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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包黄果树     五代枭雄txt下载     五代枭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专治不服

    神武军的大门并不是纸糊的,而且不是平常的地方,什么人敢如此嚣张,上来踢门?这岂不是在说神武军无人?杨琏不觉奇怪,抬头向外看去。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走了进来,身着居然是神武军的军服,走路摇摇晃晃,看似随时会倒下,但一直没有倒下。校场内顿时鸦雀无声,姚凤、李平、陆孟俊等人不约而同瞧向了杨琏,陈铁来了,他的将虞侯之位被夺,周弘祚他是不敢惹的,但杨琏新来,以陈铁的个性,必然会惹事。

    有好事的当即抱着手,等着看一场好戏。

    林仁肇眉头一皱,正要上前,杨琏一把拉住了他,问道:“此人便是陈铁?”

    “正是他。”林仁肇说道,眉宇之间有着担心,陈铁是他的铁哥们不假,但他一点都不希望陈铁和杨琏起冲突,就算杨琏暂时吃亏,最终吃亏的还是陈铁,毕竟杨琏有那层关系在。

    杨琏摆摆手,道:“林兄,你暂且退后。”

    林仁肇有些犹豫,杨琏看出了他的担心,笑道:“不妨,我有分寸。”

    林仁肇想了想,拍了拍杨琏肩头,道:“别看陈铁喝的烂醉,若要打起来,恐怕你不是对手,要小心。”

    “我自省得。”杨琏答应着,注视着陈铁,距离近了,杨琏也皱起了眉头,这个醉汉,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陈铁慢悠悠地走到杨琏身边五步外停下,抬起迷离的醉眼,打量着杨琏。就在半柱香前,他遇见了周弘祚,并被训斥了一顿。对此陈铁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将虞侯的位置居然被剥夺了,换了一个名叫杨琏的来顶替。这个耻辱,他不能忍。

    陈铁仔细打量了一番杨琏之后,冷哼了一声,高声问道:“你,有何德何能,抢我将虞侯一职?”

    陆孟俊踱步到了一旁,双手叉在胸前,有好戏看了,他瞪大了眼睛,也想看看杨琏究竟有什么能耐,做这将虞侯一职?其实,这也是李平、姚凤等人的心思。

    杨琏淡淡一笑,道:“军中自有纪律,陈承局总是迟到,周指挥如何带兵?撤了陈承局的将虞侯一职,也是为了激励陈承局,以后不要犯错。”承局,相当于火长,管十人,下面设有伍长两名。杨琏取代陈铁为将虞侯,陈铁便降了级,变成了火长。

    “嘿,嘿嘿!”陈铁冷笑了几声,伸出手,指着杨琏,道:“莫要说这么多废话,你若有能耐,让你当将虞侯又能如何?只是看你的模样,恐怕连弓都拉不开吧!”说着,又长笑了几声,眼中带着轻蔑。

    “陈承局可以一试,若是你赢了,这将虞侯的位置给了你,也是可以的。”杨琏淡淡的道,这几日的恢复,身体总算好了一些,米诗薇也曾教过他一些诀窍,如果是正常的陈铁,他可能没有办法打赢,但一个喝醉的陈铁,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好!”陈铁闻言,双腿岔开,瞟了一眼四周,道:“都让开些,莫要被我伤了。”

    “你倒是自信!”杨琏扫视了四周,众人都在抱手围观,林仁肇虽然担心,但同样充满了好奇。

    两人说话间,临近指挥营的士兵也得到消息,说是嗜酒的陈铁将虞侯被人取代,这陈铁得到消息,回来打人了!神武军许久没有经历战事,大伙儿当真是闲的鸟疼,多点乐趣也是好的。

    校场上,挤满了人,周弘祚得到消息,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在哨楼上远眺。

    “来吧!”陈铁也不多话,突然将身上的衣衫撕了下来,露出结实的肩膀,正要摆个架势,忽然风声乍响,抬起头看时,杨琏的一只拳头已经到了眼前。

    “好卑鄙!”陈铁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不敢硬接杨琏拳头,只得后退两步,躲过杨琏拳风。只是这么一来,落入了下风。

    杨琏前世打斗无数,也不知道打折了多少人的腿,经验自然是丰富的,一招得手,根本不会停留,趁着陈铁立足未稳,拳头如雨一般打去。陈铁只得步步后退,退到校场边缘,见无路可退,只得抬起手臂,与杨琏硬憾。

    周弘祚站在哨楼上,不由“咦”了一声,杨琏虽然取巧,但能将陈铁逼到如此地步,也是不容易了。周弘祚来了兴趣,打足了精神,观看着校场的打斗。

    陈铁想要和杨琏硬拼,但杨琏不给他机会,这个汉子,看起来十分强壮,孔武有力,硬拼不一定占到便宜,此时占据了上风,自然要攻陈铁的弱点。

    杨琏本来打出去的双手突然收回,身子一矮,右腿扫出。本来是攻上路的,突然改成下路,陈铁措手不及,双腿再也站不稳,被踢个正着。他急忙伸出手去,想要撑住身子。

    杨琏那给他机会,右腿踢向陈铁胸口。这一次陈铁再也挡不住,身子一晃,倒在地上,杨琏挥拳直上,但他知道只是一场切磋,拳头到了陈铁跟前,却不落下,而是笑道:“你输了。”

    “你,你耍赖。”陈铁不服。

    杨琏冷笑一声,一拳打在陈铁脸上,“服不服!”

    “不服!”陈铁很是倔强,他还没有动手,就莫名其妙输了,自然不服。

    “不服再打!”杨琏不和他客气,如果陈铁说服,杨琏自然收手,如果不服,就要打到他服了为止。

    啪啪又是几拳,陈铁脸上红了起来,肿了一片,眼睛四周也变黑了。

    “服不服!”杨琏一边问一边打。

    陈铁被杨琏坐在腰间,双手也无从发力,只得任由杨琏宰割。拳头入肉的声音让众人心寒,尤其是陈铁部下的几人,更是心中惶然。虽说杨琏有取巧的成分,陈铁也喝醉了,但杨琏的狠劲,是他们比不上的。

    杨琏打了十几拳,手也有些麻了,但陈铁不服,他自然不会松手。倒是站在远处的周弘祚看不下去了,虽说他对陈铁有意见,但若是陈铁出了事,王延政会怎么想?

    当即跳下了哨楼,走到杨琏跟前,咳嗽一声,一脸严肃,道:“杨将虞侯,这是怎么回事?”

    杨琏见了他,也不起来,只是道:“周指挥,我与陈铁在切磋。”

    “哼,这是切磋?”周弘祚自然知道,这是陈铁来找麻烦了。从高统军宣布杨琏为将虞侯的时候,他就在等待着这一幕。不过,周弘祚并不知道,在更远处的地方,高审思站在齐王李景遂的身后,同样注视着校场的方向。

    “齐王,这个杨琏,的确是个狠人啊。”高审思说道。

    齐王李景遂抚着胡须,道:“高统军,依你之见,这个人可用吗?”

    “可用。此人心思慎密,他与陈铁比试便可看出端倪。”高审思回答。

    “哦?高统军有话不妨直说。”齐王李景遂不通武事,有些看不明白,只知道杨琏赢了。

    “齐王,他与陈铁比试,一开始是出其不备,趁陈铁没有准备好,攻其上面,可是陈铁虽然落入下风,但并未受损,而且到了校场边缘,陈铁已经无路可退,只有和杨琏硬拼。但是杨琏并没有选择力拼,而是攻陈铁下半身。”

    “陈铁刚刚喝了酒,站立不稳,是常情。如果杨琏一开始攻他下路,或许陈铁还会有防备,但陈铁一直被攻击上方,突然被打下三路,就措不及防。”高审思缓缓说道。

    “这么说来,倒有几分道理。”齐王李景遂笑道,心想也正是这份机灵,杨琏才能救了怀柔郡主,若是那些个老老实实的人,怎能成事?

    “齐王,他虽然与前朝旧太子同名,但相貌截然不同,而且说话还带着关中口音,断然不是那人,可以一用。”高审思说道,他已经老了,在神武军统军这个位置上,不知道还能待多久,一旦他卸任,齐王就没有了外援。

    李景遂点点头,道:“本王一开始也怀疑他是前朝旧太子,但相貌的确不同,再看他的口音、身手,只是一个同名之人罢了。只是,本王虽然你想要用他,却只能在暗处。”

    高审思琢磨过来,笑道:“齐王高瞻远瞩,微臣佩服。”

    齐王李景遂呵呵一笑,指着前方,道:“你看。”

    面对周弘祚的询问,杨琏没有畏惧,而是笑道:“周指挥,我等虽然是在练习,但都是军人,自然要全力以赴,平时不流血,战时就要丧命了。”

    “哼,你倒是能言善辩。”周弘祚知道杨琏是齐王之人,也不多话,扔下一句,负手走了。

    林仁肇走了上来,扶起杨琏,道:“杨将虞侯,我等皆可作证,陈铁已经输了。”

    “罢了,陈铁也是个汉子。”今日之事,众人都看在眼中,没有必要再要求陈铁认输,这个硬汉子说不定宁愿被打死也不说出那几个字,既然有人劝慰,杨琏便趁机下坡。

    陈铁脸上全是鲜血,眼睛浮肿,看人都成了两个,林仁肇扶他起来,道:“杨将虞侯,我们扶他去上药。”

    “也好。”杨琏答应,与林仁肇一左一右,扶着陈铁去上药。

    姚凤鼓鼓掌,大声道:“好了,比试结束,诸位继续操练。其他都的兄弟们,都散了吧。”

    其他都的士兵看完了戏,也就慢慢散开,不免嘟囔着,那陈铁十分桀骜,据说常和周指挥顶嘴,想不到遇见了狠人,被打的满面是血,等他酒醉醒来,会不会有一场好戏可看?可惜呀可惜,自己是看不成了。

    姚凤让人寻了辎重营的士兵,要他们把门修好,转身便去寻林仁肇等人,他生恐几人再打起来。

第三十二章 不打不相识

    辎重营,杨琏背负着双手,打量着四周。辎重营放在后世,就是后勤部队,吃饭、住宿、治病都靠他们,几名军医正在忙碌着,为陈铁治伤。杨琏与林仁肇在一旁,低声说着话。

    杨琏并不紧张,他虽然揍了陈铁一顿,但出手很有分寸,看起来陈铁的脸上又青又紫,还流了血,但没有伤筋动骨,只要休养几日,便无大碍。陈刚咬着牙,不想再杨琏面前丢脸,但毕竟是肉长的,军医治疗的时候,难免触动伤口,痛的陈铁眼泪哗哗直流,但他还是一声不吭。

    “是个汉子。”杨琏冲着他竖起了拇指。

    陈铁疼的直咧咧嘴,听见杨琏夸他,想要说话,却被军医呵斥:“动什么动。”陈铁翻了翻白眼,十分无奈。

    林仁肇在一旁,道:“不要动,莫要被破了相才好。”

    “男子汉大丈夫,长的丑不算什么,有出息就好。”陈铁抽空说道。

    “瞧你的出息,被人打成这样,还好意思说出息?”军医奚落,冷笑不已。

    陈铁一阵无语,不过想了想被打成这样是十分无奈,虽说喝了点酒,但他觉得不碍事,想不到被杨琏暗算了。军医刚刚替陈铁包扎好,姚凤就进来了。见陈铁和杨琏没有打起来,不由松了口气。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又是同僚,两位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了。”姚凤笑着说道。

    “哼,谁和他玉帛。”陈铁斜着嘴,瞟了一眼姚凤,站起身来,匆匆走了出去。

    林仁肇笑笑,拱拱手,道:“失陪了。”

    杨琏点点头,也跟着迈步走了出去。校场已经安静了下来,李平、陆孟俊正带着部下正在操练,杨琏抱着手,在一旁看着。毕竟他没有在军队里待过,对他们是如何训练的并不清楚。

    足足看了一个多时辰,杨琏有了一些了解,或许是南唐军制松懈,这些士兵只是在不停地操练,每名火长带着部下,先是操练长枪,然后是刀盾,最后练习射箭。这样的训练程度不算大,杨琏看了一会,发现有人射了十箭,一箭都没有中靶心,这样的射术,非常差了。当然杨琏本身射术不佳,也没有资格嘲笑旁人。

    杨琏突然想起了米诗薇,她的父亲是米志诚,当年是杨吴的第一射手,后来因朱瑾造反一事被牵连,徐温采纳严可求的意见,谎称袁州大捷,伏杀了米志诚以及他的儿子。只是这米诗薇不知何故,逃得一劫,总算不幸中的万幸。

    可惜米志诚已死,不然与他学习一番,当有收获。不过杨琏也清楚,学箭不是一朝一夕可成,当下倒也不急。这一日过的极快,转眼便是响午,神武军的将士多是金陵人,都纷纷回去吃饭。只有少部分人在军中吃饭。

    杨琏见众人纷纷离开,心中好奇,问了林仁肇,林仁肇却笑而不语。

    直到饭菜端上来,杨琏这才明白。神武军是禁军中的翘楚,饷银自然是丰厚的,按道理来说,饭菜也应该不差。不过杨琏捏着筷子在菜盘子里倒腾了半响,只翻出了两小块廋肉,其他全是蔬菜,而且不新鲜。

    杨琏尝了一口,差点吐了出来,好不容易咽下,问林仁肇,“每天就吃这个?”

    林仁肇已经吃习惯了,一点都不在乎,道:“习惯也就好了。”

    杨琏吃了两口,觉得和黄岐做的饭菜相比,当真是如同嚼蜡,当即站起身来,道:“都别吃了,我请客。”

    林仁肇瞧了他一眼,道:“未时还要操练。”

    杨琏翻了翻白眼,来福客栈离得远,时间不太够。只得继续吃饭,胡乱塞进嘴里,三两口吃完。林仁肇和陈铁吃好了,寻了地方休息,杨琏也照着模样,找了地方休息。只是他在想着,这高审思还是周弘祚的胆子也太大了一些,天子脚下,竟然克扣禁军的粮饷,也不怕人告发?

    睡了一觉起来,精神百倍,只是一下午又如此度过。不过杨琏大致明白了禁军训练的内容,便将陈铁和龙云两名承局找了过来。陈铁已经好了许多,不过脸上全是绷带,只露出了两只眼睛,颇为滑稽。

    龙云觉得杨琏心狠手辣不能惹他,又是高统军介绍的将虞侯,对杨琏倒是十分敬畏,低着头,听杨琏说话。

    杨琏的要求很简单,他要众人回去之后,做三个沙袋,一大两小,大的装二十斤的东西,小的各五斤,然后只说明日要用,然后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陈铁磨磨蹭蹭,旁人都走了,就他还留着。

    “陈铁,你为何还不走?难道还想和我打一架?”杨琏淡淡的说道。

    陈铁摇摇头,道:“不是,明日我想告假。”

    “又要去喝酒?”杨琏眯起了眼睛,有些不解这个男人,杨琏能喝酒,但不烂醉,凡事都要有一个度,过了就不成。

    陈铁摇摇头,道:“潇湘阁的曾忆龄明日出阁,我想去看看。”

    杨琏眼睛一亮,又是这个曾忆龄,到底有什么魔力,将陈铁迷得神魂颠倒?见杨琏有些迟疑,陈铁忙道:“杨将虞侯,那曾忆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相貌又是极美的,只是性格高傲,进了潇湘阁,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见到她。”

    “你是不知道,有不少人慕名前来,想要见曾忆龄一面,但始终未能得到她的芳心。”陈铁说着,一副花痴模样,令杨琏一阵无语。

    不过杨琏也有些好奇,早在劫匪老三的口中,他就听过曾忆龄的名字,前些日子见到喝醉的陈铁,也听他说过多次,如今居然为了曾忆龄告假,不得不说陈铁是个花痴,同时那曾忆龄也有几分手段。

    杨琏问道:“出阁的时间,是何时?”

    “时间倒是挺晚,在戌时,不过我这这样子,不便见人,白日里总要修整修整。”陈铁苦着一张脸,不开心,若是曾忆龄看见这幅模样,她会见自己吗?

    杨琏摆摆手,道:“行,我就说你被打伤了,休息两日。不过我事先说好,以后绝对不成。你是军人,总要收心。保家卫国才是正道。”

    陈铁嘟囔道:“闽国已灭,哪里还有什么家?”

    杨琏没有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陈铁脸上堆起笑容,却忍不住疼得叫了一声,低声道:“没有什么,我是说多谢杨将虞侯!”陈铁将最后几个字咬的特别清楚,说完一溜烟走了。

    杨琏看着他离开,不免摇摇头,这个陈铁,像什么样。按林仁肇所说,两人在闽国可是齐名之人,但后世知道林仁肇的可不少,但陈铁又有几人知道?泯然众人矣。

    一下午就这样过去,黄昏时分,杨琏走出神武军,沿着秦淮河慢慢前行。秦淮河穿城而过,时值盛夏,杨柳依依,河里布满了船坊,琴乐传来,一片欢乐气氛。

    杨琏突然想起那首著名的诗句: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虽然是南宋的诗词,但用在这个时候,特别合适。南唐李氏自称是大唐后裔,在金陵可谓纸醉金迷,几乎不思进取,灭国也就在情理之中。

    前两年,李璟在国库不充足的情况下,依然坚持在宫城内建造了百尺楼、绮霞阁,并邀请群臣参观,群臣都赞建筑精美华丽。由此可见,李璟是奢侈之人,在乱世中,这样的人,必然不成气候。

    想到这里,杨琏忽然摇摇头,他居然为李璟考虑?这不合理,自己的目标是要夺取南唐的江山,自然是希望南唐越烂越好,这样难度就容易许多。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北方数年之内,就变成了郭威的后周,如果南唐国力不济,根本无法抵挡后周的进攻。所以杨琏是矛盾的。

    使劲甩了甩头,杨琏将这些思绪甩出了脑海,现在不需要想那么深远,他还有很多路要走,日后若是与后周柴荣,又或者是赵大打交道,那也是日后的事情。

    突然,杨琏眼睛一亮,前方一个女子,背影是如此的熟悉,他曾经以为她死了。

    “张绮栎?”杨琏忍不住喊出声来。他可以肯定,张绮栎肯定是来到了金陵,可是她在何处?

    杨琏忙奔了上去,可是这一带地形复杂,小巷子很多,那女子不知道有人在追她,在小巷子里穿梭着,很快就将杨琏甩掉了。杨琏丢掉了人,无奈的挠挠头,只得回走,这时他才发现,小巷子道路众多,转了半天,还没有走出去。

    最后杨琏问了一个老汉,在他的带领下,这才走出了小巷子。回到来福客栈,已经是戌时,天色已经黑了,来福客栈内一片狼藉,小二黑找了好几个木匠,按照杨琏的的构思,改建客栈。

    来福客栈与酒肆之间已经打通,宽约五步的距离,两边已经安装了扶手,红漆还没有干,散发出的味道有些难闻。杨琏巡视了一番,对小二黑还算满意,这人做事还算靠谱,应该值得信任。

    杨琏忙了一天,又与陈铁打了一架,虽然时间极短,但杨琏是全力以赴,当时大汗淋漓。此时汗水已经干了,非常不舒服,让王虎烧了热水,先洗了个澡,吃了饭略作休息,便陈沉睡着,明日还要早起,带着部下锻炼。

第三十三章 夜遇

    “每个人练兵都有不同的方式,我的方式,便是如此,诸位可有什么疑问吗?”一大清早,杨琏看着十九名部下,尤其望着龙云。今天陈铁没来,龙云就是头。

    平素龙云被陈铁教训的极惨,如今陈铁已经服软,龙云对杨琏的决定哪有半分意见。

    “你们背的沙袋,是二十斤,我的是三十斤;你们腿上的沙袋是五斤,我的有七斤。我想诸位应该没有什么异议,我等都是神武军的军人,绝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金陵,是要出去打仗的,若是平时不流汗,打仗时就会流血。多锻炼,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杨琏又说,看了众人一眼,第一步迈步跑了出去。

    龙云忙撒开双腿跟上,余下十八个人也呼啦啦的跟上,这些士兵胡乱跑着,甚至还有人跑到了杨琏的前面,杨琏微微一笑,也不去管他,仗着一时的力气跑远,终究不能持久,他一边跑一边调息,突然加了十几斤的重物,杨琏还是有些吃不消。

    “哟,这是做什么?”周弘祚在远处看着,笑了笑,有着嘲讽之意,打仗靠的是勇武,跑步有什么用?

    “启禀周指挥,我正在带他们跑步。”杨琏放慢了速度,说道。

    “本将自然知道你们是在跑步,只是这样有用么?”周弘祚讥笑。

    杨琏也不与他争执,笑道:“周指挥没有什么事情,卑职先走了。”

    “走吧,走吧!”周弘祚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他的父亲、兄长都是能征善战之人,从没有听过这种锻炼方式,军中也没有这种方式,若不是杨琏是齐王是高统军介绍的,他早就阻止了。

    杨琏也不多话,跑起来要消耗很多力气,能省一点是一点。杨琏依旧稳步跑着,不时调整呼吸,跑出去两里,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毕竟加了十几斤的东西。杨琏都是如此,龙云等人更是不行了,有几个想要出风头,觉得自己厉害的,一阵狂奔之后,气都差点喘不过来了,只得扶着墙壁,一阵狂喘。

    看着杨琏慢悠悠的跑过去,余下几人都佩服极了。

    “跟着我跑,不要急。”杨琏说道。额头上已经出了汗,密密麻麻布满在额头,他顺手从怀里取出帕子,擦了擦,不过又跑出三百步,额头上又布满了汗珠。

    众人跑跑停停,杨琏不时停下来等他们,十里路跑了足足一个时辰,回到神武军已经是日上三竿,杨琏让龙云带着其他人操练,他也拿了长枪在后面跟着学习。

    林仁肇知道杨琏不曾进过军营,练习之余便过来指点,杨琏虚心求教,林仁肇也知无不言。一个教的用心,一个学的用心,这一日,就从指缝间溜走。

    黄昏时分,杨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就要出门,林仁肇叫住了他。

    “杨将虞侯的训练方式倒有几分不同,不知道是何人所教?”林仁肇很是好奇。

    杨琏笑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稀奇,孙子就曾经说过‘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攻其所不戒。’,难道林兄忘记了吗?”

    林仁肇想了想,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句话。”当即拱拱手,道:“多谢杨兄,今日开始,必苦读兵书。”

    杨琏点点头,道:“慢慢来,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有很多,总有你我大展身手的时候。”

    两人相约走出了神武军,杨琏请林仁肇在酒肆吃了一顿饭,黄岐见杨琏回来,用心烧了几个拿手小菜,吃的林仁肇很是满意。不过杨琏却不满意,这年头没有铁锅,烧出来的菜总是少了几分味道,只是相比之下,黄岐的手艺的确不错了。

    吃过了饭,林仁肇道:“杨兄,我有一些事情不解,可否为了解惑。”

    “走,去秦淮河转一转,边走边说。”杨琏说道,刚吃完饭,总要消化消化。

    此时天色已黑了,秦淮河上,无数的船坊点亮了蜡烛,丝竹之声传来,林仁肇不免皱起了眉头。

    杨琏却没有注意到林仁肇的表情,南朝安于享乐,南北对峙时期,大多被北朝所灭,除了杨琏所知道的朱明。不过在此时,尚未发生此事。北朝相对动荡不安,百姓彪悍,军队的战斗力很强,而南朝,如陈叔宝以及后来的李煜之辈,或是享乐,或是无能之人,以至于大好江山,落入北朝之手。尤其是那李煜,被关在开封,妻子小周后也遭到赵光义凌辱。不过杨琏对李煜毫无好感,只是在想,既然来到了金陵,什么时候能遇见李煜?

    一想起李煜,杨琏便想起了李煜那几首比较出名的词,前世虽然是学渣,但还是记得一些的,忍不住便吟了出来:“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林仁肇一愣,杨琏这话,意有所指。他原本是旧闽国之人,南唐攻入闽地,皇帝被押送金陵。那闽地的雕栏玉砌还在,却已经不属于闽国,而是南唐。朱颜已改,朱颜已改啊!当真是让人悔恨!

    李煜的词自然是极好的,林仁肇忍不住念了起来,越念越觉得触发心境,国破山河在,那一幕依旧牢牢占据脑海。

    林仁肇喃喃念着,远处,走来一个少年,大约十五的模样,身上穿着丝绸,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少年的身后跟着一个跟班,同样的年轻。

    “这位公子,在下李从嘉,敢问这首词可是公子所做?”李从嘉先是报了姓名,然后询问。

    杨琏微微一笑,也不点破。看着林仁肇。

    这首虞美人是李煜后期所做,是他国破家亡的感悟,此时虽然是李煜亲临,但由于他年纪不大,断然是做不出这种诗词的。

    林仁肇看了杨琏一眼,见杨琏微微摇头,知道他不想出头,看来只得自己出马了。

    “这首虞美人,正是我所做,公子见笑了。”这番话说出来,林仁肇脸不红心不跳。

    “还有上阕么?”李从嘉问道,看来是懂得诗词之人。

    “公子见笑了。这首词自然是有上阕的。”杨琏接过话头,他怕林仁肇答不上来。

    “可否赐教?”李从嘉显得很是急切。

    杨琏略作犹豫,道:“这首词林兄曾经念过,我记得全词是:‘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杨琏念得很慢,念完了,看了林仁肇一眼,笑道:“林兄,是也不是?”

    林仁肇无奈点点头,心想杨琏这是要做什么?

    李从嘉的记性很好,只是听了一遍,便记得清清楚楚,复述了一遍,见林仁肇点头,又问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林仁肇。”林仁肇说话。

    杨琏却微微一笑,故意说道:“在下杨琏,乃关中人氏,初到金陵。能认识李兄弟,乃是万幸。”

    李从嘉原本想要拉拢林仁肇,听了杨琏的话,脸色一变,蹬蹬后退了两步,惊讶地看着杨琏,失声道:“你是杨琏?前朝旧太子?!”

    杨琏微微一笑,道:“杨琏倒是真的,前朝旧太子却不是。还望公子慎言。”

    李从嘉也从震惊里恢复回来,拱拱手,道:“我说也是,当年我可是亲眼看见他入土的。”说着,赶紧捂住了嘴。有的话,不该说。

    杨琏叹息了一声,道:“这名字陪伴我这么多年,想不到到了金陵,不少人都在问我,是不是前朝旧太子?我想我若是那前朝旧太子,早就找个地方躲得远远的,那里还敢在金陵出现?”

    林仁肇笑道:“杨兄说的极是,大唐立国已有数年,这些年可谓国泰民安,百姓也算富裕,那会跟着前朝旧太子造反?”

    杨琏挠挠头,道:“只可惜这名字是亡父所取,更改不得。”

    林仁肇摆摆手,道:“同名同姓之人,这天下数不胜数,杨兄不必介怀。”

    杨琏眯起眼睛,笑道:“我当真是怕有人认为我是前朝旧太子,捉了我去天牢。”

    李从嘉接过话头,笑道:“杨公子不必担忧,我认识那杨琏,你虽然与他同名,但相貌不同,而且那人数年前已经死去,我亲眼看见他入的棺木。”

    杨琏松了一口气,道:“如此便好。”

    几人说话间,又有两人走了过来,为首一人,身着青衫,一副儒士打扮,不过个子不高,面容也稚嫩得很,眼睛倒是很大,水汪汪的随时滴出水来。他身后的小童也是如此。

    杨琏忍不住腹诽,这是哪家的公子,长的比女人还要娇俏,还让不让女人活了?

    李从嘉看见来人,脸上堆起笑意,走上前去:“娥……周兄,你来了,让我等的好苦。”

    那人手中持着一把纸扇,朝着李从嘉点点头,看了看杨琏,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问道:“这两位是?”

    李从嘉介绍:“这两位是刚认识的朋友。这位姓杨讳琏,而这位,姓林讳仁肇。”说着,顿了一顿,道:“林兄才高八斗,刚才做了一首词,自然是极佳的。”说着,将虞美人又念了一遍。

    周家公子听了,忍不住赞道:“果然是好词!”

    杨琏好奇地看了一眼周家公子,心想,这人似乎是伪娘啊,声音如此娇嫩。

    倒是周家公子被杨琏看了一眼,忙打开了扇子,遮住了脸。

第三十四章 潇湘阁

    “林公子,杨公子,今夜是潇湘阁曾忆龄出阁的日子,两位来此,恐怕也是来倾听仙音的吧。”介绍众人完毕,李从嘉自动邀请两人一同去潇湘阁,一脸自来熟的样子。

    杨琏虽然有好奇心,但觉得没有意思,一个卖艺不卖身的女子而已,就和后世的明星一样,有什么稀奇?便拒绝道:“在下还有事,先走了。还望李公子恕罪。”看了一眼林仁肇,林仁肇也有回去的意思。

    李从嘉忙道:“林公子,那曾忆龄半个月才献艺一次,今日机会难得,不可错过啊。以林兄的文采,当能博得佳人的青睐。”

    林仁肇犹豫不决,看了一眼杨琏,迟疑道:“杨兄,不妨去看看。”

    杨琏想了想,回去也是睡觉,又想这曾忆龄到底有何种魔力,让这么多人神魂颠倒?当下好奇心起来了,便道:“也罢,那就去看看。”

    一行人朝着潇湘阁行去,沿途不少人匆匆而行,听说话,都是去潇湘阁的。这些人里,甚至还有人抱着花朵,很是虔诚。杨琏一阵无语,南唐奢靡之风,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区区一个妓女又或者说一个伶人,居然能让这么多人如此疯狂,实在是不可思议。

    此时众人离开潇湘阁已经不远,只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就远远看见潇湘阁内,灯火辉煌,不知道用了多少蜡烛,才能如此。丝竹之乐传来,让人心情为之一松。

    潇湘阁占地极广,整个坊间几乎有十分之一都是潇湘阁的地盘,可见潇湘阁主人极为有钱。靠近了,杨琏看见门口挂着两个灯笼,里面烛火正旺,将四周映的如同白昼。在门口,还有两个青衣汉子正在检查着行人,杨琏仔细一看,发现有人递了东西给他们,两人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再将东西递给那人,放人进去。

    杨琏心想,这不是类似后世门票的东西么?然后想起来,自己和林仁肇都没有这玩意,想来是进不去了。

    李从嘉似乎明白杨琏的心思,呵呵一笑,摆摆手,身后小童从怀里掏出几张印刷的极为精美的请帖来,上面写着潇湘阁几个字,还印了一个翩翩起舞的女子,看来潇湘阁这次是用了心的。

    李从嘉摸出两张请帖,递给林仁肇,笑道:“这里还有两张。”

    小童叹息一声,道:“哎,我是进不去了。”

    李从嘉拿着扇子在他头上一敲,道:“你懂什么琴艺?今日就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

    小童委屈的捂着头,不敢说话,幽怨地看了杨琏一眼。

    周家公子伸出白嫩的手,拿过一张请帖,示意身后的小童留下,迈步向前走去。

    杨琏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林仁肇也取了一张,四人朝着门口走去。青衣汉子仔细验了请帖,又恭敬地将请帖还回去,这才放四人进去。

    潇湘阁内,挤满了人,舞台上,几名女子正在翩翩起舞,让人看花了双眼。

    李从嘉预订的地方是一间不大的包厢,位于二楼,可以将一楼景色饱览。此时曾忆龄还没有出来,到处都挤满了人,走廊上、楼梯口,每走出一步,都十分艰难。

    “比菜市场的人还多啊。”杨琏心中腹诽。

    这时,一个年轻的男子走了过来,身后还有几个跟班,那人仗着身子结实,横冲直撞,若非杨琏躲得快,就吃亏了。

    那人冲到李从嘉面前,责问道:“六弟,你怎么来了?”

    李从嘉本来颇为淡定,正与周家公子说着什么,那人忽然出现,李从嘉吓了一跳:“大、大哥,你怎么在这里?”话刚说完,又恍然大悟,在这金陵城内,谁不知道大哥爱慕曾忆龄?只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大哥的款款深情,都化成了流水。

    今日大哥来到这里,其中深意不言而喻。李从嘉只想一睹曾忆龄风采,忘了大哥也回来此地。当下觉得有些尴尬。

    那人微微不悦,冷哼一声道:“是谁带你来的,这地方不是你能来的。”

    李从嘉性格温和,大哥咄咄逼人,顿时有些无助地看了周家公子一眼。

    周家公子脸色绯红,低着头不说话。

    那人觉的有些奇怪,仔细看了看,顿时沉下脸来,道:“怎么是你?这地方更不是你能来的。”

    杨琏抱着手冷眼看着,他知道这人的身份了。

    林仁肇却不明所以,问道:“这位兄台,潇湘阁虽然是烟花之地,但你这个做大哥的能来,他为何不能来?”

    那人竖起了眉毛,眼睛一瞪,火气十足,道:“你是何人,敢管我的家事。”

    “天下事,讲不过一个理字。”林仁肇一字一顿的说道,半点也不肯退让。

    “哼,你最好离我远点,不然一刀杀了你。”那人很是嚣张,随着他的话,身后数人走了上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林仁肇。

    林仁肇顿时警惕起来,双拳握紧,手臂微微抬起,随时准备动手。

    “大哥,不可,他们是我请来的客人。”李从嘉道。

    “住嘴,回去再收拾你。”那人当真是又凶又恶,眼睛鼓起来,让人忍不住害怕。

    “好,很好。”一厢边,杨琏鼓鼓掌,讥笑道:“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如今有了最好的解释。”

    那人与李从嘉、周家公子、林仁肇都是一愣,不知道杨琏这是何意?杨琏说习惯了,也没有反应过来,此时尚未有这句成语。

    那人抬起头,目光带着杀气,道:“谁再多言一句,我便将他扔出去。”

    “今日是曾忆龄出阁之日,若有人想要闹事,恐怕她是不许的吧!?”杨琏眯起了眼睛,死死盯住他,一点都不畏惧。

    两人的目光对视,电光火石间,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压力,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恐怕两人已经死了很多次。杨琏嘴角微微翘起,带着讥笑,让那人更为愤怒。

    “找死!”那人一声低喝,一挥手,身后几人上前,将杨琏、林仁肇围在中心。

    “你这是要仗着人多吗?”杨琏嘴角依旧带着讥笑,一副你不行的样子。

    周家公子身子向后缩了缩,有些害怕。

    李从嘉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道:“大哥,不要在这里闹事。”

    “你的事情,我有空再找你算账,先给我闭嘴!”那人冷笑,伸手一扒拉李从嘉,李从嘉身子一斜,差点摔倒在地上。

    打斗似乎一触即发,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快步走了过来,她的脸上蒙着白纱,看不清楚她的相貌如何。只听她咳嗽了一声,道:“李公子,你虽然地位不凡,但在这潇湘阁,最好不好惹事。”

    杨琏不由一愣,这个潇湘阁的势力,看起来不简单啊。不免朝着女子看过去。那女子感觉到杨琏的目光,眼帘低垂,朝着杨琏微微施礼,又道:“曾姑娘说了,你若再闹事,以后都不要来这潇湘阁了。”这话,却是对那人说的。

    这一招果然厉害,那人听了微微变色,狠狠瞪了杨琏一眼,又看向那丫鬟,道:“也罢,今日是曾姑娘出阁的日子,我便赏她一个脸。”说着,冷哼一声离开,身后那几人,也大摇大摆离开,一路上,不少人纷纷躲避,生恐得罪了此人。

    杨琏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凶狠之意,这一世来到金陵,第一次与此人见面,就如此不愉快,日后若是相见,多半是兵戎相见了。也罢,他与齐王关系不佳,而自己又和齐王走的太近,恐怕他日后知晓,对自己也是抱有敌意的。

    倒是林仁肇不明所以,不知道此人的身份,心中依旧愤然。

    李从嘉回过神来,见周家公子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道:“周兄不要担心,大哥他只是吓唬人的。”

    周家公子有些担忧,道:“那今日还看不看曾姑娘的表演?”

    “看,怎么不看?”李从嘉哈哈一笑,似乎不在意的样子,但心中不免想着:“大不了一顿责罚,若周家公子开心,也是值得的。”

    这时,陈铁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鼓掌笑道:“林兄、杨兄,原来你二人也来了。”

    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大汉,周家公子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那人去而复返,小脸吓的煞白。

    杨琏淡淡的道:“陈铁,你还想被揍吗?”

    陈铁忙摆摆手,道:“今日是曾姑娘出阁的日子,我不会与你动手。”忽然看见周家公子,不免奇怪:这个公子长的好生俊俏,若不是胸口平平的,可以做女人了。

    李从嘉笑道:“走,去包厢里一观。”他倒是想的通透,反正事情已经发生,躲避不了,回去之后,大哥最多说几句,不会上告父亲的。

    李从嘉在前,林仁肇跟在身后,周家公子略作犹豫,身子微微停顿了一下,杨琏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周家公子低声道:“前几日多谢杨公子援手之恩。”

第三十五章 广陵散

    杨琏闻言,仔细看了看周家公子,失声道:“前几日,前几日,你……。”

    “前几日的清晨,我买了一匹布,钱袋却丢了,若非公子相助,这个脸就丢定了。”周家公子低垂着头,长长的眼睫毛盖住了眼睛,脸红的要滴出血来。

    杨琏差点一拍大腿,他刚才看周家公子的时候,便觉得奇怪,只觉得应该是一个女人而不是男人,想不到猜测成真,而且曾经还帮助她。这么一愣的功夫,周家公子心中微微失望。

    想不到,他居然不记得自己,这才过去几天啊。难道我的相貌,不美吗?不足以让他记住我吗?周家公子心中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原来是女公子。”杨琏笑了笑,低声道,并不想揭穿她的真实身份,在这个地方,毕竟敏感了一些。

    周家公子低声道:“多谢公子。我叫周娥皇,公子切莫忘了。”说着的时候,周家公子抿嘴一笑,水汪汪的眼睛流出无限风情,像一只狐狸一样的勾人。

    杨琏身子微微一晃,差点就被俘虏了,虽说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当遇见这么一个绝世的小狐狸,又有几个正常的男人不动心?

    周家公子却不说话,低垂着头,吃吃低笑着向前走去,她很乐意看见男人如此表情。

    杨琏摇摇头,暗中提醒自己,这一行来到金陵的目的所在,周娥皇虽然是倾世美女,在后世为大多数人所知,但与复国大业相比,她就算不了什么了。杨琏定了定心神,正要向前走去,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这位公子,这是你掉的请帖吧。”是那个解围的潇湘阁少女,依旧用白纱蒙了脸,让人看不出模样。

    杨琏伸手从往怀中一掏,果然是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落在地。忙拱手谢过:“多谢姑娘。”

    “不谢。”女子将请帖递给杨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离去。

    杨琏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不由眯起了眼睛,这个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不等他想明白,林仁肇在前方喊着他。

    “来了。”杨琏收敛心神,朝着包厢走去。

    包厢内,点着十几支蜡烛,亮堂堂的,在窗口,摆放着几张胡椅胡桌,与后世差别不大,只是矮了一些。胡桌上摆放着一些水果,多是胡瓜、荔枝、龙眼等物。

    李从嘉、周家公子、林仁肇已经坐下,那陈铁也是个厚脸皮,已经找了个地方坐下。杨琏也选了地方坐下。这间包厢地理位置极好,从这里平平看去,恰好能看见舞台的中央。一眼望下去,一楼人满为患,此时正喧闹着。

    李从嘉呵呵一笑,毕竟是少年心性,已经将刚才的事情忘了,他指着前方,道:“这间包厢位置极好,我提前半月便预定好了的。”说着,邀功似的看着周家公子。

    周家公子似乎没有看见,专心致志对付手中的荔枝,那是她最大的敌人。李从嘉力气打在了棉花上,顿时没有了兴致,转而低头吃着龙眼。

    舞台上,几名女子依旧在翩翩起舞,但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她们。门口的青衣汉子依旧在检验请帖,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潇湘阁的大门这才关上。数十名帮闲上下忙碌,收拾着局面,将所有人都安置好了,又叮嘱,在潇湘阁内,不可乱跑,胡乱生事,不然日后是进不来潇湘阁的。

    这些人但也安分,帮闲劝说了几次,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是杨琏依旧听见门外人声鼎沸,依然不断有人想要进来,就和后世的某些人差不多。

    又等待了半柱香的时间,老鸨慢悠悠的走了出来,站在舞台上高声说话,只是她说什么,没有人愿意听,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声:“曾忆龄。”其他人也跟着叫嚣,曾忆龄三个字声如惊雷,几乎要将屋顶掀开了。

    杨琏看见老鸨的时候,不由连连摇头。五代承袭大唐风韵,虽说风气较为开放,此地也是烟花之所,但这个老鸨的打扮,也太香艳了些。

    半个雪白的肩膀露了出来,抹胸高高的鼓起,看的一些人血脉喷张。不过老鸨毕竟是老鸨,起码四十多岁了,脸上也有了皱纹,就算用粉底擦了,也掩饰不住。

    面对底下山呼海啸的声音,老鸨并不惊慌,而是大声说这话,只是她的话都被掩盖在“曾忆龄”三个字中了。

    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老鸨很快不敌,说了几句,匆忙退到后方,寻到了曾忆龄:“龄龄,妈妈顶不住了。”

    曾忆龄身着淡紫色的衣裳,头上戴着帷帽,流苏刚好挡住了她的面容,隐约可见得脸蛋让人觉得当真是一个美貌的女子。

    老鸨退下去之后,舞台上两大块布合拢起来,将舞台严严实实的挡住了。

    杨琏眯起了眼睛,这个曾忆龄不简单啊,居然能想到这种方式包装自己。

    稍等了片刻,忽然,一段平稳之音响起,帘子也渐渐拉开了。舞台上,一个女子盘坐在中央,身前一张古琴,正在弹奏着。

    在女子四周,几名红裳的女子配合着曾忆龄的琴音,翩翩起舞。

    琴声先是平稳,逐渐变得愤怒、伤心。

    李从嘉摸着下巴刚长出来的短须,品味着。

    杨琏前世虽然好斗不爱学习,但对于音乐,倒是极为喜欢的。这首曲子与《广陵散》有几分相似,但杨琏不敢肯定,毕竟据说广陵散是失传了的,后世虽说找了回来,也是整理改编过的,与此时的曲子大有不同。

    台下,众人听得呼吸都要停止了,有识货的心中不免赞叹,这广陵散当真是绝世之音,再有曾忆龄高超的琴技演奏,的确是余音绕梁。

    陈铁在一旁,握紧了双手,此时随着音乐的进展,琴声变得急促而低沉,犹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的愤怒喷薄而出。慷慨、激扬的乐曲在互相碰撞,聂政的怒火在这一刻得到宣泄,他将一把匕首,狠狠地刺进了韩王的胸膛,鲜血涌了出来,染红了聂政的脸庞。

    大仇得报,聂政划伤了脸,毁容自尽。兵戈之声终于暂停了下来,杀伐之音也逐渐落下了帷幕,一曲广陵散,道尽了聂政反抗暴.政的不屈精神。

    陈铁握紧了拳头,这是他真实的写照,在他的心目中,李暻便是暴君,闽国灭亡了,但他复国之心不死。只是可惜,帝王被囚禁,令他无从着手,心里很是不甘。

    杨琏眯起了眼睛,广陵散看似平凡,实际含义不同。

    按照杨琏的想法,曾忆龄应该会演奏诸如高山流水、汉宫秋月之类较为舒缓的曲子,想不到居然是广陵散,这首充满了不愤怒和杀气的曲子,述说了刺客聂政的事迹。

    这个曾忆龄,还真是让人觉得奇怪啊。

    旁人却没有杨琏想的那么多,一曲之后,先是鸦雀无声,然后忽然山呼海啸起来。余音绕梁,以前只是听过,而今,众人都有了真实的体会。

    虽然曾忆龄的弹奏已经结束,但脑海里那股旋律依旧在盘旋着,让人或是伤心,或是振奋。

    金陵承平多年,纸醉金迷,百姓大多富足,而金陵又是南唐国都,达官贵人不少,有钱人更多。不少人逗精通音律,此时忍不住赞美。就算是嵇康演奏的广陵散,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杨琏心中振奋,却是因为广陵散中的杀伐之音,他心中的热血被点燃了,仿佛他就是聂政,这一次来金陵,就是为了刺杀“韩王”,只不过,杨琏心中的“韩王”,是整个天下。

    众人欢呼,半响后,潇湘阁里才逐渐恢复了平静,舞台上的曾忆龄欠身,舞女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了她一人。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龄打算从各位客官里,选出一人,与妾身合奏一曲。”曾忆龄开口了,声音和琴声一样美妙。

    潇湘阁内的气氛顿时被点燃了,不少人疯狂地站起身来,激动的喊道:“我,我,我!”

    杨琏眯起了眼睛,这个曾忆龄不仅善于包装,更是洞悉人的心理,虽然是女子,当真是了不起的人物,可惜了,终究是个女子。

    周家公子有些意动,可是她也知道,在这么多人里,只能选一个人出来,选中自己的几率太低了。

    这时,隔壁包厢门被打开了,一个身高约有七尺,身材十分匀称的男子走了出来,到了舞台边,朝着曾忆龄施礼,道:“在下李弘冀,对曾姑娘仰慕已久。在下对音律也有一些研究,不知可有荣幸,与姑娘同奏一曲?”

    林仁肇吃了一惊,他瞧了一眼李弘冀,失声道:“他就是李弘冀?”因为他分明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刚才与他起了冲突的那个人!

    杨琏微微一笑,心想你终究是知道了。

    李从嘉叹息了一声,道:“没错,他就是我的大哥,李弘冀!”

    林仁肇吃惊的说不出话来,那个青年人是当今天子的长子李弘冀,而这个人,是他的弟弟!也就是说,他也是皇子!

    杨琏也装作一副吃惊的模样,道:“见过皇子。”

    李从嘉瞄了一眼周家公子,很是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他笑着摆摆手,道:“今日是来倾听曾姑娘的琴技,都是朋友,两位不必多礼。”

    杨琏与林仁肇这才向外看去。只是两人的心绪完全不同。

第三十六章 惊世之曲

    林仁肇一方面在想,这个皇子,当真是平易近人,容易让人取得好感。只是他却不知道,数十年后,他被这个少年杀了。

    杨琏却是在想,不管李从嘉是否是刻意而为,至少在不知道自己身份之前,还是礼贤下士的。只是,不管是李弘冀还是李从嘉,终将会是敌人,这一点永远都不可能改变。

    这时,舞台上曾忆龄淡淡的笑了笑,轻启朱唇,声音虽然动听,但却十分坚决:“原来是东平公,妾身失礼了。”说着,站起身来,微微施了一礼,又道:“只是,龄已经说过了,要从所有人里选出一个人来,如果妾身选了殿下,就不公平了。”

    李弘冀被驳了面子,脸色通红,道:“曾姑娘就这般绝情么?”

    曾忆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丝毫不肯退让:“国有国法,妾身这一行,也自有规矩,还望东平公不要为难妾身。”

    李弘冀冷哼一声,再也不说话,不过人也没有走,一双眸子冷冷地看着四周。

    曾忆龄见他不再说话,说道:“诸位客官进来之时,手中有了一张请帖,不知诸位可曾注意,上面印有数字。”

    众人闻言纷纷取出了请帖,仔细看着,果然在上面找到一组汉字,杨琏好奇心起,也取出了请帖,上面印着三十三。陈铁凑了过来,道:“我是七十九号,你是多少?三十三?”

    林仁肇看了看,他的号码是三十二,李从嘉与周家公子分别是三十四和三十五。李从嘉购买请帖的时候,是连号的。

    杨琏笑了笑,这个游戏,他没有兴趣。但是他刚如此想着,就听曾忆龄念出了一个号码:“三十三!”

    陈铁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杨兄弟,你是三十三号!曾姑娘,三十三号在这里!”

    杨琏一阵头疼,他认为不会点中自己,就算点中,他也不会出去,可是,陈铁这个大嘴巴,知道就算了,还大声的说了出来。现在躲都躲不掉了。

    李弘冀猛地回过头,看见杨琏,冷笑一声,大步走了过来,在数步外站定,喝道:“请帖给我!”

    潇湘阁众人顿时哗然,虽说李弘冀是皇子,有东平公的爵位,但是,公然抢他人之物,实在是太过于嚣张了。一时之间,大厅内议论纷纷,有好事者,立时打足了精神,谁都知道在这金陵,东平公身为皇长子,虽说还没有被立为太子,也不是一般人能惹的。被抽中的这个人,看起来面生得很,想来不是富贵人家。再说了,若是富贵人家,巴结东平公还来不及呢。这请帖,他究竟给不给?

    有人眯起了眼睛,等待着杨琏丢脸的一幕,身为一个男人,若是将手中的东西拱手相让,颜面可都是丢尽了。

    李从嘉吃了一惊,低声道:“杨兄,东西给他吧。”

    周家公子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充满了担心,她知道杨琏是一个热心人,可是毕竟面对的是东平公,以东平公强势的个性,杨琏说不给他也会强抢。难道他们要打起来吗?

    杨琏慢慢站起身来,一双眸子盯住李弘冀,丝毫不退让,只见他慢慢举起了手中的请帖,道:“你,想要吗?”

    “少废话,快扔过来!”李弘冀显得急不可耐。

    “凭什么?就凭你是当今陛下的长子,东平公?”杨琏讥讽。

    “你……”李弘冀大怒,他若是承认,岂不是说他仗着身份巧取豪夺?

    “我若不给你,你要向当今陛下哭诉,将我抓起来?”杨琏继续冷笑。

    李弘冀脸色大变,杨琏这些话说的极为难听,令他有些尴尬,但他脸皮一向很厚,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这金陵的一切,都是当今陛下的。”

    “不错,这金陵的一切都是陛下的,但不是你的,东平公,你要记住,你现在只是,东,平,公!”杨琏特意将最后三个字咬的特别清晰,一字一顿。

    李弘冀握紧了拳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我给你五百金,请帖给我!”

    潇湘阁内,顿时哗然,五百金买一个请帖,这个代价也太昂贵了一些,不过想想李弘冀的身份,又不是拿不出这笔钱,众人也就都释然了。东平公的确有嚣张的资本。

    “我出一千金,你立刻给我走出潇湘阁,免得坏了潇湘阁的风气,影响曾姑娘的心情。”杨琏回敬,一点都不客气。

    杨琏这话更为嚣张,潇湘阁内的气氛顿时更加热烈了,李从嘉再度打量了一番杨琏,心想此人终究是谁,如此强势?周家公子也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陈铁嘿嘿一笑,低声道:“痛快,当真是痛快!”他本身就是豪爽的汉子,虽然与杨琏有冲突,但却发现杨琏很合他的胃口。再说他对李璟父子,没有什么好感。

    “好了,两位不要再争执了,龄说过,请帖在谁的手上,便请他上来。若是有人强要买卖,又或者是发生交易,统统都给妾身出去。”曾忆龄淡淡开口,语气虽然轻柔,却表明了不容置疑的态度。

    李弘冀冷哼了一声,悻悻地后退了两步,看着曾忆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曾姑娘说的极是,是弘冀冒昧了。”

    “不妨事,只要东平公不再惹事便可。”曾忆龄依然十分淡然。

    “不过,曾姑娘请人与你合奏,是件大事。若是那人不通音律,根本不会弹奏,岂不是污了我等的耳朵,污了曾姑娘的琴艺?”李弘冀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此言一出,有好事者当即高声赞同,道:“是啊,我等花费了重金,是来听曾姑娘的琴技,可不是听旁人的!”

    潇湘阁内,顿时又是人声鼎沸,这些人本来就嫉妒杨琏被选中,此时都发泄了出来,希望能赶走杨琏,若是他真的不会弹琴,又或者是琴艺不佳,那就要重新选人,自己不就有了机会?

    杨琏冷笑了一声,慢慢踱步出来,瞟了一眼愤愤不平的李弘冀,朝着他拱手,道:“东平公,恐怕你要失望了。”

    “哦?你会弹琴?”李弘冀嘴角翘起,讥讽之意不减,此人一看五大三粗,像个伙夫,哪里会弹什么琴瑟?

    杨琏也不理他,慢慢踱步走到舞台边上,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这才看着曾忆龄,道:“曾姑娘,有古筝吗?”

    “有,公子请稍待。”曾忆龄说着,点头示意身边的侍女去搬古筝。

    “既然诸位怀疑我的琴艺,我就献丑了。”杨琏笑了笑,登上了舞台,坐在软榻上。片刻之后,侍女捧来一架古筝,到了杨琏面前放下。杨琏略略一看,这个侍女正是将请帖捡起来还给他的那人,不由冲着她微微一笑。侍女匆忙退了下去。

    李弘冀冷哼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静待杨琏出丑。

    陈铁回头看了一眼林仁肇,道:“仁肇,杨兄会弹琴?”

    林仁肇摇摇头,道:“我也不知。”

    李从嘉充满了好奇,周家公子放下了手中的荔枝,手托着腮。

    “这是我家乡的一首曲子,献丑了。”杨琏说着,手指轻弹古筝,先试了试音色,对这架古筝的音质有了了解之后,十指开始移动。

    杨琏弹奏的是后世熟悉的一首曲子,名叫雨碎江南,琴曲灵动、清新,有着江南雨后独有的气质,听此曲,仿佛置身在雨中,此时雨低垂,芭蕉叶一洗如碧,一个女子,站在园子中,看着心爱的男子,渐行渐远,就这样,消失在视线里,或许,从此之后,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杨琏弹奏,一串串的音符跳了出来,带着生命的节奏,像雨滴,浇进了大多数人的心底。其实杨琏觉得二胡版本更好听,不过二胡太过于悲伤,因此选择了古筝。

    李弘冀在一瞬间,也微微失神,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这不是自己该有的表现,这个脸上有着伤疤的人,居然会弹奏古筝?

    陈铁笑开了花,他其实听不懂曲子,但从旁人的表现已经看出来了,杨琏的琴艺不错,毕竟都是神武军的人,他又怎能不为杨琏喝彩呢?

    周家公子听着听着,一时竟然觉得痴了,仿佛她就是曲中的那个女子,站在园子里,痴痴的看着,等着。那个人,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吗?

    就连一向从容的曾忆龄也忍不住微微动容,沉醉在古筝的声音中,这首曲子她从未听过,此时听来,只觉得有如天籁,恨不得立刻得到曲谱,亲手弹奏一曲。

    终于,杨琏落下了最后一个音符。杨琏的琴艺不算很好,但胜在曲子绝美,弥补了缺点。大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良久,曾忆龄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默。

    “公子的这首曲子,当真是闻所未闻。不过此曲绝美,当是隐士高人所作。”曾忆龄说道。

    “或许吧,此曲是我父辈从山野乡间得到,具体是谁所写,就不知道了。”杨琏笑道,心想总不能说此曲是千余年后的人写的吧。

    “公子的故乡当真是人杰地灵,不知在何方?”曾忆龄又问。

    “关中。”杨琏回答的很简短。

    “敢问公子贵姓,可否能将此曲谱相赠?龄自有重谢。”曾忆龄又道,眼中充满了渴望,这首曲子的旋即实在是太美了。

    “不敢。”杨琏慢慢站起身来,不经意地看了李弘冀一眼,朗声道:“在下杨琏,关中人士。”此时,潇湘阁内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李弘冀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此曲天籁,正当赠给有缘人。曾姑娘精通音律,待我将此曲谱成,便可赠予姑娘。”杨琏正色,朗声说道。

    曾忆龄微微一笑,起身施礼,道:“多谢杨公子!”

第三十七章 有趣的一天

    毕竟是好人占了多数,见杨琏大公无私,将雨碎江南的曲谱贡献出来,不少文人雅士纷纷鼓掌。气得李弘冀脸色通红,今天真是丢尽了脸面。

    “刚才杨先生一曲足以证明他的琴技,妾身想,诸位应该没有异议了吧。”曾忆龄笑道。

    潇湘阁内众人鸦雀无声,陈铁倒是耿直得可爱,大声回应,道:“没有异议。”

    李弘冀忽然冷笑了一声,他想起了,这个人姓什么?杨琏?他居然叫这个名字?当即冷笑一声,上前两步,喝道:“你刚说你叫什么?杨琏?本公现在怀疑你是前朝旧党。”

    “东平公,这个帽子扣得好大啊。”杨琏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今日他不介意将事情闹大,因为他既然来到了金陵,名字早晚会被南唐君臣所知,早一些让众人知道,是有好处的。

    “东平公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我倒是认为,东平公是在公报私仇。敢问东平公,你说的前朝旧党,是什么人?”杨琏咄咄逼人,不退反进地问道。

    “自然是那前朝旧太子一党。”李弘冀说道。

    “那前朝旧太子是何人?”杨琏追问。

    “姓杨名琏,你与那旧太子同名同姓,必然脱不了干系。”李弘冀喝道。

    杨琏微微一笑,这个李弘冀看来是比较冲动之人,这倒是好办了:“东平公,你说的前朝旧太子,如今在何处?我与他究竟有什么关系,还望东平公为我解惑!”

    “那,那……”李弘冀突然想起来,那前朝旧太子已经死去好几年,尸体都化成了枯骨,又怎能出来兴风作浪?只是他心中不甘,想了想,道:“那前朝旧太子虽然已死,但余孽仍然不少,妄图颠覆大唐社稷。而你,便是其中一人。”

    “空口无凭,东平公若是有证据证明,杨琏甘愿与东平公去那衙门走一趟!但若是东平公拿不出证据,可不能妄言,届时我虽然是一介布衣,也要向东平公讨回一个公道!”杨琏冷笑了一声,言语之间,一点都不软。

    李弘冀哪里有什么证据,他也清楚,此人虽然也叫杨琏,但相貌截然不同,口音也大为不同,自己与他只是初识,哪里有什么证据?但他不愿落了下风,喝道:“你要证据,本公这里有很多,只要去了京兆尹,你自然会看到很多证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杨琏淡淡的道,朝着曾忆龄那边施了一礼,笑道:“曾姑娘这个号码选的当真是极巧,只是如今东平公说在下是前朝旧党,要捉拿去拷问,恐怕‘雨碎江南’的曲谱,给不了姑娘了。”

    曾忆龄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时,才慢慢站起身来。杨琏这才注意到,曾忆龄的个子很高,身材又十分苗条,放在后世是做模特的料。只见她慢慢踱步过来,带起一阵香风。到了李弘冀的面前,道:“东平公,今日这里所有的人,都是龄的客人,妾身绝对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

    “嘿嘿。”李弘冀顿时笑了,他靠近了曾忆龄,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旁人由于距离的关系,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杨琏却是听清了,不免冷笑了一声,这个李弘冀,当真是无脑之人吗?再说了,这曾忆龄就算长的倾国倾城,但再怎么貌美如花,他毕竟是皇室中人,即使日后不能登基为帝,也要顾及皇家颜面,总不能娶一个烟花之地的女子啊。

    曾忆龄淡淡的笑了笑,眉眼有说不出的风情,“妾身何等荣幸,只是,妾身是残花败柳,尚有自知之明,还望东平公就此打住。”

    李弘冀死死地盯着曾忆龄,两人对视了半响,李弘冀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不管怎样,你是一只鸟雀,终究是逃不出猎人的掌心。”

    “是吗?那就不妨试一试。”曾忆龄也不客气。

    李弘冀转过头,看了杨琏一眼,道:“本公记住你了。”说着,迈步走了下去,包厢里,几人匆匆而出,跟随李弘冀的背影而去。

    杨琏眯起了眼睛,李弘冀今日的所作所为,有些奇怪。杨琏隐隐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恐怕还有更深的内情在里面。而这个曾忆龄,也不是简单的人。

    曾忆龄叹息了一声,慢悠悠走到杨琏的跟前,道:“今日真是连累杨公子了。”

    “这个倒是不妨。”杨琏笑道,心中却恨此事闹得还不算大,若是李璟知道李弘冀在妓馆闹事,更想纳妓.女为妾,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表情?

    曾忆龄施了一礼,又道:“连累了公子,龄当真是无以为报。”说着,将头上的玉簪子拔了下来,递给杨琏,道:“这根玉簪子,是当初一个友人所赠,虽然不是什么精美的物品,但意义重大。今日赠予杨公子,杨公子若是来了潇湘馆,只要取出这根玉簪子,不管何时,龄自然会相见。”

    说着,曾忆龄笑了一笑,大眼睛看着杨琏。

    杨琏有些犹豫,他隐隐觉得潇湘阁有些不妙,但又觉察不出什么不对。再说一个妓.女,他提不起什么兴趣。这时,目光瞟过玉簪子,杨琏不由眯起了眼睛,忽然笑了笑,道:“既然姑娘盛意拳拳,杨琏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伸手接过玉簪子,纳入了怀中。

    陈铁看见这一幕,暗叫了一声好,觉得杨琏给神武军长了脸。一旁周家公子抿着嘴,眼睛忽闪,想不到这杨琏,也是这般模样,唉,虽然看不清曾忆龄的相貌,但只凭那婀娜的身段,黄莺一般的声音,便可以猜想,这是一个绝世的佳人。一个正常的男人又怎么会拒绝她呢?东平公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才子佳人上演了一场戏之后,杨琏谱写了一曲,与曾忆龄合奏。曾忆龄弹琴,杨琏吹箫,将后世赫赫有名的笑傲江湖曲演奏了出来,两人虽然初次配合,但胜在曲子优美,一曲罢了,众人如痴如醉。

    李从嘉摇头晃脑,他爱好辞赋,也喜好音乐,自认为天下的曲子都听过了,想不到今日杨琏出手的两支曲子,他都没有听过,而且曲子的品质很好,应该是大家所为。

    周家公子陷入了沉思,直到曲子毕了,众人逐渐散去,杨琏进入了包厢,周家公子这才反应过来。

    杨琏与众人寒暄,陈铁一脸的兴奋,想不到杨琏居然得到曾忆龄的垂青,这下事情好办了。

    杨琏倒是不在乎,取出玉簪子,递给陈铁,道:“你若喜欢,便拿了去。”

    陈铁连连摆手,道:“君子怎能夺他人所好。”连声推辞。

    潇湘阁的人逐渐散了,此时也接近亥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宵禁就要开始。几人也不想太迟,走出了潇湘阁。杨琏落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潇湘阁,这个地方,不简单。

    就在这时,还是那名脸上蒙着白纱的侍女,匆匆走了过来,道:“杨公子请留步。”

    杨琏回身,看着侍女,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杨公子,我家姑娘叮嘱,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李弘冀必然怀恨在心,还望杨公子小心。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望公子派人来知会一声。”侍女说道。

    杨琏颔首,笑道:“你可回去告诉她,我已经知道了。”心想这地方,恐怕以后难得来了。

    侍女又叮嘱,道:“杨公子,那根玉簪子可要保存好了,切莫不可丢弃。”

    杨琏意外地一愣,曾忆龄是心思慎密之人,刻意叮嘱这根玉簪子,难道有什么用意吗?当即笑道:“曾姑娘相赠之物,自然会好生保管。”说着,转身大步离去。

    侍女看着杨琏离去的背影,嘴唇蠕动,但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片刻后,只觉有人在身边,抬起头一看,却是曾忆龄,她的头上依旧带着帷帽,流苏遮住了脸庞。

    伸出白嫩的柔荑,曾忆龄揭开了流苏,看着前方杨琏的背影,道:“他,真的是那个人吗?”

    侍女叹息了一声,道:“他,终究是没有认出我来。”心中有些惆怅,脸上也露出郁郁的表情。

    曾忆龄抓住她的手,笑道:“你用白纱蒙了面,又有几人能认出?”

    侍女点点头,忽然疑惑地问道:“龄姐姐,他真的是东平公说的那个人吗?”

    曾忆龄摇摇头,苦笑道:“世事变幻无常,我也不确定。不过他若是那人,应该能认出那支玉簪子,那么,他应该会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侍女奇怪地问道。

    “一个对于他来说,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曾忆龄没有直接回答。

    侍女喃喃自语:“一个特殊的地方。”她好想和他相认,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龄姐姐和他,就再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曾忆龄似乎明白她的想法,拉着她走回了潇湘阁:“不要急,既然都在金陵,总会有相认的一天。而我,也很期待这一天。”

    曾忆龄忍不住微笑起来,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人,这金陵可真是要热闹起来了。也不知道,事态会怎样发展?不过她有些奇怪,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侍女恰好捡到了他的请帖,自己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更不会喊出“三十三”这个号码。

    杨琏并不清楚这一切,在门口与李从嘉,、周家公子分手之后,他与林仁肇、陈铁两人沿着秦淮河岸边缓缓而行。

第三十八章 遇袭

    “想不到杨兄文武双全,除了吟得好词,更是精通音律,令人佩服。”林仁肇对杨琏佩服极了,今日曾忆龄居然选中了杨琏,而杨琏大出风头,几乎不亚于曾忆龄,令他也觉得大有脸面。

    杨琏老脸不红,摆摆手,笑道:“小事情。”心想以前虽然鬼混,幸好还是有特长的,读读诗词,弹弹琴,以前也算爱好,想不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陈铁不明所以,问道:“仁肇,杨兄还会作词?”

    林仁肇微微一笑,道:“杨兄的词,可是绝世好词。”说着,将虞美人念了出来。

    闽国旧地被大唐占领,对于陈铁来说,有亡国之痛,当他听到“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的时候,心底的伤口被触动了,比林仁肇的触动更深。

    陈铁还记得那一战,所有人都在奋力四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的倒下,鲜血染红了土地,兄弟们越来越少,敌人却越来越多。最后,在几名兄弟的奋力厮杀下,他一个人仓皇逃出了现场。他不是怕死,而是知道,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挽回败局。他需要等待,就像一条毒蛇,蛰伏着,等待最好的机会,给猎物致命一击。

    但是后面的结果让他伤透了心,闽国还是灭亡了。那雕栏玉砌的宫殿,已经换了主人,再也不是闽国的了,再也不是!

    陈铁放慢了脚步,品味着。对杨琏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响起,七八个黑衣人出现在三人的面前。这些人都用黑布蒙了脸,手中还提着短刀,杀气腾腾地出现在杨琏、陈铁、林仁肇三人面前。

    “什么人?”杨琏首先反应过来,沉声低道。

    “要你命的人。”一个黑衣人回答。

    杨琏冷笑一声,喝道:“你们是李弘冀派来的吧!”

    “大胆,竟敢直呼东平公的名讳!”其中一人大骂。

    陈铁闻言大怒,喝道:“堂堂东平公,竟然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林仁肇没有说话,鹰目扫了四周一眼,没有人埋伏,应该只有这几个人。

    那人这话说出之后,这才反正过来,为首之人冷笑一声,道:“就算你们知道,又能如何?今夜你们都是死人。”

    陈铁揉揉手腕,狞笑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动手了。”

    杨琏冷笑一声,道:“堂堂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冒充东平公行凶,当真是罪不可赦。林兄、陈兄,你我三人联手,将这些卑鄙之徒拿下,还东平公一个清白。”

    那黑人吃了一惊,尚未明白杨琏其中深意,杨琏已经挥拳砸了过去。这一拳又急又快,那人本能想要躲,却迟了半步,被一拳打中下巴,痛的他眼泪几乎要溅了出来。

    杨琏在一拳击出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劈手夺下了那人手中的尖刀。甩手就是一刀,也不管劈中什么地方,这个时候,乱砍乱杀就是了,就看谁的气势更盛。

    林仁肇、陈铁两人都是上过战场的,身手也不赖,杨琏话音刚落,就已经动手,陈铁一拳击中黑衣男的小腹,林仁肇则是空手夺白刃,瞬间有了兵刃。

    几名黑衣人都吃了一惊,这三人,怎地如此厉害?风声乍起,杨琏提刀已经劈了过来,那人忙举刀一挡,“铛!”一声金戈,刀身相撞,一溜火花溅了出来。

    杨琏从小打架出身,知道打架讲究的就是快、狠,厮杀也是一样,当即举刀又劈。他本来力气就大,有如此蛮不讲理的乱砍乱杀,那人一时乱了手脚。正在慌乱间,陈铁斜里冲了过来,一拳打在那人背上,身形一个踉跄,露出破绽来。杨琏跟上一刀,砍在那人背上。

    “啊!”那人一声惨叫,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杨琏更不停留,再起一刀,一刀砍下那人头颅,鲜血喷洒了出来,浇在杨琏身上,原本干净的衣裳已经变得污浊,杨琏一时愣住了。前世虽然好斗,也打折了别人的腿过,但他从来没有杀过人。

    而今,他杀人了,虽然这是敌人,但还是在他的心中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林仁肇喝了一声好,手中短刀一连劈出几刀,将几人击退。刚才正是他奋力阻击,杨琏和陈铁才得以联手,击杀了一人。几名黑衣人眼见兄弟惨死,当真是又惊又怒,正待奋力一战,为兄弟报仇,这时,有人喝了一声,道:“退!”

    陈铁那肯放过,正待挥拳追击,这时,街边响起了急促的哨子声。几名黑衣人大惊,刷刷劈出一刀,逼退了林仁肇,转身便逃。林仁肇想要再追时,黑衣人已经逃出了七八步远。

    “不要追了。”杨琏沉声,此时正是穷寇莫追的时候,这群黑衣人究竟是不是李弘冀派来的,还存在巨大的疑问,而且若是他们设的套,贸然追击,那就大大不妙了。

    林仁肇也反应过来,停下脚步不追击。

    陈铁哈哈大笑,道:“兔崽子们,别逃啊。”

    杨琏收起了短刀,这场遇袭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这群黑衣人并没有死磕的想法。当然了,宵禁的哨声想起,也是因素之一。但不管怎样,这群黑衣人的素质,还是差了一点,很有可能只是一般的家丁,而不是死士。

    一队巡逻的士兵匆匆跑了过来,手中提着七八个灯笼,看见杨琏一行,纷纷拔出刀来,喝道:“这么晚了,什么人?”

    杨琏微微一笑,拱手道:“这位兄弟,我等皆是神武军的士兵,今日在潇湘阁玩耍,想不到出来之后,竟然有人假冒东平公,派人袭击我等,故此发生一场战斗。”

    一名火长站了起来,奇怪地道:“东平公怎会派人袭击你等?”

    “不错,东平公怎么派人袭击我等?只是这人临死前如此回答。当然了,很有可能是这些人假冒东平公,还望兄弟详查。”杨琏笑道,手中依旧提着短刀,短刀上血滴慢慢滴下,染红了地面。

    火长略作犹豫,这三人是神武军的人?若是如此,他区区一个火长,是不敢动的,总要禀告将军才好。

    “此人虽然已死,但身上应该还有线索,另外他手中的刀,可是军制的刀。兄弟不妨禀明上官。”下半句的话杨琏没有说,言下之意已经明显。此事恐怕就会如此打住,如果真的牵扯到东平公,又或者是军械,都是难啃的骨头。尤其当今大唐最为重要的事情,是如何支持南方的战事,怎样打好南方的战事,如果因为此事迁怒于陛下,恐怕很多人没有好果子吃。

    果然,火长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三人,当真是神武军的兄弟?”

    杨琏微微一笑,将短刀收了起来,一手从腰间取出腰牌,林仁肇、陈铁也是如此。

    火长拿在手中一看,不免变了颜色,三人之中,居然有两名将虞侯,一名承局,轮职位,都比他大,当下不敢放肆。略略将三人姓名记在脑海中,道:“此事卑下已经知晓,必会禀明上官。三位可以离去了。”

    杨琏拿回腰牌,笑道:“此事重大,若有事要找我们,便可来神武军。”

    “卑下省的。”火长十分恭敬,毕竟这些人都是禁军的将领,虽然是低阶的将领,但当今大唐各地驻军的将官,不少出自神武军,甚至有成为一方节度使的,火长自然不敢得罪三人。

    “告辞了。”杨琏说道,将短刀依旧提在手中,与林仁肇、陈铁两人缓缓走了。

    火长眯起眼睛,看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皱起了眉头,这事情麻烦了。

    东平公李弘冀的府邸在靠近皇城,临秦淮河的岸边,这里临近夫子庙,又是秦淮河的交界之处,地理位置非常好。

    李弘冀背负着双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今日他在潇湘阁大闹,其实是有目的的,一方面,他的确垂涎曾忆龄的美色,想要将她纳为小妾,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潇湘阁有些奇怪。

    潇湘阁是去岁才在金陵出现的,老鸨据说没有什么后台,不过她出手阔绰,通过买卖,将坊内的很多房子、土地都买了下来。整个安业坊弄得都成了潇湘阁的产业一样。如此快的崛起速度,如此大的手笔,让李弘冀不得不怀疑,潇湘阁的背后,有什么秘密。

    今日他亲自去潇湘阁,想要亲自试探,想不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令他的计划落空。以他当时的身份,潇湘阁内的人,没有人敢与他争夺那个位置。可是那个杨琏,居然如此做了,而且毫不留情面。

    曾忆龄抽签,恰好抽中杨琏,而杨琏的强势,又令李弘冀觉得,这两个人有些关系。他已经派人前去捉拿杨琏,李弘冀相信,以他的手段,就算杨琏是个铁铮铮的硬汉,也会将所有的事情托盘而出。那时候,或许潇湘阁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想到此,李弘冀兴奋了起来,在父皇面前,又将立下大功,立储的可能,就多了一分。

第三十九章 齐王召见

    李弘冀正在独自幻想,这时,几名黑衣人匆匆而来了。李弘冀微微一愣,这么快完成任务了?他正要说话,却忽然发现少了一人,心中顿时感觉到不妙。

    “启禀东平公,偷袭失败了。”为首一人说道。

    “为何会这般?”李弘冀沉声,心中便是一沉,这个消息,太不妙了。

    “那三人都是身手都很好,恰逢宵禁的士兵赶来,卑职只能选择撤退。”黑衣人说道,毕竟是偷偷杀人,就算是东平公的部下,也是不可以的。

    李弘冀怒骂了一声,道:“没用的东西。”又想起一事,问道:“怎么少了一人。”

    “敌人难缠,老七被两人联手砍死。”黑衣人说着,眼中泛出了泪花。

    李弘冀听了,勃然大怒,七个人杀三个人,而且还是偷袭,不仅没有成功,反而折了一人,难道我养的都是废物吗?李弘冀上前一步,飞起一脚,狠狠踢在黑衣人胸口。

    黑衣人不敢躲避,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很快翻身爬了起来,道:“卑职办事不力,还望东平公责罚。”

    “哼,本公当真恨不得杀了你,可是有什么用?”李弘冀咬牙切齿,将杨琏恨得心痒痒。又踢了黑衣人一脚,喝道:“还不滚下去。”

    几名黑衣人忙爬了起来,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李弘冀皱起了眉头,老七被杀死,不知道是被杨琏还是巡逻的士兵得到尸身,在老七的身上,还有一些秘密,绝对不能让他人知道。李弘冀想了想,觉得老七应该是被巡逻的士兵得到,忙叫来了心腹,低声叮嘱了一番。

    “想不到今夜如此凶险。”沿着秦淮河继续前行,林仁肇继续说道。

    陈铁显得很是兴奋,挥舞了几下拳头,道:“这些人不顶事,来得再多,也都杀了。下次要尽性了才好。”

    杨琏淡淡一笑,道:“他们十之**是东平公派来的,两位难道就不担心吗?”

    陈铁哈哈一笑,声音有些许凄凉,道:“早在两年前,我就已经死了。如今,只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

    杨琏微微一愣,陈铁这话,什么意思?目光在陈铁,林仁肇身上瞟了一眼,陈铁情绪有些激动。

    林仁肇叹息一声,为杨琏解释。杨琏不由眯起了眼睛,国破家亡,这四个字对陈铁是最好的解释。

    南唐夺下闽国,一度纵兵抢劫,陈铁的家人,尤其是刚有孕在身的妻子,被南唐士兵凌辱致死。当时陈铁在外逃亡,等他得到消息,痛不欲生。

    林仁肇安慰他,留得有用之身,总有报仇的日子。后来,两人跟随王延政入金陵,王延政被封为羽林大将军,囚禁了起来。而王延政带来的旧闽国文武,除了少部分依旧跟着王延政,其他都被打散,控制起来。

    这让陈铁觉得,不仅复国无望,报仇也无望了。所以,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流连烟花之所,使劲喝酒,似乎这样才能将心中的郁郁驱走。

    可是今日,杀了一名南唐人,让陈铁的感情得到一定的宣泄,心情变得舒畅起来。

    林仁肇说着这话的时候,看似无意地看了杨琏几眼。

    杨琏叹息了一声,道:“自从安史之乱后,天下便纷争不宁,各地藩镇,牙将大多桀骜不驯,北朝先后有梁、唐、晋三朝,如今晋国又传来消息,正与契丹人交战,恐怕不久之后,又有新朝诞生。”

    “值此天下大乱之际,英雄逐鹿,自当仗心中的文韬武略,做出一番事业,岂能就此荒废一生?”杨琏淡淡的道,有劝慰,也有自勉。

    林仁肇眯起了眼睛,问道:“杨兄又当如何?”

    杨琏哈哈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当是为国效力,建功立业。方显男儿本色。”

    杨琏口中的国指的是吴国,林仁肇、陈铁却不知晓,还以为杨琏指的是大唐,心中微微失望。

    杨琏哪能不明白两人所想,拍拍两人肩头,笑道:“林兄、陈兄,刚才我妄言一番,还望两位恕罪。不过,人生如此短暂,可要抓紧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白驹过隙,再不抓紧,两鬓斑白的时候就晚了。”

    陈铁身子一震,这些话从未有人对他说过,他伤心、难过,只因为国破家亡,生无可恋。可是却没有想过,接下来还有许多个日月,难道这样度过吗?

    “岁月如梭,只争朝夕。”杨琏笑道。

    林仁肇神色不宁,他有些不太明白,杨琏为什么要说这些话?难道有什么含义吗?

    再看杨琏时,杨琏已经大步走了。林仁肇看了一眼陈铁,若有所思。

    杨琏回到来福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杨琏洗洗睡了。第二日一大早依旧起来,吃了早餐,赶去神武军练兵。

    见到林仁肇、陈铁,三人相视一笑,昨日的事情尽在不言中。

    陈铁今日早早起来,打扮的很是精神,他也带来了沙袋,不等杨琏说话,主动将沙袋绑在腿上,然后又将三十多斤的沙袋背上。

    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这陈铁前几日还对杨琏不满,甚至昨日没有来训练,今日为何变了模样?

    这其中的缘故,只有杨琏和林仁肇知道罢了。

    依旧是例行的跑步,不过今日多了林仁肇的部下,二十多人围着神武军驻地跑起来,还是颇为壮观,又引来无数人围观,指指点点,周弘祚也不去管,心想等到笔试的时候,就能看出真章了。

    一上午匆匆过去,杨琏还以为李弘冀定会派人来找麻烦,但直到日上三竿,依旧没有事情发生。

    这是一条蛰伏起来的毒蛇,看似冲动的表面下,一定有着狠毒的心。此时不动,恐怕在酝酿更大的阴谋。杨琏找到了陈铁,让他告诉林仁肇,一定要小心。

    下午匆匆过去,杨琏暗藏了一柄匕首,走出了神武军驻地。刚到来福客栈,小二黑在门口等着,道:“老爷,郡主来了。”

    “她怎么来了?”杨琏一愣。

    话音刚落,就见怀柔郡主身着蓝白相间的襦裙走了出来,看见杨琏,板起了俏脸,道:“你怎么才来?”

    杨琏笑道:“怎么,郡主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怀柔郡主瞪了杨琏一眼,道:“你还如此开心,可知犯了事情?”

    杨琏不解地道:“犯了事情?何事?”

    怀柔郡主冷哼了一声,道:“昨夜你们杀了一人,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被杀那人是什么身份?”

    杨琏暗想,这丫头消息居然如此灵通,这件事被她知道了。忙道:“郡主,那人假冒东平公的部下,要刺杀我等,我等怎会束手就擒?想那东平公何等身份,与我又没有什么仇恨,怎么动手杀我?”

    “你当真不知?”怀柔郡主说道。

    杨琏摇摇头,道:“不知。”

    怀柔郡主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杨琏,见他说的认真,道:“其实具体我也不知,不过父王知道,请你过齐王府一叙。”

    杨琏这才明白,怀柔郡主为何而来,只是齐王要找自己,派个下人来就成了,这怀柔郡主来凑什么热闹?

    杨琏笑道:“既然如此,郡主稍等片刻,我去换换衣裳就来。”

    “换什么换,快走!”怀柔郡主但是胆大,拉着杨琏的袖口就走,忽然一捂琼鼻,生气的道:“怎么一股子汗味?”

    杨琏摊摊手,无奈地道:“训练了一天,哪能不出汗的?”

    怀柔郡主摆摆手,道:“离我远些!”想了想,又道:“你还是去洗澡罢,莫要熏臭了我家!”

    杨琏笑笑,也不与她多话,进客栈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

    怀柔郡主等了半响,早就不耐烦了,见了杨琏,忙道:“快,快上马车。”

    车辕上,一个精瘦汉子手中拿着马鞭,傻乎乎地笑着。

    杨琏看了一眼马车,道:“我还是走路罢了。”心想男女授受不亲,怎会与怀柔郡主同在一个车厢里?

    怀柔郡主一瞪眼睛,道:“父王有急事等你,你这般走路,要等到何时?走,上马车!”

    说着,拽着杨琏的袖口,朝着马车走去。

    杨琏一阵无语,想了想,道:“郡主,我是一个男子,你难道不怕对你名声有亏吗?”

    怀柔郡主愣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道:“你这是什么话,当初你又不是没和我在同一车厢里,再说你还背过我,共过患难,难道你都忘了吗?”

    杨琏道:“那时候事出突然,喔也是没有办法,还望郡主恕罪。”这个小辣椒,杨琏可不想惹。

    怀柔郡主冷哼了一声,道:“今天我就要你和我一起,不然我生气了。”

    “郡主……”杨琏说道。

    但话没有说完,怀柔郡主很是诡异的笑了笑,道:“你信不信,我立刻在这大喊,说你非礼本郡主?你自己想想后果吧。”说着,小嘴微微张开,准备随时大喊的样子。

    杨琏一阵头大,果然骄傲的美少女都是如此。齐王找自己不知道何事,他可不想耽搁下去,当即只得点头,道:“好吧,我进去。”

    怀柔郡主松开白生生的手指,白了一眼杨琏,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心想你再厉害,也是败了。扳回一局的怀柔郡主很是开心,三两步上了马车,等杨琏也进去了,忙不迭让马夫出发,直奔齐王府。

第四十章 杨琏的建议

    鼻尖嗅着淡淡的香味,杨琏有些不明白齐王召见自己,是为何事?从怀柔郡主的表情来看,齐王肯定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会怎么看?虽然齐王李景遂与东平公李弘冀的不和已经是世人皆知,但此事事关重大,齐王将要如何,还很难断定。

    怀柔郡主看着杨琏,手托香腮,充满希冀地问道:“昨夜的那首曲子,你能弹给我听吗?”

    杨琏一愣,心想她怎么知道?

    怀柔郡主格格一笑,得意洋洋的道:“想不到吧,昨日我与父王也在潇湘阁。”

    杨琏失声,道:“齐王也在?”

    “父王也在,当时发生的事情,父王全都看见了。想不到弘冀哥哥竟然这样。”怀柔郡主说道,秀眉一挑,又道:“怪不得皇帝伯伯不喜欢他,是有道理的。”

    杨琏微微一笑,心想怪不得李弘冀身为皇长子,仅仅是公爵之位,原来有这样的原因。想那李璟,文学才能不亚于李煜,只是不算亡国之君,妻子又没有大小周后那么闻名,这才显得名声差了些。

    一个爱好棋琴书画的皇帝,相比较而言,个性应该比较柔弱,以李璟的性格,不喜欢李弘冀是可能的。见杨琏陷入了沉思,怀柔郡主道:“喂,你这个木头,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是天子知道此事,会怎么想?”杨琏笑道。

    “能怎么想?皇帝伯伯也曾去过妓馆,最多是斥责两句罢了。”怀柔郡主不屑地说道。

    杨琏翻了翻白眼,心想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李璟爱去妓馆,他的几个儿子也不甘落后,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

    怀柔郡主见杨琏这等表情,莞尔一笑,虽然她也不喜欢父王去那种地方,但这天下,又有几个男儿不爱女色?父王至今未立王妃,已经是很好的男人了。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到了齐王府,怀柔郡主带着杨琏进入府中,一路上自然是畅行无阻。

    齐王李景遂正坐在软榻上,喝着茶水,思考着事情,看见杨琏进来,不由眯起了眼睛,对杨琏另有一番评价,这是一个能给他惊喜的男人,说他是武夫吧,却又精通音律,难道他真的是文武双全之人,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吗?

    “神武军将虞侯杨琏见过齐王!”杨琏拱拱手,施礼。

    “杨琏啊,不必多礼,来这边坐。”齐王李景遂摆摆手笑道,心想这杨琏怎地这般迂腐?

    “多谢齐王。”杨琏回答,走到一旁,脱了靴子,盘膝而坐。

    “这几日,在神武军可还好?可曾有人欺负你?”齐王李景遂很是关心。

    怀柔郡主在一旁,插嘴道:“谁敢欺负他?我看他不欺负人就不错了。”

    杨琏微微一笑,心想你倒是对我了解。

    齐王李景遂眉头一皱,道:“好了,我与杨琏有事要说,你先退下去。”

    怀柔郡主虽然平素胡闹,但也知道轻重,当即施了一礼,道:“父王,女儿告退。”

    怀柔郡主刚刚退下,几名太监端来茶水、点心,放在案几上。

    “杨琏,你吃点东西,事情慢慢说。”齐王李景遂说道。

    杨琏点头,也不客气,端起茶水就喝,“神武军虽然是禁军中的精锐,但依我之见,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些年来,大唐休养生息,虽说国力得到恢复,但方今天下大乱,北方晋国与契丹人关系紧张,随时可能大战。南方,吴越国是大唐最大的敌人,正在干涉大唐灭闽一事,外忧之下,大唐内部更有内患,若没有一支强军,根本不足以保家卫国。”

    齐王李景遂“哦”了一声,认真地看着杨琏,道:“外忧虽有,但暂时对大唐没有关系。至于你说的内患,是怎么回事?”

    杨琏微微一笑,道:“齐王不明白吗?是党争。”

    “党争?”齐王李景遂重复了一遍。

    “正是党争。齐王,是否出征吴越一事,是否有了结果?”杨琏问道。

    齐王李景遂摇摇头,道:“如今以宋齐丘、冯延巳等人为首的,认为吴越国大胆,欲出兵教训他们,而以林载熙、徐铉、孙晟等人为首,都力阻出兵,说什么天下苦乱久矣,不可妄动刀兵。”

    “齐王是怎么想的?”杨琏问道。

    李景遂道:“虽说妄动刀兵不好,但大唐所处的地理,四处皆是敌人,总不能束以待毙吧。”

    杨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李景遂一眼,此人虽然文弱,但至少不算迂腐,懂得道理。当下道:“齐王之言甚为有理。大唐要出兵,原本是对的,只是可惜错了方向。”

    齐王李景遂奇道:“哪里错了?”

    “第一,闽地多山,土地贫瘠,大唐占领此地,除了对吴越国有战略包围上的考量,根本得不到太大的利益。第二,唇亡齿寒,吴越国为了对抗大唐,一向与中原王朝修好,就连楚国、南平等国,也有联系。大唐其实非常危险。”杨琏分析。

    这两点李景遂深有体会,不由点点头赞同。

    杨琏又道:“闽国落入大唐之手,吴越国势必做出反应,虽说如今晋国与契丹关系紧张,抽不出兵力支援吴越,但是吴越国完全可以游说楚、汉、南平等国,夹击大唐。大唐纵然是国力强大,但若是边疆都发生战时,对国力也是极大的消耗。”

    齐王李景遂不由点头,对杨琏更看重了几分,这些分析,很有道理。事实上,朝廷也曾争辩过,但谁都没有拿出更好的办法,当下问道:“杨琏,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如果,大唐尚有李神福、安仁义、周本这等名将,或许平定闽地不难,但事实上,由于闽地的战事久久不能解决,大唐已经付出了相应的代价,甚至,让吴越国得到口实,将大唐拖入战争中的泥潭不能自拔。此时的闽地,就像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啊。”

    “齐王,杨琏人轻言微,只能有一个意见,那就是极是撤出闽地的战事,积极练兵。等契丹与晋国的战事兴起,尘埃落定之际,令一员上将,即可收复中原,一统天下。”

    杨琏的话令齐王李景遂有些意想不到,实际上,为了抑制东平公,李景遂有与他唱反调的意思。既然与李弘冀关系较好的孙晟、韩熙载主张和平,那么齐王必须要主战,而且要极力促成这件事。

    李景遂觉得,闽地虽然顽强抵抗,但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派出大将,带兵五六万,就能收复闽地,将这股暴徒扼杀。可是,杨琏不主战,让他微微失望。

    杨琏怎会不明白齐王李景遂的想法,可是,大唐收复中原最好的良机,就是契丹人南下,灭了后晋。如果等到后汉建立,等到郭威掌权,情况就大为不同了。杨琏虽然是有目的来的,但也不希望外敌强大,为日后增添困难。

    可是,李景遂的表情已经表示他很不满意,杨琏心中叹息了一声,道:“齐王,如果真想主战,我建议此事齐王不必参合,而是让他人觐见。”

    “嗯!”齐王李景遂默默点头,却没有听进心里。

    杨琏也不多说,拿起一块点心,专心致志吃了起来,该给的建议已经给了,听不听便是齐王的事了。

    两人短暂沉默之后,又聊了片刻,齐王李景遂表示,虽说杨琏与东平公在潇湘阁发生了冲突,但齐王李景遂愿意从中周旋,杨琏的答案虽然让他失望,但杨琏的分析,还是有一定道理,齐王李景遂还是希望杨琏日后能为他效力的。

    见时间不早,杨琏起身告辞。李景遂派人送他回去,杨琏拒绝了。走出了齐王府,杨琏长长叹息了一声,怪不得历史上的李景遂被李弘冀杀死,此人做事,还不够果断。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人,比较容易控制,若是李弘冀那种,根本不用去想。

    回到客栈,天色已经黑了,小二黑正在客栈里忙碌着,经过测量、勘察,木匠已经做好了准备,明日就要开始动工。杨琏视察了一番,对小二黑的办事效率非常满意,夸奖了一番之后便去休息。

    接下来几日,杨琏依旧忙碌,每日带兵训练,回来视察客栈、酒肆的装修情况,忙碌而充实,那李弘冀居然没有来找麻烦,倒是让杨琏有些奇怪。转眼就是十余天,就在客栈、酒肆的改建即将结束之际,杨琏也得到了消息,朝廷在几度争辩之后,事情终于有了结果。

    在宰相冯延巳、开国元老宋齐丘等人的支持下,天子李璟终于决定,令冯延鲁、王崇文、魏岑三人帅兵赶赴福州,支援陈觉,务必要拿下福州,形成对吴越国的包夹之势。杨琏得到消息,微微叹息,他这只蝴蝶的翅膀还很单薄,不足以影响其他。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齐王李景遂还是听从了杨琏的意见,他一边让人上书主战,一边暗中劝阻李璟,说及时从闽地抽身,积蓄实力,以待中原事变,再挥师北上,恢复中原。虽然说最终李璟还是决定出兵,但杨琏的目的也算实现了一半。只要李璟对李景遂依旧保持好感,进而让李景遂登上皇太弟的位置,杨琏就多了几分胜算。

第四十一章 开业大吉

    朝廷上的这场厮杀,虽然说没有动刀兵,但惊险的程度,不亚于打仗,甚至更让人紧张。在这场搏杀中,以韩熙载、徐铉等人为首的和平派失败而告终。党争暂时告一段落,朝廷看似平静了,实际上在这平静之上,又有多少暗涌流动?

    杨琏并不清楚,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韩熙载、徐铉等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冯延鲁这次出兵胜了也就罢了,如果输了就会成为口实,被政敌攻击,那时候,借着这一场大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抛开这些事情不理,杨琏的客栈与酒肆装修的差不多了,趁着沐休,杨琏打算找个机会,隆重开业,这些日子,小二黑跑上跑下,廋了一圈。王虎、赵鹏也是满脸憔悴,至于李雄心、李舒父子,经过观察,表现尚可,李舒最近专心苦读,再也没有去赌坊,这是一个好兆头,杨琏可不想聘请一个赌鬼属性的账房先生。

    除了客栈的喜事之外,与陈铁、林仁肇的关系,似乎随着那一战有了更近一步的改善,三人常称兄道弟,尤其是陈铁,虽然喜好暴力,但确实一个耿直汉子,只要对他好,他就会对你好。

    相交虽然不错,但藏在心里的秘密,彼此都没有再说出来。时间进入九月,天气渐渐转凉,落叶也多了起来。这些日子,怀柔郡主到没有来找杨琏,让杨琏暂时没有了烦恼,这个小辣椒,行事怪异,能不沾惹最好不好沾惹。

    九月十五日,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杨琏的客栈、酒肆全都改建完毕,杨琏足足检查了两天,对小二黑的验收也算满意,这才决定开业,这时间钱财已经不多,杨琏为了迅速扩大生意,想起了后世的一招:发传单。

    于是花了十几吊钱,让人印了传单几千张,上写杨氏客栈干净舒爽,杨氏酒楼物美价廉,开张前三日,五折大酬宾等等,欢迎众人品尝。又雇了三十几个贫苦人家,但衣着干净的少年,一天许以十文钱,给他们说了口号,让他们在街上发放传单。

    一辆装饰的颇为精美的马车在街道上缓缓而行,李弘冀坐在马车里,心情有些不高兴。朝廷的这场争论,以他失败而告终,宋齐丘、冯延己一党还是成功说服了父皇,出兵闽国,欲夺下福州。

    而常州一带,虽然不是作战的重点,也有增兵两万,以防吴越国钱文奉出兵。事情不受李弘冀控制,或者说,没有朝李弘冀预想的那般发展,令他非常沮丧。打倒宋、冯一党,便打掉了齐王在朝廷上的爪牙,这是李弘冀的目标,可惜未达成。

    不过,齐王也有他的弱点,他喜好文学,与宋齐丘、冯延已这等文学大家走的非常近,在朝廷上他有影响力,但在军政方面,齐王几乎没有什么实力。而李弘冀虽然年少,却在宣州、润州等地就任过节度使,在军中有一定话语权,也结识了不少的军人,这一点是齐王不能比拟的,正是有了军事上的压力,李弘冀依然有几分希望夺嫡成功。

    李弘冀乘坐马车,是想要出城去玄武湖散心,这时,马车忽然猛地停住了。

    “怎么回事?”李弘冀大怒,他一时措不及防,差一点磕着额头。

    一名亲兵靠近了,道:“少将军,突然闯出了一名少年。”

    李弘冀冷哼了一声,道:“什么少年?”

    “手中拿着东西,还不停喊着,好像是什么酒楼开业。”亲兵回答。

    李弘冀挥挥手,道:“不知死活的小子,赶他走。”想了一想,又觉得腹中有点饿了,道:“且去看看,弄点吃的东西再走。”

    秦淮河边上,杨琏身着红袍,一脸喜气,今日他请了假,主持开业大典。客栈、酒楼的门口,已经贴好了对联,鞭炮也已经挂了起来,就等着时辰到了。林仁肇、陈铁已经到了,两人带来的礼物不多,但却是一份心意。

    街坊四邻挤满了街道,令行人难以行走,不少人都停下来观望,是那家的酒肆开业,弄得如此大的动静?

    李弘冀的马车在离酒楼还有五百多步的时候,就再也前进不了,想了想,便留下人看管,带着几名亲兵前去查看。远远地,便能看见“杨氏客栈”、“杨氏酒楼”八个大字,熠熠生辉,居然还是鎏金的牌匾。

    李弘冀瞟了一眼,心中不由疑惑,这个字迹,太熟悉了,为了看得仔细,他带兵又上前走了二十多步,离得近了,这才看清楚了,居然死敌齐王的字迹。难道这家客栈的主人,和齐王有什么关联不成?

    就在疑惑间,李弘冀看见了客栈的主人,只见他身着红袍,正与几个人在说着什么。当他看清楚了那几个人的脸,不由吃了一惊。那几张脸太熟悉了,即使一个多月不见,李弘冀也不可能忘记了他们。

    李弘冀这些日子忙于朝廷争斗,暂时放弃了对杨琏的追查,此时想了起来,顿时恨得牙痒痒。尤其这个人与齐王有些关系,李弘冀更是觉得不爽。

    就在这时,有人高喝了一声:“齐王殿下驾到。”

    随着声音,人群裂开了一道缝,齐王骑着战马,身后跟着那个捣蛋的丫头,一脸得意的走了出来。

    “早晚要你好看!”李弘冀握紧了拳头,虽说父皇曾在烈祖梓宫面前发过誓,说要兄终弟及,与李景遂毫无关系,但在李弘冀的心中,正是李景遂令父皇迟迟不立太子,甚至,他这个皇长子还只是一个公爵,打压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无论是权力还是府中的用度,都少了很多,怎能不令李弘冀心中怨恨。

    杨琏正与林仁肇、陈铁等人说着话,听闻齐王来了,率先走了出来,朗声道:“见过齐王殿下。”

    齐王李景遂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下属,笑道:“杨琏,听闻今日你新店开张,本王特来相贺,祝你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说着,身后数十人,又或挑或抬,带着不少东西过来了。

    杨琏忙道:“齐王殿下如此厚礼,杨琏怎敢接受。”

    “你也不必客气。这是你该得的。”齐王李景遂笑道,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清楚了。

    杨琏笑了笑,也就不再推辞,不然显得矫情了:“多谢齐王,里面请!”说着,亲自将齐王李景遂带入店中。

    客栈虽然装饰得不算华丽,但极为干净、整洁,布局也非常合理。李景遂瞧了瞧,连连点头,道:“不错,真的不错。”

    怀柔郡主点点头,道:“看不出来,你倒有几分眼光。”

    “齐王,请上座。”杨琏笑道。

    “嗯!”李景遂答应着,也不客气,直接坐了首位。

    小二黑忙端来上好的茶叶,泡了一壶热茶。林仁肇、陈铁也走上来,道:“微臣神武军林仁肇(陈铁)见过齐王殿下。”

    “你俩也是神武军的人?”李景遂笑道,杨琏初到金陵,就有了朋友,这是他最开心的。

    “正是,微臣等都是周指挥的帐下。”林仁肇说道。

    “周指挥?可是周弘祚?”李景遂又问。

    “正是他。”林仁肇回答。

    李景遂眯起了眼睛,看着林仁肇、陈铁,两人都是身材魁梧之人,尤其是林仁肇,长的一表人才,让人很是喜欢。

    林仁肇见李景遂盯着自己,心中不免有些发毛,这齐王殿下是怎么了,盯着自己,难道他有龙阳癖好?想到这里,林仁肇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李景遂却是另一番的想法,他一只想要将杨琏收为己用,只是不便直接提出,如今杨琏交了几个不错的朋友,日后若是拉拢了杨琏,就等于拉拢了这两人。

    林仁肇不知道他的想法,自己吓自己,想想也是觉得荒唐。

    “齐王大驾光临,杨氏客栈当真是蓬荜生辉,这剪彩的仪式,还望齐王赏脸来主持。”杨琏笑道。

    “剪彩?”李景遂不由一愣,虽说立春之日,有剪彩为鷰,戴在头上的习俗,但开业之时,剪彩是为何故?

    杨琏笑道:“只是图个彩头,希望生意兴隆。”说着,解释了一番。

    李景遂连连点头,道:“这个使得。”当即站起身来。怀柔郡主嘟着嘴,跟在身后,有些不悦,怎么不叫我剪彩?

    几人站在大门口,杨琏瞧了瞧时辰,还有半柱香的时间,便是良辰,便与李景遂先聊着。远处的李弘冀并没有走,而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在他心中,杨琏是齐王一党,不得不防。

    想了又想,李弘冀叫过亲兵,让他去打听杨琏的消息,此人究竟是哪里人,来到金陵,是为什么,又怎么与齐王结识?亲兵领命而去,混入人群中打听。

    杨琏与李景遂聊了片刻,看看时间快了,正要吩咐下去,忽然,一个女子身着白衣,头上戴着帷帽,流苏遮住了脸庞,在她身后,还有几个女子跟着,手中捧着盒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杨公子开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通知妾身?”来人正是潇湘阁的头牌,曾忆龄,只见她娥眉微皱,看似不满的表情下,却让人怦然心动,远处的李弘冀看见这一幕,不由握紧了拳头,这几个人,怎么都碰到了一起?

第四十二章 斗智斗勇

    如果说齐王李景遂的到来,是让众人震惊,觉得杨琏是受到朝廷重视的人,那么曾忆龄的到来,则是让人觉得,这个杨琏不简单,非常的不简单。他能在朝廷任职,与齐王扯上一些关系,自然是正常的,但是又和潇湘阁的头牌,在金陵可谓大名鼎鼎的曾忆龄有些关系,这就更让人吃惊,这绝对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不然为何三教九流的人都来了?

    杨琏最初也是愕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朝着李景遂拱拱手,示意失礼了,便走到曾忆龄跟前,笑道:“曾姑娘能来,当真是蓬荜生辉,杨琏失礼了。”

    曾忆龄抿着嘴一笑,声音依旧十分好听:“若不是怜儿在街上收到传单,恐怕妾身还蒙在鼓里。杨先生,难道龄就这么讨人厌吗?”虽然有责怪之意,但她声音好听,听起来格外让人舒服,竟然不会有抵触之感。

    杨琏今日开业,自然不想生事,再说曾忆龄好意前来,又怎能拒之门外?只得笑道:“曾姑娘艺冠金陵,可是很多男人的梦中情人,杨琏又怎会讨厌?”

    曾忆龄一双剪水秋瞳看了杨琏一眼,不由笑道:“杨先生说话,当真是风趣的得很。”这梦中情人一词,虽然是第一次听见,但她又不是傻子,岂能听不明白。

    这时,陈铁叫道:“吉时快到了,莫要再打情骂俏了。”

    杨琏虽然放浪不羁,也曾嘲弄过米诗薇,但曾忆龄却让他看不透,至少两人比较,米诗薇个性单纯,就像山间池塘里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但这个曾忆龄,就算不坏,至少也是八面玲珑之人,毕竟出身于那种地方,总是有些本事的。

    杨琏笑道:“陈铁那厮不会说话,还望姑娘恕罪。”

    曾忆龄闻言,一双眼睛快来滴出泪来,道:“怎么,龄不值得杨先生如此吗?还是龄貌丑,引得先生不悦了?”

    杨琏瞬间头大,这个曾忆龄果然不是好相与之人,一定要提防。心中暗暗戒备,嘴上却道:“曾姑娘艺冠金陵,可惜未曾识得庐山真面目啊。”不退反进,看看这曾忆龄如何?

    曾忆龄淡淡一笑,道:“今日是杨公子开张大吉之日,承蒙公子以两张曲谱相赠,龄又怎会舍不得真容?”说着,抬起芊芊玉手,先是除掉了头上的帷帽,露出洁白光滑的额头来。只见她画着淡淡的妆,秀眉又细又长,在眉毛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秋瞳,那双眼睛,似乎会说话一般,让人一看,就忍不住的爱怜。

    杨琏心中咯噔一声,觉得曾忆龄是有备而来,但是他又猜不透曾忆龄有什么目的。

    芊芊玉手继续动着,白白的纱布被揭开了,露出一张俏脸,脸上十分干净,没有任何打扮,可是却让人觉得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不远处的怀柔郡主看见,忍不住低声道:“真是一个狐狸精。”

    很多人是第一次看见曾忆龄,谁也想不到,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她居然脱掉了帷帽,取下了白纱,露出了真容。在场不少人,都盯着曾忆龄的那张脸蛋,仿佛停止了呼吸。就连齐王李景遂在一瞬间,都不由失神了。林仁肇、陈铁两人也是如此,倒是怀柔郡主,只是瞟了一眼,心中十分不满,这些臭男人,真是看见了美貌的女子,就都走不动了。

    杨琏看见曾忆龄,瞳孔猛烈收缩,记忆中,一个模糊的身影重叠了起来,曾忆龄有些那人的影子,可是又似乎不同。杨琏深深呼吸了两下,平复了一下心情,笑道:“曾姑娘,古之罗敷在姑娘面前,也要黯然失色了。曾姑娘还是戴上面纱,不然我这业,恐怕是开不了了。”

    曾忆龄呵呵一笑,眉眼里都是无限的风情,“既然公子发话,妾身遵命。”说着,慢慢戴上了面纱,又将帷帽戴上。

    “曾姑娘,这边请。”杨琏说着。

    曾忆龄点点头,移动莲步,到了李景遂身边,施了一礼:“龄见过齐王殿下。”

    李景遂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忙道:“曾、曾姑娘不必多礼。”说完,李景遂忍不住问了一句,道:“曾姑娘,你当真是姓曾吗?”

    曾忆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笑道:“齐王殿下说笑了,龄便是姓曾。”

    四周之人闻言,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李景遂,李景遂不觉十分尴尬,虽说他这么问是有深意,但在其他人眼中,却是无稽之谈。当下只得点点头,呵呵一笑。

    杨琏快步走了过来,笑道:“齐王,曾姑娘,吉时已经到了。若是不嫌弃,两人一同剪彩如何?”说完生恐曾忆龄不懂,便又简单解释了一番。

    曾忆龄点点头,笑道:“若是齐王殿下不嫌弃,龄没有异议。”

    李景遂几乎没有犹豫,道:“本王没有异议。”

    借着便是剪彩,类似于后世,剪彩过后,小二黑点燃了两挂鞭炮,顿时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吸引更多人的围观,杨琏不觉满意,今日的开张大典,可谓是成功的。目光不由扫过四周,在曾忆龄身上停留,曾忆龄恰好也看着自己,两人目光相撞,均是微微一笑。只是心中的想法,截然不同罢了。

    怀柔郡主恰好看到,不免腹诽一番,这个曾忆龄,当真是一只狐狸精,将很多男人的心都勾走了。那杨琏也是,本来以为他一本正经,不贪图女色,想不到今日露了陷。

    李弘冀在人群中,冷冷地看着,不久,亲兵匆匆回来,在他耳边低声说着。杨琏来到金陵,迅速买下了一间客栈、酒肆,是新鲜事。而且那日李舒引了游侠儿来闹事,很多人都知道。只是有的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再说三人成虎,传来传去,就变味了。

    李弘冀听着,忍不住冷笑了两声,因为他分明听见,杨琏依靠齐王的势力,巧取豪夺。将杨琏来历了解了个大概,李弘冀有几点疑问,这个杨琏说是关中人,可是却在吴越国苏州一带出现,在此之前的经历,几乎没有。再有,怀柔郡主被吴越国刺客劫走,杨琏出现的太凑巧了一些,让李弘冀不得不怀疑,杨琏可能是贼喊捉贼,说不定常州横林镇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主导的。

    难道说,这个名叫杨琏的人,是吴越国派来捣乱的?李弘冀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低声道:“吩咐下去,让狼组的兄弟们好好去查查。”这个杨琏,身份奇特,又有齐王李景遂撑腰,李弘冀不会暂时动他。

    亲兵答应着,迅速离开了。李弘冀看了看,这时杨琏已经剪彩结束,客人们纷纷登上酒楼吃饭。李弘冀生恐被认出来,匆匆离去。

    酒楼装修的颇为华丽,杨琏趁势还买下了二楼、三楼,做成了包间的形式,登上三楼,居高远眺,可以将秦淮河的风光一览无遗。齐王李景遂、怀柔郡主在桃花厅坐下,曾忆龄则是带着侍女,在莲花厅品尝。

    黄岐夫妻忙得不可开交,幸亏杨琏提前雇了帮工,又有王虎、赵鹏两人帮忙,这才勉强顶了下来。小二黑则专门伺候齐王,他束手站在门口,齐王但有吩咐,就立刻去办。

    杨琏实行了五折优惠,一早上生意兴隆,此外还有不少雅士,知道曾忆龄在此,都闻讯赶来,将二楼三楼的包厢都占满了,而且还供不应求。杨琏呵呵笑着,心想若是每日生意都如此,那可就太好了。

    李雄心、李舒父子也来帮忙,李雄心看得是目瞪口呆,隔壁黄岐的生意如何,身为邻居的他最是清楚,想不到换了一个老板,用了一些手段,生意如此,吓得他的心蹦蹦跳个不停。

    不过,李雄心还是觉得,下午过后,生意应该会差一些,可是他依然想错了,在曾忆龄提出弹琴之后,整个酒楼的气氛达到了最顶点。更多的文人雅士赶来了,他们甚至只是站在门口,听着曾忆龄弹琴,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

    直到戌时,天色黑了,宵禁就要开始,齐王李景遂带着怀柔郡主先走了,曾忆龄也随后离去,临走前,道:“杨公子生意兴隆,可要分一半的钱给妾身。”

    杨琏微微一笑,知道她是在说笑。看着流苏后曾忆龄那双似笑非笑的明眸,杨琏忽然道:“若是曾姑娘嫁给杨某,不要说一半,全部都是姑娘的了。”

    “杨公子说笑了,以杨公子的为人,又怎会娶一个烟花女子?”说着,她凑近了杨琏,甚至还能听见杨琏蹦蹦直跳的心,不由笑了笑,“妾身看那小郡主,可是对杨公子一往情深呢。”

    “曾姑娘慎言,郡主金枝玉叶,而我不过一介武夫,哪里配得上郡主?”杨琏淡淡一笑。

    “究竟如何,事后总有结果,还望杨公子莫要忘了本心。有了新欢,不要忘记了旧人。”曾忆龄说着,微笑着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杨琏愣愣地看着曾忆龄远去的背影,叫过陈铁,问道:“陈兄,这曾忆龄,究竟是什么来头?”

    陈铁被问得一头雾水,良久,道:“她能有什么来头,只是潇湘阁推出的一个伶人罢了。”纵然是陈铁认为曾忆龄是高不可攀的,在他内心深处,曾忆龄也只是一个伶人。但杨琏却觉得,远没有那么简单。

第四十三章 人轻言微

    开张之后,很是好好的忙了几日,不过杨琏当起了甩手掌柜,王虎、赵鹏、小二黑都有把柄在他的手上,便由他们处理事情,至于李雄心、李舒父子,杨琏长了心眼,两人只是协助,接触不到更深的东西。

    客栈、酒楼的事情告一段落,杨琏继续回到神武军任职,不久,消息传来,永安节度使王崇文为东南面都招讨使、漳泉安抚使魏岑为东面监军使、冯延鲁为南面监军使,三人已经出兵福州,支援陈觉。不过,杨琏却不看好。

    早在得到消息前,杨琏去见过齐王,让他转告冯延已,大军有三位主帅,福州又有枢密使陈觉,恐怕这仗打起来不顺心啊。打仗出兵,又或者做生意,最忌讳的便是可以多人可以拿主意,如今福州战事,有了四位主帅,究竟要听谁的?想起来,必然是人人争功。若是为了争功都奋勇杀敌也就罢了。杨琏担心的是,几人都按兵不动,等着收渔翁之利。

    若是有人晚了片刻,拿不到军功,恐怕会杀百姓冒充,若是如此,闽地除非被杀绝,不然这场叛乱绝不可能被平定。杨琏的话,李景遂倒是听了,也寻来了冯延已,亲口说了杨琏了担忧。

    对此,冯延巳呲之以鼻,一个小小的将虞侯,妄谈国家大事,若不是他与齐王有些关系,冯延已就要捉了他下牢。

    杨琏得到消息,连连摇头。天子派遣的这几人,多是文人,又互相争功,南唐平定闽地一事,根本不想用,就划上了句号。该说的都说了,杨琏也就不去管他,每日老老实实,神武军操练,客栈酒楼生意的打理,倒也充实。

    倒是那怀柔郡主时不时来找自己,让杨琏一阵头疼。不时分心对付她。闲下来时,杨琏就会捉摸曾忆龄的身份,她究竟是何人?想起曾忆龄送的那根玉簪子,杨琏翻箱倒柜,好不容易寻了出来,放在掌心观察,这只是一支非常平常的玉簪子,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杨琏足足花费了半柱香的时间,各种倒腾,始终没有看出来,这才放弃了。

    十月初,再度有消息传来,南唐齐聚闽地,与枢密使陈觉汇合。陈觉大喜,挥兵攻打福州,李仁达此时已经归附吴越国,听闻唐军来袭,一边积极备战,一边派人走海路,向吴越国求救。

    福州排阵使马捷暗引南唐军潜入,突袭善化门桥,击退百名守军,攻占外城。南唐军士气大振,趁势猛攻福州内城。李仁达率兵苦守,城墙几度易手,但李仁达最终还是守住了内城。

    这些事情杨琏牢牢掌控,为此,他还特意找到曾经参加了灭闽一战的姚凤询问。姚凤前年入闽,对闽地有一定了解。他虽然自傲,但想到杨琏身份,也就告诉了他。

    南唐承平多年,军队战斗力的确很差,不过,相对于国土面积狭小、土地贫瘠的闽国,还是有很大优势。但即使是这样,闽国仗着多山的地利,将南唐军队死死挡住。若不是内讧,南唐根本不可能捉到王延政。

    后来陈觉招降反叛的李仁达不成,觉得没有面子,这才引汀、建、抚、信四州兵围攻李仁达。

    可惜陈觉带兵本事不强,兵马虽多却无功。皇帝见事态已成,虽然怨恨陈觉,但当时南唐国势正强,若是连一个小小的闽国都拿不下,扫的是他的颜面,最终决定发兵围攻福州。

    与姚凤谈了半响,杨琏理清了思路,心中更加肯定,灭闽一战,就算暂时取得成果,最终也会功败垂成。

    吴越国必定会出兵援救已经投效了的李仁达,吴越国水师精良,不用通过陆地,便可直接支援福州。这将会是一场持久战,国力雄厚的一方,获胜的几率比较大,但考虑到带兵将领,这一战应该是五五分,再考虑到吴越国有闽国人李仁达的帮助,南唐获胜的希望又减了两分。

    杨琏对此只能笑笑,暗中叮嘱齐王李景遂,密切注意吴越国的动静,如果有可能,不妨动用水师,骚扰吴越国的海岸线——虽说两国表面上没有直接动兵,但在闽地的战事已经和两国动兵没有什么分别了。如今晋国与契丹人关系不佳,大唐既然不能北上,统一南方,也是一个办法,届时以长江之南对抗中原,还是有一定胜算,更何况南唐握有两淮,可以随时夺取山东、

    只是杨琏的这些想法,很难实现,一来不在其位,二来李暻其实是短视之人。

    日子平淡过去,朝廷却十分振奋,陈觉率兵夺下福州外城,是个好消息,朝廷内的主战派顿时走路都是横着走,气焰无比嚣张,拿鼻孔看人。和平派则十分低调,夹起尾巴走路,生恐被人踩了。

    在一片欢呼雀跃中,李景遂也受到了感染,对于杨琏的话也就没有那么上心,陈觉大胜,福州外城郭已经被夺下,内城岌岌可危,李仁达已经胆寒,毕定军心不稳,攻破福州指日可待。

    天色渐寒,树叶纷纷落地,金陵虽然算是南方,但这里的冬日,还是有些寒冷的。不少人裹上了冬衣,把自己包成了粽子。杨琏也购置了冬衣,穿的略微厚了一些。他毕竟是个武人,身体比一般人要好很多。

    经过三个月的锻炼,杨琏的身体越加强壮,胸口的肌肉鼓起了一圈,受他的恩惠,部下二十人,每个人的精神都很好。有厉害的,还学着杨琏用冷水洗澡,一开始虽然不习惯,但后来却感觉到了好处。

    这一天,正是小雪的节气,老天爷很是配合地下起了小雪,将天地都染成白色,由于气候不好,神武军也将训练的日子减少了,每逢一、五,才进行训练,若是遇见阴雨天就推迟几日。

    杨琏坐在软榻上,身前放了一壶温热的黄酒,正在慢慢喝着,窗外,往日船只往来不息的秦淮河上,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偶尔有一两只船路过,也大多是运输货物的船只。这个季节,当真是寒透到了心里。

    林仁肇闲来无事,在杨琏府上蹭吃蹭喝,反正他就一个人,又不像陈铁爱去喝花酒,杨琏与他关系不错,便常常来这里混吃。

    两人就着几碟小菜,一边喝着黄酒,一边聊天,林仁肇虽然年轻,但熟读兵法,更是上过战场的。杨琏与他聊天,获益匪浅,不时点着头,询问着,林仁肇知道杨琏没有打过仗,便耐心解释。两人一谈,便是一个下午。

    聊了半响,杨琏忽然将话题引到了福州战事上面,在大半个月前,金陵就接到了陈觉攻破福州外城的消息,如今过去了这么久,不知道结果如何?林仁肇倒是觉得,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陈觉攻破一座孤城,是早晚的事情,但如果吴越国出兵,恐怕这一战,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两人正在聊着,陈铁匆匆而来,见了杨琏,道:“将虞侯果然神算,在数日前,吴越国派出统军使张筠、赵承泰率水陆兵马,总计三万,从温州出发,支援福州。”

    林仁肇便是一愣,道:“吴越国终于忍不住出兵了。”

    杨琏想了一想,道:“吴越国出兵是大事,我想齐王已经知道了。”

    “齐王虽然已经知晓,但恐怕也无济于事。”林仁肇摇头。

    “这一次吴越国出兵三万,数量虽然不少,但与福州的大唐兵马相比,数量仍然处于劣势。只要陈觉、冯延鲁等人不冒进,在城外驻营,即可隔绝吴越国与李仁达的联系。在寻找机会破敌,福州可定。”杨琏分析道。

    林仁肇也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但只恐陈觉等人拿不下福州,吴越国源源不断派出援军,这一战就难了。”

    杨琏站起身来,道:“两位稍待,我去齐王府上走一趟。”

    林仁肇问道:“你去寻齐王作甚?”

    “吴越国国小,其实兵马有限,我想劝说齐王,令宣州的宁**、润州的镇海军,水陆并进,威逼苏州,至少能让钱文奉感觉到压力,吴越国为了自保,南下支援福州的兵马,应该就有限。”杨琏有些急了。

    虽说杨琏去了,就算说服了齐王李景遂,李景遂也未必能说服天子,但若不试一试,怎能知道成功与否?杨琏换了厚厚的衣裳,骑着新购买的战马,怀中揣着齐王府的令牌奔出了杨氏客栈。

    林仁肇与陈铁注视着杨琏离去的背影,不约而同摇头,两人都有些猜不透杨琏,不知他如此卖力,是为什么?

    “回去喝酒。”陈铁见杨琏消失了,挥挥手说道。

    林仁肇也点点头,两人回到屋子,又温了一壶酒喝着,直到天色黑了,杨琏这才回来,头上还有着雪花。

    不等杨琏抖落身上的雪花,林仁肇亟不可待地问道:“杨兄,事情如何?”

    杨琏苦笑了一声,道:“齐王虽然答应,但以我之见,陛下未必会同意。福州大捷,令他早已经忘记了姓什么,这个时候泼冷水,很多人都接受不了。”

    “唉!”林仁肇深深叹息,此时他也觉得,人轻言微,有力却使不出。

    杨琏摆摆手,笑道:“不说这些丧气的话,我们喝酒!”

第四十四章 怀柔郡主的小秘密

    杨琏虽然在说丧气话,但仍然在关注着南唐攻闽一事,毕竟朝廷之争,若是齐王李景遂一系败了,此消彼长之下,东平公李弘冀的势力必然会大涨,杨琏与李弘冀关系不佳,若是让李弘冀掌握了大全,杨琏的行动就会变得更加艰难。

    不过从目前形势来看,福州一战处于相持阶段,杨琏估算,至少要等到明天开春,才有会新的进展。事情正如杨琏判断的那般,十月下旬,吴越国出兵支援之后,将近一个月,这才赶到福州。而在这段时间内,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南唐兵马久久不能攻克福州内城。

    吴越人偷入内城,带去了足够的粮食,与李仁达回合,使得李仁达更加坚定了坚守的信念,随后不久,南唐大军夺下东武门,陈觉又遣信州刺史王建封率军助攻,但由于诸将争功,迟迟未能夺下内城。反而被李仁达找到机会,斩杀南唐士兵百余人,令联军士气大振。

    这些消息,在十二月中旬的时候,传到金陵,对此,大多数的南唐君臣,都抱着乐观的态度,毕竟陈觉的捷报是修改过了的。而在大胜之下,谁也没有注意到细节。

    李璟大为高兴,令四弟李景达出使福州,犒劳三军,并让他转告陈觉,务必在开春之后,夺下福州,结束这场战事。而在京中,李璟大宴群臣,凡是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参加了这场宴会,

    杨琏、林仁肇、陈铁自然是没有资格,便常躲在屋里喝着黄酒,日子倒也逍遥,到了年底,齐王派人送来了礼物,令杨琏有些惭愧,虽说两人都有相互利用的意思,但齐王对他,的确不薄。想了想,杨琏亲自带着秘制香肠,登临齐王府。

    其实香肠古而有之,南北朝之时就有,不过杨琏的香肠特意用松柏枝做成的沫沫熏制而成,还加入了少许的干芥末,增加了一点辣味,口感与一般的不同,送什么金银宝贝,齐王根本不缺,也看不上,送这种礼物,倒是别具一格。

    果然,齐王李景遂见了,不觉奇怪,让人立刻做了,要尝一尝杨琏送的东西,同时留杨琏在他府上吃饭。两人聊着,不免说到福州战事上来,杨琏看得出,李景遂对福州战事非常满意,言语之中,也充满了乐观。

    齐王在兴头上,杨琏也不好扫了他的兴致,只得委婉说了几句,注意吴越人的动向,或许是杨琏说的隐晦,齐王李景遂并没有注意。在齐王府吃了饭,杨琏出门,怀柔郡主偷偷靠了过来,很是神秘。

    “明日有空吗?”怀柔郡主问道。

    “有空。”杨琏回答的倒是非常简短。

    “明日陪我去一个地方。”怀柔郡主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想了想,又低声叮嘱,道:“千万不要告诉父皇。”

    杨琏点着头,道:“好。”说着转身就要走。

    “你不问点什么吗?”怀柔郡主眨着大眼睛,问道。

    “既然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杨琏笑了笑,挥挥手,道:“明日什么时候,我来齐王府门等你。”

    “不,还是我去找你。”怀柔郡主说道。

    杨琏很是了解地点头,转身走了。

    次日,天空意外晴朗,杨琏早早起来,依旧是例行跑步,洗冷水澡,正准备吃早餐,怀柔郡主偷偷摸摸的来了,只见她脸上有些脏了,显得十分狼狈。

    “郡主,你这是?”杨琏不解。

    “每当这一天,父王都不准我出来。”怀柔郡主显得十分郁闷。

    “为什么?”杨琏问道。

    “因为,这一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怀柔郡主说着,忽然看见杨琏的面前,放着一碗粥,味道传来,居然还很香。不觉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这个是什么?我也要吃。”怀柔郡主说道。

    “皮蛋瘦肉粥。”杨琏笑了笑,走到一旁,替怀柔郡主盛了一碗,放在她的面前,又拿来了两个馒头。

    “好吃,好吃。”怀柔郡主想来是饿坏了,一边吃着,一边说着,一点都不顾忌形象,杨琏看着,不由笑了笑,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女孩,其实也有可爱的一面。

    “为什么,你带来的吃的,总是那么好吃?”怀柔郡主说道。

    “以后还会有更好吃的。”杨琏笑道,开一家客栈与酒楼还远远不够,他正在积累资金,准备建一个打铁铺,打造一批做工精良的兵刃,顺带着,杨琏打算造造铁锅。只是他经验不足,只是曾经看过理论,也记得不太详细了。也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次失败,才有可能成功。不过失败是成功他.妈,杨琏不怕失败,就怕失败之后,一蹶不振,就像曾经的陈铁那般。

    吃饱喝足,怀柔郡主的脸上也有了血色,身体缓和了起来,叫嚷着赶紧出城。

    临近年关,城门口盘查的特别严,尤其是南唐正与闽国残余势力交战,吴越国也在虎视眈眈,因此,朝廷生恐有人来捣乱。不过杨琏有神武军的令牌,怀柔郡主也有齐王府的证明,守门的士兵便放两人出了城。

    杨琏倒是奇怪,这怀柔郡主是要做些什么?玄武湖此时在金陵城外,由于天寒地冻,玄武湖边缘,已经被冻结实了,只有湖中心,还能看见水波流动。两人沿着管道缓缓而行,怀柔郡主一反常态,心情低落。

    玄武湖在南唐,是皇家园林,虽说一般人进不去,但怀柔郡主亮出身份,也不得不放行。怀柔郡主轻车熟路,带着杨琏进入了樱洲,樱洲是玄武湖五洲之一,因为洲上栽满了樱花,在三四月份,樱花开满,美不胜收,因此这个小岛,被称之为樱洲。

    不过此时,万物凋零,樱花树叶抵不过寒流的冲击,树叶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一阵寒风吹过,当真是凄凄惨惨戚戚,让人心中一寒。进入樱洲,怀柔郡主心情显得更加低落,脚步放得更加轻缓,放佛怕吵醒了旁人一样。

    杨琏举目四望,看见五百步外,有几个坟茔,走得近了,恰好有人走了过来,头上戴着帷帽,脸上蒙着白纱,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在她身后,有一名侍女,同样的打扮,就这样走了过去。

    杨琏走了两步,忽然转过头,仔细看了看,又摇摇头,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又走了几十步,杨琏远远地望见墓碑,心中不由咯噔一声,愣住了。但他反应很快,很好地将情绪藏在了心底。

    怀柔郡主走到了巨大的坟墓前,望着墓碑上的字,眼泪便流了下来。杨琏这时发现,在坟墓前,有一束花,正被寒风吹动,瑟瑟发抖。难道是刚才那个人送的吗?杨琏想着,又忍不住回头,那两人已经消失在天地间。

    杨琏举目四顾,附近的还有一处更大的墓地,燃着白烛,暗想或许刚才那两人是给那个陵墓上坟也不一定。回过头,再定定看着墓碑上的字迹,“故大唐永兴公主李氏瑶凡之墓”,这一行字,格外刺眼。

    这是他今世的妻子,李昪的女儿,在杨琏被杀死之后,李瑶凡得到消息,认为是父亲李昪杀死了丈夫,因此赶来金陵质问。李昪怎么可能承认,推脱是贼人杀死了杨琏,将此事推脱的干干净净。

    李瑶凡不肯相信,杨吴在江南一向很有口碑,尤其是杨行密平定江南之乱,赶走了食人魔孙儒,拿出军粮赈济灾民。掌控了江南、两淮之后,更是招集流散,轻徭薄赋,劝课农桑,使江淮一带社会经济在战争的间隙有较大恢复。江南的百姓对杨吴有念旧之心,不可能会有人杀了杨琏。

    李瑶凡不肯相信,待在金陵不走,毕竟是李昪的女儿,李昪也拿她没有办法,不久,李瑶凡坐化而死,李昪叹息,将她葬在樱洲。

    怀柔郡主一边拜祭一边说着,杨琏通过自身的记忆,将这事情理清。对于这个前任身躯的妻子,杨琏倒是怀有敬意,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烧了纸钱。

    见怀柔郡主依旧在烧着纸钱,杨琏又看了看,对那座燃着白烛的坟墓产生了兴趣。好奇心的驱使,让他走了过去。等他看清楚上面的字迹,不免内心苦笑了一番。这是“杨琏”的坟墓,当初很多人都以为杨琏死了,李昪也是如此,不管怎样,毕竟是前朝的旧太子,李昪的女婿,官封弘农郡公、平卢军、康化军节度使、中书令、池州节度使。李昪还是要做做姿态,厚葬杨琏。

    “姑姑最大的愿望,便是与阿摩叔叔合葬,可是,皇爷爷却不许。只是将两人葬在这里,还令人挖了一道沟渠。”不知道何时,怀柔郡主走了过来。

    杨琏握紧了拳头,指节咔擦轻轻一响,心中升起一股愤怒,但很快一扫而过。一方面为李昪的绝情愤怒,一方面又觉得庆幸,毕竟眼前这座坟墓里的,不是真正的杨琏。

    怀柔郡主却没有注意到其他,依旧在“杨琏”的坟前拜祭,说道:“阿摩叔叔最好了,他常常带我去掏鸟窝,去放风筝。可惜,他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为了权力,即使是最相近的人,也会翻脸不认人?”

    怀柔郡主的语气虽然低柔,在杨琏的心中,却有如惊雷,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震惊、烦恼统统抛弃,道:“不要伤心,总有一天,你会再看见他的。”

    “真的吗?”怀柔郡主问道。

    “真的。”杨琏肯定地点点头。

第四十五章 要出征了

    从樱洲回来,杨琏心情略有低落,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随着除夕的到来,金陵的大街小巷都挂满了灯笼,一派热闹景象。杨琏单身一人,王虎、赵鹏、小二黑三人也都是孤家寡人,便留在杨氏客栈一起过年。

    林仁肇、陈铁在金陵也没有什么亲人,旧闽国的将士也被打散得七七八八,又与杨琏交好,便都来到杨氏客栈,五个人热热闹闹,过了一个年。席间,作为杨氏客栈的老板,杨琏给王虎、赵鹏、小二黑三人发了红包,毕竟数月以来,都是三人在操持,这个红包,也是对三人的奖励。

    三人得到沉甸甸的红包,脸上都笑开了花,杨琏虽然平素凶了些,但对三人还是不错的。手中拿着红包,掂量了一下,至少有五两,就算是银子,也有五吊钱以上,已经不少了。顿时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杨琏却不在乎,借着齐王与曾忆龄的名头,杨氏酒楼名声大震,在金陵城中有一定影响,尤其是曾忆龄在酒楼上弹奏了一曲之后,不少文人骚客常来此吃饭。杨琏借机将曾忆龄待过的包厢价格上提了两成——典型的敲诈勒索,然而生意却出奇的好,定制那间包厢的人,排着队来,还供不应求,差一点打起了价格战。

    三人都穿了一身新衣,头发上插着一根新买的簪子,反倒比陈铁看起来精神。陈铁虽然在朝廷有俸禄,但他爱喝酒,又常去潇湘阁听曲,曾忆龄的收费自然是相当高的。弄得陈铁入不敷出,身上穿着一件旧衣,看起来十分寒酸。

    林仁肇虽然要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好歹是个将虞侯,身上的铠甲、兵刃、长弓都需要保养,可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琏取出两张纸,道:“你我三人相识也有半年,我杨某人的东西,便是两位的东西。这间酒楼、客栈,两人也有份。”说着,递将纸张递过去。

    林仁肇一看,杨琏是要给两人客栈以及酒楼的一成收入,两人加起来,便是两成。林仁肇估算过,这一间酒楼和客栈,每个月至少能给杨琏带来一百多吊钱的收入。扣除零七杂八的费用,盈利也在七八十吊钱的样子。两人若是接受,就平白无故,每个月得到七八吊钱甚至更多的钱。

    林仁肇忙推辞,道:“杨兄,这是你的辛苦钱,我等岂能接受?”

    杨琏沉了下脸,道:“仁肇,你我认识,也快要有半年了吧?”

    “有五个月多。”林仁肇回答。杨琏是八月中旬到的金陵,旋即不久就进入神武军,想不到岁月如梭,这一切仿佛还在昨天,但半年已经过去了。

    “仁肇认为我如何?”杨琏又问。

    “自然是仁肇的朋友。”林仁肇回答。

    “既然是朋友,就不必客气了。你若觉得不好,那么我托你帮我找一个人。”杨琏说道。张绮栎说是来到金陵,可是他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张绮栎的消息。

    “找一个人?”陈铁奇怪地问道。

    “是一个可怜的女子。”杨琏说着,从手边拿过一个长盒子,打开将里面的画卷递给林仁肇,道:“这是我画的,你们看一看。”

    林仁肇打开一看,是一个少女,年轻而有活力,陈铁也凑了过来,看了看,道:“好像在哪见过。”

    杨琏眼睛登时瞪圆了,问道:“陈铁,你在那里见过?!”

    陈铁挠挠头,想了想,道:“记不得了,我也不确定。”

    林仁肇略作思考,道:“还能有什么地方?不是妓馆就是酒肆。”

    陈铁嘿嘿一笑,低着头再不说话。

    杨琏想了想,道:“除了潇湘阁,你还去了那里?”

    陈铁瞄了一眼林仁肇,道:“我也记不清了,金陵城的大小妓馆,应该都逛遍了吧。”

    杨琏一阵无语,心想这陈铁精力果然充沛,居然逛遍了金陵城中的大小妓馆,顿时长了一个心眼,陈铁可以用,却不能大用,不然早晚在女人身上栽跟斗。或许,要给他介绍一房媳妇。

    “你再想想看。”杨琏说道。也不知道张绮栎过得怎么样?

    有了杨琏的支持,陈铁往来在金陵各大妓馆中,只是无论如何寻找,都没有找到张绮栎的踪迹。

    冬去春来,陈铁始终没有找到张绮栎,杨琏也仔细寻找,始终没有找到,只得将此事暂时放下,因为消息传来,吴越国再度增兵福州。这一次吴越人带兵的是余安。由于杨琏的提醒,陆路被大唐军队封锁,余安走的便是水路。

    大大小小的战舰,包括辎重船只,总计有百余艘,遮天蔽日,在初春的日子,浩浩荡荡南下。为此,南唐朝廷再度争论不休,韩熙载再度上书,吴越国已经发了疯,要将大唐拖入战争的泥泞,而南唐四周,晋国、吴越、楚、南平、南汉,都是敌人,若是闽地的战事不下,敌人趁机攻来,南唐就危险了。

    冯延巳同样上书,福州的战事已经取得进展,李仁达困守福州内城,前些日子,更是夺下了东武门,差一点攻破福州内城。只要再给些时日,就能擒拿李仁达,结束闽地的战事。冯延巳建议,从宣、润州等地抽调兵马,威逼苏州,如果能取得一场大胜固然是最好,如果不能,至少也能牵制吴越国的兵力,使之不能全力南下,支援李仁达。

    冯延巳的上书得到宋齐丘、李征古等人的支持,而韩熙载的上书,也得到了徐铉、孙晟、常梦锡等人的支持。朝廷依旧十分混乱,党同伐异,杨琏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就他的心中而言,还是希望能够出兵,尤其是出兵神武军,这样,他才有机会立功,有向上爬的资本。

    这一日,杨琏刚刚进入神武军,就见诸位同僚窃窃私语,姚凤、李平、陆孟俊三人正在商量着什么,见杨琏、林仁肇进来,姚凤道:“杨将虞侯,你还来此作甚,赶紧回家,收拾行李。”

    杨琏一愣,问道:“这是为何?”

    “陛下下令,令枢密院副使领兵,南下苏州。”姚凤说道。

    杨琏眯起了眼睛,天子还是下令出兵苏州了,看来冯延巳在李璟的心中,地位的确不凡。杨琏来到金陵已经有了大半年,已不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李征古虽然是枢密院副使,但却是文人一个,哪里能带兵?也不知道这李璟是如何想的?

    杨琏想着的时候,周弘祚已经来了,虎目扫视了众人一眼,道:“想必各位已经知道了吧?朝廷以枢密院副使李副使为主帅,统领神武军、天雄军南下苏州。”

    姚凤道:“周指挥,这一仗是要去取苏州吗?”杨吴以及承袭杨吴的南唐政权,在数次攻打苏州的战役中,均是以失败告终。姚凤如此问,也是心中没有底,从历史教训来看,这一仗是必败的一仗,根本没有办法打嘛。

    周弘祚摇摇头,道:“此时我怎么知道,还不是要看李副使如何决定。”

    李平忍不住道:“周指挥,那李副使虽然是枢密院的副使,但毫无带兵经验,陛下怎能让此人带兵?”

    李征古是升元三年的进士,当时李昪登基不久,为了彻底压制旧杨吴的势力,举行科考,李征古便是那一届的进士。此人学问很深,是个饱学之士,笃学有词藻,深受李昪的信任,任命他为太子洗马。李昪驾崩之后,当时的太子李璟登基为帝,李征古也水涨船高,被任命为枢密院副使兼尚书吏部郎中,很得李璟的信任。

    周弘祚闻言,眉毛一竖,呵斥道:“陛下的决定,做臣子的服从便是,那来那么多废话。”

    李平被训斥了一顿,讪讪而退,在一旁闭嘴不言。

    杨琏道:“周指挥,不知何日出发?”

    “后日在校场集合,举行出兵大典。”周弘祚说道。

    “遵命。”杨琏施礼,退下。

    周弘祚又交代了一番之后,众人离开。杨琏回到杨氏客栈,吩咐小二黑、王虎、赵鹏,在他出征期间,低调做事,不可与人一争长短。有什么事情,等他回来再说。

    由于就要出征,杨琏又将新近打造的长刀取了出来,默默擦拭,各种武器里,杨琏最喜欢刀,因此特意用重金打造了这柄长刀。南唐承袭大唐,军队配备的标准装备,必定有一把刀,或是横刀,或是陌刀。横刀占的比例有百分之八十,余下的是陌刀。

    不过这把长刀,杨琏进行了一点改进,长刀的刀身比较宽,有联为一体的刀脊,令同样宽度的刀身能承受更大应力,既弥补了直刀的不足,又有弧曲刀的优点,只是杨琏还不满意,决定找个机会盘下一家铁匠铺,打造更为精良的战刀。因为这柄长刀太重了。在战场上,越能节约力气,就多几分存活的希望。

    除了长刀,南唐士兵标准配备还有弓箭、长矛等兵刃,杨琏将长刀擦拭了,又将二石弓箭取出来,试了试弹性。由于刚刚冬日天寒,弓弦弹性不佳,看看太阳出来,杨琏便将弓箭拿到屋顶上去嗮。

    兵刃检查了,铠甲也要检查,杨琏身上是一套细鳞甲,拎起来有将近百斤,对于战士来说,是不小的负担,但是杨琏又不得不穿,看来铁匠铺的进展要加快了。

    事实上杨琏也没有想到,天子对李征古如此重视,居然让天子的禁卫军之一出征。将细鳞甲慢慢用油涂了,刚刚要挂起来,小二黑来了,道:“老爷,齐王召见。”

    杨琏一愣,齐王又召见了,这一次,难道是为了出征的事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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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也是一个黑暗的时代。这里有流芳千古的英杰,也有遗臭万年的汉奸。 李煜说:只爱美女,不爱江山。 柴荣说:这天下,本该是朕的。 赵匡胤说:朕来接手! 赵光义呵呵 一笑,说:美女,江山,都是朕的! 杨琏说:滚犊子,都给老子跪下! 灭南唐,复旧国;伐后周,击契丹,一统天下。 周娥皇说:陛下诗词高绝,臣妾不如。 符金盏说:陛下英雄,乃当世英豪。 花蕊夫人说:陛下为臣妾复仇,妾身无以回报,唯有…… 杨琏说:朕的女人,谁敢无礼?当斩之!五代枭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五代枭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五代枭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