以出事的话,叶应武宁愿是江南或者两淮出事,也不愿山东有什么大事,“蒙古鞑子已经在各个战场被大明打的焦头烂额,竟然还能抽出来功夫进攻山东?而且山东有两淮军坐镇,就算是军情紧急,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晴儿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不知道。”

    “也罢,”叶应武点了点头,接过来衣服,突然间想起来什么,低声吩咐一句,“婉娘,某不知道此事严重与否,不过还得速速召集百官商议,所以今天你先带着后宫姊妹们前去给爹爹和娘亲请安。”

    “这个夫君放心便是,妾身自有分寸。”陆婉言微笑着给叶应武系好腰带,正了正他的冠带。

    大明的八百里加急快件,除了直接呈递给叶应武之外,还会有一份呈递给政事堂。所以叶应武知道的时候,实际上文天祥他们也都已经被从睡梦中拽起来,几乎是和叶应武同时出现在御书房。

    “启禀陛下,臣已经预先看过奏章,昨日山东行省北部遭遇大风雪,百姓受灾无数,现在山东行省正在组织抢险救灾,具体伤亡损失还得等清点出来之后才能报于朝廷。”文天祥看到叶应武走出来,急忙上前一步,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之间的礼节了。

    叶应武点了点头,山东行省闹雪灾也确实让他吃了一惊,不过总比蒙古鞑子趁着风雪大举进攻来得好,虽然叶应武现在也不确定蒙古人还有没有实力和手段能够组织一场大规模的进攻,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场风雪与其说是进攻的好条件,倒不如说是防守的优势。

    “具体情况还没有搞清楚?”叶应武皱了皱眉,他自然清楚灾情十万火急,如果不能抓紧组织救灾的话,死亡人数和受伤群众会飞快的增长,古往今来,遇到这种大天灾,能够靠得住的就是一个“快”字,“还有,山东行省都是怎么做的?”

    “两淮军王将军已经下令两淮军出动开赴灾区,不过现在还得主要依靠当地的厢军和衙役,以及百姓组织自救。”文天祥沉声回答,显然之前的奏章他都已经细细看过了,“不过山东行省是最北面的行省,经贸落后、物资匮乏,所以现在最需要的还是抓紧转运物资、支援灾区。”

    回头看着舆图,叶应武点了点头:“户部现在能够拿出来多少救援?还有兵部,驻扎在河洛的天武军,可否抽调至少一个师东进?”

    谢枋得没有丝毫的拖沓,站起来朗声回答:“启禀陛下,今年大明疏浚运河、修筑直道、营建河洛,耗费颇多,另外河西战事、高丽战事、东瀛战事,使得国库几近空虚,臣无能,恐怕要辜负陛下的期望,只能够拿得出来一千万贯救援灾区。”

    “一千万贯?”叶应武虽然不知道受灾的具体情况,不过南京的风雪都已经如此,更可以想象北面是什么样的,所以他总感觉一千万贯少了一些。毕竟现在大明的岁入已经能够达到上亿贯,算得上真真正正的国富民强,就算是今年之中连续有几场大战事,也不可能把国库彻底掏空,“国库当中现在到底还剩下多少?”

    谢枋得微微一怔,沉声说道:“国库尚有钱两千二百万贯。”

    沉默了片刻,叶应武狠狠一拍桌子:“拿出两千万贯救援灾区。”

    “陛下,万万不可,还请陛下三思啊!”谢枋得、文天祥等人顿时大惊失色,谢枋得更是挺直腰杆说道,“陛下,现在北方雪灾便拿出两千万贯的话,那大明的国库就要见底了,两百万贯留在国库当中基本没有什么作用了,一旦蒙古鞑子挑起边衅,或者其余地方同样出现天灾**,那朝廷就真的没有办法应对······”

    “那也要先咬牙挺过去!”叶应武直接打断了谢枋得,“一千万贯投入进去和打水漂有什么区别?最后受苦受难的不还是大明的百姓?大明连百姓们的饥寒都解决不了,用什么来和敌人作战?”

    一向以耿直著称,在各种大花销上素来和朝廷诸多大臣不对付的谢枋得,此时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冲着叶应武深深的一躬身之后缓缓退下。文天祥他们都知道,谢枋得这是被说服了。叶应武虽然没有说出具体的例子,但是实际上正正好好戳中了谢枋得的心事。

    谢枋得当初尚未从龙的时候,也已经落魄过,也曾经害怕饥寒,所以现在叶应武提到百姓饥饿受冻,自然一下子引起了谢枋得对过去的追思,自然也就没有反驳的心思。

    张世杰站出来沉声说道:“启禀陛下,两淮军会先行抵达受灾地,另外从河洛抽调一个师的话应该已经足够,不过臣以为大明各部也应该考虑蒙古鞑子的反应,一旦蒙古鞑子趁机进攻,大明将会疲于应付。”

    “即刻八百里加急传令高丽镇海军、河洛天武军、关中天雄军、荆襄荆湖军,随时做好抗敌的准备,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进行大规模操演和拉练,让将士们更加熟悉极端而恶劣的风雪。”叶应武嗯了一声,“另外工部和兵部一定要协商好,万不得已的话可以调动舰队来运送救灾的器械,现在从江南到胶东的大海还没有结冰,来往迅速。另外陆卿家,这一次便劳烦你走一趟了,朝廷赈灾,总该得有朝中大臣坐镇。”

    陆秀夫没有丝毫的犹豫,郑重的一拱手。

    就算是叶应武不下令的话,他也会向叶应武请求,因为朝中三位相公,文天祥和苏刘义实际上都已经多次出去独领一面,唯独陆秀夫每次都是留守大后方,虽然看上去他的责任很重,也没有人因此而瞧不起他,不过陆秀夫总是感觉自己还欠缺一些历练,更害怕有人说他因为是国舅才能待在这个相对更安全的位置上。

    这一次正好是一个不错的机会,陆秀夫自然不想错过。

    “诸位爱卿,逢此天灾,当精诚团结,众志成城,朕需要你们,大明也需要你们。”叶应武负手朗声说道。

    “臣等必当不负陛下期望!”一众臣工同时大声应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五章 人命更关天

    黄道婆没有想到叶应武竟然会在大年初一出现在金陵医护学院。

    大明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此时看上去有些憔悴,不过步伐举止之间依旧是黄道婆所熟悉的刚劲有力,仿佛这个年轻人已经完全和整个大明王朝融为一体,一般无二的年轻强盛,一般无二的大步向前。

    “参见陛下!”医护学院的官吏和先生们手忙脚乱的跟在黄道婆身后躬身行礼,他们在这金陵医护学院一亩三分地上或许是说一不二,但是归根结底还只是一些朝廷边缘人物,平时难得有见到陛下的机会,自然一个个的格外激动。

    叶应武显然有些急躁,抬了抬手让他们起来,然后直接和黄道婆走入书房当中,刚刚跨进去,叶应武便压低声音说道:“现在医护学院能够抽调出来多少人手组织北上?”

    “北上?!蒙古鞑子又在挑衅?”黄道婆一惊,她和叶应武认识的很早,倒也没有那么多君臣之间来来往往的谦卑恭敬,而且叶应武的语气也让她吃了一惊,顾不上对叶应武使用尊称。

    “山东雪灾,死伤不知几何,”叶应武皱了皱眉说道,“虽然两淮军已经前去救援,另外各地州府也在倾尽全力,不过这寒冬腊月,军队并没有做好打仗的准备,突然有了这么多的伤员,必然会导致大量药材和医护人员的缺乏,否则朕也不会找到这里来。”

    黄道婆脸色微变,她是贫苦人家出身,听到百姓受灾,心中自然分外难受,当下里连忙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并不厚的花名册递给叶应武:“按照医护学院的安排计划,过了年开学,第一批接受培训的学子就要开始进行实习,如果临时更改实习······”

    “就这么办,而且不是从过年之后,是从今天下午开始!”叶应武一拍桌子,冷声说道,“医护学院即刻通知全部学员,务必在今天午时在学院集结!花名册拿来。小阳子!”

    “末将在!”叶应武将花名册递给他,“到时候按照花名册点名,除非有正当理由,否则所有迟到者,斩立决!”

    黄道婆急忙上前一步:“陛下······”

    叶应武霍然回头看了一眼黄道婆:“现在朕别无选择,山东行省受灾严重,屋舍坍塌、无数百姓生死不知,现在每一刻都事关人命,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大明之所以组建金陵医护学院,所为的就是能够在这等千钧一发的时候,赶到需要他们的地方!否则朝廷以金钱供养之,调动学士院召集大量的民间大夫,又是为何?”

    顿了顿,叶应武接着冷声说道:“当他们加入金陵医护学院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不是一个能够随心所欲的个人,而是整个学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更是整个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当大明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必须责无旁贷的出现在这里!”

    黄道婆沉默了片刻,终于郑重点了点头:“不过迟到的人念及其是初犯,陛下何必······”

    “因为人命关天。”叶应武毫不犹豫的打断了黄道婆,直接向外走去。

    黄道婆咬了咬牙,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叶应武的话让她没有丝毫反驳的能力,人命关天,人命关天,金陵医护学院之所以成立就是为了在紧要关头救死扶伤。

    现在终于到了他们履行自己指责的时候。

    ————————————————————-

    “快,这边,都给老子跟上,要是谁落在后面,看老子怎么收拾他!”十将大声吼着向前跑去,“王翼周,你带着五个人去左边,其余人,跟我来!”

    通往眼前这个小镇子的道路有两条,十将果断的作出了分兵的命令。

    这是位于济州府偏西北的一处小村镇,也是大明官府的官吏和军队最后到达的地方,这距离除夕夜那一场大雪已经过去了两天时间,根据之前官吏报告上来的情况,这个小镇子受灾颇为严重,百姓多有死伤,更主要的是大雪封路,和外面很难沟通。

    情急之下王安节直接在第一军当中抽调了一个旅前来,而王翼周他们这个都正是先头部队。

    “咱们大明的将士们来了!”站在街道外的一名官吏看到皑皑白雪中出现的身影,顿时激动万分,急忙迎上去。

    王翼周冲着那官吏点了点头,飞快的向镇子里面冲去:“怎么样?”

    官吏急忙跟上他的脚步,能够被派来这偏远小镇的,自然也都是官吏和衙役当中身强力壮的:“还是不容乐观,百姓们虽然组织起来几十号青壮帮着救人,不过因为被压塌的房屋就有一百多户,很多人更是全家在睡梦中就被压在屋子底下,到现在还死活不知,那几十号青壮不过是杯水车薪。”

    “一个时辰之内,两淮军第一旅就会赶到,让乡亲们放心。”王翼周急促的说道,“另外最难解决的是什么地方,我们立刻赶过去!”

    听到大明军队前来,镇子上的百姓们缓缓的汇聚,让王翼周他们心酸的是,这些百姓们在寒风中一个个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看向这些来人的目光之中,也不知道期待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

    再想想自己当初在江南报名参军的时候百姓对于军队的拥戴,仿佛王翼周所在的根本不是一个世界。这里就像是一个大明皇帝的威严从来没有涉及到的角落,甚至王翼周感觉这里对于大明的拥戴甚至比不上南洋那些藩属国。这里的百姓所想的更是如何才能在夹缝中生存,如何才能尽最大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王翼周不知道百年的沉沦和黑暗,给这一片土地和土地上的百姓带来了怎样沉重的苦难,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的心中是以拯救者还是征服者的身份出现。

    几名中年人已经迎了上来,诚惶诚恐的向着王翼周一拱手,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位官爷,镇子上的状况您也看到了,恐怕没有办法给军爷们提供住宿和······”

    “告诉我们,哪里还有人被埋在下面?!”王翼周向前踏出一步,吓得那些中年人有些惶恐的后退。

    “埋······埋在下面?镇子上的人已经去······”中年人或许从来没有见过一名士卒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搓着手连话都说不利索,而后面的几个人更是一副拔腿欲跑的样子。

    带路的官吏急忙上前低声安慰两句,那几名中年人脸上方才流露出恍然大悟和感恩戴德的表情,看向王翼周等人的目光也不像原来时候那么恐惧,反倒是有些好奇。

    或许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有一支军队是来帮助百姓的,而不是来抢夺他们仅有的粮食。

    “王翼周,你他娘的还在这里墨迹什么,快给老子救人!”密集的脚步声传来,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到王翼周的身后,抬起一脚就要踹过去,吓得王翼周急忙躲闪。

    “几位官爷,还有二十**间房屋坍塌,里面的人生死不知,官爷们大恩大德,一定要救我等于水火之中啊!”带头的中年人已经反应过来,飞快的跪倒在地上,而他身后的几名瘦削汉子也是跟着跪下,声音之中已经带着哭腔。

    “人命关天,快告诉我们都在哪个地方!大明两淮军将士,自然会拼尽全力帮助你们把人救出来!”都头上前搀扶中年汉子,郑重的说道,旋即回头看向王翼周,“王翼周,带上你的人,快点儿跟老子上!”

    “是!”王翼周打了一个机灵,急忙跟上中年汉子,只不过他的心中还在暗暗琢磨这“人命关天”这四个字。

    或许只有在大明的心中,这些百姓的性命才能算得上人命。

    人命关天,也只有在大明的心中,百姓的性命,大可关天。

    不过往往事与愿违,还不等王翼周跑到距离最近的一处屋舍,一丝冷意突然间从脚下开始蔓延向脊柱,周围的士卒也都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原本背在背上的弓弩小心的拿下来,箭矢上弦。

    就在不远处的街口,一道、两道、无数的身影出现,不知道多少的蒙古骑兵正越来越近,并且沿着外围的街道飞快驰骋。而那些原本等待着明军救援的百姓,见到突如其来的蒙古人,顿时大惊失色,纷纷向街巷更深处跑去。不过他们在这等饥寒之下已经有些时日,早就没有力气,而且大多数的房屋坍塌,曾经狭窄安全的巷道,看上去和开阔的大街没有什么区别。

    “蒙古鞑子是怎么出来的?!”王翼周在短暂的错愕之下,飞快的缩到一处房屋后面,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这些蒙古骑兵来的人数不少,怎么着也得七八百人,现在抵达小镇的明军也就只有百十号人,单单凭借这百十号人,王翼周自问没有能耐抵挡蒙古鞑子的骑兵,而且他看旁边都头铁青的脸色,也很确定都头此时同样没有信心。

    毕竟这支队伍作为大军的先锋,是轻装前进,并没有携带多少大型的武备,甚至连基本的火铳都没有带,只是携带了区区几支神臂弩,用作事发突然时候的防身。而现在来看,这个事情似乎已经大的不是神臂弩能够解决的了。

    “济州府受大风雪灾害,更往北风雪必然更大,可以想象蒙古鞑子那边比咱们还不好过,”都头压低了声音,看着前面越来越近的蒙古骑兵,“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想要在短期内化解灾害带来的军粮匮乏,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打秋风。估计蒙古鞑子那边的百姓这几天已经被他们劫掠的差不多了,所以这屠刀自然而然落到了咱们这边。本来这里就已经算作边境,大明也只是象征性的派遣官吏前来,一旦战争爆发,这里更多的是作为激战前沿,所以实际上此处到底应该归属谁,并没有准确的定论。”

    “那咱们怎么办?”王翼周缓缓提起手中的刀。

    蒙古骑兵已经越来越近,凛冽的风声已经遮掩不住重重的马蹄声和嘶鸣声。都头的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容,淡淡说道:“怎么办?不要忘了咱们是谁。”

    话音未落,都头已经猛地纵身而出,手中的佩刀直接刺进距离最近的一名蒙古骑兵胯下战马的脖颈中,滚烫的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身上,不过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点燃的火蒺藜直接扔向后面惊慌失措的众多骑兵,而自己直接一刀上探,砍进了那名淇滨的软肋。

    都头眼花缭乱的动作让王翼周等人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孤孤单单的步卒竟然能够暴起发难,然后直接击杀一名骑兵,根本没用任何怪异的方式和兵刃,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击致命。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都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之所以能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站在都头这个位置上的原因。

    “放!”王翼周看到自己的十将从斜地里冲出来,手中神臂弩一声呼啸。

    策马冲向都头的一名蒙古骑兵被直接掀翻在地。

    “放!”一名名明军弓弩手条件反射一般大吼着扣动扳机,箭如雨下。

    战马悲哀嘶鸣,不断有猝不及防的蒙古骑兵被射落马下,显然他们也没有料到竟然会在这里突然遇到一支有所埋伏的明军。这些蒙古人前来的主要目的正如都头所猜测,是为了打秋风,所以他们也没有携带多少兵刃箭矢,毕竟欺负老百姓还用不上那么多复杂的东西,倒不如腾出来空间来防止抢夺的粮食。

    被明军这突如其来的重重一击,蒙古人自然而然的以为这些南蛮子早就已经掌握了自己的行踪,在这里恭候多时,所以也顾不上看清楚周围有多少明军埋伏,只是慌乱的调转马头想要退出镇子。

    镇子之中虽然不少房屋坍塌,让街道看上去颇为宽阔,但是泥泞的地面和周围的废墟,绝对不适合骑兵的冲杀,反倒是可能因为来不及抽身而被埋伏好的弓弩手以及步卒绞杀。

    “弟兄们,为了大明,为了陛下,杀!”一股热血奔涌上头,王翼周大吼着第一个冲出来。

    埋伏在废墟后面同样有些惊慌的明军士卒,一个接一个跟上王翼周的身影,很快整个镇子中的明军将士都在吼叫,都在向前奔跑。

    不知道是谁率先撑起来了大明的赤色龙旗,旗帜的烈烈飘舞下,这些还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卒,带着懵懂、带着青涩,向着不远处的敌人发动冲击,哪怕他们的人数远远没有蒙古骑兵多。

    那些躲在角落中的百姓,一个个惊讶的探出头来,看着这些过分年轻的小伙子们向着曾经蹂躏这片土地千百遍的敌人冲击,向着那些高大的、看上去难以战胜的身影冲击。

    而在百姓们心中,曾经代表皇权、代表恐怖的蒙古骑兵,竟然如同潮水一般败退,在街道上四处乱窜,在火蒺藜的爆炸声和神臂弩的呼啸声中留下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一名年轻的明军士卒举着赤色龙旗冲过街道,一名蒙古骑兵正在此时松开了他手中的弓弦。一支箭矢刺破寒风,穿透那名士卒的胸膛。年轻的明军士卒有些惊讶的低头看去,不过很快惊讶的神色就被愤怒所代替,他张大嘴,想要呼喊,想要吼叫,不过飞快流逝的鲜血让他已经没有力气做到。

    在百姓们的注视下,一面赤色龙旗孤傲的插在地上,举着他的勇士跪在雪地中,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天地。

    对面射箭的蒙古骑兵尚未来得及沾沾自喜,就惊讶的发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走出狭小的街巷,伸手握住那旗杆。

    紧接着,是很多很多。

    衣衫褴褛的百姓、眼睛之中有熊熊怒火燃烧的百姓。

    “杀鞑子!”那瘦弱的男子,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能够爆发出如此震撼人心魄的吼叫。

    “杀鞑子!”男女老少,无数的人在吼叫。

    这吼叫之声直冲云霄,仿佛要撕裂那低沉的乌云,撕裂那呼啸的大风。(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六章 欲将轻骑逐

    清冽的泉水烧开冲泡过,碧螺春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虽然叶应武很清楚冬天品茶以红茶为上,不过可惜这个时代最早的红茶——正山小种——还不知道有没有在武夷山被驯化养殖,更不要说其他的红茶了,所以叶应武也只能用绿茶先来应付一下。

    碧螺春是皇帝陛下亲自赐名的茶,并且最先养殖的几株上佳的碧螺春都是直接上贡皇室,平常人家就算是再怎么富贵也没有资格品尝,最多只能买一些最近刚刚种植开来的尝尝鲜,所以能够被叶应武用碧螺春来招待,也算的上荣幸之至了。

    不过很显然现在坐在叶应武对面的郭守敬并没有那么好的心情细细品味这皇家贡茶的百般美妙和回味所在,目光炯炯的看着放在叶应武桌子上的图纸。郭守敬的表情让叶应武敢肯定,如果自己敢说一个“不”字的话,今天恐怕就不用出这个门了。

    郭守敬给叶应武画的图纸很简单,在叶应武所在的那个时代,这东西被人们称为“热气球”。

    虽然郭守敬能力出众,更是名垂青史的国之大匠,不过毕竟受到整个时代的局限,所以远远不可能看的那么远,设计热气球的思路实际上还是叶应武无意间说出去的。

    只不过叶应武只是隐约明白热气球的原理,当初也是因为考虑到以后少不了要北伐深入草原和大漠,到时候热气球是一个不错的侦查工具,所以才告诉郭守敬一个大概。

    可是谁曾想到,郭守敬当时却把叶应武的无心之言记在了心头,现在大运河疏浚工程因为北方结冰、天气寒冷而不得不暂时中断,等待春暖冰化,所以郭守敬也暂时腾出时间来,无处可以发泄的精力自然而然落在了这能够升空的热气球上。

    郭守敬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他设计了宝船征服海洋、疏浚运河征服大地上的湖泊河流,设计了火铳和火炮来统治整个战场,现在自然已经不满足于继续将目光局限在这里,而是投向了天空。

    只要叶应武这个帝王、天之子同意自己的计划,那么郭守敬有信心能够设计出一个能够依赖的飞天工具。

    如果说有什么是中国一代一代的工匠心中所深藏的最终梦想,那恐怕“飞天”就能算的上一个。曾经墨家在春秋战国创造的辉煌,后人自然想要去复制,去重新设计那已经只能在史书上寻觅到踪迹的伟大发明。

    沉默了良久,叶应武都没有开口说话,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答应。因为叶应武虽然不是很清楚热气球的原理,不过他很清楚人类为了发明热气球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已经站在了科技的前列,并且叶应武也相信将会在最近几百年之中一直引导科技的发展和文明的进步,不过并不代表着现在叶应武就着急把一切工业化的东西都发明出来,一来是因为他自己根本没有这个知识,二来是因为叶应武并不想看着大明在各种技术都处于试验阶段或者还没有彻底成熟的时候就开始实验新的东西。

    因为这往往意味着将会有更多大明不可或缺的人才遭受损失,哪怕这样的牺牲是科技发展过程中的必然。

    郭守敬缓缓站起来,冲着叶应武深深一躬。

    热气球的好处叶应武比他还要清楚,而且郭守敬也很清楚自己不善言辞,所以根本就没有多解释。

    轻轻的抿了一口茶,叶应武缓缓说道:“朕准许了。”

    “臣,谢陛下!”郭守敬有些激动的又行了一礼。

    叶应武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知道,在这个大发展的时代,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阻挡郭守敬他们的求知欲和探索欲。

    更何况叶应武也不想很多年以后,历史老师指着课本上他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画像,说这个人“阻碍了华夏科技的发展,扼杀了科学的萌芽”。想象那样就未免太滑稽了。

    “注意安全,另外需要的资金工部应该可以自行承担吧?”叶应武沉声说道。现在的大明工部实际上已经有些类似于后世国家拥有的军火公司,兵部会直接使用战争获得的钱财来向工部采购更多的器械,支撑一场收获更大的战争,而工部获得的钱财,会和户部国库七三分,对于现阶段耗费并不大的器械生产来说,工部会有大量的余额。

    对于郭守敬、陈元靓这样的科研狂人来说,这些钱财在他们面前根本没有多大的意义,只有投入研究更加先进和新颖的器械方才是最好的消耗方法,所以叶应武敢打保票,郭守敬跑到自己面前提交草图和计划,自然是已经打好了算盘。

    郭守敬郑重的应道:“这个还请陛下放心,必当不消耗户部一金一银。”

    看着郭守敬心满意足的样子,叶应武轻轻叹息一声,喃喃说道:“现在户部恐怕也拿不出来一金一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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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济州府北面这个甚至没有被绘制在舆图上的小镇爆发的战斗,虽然短暂而急促,不过却像是牵动了连锁反应。

    这一支蒙古骑兵被明军士卒和小镇的民众赶出去之后,终于回过神来,羞辱之下再一次对小镇发动猛攻。而方圆十余里四下里出动劫掠的蒙古骑兵,也都收到了这边遇到抵抗的消息,纷纷向着这个方向集结。而后面陆陆续续赶到的两淮军自然不甘示弱,在投入一个旅之后,又紧接着将大半个第一军都抽调过来,将全军携带的所有大型火器都抬出来,大有和蒙古鞑子在此决战的姿态。

    两淮军在之前的北伐之战中,一直都是处于给高歌猛进的天武军和镇海军打下手的地位,要说将士们心中没有丝毫的憋屈那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是大明的主力战军,那些家伙不过就是凭借着成军时间比较早,不但有自己的军号,还能够在战争爆发的时候承担更多的任务和荣耀,这对于两淮军上下来说自然觉得不公平。

    战场厮杀,有的时候就是为了争这一口气。

    济州府中,已经吵作一团。

    蒙古鞑子骑兵足足五六千人直接进攻大明的边境城镇,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现在两淮军已经开始集结,双方在冰天雪地中拉开架势,大有大打出手的意思,自然而然也就严重阻碍了救灾的进行和朝廷赈灾粮食的发放,甚至发放粮食的队伍也得考虑会不会受到蒙古鞑子的趁火打劫。

    山东行省安抚宋应龙手按在桌子上,脸色阴沉的说道:“现在还不能打起来,打起来的话按照原本制定的救灾计划,济州府西面还有南面两个受灾的州府就没有人救援,这样会导致更多百姓受冻挨饿,甚至更多人死亡,所以某不同意现在出兵!”

    “某也是这个看法。”江铎沉声说道,他是当初天武军的粮草官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看事情自然也不会像宋应龙那样更多在意的是百姓,自然明白大明将士求战的那种急迫心态,不过站在他山东巡抚的位置上,不得不以百姓为先,“两淮军可以护送粮队,只要粮食发放下去,救灾还能进行,蒙古鞑子打秋风也抢不到什么东西,自然会退却。”

    “现在坚壁清野根本不可能!”陈炤霍然转身,声音之中带着怒气,“蒙古鞑子以骑兵来往,迅疾如风,想要一边发放粮食,一边坚壁清野,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集中全部的兵力,将蒙古鞑子打疼,让他们没有胆量窥探,咱们才能够把粮食发下去、把人尽量多的救出来!”

    宋应龙当即毫不犹豫的回答:“但是如果一旦开战,很有可能把济州府甚至整个山东行省都卷入兵灾当中,现在山东行省的储备粮食并不多,南面的支援还遥遥无期,所以山东行省并没有开战的资本,甚至根本抽不出足够的军粮供应两淮军作战,也抽调不出足够的民壮为两淮军转运器械和粮草!”

    “宋安抚这是在威胁某、威胁两淮军么?!”陈炤也没有客气,甚至没有称呼宋应龙为“宋相公”,而是直呼其名。看着宋应龙微微皱眉,陈炤当即解下来自己的佩刀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吓得大堂中的官吏和士卒们都是一哆嗦,“蒙古鞑子入寇,我大明儿郎岂有坐视不管,任由其随意来去之道理?陛下带着我等大明儿郎南北转战,开拓下这一方天地,不就是为了能够保护天下的百姓么?现在蒙古鞑子已经将屠刀架在了百姓的脖子上,两淮军却只能在一旁运输粮草,宋安抚,你知道你这个决断意味着什么么?!”

    站在陈炤身后的两名两淮军军长同时向前迈出一步。

    按照大明律法,边地官员遇外寇入侵,当率军民固守待援,若境内有主力战军屯驻,应当全力配合主力战军进行反击。

    若不遵循者,可定“叛国”之罪!

    叛国这样的罪名压上来,就算是再大的功劳也洗刷不干净,和千古罪人没有什么区别了。所以宋应龙轻轻吸了一口气,看着陈炤,眉头紧皱却不敢在这个上面接话。

    “陈督导未免言之过重了。”两个副手斗法已经失控,江铎自然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笑着说道,“宋安抚和陈督导所言,在本官看来都有其道理所在。而且两位相公还请放心,大家都是陛下亲自选定的,必然也是在陛下心中能够担当此重任的人物,所以绝对不会有什么谋逆背叛之心,对大明、对这一方黎民百姓的拳拳忠心,那也是日月可鉴,所以都不要动怒,本来就应该是志同道合、同舟共济的同僚,何必要吵得不可开交呢?”

    江铎站出来,虽然实际上没有说出来什么,但是毕竟他是山东巡抚,山东行省的一把手,又是从龙老臣,所以大家说什么都得卖他一个面子,当下里宋应龙和陈炤对视一眼,愤愤不平的退后一步。

    “适可而止吧。”一直在一旁闭目养神的王安节淡淡说道,“这样没有意义的争吵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整个大堂之中已经鸦雀无声,一道道目光都落在江铎和王安节这两个掌握真正决定权的大佬身上。

    王安节径直走到舆图前面,伸手在舆图上连指了三个地方,沉声说道:“济州府的正北方为梁山泺,东北方为兖州,西北方为郓州。根据前方传来的消息,蒙古鞑子主要是从西北方向前来,沿着阳谷、寿张一路南下,骚扰济州府边境,现在更是因为合蔡镇一战,将大量的蒙古鞑子吸引在济州西北侧不远,这对于以步卒为主的两淮军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王安节只是在那里一站,便稳如山岳,多年的行军生涯已经造就了他独一无二的军人威仪。宋应龙虽然想说什么,不过还是被江铎一把拽住了,看着江铎微微摇头,宋应龙也只能憋回去。

    毕竟一旦没有了江铎的支持,他孤掌难鸣,根本没有办法说服王安节和陈炤两个人。

    江铎毕竟是在天武军中待过时间不短的人,尤其是还亲身参与了浩浩荡荡的襄阳大战,看到王安节的手势,已经有所明了:“王将军是打算趁机在这合蔡镇教训教训蒙古鞑子?”

    “以孤军驻守合蔡镇,吸引蒙古鞑子,然后其余大部直接从济州府向西再向北,从雷泽一带直插合蔡镇侧翼,另外某还会派遣一支骑兵,直接绕过梁山泺,包抄蒙古鞑子的后路。”王安节沉声说道,“不打则已,既然决定要打,就不能拖拖拉拉,相比两位相公也都清楚,咱们现在根本没有能够拿来消磨和拖延的时间,这一战,必须彻底解决蒙古鞑子对边界的骚扰,甚至不惜以少量牺牲和攻入蒙古鞑子境内冒险作为代价!”

    皱了皱眉,江铎直接看向王安节:“需要几天?”

    “三天之内,必须解决战斗,达成目的。”王安节沉声回答,“某不知道山东行省还能够支撑多久,三天某虽然不敢打包票,但是凭借两淮军的能耐,应该**不离十。”

    “朝廷后续的粮草和援兵估计还需要四到五天才能够到达,咱们如果再这样干耗下去的话根本支撑不到朝廷的援手,更何况恐怕在场的诸位也不想到时候因为静候朝廷的命令而被冠上‘无能’的称呼吧?”江铎的目光在身边一众文武官员身上扫过,这些官员们都下意识的挺直腰杆,“所以本官希望,这一次两淮军放手一搏,山东行省能够在后面顶住。如果这一战胜了,少不了两淮军的荣耀,也少不了山东行省的功劳!”

    “末将(属下)遵命!”一众官员急忙应道。

    等到宋应龙和陈炤带着官员将领离开,江铎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伯诚(宋应龙表字)也是为了一方百姓,还望王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王安节轻笑一声:“能够被陛下选中,在此处为大明支撑一方天地的,又有几个是等闲之辈?某王安节尤其是那种小肚心肠之人,炎平(陈炤表字)的性子江相公也知道,两个直爽的人撞在一起,难免会有些争执。”

    江铎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再说刚才争吵的事,和王安节这样位居高位的人对话,大家点到为止就能相互会意,有的时候反倒是多说无益:“南面传来的消息,大雪封路、运河冰封,朝廷的援助想要到达,恐怕还得一段时间啊,不过据说陛下已经抽调禁卫军和金陵医护学院北上,如果这一批人能够抵达,倒是谢天谢地了。”

    从两淮到山东这一条路王安节是走过的,从南京过来需要多久,王安节自己心里面实际上也很清楚,刚才江铎所说的四五天实际上已经是乐观估计了。或许山东行省还需要支撑更久。

    “这个时候指望朝廷救援,或者河洛、两淮等地能够雪中送炭,可没有多大希望了,得靠自己啊。”江铎喃喃说道。

    “所以这一战,不能不打,而且不能不胜。”王安节眯了眯眼,看着舆图上犬牙交错的局势。

    或许他在想,如果是叶应武亲临,这一战会怎么打。(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七章 大雪满弓刀

    王翼周不知道这是蒙古鞑子第几次进攻了,这些一开始惊慌失措的敌人,在短暂的调整之后立即露出他们骇人的爪牙。

    王翼周想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茫茫雪原上由远及近的黑云,不知道多少蒙古骑兵从外面杀来,扬起的马刀让冬天惨淡的阳光都显得有些刺眼,刨动积雪的马蹄不断地落下又腾起,一道一道的身影从纷纷扬扬的雪粉中展露出属于他们的狰狞。

    这些蒙古鞑子甚至不知疲倦,不断地而向前冲击。

    了解内情的王翼周知道,这些敌人显然也是饿疯了,而且也因为周围的袍泽弟兄不断倒下而杀红了眼。济州府的风雪尚且如此,更往北蒙古鞑子的地盘上受灾情况更是可想而知。

    更有传言蒙古鞑子甚至已经开始吃人肉。

    “你在做什么,给老子顶上去!”一名都头看着缩在一道墙后面的王翼周,嘶哑着嗓子吼道。

    王翼周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蒙古鞑子又冲上来了,这些疯子简直不知疲倦,将两淮军的第一旅死死拖在这小镇上无法脱身。不过王翼周更知道,只要第一旅能够钉死在这里,让蒙古鞑子没有办法越雷池半步,那么等待蒙古鞑子的就只有灭亡。

    撑住,撑住!

    在这呼啸的风雪中,能够支撑到最后的就是胜利者。

    “杀!”王翼周低低的吼了一声,提起自己的刀盾,在断墙的空缺处直接翻身过去,几支箭矢呼啸着从他的头顶掠过,不过这几天得战场磨炼,已经让王翼周习惯了躲闪箭矢。

    不知不觉得或许他已经算是一个老卒了。

    一队蒙古骑兵顺着街道杀过来,刚才那几支有些盲目的箭矢就是他们射出来的。当王翼周正想找找刚才那个都头在哪里的时候,那都头已经从一片废墟中跳出来,随着他的还有几名弓弩手和火铳手。神臂弩和火铳向近在咫尺的敌人倾泻愤怒,而都头踩着箭矢的落点杀入蒙古骑兵当中。

    手起刀落,鲜血直流。

    看着不远处的激战,王翼周只感觉滚烫的热血将自己体内全部的疲惫都抹去,狠狠一咬牙,他也跟上都头的身影,撞入纷纷乱乱的人群中。

    另外两队蒙古骑兵显然也发现了这边的战况,纷纷策动战马冲过来。然而更多废墟中埋伏已久的明军士卒,也都吼叫着跃出废墟,手中的枪矛同时挺起,一支支火铳呼啸,刺破寒风。

    一石激起千层浪,随着这位于镇子西北侧一角的战场率先有了动静,整个镇子也仿佛在寒风中活起来。布置在镇子南侧的飞雷炮同时开始吼叫,虽然因为携带不便所以明军并没有火炮,不过这些飞雷炮也能够解决一时之需了。而镇子外围无数挖好的藏兵洞中,不断有明军士卒冲出,原本空空荡荡的镇子,瞬间被跃动的人影所淹没。

    一面赤色龙旗从镇子中心扬起,这是发动进攻的信号。

    大大小小的街巷中,还有外围的原野上,眼睛蓄锐、等候多时的明军士卒同时向距离最近的敌人发动进攻。

    而蒙古鞑子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冲入镇子的蒙古骑兵开始交替掩护着后退,而另外更多的骑兵正拼命向这边赶来。不断有大明和蒙古的士卒倒下,然而更多的人依旧毫不犹豫的投入这浩浩荡荡的厮杀当中,拼尽全力。

    “蒙古鞑子的骑兵正在从镇子外面绕过来,直奔咱们的飞雷炮阵地!”一名十将身上带伤,拼命跑过来。

    都头一脚踹开一名落马的蒙古士卒,随手拽起来身边的一名士卒,定睛看去正是王翼周,当即大声吼道:“王翼周,你带着其余人立刻前去镇子南侧支援,如果少了一门飞雷炮,提头来见!”

    王翼周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大吼道:“提头来见!”

    话音未落,立刻招呼几名士卒跟着他一起向后跑。而都头则是毫不犹豫的转身重新杀向第二批攻上来的蒙古鞑子。第二批的蒙古骑兵来势更为凶猛,尤其是按照蒙古人的算盘,这边暴风骤雨的进攻,也必然会使得明军抽调不出足够的人手支援南面的飞雷炮阵地。

    只不过他们没有预料到,明军竟然从第一线将大多数的士卒都抽调回去,只剩下少量的老卒在废墟之间游走。因为明军上下都很清楚,飞雷炮是在关键时候能够救命的,而且击退包抄的蒙古骑兵,也能够确保自己的后路万无一失,总比被蒙古鞑子包了饺子围困在这小镇中好。

    都头抄起来一把神臂弩,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两堵墙壁中间,几支箭矢几乎是擦着他的脚踝呼啸而过,叮叮当当敲打在地上。

    上面的命令已经传达到了都头这一级,死守此处三天,两淮军会发动大反攻。虽然不清楚反攻是怎么发起的,但是都头很清楚,今天才是第二天的上午,这也就意味着还有将近两天需要死守。

    这个时候最需要做的好事尽一切可能保存守军的器械粮草,并且尽量利用周围尚未完全坍塌的废墟和蒙古鞑子进行缠斗,甚至不惜诱敌深入,集中优势兵力一举绞杀。否则等到以后大多数人都战死的时候,恐怕想要这么打都没有机会了。

    隆隆的爆炸声不断响起,后方的飞雷炮还在尽一切可能向敌人倾泻自己的愤怒。无数的泥泞、雪粉和房屋的残余被气浪卷到空中,又重重的洒落满地。而最先冲入镇子中的蒙古骑兵,直接被这飞雷炮的爆炸抹去。

    “冲过去,冲过去!”都头隐约能够听清楚翻滚的泥泞背后那蒙古人的催促声。一名一名年轻的蒙古骑兵被他们的上官催赶着不断的冲入镇子当中,或许在他们看来,冲过飞雷炮的封锁,就能够抵达安全的地方。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

    一名一名的明军弓弩手、火铳手同时显露出身影,对着这些敌人扣动手中的扳机,箭矢和铁弹呼啸如风,而且有了人的瞄准,甚至效果比盲目射击的飞雷炮还要好。

    狭窄的街道上,就像风吹麦浪,蒙古骑兵一批一批的向前,一批一批的倒下。滚烫的鲜血染红了泥泞的地面,甚至就连马蹄翻动的泥土都已经变成了骇人的红色。而在这之前街道上也已经有了不知道多少他们袍泽的尸体,后面的人不断催赶、推攘着前面的人向前,而前面的人成排成排的在密集的箭矢和铁弹中倒下。

    当最前面一排的人倒下,第二排就会被自然而然的推上来,之后便是第三排、第四排······蒙古骑兵的尸体已经堆满了街道的每一个角落,而在他们不断向前的拱动下,街道两侧明军士卒驻守的死角和地洞不断被一个个清除。

    因为大多数的明军士卒都已经被抽调出去保卫飞雷炮阵地,所以这里的明军士卒命运和蒙古士卒差不多,基本上顶上去就只有死路一条。整个主街道两侧还有其余大街小巷之中,爆炸声接连起伏,显然是明军士卒直接点燃了身上的火蒺藜,拉着距离最近的蒙古骑兵同归于尽。

    箭矢呼啸着刺穿一名名士卒的胸膛,滚烫的鲜血在胸口绽放出美丽的花朵,洒在积雪上有热气升腾。

    都头心中暗暗发痛,这些都是两淮军的精锐、两淮军的骨干,就这么投入这一个小镇之中,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值当,但是都头很清楚,现在他们的脚下就是大明的土地,身后就是大明的子民,既然已经站在这里,大明的将士就已经没有退路,这已经不是值不值当的问题。

    想要越过合蔡镇,进攻大明的济州府,那就要先从两淮军第一旅全体将士的尸骨上迈过去!

    预先埋伏好的几根绊马索,上一次根本就没有舍得暴露,现在在带队都头的呼喊声中已经猛地弹跳起来,越来越向南靠近镇中心的蒙古骑兵被狠狠的掀翻在地,而明军将士呐喊着从大街小巷当中冲出来,虽然他们的人数并不多,但是没有人脚步慢下来,只是挺起手中的刀枪,微微弯腰,一道道目光之中带着浓烈不可化解的杀意。

    第一旅的新兵基本上都被抽调走去支援飞雷炮阵地了,这里留下的都是大浪淘沙之后的老卒。两淮军从淮南一路杀到应天府,虽然战绩比不上天武军和镇海军,不过也是经历过战火磨砺的,军中的老卒同样不可小觑。

    这些老兵们实际上大多数手中都已经有三四条蒙古鞑子的人命,早就杀够本了,早就已经不畏惧生死,所以这样呐喊着向前冲,更多的是为后面守卫飞雷炮阵地的士卒们争取时间,甚至这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他们的性命,他们都在所不辞。

    “快,给老子顶上去!”旅长手里提着一根狼牙棒站在镇子外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大声吼道,他手里的狼牙棒上,还有红白之物冒着腾腾热气,可以想象不久之前这根狼牙棒曾经直接将一名蒙古骑兵的脑壳直接砸碎。

    明军将士纷纷从他的左右两边同时跑过,向前冲击。

    王翼周跟着大队士卒到了镇子南面,才知道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恶劣。蒙古鞑子并不傻,在接连不断的攻击一直受挫之后,自然而然调整了进攻方法,直接采用自己最擅长的迂回战术包抄明军后路,因为对于明军来说最大的依仗——飞雷炮就布置在镇子南侧,只要能够捣毁飞雷炮阵地,减少了不少进攻的阻力不说,还能够大大挫伤明军的士气。

    而镇子的南面地势平坦、一马平川,根本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屏障物的,或许第一旅旅长现在站的这块石头已经算是镇子外的最高点了。以步卒在旷野抵挡骑兵的冲击,就算是疯子也不会这么干,因为这会导致步卒一方必然不小的损失,从而使得坚守的任务更加难以完成。

    但是旅长也很清楚,如果主动撤退进镇子的话,一来很有可能导致全线的崩溃,别说再支撑两天,恐怕几个时辰之后这镇子就是蒙古人的了,蒙古的骑兵也可以长驱直入,直奔并没有多少士卒驻防的济州府;二来也会使得飞雷炮这少有能够依赖的火器出现折损,对于第一旅来说,想要过日子这东西自然就不能丢。

    现在第一旅不只是要守住镇子,还要竭尽全力拖住蒙古骑兵的步伐。否则一旦蒙古鞑子骑兵绕过合蔡镇南下直插济州府,正在绕路包抄的两淮军主力自然就会扑个空,而整个济州府也会自然而然大乱。

    万般无奈之下,旅长只能以人命换时间,留下来老兵死守前面防线,其余的新兵全部拽出来,不断后退、层层抵抗,为飞雷炮撤入镇子中争取足够的时间,哪怕想要做出这一点需要付出很多人的性命。

    明军不打的惨烈一些,恐怕蒙古鞑子也不会继续强攻了。

    当王翼周在旅长前面跑过的时候,旅长突然大吼一声:“你,站住!”

    王翼周一怔,旋即诧异地回头看过去。旅长跳下岩石,打量了一番王翼周,沉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待在某的身边。”

    两名旅长的亲卫已经上前不由分说要架住他。

    “不行,某要冲上去,蒙古鞑子的骑兵都已经杀到这里了,弟兄们都杀上去了,凭什么不让我上?!”王翼周顿时一把挣脱开那两名亲卫,眼睛已经变得赤红,“你们别拦着老子,老子要和蒙古鞑子决一死战!”

    两名亲卫有些犹豫,而旅长缓缓上前,将手中的狼牙棒直接递给王翼周:“既然这么想去,那就给老子杀上去!别一口一个老子的,你现在还不配!等什么时候你到了你家爷爷、你爹爹的地步,再来此处猖狂!”

    王翼周一把接过狼牙棒,重重一点头,跟上明军将士冲锋的步伐。

    ————————————————-

    “你还是把第一旅扔在了合蔡镇。”陈炤缓缓的走到门外。

    呼啸的寒风吹卷他的衣甲,整个人仿佛都被冻住。

    可是王安节已经站在这里看外面飞舞的大雪足足半个时辰。

    “嗯,第一旅是两淮军最强的一个旅,这样的任务如果他们完成不了,那也就没有谁能够完成了。”王安节点了点头,淡淡说道。

    “可是翼周贤侄也在第一旅。”陈炤有些担忧,“这可是你们王家这一代除了宫中那位之外,唯一的一个子嗣后代了。这孩子还没有加冠,更没有娶妻生子,如果战死在合蔡镇,难道你还打算自己来继续给老王家延续香火不成?”

    “或许是王家上辈子杀戮太多,所以子嗣单薄。”王安节的声音低沉,转头看向陈炤,“某现在更关心的还是两翼的队伍都到哪里了,如果不能及时杀出的话,某担心第一旅支撑不住,蒙古鞑子会杀过来。”

    陈炤沉声回答:“第二军已经抵达了雷泽,必然能够按时杀到合蔡镇,现在就看第一旅能够在合蔡镇死守多久了,这死守,是在用人命填啊!”

    “而且从家父到某,王家在为国尽忠这件事上,从来没有皱过眉!”王安节眉毛一挑,转身走进屋中,“一旦翼周战死了,大不了下一个战死的是某!只要王家儿郎还有一人在,当洒尽最后一点赤诚之血!这一战,要么是两淮军全军覆没,要么是蒙古鞑子主动撤退,否则没有回转之余地!”

    掷地有声。

    呼啸的狂风似乎怎么吹都吹不散。

    (作者按:王安节父亲王坚,死守钓鱼城,使得蒙哥殒命,蒙古第一次南征功亏一篑;王安节在宋末死守常州,是江南最后一个进行长时间惨烈抵抗的城市,逼迫伯颜在城破后屠城,堪比明末之江阴。此父子之壮举,读史到此处,不觉掩卷感慨!)(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八章 决战合蔡镇(为书友狼狗保卫奴隶第一更)

    叶应武缓缓的放下了从济州府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奏章。

    蒙古鞑子抽调了大量骑兵南下,叶应武也不知道忽必烈是看透了自己的部署,还是这本来就是一次令人惊叹的巧合。

    关于北伐,任何一个大明人都想收复燕云土地,重现汉唐辉煌,叶应武自然也不例外,穿越七百年前来,正是为此。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叶应武急迫着想要北上,毕竟北宋的前车之鉴还在那里,从山东到关外,都是茫茫平原,利于骑兵奔驰,更利于骑兵穿插各个击破。

    所以一旦明军各主力战军向北快速推进,很容易露出破绽,让蒙古鞑子有机可乘。凭借忽必烈、伯颜、史天泽等蒙古老少将领的能力,只要能够抓住破绽,就会直接置对手于死地。明军有一支主力战军被击败,其余各路自然也都会随着而崩溃。

    叶应武可不想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拉出去,却如同百年前西军埋骨白沟河一样死伤惨重,最后甚至直接威胁到江山社稷的稳定,更是将北伐胜利的可能性无限缩小。

    所以叶应武宁肯采取步步为营的方法,从淮南将阵线推到山东、河洛和关中,这是第一步;再从这里向高丽、辽东和河西拓展,从而保证整个边境的稳定,处处威胁蒙古的后路和侧翼,这是第二步;接下来自然是同时出击,通过山东和高丽这两个跳板同时进攻辽东和燕云,并且以关中和河洛为中心向北直插山西,这样就能够尽最大可能收复已经失去三百年的燕云。不过这一步也是最惊险的一步,按照叶应武的计划,自然是来年夏秋季节施行比较合适,从而能够在冬天之前及时停下脚步。

    这一战一旦开打,绝对不是小事,因为这样是大明第一次有诸多主力战军参与的主动进攻,或者说是第一次像模像样的北伐,之前的战争要么是一个方向上的小打小闹,要么是对于蒙古的压迫进行大规模反击,按理说根本算不上大明主动收复失地的大规模动作。

    为此叶应武也多有准备,除了在江南大量囤积粮草和钱财准备转运北上以及编练新军以外,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将各路主力战军全部调集到边境沿线,同时又不引起蒙古鞑子过激的反应。

    这一次叶应武之所以对于两淮军的自发调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调动南京的金陵医护学院等进行全力支持,就是因为两淮军在济州府救灾之后,能够顺理成章的驻扎下来,这样就可以等到明年开春,随时准备向北进攻。

    不过谁知道蒙古骑兵也出现了,并且按照两淮军上报的战况,蒙古骑兵的数量已经越来越多,两淮军甚至不得不集中全力对付。叶应武很清楚这绝对不符合蒙古人劫掠的方式。

    劫掠素来都是一击不中,立刻撤退,绝对没有这种从各处抽调兵力想要决一死战的可能。这只能说明忽必烈或者主持燕云、河北防务的史天泽很想看着两淮军和蒙古骑兵决战,只要能够使得两淮军筋疲力尽,几个月甚至半年之中都没有办法北上,哪怕将大多数蒙古骑兵拼杀干净也已经足够。

    毕竟对于蒙古骑兵来说,这样的荒原、风雪,已经是最适合蒙古人作战的情况了,之前忽必烈几次南征也都是以这样的环境背景作为依托的,这也更能看出来蒙古人想要消耗两淮军战力的意图。

    一旦让他们达到目的,这一年恐怕叶应武北伐的计划又要打个折扣了,没有两淮军,叶应武自然不敢让天武军孤军深入。

    看着手中的军报,叶应武皱了皱眉,沉声说道:“继续督促天武军向山东进军,必须牵制蒙古鞑子的侧翼,甚至如果可能的话,协助两淮军直接北上进攻郓州、齐州和博州,巩固在山东行省的防线。”

    (作者按:齐州,今山东济南;博州,今山东聊城)

    既然蒙古鞑子不想让某前进,那某就索性彻底步步为营,你们都把肥肉送到某嘴边了,自然没有不咬一口的道理,而且还能趁着蒙古调兵遣将入侵、边境州府空虚的机会,再趁机一口吃下济州府北面的各个州府,从而使得山东行省这个大明北伐的跳板更大,有更多的缓冲地域,从而使得大明在这一带进退更加从容。

    张世杰郑重的应了一声,不过旋即说道:“陛下,那高丽和河西那边?”

    “这两边先不要轻举妄动。”叶应武微微皱眉,“咱们现在的粮草储备和火器储备并不多,很难同时供应三个战场,而且天寒地冻,并不适合大军出动。包括山东行省的战事也是这样,从蒙古鞑子那里讨到些好处也就可以了,如果咱们得寸进尺,恐怕蒙古鞑子也要考量考量是不是继续退让了。”

    “王将军应该可以胜任陛下的托付。”张世杰露出一丝笑容。

    叶应武轻轻叹息了一口气:“朕并不想着在这寒冬腊月动兵啊,毕竟对于蒙古鞑子来说这是最好的时候,但是对于大明的南方将士们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蒙古鞑子在冬天动兵,会是咱们的损伤要比平时增加很多,更主要的是他们只需要在每年冬天想办法挑起事端、大战一场,不管是能否取得成功,都可以使得大明在接下来的一年当中不敢随意出手,否则一旦失败便是伤筋动骨啊!”

    张世杰苦笑一声:“江南将士,生长于鱼米之乡,日日所见的都是徐徐春风、细细烟雨,北地苦寒大风雪,本来对他们就很是陌生,以至于各主力战军到了冬天,如果不定期进行拉练的话,很容易导致将士士气低落,而且各军驻扎在北方,冻伤的情况要比南方严重很多。再加上水土问题、伙食问题······并且不得不说的是,以后继续北伐,这种情况会愈演愈烈。”

    缓缓站起来,叶应武伸手撑着桌子看向张世杰:“所以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北伐大业,现在也要开始编练另外一支新军了,一支以北地人为主的新军,大量配备河西战马、武装以大明最新式耐寒火器的新军。”

    张世杰赞同的点了点头。只是现在山东、河洛的寒冷,就已经让很多士卒缺少斗志,更不要说以后继续向北。毕竟大明北伐可以选在春秋季节,但是驻扎却是要一直驻扎在那里,总归是要经历冬天的。

    而在冬天打仗现在对于蒙古鞑子来说,甚至已经成了拖延时间、克敌制胜的法宝,如果大明再不采取相对应的反制措施的话,恐怕以后每年春夏大明都能成功北伐,然后秋冬季节又被蒙古鞑子秋风扫落叶一般从北面赶出来,到时候别说是收复失地了,现在的土地都有可能丢失殆尽。

    “锦衣卫最近送回来的消息,更让朕怀疑蒙古鞑子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叶应武从桌子上拿起来一份奏章递给张世杰,“蒙古鞑子正在尝试着仿制咱们的火器,尤其是飞雷炮这种比较简便类型的,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时间才是最重要的,反倒是尚且还有的壮丁可以拿来大量消耗换取时间。”

    大明有信心在平原甚至草原上战胜蒙古鞑子,凭借的就是先进的火器,一旦这种最大的优势丢掉,甚至双方的差距有所缩小,大明的北伐都会更加困难。毕竟本来大明的对手就是忽必烈、伯颜之流,对于这些成名已久甚至是名传史册的蒙古帝王和将领,叶应武本来就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想象如果他们手中有了火器,还能不能对付得了。

    元嘉草草,赢得仓皇北顾。叶应武可不想再来一个“永乐草草”。

    张世杰也是急忙接过来奏章,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脸色就已经有所变化,霍然抬头说道:“也就是说如果现在大明还不抓紧向北进攻的话,恐怕咱们就只能等着蒙古鞑子的飞雷炮同样落在头上了?”

    叶应武郑重的点了点头:“所以朕现在最牵挂的是,到底有没有一支主力战军能够在关键的时候站出来,高举着大明的赤色龙旗追亡逐北,从而使得大明能够一战平定燕云。”

    “那陛下的意思是?”张世杰看向叶应武,“即刻?”

    “别无退路,别无选择。”叶应武咬牙说道,“就算是两淮军在山东损失惨重,今年之内,也必须要北伐!”

    张世杰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冲着叶应武郑重一拱手:“臣遵旨!只是臣有一事不明,既然组建此等主力战军,自当为北伐之主力,并且以后也将为大明永驻边疆,所以陛下打算以谁为统帅?”

    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容,叶应武缓缓前倾,看着张世杰:“姊夫,有没有兴趣下去带兵,带着咱们大明的儿郎,杀回去!”

    张世杰微微一怔,不知不觉得泪水已经漫上眼眶。

    他是张柔的手下,当初因为看不惯张柔给女真人还有蒙古人做狗,所以毅然决然南下,和自己的上司分道扬镳。张世杰虽然已经在这江南扎根,但是他的心中一直想着能够带领汉家儿郎杀回去,重新杀回那一片丢失的土地,重新让汉人成为那一片天地的主人。

    现在张世杰步步高升,一直走到兵部尚书的位置,又有皇亲国戚的光环,基本算得上人生顶峰了,如果说还有什么是他遗憾的,那恐怕是没有办法亲自带兵重回北方,实现自己多年来的心愿。

    自己要用实际行动告诉那些南方人,不只是南方的汉人才能够驱除鞑虏,在女真人和蒙古人铁蹄下饱受蹂躏摧残的北地汉儿,照样都是有血性的汉子,说什么也要亲手收回自己祖宗抛弃的土地!

    南方宋人没有孬种,北地汉儿也没有孬种!

    “宋人无法实现的还我山河,就让咱们在继续吧。”看着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的张世杰,叶应武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容,“姊夫,你还是兵部尚书,以兵部尚书官职领新组建之河洛军。”

    “臣,必当精忠报国,全力以赴!”张世杰躬身下去。

    叶应武轻轻的呼了一口气。

    与公,大明需要一个对北地熟悉的人来统筹北伐,并且起到一战平定燕云、定鼎大局的作用;与私,为了防止大明皇室失去对北方的控制力,也确实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皇亲国戚坐镇。

    于公于私,张世杰都是不二人选。

    ————————————————————-

    飞雷炮的炸点几乎是贴着明军士卒的脚步,前面的蒙古骑兵不断被气浪掀翻,而明军士卒冲入落马的蒙古士卒当中,手起刀落,鲜血迸溅。

    济州府,合蔡镇,第一旅奉命防守第四天上午。

    “援军未至,第一旅所部之飞雷炮损失过半,其余正向敌猛烈开火。我部之箭矢、火药已不足,上下将士正全力拼杀,虽青砖朽木,皆可为杀敌报国之依托。职部奉命死守此地,战至一兵一卒亦绝无后退之意!现蒙古人已合围镇子,如无支援,则此处为第一旅全体将士埋骨之地。末将徐晨,于合蔡镇”一字一顿的说着,第一旅旅长徐晨卓然站立在一处平房当中,目光透过漏风的窗户看向不远处激烈的战场,面上只有肃杀之色。

    王翼周放下笔,看着徐晨:“旅长······”

    “某会派遣十名亲卫护送你从东北侧突围杀出去,那是蒙古鞑子包围圈最单薄的地方,因为继续向前就是冰封的梁山泺,正常人不会选择这里突围,但是越不可能的地方就是希望越大的地方,只要你王翼周还有一口气在,带着这封信交给王相公。”徐晨淡淡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是却带着绝对不允许反对的语气。

    看都不看有些发怔的王翼周,徐晨伸手拿起自己的头盔:“另外告诉王相公,第一旅自徐某以降,为国效忠,誓死无悔。”

    “旅长,某不去!”王翼周霍然站起来。

    “王将军只有你一个儿子,王家满门忠烈,已经对得起这个国了,不能再牺牲了。”徐晨戴上头盔,正了正,“你们王家是好汉不假,但是这天下的功勋有数,总不能都让你们王家拿走。现在我姓徐的,也不要告诉你们,徐家也不是孬种!”

    王翼周还想要说什么,而徐晨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声说道:“告诉某,大明军规第一条是什么?!”

    打了一个机灵,王翼周挺直了腰杆:“大明将士,以效忠大明皇帝和服从军令为天职!”

    “那就执行命令。”徐晨转过头,径直向外面走去。

    房门推开,呼啸的寒风卷带着雪花扑面而来,杀声和爆炸声接连起伏。

    突然间想起来什么,徐晨摆了摆手,一名亲卫拿起花名册交给王翼周。徐晨淡淡说道:“信可以送不到,但是这花名册必须要交给将军。第一旅这么多将士,不能白白战死在这里。他们应该被铭记。”

    沉默了良久,王翼周冲着徐晨离开的背影郑重一拱手。

    实际上第一旅在四天的惨烈激战中已经损失的差不多,整个合蔡镇内外每一个角落几乎都可以找到交织在一起的大明将士和蒙古人的尸体。好在天气严寒,大雪纷飞,否则恐怕这么多尸体一直不处理早就已经爆发传染疾病,将双方都拖垮了。

    当徐晨走出屋子的那一刻,就在二三十丈远的地方,一面赤色龙旗被硬生生的炸飞上天,紧接着爆炸声随着风声而来。徐晨很清楚,那是一个撤退不及时的飞雷炮阵地,直接和如同草原狼一般凶狠扑上来的蒙古鞑子骑兵同归于尽。

    这一战,打得太惨烈了。

    徐晨不知道按理说昨天就应该到的援军现在在哪里,他只知道,自己拼尽全力、第一旅将士丢尽了性命,恐怕最后什么胜利都换不回来。

    “要结束了。”周围的士卒已经越来越少,伤兵们正在不顾都头和十将们的反对,争夺最后的几枚火蒺藜。与其落到蒙古鞑子手里备受凌辱,还不如拉上几个敌人,死的痛痛快快。

    一名都头大步走到徐晨面前:“旅长,蒙古鞑子快要杀上来了。”

    徐晨知道都头想要问什么。

    援兵,援兵在哪里?!(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九章 百战碎铁衣

    “你去引开那两个蒙古鞑子!”十将低声吩咐两句,然后看向身边的王翼周,“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快点儿走,只有能够冲过这一片空地,再往前就是树林和梁山泺,哪怕冰面难行,也比被蒙古鞑子缠住来得好。”

    王翼周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一名明军士卒已经窜出藏身之处,向着斜地里跑去,而哨戒的十多名蒙古骑兵纷纷吼叫着追上去,手中马刀同时扬起。

    “跑!”十将低吼一声,几个人同时跳起来拼命向前。

    蒙古骑兵已经将那名当做诱饵的士卒包围,很快风声中就带来火蒺藜爆炸的声音。不过拼命奔跑的王翼周他们没有一个人回头。回头就会慢下来,而不惜以一个人的性命换来的时间,经不起这一丝一毫的浪费。

    每一个人的牺牲,都必须死有所值!

    蒙古人似乎也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纷纷调转马头。只不过他们看到的就只剩下消失在树林中的几道身影。

    冲进树林,断后的弓弩手立刻转身蹲下,端起手中的神臂弩对准在外围徘徊游荡的蒙古骑兵。而十将拍了拍王翼周的肩膀,沉声说道:“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王翼周一怔:“什么意思?旅长不是让你们同某一起返回济州府么?”

    十将沉默了片刻,回头看着激战正酣的小小镇子:“第一旅除了你,自旅长以降,或许都会战死在这里。全旅这么多人,每年清明的时候,有一个人惦记着,帮忙洒点儿酒、念叨两句,上柱香,就已经知足了。”

    话音未落,十将看都不看脸色惨白的王翼周,径直招呼身边士卒向着树林外面走去,哪怕外面蒙古骑兵正心有不甘的来回游弋,翘首以待猎物自己送上门来;哪怕漫天的战火和士卒的咆哮最后都会化为尘土;哪怕他们的抵抗在别人眼中是那样的可笑。

    但是每一个第一旅将士,都没有退缩和置身事外的权力。

    他们需要执行他们奉为铁律的军规,他们需要履行自己作为军人的职责。坚守这一方土地,永不后退!

    “这里依山傍水,倒是一个埋骨的好地方。”十将突然没头没尾的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周围的士卒们都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生同衾,死同穴。

    王翼周的眼眶已经湿润,十将他们离开,或许自己就成了整个第一旅上上下下数千人唯一的幸存者。刹那间王翼周甚至开始怨恨自己的身份,如果自己不是王安节的儿子,如果自己不是老王家的独苗,或许自己早就已经轰轰烈烈的和杀上来的蒙古鞑子同归于尽。

    临阵逃脱,对于一个士卒来说,还不如战死。

    但是他别无选择,因为整个第一旅拼尽全力抵挡蒙古鞑子、全军尽墨,这样的光荣和壮烈,需要有一个人去证明,还有王翼周身后包裹里面沾血的花名册,那是每一名第一旅将士曾经活生生存在、曾经欢声笑语、曾经浴血奋战的证明,王翼周无论如何也要把这花名册交到自家爹爹那里,否则朝廷没有战死将士的籍贯姓名,也没有办法给他们的家人发放军属补贴。

    缓缓攥紧拳头,就当王翼周准备咬牙离开的时候,前面十将他们突然停下了脚步。王翼周微微一怔,刚想要询问,不远处的声音就已经回答了他的疑问。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很快一丝黑线出现在天边,并且逐渐变大。一面面赤色的旗帜迎风出现。南面、北面、西面,四面八方,不知道有多少明军将士正在拼命向这边冲击。

    援军,援军!

    十将有些难以置信的伸手捂住脸,缓缓的跪倒在地。他身边的士卒互相对视着,甚至连手都在颤抖。

    “杀回去,杀回去!”王翼周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刀,狠狠地推开前面两名士卒,第一个冲出树林。

    十将他们已经反应过来,此时也顾不上什么旅长的命令,手中的刀枪纷纷举起,紧紧追上那一道孤单的身影。但是实际上那一道身影并不孤单,因为在他的左右两侧,千军万马奔流而来。

    树林外面那一支蒙古骑兵已经没有了踪影,甚至就连小镇各个方向的蒙古骑兵也都在拼命收缩,只不过为时晚矣。他们还没有占领小镇中间的几间房屋,剩下只有百余人的第一旅还在顽强抵抗,而小镇当中其余道路在几天的激烈战斗中多数都已经被截断,道路上满满都是各种各样的木头、石块,根本没有办法通行,所以从各个方向进攻的蒙古骑兵,在尝试收缩汇合失败之后,不得不各自为战。

    一面面赤旗飘扬舞动,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明军士卒在拼命的向这里冲来,只能看到漫山遍野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影,只能看到那一个个黑点逐渐放大、越来越近,也只能看到,风雪之中一支支直冲向天空的枪矛。

    钢铁的浪涛狠狠的拍打在惊慌失措的蒙古骑兵当中,这些草原上的金雕已经折却了双翼,在越来越多的大明军队当中左冲右突,却难以找到合适的突破口,狭小的镇子仿佛扮演了一个地狱的角色,无数的蒙古骑兵被明军长矛手逼着退入镇子当中,又被逼到墙角,最后成为长矛下的牺牲者。

    “弟兄们,援军来了,杀!”徐晨提着他那个骇人的狼牙棒,第一个迎着风雪冲了出去。身边剩余不多的明军士卒,都看到了绝处逢生的机会,更看到了报仇雪恨的机会。

    整个第一旅被蒙古鞑子按在这个小镇当中艰苦的打了足足四天,全旅上下只剩下百人尚在,这是怎样的惨烈,又付出了怎样的牺牲。那些战死的将士,终究没有白白将自己的鲜血抛洒在这一片北国土地上,也没有白白的为了保护这一方土地而付出生命。

    明军骑兵是最后加入战场的,他们绕着八百里梁山泺跑了四天,总算是没有错过这规模宏大的会战。上千名骑兵如同一把锥子,直接凿穿了蒙古骑兵单薄的防线,而蒙古骑兵也随之崩溃,向四面八方躲闪,甚至不愿意和这支来势凶猛犹如凶神恶煞的明军骑兵交手。

    马槊上的白缨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明军骑兵们飞快的在街道上飞驰,驱散残余的少量蒙古骑兵,开辟出道路,而后面专门组织的突击队,在集中使用的大量火铳、劲弩的掩护下直接冲入镇子中,大明的赤色龙旗再一次骄傲的在这合蔡镇的每一个角落飘扬。

    王安节一把拽住马缰,翻身下马,身边的亲卫向四下里散开,负责警戒。

    徐晨将狼牙棒直接插在地上,向前走了两步,刚刚想要躬身行礼,一种无力的虚脱感就已经漫上心头,还不等他用手支撑,两眼一黑,已经倒在地上。而王安节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搀扶。

    旁边的一名士卒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将军,旅长已经四天没有合过眼了,他让弟兄们轮流休息,但是自己却一直在硬撑着,生怕蒙古鞑子在关键时候发动进攻。”

    王安节环顾四周,第一旅能够好好站在他面前的,实际上就只有二三十个人了,剩余的那些都是还能喘气的伤兵。几乎人人身上都满是鲜血,而小镇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敌我尸体枕藉。

    “是某来晚了,路上风雪甚急,以致耽搁了行程,使第一旅近乎全军覆没。”王安节搀扶着徐晨,喃喃说道,“如果再晚来一个时辰,恐怕蒙古鞑子已经通过此南下之咽喉要道,直插济州府。”

    周围的明军骑兵们都默然不语,只是微微低头,向战死在这里的袍泽们表示自己的哀思和敬意。

    “爹爹!”王翼周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他一手提着带血的刀,另外一只手中还有一颗蒙古鞑子的首级。

    王安节看着仿佛从地下冒出来的儿子,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不过旋即被喜悦所代替,上前一把抱住王翼周:“还活着,还活着就好啊!”

    王翼周随手丢掉首级和刀,一把推开王安节,然后在王安节诧异的目光当中将背后包裹当中的花名册取出来,单膝跪地郑重的捧着花名册递到王安节的面前:“爹爹,此为两淮军第一旅全体将士之花名册,还望爹爹能够按照花名册抚恤战死将士、为剩下的弟兄们请功!”

    长长叹了一口气,王安节伸出手接过来花名册,实际上这一个册子为了携带方便,使用的纸张很单薄,所以并不重,但是王安节捧在手中,顿时有重若千钧的感觉。

    因为这薄薄的花名册上,每一个名字都曾经鲜活,每一个名字都能够象征倒在这里的一道身影。他们或许已经流尽鲜血,倒在某一个角落;他们或许已经引爆了火蒺藜和蒙古鞑子同归于尽,以至于找不到半片衣衫。但是他们的灵魂似乎从未逝去,一直附着在这花名册上。

    王安节的声音有些嘶哑,不过却还是朗声说道:“某王安节,在此立下誓言,每一个战死的将士,都不会白白牺牲,你们的鲜血,不会白流,大明付出的代价,蒙古鞑子要加倍偿还!”

    ——————————————————————

    大明永乐二年,元月初六。

    持续了多天的风雪刚刚平息,整个南京城都沉睡在瑟瑟寒风当中。古人以正月十五作为整个新年的结束,所以在正月十五之前,官员除非有紧急事务,所以一直都是休沐的,大明延承前朝制度,亦是如此。官员不出门,各个府邸实际上也都处于大门紧闭的状态,没有这些达官贵人拉动商贸,整个街道上本来开门就不多的几家商铺,也没有多少人影,平添几分凄冷寂寞,恰恰和满地的爆竹碎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这距离正月十五还有很多天的日子里,大多数人都直接选择缩在温暖的被窝中享受一年到头少有的长假。

    不过昨天从皇宫中发下来的圣旨,却是让整个南京为之震动。陛下下旨提前召开年后第一次朝会,虽然并不是大朝会,需要整个京畿的官员都屁颠屁颠的到大殿下面候着,但是作为整个大明王朝中高层领导者的政事堂三位相公、六部尚书侍郎、翰林院和学士院的大学士、御史台监察御史和都御史甚至还有资政殿幕僚,必须全部到场,可谓是济济一堂。

    寒冷的冬天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翰林院大学士刘辰翁一边搓着手哈热气,一边看向旁边的兵部尚书张世杰:“张相公,敢问是什么泼天的大事,竟然让陛下在大年初六就召开朝会?”

    张世杰笑着说道:“刘相公怎么就一口咬定某知道?”

    旁边一向和刘辰翁同进退的学士院大学士邓光荐不由得轻笑一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这种大事,每年都有固定的时候,而且翰林院和学士院也会参与其中,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不是祭祀这里的事,那便是哪里又爆发了战争。”

    顿时张世杰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沉声说道:“山东行省受到雪灾,这件事想必两位也有所耳闻,蒙古鞑子在这期间想要趁火打劫,不过被两淮军击退了,因为此事属于边境冲突,陛下也没有打算趁机发动大规模北伐,所以并没有对外公开。想来陛下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召开朝会。”

    刘辰翁和邓光荐点了点头,这些边境冲突对于大明来说还真的没有到召开大朝会兴师动众的地步,所以陛下此次必有其他目的。就当两人和张世杰低语的时候,前面传来一声呼喊,叶应武在两名婢女的簇拥下缓缓走上龙椅,数日不见陛下的威严似乎更添几分。

    尤其是叶应武去年从河洛回来就已经临近年底,所以只是穿常服依次接见了这些主要官员,并没有召开大朝会,所以大家算起来也有半年多没有见过身穿朝服、头戴冠冕的皇帝陛下了。

    当下里一众大臣都不敢和陛下直视,在文天祥的带领下躬身行礼。

    “诸位爱卿平身。”叶应武一丝不苟的回答,紧接着没有丝毫停留开口说道,“合蔡镇一战,两淮军第一旅近乎全军覆没,两淮军已去四分之一,可以说是元气大伤,而山东行省在此次战火和雪灾当中,百姓多有损失、拖家带口流亡者众。山东行省作为大明在河北的唯一一个行省,也是直面向蒙古鞑子的行省,绝对不能有这么大的动荡,所以政事堂和户部、工部拟定的赈灾重建计划,下面各部务必要全力配合。”

    下面的官员们虽然不是很清楚叶应武为什么开门见山就直接下达自己对于山东行省赈灾的指示,不过大家身在高位,眼界也比别人宽广,自然明白山东行省的重要性,更很清楚就算是掏空国库,也必须要保证山东行省的稳定性,否则很可能威胁到的就是大明的安危。

    “朕这一次在大年初六召集诸位,山东行省赈灾是一个问题,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朕想知道,在场诸位卿家对于北伐的看法。”叶应武的声音依旧平稳,一字一句吐出来,自带着王者不可反抗的威严,“每年开春第一次大朝会,便要决断朝廷未来一年之中的祭祀与征伐大事,而对于大明来说,现在南洋、东洋、河西都已经平定,吐蕃也已经开始着手纳土的事情,吐蕃行省的设立指日可待,所以到了现在,大明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对手,也是至始至终大明虽然不断战胜,但是从来没有彻底消灭和降服的对手。”

    当叶应武的话音徐徐落下,整个大殿当中鸦雀无声。

    当北伐这两个字从叶应武口中流出的时候,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震。

    三百年的南北割据和烽烟不断,三百年的高歌猛进和蹉跎失败,三百年的奇耻大辱和梦寐以求。

    刹那间,整个大殿上所有官员的目光都变得凛冽起来。

    而坐在龙椅上,叶应武的嘴角边掠过一丝笑意。

    下面的每一个人,在自己所在的那个时空,都有一个鲜明的标记。

    主战派、北伐派。

    无论是因缘巧合也好,是故意为之也罢。

    就在这一天,自己的面前,一群本来应该蹉跎余生的主战派,在砭人肌骨的寒风当中,一齐挺直了腰杆。

    三百年,太久了。

    漫长的如同大梦一场。

    ——第七卷·清平乐,完——(未完待续。)

第五百章 等闲识得东风面(为书友狼狗保卫奴隶第二更!)

    大明永乐二年,立春。

    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弥漫了一冬天的阴云和寒冷,除了远山山巅还能够寻觅到一点儿白色的踪迹之外,冬天在这个世上不再留下任何痕迹。河水奔流、草长莺飞。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对于农耕占据主体地位的华夏来说,绝对是最好的季节,也是农民们盼望了整个寒冬的季节。而立春这一天,则是整个春耕的开始,象征着一年新希望的播种,带着人们对丰收的祈祷。

    “朕还记得,上一次参加这春耕大典的时候,还是在兴州呢。”叶应武身上只穿着一件普通的团龙黑袍,如果不是周围有里里外外禁卫军护卫的水泄不通,恐怕谁都看不出这位就是整个大明的主人。

    站在叶应武身边的文天祥笑着点了点头。春耕是每年最重要的事情,在前宋的时候春耕大典也会由皇帝陛下亲自耕作、祭天,表示对于上天的尊敬和对新的一年能够丰收的祈求,为此在南宋行在临安城外,还有一块专门开辟的八卦田,专门作为皇帝祭天和像模像样扶犁耕地的地方。

    今年大明皇帝陛下亲临春耕大典,如果能够一睹真龙天子容貌,绝对是可以向左邻右舍夸耀一辈子的事情,所以几乎整个南京城方圆二三十里的百姓都已经云集在这钟山脚下。

    灵秀钟山,本来就是大明都城南京城外最重要的祭祀之处,大明的天坛以及死难将士的忠烈祠、忠烈墓园都在这钟山上,沿着山体摆开,更为钟山平添几分神圣。而作为一年祭祀活动里重中之重的春耕大典,自然也在这钟山下,因为无论是百姓还是朝廷官员都相信,钟山的灵气和庇护能够让他们在未来的一年中生活美满、土地丰收。

    随着时间的推移,百姓已经越聚越多,南京府不得不出动衙役在各个专门开辟的空地当中维持秩序。

    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百姓,叶应武的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

    当人走到了更高的位置,转头去看当年的辛苦打拼,自然而然就会感慨万千,文天祥是陪着叶应武一路走过来的,听叶应武说到在兴州时候的春耕大典,一时间竟然也有些心驰神往。

    那时候叶应武刚刚取得了襄阳之战的胜利,虽然春风满面,不过还远远算不上整个前宋朝廷的重要人物,甚至就连贾似道都还在琢磨着怎么对付越来越桀骜不驯的江万里他们,而不是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年轻人身上。而当时叶应武他们在春耕大典上讨论的还是怎么才能动员更多的民众为兴州开凿水库,而现在他们只需要说出一句话,就能够决定千万人的生死。

    漫漫长征路,自己终于走到了现在。

    叶应武负手站立,看着正在忙碌布置春耕大典会场的百姓,嘴角边不知不觉露出一丝笑意:“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朕和这些百姓的距离,依旧没有多少改变。”

    文天祥微微一怔,同样也是点头轻笑。叶应武素来看重百姓,这是朝廷上官员众所周知的,这一次能够和百姓保持这么近的距离,对于叶应武来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前面两位大佬发出由衷的笑容,侧后方小心跟着的南京府知府也是轻轻松了一口气,龙颜大悦,说明自己今天的安排甚合陛下心思。

    “山东行省的雪灾抚恤重建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有陆君实亲自坐镇,倒是少了很多和朝廷来往沟通上的啰嗦和麻烦。”叶应武微笑着说道,“而且这一次雪灾造成大量的流民,其中有不少是青壮劳力,两淮军正好借着这机会大量弥补了第一旅的缺口,使得两淮军正在以超乎咱们预料的速度恢复元气,或许真的能够在今年之内重新变成一支满编制的主力战军。”

    文天祥点了点头:“更重要的是合蔡镇一战,无疑给两淮军提供了最好的练兵经验,这种在恶劣天气下的硬仗、包围战,本来就很能锻炼一支主力战军的长途奔袭能力、死守防御能力,而且现在蒙古鞑子兵力不足,想要痛痛快快的打这么一场围歼战,还真的没有那么多机会。”

    “只是牺牲多了些。”叶应武轻轻叹息一声,“都是大明的好儿郎,朕还不想看着家家披麻戴孝。连年来的战争,不但使得大明的百姓人口增长缓慢,而且使得很多年轻劳力出征在外,只留下孤寡老弱,再这样下去的话大明早晚会要面临劳力不足的窘境。”

    叶应武说的是事实,实际上自从前宋端平入洛以来,二十多年间战火就没有平息过,大量的青壮劳力战死在沙场,导致民间本来就有很多破家之人,只不过因为前宋三百年的底子很厚,所以才没有一时半会显得窘迫。然而饶是如此,叶应武也一直在实行精兵策略,从而尽最大可能减少对于民间青壮劳力的调遣。

    不过随着大明已然在各个战线和蒙古人来往交手,以及对于南洋和河洛的移民,使得大明现在的青壮劳力显得甚是缺乏,以至于两个多月过去,两淮军在合蔡镇一战中的缺口还迟迟没有补上,毕竟就算是朝廷再怎么想要征兵,也得考虑考虑近来春耕的问题。

    甚至现在大明正在进行的运河疏浚工程、南方直道修建工程、刘家港船厂大规模扩建工程,都是以蒙古战俘、南洋奴隶作为主要劳力,而大明的本地汉人只是以监工的身份出现。

    “现在大明在北线有河西神策军、关中天雄军、河洛天武军、山东两淮军、高丽镇海军,但是各军或多或少都和蒙古鞑子有所交战,兵员缺口不一而足,总共估计起来应该有二十五万左右兵力。”叶应武沉声说道,“另外再加上准备进驻河洛的荆湖军和充当二线的大理军、静江军,大明可以动用的北伐兵力应该在三十五万到四十万上下。”

    “陛下认为人数还是不够?”文天祥顿时皱了皱眉,他身为大明的左丞相,就算不是户部尚书,自然也清楚大明现在还有多少的民间丁壮,“可是现在大明经过几次大战的消耗,在民间恐怕很难······”

    叶应武回头看了文天祥一眼,淡淡说道:“还有两支队伍,一支是正在组建的东瀛军,还有一支是朕身边的禁卫军。”

    “东瀛倭人和高丽人能够担当得起北伐的重任?”文天祥顿时有些诧异,大明有一支以南洋士卒为主的静江军就已经在朝野颇多非议了,现在陛下又要组建新的东洋士卒为主的军队,文天祥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来自下面的压力。

    毕竟在很多自诩为鸿儒的人心中,北伐这种大事,功劳自家汉人分都还不够,为什么还要外人掺杂起来。更何况夷汉有别,大明怎么能够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这些蛮夷人身上。

    叶应武沉声说道:“只要告诉他们他们是在为什么而战,朕相信他们甚至可以做得比大明将士还要好。难道宋瑞你忘了当时成都城的静江军么,那些真腊人和安南人作战勇猛程度丝毫不亚于川蜀军。”

    文天祥微微错愕,叶应武说的是事实,因为对于这些民族的人来说,如果他们想要在大明的奴役之下寻觅到活路,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加入大明军队,通过自己实打实的军功为全家换来大明百姓的身份。正是因为有这样诱人的条件,所以当时静江军中的真腊人、安南人才拼命的向前冲峰,而事实证明大明确实也没有亏待他们,全部按照之前约定落实下去,这也使得南洋土著们更加积极的报名参军,很快就使得大明在南洋重组了两支主力战军,从而随时可以将宣武军北调。

    有了这些南洋土著的例子,那些东洋倭人和高丽人自然不会落在后面,毕竟军功是有限的,让别人抢走了自己还不知道需要等到什么时候。更何况东洋的高丽和日本本来就是受华夏文化影响最深的地区,那里的百姓自然也更容易对大明产生认同和向往,所以只要叶应武拍板、下面兵部没有异议的话,恐怕大明很快就可以依托东洋拉起来一支到两支主力战军,别看一支主力战军五万人,人数并不多的,但是要知道经历这么多年的血战,大明能够拿得出手的主力战军也就只有六七支了,而蒙古那边的情况更为凄惨,毕竟现在蒙古甚至还有内部矛盾牵扯,所以兵力早就严重不足,否则也不会大量征调渤海人、女真人等蒙古曾经大屠杀过的民族加入军队。

    相比于蒙古那边所用的女真人、渤海人、唐兀人等炮灰,显然大明这边的炮灰质量要高上很多,并且再配备大明先进的火器,进行正规系统的训练,恐怕就算是独当一面也不是可以了。

    现如今随着大明疆域的拓展和对周围藩属国以及征服土地不断进行的文化、军事、经贸影响,已经使得大明拥有对周围无比强大的控制力。现在大明的宗主国,已经不是前宋那样花钱买来、只为让安南等跳梁小丑不要惹是生非的宗主国,而是切切实实能够操控周围藩属**队甚至政权的宗主国。这才是叶应武为什么有信心能够在今年或者明年内进行北伐的信心和底气所在。

    朝野上下最关心的兵员问题,在叶应武这里恰恰是最容易解决或者说实际上已经解决了的。

    看着叶应武微笑负手站在那里,文天祥心中感慨万千。他不知道叶应武布下这么大一个局耗费了多少的心血和精力,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北伐的临近,使得叶应武不用将底牌藏着掖着,恐怕到现在文天祥还是浑浑噩噩在为大明缺乏的丁壮和兵员发愁。

    想起来当时叶应武下南洋时候,朝野清一色的反对声音,文天祥不由得发自内心的叹息一声。当时诸多臣工反对,是因为他们看的终究没有陛下远,甚至双方的思想境界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文天祥不知道这更多是因为叶应武多了七百年的经验,尤其是这七百年中有四个朝代的变换更迭,更是可以让叶应武得到更多的经验和教训。但是文天祥很清楚,在叶应武的手掌下,大明必然会以最惊艳的方式取得整个北伐的最终胜利。

    三百年的梦想,从来没有距离终点如此接近,以至于几乎触手可及。

    而又有谁曾想过,在区区几年前,这还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

    礼炮声咚咚响起,文天祥转身一拱手:“还请陛下主持春耕大典。”

    一头巨大的春牛已经被上百名大汉抬了出来,而百姓们在看到这一头巨大的春牛时候,纷纷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这欢呼声从钟山脚下一直传到远处的城中。

    早就搭建好的高台伫立在那里,叶应武缓步走到台下。

    一身朱红色团龙深衣的陆婉言已经站在那里,见到叶应武过来,缓步迎上去:“臣妾参见陛下。”

    叶应武点了点头,皇后娘娘当面,周围的禁卫军士卒和文天祥等官员也都毕恭毕敬的行礼之后退开。叶应武伸手轻轻握住陆婉言的手,纤纤玉手有些冰凉,叶应武有些无奈的说道:“春寒料峭,还要在外面站着,真是辛苦婉儿了。”

    “夫君这是说的什么话!”陆婉言顿时嗔怪一声,“妾身是不只是叶家的大妇,更是大明的皇后,身在其位当尽其职,这春耕大典本来就应该天子与皇后共同执锤击碎春牛,如果妾身不在,朝野上下,又该如何议论纷纷?”

    叶应武感动的连连点头,陆婉言却是轻笑道:“万民皆在,你倒是放手啊,否则让别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反正看到的人也不少了。”叶应武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更何况你我携手上前,更能体现大明皇室之和睦,帝后和睦,则天下无忧,岂不更好。”

    陆婉言秀眉微蹙,终究还是没有抽出手,只是微微向前和叶应武并排,然后用只有两人才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夫君最擅长的,恐怕就是这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翻了翻白眼,叶应武没有和自家娘子计较,两人就这样携手缓步走上高台。而看到帝后的身影出现,高台下成千上万的百姓和禁卫军同时跪倒在地,行三拜九叩之大礼。

    此时的皇帝陛下就是苍天的化身,当得起这三拜九叩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明万岁万岁万万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高声呼喊,一浪一浪的呼喊声迎面拍打。无论是禁卫军将士、还是南京府官员,更或是下面这些黑压压的百姓,都在拼尽全力高声呼喊着。一道道身影整齐划一的拜倒,像是大海的浪涛翻滚。

    远远近近,仿佛整个天地都在这万岁之声当中震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向站在高台上那个身穿龙服的年轻人折腰。

    随着声音渐渐平息,天地之间再一次安静下来,仿佛有什么阻断了外界和这钟山脚下的春耕大典会场,让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只能竖起耳朵倾听高台上那个人的命令。

    “万民平身!”寂静而肃穆之中,叶应武的声音显得分外洪亮。

    无数的身影缓缓站起来,一道道目光落在高台上,也落在龙凤帝后身上。

    叶应武和陆婉言同时伸手拿起盘子中的铁锤,不过叶应武似乎是故意慢了半拍,等到陆婉言手落在木柄上时,自己的手方才恰巧落在陆婉言手上。再一次为她遮挡住外面的寒冷。对于自家夫君这温暖的小动作,陆婉言心中暖洋洋之余,更是微微侧身,流露出一丝微笑。

    仿佛春风融化了寒冰,唤醒沉睡的生命。

    又仿佛晓光刺破黑暗,带来一天的温暖。

    两人站在高台上相视一笑,然后将锤子重重砸下。

    无数的裂纹爬上春牛的脊背,很快整个春牛就裂为碎片。

    整个钟山,再一次被欢呼声淹没。(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一章 无边光景一时新

    珠帘低垂,残香轻飘。

    叶应武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又重新躺倒。

    料峭的春寒终于过去,这几天已经越来越暖和,尤其是一场春雨降临,仿佛宣告春天的彻底来临。窗外的暖风送来淡淡的花香,宫中御花园里种植的桃李已经开始争奇斗艳,引得后宫佳丽倾巢而出,同赏美景。

    虽然按照叶应武被惠娘吐槽为狭窄的心态来看,这些后宫嫔妃赏花是次要的,想要创造和陛下相处的机会才是主要的,但是叶应武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实,那就是随着大明征伐四方,自己的后宫也不可遏抑的庞大起来。

    之前陆婉言还曾经出面代表叶应武拒绝礼部为陛下选秀的建议,但是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陆婉言如果继续出面的话,恐怕就要有一个“妒妇”的帽子扣到头上了。叶应武也想不出来别的法子,所以也就随着礼部去了,毕竟在礼部还有天下万民眼中,皇帝本来就应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也得有八百,如果皇帝总是明确拒绝的话,那么就肯定是皇帝陛下自身有问题了。

    不是那里不行了就是喜好男风。

    叶应武还不想让自己成为天下花街柳巷当中的八卦消息主角,所以在礼部的奏章上痛痛快快的盖章了。

    说句实话,本来礼部选送的秀女实际上并不多,主要也是从教坊司新抄没得到的官员商贾家眷中遴选合格者,并没有在民间进行大规模的选秀。虽然叶应武很是怀疑礼部老尚书陈宗礼早就已经在教坊司当中预留了大量的符合标准、姿色秀美者,否则教坊司不可能这么快就让叶应武的后宫扩大了足足三倍,但是叶应武也只能认了。但是谁知道不只是教坊司来了这么一手,在外征战的大明将领们似乎也对于扩大陛下后宫有着很大的癖好。

    梁炎午给陛下送来一位吐蕃公主不说,紧接着范天顺和刘成就把很多日本世家的女人给叶应武打包发过来了,而且还一副忠心耿耿、为陛下造福的模样。在这之后叶应武也就只能庆幸,至少南洋张贵、李芾他们还很贴心的没有又矮又黑的南洋土著女人送入宫中。

    新年过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刚刚结束,文武百官都在忙碌着大朝会上布置下来的任务,从政事堂再到下面六部、学士院、翰林院以及御史台,仿佛都在这暖暖的春风中彻底活络起来,甚至用“鸡飞狗跳”来形容或许更妥当。这一切的后果就是,布置下去任务的皇帝陛下,在下面官员没有把各项事宜安排妥当重新上报之前,反倒是最清闲的,每天最多也就是和政事堂三位丞相或者御史台监察御史、翰林院翰林大学士打个照面,听一听他们昨天的工作汇报。

    甚至有时候没有什么大事叶应武甚至都懒得听取无聊的汇报。

    当然,叶应武也不用担心这些极少数能够上达天听的官员会有欺君罔上的行为,一来他们现在的位置实际上就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必要给陛下汇报什么“天下太平”的虚假消息,二来在暗处大明的锦衣卫和六扇门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履行自己的责任,每天都会有各地六扇门和锦衣卫的情报送上叶应武的案头,拿来和百官呈递的奏章相对比,看双方的报告之中是否存在偏差。

    更何况文天祥他们的人格品质叶应武再清楚不过,这种防范措施实际上只是给后代们未雨绸缪,自己实际上不用过多的担心什么。

    “夫君要起床么?”惠娘拥衾坐起来,正好遮盖住自己勾人心魄的身躯。对自家夫君时常的“兽性大发”有了应对经验,惠娘素来都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免得这家伙大白天的也要播撒雨露。

    叶应武笑着说道:“慌什么,今天一天还没有什么大事需要某操劳,还是躺在床榻上舒服。”

    相比于陆婉言时刻保持在外的庄重、赵云舒和絮娘等人的羞涩,王清惠更加孩子气一些,或许也是因为在叶应武的羽翼庇护之下,她相比于其他姊妹,并没有经历太多的伤心风雨,也没有肩负多少家仇国恨。听到叶应武这么说,惠娘直接就重新缩回被褥中。

    暖洋洋的春日中,谁都不想起床,这是人之常情。

    “不过夫君你明显是不困了,赖在床上不觉得无聊么。”惠娘侧过身看着叶应武,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这是在向某发出盛情邀请?”叶应武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

    惠娘心里咯噔一声,急忙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夫君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难道除了那种······那种事之外,你就不知道别的了么?”

    叶应武一本正经的说道:“生儿育女,乃是夫妻之间纲常伦理,什么叫做‘那种事情’?不过话说回来,某刚才可没有说要和惠娘胡天胡帝,明明是你自己心里面已经不纯洁了,一提到床就想到这种事情。”

    被叶应武成功倒打一耙,惠娘小脸儿憋得通红,恨恨的说道:“那你倒是说说能做什么?”

    “大好春光,正当吟诗作赋,毕竟近来公务繁忙,某似乎也很久没有附庸风雅了。”叶应武笑着回答。

    惠娘一下子来了精神,托起下巴看向叶应武:“哦?还请夫君赐教。”

    叶应武的诗词虽然传世不多,但是每一首流传在外的都被人津津乐道,要知道当初叶使君就是以慈溪城头“封侯非我意,惟愿海波平”出名的,导致一时间人们提起叶应武,都会说:“可是那‘惟愿海波平’的叶使君?”

    后来叶应武忙于战事,虽然并没有写下什么诗词,不过他在后宅偶尔吟诵的几首诗词,也有被人传出去,其中在无数文人骚客口中最值得称道的就是《沁园春·雪》。当时叶应武还只是兴州的一个区区沿江制置大使,但是在整篇词当中,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没有一个入眼来,当时确实在民间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不过这一首词流传开来的时候已经是叶应武称王,所以别说有人有胆量说叶应武大逆不道了,大多数人都已经看得很清楚,当时的明王殿下,确实已经有了睥睨群雄的能力。

    而现在的大明皇帝陛下更是在用自己的政策和举动证明,当初的《沁园春》绝对不是大放厥词,也绝对不是目中无人。因为他确实有资格喊出“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样荡气回肠的词句。

    这一首词面世,在士林引起轩然大波的同时,也在无形之中使得士林词人分为了两派,原来处于低谷的“辛派”,随着叶应武诗词明显豪放派的风格和刘辰翁、邓光荐、文天祥等辛派领袖人物的当权,而一步步走上巅峰,大江东去、气势磅礴的豪放词,正在以其雄浑的气魄震撼世间。而原本占据上风的婉约派,此时也不敢示弱,不过毕竟有叶应武一首词镇在这里,他们最多也就是腹诽一下,不敢多说什么。

    甚至还有翰林院学士称赞叶应武在大明词坛的地位相当于张若虚之于唐代的诗坛。张若虚当初凭借着《春江花月夜》以孤篇横绝大唐,现在叶应武更是以上下两阕《沁园春》震撼大明。对于这样极高的赞誉,叶应武也只是一笑了之,甚至还有些脸颊发热,毕竟这《沁园春》是自己“剽窃”的,总是感觉有些胜之不武。

    不过叶应武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么一首《沁园春》问世,以及豪放派的重新崛起,确实正在引领着大明民间和士林走向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在之前婉约派占据全面上风的南北宋,人们更喜欢的是“忍把浮名,都换了低吟浅唱”,有如苏轼那样高唱“大江东去”或者辛弃疾那样“了却君王天下事”的并不怎么讨人喜欢,虽然叶应武并不是全面排斥婉约词,但是叶应武很清楚,婉约词大行其道,无疑对前宋民间的刚强斗志有着很大的消磨,当一个民族的人更想要在花街柳巷当中吟诗作赋、沉迷于儿女情仇,而不再去想万里风霜的时候,这个民族的筋骨在无形之中也被打断了。

    大汉之所以强盛,是因为有《二京赋》《上林赋》的恢弘气魄,是因为有“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振聋发聩;大唐之所以强盛,是因为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浴血厮杀,是因为有“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报国热情。虽然叶应武不敢肯定这就是宋代缺乏的,但是谁都不能否认,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相比于汉唐,宋代确实缺少这种豪情壮志。

    所以对于豪放派的大行其道和报国杀敌、抒发壮志诗词的流行,叶应武都是听之任之,甚至很多有六扇门背景的青楼楚馆、茶楼瓦舍还在这上面多有推波助澜。

    看着惠娘很是期待的模样,叶应武想了想,却并没有走自己一贯的风格,轻轻咳嗽一声,淡淡说道:“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曾记得、春风雨露,玉楼金阙。名播兰馨妃后里,晕潮莲脸君王侧。忽一声,颦鼓揭天来,繁华歇。”

    叶应武话音未落,惠娘已经怔住了,俏脸上流露出茫然的神情,素手缓缓攥紧被褥,并没有往常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冲下去研墨执笔把这一首词写下来,而是默默地看着叶应武。

    仿佛生命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又仿佛无穷的梦魇已经被叶应武之后露出的笑容所击碎。

    暖暖的春风从窗户的缝隙中扑面而来,惠娘一下子回过神来:“夫君说的这是······唐明皇与杨贵妃?”

    太液池本来就是唐明皇与杨贵妃双栖双宿的地方,而“颦鼓揭天来”实际上也是在应和《长恨歌》当中的“渔阳颦鼓动地来”。

    叶应武轻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捋着惠娘柔顺的秀发。

    在另外一个时空,乱世当中,没有人能够顾及你一个小小的昭仪,但是既然某来了,既然我们相遇,那么某自然会照顾你一生一世周全。惠娘若有所思的看着叶应武,不过最后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只是用力晃了晃头,然后凑过去在叶应武脸颊上吻了一下,披衣下床:“你倒是快点儿把这《满江红》的下阕填出来,否则小心妾身威胁陛下。”

    看着惠娘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书桌,甚至顾不上春光乍泄,叶应武不由得摇了摇头,笑着吟诵道:“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客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碾关山月。问嫦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

    惠娘的动作很快,叶应武这边说完,她那边就已经抄录下来,然后凭借着记忆将上阕完整的填出来。惠娘的字练得很好,自有一种娟秀在其中,即使是她这笔走龙蛇,写下来的这么一阙词,也都可以裱起来挂在墙上了,不过惠娘还是不满意的又从旁边拿出一张薛涛笺,小心翼翼的工整誊抄上去,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薛涛笺是由晚唐一代才女薛涛用浣花溪的水、木芙蓉的皮、芙蓉花的汁制作,因为薛涛在当时用这种信笺和白居易、刘禹锡等当世名家以诗词歌赋来往,所以一时间被士林看作至宝,千金难求。后来到了宋代,官府采用薛涛笺作为国礼信笺,供不应求,只能进行大批量仿制,但是在收藏家眼中,这种仿制的薛涛笺自然和原本的薛涛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叶应武书桌上的薛涛笺正是川蜀行省新年的贡品,一等一的唐代原纸,能够收罗到这几十张,显然也已经费了不少功夫,叶应武平日里只是摆在这里并不舍得用。看到惠娘毫不犹豫的连着用了两张,甚至还随手打算把其中一张扔掉,叶应武顿时一阵心惊肉跳,急忙翻身下床走上前,将自己的外衣披在惠娘单薄的娇躯上:

    “惠娘这两张字,一张楷书,一张狂草,都堪称精品。夫君这就让人裱起来挂在床头,不知道惠娘以为如何?”叶应武将两张纸拿过来仔细端详。

    “小气鬼。”惠娘瞥了他一眼,唇角带着笑容。

    所谓伊人,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皆有风情万种。叶应武看得心旷神怡,不由自主的放下薛涛笺,伸手环住惠娘的小蛮腰。一股诗书清香从她的每一缕秀发、每一寸肌肤当中释放出来,沁人心脾。

    难怪赵云舒和赵云微这两个可怜孩子的爹能够在后宫当中厮混十年,想想以惠娘的姿容能够占据昭仪之位,其余的后宫嫔妃显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要是换做叶应武,恐怕也真的有可能就此沉沦下去。

    “不过夫君,妾身怎么总感觉这首词有些面熟,是不是谁写过?可是妾身虽然才疏学浅,却自问熟读唐诗宋词,对此却又毫无印象······”惠娘靠在叶应武怀里,轻声说道。

    叶应武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肯定是你看到过类似的诗词太多了,某这一首泯然众人矣,自然也就给你似曾相识的感觉。”

    “没有,夫君这一首《满江红》,说的似乎是杨贵妃和唐明皇,但是看了下阕又不像,因为杨贵妃显然不会做心怀家国之叹息。更像是哀叹百年之前靖康之难······”

    叶应武更将惠娘向怀里拥紧:“不要在意某说的是谁,只要明白,安史之乱也好,靖康之难也罢,只要某还在一天,这大明还巍巍然伫立于此世间,那么这样的悲凉与耻辱,什么时候都不会出现。有的只是‘晕潮莲脸君王侧’。”

    “什么让你一说都感觉怪怪的。”惠娘狠狠的跺了叶应武一脚。(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二章 庭下如积水空明

    “启禀陛下,这是臣拟定的金银纸钞发行规则,还请陛下过目。”文天祥将手中的奏章递给叶应武,一本正经的回答,“前天东洋舰队从日本押解第一批白银,足足有万两,如果这样下去的话,恐怕第一阶段需要的二十万两白银很快就能够凑齐。”

    叶应武点了点头,伸手将奏章接过来:“辛苦宋瑞了。”

    “此为臣职责所在,”文天祥不卑不亢的回答,“不过臣还是有些担心,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微微一怔,叶应武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文天祥主动提意见,毕竟在这之前,自己从后世吸取、融合的新政策往往都给文天祥他们耳目一新的感觉,所以他们也很少提出自己的反对或者改进意见,只是按照叶应武的吩咐照做。所以今天反倒是让叶应武吃了一惊,旋即微笑着说道:“说便是了。”

    文天祥点了点头:“陛下或许有所不知,随着百年前宋室南渡,纸钞在民间的威信便大打折扣,之后虽然宋室多有想要挽回的余地,不过最后却都是功败垂成,甚至连金银作为货币的流通发行都收到了很大的阻碍,民间真正信任的还是传统的铜钱。”

    叶应武皱了皱眉。文天祥说的倒是事实,因为北宋末年蔡京采用大量发放纸币的方式来遏制因为边乱和皇室奢华生活而飞涨的物价,这也导致了中国历史上甚至是世界货币历史上的第一次纸钞大贬值,险些让很多人倾家荡产,自此之后,民间对于朝廷发放的纸钞有了深刻的痛感,从而宁肯使用更麻烦的铜钱,也不愿意再使用纸钞。

    在另外一个时空,金银和纸钞的统治地位,是元朝大一统了之后才强制推行下去的,并且被明清继承。

    所以叶应武想要建立以金银和纸钞为主体的金融体系,就必须改变民间对于纸钞的不信任,却又不能像蒙古人那样直接采取强制措施。

    “这么说来,还得费点儿功夫了?”叶应武看向文天祥。

    文天祥嗯了一声:“所以此事还请陛下定夺。”

    叶应武顿时轻轻吸了一口气。虽然大明在这连续几年的对外战争中一直取得胜利,大明朝廷也凭借此在民间拥有极高的威望,但是这只是在对外征战方面上。

    随着经贸的发展,百姓对于利益也越来越看重,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也就是说百姓认为大明通过对外战争,能够为他们带来实打实的利益和福利,所以他们支持和拥护大明对蒙古以及其他国家开战、开疆拓土,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士林、商贾以及下面千千万万百姓在其余方面也都支持朝廷做出的决断。

    尤其是大明的文官制度改革刚刚完成,民间尚且没有从中看到对于自己的利处,所以对于朝廷中央提出的有关经济方面的改革方略,还远远没有到言听计从的地步,所以单单凭借朝廷的命令和旨意强迫推行纸钞,虽然能够落实下去,但是效果却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如果引起民间士林、商贾、百姓的反感,那么不仅会大大伤害大明朝廷在民间的威望,而且也会让接下来大明朝廷做出的决策很难施行。

    “但是朝廷现在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一直借助商贾,通过众多商贾手下的青楼楚馆、茶馆瓦舍来进行推动和宣扬。”叶应武沉声说道,“上一次依托商贾,这些商贾就已经展现出来他们的手腕,只不过现在因为锦衣卫和六扇门的强大,所以他们才会对大明朝廷的命令绝对服从。一旦随着大明边境的稳定,精锐的斥候和老卒数量减少,六扇门和锦衣卫没有足够的力量控制商贾。就很有可能导致被商贾反噬。”

    文天祥有些诧异的看向叶应武,因为陛下在文武百官心中,一直是全力支持商贾的存在,现在文天祥在叶应武的话中才明白过来,陛下和那些手中操控大量资金、并且多次在大明北伐之中积极出动的商贾之间,更多的是通过利益来维持,叶应武借助他们的资金和无数的产业、车队来向前线运送需要的器械粮草,而这些商贾实际上也是在利用大明对外的战争来向外扩张自己的产业范围,从而获得更多的利润。

    商人逐利,有的时候甚至可以铤而走险,所以叶应武这么一说,文天祥顿时也轻轻吸了一口气。大明以武开国,现在商人手中没有实权,大明的军队确实是他们头顶的中天悬剑,但是一旦随着大明拥有了足够的版图、不再向外扩张,那么大明就算是一直保持足够适量的主力战军,但是士卒在训练上和士气上也必定会出现腐化和堕落,甚至这种现象在叶应武视察天武军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有了苗头,只不过被叶应武及时扼杀,这也就意味着到时候很可能军队不再是商贾的威胁者,甚或者变为商贾威胁朝廷的协同者。

    为了从最大可能上防微杜渐,叶应武只能从现在开始,尽量避免少借用商人的力量,甚至还要尝试去限制商人如同吸水海绵般的膨胀发展。毕竟现在的大明可远远不是历史上闭关锁国的明清两朝,繁荣发展的海上贸易,使得大明商贾的地位已经远远不是另外一个时空当中明清商贾的地位能够相比,甚至商贾已经逐步摆脱“士农工商”中的最低级地位,成为仅次于士人阶级的社会中层。

    毕竟归根结底,叶应武和文天祥还是属于士人阶级的,而且现在社会中士林依旧占据绝对的领导地位。虽然叶应武很清楚,在七百年后,商人阶级实际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掌控了很多国家,但是此时此刻,叶应武必须要维护士人阶级的利益,不只是因为他这一世本来就出身于士人阶级,更因为叶应武这一路走来,士林无疑给予了叶应武很大的支持和帮助,就算是投桃报李,叶应武也不能背叛和打击士林阶级。

    更何况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哪怕是大明的基层教育再怎么普及,士林阶级已然是整个大明文化程度最高的一个阶级,读书人在民间依旧是对于上位者的称呼,用他们来统治国家显然也更能够得到百姓的尊重和拥戴。

    “如果不用商贾的话,陛下打算怎么办?”文天祥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弃了。

    叶应武放下笔:“六扇门和锦衣卫在各个州府实际上拥有的据点并不多,所以想要凭借六扇门和锦衣卫来做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

    文天祥点了点头,六扇门和锦衣卫的实力不够显然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叶应武虽然没有说出来,不过文天祥已经能揣摩出来,显然叶应武也不想让他们坐大。

    在叶应武这里,朝廷之中政事堂、翰林院和御史台三足鼎立最为妥当,而更外面,朝廷、军队和六扇门等秘密组织再维持一个更大的敌体体系方才最符合皇帝的利益,六扇门和锦衣卫有一次两次帮助朝廷进行宣传是可以的,但是如果长期“不务正业”的话,恐怕也会导致整个国家陷入一家独大的境况。

    对于叶应武来说,另外一个时空当中明清灭亡的教训,他每每想起来自然都是触目惊心,也只能这样竭尽全力来维持整个大明王朝**外外各个势力之间的稳定和制衡。

    如何做一个成功的好皇帝,也是一门学问,历史上不及格的大有人在。

    “那陛下以为翰林院和学士院如何?”文天祥到底是文天祥,在叶应武接连否决几个选择之后,他已经能够摸清楚陛下的思路,陛下想要保持整个朝廷和国家各方面的平衡,那么这个看上去无解的问题,实际上最好的答案就是这些方面当中实力比较弱,但是声望不差能够胜任此任务的。

    翰林院和学士院无疑成为了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选择。

    按照叶应武当年的打算,政事堂以及其麾下的六部应该和翰林学士院、御史台三足鼎立,但是现在的事实却是政事堂正在执掌朝廷之牛耳,在各项事宜上话语权无疑重了很多,而且叶应武也更倚重六部官员,使得按理说应该低翰林学士院和御史台一头的六部,甚至已经隐约有了与二者争锋的架势,至于政事堂的三位丞相,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就无疑成为了凌驾于这三方势力、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存在。

    这样的场面叶应武自然并不想看到,而在这朝廷三足当中,实际上御史台的实力并不弱,毕竟御史台掌控着天下的监察大权,又有陈宜中和姚訔坐镇,谁都不敢小窥御史台。现在御史台看上去寂寂无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大明创立未久,站在各个位置上的都是年轻有为的官员,恨不得天天披星戴月,希望能够打拼出来政绩,从而获得朝廷的赏识和提拔,这也从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官员贪污、欺男霸女的可能。

    陈宜中和姚訔的年纪都不大,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再加上两人的性子甚是刚强严谨,所以也很少有人明知故犯。这也使得御史台虽然一丝不苟的监察百官,但是什么都找不到,也就只能成为现在这无所事事的样子。

    御史台无所事事,叶应武实际上更多的是欣慰,但是另外翰林院和学士院也一直无所事事,叶应武就不得不插手了。毕竟翰林院和学士院当初分出去的主要目的是让它们执掌天下教育,从而能够以单纯之心为大明培养更多的人才,可是现在大明立国未久,虽然有大量学院建立,不过想要培育出来人才还没有这么快,所以这也使得翰林院和学士院只能在每年科考的时候和礼部、吏部一起忙碌一番,之后便没有太多的任务要做。

    结果就是在之前的几次大战之中,当朝廷六部官员不足,甚至直接就从翰林院和学士院当中抽调,使得这两家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大明政事堂和六部的替补所在。

    为了扭转这样的状况,叶应武自然必须为翰林院和学士院找“活”干。在民间推动金银和纸钞的使用,对于其余部门来说或许还很是棘手,但是对于翰林院和学士院来说,却不是不能胜任的。

    单单是这两个院属下的无数书院、学院,就有强大的人力根基,而且实际上士林之中大多数未曾出仕者,和翰林院翰林、学士院学士们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交情,而这些民间隐者,又往往以别人幕僚、师爷、私塾先生的方式存在,所以通过影响他们,实际上也就在影响整个社会的中上层。

    当整个社会中上层风向改变了之后,占据大多数的基层百姓,实际上也就很容易做出应该的选择了。如果再能够几位大儒出面为朝廷歌功颂德,那么这件事就更容易落实下去了。

    “宣刘翰林和邓学士觐见。”叶应武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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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弦月挂在空中,淡淡的月光清辉从枝叶的缝隙当中洒出来,在阶前留下斑驳光影。东坡公所谓“庭下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当如是矣。

    叶应武关上御书房的门,开门关门这些动作,陛下素来不喜欢婢女代为操劳,所以晴儿带着几名宫女只是在一侧小心翼翼的跟着,并不敢打扰叶应武。在这后宫当中,叶应武更像是一家之主,而不是一国之君。

    虽然自陆婉言以降后宫嫔妃们并不清楚叶应武为什么会宁肯不要皇帝的威严,甚至不允许她们称呼“陛下”,而是称呼“夫君”,但是所有人在这样小小的举措之中都能够感受到一丝一缕难得的温馨。在高大的宫墙之内,这一点温馨,都显得弥足珍贵。

    看着眼前的月色,叶应武倒是怔了一下。说句实话他还真的从来没有好好在皇宫中欣赏过月色。这一轮上弦月,虽然看上去远远比不上月圆之夜时候的清辉洒进人家,但是更别有一番犹抱琵芭半遮面的欲拒还迎。尤其是庞大的大明皇宫,在这浅浅的月色中沉睡,气势雄浑的亭台殿宇和稀稀疏疏的枝叶月光,有的时候越是差距大的事物,放在一起越容易产生令人惊艳的美丽。

    叶应武知道外面的士林才子往往喜欢称呼这一片宫城为“大明宫”,更有人称赞为“藏天下粉黛于六宫,可闭月羞花”。对此叶应武也就是一笑了之,毕竟这些文人骚客怎么感慨他还懒得关心,更何况有人称赞自己老婆们长得漂亮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反正大明皇帝陛下的威名天下皆知,谁也不会因为这些许宫怨词就以为自己是一个昏君。

    “陛下今夜打算在哪位娘娘处安寝?”晴儿上前一步,轻声说道。

    “时候太晚了,就不去打扰她们,直接去怀玉堂吧。”叶应武吩咐一声,怀玉堂是他在后宫书房的后半部分,是皇室精美古董金石收藏所在,叶应武平时一旦处理政事晚了,一般就直接在怀玉堂歇息。

    不过怀玉堂和御书房中间隔着半个西宫,一直有新近入宫的秀女和昭仪为了邀宠,都喜欢在陛下路过的时候争奇斗艳,弄得整个后宫都鸡飞狗跳、许久不得安宁。以至于后来陆婉言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严令陛下前往怀玉堂的时候各庭院不准叨扰。听到陆婉言这个无可奈何的命令,叶应武也只能耸耸肩。

    听到叶应武吩咐,晴儿急忙在前面引路,叶应武看了一眼头顶的上弦月,不由得感慨一声,这么好的月亮,如果能够有一两个人对酌赏月,倒是不错的事情。

    还不等叶应武想完,前面晴儿突然微微一顿。

    紧接着便听见一个低柔的女声在斑驳树影之后传来:

    “趁着此时没人,正好可以饮酒赏月。”

    “可是娘娘······”后面有些焦急的显然是婢女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三章 风回小院庭芜绿

    微微抬手示意晴儿和其余几名婢女不要出声,叶应武细细琢磨刚才这两句低语,因为离的比较近,所以还是能听清的。

    自家后宫现在有多少妻妾叶应武已经数不清了,不过这里面有多少能够称之为娘娘的叶应武还是很清楚。只不过婉娘、舒儿、琴儿、惠娘、絮娘、琼娘这些跟着叶应武时间长了的,叶应武自然不会忘记她们的声音,自然也不会辨认不出来。

    突然间叶应武想起来,自己还真是忘了一个人,就是那位被索南桑波千里迢迢和自己联姻的吐蕃公主。索南桑波把她送过来,显然是想要凭借大明和吐蕃的这个联姻关系来维持萨迦款氏家族在吐蕃的权威地位,同时也确保大明对于纳土条约的遵守。

    对此叶应武虽然腹诽两句,不过反正自家后宫群体已经足够庞大了,公主也不是第一个,所以多就多了,叶应武还真的没有怎么在意,毕竟自家原来那几位娘子还没有伺候好呢,叶应武也没有心情开辟新土地。更何况叶应武和这位吐蕃公主一共就只有过一次照面,还是远远相见,虽然看上去这位吐蕃公主长得确实标致,不过天下美人叶应武见的多了,两人之前又没有什么交集和感情,所以叶应武并没有着急临幸这位吐蕃公主,以至于时间久了都快把这么一个人忘了。

    “怕什么,这已经是夜深人静,陛下和其余嫔妃想必也已经歇息,”吐蕃公主格桑低声笑道,“这么大好的月色,来到南京还真是少见呢,借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一醉方休。”

    那名婢女显然也已经习惯了自家娘娘声音有些怪、不过还是能够听懂的汉语,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格桑抬手挡了回去。格桑拾阶而上,月光在汉白玉栏杆上拖出长长的身影。一阵清风吹拂,格桑身上的月白色衣衫迎风舞动,衣带飘飞。

    随手将酒壶放在桌子上,格桑挥动自己那带着明显吐蕃风格的衣袖,径直在月下轻轻转动。

    叶应武虽然不知道格桑跳的是什么,但是能够看得出来类似后世藏族民族舞蹈的风格,显然正是吐蕃舞蹈。格桑身上的衣衫是改过的藏服,针对江南温暖的天气,更为修身合体,所以当女孩在月下独舞的时候,衣衫不知不觉紧紧贴上纤细的腰肢、柔软的手臂,将她的曼妙身姿完美的勾勒出。

    尤其是格桑不比陆婉言她们,自幼长于深宅大院当中,弱柳扶风,所以这一曲舞跳下来,除了俏脸有些红扑扑的之外,整个人甚至大气都不喘一口,随手抄起酒壶,刚刚想直接对嘴喝,突然间发现前面层林掩映之后的身影,一下子站直:“什么人在哪里?!”

    隔着格桑的那名婢女也是吃了一惊,急忙顺着格桑的目光看过去,不过旋即躬身行礼:“奴婢参见陛下。”

    “平身吧。”叶应武摆了摆手,径直向亭子当中走去。而晴儿自觉地止住脚步,只是让身边的婢女们散开,不要让其余过路的人打扰到陛下。

    格桑轻轻呼了一口气,饶有兴致的打量这个踏着月光缓缓走过来的男子。实际上她对叶应武的印象并不深,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印象,毕竟当时叶应武是坐在龙椅上接见的吐蕃使者,当时的格桑低着头根本没有资格多看叶应武一眼,更何况她当时的心思都在外面大明南京城繁华热闹的景致上,也没有在意这个十有**要冷落自己的皇帝陛下、未来夫君长什么样子。

    一直等到叶应武走到近前,格桑方才有些不情不愿的微微躬身:“臣妾参见陛下。”

    “某之前就说过,后宫嫔妃,无需称呼陛下。”叶应武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低头颔首的格桑身上,“你便是吐蕃公主格桑?”

    “回陛······夫君,萨迦款氏格桑。吐蕃为家族执政,又是小国寡民,万万当不起夫君‘公主’的称呼。”格桑不卑不亢的说道。

    叶应武翻了翻白眼,后宫之中的那些妃嫔,且不管是不是真心跟在自己身边,至少不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直接顶撞自己,而眼前这个格桑直接毫不避讳的用言行在告诉叶应武,两人之间就是最单纯的利益关系,吐蕃之所以和大明联姻,就是想要求得大明的庇护。

    “也罢,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叶应武无所谓的直接坐下,“但是皇后那里早就有规矩,某前去怀玉堂的路上,各宫院妃嫔不得以任何形式向某献媚邀宠,你今天这样月下独舞,明天难道就不怕皇后娘娘怪罪下来?”

    格桑微微一怔,旋即淡淡说道:“启禀陛下,妾身本来就是陛下冷落之人,对于邀宠之事也素来不上心,更何况妾身身边贴身婢女也就只有那一个,还是宫中所派遣,如果妾身想要探听陛下行踪的话,那贴身婢女应该早就在外面等候,何必又多多劝说妾身小心出来?”

    叶应武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毫不犹豫的顶了回来,心中反倒是平添了几分兴致,饶有兴趣的说道:“好啊,那某就信你一回。但是这深更半夜你不去休息,为什么要来这望月亭?”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格桑微微抬头,沉稳的说道,“如果单论明月美景的话,妾身斗胆说自然是吐蕃的更好,漫天星河、明月高悬,映衬雪山千万丈,那样的美景,即使是凡夫俗子见到了也会有心旷神怡之感。不过这世间赏月之法千百种,除了赏识明月之外,其余的上弦月、下弦月实际上也各有其美妙所在,尤其是今夜,月色朦胧、枝影斑驳,也算得上是一年之中少见的月色曼妙之时。”

    没想到这个吐蕃女孩竟然能够信手拈来诗句,叶应武也不由得高看一眼,当即眉毛一挑:“吐蕃月比大明圆,莫非你的意思是,吐蕃的明月,就算不得大明的明月?”

    没想到叶应武突然开口刁难,格桑心中也是直打鼓,她虽然自幼聪慧、熟读群书,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平日里除了家中长辈,索南桑波这个哥哥已经基本算她唯一接触过的异性同代人。现在面对突然变得有些咄咄逼人的叶应武,又是涉及大明和吐蕃之间的关系,让格桑自然不得不如履薄冰。

    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格桑微微躬身:“妾身没有这个意思,请夫君万万不要误解。吐蕃纳土归附大明,吐蕃的明月自然就是大明的明月,也是属于夫君的明月。”

    叶应武轻笑一声,伸手轻轻抬起格桑的下巴,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靥:“吐蕃的明月,是某的明月,吐蕃的格桑花,也是某的格桑花。”

    格桑打了一个寒战,闭上眼眸:“夫君······”

    “好了,不逗你了。”叶应武看着俏脸上带着惶恐神色的格桑,猛地松开手。自己只不过是随意调戏一下这个倔强的小姑娘,今天还真的没有打算开荤。虽然叶应武和后宫之中的大多数嫔妃实际上更多的是先滚(和谐)床(和谐)单再谈恋爱,属于典型的“日久生情”,但是实际上叶应武还是更希望能够至少在这之前确定一个感情基调。

    毕竟两个人为了纯粹的国家与民族之间的利益而在一起,让叶应武想想都提不起来兴趣。

    格桑也是松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看着叶应武。

    “某打扰了你的雅兴,是某的过错。”叶应武笑着伸手抬起来酒壶,“如果不嫌弃的话,那咱们两个在这月色之下对饮几杯如何?”

    格桑怔了一下,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全听夫君吩咐。”

    叶应武顿时耸了耸肩,而晴儿已经将酒杯端上来,刚刚想要帮叶应武斟满酒,却被叶应武伸手挡住了,一边亲自倒酒,一边笑着说道:“晴儿,你先退下吧。对饮的快乐有的时候也在于斟酒,看着这晶莹的酒液从酒壶当中流出来,或是不满,或是溢出,全凭手中的掌控,如何掌握这个度,可是一种享受,又是一种艺术。”

    格桑天性灵动聪明,自然听出了叶应武的话里有话。斟酒凭借手中掌握,多则浪费,少则不过瘾,而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生活中很多事情,不也是凭借一个人的手腕来掌握么?无论是做过了还是做得不足都不完美。看着叶应武熟练的斟酒,格桑顿时有些怔住了,甚至忘了将被风吹拂到额前的秀发捋到耳后。

    而晴儿腹诽两句,她跟在叶应武身边长了,看着叶应武越来越纯熟甚至可以说是手到擒来的俘获女人心本领,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叶应武做出的邀请手势,格桑嫣然一笑,直接端起来酒杯一饮而尽。叶应武也端起来酒杯,不过只是咂了一口:“这可是上好的绍兴府香雪酒,你这个喝法估计用不了多久皇宫大内就让你喝穷了。”

    一杯香雪酒饮下,格桑俏脸上已经升起两朵红晕,女孩伸手支撑住桌子,向前探出盯着叶应武:“难道堂堂大明皇帝陛下养不起妾身了?”

    “这激将法也是够拙劣的,应该再加上美人计比较靠谱。”叶应武一本正经的说道。

    格桑哼了一声,乖乖的坐下,端起叶应武又重新倒满的酒杯,喃喃说道:“不瞒夫君,妾身前来大明,代表吐蕃与大明联姻,乃是自愿所为。家中一直想要逼着妾身嫁给吐蕃其余家族,从而挽回萨迦款氏在吐蕃逐渐下降的声望。只不过夫君应该也清楚,吐蕃大多数家族的有为年轻人一般都会受戒出家,执掌教派,剩下来延续香火的,多数都是无能之徒,嫁给这样的人,基本上也就等于把自己关在了一个暗无天日的笼子里,只能完成生儿育女这一种任务,别的做什么或许在外人看来都是多余。”

    话音未落,格桑已经抓起来酒杯,再一次一饮而尽。

    叶应武已经能够看出这个小姑娘的酒量到底如何,不由得轻笑一声,两杯香雪酒下去醉话就出来了,估计在这之前因为家里人管得严,根本就没有碰过酒:“可是这大明的深宫大院,和在吐蕃又有什么区别。”

    “因为这是一片更广阔的天地啊!”格桑毫不犹豫的说道,“实际上对于所有人来说,整个天地又何尝不是一个牢笼,无论你走的有多远,终归会到尽头,不过饶是如此,所有人也都会想要拥有更大的土地和更多的天空,因为换一个更大的笼子,终归是比之前的舒服。”

    叶应武顿时哈哈大笑,之前他不过是微微抿了两口,现在却是直接将酒杯中的酒喝尽。而格桑这一次直接为两人斟满酒,虽然她看上去已经喝醉了,甚至就连拿着酒壶的手腕都在颤抖,不过终归还是尽量将酒杯倒满。洒出的酒液顺着石桌流淌,映衬着疏浅的月光。

    “古来愁时,当借酒浇愁,今日虽是强说愁,但幸好也有这明月相伴,倒也并非没有佐酒之物。”叶应武笑着端起来酒杯。

    “妾身陪君,一醉方休。”格桑有些颤抖的一样端起来酒杯。

    ——————————————————-

    叶应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种头痛的感觉弥漫上来,让他根本没有想要起身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叶应武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不过他还是能够准确的判断出来,显然昨天晚上自己是喝断片了。

    怀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叶应武也懒得睁开眼,直接伸手摸上去,柔软温暖,玲珑娇俏。当即打了一个机灵,叶应武立即意识到自己正在和实际上是第一次真正见面的吐蕃公主睡在一起。

    不过好在两人身上还穿着里衣,显然负责伺候的晴儿并没有将皇帝陛下直接扒光的癖好。格桑披散的秀发垂落在叶应武的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褙子的肩带已经滑落,露出刀削的香肩和脖颈下大片雪白的肌肤。

    玉体横陈,温润如玉,当如是也。

    叶应武发出动静,格桑也是缓缓睁开眼,如果不是叶应武眼疾手快一下子将她翻倒在一侧,然后伸手捂住她的嘴,恐怕尖叫声已经将整个房顶震塌了。看着瞪大眼睛、一脸茫然和羞涩的格桑,叶应武无奈的说道:“你衣服都好好地,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等到叶应武松开手,格桑只是轻轻喘息着,眼眸微微闭上,抱膝缩到一边。叶应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现在也记不清楚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不过隐约记得格桑喝醉了之后就真的是口无遮拦,把萨迦款氏家族和其余吐蕃家族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背后全盘托出,倒是听的叶应武津津有味。本来大明对于吐蕃实际上并不甚了解,现在有了格桑给的这些东西,倒是能够使得新组建的吐蕃行省能够采取更有力和更稳妥的方式制衡吐蕃各势力,从而使得吐蕃更平安的融入大明。

    格桑缓过神来,不敢多看叶应武。

    而叶应武自己坐起来伸手披上衣服,外面等候的晴儿听到声响,已经带着人上来伺候陛下盥洗。

    等到叶应武离开之后,格桑方才缓缓伸出手摩挲叶应武刚才躺着的地方,尚且带着那个男人的体热。

    “娘娘莫非是思春了,陛下昨天可是什么都没做呢。”她的贴身婢女一边捧着衣服过来,一边调笑着说道。格桑性子直爽、待人随和,这些下人自然也很容易和她打成一片。

    “没······没有!”格桑惊慌失措的反驳,甚至已经忘了她是娘娘,而那婢女只是自己的侍女。

    婢女不由得撅了噘嘴,伸手推开窗户。

    一缕光芒落入房中,窗外大树已经染上新绿。

    格桑看着窗外的美好景致,有些出神。或许相比于那些注定只能传宗接代、一事无成的吐蕃家族子弟,叶应武是自己能够遇到的最好选择。大明的皇帝,三山四海、**八荒的主人,他在做的,可远远不只是传宗接代,自然有资格消受得起来自天山雪原纯洁骄傲的格桑花。(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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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零丁洋上孤傲的人影只能被后人祭奠,当崖山海面十万军民蹈海成为民族的悲哀,一个名牌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学霸级富二代懵懵懂懂重返七百年前那东南天倾之时,煌煌炎宋、赫赫蒙元,华夏大地上最悲壮的一次文明碰撞从此改变原本的方向。赤旗飘扬神州万里、山河上下,不用等淮上布衣揭竿而起,自有我带领所有华夏儿女进行一场颠覆时代的逆袭。倾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倾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倾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