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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枭雄全文阅读

作者:一包黄果树     五代枭雄txt下载     五代枭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李璟的真实目的

    齐王府内,李景遂裹着厚厚的衣服,看起来很冷的样子,其实已经开春,冰雪融化,天气已经变暖,例如杨琏、林仁肇都只穿着单衣,虽然略微有些寒冷,但身为武者,挺挺也就过去了。

    杨琏一看李景遂的样子,就知道他身体不好,只能多穿衣服御寒。

    “这一次,是本王向皇兄进言,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禁军身系保护金陵重责,总要出去打打仗,才能练成强兵。”李景遂笑着说道,为杨琏解惑。

    杨琏这才明白,陛下何以会让禁军之首的神武军出征,而且,还让枢密院的副使带兵。杨琏虽然担心李征古能力不足,但终究没有说出来。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一切都是妄自猜测,而杨琏对李景遂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李景遂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希望杨琏借着这一次的兵戈,立下些功劳。杨琏也知道是齐王好意,忙点头谢过。既然齐王已经叮嘱李征古暗中照顾杨琏,杨琏若不抓紧机会,以后就更难了。

    两人谈了半响,杨琏见天色已晚,忙起身告辞。半路上遇见怀柔郡主,只见她小脸通红,气喘吁吁。看见杨琏,停了下来,故作镇静,道:“你又来此作甚?”

    杨琏笑道:“过几日就要出征,随大军攻打苏州,特来向齐王辞行。”

    “打苏州?”怀柔郡主一愣,不由扁扁嘴,道:“去吧去吧,最好不要回来了。”说着,跺跺脚走了。丫鬟绿裳在冲着杨琏摆摆手,道:“郡主不高兴了。”

    “绿裳,你又在多话,罚你明天不准吃饭。”怀柔郡主虽然走了,听力却是极好。

    绿裳吓得小脸一白,忙追了上去:“郡主。”

    终究是个小丫头,杨琏想着,迈步走出了齐王府。

    第三日,杨琏已经准备妥当,兵器、甲胄都已检查,擦得亮晶晶的,连影子都照的出来。在王虎的帮助下,将细鳞甲穿上,背上背着弓箭、箭壶,腰间挎着长刀。他身高足有八尺,穿上铠甲,倒也英武不凡。只是这身铠甲,有七十多斤,若不是长期锻炼后,杨琏身上已经长出了肌肉块,根本无法穿戴。

    杨琏在前,迈动步伐,身上的铠甲发出咣当声响,甲胄散发出寒光,冷冰冰的让人害怕。再配合着腰间的长刀,当真是杀气十足,让人十分畏惧,王虎在一旁,心中自有一股惧意。

    “走吧,迟到了要受军法。”杨琏说着,手按在佩刀上,大步迈出。

    王虎持着长矛,跟在身后。

    出了大门,赵鹏正牵着战马在门口等待,见了杨琏,心中不由一凛,对杨琏是又敬又畏。大半年来,第一次看见杨琏身着铠甲,想不到剑眉一竖,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这还是那个看起来还算的和气的东家吗?

    杨琏拍了拍战马,这匹战马是重金购得,已经饲养了三个月多月,平时养在家中,当真是用尽了心思,此时虽然是初春,战马却养的全身是膘,可见杨琏投入不小。

    经过半年的训练,杨琏已经能熟练骑马,杨琏正要翻身上马,绿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道:“杨公子,杨公子慢走。”

    “绿裳,你来做什么?”杨琏回头,问道。

    “那个。”绿裳有些犹豫,靠近了杨琏,忽然踮起了脚尖,抓住杨琏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转身就跑。

    “这是?”杨琏还没反应过来,绿裳已经消失不见了。

    摊开手,是一个小小的红色平安符,小巧好看。

    “老爷,这恐怕是郡主送的吧。”小二黑在一旁,说道。

    杨琏微微摇头,想了想,还是将平安符挂在脖子上。见时辰不早,杨琏翻身上马。一路上,不少大兵都身着铠甲,或步行,或骑马,正朝着校场赶去。

    路上的商贩行人,看见这么一群大兵,都十分畏惧地靠边。陛下在两日前已经下了圣旨,说那吴越人蛮横,这一次出兵苏州,大唐势在必得,要打的吴越人求饶。

    半路上,杨琏遇见林仁肇、陈铁,相约而行,赶到了校场,已经是人山人海,又等了片刻,金陵城中的将士逐渐赶来,整个校场顿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从唐玄宗时期开始,兵制从府兵制逐渐演变成雇佣兵形式,到了唐末至五代时期,牙将桀骜,一个不顺心就造反,朱温、徐温乃至于李昪,后来的赵匡胤大多是这种模式,只是有的相对温和。

    可以说,校场上的士兵大多是职业军人,而不是像以前的府兵,平时在家种田,战时为兵,兵甲器械、战马等物都是自己出钱购买。而雇佣兵却是由官府统一发配,有的人的装备,看起来就不是很好。

    尤其是有的都头,看见杨琏不过是区区一名将虞侯,居然骑着高头大马,顿时眼睛都红了。只是此时人山人海,倒也不好抢夺。只得暗暗记下杨琏的模样。

    除了神武军,天雄军也在这里集合,人数约有一万,一下子集中在校场上,很是混乱。直到两军的统军来了,吩咐各个指挥清点人数,各队排成队列,有了都头、将虞侯的巡视,队伍这才平静下来,几乎鸦雀无声。

    杨琏骑着战马,显得有些突兀,将虞侯骑马的不多,毕竟养马耗资不少,一般人哪里舍得?神武军虽然有马军,却不属于周弘祚这一指挥。高审思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去管杨琏。倒是周弘祚有些不满,心想这厮战马比我的还要好,当真是可恶。

    点数完毕,人数逐级上报,若是有畏战不来的,这辈子也就不用来了。天雄军的统军名叫朱匡业,烈祖尚未登基时,是一名军校。李昪代吴称帝后,先是出任为歙州刺史,后来任神卫统军,李璟登基后,保大三年,改为天雄军统军,与高审思一样,同样是先帝的旧臣,开国元老。

    高审思、朱匡业上报了人数,枢密副使李征古开始发言,他声音不大,只有少数人能听清楚,杨琏倒是听了个七七八八,无非是鼓励士兵,打好这一战,为国争光。

    简单说了一番,鼓声隆隆响起,李征古还让人放了鞭炮,杀猪宰羊,祭祀上苍,当真是弄得热闹至极。等到三通鼓罢,祭祀结束,大军这才出行,沿着御街向南行进,出了南门,过长干桥,算是离开了金陵。

    御街是金陵的主干道,在两旁,挤满了百姓,多是军人的亲属:父母、妻子,儿女,他们手中提着篮子,里面装满鸡蛋、胡饼、馒头等物,箪食壶浆显示出一派拥军的形象,生怕亲人这一走,就吃不到家中东西似得。不少女子,舍不得家中的丈夫、父亲,又或者是儿子,抱头痛哭。

    杨琏骑在战马上,左顾右盼,看着这些人在哭着闹着,居然有些羡慕起来,心想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关心自己吧。忍不住想起了挂在脖子上的平安符,心想这个郡主,倒还是有些可爱的。杨琏四周瞅了瞅,并没有看到怀柔郡主,便不再去管她。

    远处,怀柔郡主身着襦裙,身边跟着丫鬟绿裳,两人站在一间酒楼上,居高远眺,杨琏在一群步行的将虞侯里,显得十分突兀,十分好认。

    “郡主,那是杨将军。”绿裳终究是个小女孩,鼓着掌,欢呼雀跃。

    “什么将军,不过一个小小的将虞侯而已,在这金陵城,随便扔一块石头,就能砸到一个三品官儿,他一个将虞侯,有什么稀奇?”怀柔郡主很是不屑。

    “可是,可是郡主为何给他平安符?”绿裳有些不解。

    “就你话多,罚你两天不准东西!”怀柔郡主说着,秀眉一竖,露出亮晶晶的虎牙。

    “郡主,绿裳错了。”绿裳忙道,垂下头,一副认错的样子。

    “晚了!”怀柔郡主说道。

    在怀柔郡主的隔壁,同样有人注视着杨琏,这一次南唐进兵,出动的是禁军,很显然天子对这件事非常重视,杨琏身在其中,会有怎样的表现,吸引了他的注意。

    “传我命令,密切注意这一场战事,无论有什么消息,都要立刻告诉我。”那个人吩咐,声音轻柔,居然是个女子。

    “是。”另一个声音回答。

    “另外,此人在南下过程中,若是有性命之虞,一定要保住他,不管任何代价。”那个人又说道。

    “遵命,我会吩咐下去。”另一个声音又回答。

    接下来,两人再也没有说话,直到杨琏走出了南门,逐渐消失在视野,两人这才慢悠悠地走下了酒楼。此时的杨琏并不知道在他出城的时候,还发生了这些有趣的故事,他的一颗心,已经飞到了苏州。

    也不知道,李征古这一战会怎样打?神武军、天雄军加起来的兵力有一万人,进驻常州后,常州守军约有五千人,这一万五千人如何拿下苏州,杨琏认为是个难题。毕竟钱文奉与其父亲钱元璙镇守苏州三十多年,很得民心。苏州城又是边境,城池非常坚固,中吴军有八千多人,若是吴越国主钱佐得到消息,若是派兵来援,南唐的兵力根本不占优势。想到这里,杨琏心中一动,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可是又不确定。

    看来只有抵达了苏州,看看李征古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做出下一步的判断。

第四十七章 一场殴斗

    大军一路缓缓南下,李征古显得并不急。一日只走三十里,虽然说有等后方辎重的缘故,但这样的行军速度并不快。兵贵神速,在李征古身上有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姚凤、李平等人议论纷纷,都猜不透李征古到底在想什么。杨琏与林仁肇、陈铁两人也私下商量,都觉得这一战,多半是个幌子。足足用了十余日,大军这才赶到常州。常州对于杨琏来说,是个特殊的地方。正是在这里,他救了怀柔郡主,开始了新的人生。

    李征古在常州城外驻扎下来,声称是为了等待辎重,毕竟三军未行,粮草先行嘛!没有了粮食,怎么打仗?常州虽说也囤积了不少粮食,但远远不够。

    驻扎下来第二日,杨琏、林仁肇又带着士兵慢跑,身上依旧绑着沙袋,神武军的士兵也就罢了,已经见习惯了。倒是天雄军的袍泽看了,不免议论纷纷,这群人莫不是疯了。杨琏等人已经习惯了旁人的嘲讽,也就不去管他。足足跑了半个时辰回来,杨琏身上全是汗水,便回营休息。

    刚刚走到神武军的驻地外,就听见有人在骂骂咧咧,同时伴有战马嘶鸣。战马的声音好熟悉,杨琏脸色一变,快步走了过去。到了马厩,就见一个黑脸的汉子正牵着杨琏的黑马走了出来。黑马不认得汉子,扭着头打着响鼻拼命挣扎,奈何汉子力气很大,被拽了出来。

    杨琏一见,顿时火上心头,此人是谁?胆敢抢马?当真是活的腻味了。杨琏也不管他是什么人,抢上几步,一拳打在那人脸上,顿时一声哀嚎,那人鼻孔里流出血来。

    “直娘贼,你是何人,敢盗老子的战马!”杨琏厉声大喝,震得人耳膜隐隐生疼。

    那人回过神来,摸着鼻子的血,喝道:“你一个小小的将虞侯,敢打本将……”

    杨琏不等他说完,挥拳就打。他训练刻苦,身体结实得和小牛一样,一拳再度打出,那人踉跄了几步,一头磕在马厩的尖木上,顿时鲜血淋漓。杨琏也不管他,一双铁拳往死里揍,此时他占了礼,根本不惧,只要不打死人即可。

    那人被打的晕头转向,也不知道何时杨琏住了手,将战马牵回了马厩,又吩咐着士兵,说了些什么。那人暗暗吐了一口唾沫,低着头,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溜烟溜走了。

    有好心人来提醒杨琏,道:“那人是天雄军的陈德诚,官职乃是都头,将虞侯可要小心。”

    杨琏拱拱手,道:“多谢兄弟,只是不管那人是都头还是指挥使,想要从我这里抢走东西,当真是妄想。”

    有人不明白杨琏身份,心想你一个将虞侯,又怎能与都头、指挥使对抗?看来此人只是一个愣头青罢了,当即叹息着离开。

    杨琏也不理他,依旧在校场操练,将近巳时,呼喝声响起,一群人山呼海啸般奔了过来,有人喊道:“谁是杨琏?”

    林仁肇看了杨琏一眼,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去。

    周弘祚倒是听得真切,问道:“你等是哪个部分的,来这里作甚?”

    “杨琏打伤了我家都头,让他他立刻滚出来受死。”那人很是嚣张。

    周弘祚眉毛一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琏道:“那人想要抢我的马,因此揍了他一顿。”

    周弘祚眼中闪过一道异色,虽说南唐承平许久,升职多靠资历,但毕竟是一个都头,杨琏居然敢打他,胆气不小。周弘祚也不是怕事之人,当即冷笑了一声,喝道:“来人,打开门,本将倒要看看,他们想要做什么?”

    几名士兵打开了营门,周弘祚点点头,道:“你惹的事情,自己处理。不过你要记住,可不能丢了神武军的脸面。”

    杨琏应了一声,握紧拳头迈步走了出去,林仁肇、陈铁有些不放心,跟在身后。

    “我就是杨琏。”杨琏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人,自报姓名。

    “好哇,你打了我家都头,这笔账你要怎么算?”那人问道,目光阴冷。

    “打了便打了,你是何人,要为陈德诚出头不成?”杨琏讥讽。

    “我乃都头帐下将虞侯雷震。”那人表明了身份。

    “原来是急着表忠心来了,就怕你没有这个本事。”杨琏冷笑不已。

    “你……”雷震大怒,正要说话,杨琏冷哼了一声,举拳就打。

    雷震被吓了一跳,想不到杨琏这么快就动手,而且速度还那么快。措不及防之下,老脸火辣辣的一片,一口老血差点喷出。

    “叫你偷我的马。”杨琏大喝,一边打一边占据着道理上的优势。

    那厢边天雄军的士兵见雷震被打,先是一愣,旋即鬼叫着冲了上来。

    “揍他们。”陈铁热血青年,见一群人要群殴杨琏,头脑一热,喊道。

    “揍他们!”神武军的士兵们大喊,平时闲的没事干,总要找点乐子,虽说大战在即,可还在常州不是?十几名如狼似虎的神武军士兵涌了上去,多半是杨琏的部下,与天雄军的士兵打在一起。

    顿时呼喝声,叫骂声,尖叫声响成一片,混战之中,众人互相殴打,还有打了自家兄弟的,形势非常混乱。

    在远处的周弘祚吃了一惊,他想不到杨琏说打就打,更带动了众人的情绪,一群人混战不休,当真是弄得鸡飞狗跳。

    混战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枢密副使来了!”

    可是众人打的热火朝天,谁也没有听见,依旧打成一片。

    李征古看见这一幕,微微皱着眉头,这群混账,仗还没有打,就开始内讧了吗?

    高审思很是不悦,是谁带头打人?

    朱匡业脸阴沉得要滴出水来,从这个局势来看,是天雄军吃了亏,作为天雄军的统军,他感觉十分丢脸,不行,这个脸面要想办法找回来。

    李征古的亲兵上前,奋力驱散士兵,周弘祚见势不妙,赶紧上前,喝令士兵散开。等到众人都散开了,最中心,杨琏正揪住一人狂揍,那人被打的七荤八素,连声求饶。

    杨琏松开手掌,掌心满是鲜血,是雷震的血。雷震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看起来十分狼狈。杨琏放开了他,顿时心中一喜,道:“多谢杨壮士不杀之恩。”

    这话一说出来,李征古微微变色。

    高审思神情复杂,当他看清楚是杨琏的时候,心中纳闷,怎么是他,这不是添乱吗?不管怎样,将雷震打成这样,必然会受到惩罚,只是以他和齐王的关系,令高审思有些为难。不过转念一想,此事还要看李征古的,大不了到时候他求求情,让杨琏少受一些惩罚,齐王也不会怪罪自己。

    朱匡业眼睛膘了一眼高审思,见他在沉思,不由冷哼了一声,但什么话也没有说。他虽然恨杨琏恶毒,但雷震被打的求饶,令他觉得颜面全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杨琏目光在李征古、高审思、朱匡业三人身上一扫,大步向前,拱手施礼,高声道:“将虞侯杨琏,见过枢密使、统军。”

    朱匡业脸色微微一变,与大多数的人相同,在听见杨琏的名字的时候,依然是无比震惊,他仔细地打量着杨琏,这个人,和前朝旧太子一点都不像啊。

    倒是李征古眯起了细长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杨琏,见他身材魁梧,脸上的一道刀疤更增添了一股子彪悍之气,顿时点点头,道:“你就是杨琏?好,很好。”

    这话一说出来,高审思忍不住看了李征古一眼,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听李征古的口气,有点不对劲啊。

    朱匡业心中咯噔一声,顿时觉得有些不妙。但他不肯放弃,冷笑道:“杨将虞侯,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承蒙朱统军夸奖,末将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胆子大了些,半夜走路,也是不怕鬼的。”杨琏回答,顺着杆儿往上爬,气的朱匡业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李征古点点头,道:“杨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琏便将陈德诚如何偷马,如何被打了一顿,又将雷震带人来寻事的事情说了,末了,道:“枢密使,末将虽然不对,但这几人欺人太甚,不仅盗马,还闯上了门来。杨琏虽然不才,也知道此事如同保家卫国一般,若是别人打上了门来,还柔弱可欺,不死反抗,就要国破家亡了。”

    杨琏这顿大帽子扣下,说得极是委屈,又承认了错误,令李征古好感大增。高审思在一旁,也连连点头,杨琏不卑不亢,说话有礼有节,高审思非常满意。

    朱匡业面无表情,淡淡地道:“这么说来,杨将虞侯一点错误都没有,反而是功臣了。”

    “不敢,末将也只是据实而说罢了。朱统军若是不信,可以问他们,也可以问雷震、陈德诚。”杨琏说道。

    自己的部下是怎样的人,朱匡业自然清楚,想到此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李征古看向了雷震,见他满脸是血,披头散发,一副凄惨模样,又想起刚才他连连求饶,顿时心中充满了鄙夷。他虽然是个文人,但心中自有气节,常以青竹比拟,自然对雷震没有好感,反而觉得杨琏行事磊落,不失为大丈夫。只是有些鲁莽了,毕竟他从军不久,还带着江湖气息。

    想到此,李征古道:“杨琏,此事虽然情有可原,但你毕竟打伤了雷震,还不快去赔礼道歉?”

第四十八章 意外相遇

    杨琏尚未说话,陈铁一向胆子大,道:“枢密使,陈德诚盗马在前,雷震挑衅在后,虽说受了伤,却是咎由自取,为何要道歉?”

    “你,是何人?”李征古眯起眼睛,看着陈铁,这个小子,也是一个愣头青啊,他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好意呢?

    杨琏忙道:“枢密使,此人是末将部下,姓陈名铁,生性耿直,说话总是缺一根筋,还望枢密使海涵。今日之事,都是末将一时冲动,与旁人无关。”

    李征古摸着胡须,连连点头,道:“好,敢作敢当,光明磊落,倒也不失一个汉子。”

    从李征古说话的蛛丝马迹,已经能看出一些端倪,只是很多人都想不明白,枢密使看起来有袒护杨琏的意思,这是为什么?虽然说陈德诚、雷震也有不对的地方,但杨琏的行为也太过了。公然在驻地斗殴,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朱匡业倒是挺能沉住气,负手并不说话,他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说话,形势对他不利。毕竟陈德诚、雷震是他的部下,盗马这等罪过,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就看枢密使如何判定。

    不过李征古显然想做一个好人,枢密院虽然掌管军事,但这是他第一次领兵,主要的职责还是监督,唐末之后,从牙将变成节度使,从节度使变成皇帝又或者是国王的例子太多了,李昪就是这样登上九五之尊,痛定思痛,李昪便做出了改革,常以枢密院领兵或者是监军。不过李昪一朝,大多偃旗息鼓,不像如今,天子频频出击,欲要开疆拓土,只是运气查了一下罢了。

    杨琏打了雷震一顿,只是简简单单道歉,在众人看来,杨琏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李征古抱着息事的态度,解决了此事,朱匡业也觉得丢脸,虽然恨透了杨琏,也毫无办法,只得另寻机会了。

    高审思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李征古的做法也很是赞同。

    此事暂时压了下来,但军中不免议论纷纷,杨琏的大名响彻军中,都知道此人是个愣头青,轻易惹不得。大军在常州停留了两日,从润州方面,又有三千人赶来,同时带来了大量的粮草辎重。加上常州的守军,李征古的部下顿时有一万五千多人。

    两日后,南唐大军浩浩荡荡,一路上敲锣打鼓,直奔苏州。吴越国方面,中吴节度使钱文奉已经得到了消息,虽说去年两国就在边境屯兵,但一直相安无事,到了冬日,军粮运输不便,两国还撤兵了。如今南唐国又派兵前来,钱文奉不敢怠慢,一边带兵巡视苏州防御,一边派人回禀。

    足足等待了五日,南唐大军才从常州抵达两国边境停下,由于苏常一带,几乎无险可守,只有河流纵横其中,钱文奉便在两国边境广筑堡垒,大肆栽种树木,以达到防御的目的。

    李征古到了望亭镇之后,没有急着攻打各地的堡垒,而是派兵四处巡查。这给了钱文奉时间。钱文奉亲自帅兵一万,在秦伯渎以西停下,依旧是坚守营寨,每日派出斥候无数,刺探军情。

    按道理,南唐军应该主动进攻,但实际上,除了每日例行出去的斥候,李征古就躲在大营里,每日只是视察士兵训练,比钱文奉还要淡定。不仅钱文奉摸不准李征古的态度,就连南唐士兵,也都觉得奇怪。

    可是,钱文奉却又不得不将大军驻扎在此地,死死地挡住南唐军的脚步,不然南唐军杀入苏州腹地,苏州的经济必然遭到巨大的破坏。尤其此时已经开春,正是栽种的季节,苏州土地肥沃,若是耕种受到影响,来年吴越国的军粮会大幅削减。国力受到影响,这也是钱文奉放弃守城的原因。

    虽然双方没有正式开战,但彼此之间的试探不少,斥候每日进出,带来消息的同时,也带来了伤亡。

    由于南唐、吴越均不产马,双方的战马少的可怜,不少所谓的战马更是只有半人多高——这也是陈德诚为什么看见杨琏骑着高头大马就动了心思的缘故。

    由于缺少战马,凡是有战马的士兵,主要是都头及其亲兵,以及一部分有钱的将虞侯等人,临时组成了斥候,往来刺探军情。

    杨琏也被征召,由于他战马高大,还被特别委以临时火长一职,管着十来个小兵。

    这一天天气晴朗,杨琏又与林仁肇、陈铁等人出外巡查,钱元瞭、钱文奉父子经营苏州三十多年,沿途多是堡垒,接着河势,还栽种了许多树木,这也是苏州地势相对平坦,只能如此才能增强防御能力。

    杨琏一边巡视,一边在一块白布上画着什么,林仁肇走过去,见他在正在画地图,稍远的苏州城、常州,常熟夹在其中,位于东北方向。

    杨琏画的很仔细,甚至还按了比例来画,若有湖泊,山,便用不同的方式来表示。

    受限于这个时代的技术,杨琏也是初次出征,因此只能暂时做到这一步,心中却在想,如何改良?打仗要讲天时地利,每到一地,若是将地理都探查清楚了,居高而下,可以一览全局,水源、风向,乃至于气候都有大的影响,这些东西看似是细节,无关大局,实际上却非常重要,细节决定成败,这是杨琏第一次打仗,能学习到很多东西,自然会非常用心。

    林仁肇倒想不到杨琏如此,不免对杨琏刮目相看,他这个打过仗的人,居然没有想到这点,让他有些惭愧。

    一行人总共二十人,沿着秦伯渎缓缓而行,不时停下来勘察。杨琏在秦伯渎边上停下。

    秦伯渎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存在了,后来成为大运河的一部分,经历了唐末战乱,多处损毁。而且,处于军事与政治上的考虑,吴越人将位于吴越国境内的秦伯渎一段,堵塞了一部分,使得南唐想要使用秦伯渎运输军粮的企图落空。

    秦伯渎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疏通,河道里满是淤泥,天气晴朗之时,能看见这一段的水深,只有两三尺,根本无法行船,达到利用秦伯渎运输兵力,又或者是军粮的目的。

    走了大约半里,便看见一座石桥,上面布满了刀斧的痕迹,可以想象,当初在这里,发生了怎样的大战,恐怕那个时候,遍地都是死尸,秦伯渎河水也都被染红了吧。

    杨琏摆摆手,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林仁肇作为另一火的火长,自然是点头答应,二十多人小心翼翼越过石桥,便到了吴越国境内的另一边。

    吴越国的苏州占地面积极广,除了包含后世的苏州、昆山、常熟等地,还包括无锡的一部分。

    当杨琏越过石桥,又走了七八里的路,发现不远处立着一个石碑,上面写着常熟两个字。

    众人这一走,居然走了不短的距离,起码走了五十多里,已经是深入敌后了。

    看看日头西斜,杨琏摆摆手,道:“走,回去。”

    一行人扭转马头,从另一侧回去,走了三里,远远望见一座山。说是山,其实并不高,目测只有七八十丈的高度,算起来只能是山丘。不过苏州没有太高的山,这样的地方全是高的了。

    一名士兵道:“此地似乎叫做虞山。”

    杨琏点点头,虞山,好像有点印象,只是记得也不清楚了,似乎是前世旅游的时候,听说过。想不到这个时候就有了。

    杨琏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地方虽然不高,但足以俯视四周,可以在这里建立一个哨点。

    正想着,忽然,前方突兀出现了一群人,约有二三十人的模样。仔细看他们身上的铠甲,应该是吴越人。

    那群吴越人看见杨琏等人,也是吃了一惊。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杨琏已经抽出了长刀,喝道:“兄弟们,随我杀!”

    说着,双腿轻轻一夹马腹,挥舞着长刀杀了过去。

    “杀!”陈铁同样大喝一声,手中舞着一杆长长的马槊,杀了上去,余下林仁肇等人,也一窝蜂冲了上去。

    在吴越人的地盘上,那群人显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群身着南唐士兵铠甲的家伙出现,顿时有些惊慌。但毕竟他们人多,在一名文士打扮模样的人主持下,那群人迅速组成了锋矢阵型,打算与南唐士兵对阵厮杀。

    战马的蹄声瞬间响彻在虞山下,士兵们悍不畏死的上前厮杀。杨琏眯起了眼睛,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杨琏已经看见那群人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准备来一场箭雨。

    杨琏冷笑了一声,收起了长刀,虽然他箭法不精,但两军对垒的时候,箭法是其次,前方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随便射一箭,恐怕就能射中。

    林仁肇也取出了弓箭,旋即,在距离进入射程之际,南唐士兵和吴越国的士兵,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射出了箭雨。

    “当当当。”射出箭雨后,杨琏一点也不停留,取出长刀,将奔袭而来的箭雨全部砍落马下,匆匆回头一看,有几名袍泽惨叫着,他们身上中了箭雨,有人已经栽落马下,有人被射中了肩膀,又或者是大腿。这场厮杀,在一场意外的相遇后,激烈地展开了。

第四十九章 意外收获

    看见一个身着细鳞甲的士兵冲了过来,那名文士微微有些诧异,己方人多,足足有五十人,而这群人,最多不过二十人,此人居然敢冲过来?

    “杀了他!”文士下令。

    杨琏伏在战马上,以减轻阻力,跑的快一些。战马的速度很快,七八十步的距离转瞬就只有了五十多步,风声在耳边呼啸,刮得脸颊隐隐生疼。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杨琏已经能看清那名文士的相貌。那名文士留着长长的胡须,一脸儒雅,不过,他那一双细长的眸子很是有神,甚至,那种犀利的目光犹如冬日的寒风,让人忍不住的战栗。

    文士吩咐之后,几名吴越兵挥舞着兵刃杀了上来,他们左右包夹,试图将这个突然杀来的汉子绞杀。杨琏冷笑了一声,一点都不畏惧,手中长刀紧紧握在手中,两军相逢勇者胜,这个时候,他只能拼了。

    琏在寻找着机会,一个杀死文士的机会,但是,文士被那群士兵保护着,至少七八个人将他死死的围在中央。陈铁在杨琏的身后,手中的马槊已经握紧了。

    “铛!”杨琏手中的长刀和吴越军士兵的兵刃激烈地碰撞,发出一声脆响,杨琏手臂发麻,虽然没有杀死那人,但战马已经向前冲杀而去。

    “死!”陈铁一声厉喝,手中马槊狠狠刺向逃过一劫的吴越兵,只听“咔擦”一声,马槊击中那人的手臂,巨大的冲击力将那人的手臂打断,发出一声脆响。那人痛的脸色发白,额头上瞬间冒出了雨点大的汗珠。尚未等那人喊出声来,陈铁手中马槊翻飞,将那人刺于马下。

    杨琏没有恋战,继续狂奔,他将身子藏在马腹下,同时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暗中将马尾上挂着的长矛取了出来,牢牢抓住掌心。几名吴越兵上前截杀,被赶上来的陈铁挡住,林仁肇也赶来帮忙,奋力砍劈。三人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敌人的心脏。

    奔跑中,杨琏突然绷直了手臂,不停的蓄力,借着战马的冲击力,杨琏突然直起了身子,将手中的长矛抛了出去,长矛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奔文士而去。

    那文士被亲兵围在中央,前方的情况看不太清,几名亲兵突然看见长矛,急忙将手中盾牌举了起来,挡在文士身前,遮了个严严实实。

    “波!”一声轻响,长矛破开了最前面的盾牌,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最前面的盾牌抵抗不住,从那人手中脱手而出,虎口也被震出一道裂口,鲜血直流。

    长矛余势不衰,继续向前飞去,击打第二块盾牌上,由于第一块盾牌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量,长矛没有刺穿第二块盾牌,但那名手持盾牌的吴越兵,还是被震得手掌发麻,手中盾牌几乎要脱手而出。

    “杀!”杨琏一声厉喝,再度握紧了长刀,刀锋带着嗜血的光芒,狠狠地劈了下去。

    “铛!”一声脆响,杨琏借着战马的冲力,将那人手中的兵刃砍成两截,不等那人反应过来,杨琏刀锋挑起,斜斜向下一劈,那人被砍中一刀,胸前的甲胄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若不是有甲胄在身,就要被劈成两截了。

    这时,一名敌人从边上杀了过来,长矛直奔杨琏。陈铁看得真切,马槊一挥,直扫那人后背,将他刺于马下。

    杨琏余光扫过,微微点头示意,继续向前杀去。三人陷入了混战之中,文士的身边,十几名士兵冲了上来,余下还有几人护着他,文士细长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这一支南唐军的斥候,很是嚣张啊。

    南唐军余下的斥候纷纷赶来,与吴越人杀在一起,让杨琏、林仁肇、陈铁三人的压力大减,但他们仍然被围在中央,厮杀不已。杨琏手中的长刀机械地抬起,然后狠狠地落下。刀锋割破肌肉,又或者是划过铠甲,他已经来不及细辨,只是奋力拼杀,朝着文士的方向杀去。

    在虞山脚下的这块平原上,鲜血挥洒,不断有士兵落下,无主的战马在地上寻找着主人,可是它们并不知道,主人永远都不会醒了。

    杨琏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个人,这个时候,没有细辨的心思,吴越人在不断倒下,袍泽也死了五六个,余下的或多或少,都带着伤势。杨琏也中了一刀,不过细鳞甲优秀的抵抗力让他幸免于难,倒是满脸的鲜血让他看起来格外恐怖。

    杨琏匆忙中再度看了文士一眼,见他正在盯着自己,这个文士倒是沉着,若是一般的官员,恐怕早就夹起尾巴跑了。擒贼还是要先擒王,毕竟南唐士兵不占优。

    “跟我走!”杨琏一声闷喝,长刀迅速劈出,将身边的士兵逼退。双腿一夹马腹,朝着文士再度杀奔而去。

    陈铁、林仁肇相视一眼,都知道杨琏的目的何在,一甩头,一左一右,为杨琏保驾护航。

    此时文士的身边,已经不足十人,余下的都在厮杀。看见杨琏杀来,几名亲兵拦了上来,杨琏举起已经卷刃的长刀,左劈右挡,一副拼命架势。鲜血不断飚出,让人心惊。

    厮杀中,杨琏中了一刀,这一刀砍在他的左肩,肉被劈开,露出森森的白骨,看起来十分恐怖。

    “死!”杨琏咬着牙,回身一扫,正中那人脖颈,头颅顿时被一刀砍下,在巨大的压力下,鲜血冲脖腔喷了出来,足有一丈多高,鲜血洒下,浇的附近的人都是满身的血。

    “挡我者死!”杨琏再度一声厉喝,伤口很疼,他试图从这种方式发泄。

    那几名吴越兵为杨琏的凶狠所惊,正在惶然间,又被杨琏喝了一声,顿时心中有了惧意。

    陈铁手中马槊刺中一名吴越兵,锋利的马槊刺穿了他的铠甲,扎进了心脏,陈铁握紧了马槊,狠狠地搅动着,那人痛极,发出一声惨叫,待陈铁将马槊拔出,轰然倒地。

    几名吴越兵相视一眼,都有了惧意。那名文士虽然目光犀利,但此时也承受不住,忙喝了一声:“驾!”骑着马就逃。

    当真是兵败如山倒,文士的率先撤退,令余下的吴越兵心生胆怯,林仁肇又恰到好处,杀了一人,余下大约有二十人的吴越兵顿时慌了,纷纷拨马而逃。

    “追!”杨琏冷笑,这个文士看起来身份不低,如果能捉住他,必当是大功一件。

    陈铁虽然满身是血,不过没有受太大的伤,见杨琏拍马而去,也紧紧跟上。余下大约有十人的南唐斥候,也都紧追而上,三名伤势颇重的士兵留了下来,一名轻伤士兵留下来,替他们包扎救治。

    那名文士一边逃,一边回头看着,杨琏一张充满了杀气的脸庞不时在眼中出现,令他心中升起不安,这个看起来无比凶恶的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还会在此地出现?要知道,苏州到常熟,大约有八十里的距离。而南唐军大营距离此地,更是有百里之多,这群南唐士兵已经越界太多了。

    但此时文士已经没有多思考,巨大的压力让他只能狂奔,身后几名吴越兵已经十分惊恐。杨琏、陈铁等人,举起弓箭,不断射击,不时有吴越兵中箭倒下,奔了七八里,文士身边只剩下了五六人。

    长时间的奔跑,令战马体力极度衰竭,突然,文士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倒在了地上。文士措不及防,被摔了个头昏脑涨。杨琏看得真切,那战马踩在了凹坑里,这才倒下。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岂能放弃?

    当即冷哼一声,将余下的几支箭羽胡乱射出,那几名吴越兵想要救文士,却被箭羽所阻,相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做出一个决定:逃!没有什么比性命更珍贵。吴越人策马狂奔,杨琏见文士落马,最大的猎物已经收获,也不贪心追赶其他人。

    几匹战马在文士身边停下,那名文士抬起头,目光依旧犀利,只是却有一丝惊慌。

    “你,是何人?”杨琏问道,在他的心中,多么希望此人便是钱文奉,毕竟在他身边,有这么多的侍卫。但是想想又不可能,那钱文奉擅长骑射,就算出来巡查,至少不会是文士打扮。

    果然,那人慢慢地站了起来,道:“我乃中吴节度使幕僚,范梦龄。”

    “原来只是一个幕僚。”杨琏心中有些失望,但不管怎样,总算有所收获。

    “绑起来,回营。”杨琏吩咐。

    范梦龄拱拱手,脸色依旧不变,道:“这位将军就是这样对待俘虏的吗?”

    陈铁冷笑了一声,一皮鞭抽了过来,讥讽道:“你也知道是俘虏!既然是俘虏,就要有俘虏的觉悟。”说着,跳下战马,取了绳子将范梦龄绑了起来。他力气大,绑好之后,又将范梦龄扔到马屁股上。

    一行人往回走,到了虞山脚下,将吴越人的头颅都割了下来,这是军功,绝不能放过。忙完了,又将战死的袍泽放在马上,准备返回。

    “这一次,我等出行二十人,战死六人,重伤三人,我等侥幸未死。我建议,这一次的军功,我等拿出一部分,挂在战死、重伤的兄弟身上,若是上官有所赏赐,我会拿出一半,抚恤战死的兄弟。诸位兄弟若是不愿,也是可以的。”临行前,杨琏说道。没有这些人的死战,根本无法取得这样的战果。

    林仁肇、陈铁与杨琏接触日久,只觉得此人非常义气,又得了他的好处,钱的用度几乎不愁,当即点头,道:“杨将虞侯大义,我二人也愿意。”

    “我等也愿意。”又有几人说道。

    “重伤的兄弟,就不必了。”杨琏说道,看看天色已经不早,恐怕附近还有吴越兵,若是闻讯赶来,以众人的情况,根本无力厮杀,还是及时撤退为妙。

第五十章 一件功劳

    天色已晚,南唐军大营内,辎重营正在造饭,整个大营显得十分忙碌,半空中,飘着米饭的香味。

    李征古脸色有些凝重,就在刚才,神武军统军高审思匆匆赶来告诉他,今日派出去的斥候,还有两队没有回来。而这两队,同属于神武军第三指挥周弘祚的部下,其中有两个将虞侯,四名承局。

    这几日,与吴越军虽然没有大的战事,但斥候之间的搏杀,非常激烈。天雄军死伤约有三十人,神武军也有十几人。战场死伤,是很平常的事,但是,今日出去巡逻的士兵,却有不同。杨琏是齐王千叮万嘱的人,李征古又是齐王一党,自然心向杨琏。而且,前几日杨琏给他的印象很深——当然不仅仅是此人与前朝旧太子同名的缘故。此人朝气蓬勃,做事果断,绝不拖泥带水,若是好好培养,当是一个将才。

    李征古这次奉命出兵,主要任务是为了吸引吴越国的注意力,迫使吴越将兵力抽调到北部的苏州,从而减轻大唐在闽地的压力。所以,李征古才会慢慢行军,一路上大张旗鼓,搞得世人皆知。

    只是陛下的命令不能乱说,李征古便闷在心里。除此之外,李征古接受齐王的嘱托,打算锻炼杨琏,捞取军功,以便日后为齐王所用。当然了,这些心思,李征古谁也不会说,是属于他和齐王的小秘密。

    可是,今日杨琏出去,此外还有林仁肇、陈铁等人,竟然一去不复返,难道说,是遇见了吴越人,有了不测不成?想到这里,李征古的一张脸阴沉了下来。

    坦白说,李征古可以不在乎杨琏,却不能不在乎齐王,毕竟,陛下有立齐王为皇太弟的想法,日后齐王若是登基为帝,他这个做臣子的,若是得罪了齐王,日子可就难过了。

    李征古脸色铁青,想了想,站起身来,道:“这一队士兵,都是大唐的英杰,若是真的失踪,恐怕是吴越人在捣鬼。高统军、朱统军,两位立刻派出斥候,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他们的踪迹。”

    高审思自然不希望部下出事,更何况他知道齐王与杨琏的关系,当即抱拳,道:“遵命。”

    朱匡业有些不满,但却没有表现出来,一个区区的将虞侯而已,根本不值得大费周章。其实究根到底,是朱匡业对杨琏前几日的事情心怀不满罢了。

    李征古道:“两位统军……”

    话还没有说完,一名亲兵匆匆闯了进来,喘息着,道:“大帅,他、他们回来了。”

    “什么?什么回来了?”李征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高审思眉头一皱,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说杨琏、林仁肇他们回来了?”

    亲兵想要说话,但跑得太急,一时喘息不过来,只得张大了嘴,使劲地点了点头。

    高审思不再说话,而是迈步走了出去,李征古也反应过来,匆匆走了出去,杨琏终于回来了,一颗心稍稍放下。

    “哼。”朱匡业冷哼了一声,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慢慢踱步走了出去,有好戏看了。

    南唐军营内,杨琏手中持着长刀,一步一步向前,肩头上的伤势深可见骨,伤口又大,流血不止,虽然包扎了,却还是流血不止,弄得绷带满是鲜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高审思快步走了出来,看见杨琏,失声道:“你受伤了。”

    “不碍事。”杨琏咬着牙,再疼他也要忍住,因为他是男人。

    李征古一过来,也被杨琏的惨状吓了一跳,在杨琏身后,林仁肇、陈铁等人都挂了彩,身上多处是血。更有几人互相搀扶着,走路一瘸一拐,鲜血不停流下,地面都被染红了。

    朱匡业走出来,看见众人这副模样,心中顿时觉得无比畅快,但是可惜啊,杨琏受伤成这样,居然没有被吴越人杀死,当真是运气好。但是,他带了一队士兵出去,回来却成了这样,李征古该不能再包庇了吧?朱匡业想着,又看了杨琏一眼,有些幸灾乐祸。

    杨琏勉力用长刀支撑身体,看见李征古、高审思,道:“大帅、高统军,卑职奉命巡查,中途遇见吴越军。”

    李征古见杨琏虽然受伤,但吐字清晰,不由松了口气,忙道:“没事就好,来人,快找军医过来,为众人疗伤。”

    杨琏道:“大帅,今日卑职与林将虞侯一共二十人,战死六人,重伤三人,余下都是轻伤。”

    朱匡业走了过来,问道:“你等有二十人,又都有战马,怎会与吴越人死拼,死了这么多人?”

    杨琏眯起了眼睛,看了朱匡业一眼,目光有些阴冷,却笑着道:“身为军人,自然奋勇向前,岂能贪生怕死?”

    朱匡业冷笑了一声,上前一步,喝道:“大胆。”

    “朱统军,你这是何意?”杨琏微微扬眉,语气十分冷静地反问。

    “本将乃是统军,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将虞侯,在本统军面前,岂容你放肆?”朱匡业是趁你病要你命,见杨琏犯错,忙落井下石,就算李征古想要保他,至少能先出一口恶气。

    “朱统军好大的架子。须知你虽然是统军,却是天雄军的统军,而我虽然官职小,却是神武军的将虞侯。和你八竿子打不着。你想要管我,等你想办法,成为神武军的统军再说吧!”杨琏冷笑了一声。

    “更何况,身为军人,自当马革裹尸还,这才是军人的荣耀。难道说,朱统军认为这句话不妥吗?”杨琏又问。

    高审思闻言,瞧了朱匡业一眼,道:“杨琏,这一次你做得很好,身为军人,自当以死报国,哪能像有的人,贪生怕死。若是人人如此,恐怕国将不国了。”

    朱匡业眼睛一瞪,他当初也是在沙场上征战多年的,不知道砍杀了多少颗人头。今日让杨琏、朱匡业奚落了,顿时火冒三丈,喝道:“身为斥候,第一时间,便是要将情报传回来,若是人人都像杨将虞侯一样,鲁莽行事,消息怎能传回?若是真的有重要消息,岂不是误了大事!”

    高审思哼了一声,不想再与朱匡业作口舌之争,毕竟两人都是同僚,如今出兵,是李征古的左膀右臂,不能闹得太僵。

    杨琏冷冷一笑,走到战马身边,将范梦龄从战马上搬了下来,扔在地上,道:“大帅,此人是中吴节度使钱文奉的幕僚,范梦龄。”

    “哦?”李征古一听,来了兴趣,幕僚虽然不是很大的官,但却掌握着机密,中吴节度使派他出来,想必有什么秘密。

    高审思哈哈一笑,目光扫过朱匡业,见他一脸震惊,心中更加畅快。笑过之后,高审思道:“杨琏,这一次你立下大功,不枉当初我栽培你。”

    李征古在范梦龄身边转了一圈,像打量牲口一样打量着他,道:“范梦龄,你既然是钱文奉的幕僚,想必对苏州的情况很是清楚。我想你明白我要什么。”

    范梦龄头偏过一旁,不理李征古。

    杨琏微微一笑,道:“大帅,此人倔强得很。若是大帅信得过我,就将他交给我,三日内必定叫他说出来。”

    范梦龄冷哼了一声,同样对杨琏有着很大的敌意。

    李征古点点头,道:“此人是你捉的,可以交给你惩治。”

    “多谢大帅。”杨琏说道。

    这时,军医闻讯赶来,要为众人疗伤,杨琏让军医先去治疗其他人,先不管自己。李征古和高审思却是不肯,推让了半响,一名老军医过来为杨琏疗伤。

    伤口的鲜血已经凝固,由于杨琏用的是粗布包扎,老军医揭开伤口,顿时吓了一跳,一块肉被剔掉了,森森的白骨露了出来,很是精心。纵然是老军医治了不少人,也觉得有些恐怖。

    揭掉了粗布,老军医就想为杨琏清洗伤口。杨琏道了一声,让人取来了烧酒。这壶烧酒是他从金陵带出来的。咬着牙,杨琏打开了壶塞,将烧酒从伤口上淋过,钻心的疼传来,杨琏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愣着做什么?还不来清理伤口?”杨琏忽然说道。说话时,牵动伤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老军医反应过来,忙上前替杨琏清洗伤口。在井水里加了一点点的粗盐,起到杀菌的作用,等到清洗干净了,上了药,牢牢包扎了起来,老军医这才觉得汗流浃背,又叮嘱了杨琏一番,这才走了出去。

    杨琏的手臂很疼,要等伤口长好,才能无碍,这起码要一个月的时间,不过幸好不是常用手,影响没有那么大。杨琏虽然看起来很糟糕,身上全是鲜血,但多是别人的血,身上只有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再加上体力衰竭,因此看起来很糟糕。等到清洗过后,看起来好了很多。

    休息了半个时辰,杨琏恢复了过来,人也有了精神。李征古派人送来了一罐酒,几碟小菜,算是对他的奖赏。杨琏找到了一名部下,让他去请林仁肇、陈铁等人,又让多邵了几个菜,几人吃吃喝喝,气氛倒也愉快,全然忘记了战死的袍泽。毕竟行军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伤心只是一时,还要看向未来。

    喝了酒之后,众人都困乏之极,沉沉睡着。

第五十一章 书生误国

    “范梦龄,苏州城的布防,身为中吴节度使的幕僚,想必你十分清楚吧?”帐篷内,杨琏问道。

    范梦龄精神有些萎靡,他觉得糟糕透了,明明还在吴越国的境内,明明带的士兵足足有五十人,面对南唐国的二十名斥候,中吴军的精锐竟然低挡不住,累的他这个幕僚,也被擒住了。

    范梦龄觉得委屈,由于中吴节度使钱文奉的帐下,不止一个幕僚,如丁守节、韩密等人都在钱文奉帐下收到宠信,身为幕僚,竞争也大啊。所以,范梦龄借着机会,来到常熟一带勘察地形,希望从这边打出一个缺口,哪里料得到竟然有南唐士兵出现?

    不过范梦龄性格还算坚强,面对杨琏的询问,并不说话。

    杨琏在账内慢慢踱步,忽然笑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范梦龄,你是饱读诗书之人,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范梦龄依旧不开口。

    “我劝你一句,这个时候开口,可以少受很多痛苦,如果等到酷刑一起,什么事情都招了,身体也受了伤,那是何苦呢?”杨琏淡淡一笑,凑近了他。

    范梦龄的眼珠转了转,一口口水咽下,喉结发出一声轻响,杨琏的话对他有点影响,毕竟是血肉之躯,哪能不怕痛的?

    “怎么,还想顽抗?我告诉你,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你要相信,我绝对没有骗人。”杨琏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昨日让人削好的竹针,竹针非常细,尖端锋利,后端有柄,和钉子有几分类似。

    “如果,将这些竹针插入你的小腿、大腿,又或者手臂,腹部,就会有很多鲜血流出来,染红了你的的皮肤。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不,远远没有结束,我还会拿出一块布,将伤口包起来。”

    “这样,鲜血和布就会凝结在一起,等到伤口微微愈合,再将布给揭下来。范梦龄,你想想看,那种感觉是不是爽透了?你甚至可以感觉到,竹针在你的身体里晃动,然后慢慢地被抽出来,留下很多个细长的窟窿,然后又有鲜血涌出来。”

    杨琏说的非常残忍,他不介意为范梦龄慢慢解释,一个文士,能有几分能耐?任他是铁打的汉子,也吃不住这种折磨,更何况杨琏还有其他办法。

    范梦龄脸色变了一变,咬紧了牙关,在做激烈的对抗,要将杨琏的这些话,全部抛出脑海。杨琏依旧在说着话,这一次说的是另一种方式,灌芥末。这个时代,没有辣椒,但不代表没有辣的食物,芥末是其中的一种代替品。杨琏慢慢说着灌芥末的方法,范梦龄的脸色果然再度变了。

    “你真是一个魔鬼。”范梦龄忍不住说道。

    “多谢你的夸奖。”杨琏笑的很开心,他已经看出来,范梦龄有些撑不住了。毕竟只是一个书生,意志力没有军人强。

    范梦龄将头别过一方,很是生气。

    “说了这么多,你是招不招?”杨琏将一支笔放在范梦龄身前。

    范梦龄叹息了一声,他才投奔中吴节度使钱文奉不久,在苏州没有什么亲人,如果有家眷在苏州,他还真不敢如此。范梦龄看了看眼前的白纸,抓起了毛笔,开始画图。

    半个时辰后,一张苏州的布防图便出现在杨琏跟前,甚至,就连部署的兵力都记录得非常清楚。杨琏看了看,问道:“你确定没有记错?”

    范梦龄苦笑一声,道:“我被南唐大军囚禁,小命被将军捏在手里,岂敢乱写。”

    “不错,反正你也逃不掉,若是此图有误,你的脑袋,可没有那么容易掉下来。”杨琏拿起地图,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出门前,吩咐着士兵:“可要看好他,绝不能让他跑了。”

    “杨将虞侯放心,他就是插了翅膀,也要将他射下来。”那名士兵笑道。

    李征古此时正在大帐里看着地图,虽然以吸引吴越人注意力为主要目的,但李征古的心中,还是想要建立功业,只是,不足两万人的兵力,是不足以拿下守军接近万人的苏州城的,更何况吴越国主的援兵已经赶来,大唐的兵力不占优。

    “还是要以吸引吴越国兵力为主要任务啊。”李征古说着,不免皱了皱眉头。

    这时,亲兵在外说道:“大帅,神武军杨琏求见。”

    “杨琏?请他进来。”李征古显得很客气。

    杨琏进来之后,施礼道:“卑职见过大帅。”

    “将虞侯不必多礼。”见杨琏肩头上缠着绷带,问道:“将虞侯伤势如何?”

    “托大帅洪福,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伤口有些深,可能要十天半月才能痊愈。”杨琏回答。

    李征古点点头,想起来杨琏求见,必然是有事情要说,便道:“你来找我,是什么事情?”

    “大帅,这是范梦龄画的苏州布防图。”杨琏说着,将手中的地图递上。

    “哦?这可是好东西。”李征古激动了起来,拿到了苏州的布防图,更加方便用兵,可以避实就虚。

    展开地图,墨迹尚未完全干,不过李征古一眼就看出来,苏州的布防很是严密。围绕着苏州城四周,以苏州、昆山两座城池为依托,钱文奉修建了打量的堡垒,从藏兵的数量来看,每个堡垒约有百人。里面囤积了大量的弓箭、礌石檑木等物,是纯防备的军事要塞。

    李征古只是大致数了数,发现这样的军事堡垒,不下五十个,此外,范梦龄也许没有将堡垒的数量完全写出来,这样算来,类似的军事堡垒,数量只多不少。

    “这钱文奉,当真是下了血本啊。”李征古皱起了眉头。

    杨琏也摇头,虽说常熟没有太多的军事堡垒,但想来是因为常熟靠北,不利于整体防备,因此钱文奉将防线拉回昆山一带了。毕竟对于大唐来说,就算拿下了常熟,也是无济于事的。

    杨琏善意提醒:“大帅,范梦龄是钱文奉的幕僚,就算他给的资料无误,但他凭空消失,钱文奉绝对不可能不知晓。末将以为,最多一两日,这个布防图就失去了效果。”

    杨琏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如果李征古能答应出击,虽说拿不下苏州,至少也能拔掉几个堡垒。

    李征古点点头,却会错了意,轻轻敲打着案几,说道:“如此一来,果然不能妄进啊。”

    文人果然是文人,少了一份进取之心。杨琏想的是趁着钱文奉没有反应过来,突袭几个堡垒,李征古却以为杨琏提醒他钱文奉必定有所防范,不能冒进。杨琏心中叹息一声,果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此时,杨琏还要依仗他们,甚至要与他们搞好关系——南唐的党争杨琏虽然不喜欢,不喜欢冯延巳、冯延鲁等文臣弄权,更不喜欢宋齐丘的倚老卖老。但不喜欢是一回事,杨琏需要他们实现自己的目标。

    从另一方面来说,谄谀之人也是有好处的。

    杨琏想了想,道:“大帅,如今钱文奉尚未反应过来,不如带兵偷袭几座堡垒,给吴越人一点教训。”

    李征古几乎没有犹豫,摇摇头,道:“杨琏,既然你与齐王交好,有些事情就不瞒你了。这一次我奉陛下之命,主要目的是为了吸引吴越国的注意力,迫使其不能全力支援福州的战事。此一战,我是不求无功只求无过。”

    杨琏一愣,心中暗想,怪不得如此。既然已经定了了这一战的基调,李征古一路行来,看似气势汹汹,实际行动缓慢,一路上大张旗鼓,果然是为了吸引吴越国的注意。

    当即抱拳,笑道:“原来如此。”

    李征古“嗯”了一声,揉揉脑袋,道:“你先下去吧,我再仔细思量思量。”

    杨琏告退,走出了大帐,心情复杂,等到回到大营,林仁肇、陈铁也在,两人的伤势都不重,见杨琏回来,林仁肇站起身来,道:“杨兄是去哪了?怎地不好好休养身体。”

    杨琏苦笑一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两人听了,又叮嘱着:“此事千万不能外泄。”

    林仁肇、陈铁都知道此事非常重要,忙点头答应。半响,林仁肇道:“想不到陛下居然是这个打算,只是,如此一来,真的对闽地的战事有助益吗?”

    陈铁闷哼了一声,道:“吴越国几次出兵支援,便是想要保住福州,成为闽地对抗大唐的据点,都是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杨琏点头,道:“李仁达为了利益,不想被大唐吞并,可是前脚赶走了老虎,后脚就会进狼。大唐与吴越,不管谁输谁赢,福州必定都不在李仁达的手上。”

    林仁肇默默点头,闽国灭亡,已经成为了事实,即使他心中不愿,也只能如此。只是,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他还没有想好。林仁肇有大志,绝不会甘于做一个小小的将虞侯,管着十几个人。

    目光扫过杨琏,林仁肇目光微微一亮,眼前这个人,足够义气,又认识齐王,李征古也对他有些不同,或许,是一个值得投效的对象。可是,他的目标是什么?林仁肇总觉得看不透杨琏,不知道他会怎样去做?

    一个小兵?一个大将军?一个权臣?甚至在这改朝换代如同吃饭一般的时代,取代这个腐朽的朝代?一瞬间,林仁肇脑洞大开,想了很多,但很快他就摇摇头,当真是想的太多了,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依附杨琏,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五十二章 兵败如山

    李征古依旧按兵不动,依旧每日派兵出去巡逻,刺探消息。

    吴越国那边反应不大,钱文奉显得十分冷静,只要守住苏州,确保春耕便是大功。在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后,他还是派人赶来唐军大营,想要赎回范梦龄,提出的价格不菲,二十颗东海的珍珠,每一颗都有拇指大。

    此外还有不少金银,至少够平常的百姓生活一辈子。

    按理说,钱文奉如此,身为幕僚的范梦龄自然要感恩戴德,但范梦龄却拒绝了,依旧留在唐军大营。

    杨琏劝说过范梦龄,但范梦龄说,他将苏州防备情况透露给了大唐,这已经是不忠。不敢再回苏州,只能辜负钱文奉的一番好意了。

    双方暂时都没有动兵,于是这苏常战线,比起福州来,当真是平安无事。

    时间迅速流逝,杨琏伤势渐渐好转,那齐王得到消息,派人送来上好的草药,为杨琏疗伤。据说怀柔郡主得到消息,很是不屑。但过了几日,杨琏却暗中得到怀柔郡主送来的东西:包括上好的药材,两小瓶黄酒等等。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杨琏身体没有了大碍,开始加大训练的力度。在这期间,双方依旧是斥候拼杀,没有大规模的作战。

    杨琏有些失望,尽管他早就知道皇帝陛下令李征古出征的真实含义,但仍幻想着,能取得更大的军功。

    时间进入四月,天气逐渐变得暖和,南唐大军驻扎已经有了一段时间,空耗了不少钱粮。

    这一天清晨,杨琏起来锻炼了一番之后,正要返回休息,陈铁匆匆来了,道:“将虞侯,周指挥让所有士兵集合。”

    杨琏精神不由一振,士兵集合,难道李征古真的要打一仗吗?毕竟有了范梦龄的布防图,就算堡垒里的士兵数量有所变化,在短期内,钱文奉不可能造出更多的城堡,填补漏洞。若是计划周详,还是有可能取得战果的。

    想到此,杨琏充满了斗志,身体逐渐恢复了健康,又有了对敌的一些经验,杨琏有信心取得更大的战果。

    这时,军营的各个校场里,已经挤满了人。杨琏找到了第三指挥营的地盘。

    依照惯例,各火点了人数,再上报将虞侯,然后报给都头,都头汇总,报给指挥使。

    周弘祚站在高台上,冷冷地注视台下的袍泽,道:“奉上官之令,诸位回去收拾行李,明早出发,回转金陵。”

    “什么,回转金陵?”当即有都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出兵尚未与吴越国痛痛快快打一场,就要退回金陵?

    “不用质疑本指挥的命令,我很清醒,没有说错。”周弘祚说道。

    顿时台下议论纷纷,杨琏和林仁肇相视一眼,轻轻点头。看来,福州的战事已经有了结果,而且还是以失败告终。消息传到金陵,陛下心惊,这才召回李征古。

    杨琏并不知道他的猜测如何,毕竟这只是猜测,而且不能说出来。他能做到的,只能是收拾行李,随大军回到金陵。

    这一夜,唐军大营显得十分安静,士兵们早就收拾好了行李,提前睡了,准备四更起来,趁着钱文奉没有发现之际撤出。三更时分,杨琏醒来,叫醒了部下,匆匆洗漱之后,三军收拾东西,趁着夜色,借着月光,北上常州。

    这一夜的夜色不明,大部分的士兵都点着火把。虽然如此,但还是有一部分士兵看不清路,雀儿眼在这个时候,还非常普遍。即使是禁军伙食不错,仍然有不少士兵患有这种症状。在这样的天色下,视力不好的士兵在后,由视力正常的士兵在前面开道,缓缓朝着常州撤退。

    杨琏视力正常,与林仁肇等人在前面开路,夜色下,一切都显得非常安静,以杨琏的视力,甚至能看清夜色下摇晃的树叶,四周黑漆漆的,远处,灌木丛轻轻摇晃,也不知道在里面,藏着什么?

    一路上小心翼翼,走了大约有五里,天色依旧一片漆黑,算算时辰,应该不到五更。杨琏加快了脚步,突然,整个队伍躁动起来,紧接着,有人喊道:“敌军偷袭了!”

    随着声音,整个队伍变得混乱起来,大部分的士兵看不清路,只是听见有人在呼喊,难免心中慌张,有人立时就向前奔去,乱了阵型;有的人甚至拔出了兵刃,由于看不清楚,开始胡乱砍杀起来。

    不过半响的功夫,整个军队变得混乱起来,杨琏与林仁肇、陈铁几人走在一起,策马沿着官道行走,一路上,凡是有人意图不轨,均被三人斩杀。走了不到半里,身后的呐喊声越来越大,向来是吴越军杀过来了。

    这个时候,李征古又不知道在何处,整个军队缺乏指挥,杨琏低声道:“不可恋战,走!”也不知道钱文奉怎么得到消息,预先埋伏了兵马,在中途截杀唐军。

    林仁肇应了一声,三人继续狂奔,前方也有不少唐军正在狂奔,有的人正在与敌人厮杀,沿途留下了不少尸体,浓浓的血腥味不可抑止地传入鼻孔,让人十分难受。

    杨琏一边奔跑,一遍警惕地看着四周。忽然,黑夜里,一支箭羽射来,杨琏忙举起手中长刀,将箭羽劈落马下。

    “哪里走?”一个骑着战马的吴越兵杀了过来,他看见杨琏、林仁肇等人都骑着战马,料想是高级将领,可惜偷袭不成,只得亲自上阵。

    杨琏冷笑了一声,手中长刀狠狠砍出,两人错马而过,手中兵刃相撞,发出一声脆响,杨琏只觉得手臂发麻,不由暗想,此人力气很大。当即不敢怠慢。

    那人一击不成,“咦”了一声,扭转码头,再度杀了过来,死死地缠住杨琏。

    杨琏大怒,他身子刚好不久,虽然无碍,但还是有些影响,若是平时,他相信能将敌人杀掉。只是这是大唐兵马受袭,在不明白敌人有多少人的情况下,杨琏绝不会恋战。

    杨琏迅速将身后的长矛取了出来,趁着那人追赶之际,将手中长矛狠狠抛出。那人措不及防,等到反应过来,急忙伏在马背上,头盔发出一声清响,被长矛击中,飞了出去。

    那人吃了一惊,回头看时,陈铁挥舞着手中马槊杀了过来。那人举刀相迎,兵刃发出一声脆响,那人只觉得手臂发麻,心中诧异陈铁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不等他反应过来,林仁肇也挥刀杀来。

    三人围攻吴越人,那人支撑不住,虚晃一刀,抽身就退。杨琏取出箭羽,在黑暗中胡乱射了两箭,也不知道射中没有,便拍马继续逃走。

    这一夜逃出了百余里,也不知道半路厮杀了多少场,手臂都酸麻了,天色蒙蒙亮之际,杨琏与林仁肇、陈铁以及五十多名士兵藏在了山上,这座山不高,只有三十多丈,大约方圆百步的样子,左右全是密密的森林。而且只有一个出口,只要用少数兵力,便可牢牢把守。

    太阳出来了,照在山顶上,让人很是舒服,不少士兵蹲在地上,面露愁容,一副死了爹娘的模样。深夜受袭,不知道多少袍泽遇害,而今,被困在了这里,人困马乏,若是吴越人得到消息,将此地围住,这群人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杨琏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扫视了一眼众人,道:“都起来,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大男人还会被尿憋死?”

    一个都头模样的士兵看了杨琏一眼,站起身来,喝道:“你是何等职位,敢在这里大呼小叫?”

    杨琏瞟了他一眼,目光带着凶狠之意,道:“将虞侯。”这个人,身着天雄军的铠甲,自然不服神武军的人。

    “哈哈!”那人哈哈大笑,指着杨琏,讥讽道:“我还以为是多大的官,原来只是一个将虞侯!诸位之中,尚有都头,你一个将虞侯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杨琏冷笑了一声,道:“你是都头不假,如果你能带领大家回到常州,这指挥权交给你,又有何妨?”

    那人闻言,抿着嘴不说话,他虽然是都头,却也束手无策,但心中不甘,岂能让一个小小的将虞侯压在头上,想了想,道:“这么说,你有办法?”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杨琏淡淡的道。

    “哼,废物,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那人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杨琏一拳已经打了过来,他只得硬生生将剩下的字硬生生地咽下,想要躲开,但杨琏的速度很快,他还是慢了一步,被杨琏打中下巴,几颗牙齿喷了出来。

    “对我不敬,便是这个下场!”杨琏冷冷地道。

    那人大怒,吐了一口鲜血,道:“你胆敢打我!”

    “打了你又能怎样?当初那陈德诚,一样被我打!”杨琏冷冷地看着他。

    那人吃了一惊,陈德诚被打,在天雄军传的沸沸扬扬,他又怎么不知?听说这杨琏很是厉害,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了。

    “神武军的人,凭什么管天雄军的人?”那人反驳。

    “大军已败,大帅不知在何处,两位统军同样下落不明。为今之计,便是如何回到常州,而你,还在这里计较神武军与天雄军的恩怨,当真是可笑之极!”杨琏看着他,目光有了一丝杀意,对于这种坏了一锅汤的耗子屎,杨琏有必要将它清除掉。

第五十三章 逃亡

    杨琏非常生气,莫名其妙受到袭击,大军已经崩溃,余下的士兵谁也不知道在哪里。吴越国的军队随时有可能杀过来,这个时候,大家需要团结一心,共同度过难关。这个都头如果有能耐,杨琏不介意让他领兵,但是他一上来,就以都头的名义压人,又自称是天雄军,与神武军不是一个系统,管不着他,杨琏只得狠狠教训他一顿。

    那人捂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杨琏,这个家伙是野蛮人吗?怎么说打就打?地上几颗散落的牙齿,让他愤怒。

    林仁肇站了出来,道:“杨将虞侯说的不错,这个时候大家需要团结在一起,决不能内讧。”

    陈铁也走上来,冷冷地看着天雄军的都头,轻轻捏着手腕,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都头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生恐又被杨琏出手袭击。

    杨琏鼓鼓掌,道:“诸位兄弟,如今我等在这里安歇,看似安全,实际上不安全。诸位请看,那散布在外面的吴越军斥候,随时有可能发现我们。一旦堵住了出口,不消进攻,只要堵上一两日,我等粮食吃尽,水也喝尽,便是等死的时候了。”

    一个腿上负伤,行动不便的人慢慢立起了身子,此人也是一名都头,隶属于天雄军,他看了杨琏一眼,道:“这位杨兄弟说的不错,此时我等正是要互相扶持的时候。我愿意让杨琏领导我等,杀出重围,回到常州。”

    有了一名都头的表态,形势就好了很多,那人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答应。

    杨琏立刻让众人打起精神,清点身上的东西,主要是吃的喝的。大军奔波,又厮杀了半响,体力已经消耗殆尽,需要回复精力,才能做出下一步的行动。

    不过,大部分的士兵在这场搏斗中,丢掉了不少吃的喝的。杨琏身上也只剩下几张冰冷的胡饼,林仁肇、陈铁的情况也差不多,杨琏将所有的吃的收集起来,统一分配。

    杨琏拿出来的东西不少,除了胡饼,还有一些咸鱼之类的东西,众人见他拿出来的多,分配的少,也就没有人质疑。平均分配下来,一人能吃一张胡饼,咸鱼之类的东西,一人就吃了一口。

    一张胡饼显然不够大伙儿充饥,这也就意味着,不能在这里久留。水也不多,杨琏只是喝了一口,便递给了别人。苏常一带山不多,山丘也少,多是河流纵横其中,而他们暂时驻扎的这个地方,根本没有水源,需要节约。

    太阳渐渐升起,将杨琏的影子拉长,算算时辰,应该是巳时,也不知道李征古、高统军等人怎样了?那群追击的吴越人,会不会撤退?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一切都是未知。

    杨琏爬上了一颗大树,居高临下,向远处眺望,偌大的平原上,无数河流纵横,不少吴越人正在来回奔驰,有的地方,则在厮杀中,距离远了,杨琏也看不清是那些人占据优势,不过想想,必然是吴越人占据了优势。

    一望无际的平原让杨琏有些绝望,在这样的地方撤退,最容易被人发现,可是众人战马不多,五十多人,只有十几个人才有战马,情况不容乐观。杨琏最希望吴越人撤退,但却遗憾地发现,吴越人越来越多,他们朝着东北方向杀了过去,相比在前方,可能发现了李征古又或者是高统军。

    这是或许是个机会,杨琏看了半响,终于下定了决心,溜下大树,杨琏吩咐士兵们抓紧时间休息,东北方的战事随时可能结束。半个时辰后,杨琏再度爬上了树,极目远眺,四周的吴越人纷纷朝着东北方杀去,附近的吴越兵马已经变得稀少了。

    “走!”杨琏果断下令,士兵们都纷纷站起来,杨琏让林仁肇、陈铁两人开道,余下跟在后面,朝着西北方前进。不管离常州多远,走西北方都是正确的决定。

    唐军士兵互相搀扶着,一身不吭。那名被打的都头,也一声不吭。杨琏分给了他一块胡饼,令他心情复杂。

    走出矮山之后,林仁肇沿着密林边缘前进,一方面有密林掩护,不容易被发现,另一方面若是被发现,也能及时撤退,在密林中与吴越人周旋。然而,五十多人的士兵目标极大,还是被人发现,厮杀在所难免。

    林仁肇、陈铁冲锋在前,小股的敌军根本挡不住两人,一火一火的吴越军队被杀散。

    “快走!”杨琏高声道。

    士兵们都加快了速度,走出两里,就听后方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哪里走!”

    “你们快走!”杨琏说着,手中握紧了长刀,向后看去,只见一个白铠银袍的小将,估摸着不到二十岁的样子,手中提着长枪杀了过来。

    杨琏眯起了眼睛,这个家伙,似乎身份不低,年纪轻轻能穿着这样的铠甲,应该是功勋的子弟。正想着,小将已经杀奔了过来,杨琏提刀杀了上去,两人错马而过,兵刃相交,发出一声脆响。

    杨琏手臂微微一麻,这个小将力气不小啊。

    “再来!”小将很是兴奋。

    杨琏翻了一个白眼,心想这名小将是不是缺心眼?虽说唐军败了,但这里还有五十多人,这小将带着两三个人冲过来,是什么意思?看见小将身边的侍卫急匆匆的赶过来,杨琏不有冷笑了一声。

    那名被打掉了牙齿都头也不多话,上前挡住两名侍卫,杨琏握紧手中长刀,狠狠劈向小将。杨琏急于逃走,每一刀都用足了力气,小将挡了几刀,额头上顿时冒出了汗水。

    小将名叫胡璇,是吴越国大将军胡进思的孙子,深受胡进思的喜欢。这一次福州战事,胡进思带兵去福州支援,不曾想胡璇禀告了父亲胡璟,去苏州钱文奉的帐下,要做一个小兵。

    胡家在吴越国地位非凡,有武将有文臣,胡璟也希望儿子能当武将,与父亲一样,赫赫有名征战沙场。想了想,便答应了要求。钱文奉也知道这小子纯粹是来玩的。因此不让他在前线。可是谁不曾想,胡璇在这里发现了五十多名唐军的逃兵。热血上头,顿时冲了出来,两名侍卫措不及防,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杨琏一刀紧似一刀,胡璇抵挡不住。过了七八招,手中的长枪已经乱了。杨琏冷喝一声,一刀砍去,胡璇被吓着了,手中长枪被一刀劈飞,不等他反应过来,杨琏长刀再度提起,一刀削掉了他的头颅。

    鲜血涌出,杨琏伸手接过胡璇的头颅,一转身放在了马尾巴后,见他身子斜斜栽倒,腰间上挂着一个牌子,不由大笑了一声,将牌子抢到手中。凝目一看,笑道:“原来是吴越胡家的子孙。”

    两名侍卫大急,二公子被杀,这非同小可,一人想要拼命赶来,却被死死挡住,另一人绕过了那名都头,冲向杨琏,却被及时赶来的林仁肇一刀砍落马下。

    余下那人见势不妙,仓皇逃走。

    “走,不可恋战。”杨琏大喝。

    五十多人在这场混乱中,有几人被砍死,众人只得含泪放弃了他们的尸身,继续前进。接下来倒是畅行无阻,走了十几里,路边杨琏看见一个石碑,上面写着横林镇。

    原来是到了横林镇的地界,如此算来,众人安全了许多。杨琏大声鼓励士气,众人也都知道横林镇是常州重镇,屯有数百兵马,都精神一振,鼓足了力气,拼命赶路。走路不方便的,也在袍泽的扶持下,艰难前行。

    杨琏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一次运气不错,幸亏有人吸引了吴越人的注意力,这才让众人得以脱身。看着马尾巴上的那颗人头,杨琏冷笑了一声,此人的腰牌证明了他的身份,胡璇战死,就算钱文奉是国姓,那胡进思又岂是好相与的?等他从福州回来,恐怕又是一场龙争虎斗。不过对于杨琏来说,吴越国内斗,是他希望看到的。

    “走,就要到横林镇了,大伙儿鼓足干劲,到了横林镇,我请大家吃饭!”杨琏说道,由于就要脱险,心情也变得舒畅了许多。

    这一战虽说败了,但总算有惊无险,能活着,就是极好的。

    “多谢将虞侯!”杨琏在这场逃命的指挥上,看准局势,又在前拼命厮杀,受了伤,众人虽然还有人不满,此时也无话可说。毕竟这一次能逃出来,是万幸了。

    这里距离横林镇似乎不远了,沿着大运河一路向西北方向前进,走了十几里,隐隐看见船只在在运河上往来穿梭。

    由于南唐国与吴越国屯兵边境,大战一触即发,运河边上的贸易都暂时取消。胆子小的,早就溜走了,胆子大的,还在诸如横林镇等贸易边境城镇停留。想来这些船只,便是商人的船。

    看见了船,是好事。意味着更加安全,士兵们都露出了笑容,加快了脚步。

    杨琏轻轻拍了拍战马的头,终于回来了,横林镇,久违了。

    随着距离的拉进,船只越来越多,不少人船家看见突兀冒出来的这群士兵,都吓了一跳,心中不免惶恐不安,胆子稍小的,立刻扬帆北上,逃的远远的。胆子大的,站在船头上观望,毕竟这些都是步兵,他们在船上,安全得很。

第五十四章 回马枪

    杨琏看着运河上的旗帜,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终于逃出来了。正在高兴之际,前方一阵躁动,杨琏看去,只见尘土飞扬,似乎有很多的人赶来。

    这个地方,绝不可能出现吴越军,杨琏心中想着,依然提起精神,拍马上前。果然不是吴越人,前方的军旗是大唐的,其中一杆旗帜上,有一个陈字。

    “莫非是陈可言?”杨琏心想。果然,片刻之后,陈可言在一群骑兵的拥簇下,走了出来。

    杨琏满身是血,拼杀了到现在,头发散乱,若不是身上还有唐军的制式铠甲,陈可言一定会认为他们都是土匪。

    陈可言认不出杨琏,杨琏却认出了他。毕竟陈可言头戴铁盔,与旁人不同,很容易认出来。

    “来人可是陈镇使?”杨琏高声问道。在他的印象中,陈可言还是横林镇的镇使。

    但陈可言却是微微一愣,忽然拍马上前,问道:“你是,你是?”

    “果然是陈镇使。”杨琏笑道,松了一口气,回头道:“兄弟们,我们安全了。”又回过头,看见陈可言一脸迷惑的样子,笑道:“陈镇使,半年多不见了吧。我是杨琏,当初……”

    杨琏的话还没有说完,陈可言激动地道:“你就是杨琏?”

    杨琏一愣,心想陈可言为何这么大的反应?只得道:“我自然是杨琏,如假包换。怀柔郡主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陈可言哈哈一笑,道:“怎会不记得?我这次升职,还是仰仗杨兄。”陈可言救怀柔郡主有功,如今为常州守将,兼守横林镇。

    上次李征古率领大军来到常州,陈可言并不知道杨琏就在军中,两人因此错过。此时看见杨琏,自然格外激动,可以说正是有了杨琏的壮举,才让他得以高升。这份恩情,虽说不是杨琏刻意为之,但毕竟受了杨琏的好处,陈可言记在了心中。

    杨琏哈哈一笑,道:“恭喜陈兄高升。”

    两人又说了半响,陈可言令人将伤兵带走,好生安置。

    “杨兄,这一次兵败,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可言不解。

    杨琏也不解,李征古得到陛下的命令,当夜就悄声无息撤退,事情可以说非常机密,钱文奉怎么得到的消息?甚至,他还提前派兵埋伏在唐军的必经之路上,在黑暗中,给了唐军致命一击。

    这一次战败,起码损失三四千人,对于这支上万人的军队来说,损失非常大。李征古必定会受到责罚,至于轻重,就要看陛下的心情了。

    杨琏不由闭目沉思,李征古与冯延巳、冯延鲁等人交好,算是开国元老宋齐丘一党,如果李征古受到责罚,损失的是宋党。而宋齐丘是支持齐王李景遂的,等于齐王一系有所折损。

    政治上的折损对于齐王来说,相对较小,在军事上,齐王李景遂可以依靠的,只有高审思一人!这一战,也不知道高审思如何了?如果,他战死,对于齐王一党来说,在南唐朝廷中,几乎没有任何的军事力量可以和李弘冀抗衡。

    杨琏眯起了眼睛,高审思死,受损的是齐王,受益的是李弘冀!难道说,这其中有什么阴谋吗?杨琏想着,又摇摇头,觉得不可能。李弘冀再笨,也不会做出这种于国有损的事情来。.

    陈可言见杨琏沉思,也不多话。杨琏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问道:“陈兄这次带来多少兵马?”

    “只有五百人,其中骑兵有两百人。”陈可言回答。

    杨琏轻轻敲打着案几,道:“俗话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我这里有一桩好买卖,不知道陈兄敢不敢做。”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总在阵上亡。陈可言虽然没有什么本事,却也不怕死。”陈可言说道。

    杨琏摆摆手,道:“不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顿了一顿,又道:“这一次北回,有不少吴越人赶往东北方向,我料想,那里必然有某个大人物在,很有可能就是李大帅。如果陈兄不惧,与我带兵两百,或许能救出大帅。”

    “有几分把握?”陈可言问道。

    杨琏摇摇头,道:“没有。因为我也不知,吴越人有多少人,兵力的部署如何。”

    陈可言沉默,杨琏也不催他,毕竟这是大事。良久,陈可言一锤案几,道:“大丈夫何惧生死,我愿与杨兄一起救人!”

    “好!”杨琏笑着站起身来,一拳打在案几上,道:“我等只带骑兵,多备长矛、弓箭,若是情况不对,决不让兄弟们白白牺牲。”

    陈可言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常州军在准备着,考虑到这一战不知道多久,还带上了些许胡饼,水囊也装满了水。陈铁、林仁肇得到消息,不顾身体疲倦,匆匆赶来:“杨兄,为何不叫上我等?”

    杨琏一愣,道:“这一行九死一生,我只是不想让两位涉险罢了。”

    林仁肇有些不悦,道:“杨兄这是什么话?林某虽然不才,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只要杨兄打个招呼,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林某也不皱一下眉头。”

    陈铁也道:“杨兄这话,当真是让人寒心。”

    杨琏拱拱手,朝着两人施礼,道:“是杨某施礼了,在这里向两位兄弟赔罪!”

    林仁肇摆摆手,笑道:“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我三人虽然不是亲生兄弟,但友情不减。”

    陈铁哈哈一笑,道:“不错,我们三人一起上过战场,一起去过妓馆,日后说起来,当真是一件快事!”

    杨琏额头上冒出几根黑线,心想这陈铁说话,当真是无所畏惧。当下让两人准备一番,带了一些吃的喝的,准备出发。陈可言的办事效率很快,启禀兵马不足,他让人在横林镇收集了一批马骡,除了几匹用来负重,余下的都用来驮人。

    这也是为了节约战马的体力,此时胜利是众人最渴望的,节约更多的力气,等到交战的时候,能多杀一些敌人,又或者是多一分生存的希望。未时末,众人出发,陈可言派出了十几名斥候在前探路,余下的两百人在后缓缓而行。

    日头逐渐西沉,走出了五十多里,地面上开始有尸体出现,有唐军的,也有吴越军的,只是唐军的较多一些,看来唐军的情况,很不乐观。

    十几名斥候一路上小心翼翼,不断将消息传回。越往东走,地面上的尸体越来越多,甚至不少地方地面上全是血迹,让人判断出,在这里曾经发生过剧烈的战斗。

    杨琏有些焦心,也不知道是谁被困住,这个时候怎样了?

    听着涛涛的江水,李征古脸色铁青,他怎么也想不到半夜撤退竟然会被钱文奉打了一个偷袭。那时候,他曾经极力弹压,但已经炸营了的士兵根本无法控制,努力了半响之后,李征古只得匆匆带着亲兵逃走。

    在李征古的身边,高审思一脸萎靡,他受了伤,半只胳膊被砍掉了,虽然包扎了,还露出来的半截白骨犹自让人心惊。失血过多让他没有一丁点儿精神,只得斜斜倒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尽量恢复着体力。但他很清楚,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治疗,不光这条手臂,老命也要栽在这里。想不到征战一生,临到老了,居然吃了败仗,搞得如此的狼狈。

    朱匡业的情况好一些,但他也清楚,如今被困在这里,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外面围着的吴越兵至少有上千人,死死地堵住了出口。唐军没有粮食,水也不多。根本不需吴越军攻打,只要等一两日,唐军就会崩溃。

    不光是李征古、高审思,所有人心中都很失望,士气萎靡,生还的希望很小。幸好吴越军这个时候没有选择继续攻打,而是在忙碌着,他们修建了一道简单的防线,防止被困在沙山上的唐军冲阵,然后又建筑了一道半人高的栅栏。

    夕阳落下,从吴越军的阵地传来一阵阵的饭香,让人垂涎欲滴。他们甚至还将战死的马匹宰了,放在大锅里煮着,也有人用木棍穿了,放在火上烤着。

    李征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奔波了一天,差不多没有吃过东西,对于他这个文臣来说,是巨大的考验,一名亲兵从怀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胡饼,递给了李征古。

    胡饼散发出一股汗臭味,若是平时,李征古看都不看,直接扔掉,但这个时候,一口吃的都是救命之物,李征古不想死,所以只能吃掉它。看见李征古在吃胡饼,几名饿极了的士兵都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李征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喉结发出一声轻响。

    “还有多少胡饼,都散下去,分了吃。”李征古说着,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高审思,道:“高统军,这次是我害了你。”

    高审思已经六十多岁,曾经几次想要告老还乡,但陛下念在他是开国老臣,一连拒绝了好几次,想不到这一次出兵,竟然要枉送了性命,一想到这点,李征古心中有些不好受。

    “李副使不必如此,我是一介武夫,战死沙场是军人的荣耀。”高审思安慰着他,心中却在想,以后不能为齐王暗中出力了。齐王啊齐王,以后你可要小心,那李弘冀虽然年纪轻轻,做事却是极为阴狠,不得不防。

第五十五章 夜袭

    “呵呵!”李征古苦笑了一声,心中觉得无比凄凉,他还不想死,可是不想死又有什么办法?这座土山只有三十多丈的样子,靠近北边,是滔滔的长江,水流声不断传来,令李征古的心,更是跌到了谷底。

    “李副使是这支军队的主心骨,可不能灰心丧气啊。今夜是突围的最佳时机,先让三军休息,三更时分突围,应该还有一线生机。”高审思说道。

    李征古握掌成拳,即使这个希望非常渺茫,他也要去试一试。李征古吩咐下去,除了留下三十多人巡视,其余的人都抓紧时间休息。

    朱匡业抿了抿嘴,虽说他有些怨恨,单页知道孰轻孰重,想了想,走到李征古面前,道:“高统军身受重伤,今夜突袭,这个头阵就让我来打吧。”

    李征古点点头,道:“如此,有劳朱统军了。”

    夕阳终于落下了山,最后的一抹余晖消失在视线中,月芽爬了上来,冷冷地看着四周。李征古没有睡意,而是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弯月,心情复杂。和杨琏一样,他觉得十分奇怪,钱文奉怎会知道今日撤退?难道是有内奸不成?可是想想又不可能,下达军令之下,他禁止任何人外出,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呢?

    李征古想着想着,不觉打了一个呵欠,坐在地上靠着一棵树休息。今夜突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战马低低地打着响鼻,在沙山十余里外,两百多名唐军士兵蛰伏着。

    “这里是一座沙丘,高大约有三四十丈,溃散的唐军正躲在这里。虽然我们并不清楚里面有哪些人,但看吴越人的模样,很有可能是李大帅在这里。”杨琏手中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

    沙山、吴越军的暂时驻地,都被杨琏以一比一的比例画了出来,只见他在地上一边画着,一边分析。

    “吴越军的据图数量不知,但从营寨的大小来看,起码有上千人。”杨琏说道。

    陈可言眯起了眼睛,低声道:“千余人的吴越军,又有栅栏,恐怕难以击破。”

    林仁肇沉吟着,道:“策划周详,并不是没有机会。”

    陈铁冷哼了一声,道:“就算吴越人有千余人,我一样杀了他们。”

    “不要鲁莽。”杨琏摆摆手,示意陈铁安静,又道:“从斥候反馈回来的消息,这群吴越人是要驻扎在此地。或许是觉得沙山的唐军已经是口中猎物,或许是觉得夜间攻打不便。不管怎样,吴越人暂时没有进攻。”

    “吴越人的计划应该是明日进攻,不然绝不会就地建筑栅栏等物,千余人虽然不少,但我们也不是没有机会。”杨琏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

    陈可言见杨琏说的信心满满,似乎很有把握,便问道:“杨兄可有什么好主意吗?”

    “有倒是有,不过有些风险。”杨琏说道。

    “杨兄,请说。”陈铁忙道。

    杨琏诡异地笑了笑,道:“我等这一路行来,路上有不少的吴越人士兵尸体,可能你们没有注意,我让人收集了几副铠甲。我的打算,便是穿上这些铠甲,偷偷混入吴越人的军营里,放火烧栅栏,引起吴越人混乱。然后,骑兵掩杀而出。虽说我军人少,但若是出其不意,也是有成功机会的。”

    陈可言左手按在地上,凝视着潦草的地图,略作思考,道:“这个办法好。”

    “林兄认为如何?”杨琏问林仁肇。

    林仁肇摸了摸下巴,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杨琏扫了一眼众人,都没有人反对,当下又道:“潜入的人不需要多,十几人就行,一旦潜入,寻找机会防火。陈兄,你若看见吴越军中起火,便可放心大胆率兵冲杀。若是运气好,就能一击必杀,彻底扭转局面。”

    “好!”众人点头称是。

    三军得到命令,先是吃了胡饼,喝了水,和衣而睡。只留下二十多人在四周巡逻。杨琏、陈铁、林仁肇等人也都抓紧时间休息。月芽爬上中天,逐渐西斜,正是人睡得正香的时候,杨琏、林仁肇被士兵叫醒,换了吴越人的铠甲,又在胳膊上系了白布,以便让友军相认。

    “杨兄,小心。”陈可言叮嘱。

    杨琏笑道:“陈兄放心,这一次一定马到功成。”

    两人握了握手,杨琏带着陈铁、林仁肇等十几人,在夜色下前进,十几里的距离说短不短,说唱补偿,很快便到了吴越军栅栏外,为了防止被吴越人发现,杨琏在距离吴越军只有五里路程的时候,弃马下行。

    躲在暗处,杨琏、林仁肇观察着吴越人的情况,征战了一天,吴越人应该都困了,整个驻地火把不多,这就意味着巡逻的士兵不多。杨琏观察了一番,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将脸给抹黑了。

    “走!”杨琏低声说道,站起身来,朝着吴越人驻地走了过去。

    众人立刻站起身来,有的人更是互相扶持着,装作受伤的样子。

    吴越军的驻地十分安静,杨琏靠近了,这才发现巡逻的士兵居然有不少人睡着了。杨琏摆摆手,心中暗笑了一声,这是上天给的机会,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众人都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杨琏眯起了眼睛,轻手轻脚,他发现吴越军的栅栏的确建造的十分简陋,或许是认为沙山的唐军已经是瓮中之鳖,而短时间内,大唐的军队无法做出反应,所以才会这么随意吧。毕竟从常州到这里,至少有两百里的距离,就算败兵逃回常州,禀告了军情,常州守将做出反应,调兵、部署,怎么着也要一两天的时间。

    他们那里想得到杨琏不走寻常路,带着两百人就敢来偷袭?

    终于靠近了兵营,杨琏挥挥手,正要靠近栅栏,这时,一个人出现在前方几步外,那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杨琏笑了笑,指着身上的铠甲,道:“你说我们是什么人?”

    那人便是看见杨琏等人身着吴越军的铠甲,这才没有大声喊叫,不过让他奇怪的是,这群人怎么出现的?

    杨琏不等那人回答,又道:“唉,我等追击唐人到附近,想不到反而中了唐军的埋伏,这一队的士兵死的死伤的伤。当真是让人郁闷。”

    那人一副惶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原来如此,你等若是跟着顾将军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见杨琏有些呆呆的模样,那人又笑道:“你认识顾将军吗?他是前武勇都知兵马使的孙子。”说着,一副若是武勇都知兵马使你都不认识的话,那就是白痴了。

    前武勇都知兵马使?杨琏一愣,记忆力,一个人的名字跳了出来,既然姓顾,想必与顾全武有些关系。顾全武是两浙名将,可以说钱镠的吴越国是他一手建造,当年对抗杨吴,顾全武可是主力。印象中,除了惜败杨吴名将李神福之外,顾全武对杨吴名将保持全胜,杨吴名将台濛在他手下丢了苏州;田頵在他手下丢了嘉兴;打虎将秦裴在他逼迫下,粮尽而降,丢了昆山,使得吴越国从此掌握苏州以南的广大地区。

    杨琏眯起了眼睛,老子英雄儿好汉,也不知道这支吴越军的将领,身为顾全武的后人,究竟有他的几分本事?

    那人见杨琏沉思,正要讥笑,忽然隐隐觉得不对,正要说话,杨琏身边的林仁肇一个箭步抢上,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摸出匕首,在他咽喉上一割,取了他的性命。

    “快!”杨琏低声,十几名唐兵就在吴越军营中取了火把,四散开来放火,一路上还顺便杀了不少睡着的吴越兵。杨琏四周瞄了一眼,很快就发现一所大帐比其他帐篷要高大得多,当即判定是顾全武之孙的营帐,当即提着长刀,奔了过去。

    此时吴越兵睡得正香,突兀的大火令很多人措不及防,熊熊的火势让他们心惊,跳动着的火焰晃得他们的眼睛生疼。一些人不明真相刚刚走出帐篷,就被一刀砍死,头颅滴溜溜滚下,眼睛犹自睁得大大的。

    杨琏直奔主帐,刚刚走了过去,就见有人揭开门帘,正要出来。杨琏也不多话,手起刀落,一刀将那人劈死,,一把推开尚未倒下的尸体,杨琏大步跨了进去。

    “什么人?”里面传来一声厉喝。

    软榻上,一人正在匆忙地翻身坐起,杨琏一眼看见,嘴角微微翘起,举刀就杀了过去。那人见势不妙,忙翻身躲过,杨琏一刀紧似一刀,根本不容他反抗的机会。

    两人正在搏杀之际,一人匆匆闯了进来,道:“将军,大事不妙了,唐军杀来了!”

    顾姓将领一愣,正要说话,杨琏手中长刀已经劈了过来。他来不及多思考,举起手臂就挡。

    “啊!”顾姓将领一声惨叫,鲜血洒出,手臂落下,痛得他抱着手臂,痛呼不已。

    “将军!”那士兵喊道,抽到就要上前。

    话音刚落,杨琏一刀又是劈出,砍中顾姓将领的肩膀,顺势又是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将军!”那士兵眼睛都红了,将军身死,作为亲兵是要负责的,军法不容情,他也只有死这一条路。他眼红着扑了上来,就算是死,也要杀了杨琏,总要有一个垫背的不是?

第五十六章 一场小胜

    陈可言骑在战马上,冷冷地看着前方。杨琏主动率兵偷营,他则留下来等待杨琏偷营成功,然后率领骑兵冲杀,只是,杨琏的成功率有多高?陈可言不知道。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至少遇见了杨琏之后,陈可言开始转运了,从横林镇的镇使成为常州守将。虽说进步不明显,但还是值得庆幸,毕竟一个旁支的子弟,想要向上爬,还是比较困难的。

    陈可言希望杨琏成功,那样自己也能积累一定的军功,一步一步向上爬。他在幻想着,以后成为大将军,率领千军万马,纵横沙场,取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然后封爵拜候,光宗耀祖。

    陈可言正在幻想的时候,突然,一名士兵指着前方,道:“将军,你看!”

    陈可言抬起头一看,只见吴越军的大营,星星点点的火势已经开始燎原,令陈可言心中不由一喜,杨琏成功了!他当即一挥手,喝道:“兄弟们,杀!”

    末了,又不忘补充一句,道:“凡是胳膊上系了白布的,都是自己人,可不要看错了!”

    “喏!”士兵们回答。

    两百名骑兵一旦冲锋起来,声势还是颇为惊人,尤其是在深夜时分,更是显得突兀而吓人,地面也激烈地震动起来。两百多步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几乎是须臾之间。栅栏或是被烧毁或是被拉开,骑兵鱼贯而入,在吴越军营地中乱砍乱杀。

    乱战中的声音,惊醒了更多的吴越兵,不少人刚刚爬起来,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见了鬼。

    而顾姓将领的被杀,使得吴越军群龙无首,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扑。伤亡不断加大,吴越军开始有崩溃的趋势。

    杨琏手中提着顾姓将领的头颅,喝道:“顾全武已死,汝等还不投降?”他不知道此人名字,便以顾全武称呼。

    血淋淋的头颅让人心惊,但顾全武的名字让人不解,毕竟顾全武已经死了二十多年,根本不可能活过来。不过很多吴越军的士兵却看清楚了,这是顾指挥的头颅。不少都头、将虞侯一瞬间都懵了,这是怎么回事?顾指挥怎么就死了?

    不等他们多想,杨琏一手拎着血淋淋的头颅,一手提着长刀,在人群之中砍杀。林仁肇、陈铁也向杨琏靠拢,三人就像猛虎,所向披靡,瞬间杀死了七八名吴越兵。

    “顾指挥被他杀了,杀了他,为顾指挥报仇!”一个都头疯狂喊着。

    “找死!”杨琏一声冷喝,虎目盯住那人,手中长刀再度舞动,扑了上去。林仁肇、陈铁忙跟在身后,保护杨琏的左右。

    一名吴越兵想要阻抗杨琏,杨琏奋起神力,一刀劈下,只听铛的一声响,那人手中的短刀断成了两截,蹬蹬退出去几步。那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杨琏手中的长刀,这柄长刀竟然如此锋利?

    不等他反应过来,杨琏再度举刀劈出,在战场上,其实没有特别的极巧,只要有足够的体力,足够坚硬的兵刃和防护力极强的铠甲,便能存活的更久。杨琏的招式非常简单,就是举刀,劈出。经过大半年的锻炼,加上他天赋秉异,力气很大,一刀劈下,没有几个人能挡住。

    在那人惊讶的目光中,长刀劈下,等到他反应过来,一只肩膀已经落地,不等他痛呼,杨琏再度砍出一刀,正中此人头颅。那人瞪大了眼睛,脸皮被划开一刀深深的痕迹,沉重地摔倒在地。

    杨琏冷笑了一声,再度向前扑去,手中长刀不断砍出,不少人惨叫着倒下。

    陈可言的骑兵同样在大肆砍杀着,鲜血在飞溅,人头在横飞,碎肉遍布地上,空气中很快就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战马嘶鸣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高审思痛得从睡梦中醒来,他只觉得又饥又渴,这条老命就要丢在这里了。忽然,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便唤过一旁的亲兵,道:“扶我起来。”

    亲兵被高审思推醒,忙扶着高审思站了起来,高审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一瘸一拐走到了沙山边缘,凝目向外看去。黑夜里,火光很是醒目,隐隐有喊杀声传来。

    “是援军来了吗?”高审思有些不明白,是谁这么快得到消息赶来?难道是常州的守军?可是常州守军最快赶过来,起码也要两天的时间。

    “快,去打探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高审思忙道。

    这时,李征古、朱匡业也都听见声音,醒了过来。李征古快步走到高审思身边,向外看去。

    朱匡业看了半响,惊讶地道:“吴越人炸营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征古不解地道。

    “李副使,不管如何,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高审思道。

    李征古点点头,他明白高审思的意思。不管是不是吴越人使诈,这支南唐兵马,已经被牢牢困住,只有突围,才有一线生机。如果是敌人使诈,那李征古只能认栽;但如果不是,就有了活命的机会。这个几率,是五五开,总被困在这里等死的强。

    李征古在这一瞬间,立刻做出了决断:“传令下去,三军立刻杀出。”

    朱匡业朗声道:“我来打先锋。”说着,立刻退了下去,去取兵刃。

    这支不足三百人的唐军迅速行动了起来,在朱匡业的带领下,年轻力壮没有受伤或者只受了轻伤的士兵打头阵,余下的跟在身后,李征古令几名士兵保护着高审思,潜下了沙山。

    朱匡业手中拎着一把长枪,率兵杀了出来,一路上,不少吴越士兵纷纷逃走,没有几个有战心。朱匡业枪挑了数人之后,更加肯定是援军到了,只是不知道援军将领是谁?

    战场一片混乱,顾指挥的死令吴越人没有了主心骨,而几名试图顽抗的都头又被杨琏斩杀,就像昨夜唐军兵败如山一样,这股吴越兵也逐渐崩溃,在陈可言带着骑兵反复冲杀了几次之后,最后顽抗的吴越人也纷纷选择了逃走。

    “陈将军,追击。”杨琏喝道。

    其实不等杨琏吩咐,陈可言已经选择了追击,两百名骑兵还有不少体力,战马也才奔跑了半个时辰的模样,还有很多体力足够挥霍。吴越兵有战马的,稍微逃得快一些,没有战马的,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不管他们如何拼命奔跑,又怎么能跑过战马呢?

    长矛、大刀不断收割着吴越兵的性命,让林仁肇、陈铁大呼痛快,杨琏杀了十几人,整个人沐浴在血海中,已经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马尾巴上,已经挂满了狰狞的人头。这一路追杀,足足追杀了三十多里。杨琏这才下令返回,再继续深入,恐怕就会遇见更多的吴越兵马,那就得不偿失了。

    回到沙山,整个战场基本平静了下来,战死的士兵尸体被收集了起来。稍微点了点,战死的吴越兵约有两百多人,此外还有上百人投降,被留守的唐军用绳子捆了起来。

    吴越人驻扎在这里,有不少的粮食,其中还有三头羊,饿极了的李征古及其部下,早就将羊宰杀,分成几大块,在河边洗净,又割小了,什么也不放,就串在兵刃上烤着。虽然没有盐巴等物,众人也吃的津津有味。

    李征古也不管四周还有浓浓的血腥味,甚至地上还有人的碎肉,拿过一块亲兵烤好的羊腿,啃得满嘴是油。

    众人安全了,杨琏也就放心了,他跳下了战马,快步走到李征古身边,道:“卑职杨琏见过李副使,高统军,朱统军。”虽然与朱匡业有冲突,但该做的杨琏还是会做。

    李征古吃了一惊,看见一身是血的杨琏,失声道:“你是杨琏?”

    杨琏点点头,道:“卑职正是杨琏。”

    高审思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想不到居然会是杨琏:“杨琏,你怎地会在这里出现?”

    杨琏从腰间取下水囊,又将林仁肇、陈铁的接过来,递给李征古、高审思、朱匡业三人,道:“此事说来话长。”将怎样带兵撤退、如何遇见陈可言,又怎样决定赶来相救,一一说了。不过杨琏将营救的主意推给了陈可言。

    陈可言在一旁听着,不由翻了翻白眼,心想杨琏这是怎么回事,总是将好事许给他人。只是这个时候,不好反驳。

    李征古瞧了瞧一旁的陈可言,见他满身也是鲜血,不由连说了几个好。

    高审思的伤口已经得到更进一步的护理,敷上了草药之后,情况好了很多,吃了几块羊肉,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听了杨琏的话,不觉有些奇怪,陈可言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是他一时又想不起来。

    “李副使,虽然我军反扑了一阵,但情况仍然不乐观,还是先回到常州为妙。”杨琏进言。

    高审思十分赞同,道:“李副使,如今大军刚败,军心惶恐,还是先回到常州,收拢败兵,若是钱文奉继续北上,也可协助常州守军抵挡吴越军。”

    李征古点点头,道:“传令下去,快些吃饭,半个时辰后出发,回转常州!”

第五十七章 败兵要造反

    此时的常州已经非常混乱,城外到处游荡着败兵,有的败兵为了泄愤,甚至在常州附近烧杀抢劫,弄得民不聊生。幸亏常州刺史眭匡符提前封闭了城门,这才让城中百姓幸免于难,可是,数千败兵围在城门口,一副要攻打常州城的模样,令常州刺史眭匡符非常担心。

    眭匡符是赵州高邑人,天下大乱之际,南下南唐,升元元年考中进士,次年被任命为常州刺史,如今已有数年。眭匡符胆识过人,为政宽简,政绩卓著,天子本欲提拔,但考虑到常州的重要性,仍让眭匡符担任刺史一职。

    望着城外们躁动不安的败兵,眭匡符的心中升起了强烈的不安,既然有败兵,那就意味着李征古已经战败,吴越人会趁势掩杀吗?常州多年已经没有了战争,眭匡符不愿百姓遭殃。

    “快快打开城门,不然杀入城中,将你们都杀了!”一个络腮汉子大声的喊道,手中举着一柄卷刃的大刀,厉声喊道。

    在他的鼓动下,许多士兵也在大声地喊着,要眭匡符打开城门,不然就要血洗常州云云。眭匡符皱着眉头,城门万万是不能打开的,可是这数千人若是疯狂起来,真的要攻打常州城,他没有信心挡住。虽说常州也有驻军,但遇见这群疯狂的败兵,结果还说不准。

    城外的败兵见眭匡符不说话,更加鼓噪起来,有人挥舞着兵器,朝着城门扔去。

    “当啷”一声响,兵刃砸在铁门上,发出一声脆响,眭匡符知道,这群家伙,就要按捺不住了,一旦疯狂起来,就要攻城。忙吩咐道:“传令下去,城中各个校尉,坚守城池,决不能放败兵进入城中。”

    身边的官吏知道此事的重要,忙点点头,道:“眭刺史放心,我等就算战死,也不能放他们入城。”

    眭匡符默默点头,又看着城外的败兵,心中十分忧虑。

    “再有三十多里,应该就到常州了。”杨琏看了看左右的地理,对高审思说道。

    高审思的伤虽然经过包扎,但只是简单包扎,若是得不到大夫的及时治疗,手臂恐怕会发炎,进而危及生命。三十多里的路说长不长,骑马也要走大半个时辰。

    高审思点点头,道:“老夫还撑得住。”说是撑得住,其实脸色都白了,杨琏看在眼中,催促战马快行。

    又走了十余里,距离常州越来越近,突然林仁肇一指前方,道:“你们看。”

    杨琏抬起头,放眼看去,之间前方有一处村庄,此时浓烟滚滚,显然是出了事。

    李征古脸色微微一变,道:“莫非是吴越人?”

    高审思摇摇头,道:“应该不是。”这里距离常州已经不远,常州还有三千多兵马,吴越人再大胆,也不会轻易闯入常州。除非钱文奉已经打定了注意要拿下常州,不然绝不可能冒进。

    杨琏略作沉思,道:“李副使、高统军,我去看看。”说着,策马前行。

    林仁肇、陈铁跟上,陈可言令五十名士兵跟在身后,他则继续护卫李征古、高审思等人赶往常州。

    杨琏策马疾奔,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村子外。一眼望去,村子里的建筑多处火起,又跑了数十步,离得近了,杨琏顿时就怒了。身后的林仁肇、陈铁等人看见这一幕,无不是怒火冲天。

    眼前,一群群穿着南唐制式铠甲的士兵,正在村子里抢劫,老人、小孩想要逃走,却被一刀劈死,倒在血泊中。女子,尤其是年轻美貌的女子,包括一部分的妇女,正被败兵们猥.亵。男人们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可是作为农夫的他们,根本不是这些军人的对手,很快就一个一个倒在了血泊中。

    “杀!”杨琏大怒,拔出了卷刃的长刀,第一个冲杀过去。

    “哈哈,小娘不要跑,陪我玩玩啊。”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士兵淫.笑着,追逐着一个年轻的小娘,小娘很是慌张,跑了几步,摔倒在地上。士兵大笑着,在小娘面前站定,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小娘,将身上的衣服一脱,就要实行兽行。

    忽然,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那人愕然抬头,就见一匹战马狂奔而来,马背上的骑士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向他砍来。

    “啊!”年轻的士兵尚未喊出声来,杨琏手中的长刀已经将他的头颅砍下,鲜血喷了一身,那名小娘刚刚抬起头,就被这一幕吓坏,顿时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杨琏瞅了她一眼,挥舞着长刀继续杀了过去。一名士兵跳下战马,将小娘扶起来,让她靠着一棵树休息。

    村子里的败兵不多,只有二十多人,儿而且忙于实施暴行,对杨琏等人毫无防备,等到他们发现,已经被杨琏、林仁肇杀死了七八人,剩下的人得到消息,匆忙逃窜,被杨琏杀死两人,余者都跪下求饶,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模样。

    “将他们捆起来!”杨琏吩咐。

    陈铁从马屁股后摸出一根长长的绳子,将这些人的手都困了起来,又像串冰糖葫芦一样串在一起,赶着他们去常州。路上,杨琏弄清楚了这群士兵的身份,是天雄军的败兵。逃到这里后,由于缺乏粮食,便开始学着他人乞讨粮食,还保持着一定的纪律。但败兵都乱糟糟的,人又多,也不知道谁开了头,开始抢劫村庄,甚至强.暴妇女,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有了一个人带头,余下的人也都开始抢劫,弄得常州一带,都乱糟糟的。

    杨琏听了不觉皱眉,到了李征古身边,禀明了事情,担心地道:“若是如此,恐怕常州一带,已经非常混乱,不知道常州刺史怎样了。”

    陈可言在一旁道:“常州刺史勤政爱民,当真是个好官。我想他一定已经将城门封锁了。”

    杨琏朝着李征古、高审思两人施礼,道:“不管常州刺史如何做,卑职猜想,常州城外,必定是败兵如云,他们找不到吃的,可能会危害百姓。卑职斗胆,领两百人,去制止他们。”

    高审思知道此事重要,若是真的有败兵,他们也无法进城。军心浮动,恐怕李征古还会被怨恨。当即道:“正当如此。杨琏,你可要恩威并施,将这群败兵收服。不然,常州出了事,得到便宜的,还是吴越人。”

    “我自省的。”杨琏说到,扫视了一眼林仁肇、陈铁、陈可言三人,道:“陈可言,你久居常州,相对比较熟悉,你就陪我一行。林仁肇、陈铁,你二人留下来保护李副使、高统军、朱统军。”

    陈可言拱拱手,道:“敢不从命。”

    林仁肇也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留下来。杨兄可要小心。”

    陈铁叫道:“我这一个粗人,还是上阵杀敌来的痛快。”

    杨琏摆摆手,道:“陈铁,你是我的部下,敢不听命?”

    陈铁抿抿嘴,十分无奈,谁叫他是杨琏的部下呢?只得闷闷地拱拱手,道:“遵命。”

    高审思眯起了眼睛,这个杨琏办起事来十分果断,似乎在这几人中,威信也足够,怪不得齐王能看重他。

    当即杨琏与众人分开,陈可言带着百余骑兵,一路朝着西北狂奔。越靠近常州,败兵越来越多,路上又杀了不少烧杀抢劫的溃兵。只是有的村庄,已经一片废墟,连一个活着的村民都找不到了,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其中不乏赤身**的妇女,临死前遭到了凌辱。

    侥幸活着的村民,除了对杨琏等人感激之外,心中充满的更是悲伤,亲人死了,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杨琏无奈,他几乎也算孤身一人,但从未放弃过。只得告诉他们,先去位于北方的润州,等到乱兵平定下来,再回转家乡。

    继续朝着常州城前进,走了半个时辰,杨琏停下了脚步,示意众人停下。这里离常州不足三里,败兵也不知道有多少,总要打听一番,再做决定。当即让陈可言领兵休息,他与几名机灵的士兵打扮成溃兵,去一探究竟。

    杨琏将头发弄散了,看起来像个几年没有洗澡的乞丐,他的身上还有残留的血迹,已经变得暗红。稍微打扮了一番,杨琏骑着战马,朝着常州城潜了过去。其他几名士兵也都分开,从各个方向混了进去。

    走了不到两里,杨琏就能看见常州城下,黑压压的败兵如同乌云一般,堵住了常州城。“起码有五千人以上。”杨琏心中估摸着,按道理,神武军和天雄军都是禁军,属于精锐,就算战斗力比起边军略有不足,但军纪不至于有那么差。再说,都是南唐人,其中还有一部分兵马是常州兵,他们就不怕杀死了自家人?

    带着这种疑惑,杨琏慢慢靠了过去。城墙下的败兵依旧在喧闹着,若非常州是边境重镇,城池坚固,又有护城河环绕,这群败兵恐怕早就攻城了。城头上,守军严阵以待,人人手中举着弓弩,如果败兵胆敢攻城,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射出手中的箭羽。

    杨琏环视了一眼,只见在五百多步外的地方,居然修建了一座临时的指挥台,上面坐着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着事情的样子,看来,他们是这群人的头,也不知道是指挥还是都头?杨琏不动声色,慢慢靠近了。

第五十八章 擒贼先擒王

    “再不打开城门,我们就攻城吧。”一个指挥使模样的人说道,不时看向常州城头。

    另一人有些迟疑,道:“没有攻城器械,如何攻城?”

    指挥使又道:“可是不攻城,哪里还有粮食吃?难不成要活活饿死?”

    “可,他们都是大唐人,我们怎能……”另一个人说道。

    “真是迂腐之极!”指挥使不等此人说完,便勃然大怒,指着城头,怒气冲冲地道:“我们拿他们当亲人,他们拿我们当亲人了吗?你看看,那紧闭的城门,还有城头上严阵以待的弓箭手!”

    听完此言,几人都陷入了沉默。指挥使看见众人沉默,不由冷笑了一声,道:“那李征古毫无本事,我等也成了败兵,你们想想看,那金陵的天子,会怎样去做?”

    前几年,大唐攻打闽地,就曾有兵败的将领被处死,这些身为禁军的士兵都是知道的,因此听见此人说话,都有所感触。

    “我等围攻常州,已经是大罪,不如彻底拿下常州,投奔吴越人去,也胜过一死,说不定还能博得高官厚禄。”指挥使又道,声音激昂,正在扇动着众人。

    杨琏慢慢靠近的时候,恰好听见最后一句,微微皱起眉头,顿时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很明显,这群士兵要哗变了。杨琏觉得,他们是拿不下常州城的,但士兵一旦哗变,后果是严重的。

    百姓涂炭不说,朝廷上,李征古必然会受到更为严厉的弹劾,毕竟他兵败在先,是引起兵变的主要原因。不光李征古,高统军、朱统军两人都是禁军中的重要将领,同样也会受到责罚。

    绝不能让兵变成为事实,杨琏心中想着,又慢慢靠近了高台。在高台附近,有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看见杨琏靠近,其中一人喝道:“你是什么人?”

    杨琏淡淡一笑,高声道:“我有拿下常州的办法,想要献给大帅。”

    高台上,指挥使听见杨琏的声音,不由喜上眉梢,看了一眼杨琏,见他骑着高头大马,脸上还有一道伤疤,身上的铠甲也成了暗红色,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才成了这样。这是一个狠角色啊,指挥使想着,心中有些踌躇。但他对杨琏的攻城之策更感兴趣,想了想,便道:“你是何人?究竟有什么办法?”

    杨琏拱拱手,道:“大帅,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兵罢了,至于如何攻破常州,此事非常机密,我想面禀大帅。”

    杨琏一口一个大帅,令指挥使心中大悦,但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道:“你过来吧,不过,先放下兵刃。”

    “此人十分警惕啊。”杨琏心中想着,脸上却堆起了笑意,他将长刀挂在马头上,慢慢下了战马,举起双手,示意身上已经没有了武器。指挥使见杨琏十分上道,不由微微点头,也没有让人搜查了。

    杨琏将缰绳递给高台下一人,冲着他微微一笑,抬脚上了高台。高台上的几个人很是脸生,当然了,即使杨琏是神武军的人也不可能将所有人都认识。不过能在这里的,应该多是都头以上的职务,起码应该有点印象。

    “见过大帅。”杨琏微微施礼,继续给那人戴高帽。

    指挥使脸上有得意之色,问道:“你是常州人?”

    “卑职不是常州人,不过,这常州嘛,倒也熟悉得很。”杨琏说道,目光不经意扫过众人。高台上有五个人,看模样多是都头,也不知道他们的指挥使跑到哪里去了,难道都战死了不成?

    “嗯,你说有奇策,能拿下常州,究竟是不是真的?”指挥使问道。

    “自,然,是,真,的!”杨琏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着,他故意说的很慢,令指挥使有些奇怪,这人怎么说话突然变得慢吞吞的?

    指挥使正要开口,杨琏已经蓄足了力气,双腿奋力一蹬,一个箭步抢了上去,蒲扇一般的大手伸出,死死地掐住了指挥使的脖子,旋即,另一只手从袖口处取出了匕首,架在了指挥使的脖子上。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于突然,谁也没有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人突然出手,将指挥使抓了起来。附近几人反应较快的,已经取出了兵刃,对着杨琏虎视眈眈。

    杨琏冷笑了一声,手中匕首放在那人脖子上,使劲地按了按,锋利的刀锋割破了指挥使的肌肤,鲜血流了出来。

    “都给我后退,不然我杀了他!”杨琏看出,此人是主心骨,先要控制他再说。

    那几人有些犹豫,看见鲜血,又都后退了几步。高台下的士兵,也看见了这一幕,顿时手足无措。

    “不要怕,杀了他!”指挥使说道,一副很硬气的样子。

    杨琏冷冷一笑,手中匕首重了几分:“你不怕死,可是有人怕死。”说着,看着那几人,道:“你们与他商议攻打常州,可知道犯了什么大错吗?”

    “不要听他胡说,赶快杀了他。”指挥使又道。

    “闭嘴,不然我真的杀了你。”杨琏冷冷地道,看着犹豫的那几人,道:“如果你们是他,被我用匕首指着,怕不怕死?”

    有人忍不住点点头,一个正常人,岂能不怕死?

    “没错,是个正常人都怕死,可是他为什么不怕?而且,他极力煽动攻打常州,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杨琏目光扫视了一眼众人,问道。

    有几人本来就觉得奇怪,听见杨琏询问,当即有人点头,道:“不错,我等本来就是唐人,就算兵败,又怎能屠杀大唐的百姓?”

    “诸位,我等接到陛下旨意,深夜撤退,本来是非常机密的事情,那钱文奉如何知道此事,已经是非常蹊跷了。焉知他没有再度设计,令我等自相残杀?”杨琏又道,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哼,要杀就杀,扯什么钱文奉。”指挥使说道。

    杨琏笑了笑,道:“我提钱文奉,你紧张什么?”这时,杨琏忽然发现此人有些不同,主要是他的脖子和脸的颜色差异太大,趁着指挥使说话的时候,杨琏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头发使劲一扯,居然扯下一个面具来。

    “啊,你不是王指挥,你是谁?”当即有人质问。

    那人冷哼一声,也不说话,突然抬起双手,抓住杨琏手中的匕首,在咽喉上一割,顿时血如泉涌,身子也倒了下去。

    杨琏冷冷地看着他此人,又看了看众人,道:“你们也看见了吧?此人并不是你们口中的王指挥。”

    有人脸色一变,道:“莫非真的是吴越人的奸细?”

    “没错,他们一定杀死了王指挥,派人来冒充他。”有人也道。

    杨琏不再说话,蹲下身子,仔细看着这人的脸,这个人大约有三十岁的模样,一张脸饱经风霜。此时正在地上抽搐着,虽然人已经死了,但身体还有反应。那人挣扎间,杨琏眼睛一亮,忽然伸出手去,抓住了这人的胸口,猛地将衣襟撕开,一只栩栩如生的虎头出现在杨琏眼前。

    “啊!”杨琏忍不住低喝了一声,他曾经看过类似的东西,那是一只虎爪,出现在一个太湖水贼的身上。而这人身上是虎头,难道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那几人相视了一眼,有人冲着杨琏拱拱手,道:“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杨琏从思考中醒过来,站起身来,道:“在下姓杨名琏,乃是神武军的将虞侯。”

    “啊,你就是杨琏?”有人失声。陈德诚被打,天雄军都觉得丢了面子,杨琏的名字自然为很多人所知。只是想不到此人如此年轻,而且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这样的局势下,令人唏嘘。

    这几人,也有神武军的将官,当即有人道:“原来是杨将虞侯。不知道周指挥尚在?”

    “我也不知。”杨琏回答,心想那周弘祚的死活,我才懒得管。看着众人,道:“眼下这人并不是所谓的王指挥,看来诸位都被人骗了。”

    “真是惭愧。”有人脸色一红,忙拱手施礼,道:“这一次,真是多亏了杨将虞侯,不然我等都要犯错,连累家人。”

    “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多说这些。倒是败兵四处都是,有不少人还在村庄里四处烧杀,还望诸位多多约束。如今李副使、高统军、朱统军都平安无事,再有一两个时辰,就能赶到这里。可不能在他们的面前,丢了脸啊。”杨琏将匕首纳入手腕的扣子里。

    “将虞侯放心,我等这就约束部下。”几人说着,浑然忘记杨琏不过一个将虞侯,而他们却是都头甚至是指挥。

    杨琏点点头,道:“兵马太多,都在常州城下,难免会让常州军民恐慌,趁着天色还早,可撤退十里,伐树建营,一来是为了安顿士兵,二来就地修整,若是吴越人真的来犯,我等要将功补过才是。”

    “不错,我等是大唐的军人,自然要保家卫国。”一人说道。

    另一人有些为难,但又不得不说,道:“粮食、帐篷都没有,我等如何安置?虽说如今天气不冷,没有帐篷凑合凑合也就罢了,但没有粮食,这士兵们难免有怨言啊。”

    众人都是一愣,粮食问题的确是个大问题。当初士兵哗变,就是因为奔逃之后,粮草辎重大多丢弃,没有了饭吃,这才有人抢劫,进而杀人,搞出这么多事情来。

    杨琏摆摆手,道:“这事情包在我的身上,只要诸位按约撤退十里,两三个时辰后,我必然带着足够的粮食、帐篷来。”

    众人相视一眼,同时施礼,道:“多谢杨将虞侯。”

第五十九章 安抚

    在这几人的率领下,败兵逐渐退走,杨琏不知道他们给士兵说了些什么,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撤退了就好。杨琏依旧骑在站马上,慢慢靠近了城头,他就一个人,眭匡符也不觉得有多大的威胁,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他看在眼中,却有些不明白。

    “神武军将虞侯杨琏奉李副使、高统军之命前来求见眭刺史。”杨琏朗声。

    眭匡符心中一动,问道:“杨将虞侯,李副使可安好?”

    “李副使一切安好。”杨琏看着城头,笑道:“眭刺史难道不想让我进去吗?”

    眭匡符一拍脑袋,笑道:“看我这糊涂的。”说着,吩咐士兵,道:“快,打开城门。”

    城门打开,吊桥也被放了下来,杨琏策马进入,这时,后方尘土卷起,马蹄声颇为惊人。眭匡符吓了一跳,又有人来攻打常州了吗?得赶快关上城门才是。

    杨琏回头一瞧,忙道:“眭刺史不必惊慌,是陈可言。”

    “陈可言?”眭匡符一愣,道:“我说他去了那里,原来是和杨将军在一起。”言语之间,发生了变化。唐军虽败,但杨琏立下功劳,回到金陵,陛下必然会有所赏赐,说不定给他一个指挥使甚至更高的官职做做。

    杨琏笑道:“眭刺史折煞我了,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将虞侯,哪里称得上是将军。”

    “今日不是将军,明日便是将军了。杨将军急公好义,这次为常州百姓解了一难,眭某在这里谢过将军。”眭匡符说道,真心施了一礼。

    杨琏点点头,道:“都是托陛下洪福。”

    眭匡符一愣,旋即哈哈一笑,道:“不错,正是托陛下洪福。”

    两人说话间,陈可言率兵赶来,见到杨琏,松了一口气。先是给眭匡符施礼:“眭刺史。”又看着杨琏,道:“败兵是怎么回事?”

    “有人暗中捣乱,那人自刎而死,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不过我猜想可能是吴越人从中捣乱。”杨琏说道。

    眭匡符捋着胡须,道:“这的确很有可能。”虽说两国边境这几年来没有爆发大的冲突,但各种小动作却是不断,钱文奉能镇守苏州这么多年,绝不是浪得虚名之人。

    杨琏拱拱手,道:“眭刺史,刚才为了安抚败兵,我许诺常州城中会提供足够的粮食和帐篷,这需要仰仗眭刺史了。”

    眭匡符略作思考,道:“虽说朝廷用度自有安排,也需要上报,但此时非比寻常,我就做主,先从常州府库拿出三千石粮食,一千顶帐篷。更多的,需要一点时间。”

    杨琏算了算,败兵应该不超过六千人,这些粮食足够众人吃上一段时间,当下忙道:“多谢眭刺史。”

    “杨将军客气了,我这就令人准备。再派五百个士兵跟着你。”眭匡符说着,转身安排去了。

    眭匡符的效率很快,不到一个时辰,粮食、帐篷就都搬上了车,眭匡符让陈可言跟着杨琏,去送粮食、帐篷。刚刚走出城门,不远处,林仁肇、陈铁护送着李征古、高审思、朱匡业来了。

    杨琏忙上去,冲着三人施礼,道:“李副使、高统军,朱统军。”

    高审思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勉强笑道:“杨琏,你看似鲁莽,实则早有准备,这件事办的十分漂亮。”

    李征古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原本以为败兵造反几乎是铁定的事实,想不到被杨琏化解,众人也得以从容进入常州,日后就算陛下要责罚,责任也没有那么大了。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番杨琏,心想这个与前朝旧太子同名之人,居然有几分本事,当下拱拱手,意外地朝着杨琏施礼,道:“杨琏,你这次立下大功,我一定向陛下禀告。”

    眭匡符在杨琏身后,笑道:“原先溃兵围城,我已经让人快马向陛下禀告。如今溃兵已退,这等好消息,我已经让人禀告陛下了。”

    李征古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这个眭匡符的动作也太快了一些,只是已经成了既定事实,李征古也无可奈何。

    杨琏简单讲事情禀告了,朱匡业看着杨琏,眼睛不由一亮,这个人胆子实在是太大,而且从他的描述来看,似乎对败兵一事已经有了怀疑,这才以身犯险,独自一人擒拿煽风点火之人。不管当时他是怎么想的,至少目的达成了。朱匡业抿着嘴,想起他与陈德诚的冲突,与雷震的冲突,顿时觉得此人有些不同。

    杨琏禀告了,又道:“李副使,此地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还请先入常州,安排住下,再让大夫检查。我这就去犒军,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又生出什么念头。”

    朱匡业虽然疲倦,但受的都是轻伤,闻言忙道:“杨将虞侯,这一行让我陪你,不管怎样,我总是天雄军的统军。”

    高审思点点头,道:“这样也好。”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杨琏,道:“前途漫漫,这块令牌,或许有点用。”

    杨琏接过一看,是神武军的统军令牌,忙拱手谢过。目送李征古、高审思进入常州城,杨琏一拍战马,朝着城北方向走去。身后五百个士兵全副武装,临时雇来的民夫推着小车,赶去驻军大营。

    朱匡业跟在身后,想要与杨琏说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前些日子,他对杨琏十分不满,但如今,杨琏可算救了他一命,让他心情十分复杂。

    败兵退到常州城外十里的地方,这里是一块平地,非常适合扎营。虽然刚刚兵败,但毕竟是禁军,还有一定的纪律在,尤其是杨琏许诺了粮食之后,几名侥幸未死的指挥使、都头组织起来,天雄军、神武军各自划分了一块地盘,按照指挥、都就地驻扎。指挥使战死了,就由都头暂代,都头战死了,就由将虞侯暂代,将虞侯战死的,就由承局暂代,都战死的,便由德高望重之人暂代。

    看到这一幕,杨琏眯起了眼睛,这才是禁军士兵该有的素质,前些时候的表现,除了兵败惶恐之后的不安,还有人煽风点火,这才造成了这种后果,好在及时识破,没有酿成大祸。

    杨琏刚刚出现,就有眼尖的士兵看见,一名指挥使模样的人奔了过来,当看见朱匡业,忙施礼道:“卑职王成海见过统军。”

    “王指挥免礼。”朱匡业说道,看了一眼士兵们,叹息了一声,又道:“兄弟们有多少人。”

    “还在统计,不过损失应该超过三成。”王成海说道。

    朱匡业微微摇头,三成,这个数量已经不少了。朱匡业随着王成海去安慰天雄军的士兵,杨琏也带着粮食、帐篷去了神武军的驻地,非常幸运地,周弘祚部下的几名都头、将虞侯都安然无恙,看见杨琏带来粮食,都欢呼不已。

    杨琏将高审思的情况告诉了众人,听见高审思未死,有人欢喜,有人沉默。这一战,还真是败得稀里糊涂,让人不甘啊。

    杨琏与姚凤、李平等人聊着的时候,粮食已经被卸下了推车,饥饿的士兵立刻埋锅造饭。眭匡符还算慷慨,除了给了三千石粮食,还让人赶了十几头羊,杀了宰了洗净,不到半个时辰,驻地大营就飘着香味。

    杨琏也饿了,便与众人吃了一餐,他暗中叮嘱姚凤、李平,这一次败兵造反,是有人煽风点火,几乎可以肯定是吴越人从中作梗。如今众人虽然安定了下来,但恐怕吴越人的坏心不死,还要小心提防。

    姚凤、李平纷纷点头,表示会时刻注意,不让吴越人得手。又等了半个时辰,天色就要黑了,各营的具体人数也上报了,神武军、天雄军都损失了三成的兵力,杨琏这一指挥的指挥使周弘祚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是战死还是去了别处。其他几个的指挥使战死两个,重伤一个,这神武军从上到下,损失不小。天雄军也差不多,不过他们的统军朱匡业没有大碍,只要重新补足人数,便又是一只雄赳赳的天雄军。

    而神武军高审思受了伤,半个手臂都没了,指不定从此之后,便要告老还乡。这神武军统军一职,也不知以后是谁来做。闲聊了一番之后,杨琏让众人将重伤需要特别医治的士兵搬上推车,准备带回城中,安排人手好好医治一番。

    回到常州,高审思在大夫的治疗下,已经换了上好的草药,命是保住了,手臂却没了,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杨琏也困得不行,身体也到了极限,回到眭匡符为他准备的屋子,倒头就睡。也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等他醒来,觉得腹中十分饥饿。刚爬起来,发现身上的脏衣已经被换下,身体也被擦过。想来是睡着之际,被人清洗了。杨琏摇摇头,心想这第一次就这么没了?

    走出门,门口有两个士兵,正在垂着头打瞌睡,杨琏刚刚走出去,一个人醒来,见是杨琏,忙道:“将虞侯,你终于醒了?”

    杨琏看了看天空,星斗满天,不由问道:“是什么时候了?”

    士兵回答,道:“是丑时了。”

    “就睡了这么一会?”杨琏一愣。

    “什么一会,将虞侯可是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呢。可是急坏了眭刺史,找了几个大夫来看,都说将虞侯是劳累过度,睡一觉便好了。”那士兵说道。

    “原来如此。”杨琏苦笑,想不到睡了这么久,又道:“我饿了,可有吃的?”

    “有,眭刺史让下人时刻备着呢。”士兵说着,让杨琏稍等片刻,匆匆走了。

第六十章 未雨绸缪

    洗漱之后,杨琏喝着米粥,这个时候,不能吃太硬的食物,而且不能吃的太急。

    米粥看起来熬了很久,肥肥的羊肉切成了肉丁,同样熬的稀巴烂,喝到嘴里就化了,味道也非常不错,杨琏食指大动。

    一碗粥喝下,杨琏身子暖和了许多,腹中也不再咕咕叫着,人也有了几分精神。

    一旁的下人又端上来一碗,杨琏这一次吃的速度慢了很多。

    “昨天有什么事情发生吗?”杨琏一边吃一边问。

    下人垂手而立,这个人虽然只是将虞侯,可是眭刺史千般叮嘱,要好好照顾此人,他一个下人又怎敢怠慢?

    “这几日,又有不少败兵回来,大约有两千多人,已经安置在城外。据说朱统军正在极力安抚。”下人知道的也不多,只能给杨琏一点点消息。

    杨琏点点头,这些消息就够了,将这碗米粥吃完,便出去散步。睡了一天一夜,这骨头酸疼,很不舒服,锻炼一下总是好的。

    深夜时分,微风吹来,还是有些凉意,杨琏倒不在乎,一边踱步一边思考。

    以杨琏的估计,吴越人应该不会攻打常州,福州那边的战事虽说应该定了,但安抚民心、恢复经济、建立防线等等,可是要花大力气的,更不是一天可以完成的。更何况李仁达引吴越人入福州,只是为了赶走唐人。南唐从福州撤退的话,李仁达与吴越人指不定有什么龌蹉。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进攻同样是坚城的常州,吴越国势必会陷入苦局中不能自拔,损失也会巨大。

    吴越人那边暂时不提,福州战败,苏州战败,天子必然震怒,冯延鲁、陈觉甚至李征古受到怎样的处罚,杨琏半点不知。但是,这个时候一定要齐王抽身事外,不能为这几人求情,不然在天子的眼中,齐王也有党争的嫌疑。

    以韩熙载、徐铉为首的另一派,必定会落井下石,这几人都是难啃的骨头。若是让李弘冀占据上风,甚至抢走储君一职,是杨琏不愿意看到的。

    必须要未雨绸缪,破除这个死局。可是,杨琏想了想,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

    不知不觉,天已经蒙蒙亮,杨琏又闲不住,便在屋子里继续锻炼身体。等到太阳刚刚升起,眭匡符得到消息赶来。

    这两日当真是忙坏了他,常州重镇绝不能有失,数千败军就像被堵住的长江水,随时可能冲出来,让他怎能不担心呢?幸亏杨琏为他除掉了大患,解除了常州危机。

    败军的住的吃的,如今要靠常州城提供,数目不少,府里的衙役、捕快都动了起来,才将所有人安置好,后续还会有败兵,但数量应该不多了,眭匡符也算松了一口气。

    见了杨琏,寒暄了一番,见杨琏精神抖擞,也就放了心。

    杨琏问了他吴越人的情况,知道钱文奉暂时没有北上的意图,不由松了一口,不然以常州的败兵,能不能挡住吴越人还是一个问题。

    等眭匡符走了,杨琏整理了一番,先去看高审思。

    高审思虽然年迈,但毕竟是武将,身体素质不错。断了的手臂被包扎起来,又用上好的草药敷了,吃些养血的药物,总算看起来没有前几日的糟糕。

    杨琏进去施礼:“卑职杨琏见过统军。”

    高审思忙站起来,笑道道:“杨琏你终于醒了,来,这边坐,你不必多礼。”

    杨琏上下打量了一番高审思,道:“高统军,这一战九死一生,大唐被杀至少千人,我的心真是不甘啊。”

    高审思摆摆手,道:“虽然是不甘,又能怎样?陛下令我等撤退,必然有他的深意。段时间之内,应该不会去图苏州。”

    杨琏道:“高统军,这一次撤退,是临时得令,下午收拾行李,晚上撤退。此事非常机密,那钱文奉如何得知,并提前埋伏了奇兵,等待我等上当?”

    高审思点头道:“我与李副使,朱统军也曾说到这个问题,都是百思不得其解。那钱文奉难道是千里眼顺风耳不成,能知道我等的所作所为。”

    “高统军,按理来说,我军斥候密布在大营方圆十余里内,吴越人根本进不来,又如何能探知我军情况?卑职斗胆,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杨琏说道。

    这时身后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回头一看,却是李征古。

    李征古一脸郁郁,兵败如山倒,他只觉得负了皇帝的重托,瞬间苍老了许多,胡须凌乱,哪有平时云淡风轻的潇洒?听见杨琏说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就像落水之人抓到了稻草,管不了许多了,先抓住再说。

    “既然钱文奉无法探查我军情况,是否有人暗中通敌,将这个消息传给了钱文奉?”杨琏说出了猜想。

    李征古摇摇头,道:“这似乎不可能吧。”

    高审思抿着嘴,杨琏的想法有些匪夷所思,毕竟禁军士兵,家眷多在金陵,众人应该没有通敌的可能。但是,这个猜测最为靠谱,不然无法解释。可是,是什么人?证据又在那里?

    杨琏微微一笑,道:“或许,不是神武军、天雄军的任何人,而是旁人,甚至是从金陵来的人呢?”

    “什么?”李征古和高审思在这一瞬间的表情异常相似,两人怎么都不肯相信,会有从金陵来的人,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卖给了吴越人。而且,能得到这个消息的人,必然不是一般人,至少是能参加朝会的人。

    这样的人是谁呢,符合条件的人并不多,除了皇室的某些王子,便是朝廷重臣。可有这样身份的人,又怎么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来?再说了,如今只是猜测,半点证据也没有,不要说王子,朝廷重臣也不能诬告。

    李征古半响这才反应过来,苦笑道:“这种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

    杨琏点头,道:“这也只是猜测而已。卑职以后会小心,绝不会乱说。”

    高审思点点头,道:“这一战虽败,但在沙山,斩杀了一名指挥使,也算挽回了一些颜面。杨琏,你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行事可要小心,不可因为乱言,误了前程。”

    杨琏点点头,道:“多谢高统军提醒,小子日后定当谨记。”

    李征古却微微皱着眉头,道:“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个疑惑。”看了一眼杨琏,李征古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杨琏,如果不是我看过杨琏的画像,也曾见过他的坟墓,我真的怀疑,你就是那个杨琏。”李征古还是有些忌讳,前朝旧太子,是一个不能提起的话题。

    高审思微微皱眉,这样的话题,当初他也问过杨琏。

    杨琏哈哈一笑,道:“若我就是前朝旧太子杨琏呢?”

    李征古脸色一变,不满地挥挥手,道:“不可妄言。”

    杨琏正色,道:“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我这名字,断然是不能改的。若是真拿我当前朝旧太子,我必奋力抗争,不死不休。”

    高审思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太过于刚强,须知刚强易折,你为何……”说道这里,觉得无话可说,杨琏就是这样的人,恐怕一时半会无法改变。

    杨琏拱拱手,笑道:“多谢高统军提醒。”

    李征古沉默片刻,道:“其实也不然。那前朝旧太子死的时候,朝野上下无不震惊,永兴公主得到消息,还闹了几次,引得天子震怒。最后不了了之,永兴公主郁郁而终。”

    “如今过了这么多年,虽然事情淡了,但天子不可能忘记,一个死人,又怎会活过来?”李征古慢慢说道。

    高审思点点头,道:“这也有道理。”

    杨琏闭嘴不言,等着两人发挥想象。

    李征古又道:“再说,我如果是杨琏,好不容易活得性命,又怎会到这金陵,让众人怀疑?”

    杨琏淡淡一笑,道:“或许,这个世界上,就有这样的人呢?”

    “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如此,这可比深入虎穴还要艰难。杨琏,你难道不是一个正常人?”李征古笑了笑,在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最后那句,只是调侃罢了。

    杨琏哈哈一笑,道:“杨琏自然是个正常人。”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李征古道:“恐怕陛下已经得到消息,也不知道他会如何。”

    “还能怎样?”高审思摇摇头,道:“陛下虽然是个文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但在内心里,还是想要建功立业。接到这个消息,必然是天子震怒。”

    李征古点头,陛下继位之后,一改烈祖保守的政策,主动出击,的确是想要建功立业。可惜闽地一战,虽然占了不少土地,但福州一战,还是便宜了吴越人,想一想,都觉得不甘心啊。

    杨琏也点头,道:“如今战事对大唐不利,回到金陵之后,恐怕会有小人落井下石,李副使、高统军,不得不防啊!”

    李征古叹息了一声,道:“这是必然的,韩熙载、徐铉等人不弄出来点事情,又怎会甘心?”

    “这一次是他们最好的机会,自然会拉拢心腹,上书弹劾我等,回去之后,恐怕金陵城中,难免会腥风血雨。”

    “李副使,高统军,我等决不能让韩熙载等人做大。”杨琏说道,想了想,又道:“我有一个办法,也不知道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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