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万鬼万仙TXT下载万鬼万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万鬼万仙全文阅读

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万鬼万仙txt下载     万鬼万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十七 仙家跌跤坠泥潭

    召开元虽仍心怀怨恨,但也知这张千峰仙法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而刚刚要穴被封,并未受伤,可一时半会儿气血不畅,再与他动手,殊无把握,于是重重“哼”了一声,强忍怒气。

    于步甲喝道:“张千峰,你让人施奸计相助,纵然取胜,又算什么本事了?有种与我堂堂正正过招!”他在旁观战,瞧出盘蜒言语犀利,巧舌如簧,句句切中要害,当真打斗起来,极难不受他骚·扰,是以事先出言斥责。

    张千峰道:“于师兄,何必苦苦相逼?咱们同为万仙,有同门之谊,为何要做这等无畏争斗?如今大敌,不正是那神秘莫测的万鬼么?”

    于步甲眼珠一转,已有借口,笑道:“正因那万鬼众妖厉害,我门中仙人,岂能不勤修苦练、真刀真枪的切磋?平常那点到为止的过招,临到战阵,只怕没什么用。张千峰,你是‘海纳’派,我是‘圣阳’派,彼此间武学迥异,正当货真价实的比试比试。”

    东采奇道:“师父,他们俩是存心挑事,难道你还瞧不出来么?”

    盘蜒也道:“小姐此言不差,这两人相貌丑陋似鬼,千峰仙家却英俊不凡,此二人怎能不怀恨在心?”

    于步甲闻言大怒,登时火冒三丈,刷地一声,掣剑在手,剑上一团精纯火焰熊熊腾飞,嚷道:“张千峰,接我一剑!”手腕一振,一招“灼日流霞”,向张千峰急刺过去。

    张千峰无奈,拍出一掌,令于步甲费心躲闪,如此缓了一缓,手中已现出长剑,也运“真阳神剑”,长剑化作一团大火炬,横剑一挡,“铛”地一声,与于步甲僵持不下。

    于步甲、召开元大惊失色,齐声怒道:“你怎会我圣阳派的绝学?”

    张千峰道:“我万仙门武学虽千千万万,但未使不能殊途同归。”

    于步甲骂道:“放屁!定是你海纳派偷学我圣阳派的功夫!”

    张千峰勃然不悦,说道:“这剑法也不过是调息运功的诀窍罢了,未必是你圣阳派一家独大。”

    于步甲不言,剑招一变,陡然凶狠毒辣,全往张千峰眼睛、咽喉、下·阴处刺去,霎时身影晃动,夹在红光,仿佛一条图样古怪的帷幕罩着张千峰,非但不手下留情,反而恨不得将张千峰刺得半身不遂,甚至一命呜呼。

    东采奇极为担忧,喊道:“喂,你们同门较量,为何要下这等狠手?”

    召开元道:“这等偷学功夫的小贼,怎能轻易饶过?就算不当场杀了,也要废掉他这一身盗来的内力。”

    张千峰见这于步甲攻势猛恶,心思暴虐,不免颇感为难。他武功已比这于步甲为高,即便召、于二人同时夹击,他未必不能取胜,但念及同门之谊,出手之际总留有余地,不比这于步甲杀人放火的架势,故而两人激斗许久,竟然有来有往。

    于步甲心下急切,暗想:“这小贼偷我圣阳派武学,为何竟能使得这般圆熟?若今日胜不了他,他今后回万仙一炫耀,说我圣阳派两大第四层高手,败在海纳派三层小卒的真阳神剑之下,非但我圣阳派颜面无光,我二人从此哪里有出头之日?”

    念及于此,他大吼一声,蓦然掌剑齐施,忽而掌风,忽而火光,将张千峰逼退数步,全身力道贯于手臂,那火剑霎时激·射而出。

    这一招叫做“神行飞剑”,正是于步甲苦练多年而成的绝招,迎敌时突然使出,可将这团大火在身前数丈操纵自如,有如多了一柄剑一般,而他手上功夫不停,定要敌人心惊胆颤之下,被他斩于剑下。

    张千峰见那红光扑面而来,有如一条凶残火蛇,心中一惊,忽然倒飞出去。那红光势头极快,但始终离张千峰差了一尺,万难靠近。于步甲吓了一跳,暗想:“他轻功如此了得?比我这神剑还快?”

    这一人一剑飞出数十丈远,张千峰陡然出剑,将那红光挡开,朝前一跃,转眼已至于步甲面前。于步甲心道:“来得好!”将那红光召回,同时手掌直击,打向张千峰面门,要他瞻前顾后,无法兼得。

    张千峰被逼上绝境,再不能留力,“天琴云弦掌”打出,掌力如遮天大旗,席卷而来,曲拂迂回,虚实难辨。于步甲初时不觉,仍加急猛攻,突然间内力一颤,感到不妙,但为时已晚,砰砰几声,被掌力打中,厉声惨呼中连连打滚,口鼻鲜血长流。

    张千峰又身子一转,将身后那红光击碎,手法迅捷灵巧,举重若轻。

    于步甲踉跄爬起,捂住胸口,想要调匀气息,但胸口气息堵塞,呜地一声,又一口鲜血涌出。以这于步甲的武功,张千峰的掌法虽然精妙,但绝不能一招将他重创,只是于步甲估错形势,攻得太急,疏于防范,而这掌法委实有神出鬼没之能,如此一得一失,顷刻间便分了胜负。

    张千峰战胜强敌,但心中却无丝毫喜悦,反而甚是后悔:“我出手怎地如此不分轻重?这么一来,同门间岂不因此生隙?”但转念一想,若非这二人盛气凌人的死缠不休,又怎会闹到这般地步?纵然这二人到长辈面前无理取闹,自己也能站住道理。

    他思索片刻,心情平静,上前将于步甲扶起道:“于师兄,委实对不住了。”

    于步甲惊怒交加,恨不得突施冷箭,将张千峰一剑刺死,但此时已知张千峰武功远胜于他,丝毫抗拒不得,暗忖:“为何一上来不与师兄一道夹攻,我们两人出手,定能取胜,随后再将这小贼功夫废了。”但到此地步,也是追悔莫及,唯有认栽。他垂下脑袋,恨恨不语。

    召开元与于步甲念头相近,脸上堆笑,走上前来,喝彩道:“张师弟原来深藏不露,掌法剑术,如此深湛,我二人甘拜下风....”他见张千峰一手扶住于步甲,右侧大有破绽,心思闪烁,装作拍肩示好,猛然抓向张千峰身后风池穴,这一招“风吹草动”,已是极厉害的杀招。

    眼见就要得逞,召开元眼前突然跳出一只白乎乎、光秃秃的小鬼,指甲尖尖,抓向他左眼,他尖叫一声,心生怯意,张千峰早已察觉,放脱于步甲,横臂抬肘,将召开元格开,退后一步,谨慎提防。

    盘蜒笑道:“召仙家,你为何一惊一乍的?可是心中有鬼么?”这小鬼自然是他幻灵内力的效用,他经历五夜凝思功的阴月一劫,将这心魔牢记脑中,而召开元刚刚中他术法,仍未能驱散,盘蜒料定他要使奸计,便以此法扰他一扰,果然效用奇佳,并不能当真伤他,但也令他奸计败露。

    召开元一身冷汗,心想:“此地当真古怪,那小鬼是什么东西?莫非我真中邪了?”

    张千峰一拂袖袍,将于步甲推向召开元,冷声道:“两位师兄,我万仙门人行事一向光明正大,心中坦荡,纵然面对妖邪,也不曾失了端正,还望两位深深反思。我言尽于此,不复多言,咱们这就告辞分别,两位莫要跟来,否则莫怪我手下无情。”

    召、于二人心里痛骂张千峰,这当口却无可奈何。张千峰拱一拱手,盘蜒朝两人笑眯眯的点一点头,东采奇更是横眉冷对,三人不再逗留,就此离去。

    走了约莫五里远,盘蜒稍一占卜,说道:“这两人并未跟来,想来是怕了张仙家。嘿嘿,万仙高手,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

    他言语中满是讥讽之意,张千峰如何听不出来?他心底羞愧,也无力替那两人辩解。

    东采奇却道:“师父,这两人便是万仙第四层阶的高手么?你武功仙法远胜他们,莫非已跃至第五层阶了?”眼下满是憧憬倾慕之情。

    张千峰叹道:“这二人不过初入此阶,功夫算不得厉害。这一层层不过是粗略划分,我身处第三层,武功未必弱于第四层好手,而第四层中自有高人,我与他们相比,委实天差地远,更不知何年何月,能够赶上他们。”

    东采奇见他眼神中满是敬仰与雄心,显然斗志昂扬,自也替他欢喜,笑道:“师父,以你过人天资,再练个几十年,说不定能当上这万仙的掌门....不,不,你们那儿叫做宗主呢。”

    张千峰甚是惶恐,忙道:“我何德何能,怎能去做宗主?就算我穷竭一生精力,能够升上五层阶级,已是非分之想,天大的创举,这宗主、使者之尊,绝非我所能企及。”

    东采奇听他如此敬畏,更是自然对那宗主、使者视若神明,忘情想象那等仙家英姿,不禁心驰神摇,愣愣不语,又走了一段路程,她再度问道:“师父,如今万鬼率百万大军,入侵咱们人间重地,其中如那冥坤般的高手,只怕数目极多。你说咱们万仙那顶尖高手,为何不大举下山,一举震慑群魔?”

    张千峰道:“若事态当真紧急,师长们绝不会置之不理。只是宗主常对咱们训话道:‘凡间之事,自当由凡间人处置最为恰当。若咱们万仙贸然插手,非但扰了咱们清修,更乱了世间礼法。’故而万仙门规,五层、六层高手,如不得诸仙使应允,不可干扰凡间争端。”

二十八 天罗地网何处走

    东采奇目光闪闪,满怀希望,问道:“如今凡世危在旦夕,想必万仙的宗主再也坐不住啦,那咱们可有幸见到当世的活神仙了么?”

    张千峰精神一振,说道:“那也未可知,只盼能遂你心愿。”

    两人聊了一会儿,却见盘蜒在旁不置一词,张千峰心下好奇,问道:“盘蜒兄为何突然沉默寡言了?”

    盘蜒淡然道:“有得道之人,便也有成魔之妖。若万仙真高手尽出,那万鬼又岂能坐视不理?真到那时,凡间生灵涂炭,反而天下大乱,我倒盼望万仙门莫要插手,那万鬼也得老实待着。”

    张千峰心下慎惧,暗中赞同,东采奇却道:“自古以来,邪不胜正,那万鬼纵然厉害,咱们万仙又岂会畏惧?”

    盘蜒哈哈一笑,说道:“邪不胜正?谁正谁邪,如今已有定论了么?”

    东采奇稍稍一愣,立时道:“自然凡人是正,妖国是邪,万仙是正,万鬼是邪了。这极北妖国如此可恶,累得我蛇伯惨遭屠戮,怎能不是当世第一大恶?”

    盘蜒道:“不错,不错,对你而言,确是如此。”之后便陷入沉默,继续装聋作哑。

    三人走出溪谷,东采奇认得方位,寻路往南,星夜兼程的疾行,途中路过一处小镇,买了三匹马,更是加急追赶。行了二十多天,已远离了蛇伯附庸诸城属地,来到莲国边境,途中兵荒马乱,满目狼藉,想来都是那妖军的手笔,张千峰与东采奇见状恼怒,但盘蜒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此处山地平原接壤,站在山坡上朝远处望去,见大地往天边延伸,墨山绿崖,巍峨挺立,似剑似矛,白云飞深连远,点缀在蔚蓝天上。

    张千峰见多识广,周游天下,说道:“到了这里,便是莲国的‘巽木郡’,此郡也算不得多大,但义弟不得莲国国君应允,只怕不能入内。”

    盘蜒望向那青山绿水,说道:“将军定然在哪处山中占山为王了,咱们找到官道,沿官道前行,他必派探子在路口接应。”

    三人走下山坡,穿过一座丛林,正走过一座小溪旁,突然间四下喊声大作,只见无数面目狰狞的妖兵杀了出来。

    张千峰心头一震,喊道:“咱们中了埋伏!”耳听四方,知道西面薄弱,将东采奇横抱胸前,又道:“从这边走!”

    只见一高壮妖兵领一群小妖挡住去路,各个儿尖嘴獠牙,面目如野猪一般,那妖兵手持一百斤巨斧,双手运劲,当头朝张千峰劈下,张千峰更不手软,一掌拍出,如崩涛山坠,咔嚓咔嚓几声响,身前众妖被打得东倒西歪,飞天滚地,轻的断了肋骨,重则呕血身亡。

    张千峰心头一喜:“我功力比以往强了一倍,这‘天琴云弦掌’威力竟远胜‘阴阳天地掌’。”

    他从伤兵中穿过,陡然又有数妖手持铁盾铁斧,叫嚷着跑了过来,张千峰再出数掌,杀的人仰马翻,惨叫连连,如此重伤逾百人,谁知蓦然胸口一痛,掌心臌胀,他登时汗流浃背,心想:“我连出二十五掌,内力消耗过剧,这掌法不能再用。”

    但他毫不气馁,拔出剑来,足下一扫,将一妖绊倒,长剑跟上,将那妖斩成两截。忽听树上嗖嗖几声,无数箭矢倾泻而下,张千峰长剑流转,叮叮当当几声,尽数挡住。

    就这么一阻,又有群妖哇哇呀呀的赶来,挺架长矛,如同一团长满锯齿的旋风,将张千峰与东采奇围了个严实,长矛伸缩,从前后左右刺来。

    张千峰暴喝一声,身形拔高,在一长矛上一踩,运真阳神剑,长剑如天火吞噬过去,削断敌人兵刃,砍倒数人,杀出重围。但他护着东采奇,身法不灵,已被擦伤数处。

    东采奇见他半边身子染血,心疼无比,喊道:“师父,你放我下来,我有寒星剑!”

    张千峰自然知道她寒星剑威力奇大,若敌人数目不过百,她定能自保无虞,可此刻群妖漫山遍野,只怕有三、四千人,她稍跟不上张千峰,转眼便会被杀,如何能让她离身?

    奔行数十丈,他生出感应,只觉树上又有弓手,前头灌木抖动,再钻出来百余妖怪。张千峰心下后悔:“早知那天琴云弦掌消耗这等厉害,便该斟酌使用,迂回奔逃,决不能正面交锋。”当下已走投无路,顷刻间急思计策,竟不知如何是好。

    刹那间,那弓手铮铮射箭,劲弩落下,身后追兵猝不及防,哇哇大叫,一下子倒了一片。而前方挡路群妖疯狂大吼,也从两人身旁绕了过去,反与追兵杀的不亦乐乎。

    张千峰与东采奇面面相觑,正困惑间,身旁灌木丛突然伸出树枝,将两人拉住,张千峰吃了一惊,凝目一看,那灌木丛中有一张人脸,不正是盘蜒么?

    东采奇内力远不及张千峰,没看清盘蜒,吓得惊呼一声,盘蜒立时捂住她的嘴,说道:“是我,是我。”

    张千峰喜道:“太乙幻灵功夫,果然神乎其技。”

    盘蜒道:“若非你大杀特杀,四周煞气沉重,我也没法浑水摸鱼,但我已使尽本事,只有这区区规模,若不想死,快随我走了!”

    说罢绕了个圈,先往东北,再往东南,张千峰与东采奇弯腰矮身,紧跟着盘蜒,有几回群妖朝他们望来,全数视而不见,想来盘蜒将幻灵内力挡住他二人,生成幻影,若非内力深湛,耳清目明之人,决计看不破这伪装。

    盘蜒所走途径正是群妖阵中分散疏忽所在,不多时已走出围堵。随后三人迈步飞奔,冲出三里地,走出密林,只听前方马蹄隆隆,竟然又有兵马。

    张千峰毅然道:“盘蜒兄弟,你带着采奇快走,我设法挡他们一挡。”

    东采奇道:“师父,我绝不离你而去。”竟又泪流满面,心中愁肠百转。

    她正深情凝视张千峰,有心袒露心迹,盘蜒轻笑一声,朗声问道:“可是斑圆将军来了?”

    果然见一豹脸大将率士兵虎步而来,见到盘蜒,咧嘴大笑,说道:“你这军师,果然在这儿,怎地这般凑巧?”

    盘蜒道:“我自然是算卦解卦,未卜先知了。咱们身后有敌人,数目三千左右,你们快些埋伏起来,反来一招‘诱敌深入’。”

    斑圆大喜,一挥手,身后数千士兵藏身草丛树上,动作熟练至极,他这支将士乃蛇伯突袭营,犹擅伏击。

    张千峰见盘蜒镇定自若,大吃一惊,问道:“你早知这儿有妖军伏兵了?”

    盘蜒立时换一副慌张神色,说道:“哪里?我不过是随机应变罢了。”说罢朝身后大喊道:“总算逃出来了,那群毛贼可追不过来。”声音尖锐,直朝群妖方向传去。

    过不多久,群妖赶至,见三人所在不远,无不高声欢呼,莽莽撞撞的冲锋而来。盘蜒惨叫道:“滚开,别追过来!”拉住东采奇、张千峰,脚底抹油,慌忙开溜。

    妖军浑然不觉,步入埋伏,斑圆一声断喝,刹那间箭如雨下,敌人宛如活靶,全无抗拒之能,转眼死伤惨重,斑圆拔出双剑,左一刺,右一斩,又转如漩涡,当真势如破竹,杀人如割草芥一般,蛇伯众将也争先恐后,一涌而出,从前后包抄过去。

    群妖纵然勇猛凶悍,但一来深陷重围、心神大乱,二来被张千峰杀了近两百人,士气衰弱,三来蛇伯全军极为精锐,如龙如虎,气势汹汹,因而稍一交手,妖军立时土崩瓦解,伤亡惨重,如鸟兽般四散逃窜。

    斑圆大获全胜,得意大笑几声,一把扶起东采奇,再命人替张千峰包扎,走向盘蜒,说道:“好军师,你很是不错,我先前看走了眼,你也不算得坑人。”

    张千峰又惊又喜,说道:“盘蜒,你是故意引咱们来这儿的,对不对?你料知斑圆将军在左近守候,以咱们为饵,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么?”

    盘蜒神态恼怒,信誓旦旦的说道:“我全然不知此事,只不过误打误撞罢了,这群妖如此凶狠,我若知他们在此,岂能不避而远之?我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蠢货么?”

    张千峰笑道:“我又不是怪你,反而钦佩的紧,似你这等决胜千里之人,我生平从未见过。”

    盘蜒坚决否认,死不改口,东采奇问道:“斑圆将军,你怎知咱们会在此遇险?”

    斑圆说道:“这事儿可极为怪异,昨夜采英在寨中做梦,梦见军师对他说道:‘明日必至,派三千人马,在官道上埋伏守候,必遇群妖,可得大胜。’将军将信将疑,便命我找一处躲藏起来,谁知你们果然来了。”

    众人目光一齐对准盘蜒,盘蜒脸皮极厚,微笑道:“将军居然有这等梦中之福,可为何想起我来?真让人挺不好意思的。”

    东采奇见张千峰浑身浴血,伤势不轻,当真比自个儿受伤还难受百倍,朝盘蜒大声道:“你如真知道这事,为何....为何...不告诉咱们一声?你害得师父这般....我....我绝不饶你。”

    盘蜒愁眉苦脸,大喊冤枉,张千峰道:“既然盘蜒兄弟并不知情,那他有功无过,此事就这么过去吧。只是不知这许多妖军为何会知道咱们来此?又为何会大动干戈,紧追不休?”

    斑圆自也一头雾水,盘蜒说道:“他们只怕是认错了人,误打误撞,想要捉的是另一位要紧人物。”

二十九 纷纷扰扰英魂散

    东采奇问道:“什么要紧人物?你为何说他们认错人了?”

    盘蜒道:“卦象上说:‘幼龙落浅滩,雄狮啸刃山’,这幼龙之说,自是指一位大人物。他既然有难,必是这妖军所图。此官道乃莲国出逃必经之路,妖军伏兵只怕是为了捉那‘幼龙’而来。”

    东采奇嚷道:“好哇,你果然知道....知道此处有埋伏。”

    盘蜒吓了一跳,自知失言,忙道:“惨了,惨了,我这人一贯疯疯癫癫,连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说什么。小姐,我刚刚可是又犯了疯病,胡言乱语了?”

    东采奇不依不饶,严声责道:“你少装疯卖傻,若再抵赖推诿,小心我严刑逼供。”说着拉住盘蜒,挥舞粉拳,盘蜒惨叫一声,东躲西藏,东采奇也捉不住他。

    斑圆不理两人胡闹,整顿阵形,带着俘虏,行向东采英所在山寨,那山寨位于‘剑刃山’上,数日之前,东采英来到此处,碰巧在剑刃山上找到一荒弃城寨,大喜之下,便在此处安营。他曾屡次欲前往莲国,但巽木郡守军甚是警戒,全无放行之意。东采英如要硬闯,原也不费吹灰之力,但他毕竟有蛇伯爵位,不敢轻举妄动。

    盘蜒甚是得意,说道:“我这看卦的本事,果然不曾我欺。说是刃山,便是刃山,合该将军在此发达。”

    东采奇怒道:“你果然在撒谎!你这大骗子、讨厌鬼!”

    盘蜒面露惊讶,说道:“小姐,你可是听错了?我刚刚又没动口?啊,是了,你先前受惊不小,眼下仍未复原,尚有些痴傻,故而幻视幻听了。”

    东采奇瞪了他一眼,说道:“好个盘蜒,骗我还不算,还骂我是笨蛋?”

    张千峰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好言相劝,众人总算来到山寨前头,只见一大圈木墙围住许多大木屋,四处皆有木架,许多哨兵来回巡视,占地辽阔,但未经修补,只能暂住,不可久居。

    走入山寨,东采英、陆家姐弟赶来相见,东采英见妹妹平安无事,当真喜怒交加,大步上前,训斥道:“你任性行事,害咱们好生担心,更累得义兄与军师千里奔波!你做事前怎地不好好想想?”

    东采奇哭泣道:“哥哥,是我错了,但我实在想念大哥....”

    她这一哭,东采英登时心软,叹道:“你好歹与我说一声,唉,罢了,罢了,只要你平安无事,那便万事大吉。”说罢搂住东采奇,摸摸她脑袋,命人带她下去休息。

    陆振英等人见盘蜒等人安然返回,自也大喜过望,东采英问起其中经过,盘蜒拣要紧的说了。东采英听闻那“寒星”之事,雄狮般的脸上露出一丝悲凉,说道:“原来爹爹他们一直瞒着我,我始终不过是个外人。”

    盘蜒到校场看了一圈,见众将士兵强马壮,刀枪娴熟,比之二十日前不可同日而语,暗赞东采英练兵有方,又见众人神情坚毅悲壮,乃是历经浩劫而余生之人的神态,知道精兵初成,不可闲置,说道:“如今大公子已死,将军顺理成章成为蛇伯城主,当嗣侯爵之位。这山寨虽可暂居,但并非长久之策,咱们当尽快下山,前往莲国境内,以求安身之所。”

    东采英笑容惨淡,说道:“我这妖怪般的模样,中原天子,列国诸侯,又岂能真许我为侯?”

    盘蜒笑道:“将军,世人无知愚昧,但唯独有一样好处:各个皆是唯利是图、趋利避祸之人。若你当真有力挽狂澜之能,横扫天下之威,他们巴结讨好你尚且不及,又岂会嫌弃你的出生样貌?”

    东采英心头一喜,点头道:“军师说的半点不错。只是巽木郡不准我大军靠近,如今也是无可奈何。”

    盘蜒说道:“将军可与陆家姐弟、采奇小姐一道纵马上前,亮明身份,再将先前俘虏的妖兵推到城前,我料定巽木郡非但不会阻拦,反而忙不迭朝你下跪求情呢。”

    东采英奇道:“哪有这等道理?”

    盘蜒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下山一试。”

    东采英立时下令,全军发兵,前往巽木。这支大军军纪似铁,奉令如山,顷刻间便整备妥当,浩浩荡荡,举师扬威,一路前行,只一个时辰便抵达城前。

    巽木郡城墙上守军见了这阵势,吓得瑟瑟发抖,自以为命不久矣,但念及恩义,仍大声喊道:“来者速速退去,若要硬闯,格杀勿论!”

    东采英等四人单独出阵,陆振英策马上前,说道:“我乃俦国先君之女陆振英,携弟陆扬明,蒙蛇伯城主东采英,其妹东采奇护送,前来投奔莲国国君!”她话语明晰响亮,一字一句传入城内,可见内力大为不凡。

    那守军将领惊喜万分,喊道:“你们当真是蛇伯城兵马?并非妖军?”

    陆振英说道:“千真万确,绝无欺瞒。这位蛇伯城主也受妖军兵害,蛇伯城沦陷于众妖之手,但他前不久刚刚一场大战,以多胜少,击败六万妖魔大军。”

    东采英一挥手,大军中走出百余俘虏,不是熊脸猪鼻,便是猿脸鸟·嘴,确是妖怪无疑。那将领啊呀一声,登时再无疑虑,忙命人打开城门,亲自出城迎接,他奔到东采英面前,扑通跪倒,哭喊道:“城主,我....我罪该万死,阻挡尊驾,还请....城主不计前嫌,万望救我国君一救!”

    东采英朝盘蜒望去,见他笑得极为欢畅,显露癫狂之态,心中惊佩的无以复加,忙翻身下马,扶起那守军道:“不知将军尊姓大名?莲国何等强盛,为何要我相助?”

    那守军哽咽道:“小人名叫周福门,若知是大人到此....绝不会稍有阻拦,若将军早去支援,局面.....局面定早有转折。我一月前收到消息,知有二十万妖国大军从西方攻入我莲国,连下二十余城,眼下正围攻我国大都,国主吃了败仗,无法突围,眼下情形....真不知怎样了。”

    东采英不禁骇然,大声道:“那你为何不前去救援君主,反而龟缩在此?更阻拦我等去路?”

    周福门连抽自己耳光,哭道:“我以为....以为将军乃是北妖援军,不敢擅离职守....”

    东采英说道:“你城中有多少将士?”

    周福门道:“一共三千人。”

    东采英当机立断,说道:“一个不留,全数随我进发。你给我指路,咱们这就去救急。”

    周福门正如无头苍蝇一般,陡然听他号令,心中反而安定下来。东采英率军从郡中穿过,沿途召集壮丁散兵,汇聚其余守军,凑足八万人马,七日之内,抵达莲国都城‘荆门’。

    盘蜒随东采英登上山坡,遥望城下,只见戎马漫山遍野,似云似海,长枪林立,旌旗猎猎,箭塔高耸如山,云梯如骨架般耷拉在墙头,城楼中火光四起,血染砖石,正在激战之中。

    东采英问道:“军师,如今敌多我少,咱们从何处下手?”

    盘蜒笑道:“将军何必多虑?这是难逢的良机,咱们攻敌不备,可以一敌二,城中将领见来了救星,必士气大振,敌人腹背受敌,心慌意乱,十成本事使不出三成,此乃必胜之战。”

    东采英对盘蜒信任无比,闻言精神大振,鼓荡内力,大吼道:“蛇伯勇士,友邦落难,咱们岂能不救?莲国好汉,敌军凶残,还不奋勇卫国?”他声音洪亮,如潮水般涌入众将士心中,人人勇气倍增,浑不惧死。

    东采英更不多言,振辔催马,顺着斜坡冲下,四妖将各率军紧随,众将士宛如雷霆,刹那间攻入群妖后方,手起刀落,血肉横飞,旗断人亡,敌阵霎时土崩瓦解。

    有领军妖将见局面大乱,暴喝声中,手持巨锤,朝东采英杀了过来,一锤子抡圆,砸向东采英,东采英早有防备,也骑马迎了上去,稍一振缰绳,眼疾手快,竟抓住那巨锤长杆,随后手腕一抖,一枪刺中那首领胸口,那首领惨叫一声,落马而亡。

    若论真实武功,东采英此刻远不及张千峰,但到了战阵之上,他竟比平时勇猛数倍,招式简洁有效,往往在弹指间斩杀强敌。

    城中守将本已支持不住,正想往城中逃去,陡然间来了救星,一招击败敌军大将,无不欢呼雀跃,如溺水之人见了救命的渡舟,刹那间士气倍增,生出拼死的气力来,于是反扑过去,牢牢守住墙头,将进犯敌军推了下去。

    盘蜒见情形惨烈,心头思绪万千,想要大哭,又想要大笑,他望见群妖不再凶悍,各个儿脸上露出恐惧、惊讶、激愤、茫然的神色,对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全无防备。

    这是无数货真价实的野兽,野蛮、残暴的侵略者,他们毁灭沿途城镇,杀人无数,以此为乐,甚而吹嘘武勇。他们一路取胜,全不曾想到厄运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血液从创口流出,脏腑争抢着涌到地上,脑袋飞空,筋骨粉碎,他们正化作惨死的亡灵,带着杀戮的喜悦与死亡的惧意,回荡在凡间上空,再如逆流的瀑布,哀嚎着涌向聚魂山。

    但在临死的刹那,盘蜒怜悯他们,盘蜒见到他们脸上扭曲的神情,祈求的目光,身躯笨拙的躲闪,龟缩的动作,昭示他们的软弱怯懦。在死亡面前,他们显得渺小无能,成为祭品,前往阎王的国度。

    是盘蜒让他们死去,是盘蜒在制造死亡,是盘蜒引导灵魂前往聚魂山。

    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在这么做。

    那是从何时开始的?

    他已记不清了。

    或许那时天地混沌一片,有无数天蛇如雨般落下。

    盘蜒脑中大乱,终于痛哭起来。

三十 人生在世须尽欢

    陆振英见盘蜒嚎啕大哭,虽不明缘由,但也极为关切,正欲上前慰问,却见那位霜然婆婆已至盘蜒身畔,握住盘蜒手掌,柔声对他说了些什么。

    陆振英心中一宽,暗忖:“这位婆婆是大哥的师父,有她出马,我何必插上一脚?”见霜然面容极美,但头发花白,手上皮肤布满皱纹,总觉得颇为怪异。

    战况持续约莫大半个时辰,众妖支持不住,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群妖发狠时纵然凶猛厉害,如丢了士气,则一溃千里,此时沦为猎物,全无抵抗之力。东采英不依不饶,领军追逐,又杀了万余逃兵,这才停手。

    他除下头盔,来到城下,大声喊道:“蛇伯东采英,特来相助莲侯。”

    守城大将见他旗帜,已知这支神兵来历,却不知是蛇伯城哪位将军,闻言吃了一惊:“久闻这位蛇伯二公子英勇绝伦,想不到却是这般尊容。”若在以往见了,纵然不惧,也必暗中排斥,但众人死里逃生,保住性命,见他相貌,反而觉得英姿勃勃,豪迈至极,对他哪里敢稍有不敬?当即敞开城门,让大军入内。

    东采英不忙入城,反而喝令整队,排成方阵,众将士整齐有序,军纪严明,竟无一人出声私语,连新编入的莲国将士也无例外,待列阵已毕,方才缓缓入城,各个儿摘下头盔,以示敬意。莲国国主得知此事,更是肃然起敬,跑出宫殿,于街上亲迎援兵。

    东采英此时仍未嗣侯爵之位,忙施以下属之礼。莲国国主忙道:“若非将军前来,我莲桑早死于妖魔之手,哪里敢自居高位?”反向东采英躬身道谢,东采英连忙搀扶。莲桑挽着东采英之手,将他引入宫殿。

    周福门将东采英拒之国门之外,耽搁许久,延误战机,生怕东采英提起,心下惶恐不安,但东采英却只字不提,他这才放心下来,对此人更是感激。

    莲桑摆宴酬谢众人,又搬出无数金银财宝,赠予东采英。东采英坚决不收,说道:“如今乱世之中,我等居无定所,有此金银,又有何用?蛇伯沦陷于妖军之手,百姓受难,我军岂能贪图享受?”

    莲桑叹道:“我也已听闻北境沦落之事,却想不到他们来的如此之快。将军放心,我莲国得以保全,全赖将军之助,从今以后,国中诸城,任由将军挑选,我再派人潜入北境,传出消息,救援蛇伯百姓来此。”

    东采英喜道:“我岂敢要什么城池?只是国主肯接纳我蛇伯难民,义高恩深,请受我一拜。”说罢果然朝莲桑磕头。

    莲桑阻拦不住,又道:“我与你爹爹昔日乃是好友,从祖上算来,其实乃是一家人。如今蛇伯遭难,你爹爹、大哥早逝,那侯爵之位非你莫属。我这便修书一封,启奏陛下,让你继任爵位,封地封邑。”

    东采英皱眉道:“众妖来势凶猛,扫荡诸国,天子为何不聚盟诸侯,共同抗拒北妖?”

    莲桑叹道:“天子年轻有为,自有打算,咱们唯有静候消息了。”他见东采英礼数周全,英姿飒爽,在战场上有如神助,心知他将来必成大器,有心巴结,但苦于无女儿可嫁他,心底发愁,惋惜至极。

    盘蜒忽然问道:“国主,约莫七、八日之前,咱们曾遇上妖军埋伏,似要捉拿极为重要的人物,不知你有否消息?”

    莲桑惊声道:“不错,这位公子怎知此事?”

    盘蜒笑道:“我算了一卦,得知有幼龙遇难....”朝东采奇望了一眼,听她“哼”了一声,说道:“大骗子。”

    盘蜒微微一笑,又道:“国主虽位高权重,但却不应验这‘幼龙’之称,不知是何许人也?”

    莲桑神情忧虑,说道:“当今天子之母,乃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她年纪大了,思念故乡,便辞别天子,携带女儿,来我莲国居住,岂料....突然起了妖祸,都城被众妖围住,她二人何等金贵,自不能随我在此等死。”

    盘蜒心道:“幼龙之说,便着落在这位姑娘身上了。”朝东采英使了个眼色,东采英见盘蜒目光怪异,只觉莫名其妙,却也不便发问。

    莲桑又道:“约莫十日之前,突然有几位万仙高手突破重围,来到城中,说是奉当今天子之命,要救我姐姐与侄女出城,我不敢不从,只得任他们行事,将人带走,如今也不知是否平安。”说罢连连摇头。

    张千峰道:“国主放心,我这几位同门既然杀的进来,必然能冲杀出去,只是不知他们姓名,国主能否告知?”

    莲桑道:“其中一位叫许布,一位叫刘威。”

    张千峰喜道:“这两位皆列四阶,仙法高明,果然有过人之能....”话说一半,想起盘蜒所说‘落难’,不免又暗自心惊。

    忽然间,只见一探子奔入殿内,大声道:“国主,大事不妙,三日之前,夫人与小姐都落入那幽青山贼人手中了。”

    众人大惊失色,顿时哑口无言。莲桑怒道:“这群贼人为何要捉拿她们?”

    探子道:“听说他们被众妖收买,妖军埋伏在北路,他们伏击在东路,趁几位仙家不备,突施冷箭,竟一举得手,两位仙家突围时受伤不轻,再无法相抗,战死当场。”

    张千峰身子一震,登时大怒,说道:“那两位师兄何等了得,为何会敌不过区区山贼?”

    顷刻之间,庭上群臣皆骇然相望,瑟瑟发抖,脸上惧意显著,隔了半晌,莲桑缓缓说道:“幽青山上匪人首领也是一北方妖怪,自号幽青王,此人极为厉害,传闻有万夫莫当之勇。咱们派兵围剿过此人几次,皆...皆败下阵来,委实...奈何不了此人。”

    东采英等人面面相觑,暗想:“这幽青王当真如此了得?那为何籍籍无名,不曾听闻?”

    盘蜒道:“我观方圆数百里山势,大抵弯曲盘绕,道路迫隘,只怕是大军难以通行,而众山贼占了地利,故而难以对付。”

    莲桑稍稍挽回颜面,笑道:“对,对,公子说的不错。但这幽青王武功确实不凡,我曾聘请武师高手上山剿匪,皆被此人杀了,拿着脑袋,趁夜挂在城墙上,早晨一瞧,百姓大惊,咱们实在无法,只能听之任之,又派重兵巡视道路,稍稍缓解其害。”

    盘蜒道:“我家将军武功惊人,也可谓‘万人莫当’,手下更是高手如云,大有大斗,巧有巧斗,此事便着落在咱们身上,定要将那夫人小姐救出来。”

    东采英暗想:“此事极为艰难,军师为何要揽下来?”知盘蜒自有计策,遂点头道:“不错,事关天子亲眷,咱们责无旁贷。”

    莲桑喜道:“若将军真能办成此事,陛下必感念恩情。”又不住劝酒敬酒,推杯换盏,畅饮数轮,东采英推说不胜酒力,率众离去。

    他回到营中,问盘蜒道:“军师,事关重大,咱们为何要揽下这担子?那王母王妹从莲国国主手上失落,咱们一插手,便也脱不了干系。”

    盘蜒答道:“将军,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此事既然艰难,唯有能者可为,卦象上说,此乃名扬天下,得天子器重的良机。将军这些时日连克妖军,名声早已传开,若再单枪匹马,上山击败这令莲国闻风变色的幽青王,天下武人,必皆心悦诚服,纷纷投靠。”

    东采英胆气虽豪,但并非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苦笑道:“军师,我虽信得过你,但我手上玩意儿与义兄相比,差的实在太远,更谈不上天下无敌,令群雄慑服。若与义兄悄然上山,没准能救出那两位来,想要单枪匹马的击败这幽青王,那可真不知自己斤两了。”

    盘蜒道:“这事自然由将军定夺,我言尽于此,不复相劝。将军想要率军强攻也好,领高手一拥而上也罢,需早些决断,以免王女王母在贼人手中受苦。”

    东采英略一沉吟,暗暗叹气,说道:“那就全听军师所言,明早我自个儿上山,向这幽青王挑战,只是我纵然取胜,如贼人不顾道义,一拥而上,我也难活着下山,更别提救出人来。”

    盘蜒甚是满意,说道:“将军放心,我自当追随将军,将军福星高照,此去必有所获,更远超我预料之外。”说罢起身告辞。

    东采英心想:“我可是疯了么?此去九死一生,我为何要听军师的话?”但转念一想,大丈夫活于世上,若一味求全求稳,委实无趣的紧。他本就是胆大包天的性子,又极敬佩盘蜒谋略,加上无妻无子,并无牵挂,顿时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想通此节,再无困扰,这一夜睡得极为安稳,更不曾做梦。

    醒来之后,他神清气爽,本想向两个妹妹、一位义兄、麾下爱将道别,但又极厌烦这牵扯不断、婆婆妈妈之事,索性什么都不说,想道:“我若死了,莲国国主感念我恩情,必将善待诸位。而我义兄何等神功,大军又精锐武勇,定能平安无事,度过难关。这叫‘英雄好汉,当断则断’,哈哈,我又是什么狗屁英雄了?”

    他走过大营,见盘蜒早牵马等在外头,东采英微微点头,两人迎着初升夕阳,上山去了。

三十一 英雄逞勇征北漠

    两人走上山道,寻路前行,盘蜒说道:“我已打听过这幽青山路径方位,也知那幽青王山寨所在,途中必满是探子哨兵,咱们离那山寨约莫十里,便分头前行,将军径直向前,装作投诚,我另有途径,绕上一段路,从后方潜入山寨,必能将人救出。”

    东采英问道:“那咱们又该如何脱身?”

    盘蜒道:“我自有脱身之法,将军可自求多福。”

    东采英哭笑不得,说道:“那我岂不是死路一条了?”

    盘蜒道:“那将军便真留在山上,当个土匪,过些时日再溜出来。将军大可放心,我回去之后,让他们莫上山剿你。”

    东采英心下叫苦,但知道盘蜒定另有妙计,便答应下来,随后沿途向上,见这幽青山光秃秃的,满目黄石砂岩,山壁经风吹雨打,极为坚硬,模样古怪,或卷或曲,瞧来极为不善。

    再走了十里地,盘蜒向东采英指明道路,选一条凶险起伏的山路攀走,东采英径向前行,果然见一座石砌的山寨,位于山中一广阔平台上,高耸矗立,方方正正,由灰石堆成,山寨满是石楼,中有一高塔,处在乌云之下,颇为阴沉。

    忽见山寨石门敞开,冲出许多匪人来,各个儿披毛褐、穿兽皮,各持刀枪剑戟,身背弓弩箭矢,当先一矮个壮汉大声道:“哪个不要命的羔崽子,胆敢上咱山来?”

    东采英全然不惧,朗声道:“我听说这山上有个大王本领很大,与我一般,也是北方来的,便想来瞧瞧这大王身手,若真赢得了我,我山鹰便替他卖命,若是名不副实,我也好回村去夸口夸口。”

    众匪人蓦然前仰后合,爆发出一通大笑,那领头的汉子说道:“咱们这山上的幽青王,端的是青面獠牙,双目大如橘子,胳膊粗如小树,便千百人也敌不过他,你区区小猫崽子,怎是他的对手?还不快快滚了?”

    东采英嚷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下山说说,这赫赫有名的幽青王,竟怕了我孤身一人,不敢与我放对。”

    众匪人脸色一沉,各自恼恨,领头汉子心道:“这些时日,大王久候北方妖国使者不来,又不能吃那母女,正是暴躁不安,老拿咱们兄弟出气,这狮子精傻里傻气的找上门来,正好让大王动动手脚,痛快痛快。”于是道:“好,你既然想来寻死,那咱们也不拦着。”说罢派人去知会幽青王,再将东采英领如山门,反正这人孤立无援,便真有极大本事,众山贼也不用怕他。

    东采英见这山寨中堡垒林立,建造的极为结实,布局甚有章法,绝非这群山贼所能,心想:“这山寨乃是高人所建,却不知那位高人去了何处?终被这群毛贼占了。”

    他来到寨中广场,正中竟有一处祭祀图纹,四方有立柱,正中摆一大火盆,那地上图纹极为精细,似是一威武雄狮。

    东采英正观赏图纹,陡然间地面震动,他回身一瞧,心头一跳,只见丈许高的青面巨怪走了过来,身上有三条手臂,脑袋上毛发糟糟,鼻子上长着肉瘤,双目圆睁,似难以闭眼,那巨怪张口喊道:“那来送死的肥肉在何处?”口水飞溅,如下了一场大雨,将身旁两个山贼淋的满身臭味儿。

    东采英自来勇猛好斗,见这幽青王如此凶狠,心下反而欢喜,叫道:“好,你果然凶神恶煞,正是好对手!幽青王,你我较量较量,我若输给你,任你处置,你若输给我,我便是这山上大王了!”

    幽青王眯起双眼,神色轻蔑,说道:“就你这么个小不点儿,还不够我一口饭食,也敢说这等大话么?我当年一巴掌拍死莲国十员大将,你若瞧见,保管屁滚尿流不可。”

    东采英说道:“那咱们便较量较量!”足下一踏,咚地一声,四下一阵摇晃。

    幽青王从腰间取出一根狼牙棒,足有一人大小,咆哮一声,横扫过来。东采英见他纯是力大,倒也不惧,朝前一冲,竟反而跑向那巨怪身前。

    幽青王发出怪叫,兵刃砸地,巨响轰鸣,烟尘飘飘,东采英跃在半空,两道劈空掌力拍了出去,那巨怪挥手臂抵挡,身子晃动,竟被东采英逼退几步。

    东采英纵跃如虎如豹,早爬上那幽青王颈部,挥出一拳,砸在巨怪脸上。那巨怪惨叫起来,一颗牙脱口而出,又急忙伸手来捉,东采英闪身一让,反将幽青王手臂捉住,随即往下跳落,大喝一声,如同惊雷,将幽青王高高举起,狠狠摔落。

    只听乒乓巨响,幽青王摔得不轻,叫的如同杀猪一般,众山贼大为震惊,纷纷喊道:“这妖怪倒也厉害!”

    幽青王怒道:“还不快一起上,将此人宰了?”

    东采英笑道:“原来不过如此,什么‘万夫莫当’,原来不过依仗蛮力罢了。”陡然冲出,接连出拳,拳力如落石般发散,将众山贼打得头破血流,大呼小叫,竟无人能欺近身来。

    幽青王翻身而起,暴怒之下,另两只胳膊抓起两个山贼,充作棍棒,一齐砸向东采英,只听头骨碎裂,清脆作响,两人登时毙命,却早被东采英避开。

    东采英一身武功极为奇特,若单打独斗时,总不能全力以赴,但若面临绝境,以少敌多,顷刻间全神贯注,却能发挥出数倍的气力。

    此刻他被敌人围攻,耳目敏锐,手脚奇快,稍稍一动,又跃到幽青王身上,手掌做刀,破空斩落,邦地一声,如敲击空竹,打的幽青王头晕眼花,猛然闭气昏倒。这巨怪本来身躯刀枪不入,故而以往许多高手前来诛杀,僵持许久,稍有不慎,便是惨死下场,但东采英怪力惊人,这一击又打在幽青王脖颈要害,瞬间便有奇效。

    众匪人万料不到东采英这等神威,霎时气为之夺,不由得退后几步。若这千百人手持长矛弓箭的一拥而上,东采英纵然一身怪力,但最终也必然不支。只是他们见东采英轻而易举,将这自来无敌的巨怪打得不知死活,心下发虚,哪里还敢动手?

    东采英心想:“军师早知这巨怪敌不过我,这才让我独自上山,以扬我武名。他知己知彼,比我还清楚我自个儿,眼光何等敏锐?”

    他环顾四周,目光凛凛,大声道:“幽青王已败在我手,我便是此山大王,哪个不服,上来与我较量较量!”

    众土匪对这幽青王素来并无忠义,只不过畏惧他手段狠辣,无人能敌,不得不屈从,此时见东采英神威有如天神,哪里还敢动手?那矮个儿壮汉上前说道:“这位山鹰大王,咱们从此以后,都对你忠心。”

    东采英微微一愣,心想:“难不成真要收了这群土匪么?”心下犹豫,正在思索借口,却见一旁走出一精瘦汉子,面现谄媚笑容,说道:“这位大王,咱们山寨前不久劫了一位极为美貌的官家小姐,乃是金枝玉叶,娇嫩欲滴,大王何不随我一起去瞧瞧?”

    东采英等的就是这句话,暗叫好运,喜道:“还有这等好事?还不速速带我去见见她?”

    众匪人脸上现出为难神色,矮个壮汉道:“大王,这点子乃是妖军一位大人物点名要捉之人,咱们不敢轻易碰她,至今还小心伺候着,大王万不可强占此女。”

    东采英松了口气,暗想:“如此说来,王女并未受苦?”他有意装傻,大咧咧的说道:“你说的挺有道理,但我这人不曾见过什么‘金枝玉叶’、官家小姐,跑去开开眼界,又有什么不对了?”

    那精瘦汉子走近几步,骂道:“咱们这位新大王想要看看美人,你推三阻四个什么劲儿?有什么事皆由新大王担着,大王神功无敌,怕的谁来?”

    那矮个儿心下恼怒,暗想:“这钻山雀怎地突然胆大起来,敢对我吆三喝四的?啊,是了,这小子见风使舵,想要趁势往上爬!”也不敢得罪东采英,任由两人走向塔楼,旁人远远跟在后头。

    来到暗处,左右无人,东采英仔细瞧瞧那精瘦汉子,突然发觉他脸上如罩雾气,飘忽不定,他恍然大悟,低声问道:“你可是军师么?”

    精瘦汉子嘿嘿一笑,说道:“二公子内力精湛,若非如此,也看不破我这幻灵真气。”盘蜒以幻灵真气变化人脸,异化人声,委实惟妙惟肖,但若有高手内力深厚,耳清目明,便能看透伪装。

    他潜入此地已有多时,摸清那王女王母所在,也偷得钥匙,走上楼去,找到一间牢房,打开房门,只见一中年美妇、一妙龄少女坐在草席之上,美妇目光镇定威严,而少女则有些惊恐。

    盘蜒说道:“新大王,你瞧他们可还对你胃口么?”

    东采英笑道:“自然,自然,好看的紧,漂亮的紧,比咱们村里的姑娘要美得多啦。”

    盘蜒又道:“大王打算如何处置?”

    东采英皱眉道:“这牢房又脏又臭,我要将她们带下山去,给我娘瞧瞧我新讨的媳妇儿。”

    众土匪大惊失色,纷纷嚷道:“新大王,万万不可呀,如妖使怪罪起来,咱们全都要遭殃....”

    盘蜒朝众人眨眨眼,众人不明其意,困惑不解,却听盘蜒道:“大王,甭听他们胡说,你武功当世第一,怕什么使者?到底还是美人要紧。况且那妖使耽搁了这许多天,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你带下山去,给老母瞧瞧,炫耀炫耀,再带回来,岂不两全其美?”

    东采英大笑起来,说道:“好主意,好主意,这年纪大的也要带走,小的美,大的也美,我统统都要。”说罢将两人扛在肩上,走出牢笼。

三十二 仙童飞翮势凌云

    那母女二人以为要受恶人羞辱,吓得身躯颤抖不休。东采英硬着头皮,装作不知,大步走过城寨。那矮个汉子仍要劝阻,盘蜒忽然道:“新大王,咱们山寨中这些年抢了不少财宝,如今你得了媳妇儿,正是喜事,为何不赏给大伙儿?”

    众匪人登时神清气爽,眼中闪烁贪婪光芒,心下蠢蠢欲动,那矮汉自也不劝了。

    东采英笑道:“好说,好说,我刚刚当上山大王,讨了媳妇儿,要金银何用?大伙儿这便分了吧。”

    众人皆想:“大伙儿把金银一分,就此散伙,各自下山,管那什么妖使?”更有人想:“这新大王武功虽强,但却是个蠢货,咱们岂能跟着他?一不做,二不休,将幽青王宰了,山中许多金银,咱们一辈子不愁吃穿。”顷刻间齐声欢呼、歌功颂德,争先恐后涌了出去。那矮个壮汉将匕首扎入幽青王眼中,那巨怪杀人无数,终于恶贯满盈,死于下属之手。

    两人更不迟疑,快步朝外走,走到那祭祀场中,忽听有匪人惨叫一声,从天而降,身子七扭八歪,筋骨寸断而死。

    有人认出他来,惊呼道:“是放哨的胡兄弟!有官兵杀进来了?”

    东采英心中一凛,只见城寨门中有一青袍汉子缓缓走来,面容凶煞,神色沉着,霎时一股寒气从头流下,暗想:“是那冥坤!为何这魔头亲自来此?”

    众匪人也不识得他,以为他是官兵,一齐围上,矮个壮汉喝道:“你是何人?胆敢杀咱们兄弟,是急着要去投胎么?”

    冥坤手指一弹,那矮汉惨叫起来,额上破开一个大洞,立时气绝,众人大骇,不由得退开几尺,无不目光惊惧。

    冥坤道:“如再对我无礼,皆杀无赦!”又看向东采英,点头道:“这便是那王女王母么?很好,很好。”

    东采英上回与他照面时戴着头盔,冥坤并未认出他来,以为他不过是寻常匪人,他此行乃是受万鬼宗主之令,前来带走人质,寨门前山贼对他不敬,他也懒得多言,随手杀人,全不放在心上。

    东采英冷汗直冒,心想:“如今可如何是好?”看向盘蜒,见盘蜒兀自发愣,低声说道:“军师若无妙策,咱们可全得死在这儿了。”

    盘蜒凝视冥坤,凝视他那残酷双目、刀削般的脸颊,感受他身上可畏可怖的气势,心中稍觉慌乱:来此之前,他曾计算时机,推测动向,听风观星,始终谨小慎微,他隐约知道冥坤会来。

    盘蜒不得不冒险,他在等候冥坤,他需要证实几件事,那是出于好奇么?还是源自他那催命的食欲?或许兼而有之。

    他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连自己都捉摸不透自己,混沌之中,他试图推动转轮,编织丝线,将众人的命运交织在一块儿,他像极了一条奸险狡诈的毒蛇,埋伏在草丛之中,静静等候猎物,满拟一口将其吞没。

    但万一他推算错了呢?他是在自取灭亡吗?

    东采英又问道:“军师?你为何不说话?”

    冥坤不耐烦的说道:“还不将人交给我?”话音刚落,手指一戳,指力破空而至,已然动手杀人,东采英无奈,手掌一劈,嗤地一声,他手心剧痛,朝后退却,幸而这冥坤只使了五成力道,否则连指骨已被震断。

    冥坤面露惊讶,喝道:“你这是蛇伯城的功夫,你是何人?”

    东采英不知该如何作答,却见盘蜒走上几步,哈哈笑道:“冥坤,你可认得我么?”

    冥坤功力惊世骇俗,目光敏锐,登时看出盘蜒面貌,喜怒交加,道:“是你!好极了,我到处找你不到,当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贼,你这就上来受死吧!”

    盘蜒道:“冥坤,你已然中计,仍毫不自知,当真可笑之极,你可知这城寨有何来历么?”

    冥坤曾被盘蜒刺中心脏,险些死了,那是他生平从所未有的大败,此刻虽然惊怒,但仍不免有几分戒备,见这城寨布局规整玄妙,心头一震,问道:“有何来历?”

    盘蜒道:“据传数千年之前,曾有一位异界的阎王降临凡世,统领万千妖魔鬼怪,杀的世间尸山血海,死者无数,天地间一片战火,于是北方妖国与南方凡人摒弃前嫌,联手结盟,一同与此阎王恶战。这幽青山乃是一北国古妖好汉据守之地,他率众在此迎战阎王大军,凭借一身盖世绝俗的妖法,最终存活下来。”

    东采英心道:“此地纵然来历不小,他又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想将这冥坤吓跑么?”

    那冥坤也道:“那古时妖怪如何了得,与我又有何干?”

    盘蜒笑道:“那位古妖当今有个子嗣,名头极为响亮,叫做荼邪,此人你可曾听过?”

    东采英“啊”地一声,说道:“屠邪铁手,世上真有这么一位英雄么?”这荼邪乃是当世一位极有名的大高手,据传半妖半人,武艺绝高,连万仙都让他三分,不愿轻易招惹,乃是中原凡间武林“邪魔外道”四位宗师之一,号称“众妖之上屠邪手,万仙之下海魔王,九山之巅天外剑,五洲之内泰道家。”只是此人声名流传久远,但绝迹江湖,谁也不知他是否还活在世上。

    冥坤脸色微变,问道:“莫非这荼邪就在左近?”他身负奇功,虽不惧这荼邪,但却不知此人底细,一时有些心慌。

    盘蜒道:“正是如此,否则我为何诱你来这儿?你瞧好了,我这便唤他到来除魔降妖!”说罢拉起东采英手掌,在他手心一划,东采英闷哼一声,掌心流血,心中更是惊异。盘蜒以衣袖擦抹东采英鲜血,随即斩断袖袍,抛入那祭祀场大火盆中,顷刻之间,那火焰冲天而起,化作幽青色。

    冥坤喝问道:“这汉子是什么人?”

    盘蜒道:“他便是蛇伯城城主,东采英东将军,他与那位荼邪氏皆为半人半妖,他母亲也源自那位古时大妖血统,只要以他血液祭拜,那屠邪铁手转眼便到。”

    东采英又惊又喜,险些欢呼起来,暗想:“军师真乃神人也!”冥坤身子僵硬,脸色阴沉,但顾及身份,不可东张西望,但心下却当真着慌。

    那火焰势头大盛,声如爆竹,震耳欲聋,东采英却听盘蜒轻声道:“随时准备落跑。”

    东采英心下叫苦,暗想:“原来这荼邪并不在这儿?这虚张声势之计又有何用?”

    忽听天边似传来一声猿啼,突破层云,直冲而来,众人皆感敬畏,只见一道白光斜刺里飞过,盘旋一圈,落在地上,乃是一只遍体粉色的大猿猴,长着一对蝙蝠般的翅膀,猿猴肩上坐着一俊秀道童,约莫五尺高矮,双目呈蓝,满脸乖戾,笑容透出一股邪气,背上一柄长剑,红鞘暗缨,隐有宝光流动。

    冥坤沉住气,神色将信将疑,问道:“你便是那屠邪铁手么?”

    那道童稍稍一怔,摇头道:“屠邪铁手?此人还活在世上么?”环顾四周,见东采英怀抱王女王母,笑了一声,嚷道:“果然在这儿!你这妖人,便是你杀了我万仙门人,劫走此二人的么?”

    东采英全然摸不着头脑,暗想:“这道童是万仙之人?并非荼邪?他来势不凡,为何却是幼童模样?”稍稍思索,立时恍然:盘蜒先前拖延时间,夸大其词,等的并非那屠邪铁手,而是这位万仙道童。

    盘蜒大声道:“仙长明鉴,我二人乃是奉莲国君主之托,上山救人来的,这幽青王便是为我家公子东采英所杀。”指着冥坤道:“此人便是肆虐北方,连败万仙好手的魔头冥坤。他也是前来劫拿两位贵人的罪魁祸首。”

    那道童神色喜悦,身形一晃,如同一阵旋风,霎时落在地上,与冥坤对立,他虽样貌稚嫩,身形矮小,但如此一站,顿时盛气凌人,催人生畏,他道:“你就是那冥坤?”

    冥坤瞧出此人修为极深,不可貌相,点头道:“你又是何人?”

    道童道:“我乃万仙第五阶层‘遁天’修士,道号千灵子,冥坤,你横行多时,今日狗头难保了。”他声音稚嫩,用词无礼,真如顽童一般,竟全不将这冥坤放在眼里。

    东采英大吃一惊,望向盘蜒,问道:“你知道这位遁天仙长会来?”万仙五层高手极为罕见,他此时心中震动,丝毫不逊于那荼邪陡然现身。

    盘蜒道:“这幽青王杀了万仙的人,万仙岂能善罢甘休?”随即喊道:“千灵子仙家,多谢你大恩大德,我二人先走一步了。”

    千灵子瞧出盘蜒、东采英与冥坤为敌,那冥坤身份不假,此二人自是友方,当即笑道:“待我杀了这老妖,咱们一道下山,你们又何必先去?莫非信不过本仙么?”

    盘蜒道:“咱们本事低微,怕你二位斗得天崩地裂,殃及池鱼,所以早走一步。”

    千灵子甚是狂妄,哈哈大笑,说道:“好说,好说,快走,快走,等我赢了,再去找你们。”

    冥坤立时冲了过来,千灵子拔剑一斩,冥坤不得不回身阻拦,两人真气隔空一碰,气流炸破,两丈内众匪或死或伤,吓得魂飞魄散。千灵子叫道:“好功夫!”一剑刺出,那冥坤反指点出,千灵子剑上金光流动,化作余晖,铛铛声中,山坡又是一震。

    冥坤见千灵子内力极强,与自己在伯仲之间,再也无暇追赶,只得凝神静心,与千灵子过招,一时间,两人旗鼓相当,难分高下,千灵子长剑忽顺忽逆,玄妙无比,剑上真气如惊涛骇浪般扩散开来,那冥坤全力以赴,指力化作一柄两丈黑矛,点刺锋扫之下,也是有攻有守,寸步不让。

三十三 你来我往斗冲虚

    这千灵子看似年幼,实则为万仙门耆宿高手,身列第五层“遁天”之列,武功之强,更胜过张千峰十倍,此刻这‘千灵金剑’使出来,当真飞灵生光,精妙绝伦,但冥坤也非易与之辈,两人遥遥相斗,指力剑气浩浩荡荡,汹涌澎湃,卷过山石,砰砰炸裂,好在这城寨极为牢固,这才逃过摧毁之厄。

    这般有来有回,互不相让的斗了两百招,千灵子“哼”了一声,将那千灵金剑一抛,在空中化作七柄宝剑,唤作“七星离合”,各剑来回穿梭,似电光石火,刺向冥坤要害。此招笼罩边际不及‘千灵金剑’,但威力之强,犹有过之,冥坤十指连弹,指力纵横,堪堪抵挡得住。

    千灵子心中焦急:“我在万仙门中,算得上声名显赫,广受敬仰,连宗主对我都温勉有加,终有一日能升至第六层‘破云’境界,这冥坤虽击败了几个三、四层好手,但过往却声望寥寥,名不见经传,为何恁地了得?”

    他样貌似孩童,心思也极为活泼,易不耐烦,急于求成,寻思:“这般久耗下去,虽终究能够取胜,万一稍有疏忽,放跑了这老贼,我这脸该往哪儿搁?”想起自己身负诸般神通,一扬手,那七星离合顿时重聚,汇成那金剑,他伸手一接,翻一跟头,稳稳站定。

    冥坤见他停手,也气定神闲的站住,他原先脸色阴森,似颇为发愁,但激斗良久,始终未露败象,眼下也不显得如何窘迫。

    千灵子大声道:“魔头,你能挡住我这数百招,也算的颇为难得,除了与同门高手切磋之外,我再未碰上你这般凶恶妖魔。”

    冥坤道:“好说,万仙五层‘遁天’仙人,果然也甚是棘手,要杀你颇不容易。”

    千灵子冷笑道:“好狂妄的魔头,我仍有神功,你又能挡得住么?”掌心运劲,左手又现出一柄蓝剑来,名曰‘沉浮宝剑’,此剑暗合五行之土,他左右手各持宝剑,呼啸一声,身形闪过,化作两道金蓝弧光,分刺冥坤喉腹。

    冥坤退后半步,一指戳出,一指弹出,两股巨力袭来,千灵子那沉浮宝剑在地上一划,瞬间泥沙如浪,挡住指力,他身子一转,似左实右,金剑反手横扫出去,金光照向冥坤心脏。

    冥坤急忙躲闪,但那泥沙如影随形,铺天盖地的追来,千灵子瞧出破绽,喊了一声“着!”金剑狠狠刺入冥坤胸口。

    他一招得手,大喜过望,更不迟疑,双剑绞杀过去,霎时在冥坤胸腹间连刺数十剑,他双手灵巧至极,这双剑使得如繁花缤纷,缭乱漫漶,宝剑也甚是锐利,刺中护体真气,如入无物一般。

    千灵子狂攻已毕,蓦地退后,见冥坤胸前血肉模糊,欢呼一声,说道:“妖魔,可知我万仙神功厉害了?”

    岂料冥坤微微一笑,瞬间伤势复原,只不过稍稍擦伤罢了,千灵子吓了一跳,怒道:“你...你这是什么邪法?”

    冥坤道:“我身躯转化自如,可化作血水,柔软无形,你招式纵然强横,又如何能伤得了我?”他这血流功可将四肢化作血流,顺滑流动,不受阻碍,亦可用于胸腹,只不过需甘冒伤及脏腑的危险,这冥坤冒险一试,果然逃过一劫,但暗中却稍受了内伤。

    千灵子大为气馁,暗想:“这人可化作血水淌过,我不通真阳神剑剑诀,又该如何对付他?”顷刻间踌躇不前,支颐沉思。

    冥坤到此地步,实也深为苦恼,他有意追杀盘蜒与东采英,捉拿那天子亲眷,不可无功而返,但这千灵子仙法变化无穷,倒也让他极为烦扰。

    千灵子毕竟经验老道,察言观色,见冥坤气息微乱,心道:“他那血流功必有破绽,否则岂非天下无敌?是了,只要我攻势密集不止,久而久之,他岂能抵挡的了?说不得,如今只等使出吃奶得劲儿了。”也是他顽童心性,喜怒不定,想通此节,立时又仰天长笑。

    冥坤奇道:“这又有何好笑?”

    千灵子故作高深,闭目叹道:“可惜,可惜,你这妖魔道行深湛,今天却偏偏要死在这儿了。在我‘千灵天兵’之下,世上妖魔皆难逃一死。”说罢将双剑融合,嗡嗡声中,金光蓝光喷涌上天,弹指间倾泻而下,化作数百金身蓝甲的持剑甲士,各自挪动脚步,身手迅捷,整齐划一。千灵子手指一伸,甲士一拥而上,各个儿神勇无畏。

    冥坤冷笑道:“区区杂碎小卒,又有何用?”十指动如烈风,放出指力,数个甲士中招,蓦然软倒在地,那冥坤暗暗心惊:“这些‘天兵’比凡人要强硬得多,我这十指本拟诛杀数十人,岂料只击败少数。”

    千灵子催动真力,天兵倏忽一窜,各个儿快了数倍,宛如移形换位,凭借这奋力冲锋,已将冥坤去路堵住,又手持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天上地下,无处不是刀光剑影。

    冥坤怒吼一声,变指作掌,一击击奋力劈出,威力比指力更强,真有横扫八荒的气势,但却不如指力灵动,千灵子心道:“若他早些以掌力与我比拼,未必会落到此等境地。可如今我使出千灵天兵,嘿嘿,早已分了胜负,他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他这千灵天兵可化作千只天猴,缠手缠脚,也可变作五百甲士,横冲直撞,皆当随机应变,正因如此,却是百试百灵。眼下兵刃似狂风暴雨,全无中断,冥坤厉声惨叫,不停使出血流功来,但仍连连中招,当真流血不止。

    千灵子得意洋洋,吟道:“鸿钧生混沌,盘古开未蒙,伏羲知阴阳,千灵降天兵。”自吹自擂,双手如转两仪,在胸口合十,大喝一声“轰”!众甲士一齐出手,哗啦一声,那冥坤化作肉泥血浆,全无人形。

    千灵子翻身跃上那粉红飞猴,淡淡说道:“幺麽小丑,岂堪一击?”目光一扫,见山上贼人死的死,逃的逃,一个也不剩下,自己纵然显尽威风,这场古今罕见的大斗法却无人得知,不由得气往上冲,懊恼的拍打飞猴出气,那飞猴吱吱大叫,任由主人逗弄。

    他正欲命飞猴升空,忽然间背上冷飕飕的,回头一瞧,只见那冥坤尸身上,血水源源不断的流出,没过众甲士脚踝。千灵子心中一震,暗想:“我似乎从哪儿见过这法术。”

    眨眼间,血水涌动,蔓延上来,众甲士皆被血水吞没,成了一个个儿僵硬的血人。千灵大骇之下,急忙催甲士挣扎,但那血水立时变化,成了一个个儿栏杆锋锐的铁笼,那铁笼稍一挤压,众甲士全数粉碎。

    千灵子心痛的惨叫一声,泪水直流,再看那血水化作浪头,朝自己打来,他急忙摧飞猴腾空,这才逃过一劫,但有滴滴血水如水珠般射·来,变作利刃,飞猴厉声哀嚎,被削掉几片皮毛,吓得手忙脚乱,在空中颠倒翻腾,千灵子喊道:“别慌,别慌!”

    冥坤从血水中站起,抬起头,长发披落,目光冷漠,如野兽般喘息,看似行将倒毙之人,但不知为何,千灵子觉得此人极端危险。

    他生平遇上过许多险境,迎战过无数强敌,但到了此刻,他真真切切感受到恐惧,似乎有利刃抵住喉咙,或是利牙咬上了脑袋,他心思大乱,狠狠鞭笞那飞猴,让他快些腾云而去,但那飞猴也吓破了胆,遍体发软,升不上去,只能低低翱翔。

    死亡终于现身,来的太快,人不会害怕,宛如做梦一般;来的太慢,人也不会恐慌,不知不觉便到了尽头。但至这般境地,死亡近在咫尺,却冷眼旁观,迟迟不至,仿佛在刻意捉弄,又或是盘算着最恶毒的诡计,它成了无可阻挡的恶疾,侵入心魂,使人闻风丧胆,功力全失。

    千灵子哇哇大哭,伏在飞猴背上,朝山下俯冲而去,这飞猴只要稍有不慎,两人必摔得粉身碎骨,可眼下心胆俱裂,只能谋求侥幸了。

    冥坤身躯摇晃,痛苦的跪倒在地,哭喊道:“师海主上,我求求你快些回去!我....我难过得紧,我身子似要粉碎了....”

    他颤颤巍巍的蠕动片刻,似在聆听教诲,过了片刻,他站起身,神色狂喜,却又冷酷的骇人,他踉踉跄跄的迈了几步,只觉有些麻烦,身子又再度融化,成了血池,泊泊卷动,突然间,那血池中腾空飞出一条血蛇,如离弦之箭般闪过,径直追向千灵子。

    .....

    盘蜒早与东采英下了山,也不回莲国都城,反而选一条小路,往山峡中跑去,但见山峦层叠,荒无人烟,似是一处幽荒苍凉之地。

    东采英背上那王女道:“这位公子,你真是哥哥派来救我母女的?”

    东采英说道:“在下蛇伯东采英,这位是我**师盘蜒,请恕微臣无礼,触碰公主身子,只是如今境况危急,事非得已,只能从权。”

    王女微笑道:“没关系,没关系,你救了我与我娘,我真不知该如何谢谢你。”

    盘蜒见她丝毫不慌张,更无寻常女子的羞涩,比之牢中情景大有改观,哈哈笑道:“不知公主殿下芳名?”

    那王母尖声说道:“别告诉他,咱们王室贵族,女孩儿家姓名,只能告诉夫家。”

    王女稍一犹豫,叹道:“恕我无礼,无法相告,委实对不住。”

三十四 巨灵神拳破海浪

    盘蜒甚是不满,说道:“大伙儿同舟共济、患难与共,区区闺名又有什么打紧?你若不说,咱们便以‘你、你’相称,岂非太过不敬?”

    东采英忙道:“军师不必多言,一切随两位欢喜。”

    盘蜒默然,领头奔行一个时辰,但见前方荒山无边,岩石形状如断剑碎矛,愈发悲壮。东采英问道:“军师,咱们为何不去莲国?”

    盘蜒道:“这叫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咱们偏不往回,好让那冥坤找不着咱们。”

    东采英身躯一震,问道:“莫非那位千灵子仙长也敌不过冥坤么?”

    盘蜒道:“咱们总得防着一手。”

    忽然间,空中响起惊呼声,嗷嗷连吼,夹杂着尖锐童音,盘蜒抬头一瞧,只见那粉色飞猴与千灵子歪歪扭扭的飞了过来,那飞猴双掌在地上一撑,颠簸几下,终于站稳,千灵子怒道:“你为何停下?还不快走?”

    东采英见他神色慌张,更是心惊,问道:“仙长,连你也敌不过那冥坤?”

    千灵子脸上一红,说道:“这老贼绝非凡类,身上藏有妖法,我只得....只得暂避其锋芒,快走,快走!”

    盘蜒望向那飞猴,它双目圆睁,气喘吁吁,心魂惧惊,一时半会儿难以升空,他见此情形,又喜又怕,捏了捏手,只觉手心已满是汗水。

    这飞猴甚有灵性,它隐约感到那凶恶不祥的征兆,怕成这幅模样。它知道万物相克,知道趋吉避凶,也知道冥坤体内藏着什么。

    尸海。

    盘蜒腹中似有毒蛇蠕动,张大嘴巴,嗷嗷待哺。食欲让他喜悦,又令他痛苦,那尸海是他的猎物吗?不,不,此刻还不是时候,此刻恰恰相反。

    就在这时,天上一道红线滑过,落在众人面前,冥坤裹在红雾之中,微垂脑袋,直视众人,咧嘴而笑,眼神极为冷漠。

    千灵子大叫一声,双手颤抖,取出千灵金剑来,抛掷出去,化作七星离合,直取冥坤。冥坤探出双手,血雾凝成水滴,飞散过去,铛铛几声,那七剑尽数折断,千灵子神色绝望,一缩身,躲到那飞猴背后去了。

    盘蜒面露微笑,笑千灵子自欺欺人,到此境地,他们哪还有藏身之处,避难之地?

    冥坤喉咙鼓动,声音加倍低沉,却像是女子在说话,听来极为凄凉刺耳,他道:“你唤我出来,为何还要躲闪?”

    千灵子嚷道:“你待怎样?”

    冥坤道:“折磨、酷刑,让我找找乐子。我已有许久未曾折磨万仙了。”

    东采英吸一口气,将二女放下,一个箭步冲上,劈出数掌,掌力疾飞过去,冥坤手指一弹,掌力消弭于无形,指力反击而来,东采英胸口如遭锤击,哇地一口鲜血喷出,本来这一指已要了他的性命,但他天赋异禀,顷刻间吊住一口气,喊道:“盘蜒兄弟,带她们走!”朝冥坤扑了过去。

    冥坤笑道:“好,我也让你零零碎碎而死。”袖袍一振,一道血光涌出。

    眼见东采英便要中招,忽然间一物从天而降,轰隆一声,众人只觉狂风大作,登时全数被吹上了天,飘开数十丈,方才站定,落地时极为轻缓,竟无丝毫凌乱。

    那物抬起,地上留下一个拳印,再看那巨物,正是一个硕大无比的拳头,遍体蓝光,旋即遁形不见。

    冥坤身躯翻涌,仿佛一池鲜血泛起浪花,又徐徐凝聚,那拳力伤他不轻,对旁人倒也无害,可见那拳头有意护住盘蜒等人,东采英逃过一劫,只觉胸口痛楚蔓延,气喘吁吁,手脚悉数无力。

    冥坤目光越过众人,望向远处,问道:“是何方高人阻我?”

    众人一惊,回头一看,只见沙尘之中,有一白发老者缓缓走来,他留有短发,发须如雪,整整齐齐,但肌肤黝黑发亮,目鼻如同狮虎,用一破破烂烂的裘皮裹住身躯。

    老者来到近处,伸手扶起东采英,运掌在他双肩一拍,东采英剧痛顿消,却又汗流浃背,浑身滚烫,不禁一跃而起,喜道:“多谢这位前辈相助,不知前辈....”

    他正要问老者姓名,两人四目相对,东采英惊觉此人相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也是半人半妖,面目如狮,刹那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盘蜒抢先说道:“这位可是威震当世的屠邪铁手荼邪荼老先生?”

    东采英心魂俱震,暗想:“军师他并未骗人?这儿真有这么一位荼邪前辈?”

    老者不及答话,神色凝重,望向冥坤,沉吟许久,终于叹道:“老夫今个儿怎么了?接连碰上邪门之事?”

    千灵子颤声嚷道:“荼邪?你是荼邪?邪魔外道中的荼邪?”他身居万仙高位,自也听说过那屠邪铁手的名头,只是不曾得见。

    老者道:“你这娃娃骑着飞兽,料来是万仙第五层之人了?”

    冥坤暗想:“屠邪铁手,果然有过人之处,但即便有几斤蛮力,如何能是我的敌手?”

    老者点了点头,他原本有些颓丧,但忽然之间,昂首挺胸,身上气势咄咄逼人,如登天庭,众人惴惴不安,仿佛犯了错的孩童,不敢直面此人,千灵子暗想:“我生平所见之人,唯有‘破云层’的老头,方才有这等威势。”

    冥坤呼喝一声,双手一振,血水化作巨浪,足有数丈之高,汹汹涌涌,茫茫荡荡,朝荼邪卷来,千灵子骇然道:“不可硬接,那血水会化作刑具,触者必死!”

    荼邪一甩裘袍,打出一拳,那拳力现出拳头形状,如小山般大小,光芒蔚蓝,哗啦一声,将那血水打散,拳力未消,化作波动,竟将血水打的粉碎成气。

    东采英瞧得心悦诚服,暗想:“他这一拳与我相比,威力大上数百倍,世上竟有如此神妙的绝学?”

    便在这时,冥坤身形晃动,绕到荼邪身后,血水绕动,竟将荼邪裹住,顷刻间化作无数锯齿利刃,绕着荼邪绞磨,东采英急道:“前辈小心!”想要上前相助,但却无从下手。

    只听荼邪暴喝一声,真气扩散,身躯似膨胀百倍,震动到处,冥坤怒吼起来,变作激流,远远飞去,等变回人形时,模样甚是狼狈。他厉声道:“你这是巨神拳,巨神体!”

    荼邪走上几步,说道:“不错,我那天神掌力可还未曾使出,你可想试试?”说罢大啸一声,啸声如同地震,冥坤被罡气一冲,血水淋漓,险些又被吹走。

    冥坤本想再与荼邪周旋,或能占到上风,但他神通难持久,无奈之下,朝众人狠狠瞪视,身躯盘旋而起,霎时腾空远去,速度之快,目不及追。

    荼邪哈哈大笑,甚是畅快,众人死里逃生,皆如释重负,喜悦万分。千灵子蒙他相救,自也感激,上前作揖道:“多谢这位老兄援手,在下感恩不尽。”

    荼邪打量千灵子,哼了一声,神色又变得阴沉起来,说道:“何必多谢?我生平少与万仙门人打交道,瞧你是小娃娃,我也懒得计较,你快与你那猴子走了!”

    千灵子顿时大怒,指着他骂道:“臭老头,坏老头,你不睬我,我也不睬你!你脾气如此古怪,我才懒得与你多说,反正我欠你的情,将来还你便是。”

    荼邪笑道:“这小娃娃脾气倒不小。”轻轻一推,千灵子蓦然惊呼,嗖地一声,飞上了天,那飞猴见那凶神逃走,放下心来,急忙飞起接住主人,扑腾振翼,远远飞走。

    荼邪又望向盘蜒、东采英等人,东采英跪倒在地,大声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对前辈敬仰已久,今日得见,果然神勇异常,真是不枉此生。”那王女王母也一齐向他施礼道谢。

    盘蜒东张西望,问道:“荼邪老兄,你可方便让咱们到你老窝逛逛?”

    另三人倒吸一口凉气,尽皆惶恐:这荼邪如此武功身手,面对万仙仙家,尚且不放在眼里,这盘蜒如此大放厥词,难道想被荼邪一巴掌糊死么?

    谁知荼邪对万仙并无好感,但为人随随便便,不喜礼数,见盘蜒话语随意,倒也不往心里去,轻轻一托,将东采英扶起,说道:“你们随我来吧。”

    东采英惊喜万分,急忙跟着荼邪前行,走过峡谷平原,深入群山,来到一极隐秘的高山前头,足有两百丈高,荼邪道:“那洞穴在一百八十丈处,东采英,你随我来,其余人随意。”说罢走上山道。

    东采英大吃一惊,问道:“前辈为何知道我姓名?”

    荼邪自来有话直说,也不隐瞒,说道:“你是我外孙,我岂会不知?”

    那王女王母震惊无比,望向东采英,目光满是敬仰,东采英登时头晕脑胀,心脏狂跳,血液流动太急,呜地一声,又是口吐鲜血。荼邪复在他背心一拍,说道:“你中了那人一指,若非你有我血脉,早就死了。你来找我,怎地不早说一声?我刚刚睡醒,见那幽青山火光诡异,方才知觉,要是晚了半步,你小子也活不成了。”

    东采英摇头道:“我...我并非是来找你,我也不知你在这儿。”想要扯出盘蜒来,却见盘蜒朝他直使眼色,东采英哭笑不得,暗想:“军师他神神秘秘,罢了,我受他大恩,岂能负他?”

    荼邪皱眉道:“那你为何又将血滴撒入火盆?此事唯有你娘知道。你娘人呢?她还在蛇伯么?”

    东采英神情悲伤,说道:“娘亲她并未告诉过我,她......她数年前已然病死了。我那是误打误撞,无意为之。”

    荼邪陡然愣住,身子发颤,不多时便流下泪来,仰天长叹道:“我当年不让你嫁那凡人,你非要一意孤行!孩儿啊孩儿,你好苦的命!”

三十五 隐士慈悲怀狮心

    东采英心下悲伤,想起幼时丧母的情形,顷刻间也湿了双眼。

    荼邪一时情绪失控,稍露伤感,但旋即又宁定如常,说道:“你娘自小便是我行我素、顽固执拗的性子,我不让她嫁那蛇伯城的少年,她偏偏不听人劝,还与我大吵大嚷。我恼怒之下,便立誓从此不再与她相见,回到这山中隐居。想不到这一别真永不再见了。”顿了顿,又问道:“她可是被奸人害死的?”

    东采英摇头道:“娘亲患了重病,无法医治,并非为人所害。”

    荼邪又问了几句,语气平静,但脸上颓废之情却更浓了半分。

    众人行了数里路,来到山顶,只见一处幽静阴暗的洞穴,洞外有花草树木,一座木屋,洞内则有一泉清水。最奇的是,在洞中竟有火炉风箱,许多铸剑器具。

    荼邪道:“此乃你我祖先晚年所居之处,那位祖先名叫神荼,数千年前,万鬼与万仙联手,抗击一阎王大军,他为人悍勇无比,越至绝境,越擅武力,当年这峡谷中有数十万守军,最终只他一人存活。咱们族中偶有人能继承这般异状。”

    东采英遥想先祖英姿,心中豪情万丈,大为振奋,本来在他心底,一直暗以自己身份容貌自卑,但此刻遇上外祖父,听他讲述旧事,只觉得热血沸腾,一扫沮丧之情。

    荼邪道:“如今咱们一脉之中,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只有你我爷俩剩下,你小子今天也险些丢了小命。你可娶亲了没有?养娃娃了没有?”

    东采英答道:“孙儿一生忙于征战,无暇娶妻....”

    荼邪一巴掌打来,东采英被打的晕头转向,撞在石壁上,王女惊呼道:“前辈为何下此狠手?”急忙将东采英扶住。

    荼邪喝道:“你仍无子嗣,却偏偏逞强好斗,要为这两个凡人而死?你这般蠢笨,我不教训教训你,你今后不长记性,早晚会蠢死。”

    王女道:“恩公他是为了救我....”俏脸娇红,热泪盈眶,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盘蜒在旁一瞧,便知此女已对东采英有情,正应验了他卦象所道,不免暗自得意。

    东采英苦笑道:“孩儿知错了,下此定会学聪明些。”

    荼邪瞪了他一眼,又道:“光学聪明,又有何用?你功夫如此差劲,下回遇上万鬼、万仙的好手,一样难逃一死,你在此住上三天,三天之内,我传你‘狮心炼化’的功夫,只要你不算太蠢,练成之后,再有这等高手找你麻烦,至不济也能自保。”

    东采英大喜过望,急忙向荼邪磕头,荼邪任由他磕了三个,将他阻住,说道:“这功夫乃是神荼祖先所遗留,自来不存文书,全靠记忆,旁人也难以习得。”朝那王女、王母、盘蜒望来,微微皱眉,说道:“你们三个,全给我进洞去了,若敢偷听,我可要对你们不客气!”

    盘蜒朝荼邪作揖,转身远去,王母战战兢兢,微觉气恼,但无法相抗,嘴里嘟囔几句,老老实实在洞里待着。王女目光清澈,望着东采英,忽然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我叫罗芳林,你好好记得。”

    东采英吓了一跳,暗想:“她先前说这姓名非夫家不告,为何又告知于我?”回望罗芳林,见她眸中情思闪烁,满面晕红,不禁怦然心动。罗芳林眨一眨眼,入洞去了。

    荼邪拍拍他脑袋,东采英急忙收摄心神,正襟危坐。荼邪也盘膝坐下,深深喘一口气,突然间鼻中流下一道血线。东采英惊声问道:“外公,你怎么了?”

    荼邪叹道:“先前与那高手相斗,我使出巨神体来,身子坚硬,真气鼓荡,一时不至受伤,但过几个时辰,那伤势便会缓缓发作,持续十日,好在不至丧命,这也是‘狮心炼化’的妙用,可令你渡过必死之难。我已有数十年不曾使过这功夫了。”

    东采英暗自惶恐:“我以为祖父武功远胜那冥坤,谁知也胜得极险。”

    荼邪一指点向东采英胸膛,东采英呼吸一滞,猛然间鼻孔喷出一大口气来,竟激起一阵朔风,荼邪哈哈一笑,说道:“你小子天资极佳,不逊于我少年之时,可是生平不少与人争斗?”

    东采英说道:“孙儿常年在外征战,也有数十次受群敌围困,死里逃生的战例。”

    荼邪点头道:“这狮心炼化的异能,在咱们一脉之中也极为少见,你母亲便无此能耐。这功夫的精要,便是将人心中绝望、痛苦、焦躁、杀戮之意,炼化成真气,再由真气炼化成形,化作拳力、掌力、铁躯、乃至剑气,如你我这等人,遇上九死一生的逆境,往往死不甘休,非要再闹腾上一会儿,这便是天生的狮心。而狮心炼化,便是将这百折不挠的心智储藏驯化,铭记在心,真遇上强敌,可随时随地使出来。”

    东采英常常回思十几年来一场场惨烈征战,每到那时,便心神激荡,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但意欲调用这力道,却如水中捞月,往往一无所有,此刻听荼邪一说,登时有所感悟,喜道:“外公说的极是,难怪我平常总觉得有力使不出来。”

    荼邪向他说了千字口诀,要他牢牢记住,再向他缓缓详解。东采英甚是用功,花了一个时辰记住,再用一个时辰参悟,也是他与这功夫天生投缘,不多时便已领会。

    荼邪有些惋惜,说道:“若我早知你这外孙有此天赋,自打你年幼时起便传你这本事,这三十年的征战便效用倍增,你功夫也定比眼下强了十倍。唉,我脾气太倔,说不去蛇伯,便死也不踏足半步,却也耽搁了你。”

    东采英忙道:“外公为何这么说?我眼下学了,也是倍受好处。”

    荼邪一翻眼,大声道:“我说耽搁便耽搁了,你多劝什么?不成,不成,我老来糊涂,犯了大错,非要补救不可!”说罢双掌在东采英太阳穴一拂,东采英痛呼一声,顷刻间浑身剧痛,脑子似要被挤出脑袋一般。

    荼邪护住东采英心脉,让他不至于立死,又喝道:“快些运狮心炼化!”

    东采英咬牙忍耐,果然吊住一口活气,将心中诸般苦楚磨难一一转化,融入经脉,终于缓过劲儿来,随后再徐徐调养。

    荼邪道:“我方才将我心中些许戾气传入你经脉之中,虽不过是些零碎折磨,但你功力微弱,如此也可大受好处。这法子不可常用,也不可刻意为之,否则效用大减,反而不美,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

    东采英惨笑道:“外公放心,我岂会自讨苦吃?”

    荼邪道:“咱爷俩天命如此,一生少不了争斗,你将来免不了自找罪受的时候,你当借此练功,不得怠慢。”

    东采英心想:“一个军师,一个外公,这两人都总把我往火坑里推,却全是为了我好。”不免感叹遇人不淑,气运古怪。

    荼邪今日传功完毕,稍稍料理自己伤势,正欲外出捕猎,却见盘蜒背着一只大山猪、一堆野果走上山来,随后剥皮洗肉,生火烧烤,叫那罗芳林母女一道吃饭,荼邪见了,自也乐的偷懒。

    荼邪、东采英胃口已算得极大,但盘蜒更是食量惊人,与这两人争抢,一顿饭竟将山猪吃得干干净净,罗芳林二人不过吃了几口,见盘蜒相貌文雅秀气,想不到吃相这般难看,吓得不轻,将他视作食人妖怪一般。

    荼邪瞪着盘蜒,久久不语,盘蜒心下发虚,不敢多言。

    荼邪忽然问道:“孙儿,你老实回答我,可是你这军师让你来此找我的?”

    东采英犹豫片刻,斩钉截铁的说道:“外公,真是孩儿为救夫人小姐,误入此地,与军师无关。”

    盘蜒松了口气,笑道:“老前辈为何疑神疑鬼?晚辈与将军交情极好,你可别为难晚辈。”

    荼邪道:“你一见我面,便道破我的身份来历,那又是怎么回事?”

    盘蜒大吃一惊,忙道:“我瞧前辈器宇轩昂,超逸绝伦,除了荼邪前辈,真想不出仍有旁人了。”

    东采英听他这借口糟糕至极,眉头一皱,又道:“外公,军师并未说谎。”

    荼邪双眼微闭,晃了晃脑袋,忽然笑道:“很好,很好,你小子不违背诺言,很够朋友,正是我族的好子孙,这小蛇也算帮了你我大忙,想来并无恶意。”

    东采英心道:“小蛇?什么小蛇?”但也放心下来,与盘蜒对望一眼,盘蜒微微张口,口型为:“谢谢”。东采英朝他一笑,也动口道:“谢谢。”

    用餐已毕,荼邪又支开众人,传东采英“巨神拳、巨神体、巨神剑”三门功夫。那巨神拳乃是调度真气,化作巨拳,攻守一体的绝学;巨神体则为护体神功,可保人吊住真气,暂时身躯不灭,浴血奋战,最终大难不死。

    而那巨神剑并非临战时所用功夫,而是一门铸造宝剑宝刀的异术。世间能工巧匠,锻造好铁名刃之时,往往需得全神贯注,呕心沥血,将自身血气融入剑中,方得传世之作。荼邪晚年穷极无聊,便将这狮心炼化的功夫用于锻铸,他神功非凡,每锤敲击,总能贯注神力,即便所用寻常铁料,所得宝剑皆非凡物。故而在他心底,这巨神剑才是他最为得意的本事。

三十六 荣华富贵似流水

    众人在山上待了两天,至第三天晚间,东采英说道:“外公,我外出已久,若不早些回去,只怕令大伙儿忧虑,外公不如随我一道下山如何?如今天下大乱,万鬼横行,也唯有外公如此功夫,方能震慑群魔,平复乱世。”

    荼邪摇头道:“我懒得管外边的杂事,我的下落,你们也给我把嘴关紧,若走漏风声,惹人上山来烦我,定要你们都吃些苦头。”

    罗芳林嗔道:“老爷爷为何凶巴巴的?恩公是怕你老来寂寞,想要尽孝,这才诚心相邀,你说的这般决绝,岂不伤了他的心么?”

    荼邪虎目扫过她脸庞,罗芳林脸上一红,微微侧过脑袋,不敢与他对视,荼邪笑了一声,说道:“小姑娘,你可是瞧上我这外孙了?”

    东采英“啊”了一声,顿觉窘迫,那王母鼓足勇气道:“哪有此事?我闺女岂会....”

    罗芳林羞得脸若玫瑰,低声道:“恩公救我性命,小女子无以为报,这辈子愿诚心侍奉于他,只不知恩公心意如何?”

    那王母脸上变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东采英惊喜交加,却又有些难以置信,说道:“姑娘贵为天子之妹,我如何配得上你?”

    盘蜒道:“将军,此事由不得你做主,全听荼老爷子裁决。”

    荼邪大声笑道:“我正愁我这外孙不成气候,一辈子讨不得老婆,你是当今天子的亲妹妹?倒也与我外孙般配。采英,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乃当世妖仙,一身神通可谓冠绝天下,自也不怎么将凡人天子瞧在眼里,在他心中,自己外孙血统高贵,哪个女子能与他结缘,反而是那女子的福气。

    那王母脸色愁苦,说道:“孩儿,你可要慎重思量,不可轻率...他相貌....”

    罗芳林心道:“这位东采英公子形貌威风、武勇无双,又是这位屠邪铁手的孙儿,若真练成了神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救了我性命,可见此乃命中注定的姻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万不能拿不定主意。”心下坚定,朝东采英说道:“公子若不要我,我这辈子绝不他嫁。”

    东采英心头火热,喜道:“能得你青睐,乃是东某生平第一幸事。此生此世,东某宁死不负。”他生性豪迈,更不忸怩,一时感动,便将罗芳林搂如怀中,只觉这少女娇柔无比,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一般,抱得轻了,怕难传心意,抱得紧了,又怕弄疼了她。

    罗芳林虽也有少女特有的娇羞,但却远比常人坚毅大胆,柔声道:“英郎,我心中早已是你的人了。”

    那王母知罗芳林素来胆大妄为,却料不到她如此轻易便将自己交付出去,正要相劝,却听盘蜒笑道:“这位夫人,恭喜,恭喜。”

    王母心下有怨,嗔道:“这算...这算哪门子喜事...”朝荼邪一看,只得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盘蜒说道:“我家东采英公子手握雄兵十万,不久前以多胜少,连败北妖两阵,领军杀敌逾超二十万,端的是威震当世,风头正劲,放眼天下英雄,只怕无人能出其右。而这位荼老前辈又是他的外公,有他撑腰,将来无论有多大难题,必能化险为夷,如履平地一般。而他为这位姑娘出生入死,全不顾自身性命,这等人品侠义,岂非天下少女梦寐以求的佳偶?”

    荼邪虽不想管凡间闲事,但眼下为促成外孙佳缘,也不得不先说些好话,遂笑道:“正是如此,我心疼外孙,自然连孙媳妇儿一道疼爱,今后两人有何不顺,尽管找我,我必出手相助。”心下却想:“今后老子警醒一些,见亲戚上门,拿小事烦我,便脚底抹油,远远逃开,料来他们也找不着我。”

    王母被盘蜒、荼邪一劝,不禁心动,暗道:“他们所说倒也不差,蛇伯城主,确配得上我这女儿。更何况他还有这地仙做倚仗?”当即转怒为喜,笑道:“我怎会反对,正要替两个小辈欢喜呢。”

    罗芳林、东采奇心花怒放,先向荼邪磕头,再向王母拜倒,正要站起,盘蜒却挺起肚子,嚷道:“我煞费苦心,替你俩安排这段缘分,怎地不拜拜我这媒人?”

    东采奇哈哈一笑,当真要拜,罗芳林嗔道:“要我拜你可以,但你与我夫妇二人同辈,拜完之后,岂能不给赏钱?”

    盘蜒脸上变色,惨叫道:“免了,免了!”身形一闪,匆匆跑远,想来是怕极了罗芳林讹钱的本事。夫妇两人不禁莞尔,相视而笑。

    当夜荼邪便让出小屋,让夫妇二人洞·房,那王母心疼女儿,只觉这小屋太过粗陋,不断抱怨,但罗芳林却全不介意,反而甚是满意。盘蜒想要挨到小屋窗下偷听,被荼邪一瞪,不敢动弹,但夜深之后,那小屋震动不休,传来男·欢·女·爱之声,王母满脸通红,盘蜒嗤嗤偷笑,荼邪更是笑歪了嘴。

    再过半个时辰,响声方消,盘蜒虚弱说道:“我....我去撒尿.....”脚步发虚,软绵绵的朝后山走去,王母怒道:“你这人心里好生肮脏!想要去做那坏事么?”

    盘蜒茫然道:“夫人在说什么?我去方便,又是什么坏事了?”

    王母“哼”了一声,说道:“你心里想些什么,我心知肚明,清楚得很,你心头有火,想要...动手发泄...”

    盘蜒肃然起敬,说道:“原来夫人如此渊博,竟连此事也知道?莫非陛下曾也...有此雅兴么?”

    王母气往上冲,但此事难以启齿,又重重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理睬。

    盘蜒笑了一声,来到后山,对树撒尿,刚刚解决大事,就听头顶有人叹了一声。

    盘蜒大骇,身躯一阵抖动,抬头一瞧,见荼邪坐在山坡之上,双眼冷漠,望着盘蜒。盘蜒羞涩说道:“晚间风大,我这小兄弟遇冷...收缩,瞧来有些小了,上不了台面,让老爷子见笑,见笑。老爷子胯间神龙,自然是旷世神器了?为何不去让那王母尝尝滋味儿,反而找我炫耀......”

    他正胡说八道,污言秽语,那荼邪从腰间拔出一柄剑来,朝下一扔,一声轻响,刺入山岩,直至没柄。这山岩受风吹雨打,内含矿藏,坚硬如铁,但在这宝剑锋刃之前竟有如豆腐。

    盘蜒寒毛直竖,说道:“老爷子抛下剑来,想要我自宫么?这倒也并无不可,只是自宫之后,可有什么神功传授?”

    荼邪冷冷说道:“你骗得了旁人,却瞒不过我,你可是贪魂蚺么?”

    盘蜒登时默然,神色落寞,愣了许久,拾起长剑,此剑外观如同流水,剑身成灰,银光闪烁,刻有纹路,仿佛浪花一般。

    荼邪道:“贪魂蚺受食欲驱使,一旦失控,心魂皆丧,什么恶行都做得出来。我生平杀过贪魂蚺,也知你们心中痛苦,更遇上过一些平素良善之辈。”

    盘蜒抬起头来,神情悲愤,说道:“我受生性驱使,无法自控,于我而言,那也算不得什么恶行。你好了不起么?自以为无所不知,却又怎知道那‘痛苦’之烈?”

    荼邪神功震慑天下,屠魔无数,而盘蜒本领低微,此时竟敢顶撞于他,可谓胆大包天,但盘蜒心头大乱,顷刻间万事不顾,豁出去了。

    荼邪沉吟片刻,笑道:“不错,我只不过略有耳闻,却不知贪魂蚺来历底细。”指了指那柄剑,说道:“此剑名曰‘妙水’,乃是我生平最铸剑中翘楚,你帮我外孙良多,我岂能不知?这柄剑便赠送于你。”

    盘蜒愣在当场,良久之后,低声道:“多谢。”

    荼邪道:“但你今后若对我外孙不利,被我知道,我必将你打成肉泥,尸骨无存,哪怕你脑中小蛇,我也一并揪出来宰了,非要你万劫不复,死不超生。”他知道贪魂蚺常常害人无数,委实放心不下,故而出言警告,用词极为严厉。

    盘蜒心头火起,双手负在背后,更不理睬,大步而去,模样极为威风,谁知走了几步,裤袋未扎,裤腿滑落,他脚下拌蒜,痛呼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荼邪瞧得直乐,说道:“就你这般蠢笨,又岂能害得了我外孙?哈哈,哈哈!我又何必杞人忧天?”大笑声中,山上狂风呼啸,登时人影全无。

    盘蜒爬起身来,骂骂咧咧,回到洞穴中,闷头就睡,到了次日清晨,东采英夫妇从屋中走出,神态甜蜜,如泡在蜜糖中一般,东采英见盘蜒鼻青脸肿,吃了一惊,问道:“军师昨夜可是摔跤了?怎地变成这般模样?”

    盘蜒恶人先告状,说道:“你那外公,好不像话,我正在树前方便,他非要盯着我瞧,我心里一慌,脚下一滑,就摔成这猪头狗脸....”

    罗芳林全然不信,见王母已然起身,问道:“娘,外公人呢?”

    王母茫然四顾,自也全无头绪,四人找了一圈,竟全无荼邪身影,东采英一转眼,见木屋后的花园中插了一柄剑,旁有刻字,曰:‘宝剑赠孙媳,剑名曰‘荣华’。”

    罗芳林惊呼一声,将宝剑拔出,见剑身小巧,剑锋如水晶般透明,却又锋锐至极,不由得感激涕零,说道:“外公他不想再见咱们,却又送我这柄荣华宝剑。”

    东采英与罗芳林携手跪下,朝那山洞连磕三个响头,随即恋恋不舍离了此地,并肩下山而去。

三十七 一朝封侯天降喜

    四人由盘蜒领路,离了峡谷,也是他们运气极佳,在林间竟找到一群狂奔的野马。

    这三日之内,荼邪除了传授东采英狮心炼化的功夫之外,随口讲述,皆是极深奥的武学道理,东采英非但真气倍增,身法眼力皆大有长进,疾奔几步,竟赶上野马,一一驯服,毫不费力。

    那王母不会骑马,罗芳林便与母亲同骑,东采英自己与盘蜒分骑两匹,稳稳当当,不急不忙,行了三天路程,顺利抵达莲国都城。

    众人见东采英回来,无不惊喜万分,待见他救回王母王女,更是狂喜无比。

    莲国国主莲桑见东采英与罗芳林相依相偎,好的蜜里调油,心中嘀咕,小心翼翼的询问,东采英满心骄傲,朗声道:“承蒙王女青睐,我与她已结为夫妻了。”

    百官一听,尽皆哗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见两人如此恩爱,想来是两情相悦,而那王母更无半分不满,方才放心下来,诚心向两人祝贺。

    莲桑感念东采英救命之恩,遂补办婚礼大典,替两人轰轰烈烈庆贺一番,全城百姓历经战火,更喜庆典,无不华服彩衣,载歌载舞,上街游乐庆祝,满城皆喜气洋洋,纵情享乐。

    那王母见东采英受全城百姓敬拜,仿佛大圣大贤一般,心中仅剩的一丝不满终于烟消云散,罗芳林更是深感自豪,暗赞自己眼光独到。

    过了数日,莲桑说道:“两位若愿留在此城,我定修建宫殿,让两位住的舒适,若两位不愿久居,我当禀明天子,天子定有封赏。”

    东采英谢道:“我与林儿之事,必须禀明圣上,还请国君修书一封,我当亲自与芳林送去。”

    莲桑当即应允,正思虑如何起笔,恰在此时,有侍卫来报,曰:“请莲国国主、蛇伯城主一同迎接天子御使。”

    两人皆感惊讶,急忙迎了出去,只见一俊秀幼童趾高气昂的坐在太师椅上,手持一卷黄缎,张千峰坐在下首相陪,盘蜒则坐在斜对面,敛容肃颜,直如饱学宿儒。

    那幼童与东采英一照面,齐声惊呼起来,东采英认得这幼童正是那飞天遁地的千灵子。

    千灵子大声道:“原来是你!你果然是蛇伯城主,并未骗我!我听张千峰说:你已讨了王女做老婆了?”

    东采英躬身笑道:“若非仙家替咱们挡住那冥坤,我夫妇二人早已落入其手,绝无今日好事,仙家大恩,我等无片刻或忘。”

    千灵子道:“天子小儿已得知你大胜群妖,解了莲国之围,甚是欢喜。其余各国的笨蛋皆不像话,与万鬼妖军打一场,败一场,连战连败,溃不成军,也唯有你取得大捷。如今你又成了天子妹夫,天子尚不知情,你更当随我去见他一见。”

    说罢抖开卷轴,念诵上谕,大意为:“莲国国君莲桑、蛇伯城主东采英,御敌有功,保全家国,圣心甚慰,特赐东采英侯爵之位,如今正集结诸侯,欲与万鬼决战,还请速来玄鼓城会盟。”

    东采英这些时日喜事接连上门,顷刻间竟如在梦中,全不信自己会这般好运,千灵子怒道:“你小子装什么蒜?还不快大哭大笑?好好高兴高兴?”

    东采英与莲桑一齐跪下道谢,东采英问道:“天子为何不留在云景都城,非要万里迢迢赶至前线?如此岂不危险么?”

    千灵子摇头道:“我见过这小天子,这小子心中满是雄心壮志,总想着什么‘千古一帝’,‘流芳后世’,自个儿也喜欢舞刀弄剑,哼哼,但在我万仙面前,岂不是班门弄斧么?但我万仙与他总是一边的,万鬼入侵,事关天下气运,我万仙自也不能袖手旁观。”

    莲桑听千灵子口中对当今圣上颇为不敬,不敢接口,东采英则颇为忧虑,问道:“若咱们贸然聚集,则边境诸国守御薄弱,万一众妖分散游击,咱们岂不是作茧自缚么?”

    千灵子哈哈笑道:“你小子倒也懂些兵法,但小天子身边也并非全是蠢人,咱们得到消息,万鬼大军也正集结,兵力过百万,聚在寒谷城外,此城乃边境诸国国境连线正中,它们定是要大举进犯了。”

    东采英恍然大悟,说道:“那事不宜迟,咱们当速速率军前往。”

    莲桑年纪大了,不久前刚刚熬过灭国之厄,此刻想起,兀自心有余悸,半点不想奔赴前线,他眼珠一转,咳嗽几声,面露苦涩,说道:“老夫先前率军作战,受了些伤,老骨头这会儿还痛的厉害,只怕...只怕无法远行。反正东侯与老夫乃是同盟挚友,不分彼此,还请东侯率我莲国八万大军,代我前去支援。老夫不堪重用,委实愧对天子厚望,唉,真是老而无用,死不足惜。”

    东采英信以为真,忙道:“国君何必自责?圣上必不见怪。”当即传令下去,蛇伯四万兵将,莲国八万军队,在一日内整装待发,后日一早,立即出城,赶赴战场。

    千灵子又吵着要见王母王女,东采英忙请二人出来相见,千灵子见两人平安无事,容色如常,这才点头道:“原来你二人并非被这东侯胁迫,那我也算放心了。”

    罗芳林皱眉道:“就算你是仙家,如说我相公坏话,我一样不会甘休”

    千灵子一拂袖袍,说道:“妇人蠢笨,我不与你一般见识。”竟就此走出大殿,此人全然不懂礼数,兴之所至,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真如未长大的幼童一般。

    他来到殿外,翻身坐上那飞猴,见张千峰出来恭送,又道:“千峰师侄,我听说你与召开元、于步甲两人打斗,用阴谋诡计胜了这二人,此事可是真的?”

    张千峰昂然道:“启禀师叔,千峰心性如何,那二人口碑怎样,真相究竟怎般,师叔定然心中有数,浊者自浊,清者自清,千峰也不愿多言掩饰,逞口舌之便。”

    千灵子笑道:“好一个‘清者自清’。”突然间手掌一翻,金剑探出,剑气如矛,刺向张千峰。

    张千峰陡然间长剑出鞘,只守不攻,转剑阻挡,两人内力一撞,张千峰气血翻涌,足下腾腾连退,方才拿椿站定。

    千灵子目露惊讶,说道:“你内力果然不错,我这一剑,满拟让你摔得满头大包,哭丧着脸,谁知你还能站得住?”

    张千峰得盘蜒指点,驱逐吐纳时种种妄念,这些时日,内力又有增长,虽仍与千灵子天差地远,但却远超千灵子意料。

    张千峰以为千灵子有意责罚,跪地说道:“师叔明鉴,召、于二人之事,千峰并无过错。”

    千灵子双手交叉胸前,颐指气使的说道:“孰是孰非,我自然清清楚楚,但那两人是四阶层‘飞空’的弟子,你不过是三阶层‘渡舟’的小儿。你单凭一人,却接连将这二人打得抱怨不休,我心中好奇,便想试试你的功夫罢了。不错,不错,虽比我还差得远,但胜过那两个杂毛,却又绰绰有余了。”

    张千峰放下心来,说道:“师叔,千峰万万不敢妄自尊大,逾越阶序。”

    千灵子“哈”地一声,说道:“便是妄自尊大,又能如何?万仙之中,只要有本事,便不怕不能出头,你明年快些赶考赴会,让那两个杂毛瞧瞧厉害。”说罢一拍飞猴,那飞猴此刻又神气活现,精神十足,霎时飞的老高,虎虎声中,飞的没了影。

    东采英走上前来,笑道:“大哥,你这位师叔脾气古怪,样貌弱小,但一手剑法当真出神入化,正是不可貌相,深不可测。”

    张千峰皱眉道:“但真如你们所说,那冥坤身怀秘术,一旦施展,连这位师叔都抵挡不住,那局面便极为不利。”

    东采英说道:“千灵子前辈定已禀告万仙宗主,那万仙门六层‘破云’的高手定会倾巢而出,料来也不用怕什么冥坤。”

    张千峰想想也是,心中稍安,他早听闻东采英得了奇遇,功夫又有进益,也想一探究竟,问了几句,出手一试,果然知觉他内力大进,仅比自己稍逊一筹,更胜过那召开元、于步甲,他深替东采英高兴,说道:“贤弟有此功夫,将来到了战场之上,我再也不用替你担心。”

    东采英惆怅说道:“只是这功夫须得出生入死,饱受苦难,才能有所突破,看来我是天生遭罪的命。”

    张千峰莞尔笑道:“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武学至理,非苦练而不可得,你我兄弟正当共勉。”

    东采英尚有要事,遂向张千峰告辞,回到军营,指挥整备,调动兵马,操练新兵,又召见莲国大军,结识诸将,等忙碌已毕,又得回宫殿中陪娇妻,睡到一半,再被铁齿、鹿宁等人叫醒,说要商议军情,当真不可开交,全无余裕。

    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已然是深更半夜,他从军营返回,走过长廊宫门,却见盘蜒昂首而立,手扶栏杆,遥望明月。

    东采英喜道:“军师,你怎地也不去睡?晚上在宫里捉鬼么?”

    盘蜒吟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只不意将军也起来夜行,可是老婆索要过度了么,吃不大消,故而潜逃至此么?”

    东采英笑骂道:“什么玩意儿?她还嫌我力气太大,叫苦不迭了呢。”

    盘蜒道:“唉,在下身为军师,岂能不替将军解忧?在下有一缩·阳之法,可传授将军,以解夫人之苦。”

三十八 黄袍割袖保性命

    东采英心中好笑,但装作发怒道:“好你个军师,你竟有这等害人的法子?你老实招来,你用此法害过多少人了?”一边说笑,一边走到盘蜒身旁,盘蜒侧脸看了看他,旋即又凝视夜空。

    东采英忽然感慨万千,说道:“军师,我东采英生平从不求仙拜佛,连蛇伯旧习也一直不屑一顾,但遇上你之后,我才知道天道茫茫,万事或许皆有定数。若不是你指点迷津,我早被众妖剿灭,更谈不上如今习得神功、封侯娶妻了。林儿一直管我叫恩公,然则在我心中,你才是真正的大恩人。”

    盘蜒淡淡说道:“天下岂有不散的筵席?等这兵祸一过,便是你我分别之时。”

    东采英当时心血来潮,欲拜盘蜒为军师,曾听他说起终将辞别之事,那会儿他一口答应下来,原以为不过是盘蜒谦逊之辞,想不到如今大事将成,富贵在手,盘蜒竟又提起此事,顷刻之间,东采英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

    盘蜒道:“将军莫非不允么?”

    东采英急道:“军师助我良多,我大恩未报,怎能答应?”

    盘蜒道:“我接连泄露天机、预料大事,若长久如此逆天而为,只怕会招来灾祸。我最多再帮将军一回,此后便无法再顾及将军,留在此处,也只能吃干饭,不干活,当个吃闲饭的懒汉了。”

    东采英愣了半晌,蓦然哈哈笑道:“军师啊军师,我不让你走,并非是贪图你那才干,而是打从心底里与你投缘,只要你留在军中,我管你一辈子不愁吃喝,花天酒地,你便是不再出半分力气,我也瞧着欢喜,更何况我一身富贵全是拜你所赐。”

    盘蜒见他情真意切,所说确是肺腑之言,不禁稍觉感动,但他心意已决,说道:“如我所料不错,北妖兵祸,不久必退,此后便是多年的太平天下,偶尔有小打小闹,但也无关大局。我虽可占卜天象,终究怕天劫扰我,因而打算投奔万仙,寻求渡劫之法。”

    东采英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军师志向远大,想要谋求成仙么?既然如此,我岂敢阻拦?将来军师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使唤我,哪怕我老的走不动路,一样听军师差遣,绝无还价。”

    盘蜒道:“倒也不必将来叨扰于你,眼下便有一桩小事,还当请你去办。”

    东采英当即说道:“军师尽管直说,我掏心掏肺,也要替你办成。”

    盘蜒道:“此去与万鬼众妖决战,你可再立一大功,从此以后,必受天子器重,可谓言出必允。你当求天子驱逐当今俦国君主,扶陆扬明继任侯爵之位,从此你蛇伯与俦国结为姻亲同盟,彼此相助。”

    东采英笑道:“军师,这本就是我答应陆家姐弟之事,哪能不办得妥当?这事太过容易,做不得数,我仍欠你恩情未报,你将来记得千万讨还。”

    盘蜒忽然陷入沉默,久久不发一语。东采英悄悄一望,见盘蜒双目如蛇,抿嘴微笑,黑暗之中,似乎有一张黑色的幕布,将盘蜒遮住,让他被神秘莫测的阴影笼罩,令他笑容如同鬼蜮,东采英瞧得冷汗直冒,一时竟有些惶恐不安。

    盘蜒说道:“不久之后,我会问你借两千骑兵,全听我差遣,这骑兵我今后会还你,一个都少不了,还望将军答应。”

    东采英笑道:“自然答应,自然答应,不知军师要用这人马做什么?可是要劫富济贫?两千够用吗?如若不够,我麾下军马全听军师差遣。”

    盘蜒道:“空闺幽冷,莫负佳人,今夜我所言已尽,就此告辞。”说罢拱一拱手,转身远去,披风飘扬,长袍如水,相貌英俊,举止潇洒,气度超然如仙,东采英愣愣张看,心中涌出无尽敬意。

    谁知走了两步,盘蜒被长袍一绊,啊呀一声,骨碌碌滚了起来,竟从阶梯上滚落下去,身法之圆滑顺溜,直是罕见罕闻。

    东采英哈哈大笑,想去上前搀扶,盘蜒自觉颜面无光,早就灰溜溜的跑远了。

    次日依旧忙碌,到第三天早晨,大军召集完毕,物资齐整,养足精神,东采英当即下令启程,沿大道,穿原野,行向玄鼓城。

    那玄鼓城地处平原山地交汇处,离北境诸国不远,易守难攻,土地肥沃,物产丰饶,百姓众多,民好农蚕,可屯兵百万,端的是兵家必争之地。东采英打算直入城池,与诸侯齐聚,共朝天子,立誓结盟,但盘蜒指着地图,说道:“将军可先前往此城西北的‘黄袍城’。必有所获。”

    东采英问道:“这一来一去,最快又得两日,可别误了天子定下的期限。”

    盘蜒笑道:“将军有所不知,天子就在那边,此去乃是捷径。如去的晚了,天子性命难保。”

    东采英登时骇然,问道:“将军,卦象这么说的?”

    盘蜒说道:“卦象言道:‘匆立之帐,晚则不保’,可解为天子临时在那黄袍城立帐,却又被妖军围困。”

    东采英早领教过盘蜒占卜神效,哪里有半分怀疑?立时传令下去,大军调转方向,全速行向黄袍城。

    赶了约莫大半天路程,途中并无异状,众将士皆将信将疑,暗想:“将军可是又听了军师神棍言论,带咱们随处乱跑了?”

    至当日黄昏时分,突见远处有一人一马疾奔而来,那人一见大军,立时转向,行色匆匆,逃向东面。那斑圆乃是先锋,呼啸一声,纵马追去,不多时便将那人止住,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奔逃?”

    那人见斑圆一张豹脸,又惊又怒,一斧子朝斑圆劈来,斑圆双剑圈转,嗤地一声,点中那人穴道,他武学深湛,剑上附有真气,以剑点穴,不伤皮肤。

    斑圆正要逼问,但东采英已然赶至,说道:“我乃蛇伯城城主东采英,这位将军是我麾下大将斑圆。这位好汉又是何人?”

    那人本已绝望,听东采英所言,当真喜出望外,也是病急乱求医,大声道:“我乃天子麾下骁骑右将军雨蒙,天子他在黄袍城被十万大军围困,我突围出来报信,侯爷速速去救!”

    东采英倍感焦急,暗想:“真给军师料中了?”问道:“圣上为何去了那黄袍城?”

    雨蒙急道:“圣上恼诸侯屡战屡败,他....他急于给北妖一个下马威,听闻黄袍城寨左近常有妖军抢掠,遂率五万人马奇袭过去,虽大败敌军,岂料....岂料北妖认出他旗帜,迅速调动大军,几个时辰之内便将黄袍城团团围住。”

    东采英当即喊道:“天子有难,急速行军!”声音如同数头狮子怒吼,震动旷野,大军前后皆闻,哪里还敢耽搁?当即斑圆、东采英率先冲出,后军紧随不坠,这一番奔行虽快,但前后有序,队形紧密,骑兵方阵更是丝毫不乱,足见东采英布阵有方,安排得当。

    只一盏茶功夫,已来到黄袍城外,只见战场上人群密布,战甲如云,战马如江,残尸断肢体遍布,各处皆有火光,而空中乌云滚滚,似有无数冤魂升空。

    那黄袍城乃是一城寨,城坚强厚,足以据守,但此时也已危险万分。

    东采英下令冲锋,喊道:“蛇伯城东采英前来救驾!”率先杀了进去,使出巨神拳法,咚咚两声,当者立毙,随后蛇伯骑兵如洪水般涌入,所到之处,立时拼死相斗,杀的血流成河。

    众妖军久闻蛇伯城勇将之名,闻言只觉大难临头,此时再度被敌人扰乱后方,立时荒乱散漫,大见薄弱。

    但此军妖将治军有方,临危不乱,他喊了几声,聚集数股兵力,暂且从城下撤离,迂回侧方,反而向东采英杀了过来,嘴里喊道:“这人必是蛇伯城主,先将他杀了!”

    刹那之间,有数十个妖国巨怪朝东采英冲了过去,各个儿一丈高矮,手持巨斧铁锤,转动起来,如狂风巨浪一般。东采英毫不畏惧,铁拳击出,先重创一人,躲过斧砍锤击,猛然一窜,跳至那巨怪头顶,一肘子将他脑袋打的缩入颈部。

    东采英一招得手,热血上涌,就在这时,有一狼牙棒砸向东采英脑袋,东采英大喝一声,使出巨神体来,顷刻间身躯高涨,将那狼牙棒震碎,再出一拳,将那妖怪打飞出去,撞入敌军,咔嚓咔擦数声,压断数人骨头。

    人群中一道身影闪动,红光绕了一圈,斩下数个巨怪头颅,东采英见是张千峰,长啸一声,向他招呼。张千峰点了点头,双掌风起云涌,罡气广罩,砰砰声中,将眼前七、八个敌人毙于掌下。

    不久之前,张千峰误入妖军包围,急于突破,不吝于使出这‘天琴云弦掌’的绝学,以至于内力转眼告罄。但此时他身处友军之中,知道不必留力,故而使尽本领,要先杀的敌人心惊胆战,相助友军得势。

    这兄弟两人并肩作战,各自勇不可当,身影所至,如马蹄踏草,敌人一触既溃,东采英麾下四大妖将也各个儿如洪水猛兽,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而东采英虽锐气正盛,头脑却不失冷静,辨别局势,常常找士兵奔走传令,冲击敌军软肋。

    众妖军极为顽强,如此厮杀了一个时辰,双方皆有伤亡,但终于败下阵来,那领头妖将聚集残兵,离了城寨,东采英追了一阵,勒令鸣金收兵。

三十九 天子至尊窝囊气

    黄袍城中守军见救星英勇无比,气震山河,那妖军如此残暴,竟也难敌这大军猛攻,委实惊喜异常,一时竟各个儿如痴如狂。

    那雨蒙将军走出蛇伯大军,喊道:“刘将军,这位是蛇伯城东采英东城主,快些打开城门,咱们这就将陛下带离此地!”

    东采英翻身下马,上前几步,说道:“微臣在此恭迎陛下圣驾!”

    那刘将军咳嗽一声,心想:“这东采英这些时日名头好大,想来不是善茬,我岂能不挫挫他的锐气?”摆出一副高官派头,慢条斯理的说道:“且让他等着,我去向陛下禀告一声。”

    城外众将皆有些恼怒,想道:“咱们出生入死,好不容易逐走这许多妖军,你还向咱们摆谱?”但想到城内乃是当今天子,只能忍耐火气。

    盘蜒找来一人,命那人喊道:“启禀城主,北方又有军情,似又有妖军聚集,数量更为庞大。”

    东采英见盘蜒笑眯眯的,立时猜到他用意,装作惶急模样,大喊道:“这如何是好?咱们千里奔波,已不堪重负,只怕守不住此处了。”

    刘将军大骇之下,脚下生风,手足并用,跌跌撞撞去见天子,过了半柱香功夫,城门敞开,众卫士簇拥之下,一金甲金盔的少年人走了出来,神情激动,又有些忧虑,东采英立时率众人跪倒,齐声道:“末将参见陛下!”喊声如雷,数里可闻。

    那少年人正是当今天子,姓罗,叫罗蟠,如今二十多岁,他少年心性,平日里受文武百官吹捧颂扬,颇有些自以为是,这一个月来接连听闻诸侯大败的消息,心中恼恨,极渴望率军取胜,彰显自己贤能英明,不久前令诸侯盟会,自己率先赶至玄鼓城,听到此处有妖军出没,有心一显身手,遂指挥大军出城打仗,不料太过张扬,反而陷入妖军包围,险些兵败受缚。

    此刻他得了东采英相救,自然感激至极,但顾及身份,却又有些不甘,因而心境颇为复杂,虽然喜悦轻松,却也羞愧恼恨。他稍一犹豫,毕竟喜大于忧,走到东采英面前,将他扶起,亲切问道:“你便是我那便宜妹夫东采英么?”

    东采英大惊失色,惭愧说道:“微臣...微臣自作主张,罪该万死。”

    罗蟠笑道:“我听那位千灵子仙家说了,我那妹妹是心甘情愿,我娘也甚是欢喜,我哪里会怪罪于你?她自小便是这等任性妄为的性子,我也管不了她。今夜你立下这等大功,加之先前几番大捷,真乃我朝第一猛将。”

    东采英心下欢喜,暗想:“天子拍我马屁,我稍不留神,便被拍的飞上了天。”当即收摄心神,不敢骄纵,仍低头道:“能得皇上盛赞,微臣死而无憾了。”

    盘蜒忽然道:“陛下,我家将军纵然有真才实学,但论此战功劳,却是连陛下一成都没有的。”

    众人闻言一奇,都想:“这人是谁?马屁拍的如此恶心?”唯独张千峰、东采英知他性子,生怕他暗中讽刺,出言挑衅,心中皆忐忑不安。

    罗蟠奇道:“为何你说我功劳极大?”

    盘蜒道:“陛下这一招妙计,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知身份尊贵,心怀无上勇气,自入险境,引得众妖自投罗网,纷纷围攻。而陛下身居孤城,面对十倍敌军,兀自指挥若定,守御森严,全然不落下风。我家将军得知陛下英勇,深受感动,哪里敢不全力来救?陛下既然已拖住敌人主力,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我家将军从后包抄,自然能轻易取胜,这也是沾了陛下的光。将军,你说我这话对不对?”

    东采英为人大大咧咧,也非自命清高之人,兼之对盘蜒言听计从,这时见他大拍马屁,怎能不顺其意?立时附和道:“哪里有半分不对?我是半点功劳都没有的,全赖陛下神机妙算。”

    两人一搭一档,这一番歌功颂德,颇合乎情理,如扮蜜糖浆,甜腻至极,只将罗蟠说的飘然欲仙,骨头酥软,心中不快顿时灰飞烟灭,对东采英更是好感倍增,不由大笑起来,说道:“我只是....随心行事罢了,也非...事先谋划。”

    盘蜒大呼道:“这叫信手拈来,无心偶得,乃是古今兵法中最高境界。皇上兵法娴熟,倒也罢了,最难得是这天佑气运,我家将军途中迷路,误打误撞的赶到这儿来,无意中与陛下会师,终于促成此功。陛下蒙天眷顾,这江山如铁桶似的,群妖再如何蹦跶,又如何能敌得过陛下兵威?”

    罗蟠信以为真,喜得红光满面,点头道:“很好,很好。东城主,上天引你我相聚,可见对我二人有极大期望,回去之后,我便封你为公爵,君臣携手,扫荡群魔。”

    东采英喜出望外,连声称谢,却又真怕妖军重整旗鼓,劝罗蟠早些撤军。罗蟠点头称是,命人备马拉车,即刻撤离此地。

    再行一天功夫,终于抵达玄鼓城外,只见此城围墙高耸,塔楼崇立,依山而建,庞大而古老,如同玄武扛岳,俾睨万里。城中守将见天子旗帜,早早打开城门,城主率众出门跪拜,大声道:“陛下,你迟迟不归,臣不敢擅离职守,不敢去找你,但委实忧心忡忡,几夜未眠了。”

    原来罗蟠出城前曾放豪言,要此城城主莫要跟来,这城主不过是一伯爵,岂敢违命?但这几天却无一夜入寐。

    东采英见罗蟠脸色冷淡,抢先说道:“陛下率咱们打了一场大胜仗,杀敌无数,扬威天下,自无需你们相救。”

    那城主哪里敢不信?磕头道:“陛下神武,但还快请入城休息。”

    罗蟠苦等这城主救援不来,本有心问责,听东采英这么一说,想道:“不错,如今用人之际,我不可轻易动摇军心,再说了,我此去打了胜仗,正该高兴,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于是点头说道:“东城主劳苦功高,寡人对他极为倚仗,你让他麾下大军驻扎在城南东流湖畔,取十万黄金、五百头牛羊,千坛美酒犒劳。”

    众将听得如此重赏,无不欢喜,高声欢呼谢恩。

    罗蟠领众人来到宫殿,恰好此时罗芳林、王母、陆振英、陆扬明、东采奇、东采凤等人总算赶到玄鼓城,罗蟠不召见其余诸侯,先会见东采英一行人。

    王母嗔道:“孩儿,你派那两位万仙仙长将我与女儿带离莲国都城,却险些害了我二人。若非贤婿相救,咱们母子又岂能再见?”

    罗蟠听她说起途中经历,更是后怕,愈发惊愕,说道:“原来东城主便是昔日那位大英雄屠邪铁手的外孙,无怪乎神功如此惊人。你在短短数月之内,先于蛇伯雪地中大败妖军,又解了莲国城围,救下寡人母亲妹妹,此刻又...又与寡人携手退敌,际遇之奇,功劳之大,真可谓如有神助。”

    东采英朝盘蜒眨眨眼,笑道:“我有奇人相助,倒是半点不假。”

    盘蜒回瞪他一眼,要他不可声张,东采英想起约定,只得忍耐不语。

    罗蟠又对罗芳林道:“妹妹,我原先怪你先斩后奏,急着嫁人,本担心你是上当受骗呢,此刻一瞧,才知你为何如此心急火燎,要嫁给东城主,否则以他这等人才,城中美女一拥而上,你哪能捷足先登?”

    罗芳林极有信心,傲然道:“那些胭脂俗粉,岂能与我相比?不信你问问我夫君?”

    东采英说道:“夫人待我情深意重,肯嫁于我,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罗蟠又取笑几句,望向陆振英,见她气度超然,美貌绝伦,远远胜过旁人,顿生倾慕,奇道:“这位姑娘又是何人?可是这位东将军的妹妹?”

    陆振英拉着陆扬明的手,走到罗蟠面前,盈盈拜倒,说道:“小女子与家弟出生俦国,乃俦国国君子女,一年之前,受奸人迫害,只得投奔蛇伯城主,蒙东采英城主救助,才能来此见到陛下。”

    罗蟠早听说俦国叛乱之事,但此乃诸侯家务,他贵为王室,虽可号令诸侯,但实则国中兵力未必能胜过诸侯大国,是以一直未曾阻挠,反而有意安抚,赐那俦国篡位者爵位。此时闻言,登时想起此事,神色怜悯,叹息道:“真苦了你二位,两位放心,在我这里,绝无人能伤得了二位。”

    东采英霍然站起,走到陆扬明身旁,跪倒在地,恳求道:“陛下,当今俦国国君实乃叛逆,以下犯上,以客欺主,实乃罪大恶极,只求陛下首肯,将俦国之地、侯爵之位,赐还这位陆扬明公子。”

    罗蟠自诩为英主,心中自有公道,又对东采英极为看重,听他所言,心中生出同情之意,更想起当今俦国国君不遵自己号令,联合郭国,向蛇伯寻衅发兵,不禁深感不满,当即说道:“那俦国君主如今就在城内,但却一直不曾来见我,此人犯下大罪,我为天下共主,岂能轻饶?两位放心,我必会妥善处置。”

    陆振英与陆扬明闻言大喜,齐声泣道:“多谢陛下主持正义,我二人永世铭记在心。”

    罗蟠虽非好色之徒,但喜好美人,乃天下男子天性,仔细打量陆振英,越看越心惊脑热,想要当场求亲,可他早有正室,也不缺妃子,不得旁人做媒,却也无法厚颜启齿,只得苦苦忍耐。

四十 金池聚会龙抬头

    不久之后,东采英起身告辞,罗蟠也不挽留,回到宫中,招来几位心腹大臣,问询捉拿俦君之事,有一老臣劝道:“陛下,大战将至,不可仓促生变。俦国.军虽人数不多,一旦哗变,却也不是小事。”

    罗蟠皱眉道:“但陆家公子乃正统,当今俦侯乃篡者,他与东采英以此相求,我岂能不答应?更何况那东采英曾救我性命。”

    在他心中,更为重要之事,乃是讨得陆振英欢心,等大事一成,他借此向她求婚,料来她推却不得。

    众臣知这位天子年轻心热,颇为正直公道,一旦下定决心,不可更改,更何况此事利大于弊,又有一大臣道:“既然如此,陛下可明日召集诸侯,聚于金顶池畔,当众将俦侯捉了下狱,令东采英掌控俦国大军。”

    罗蟠笑道:“妙计,妙计,就照爱卿说的办。”心里想象陆振英欢笑如芍,投怀送抱的场景,不禁微笑起来。

    .....

    陆振英得了罗蟠许诺,知道弟弟复位在即,心中颇为喜悦,回到营中,连声向东采英谢恩,东采英说道:“陆姑娘说的什么话来?这事儿不早商量好了么?我不过帮忙一劝,哪里有半分功劳?”

    陆振英动容道:“若非城主英雄盖世,立下古今罕有的大功,我姐弟二人绝不能上达天听,有此复兴良机。”

    东采英指着陆扬明道:“陆公子,当年你答应娶我那妹妹采凤,却也不可抵赖,咱们两家从此便是姻亲,当和和睦睦,齐心协力才是。”

    陆扬明小脸通红,羞涩说道:“我自然....自然求之不得。”他年纪还小,自不懂男女之情,但想起从今往后,那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便是自己妻子,不禁怦然心动,两人名分早定,只是诸事忙乱,一直无暇顾及,此刻东采英重提,他才又想了起来。

    陆振英笑道:“此事对我陆家有利,也是我姐弟二人亏欠城主的。”

    东采英摇头道:“第一,此事互利互惠,谈不上谁欠谁亏。第二,是你那义兄、我那军师一手促成此亲,你我都该好好谢谢盘蜒兄弟。”

    陆振英拉着陆扬明,又要想盘蜒拜倒,盘蜒笑道:“妹子,你可是酒喝多了,见谁都要拜?咱们求仙练武之人,哪里有那么多规矩?”

    陆振英心中感动、险些流下泪来,说道:“大哥义气深重,纵然不在意,但此事对我姐弟而言,却厚恩如天,岂能不拜?”

    盘蜒道:“只是明晨仍有一件难事,你当好好斟酌斟酌,说来不是祸事,但也不算喜事。”

    众人闻言好奇,纷纷问道:“又会有什么乱子?莫非天子要出尔反尔么?”

    盘蜒低声道:“这天子算的一位实诚人,话一出口,买卖已成,只是他也有些私心,要咱们出个好价钱,非得斤斤计较不可。”

    众人听他将此事说的跟街市买菜一般,无不暗觉好笑,陆振英问道:“陛下他想要什么?”

    盘蜒道:“明晨他必召集诸侯,先封将军为公,随后会囚禁俦君,命将军接管俦**队。俦国经与蛇伯一战,元气大伤,料来人马不过五万,而俦君德薄恩微,倒也无虞下属为他不平。”

    东采英知盘蜒料事奇准,放心下来,说道:“这是一件大好事啊?又何难之有?”

    盘蜒又道:“待大局已定,陛下会当众向义妹求亲,纳她为妃。”

    众人闻言,无不震惊,陆振英娇躯发颤,抿唇不语,陆扬明急道:“这如何使得?他早有妻妾了,为何还要姐姐?姐姐,你万万不能答应。”

    盘蜒道:“妹子,你愿不愿意?”

    陆振英心里千万个不愿,但想起弟弟大事未定,怕惹恼天子,再生事端,不由得犹豫至极,心中煎熬,头脑发胀,一时呼吸艰难,过了许久,她苦涩问道:“我....我为了大事,自当....”

    盘蜒握住她手掌,说道:“我只问你愿不愿意,不问你应不应当。”

    他声音宛若清泉,流过陆振英心田,刹那之间,她感到头脑一阵清凉,坚毅说道:“大哥,我不愿意,我愿追随....大哥,不愿嫁给陛下。”

    她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毫不迟疑,但盘蜒心思巧妙,查知她真正想要追随之人并非自己,而是身旁的张千峰,自己不过是她羞涩遮掩时的借口。

    他也不在意,微微一笑,说道:“那好得很,明日待天子料理完了正事,你便借口心愿已了,向张千峰仙家跪拜,求他带你赴万仙门求学,以求登仙之法,万仙乃神门,纵然是凡人天子,也不敢纠缠万仙弟子,那天子虽会懊恼,但也奈何不了你。”

    张千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万仙弟子,不可娶凡人为妻,亦不可嫁于凡人。徒儿若有此恳求,天子也无话可说。”

    陆振英喜道:“徒儿多谢师父。”

    盘蜒说道:“只是天子必不甘心,纵然不当场发作,但这几天也会给咱们脸色看。”

    东采英笑道:“那咱们只好夹着尾巴做人,暂且装孙子啦。”

    盘蜒朝东采奇望去,见她神色怪异,知道她心中羡慕陆振英,于是说道:“采奇小姐也是一位罕见的美人儿,将军可将她嫁于天子,天子得了她,定然心满意足,不复怨念,如此可平息此事。”

    东采英闻言极为为难,他与这妹妹虽非同母所生,但自来将她们视作亲妹妹一般照看,如何能够牺牲她终生大事,讨好当朝权贵?挠头道:“这事....只怕不妥...”

    东采奇登时大怒,说道:“我也不愿嫁给那好色之徒!”转身走到张千峰面前,恭敬跪倒,说道:“求师父也带我奔赴万仙,接受登门考验,渡我入万仙之门!”

    张千峰笑道:“好,好,你们都是我徒弟,肯更上一层楼,我自当竭力相助。”

    东采奇转怒为喜,朝盘蜒瞪了一眼,却见他笑眯眯的,神色得意,似乎此事也在他意料之中,不由得心头一震:“他..他是故意激我....”

    盘蜒道:“那就这么定了,明晨两位姑娘抢在天子开口提亲之前,一同请求登仙,天子决料不到咱们是为了防他一手。”

    张千峰说道:“两位贤徒,我有言在先,你二人一旦提此恳求,便不可悔改,如通过万仙考验,一辈子便都是万仙门弟子,若咱们真能了断战事,我当立即带两位前往万仙门,修行期间,不得再与亲友相会。”

    东采奇看了看自己小妹与二哥,陆振英凝视陆扬明,两人皆有些不舍,但事已至此,不得更改,这些孩子将来自有东采英照料,定能平安无事,遂齐声说道:“师父,咱们绝不反悔。”

    张千峰拍了拍她二人肩膀,示意激励,陆振英、东采奇回到各自帐篷,心潮起伏,久久难眠,一会儿想着张千峰,一会儿想着亲人,但脑中印象最深的,却是盘蜒那高深难测的笑容。

    .....

    等到翌日早晨,罗蟠果然传令,召集诸侯聚于金顶池畔校场,众诸侯各率将士,纷纷涌来,顷刻间武旗罩日,枪戟如林,人声似浪,甲胄如镜,闪闪发光,场面壮观至极,这逾十万军官在此会师,想着不久之后的一场旷世大战,无不激昂振奋。

    罗蟠亲自走上点兵台,慷慨宣讲,陈述妖军恶行,宣誓定要守护家园,匡扶正义,扫荡妖邪,扬威天下。众诸侯各有算盘,心怀鬼胎,暗中计较,但众将士则无不热血上涌,精力倍增,齐声誓约道:“愿随陛下至刀山火海!”

    罗蟠又道:“蛇伯城侯爵东采英屡建奇功,连败妖军,统军有方,艺盖当世,寡人知其忠勇,嘉奖其能,故而今日升其为公爵,封于龙高山,将来若夺回蛇伯城邦,自也归他管辖。”

    那龙高山乃是东面一处山地丘陵,地势险要,又盛产水果、粮食、丝绢,自来为天子所有,如今以此地赐之,确是极大的恩惠。只是此地与蛇伯城相聚数千里,看来在天子心中,对于取回蛇伯,实则并无多大把握。

    东采英朝天子跪拜,大声道:“天子救我蛇伯难民于水火,天恩浩荡,东某唯有誓死以报。”

    罗蟠又道:“俦国国君陆凯易上前听旨。”

    那陆凯易见东采英得势,正暗自心惊,闻言一个激灵,不明所以,走上前去,正要跪倒,但数个卫士早上前来,将他绑住。

    东采英暗想:“果然如军师所料,半点不差。”但早就见怪不怪了。

    诸侯脸上尽皆变色,互相议论,不少老谋深算之辈已明白其中道理。

    罗蟠斥道:“陆凯易欺瞒寡人,犯上作乱,谋杀忠臣,忤逆其父遗令,又追杀兄长遗孤,可谓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辈,若非东城主赤胆忠心,不负所托,万里送陆家姐弟来向我伸冤,我至今仍被此恶人蒙蔽。我如不杀此人,天理难容,难平妖祸!”

    那陆凯易大声道:“陛下,陛下,你不可轻信小人一面之词!陛下,陛下!”

    罗蟠道:“陆家姐弟何在?”

    陆振英携陆扬明走上几步,朝罗蟠跪拜,罗蟠道:“你二人当手刃此贼,彰显正义!”

    陆振英说道:“是!多谢陛下!”凝眸于陆凯易脸上,想起此人杀尽自己亲友,欺凌霸占她母亲,当真恨得咬牙切齿,呼啸一声,长剑出鞘,运那轩辕真气,一道雷光当空劈落,陆凯易惨叫一声,口鼻流血,当场气绝。

四十一 大罗金仙偷贡品

    罗蟠本以为陆振英是娇滴滴的柔弱女子,对她怜惜有加、整夜不忘,也只道她不敢当真动手杀人。此时催她亲手复仇,料定她必然退缩,那他自可代劳行刑,谋求她好感,哪里能想到她毫不含糊,一出手便声势显赫,以奇妙至极的神功将陆凯易击毙。他见此情景,大吃一惊,久久竟无法言语。

    陆振英抱住陆扬明,两人喜极而泣,泪水涔涔而下,陆振英说道:“多谢陛下替我二人做主。”

    罗蟠尚未答话,陆振英朝张千峰走去,迤迤然跪倒在地,齐声道:“师父,如今徒儿大仇已报,家弟有圣上照顾,在凡间再无牵挂,我早与师姐商量好,若真有这一天,便乞求师父施恩,将咱们二人带入万仙之门,以求修炼仙法,镇守世道太平。”

    话音未落,东采奇也立时上前跪下,说道:“恳请师父开恩,赐我姐妹登仙机缘。”

    张千峰神色庄重肃然,说道:“你二人虽屡获奇遇,但此事非同小可,其中艰难,远超想象,你们可忍耐得住?”

    双姝朗声道:“我二人已下定决心,更无犹疑。”

    张千峰道:“如此甚好,你二人已是我万仙待试弟子,学艺未成之前,不可再与凡间有丝毫牵扯。”

    陆扬明虽早知此事,但真到此刻,却也万分不舍,哇哇哭道:“姐姐,姐姐,你为何就此走了?”

    陆振英说道:“弟弟,我心意已决,不可更改。你这一路上甚是勇敢坚强,姐姐见你如此出息,也能放手而去了。”

    陆扬明抽泣道:“姐姐,等我.....长大了,定要去万仙山上瞧你。”

    校场上群雄皆不曾料到这等转折,见这两个女子美艳秀丽、冰雪慧雅,当真赏心悦目,又竟一齐投入万仙试炼,霎时间呼唱喧哗,议论不止。罗蟠所求落空,心头失落,一时竟茫然无措。

    东采英装作吃惊模样,说道:“小妹,你当真下定决心了?”

    东采奇道:“哥哥,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此事已不能更改,望你今后多多照顾陆家小弟,还有我咱家小妹。”

    东采英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

    罗蟠回过神来,霍地站起,急道:“振英姑娘,我.....寡人请你回心转意,此事容后再谈。”

    陆振英摇头道:“陛下恩义,我铭记在心,等我学艺有成,将来必会补报,但师父既已答应下来,已不可‘回心转意’了。”

    罗蟠一时冲动,说道:“寡人一见你模样,便时时刻刻记得你言行举止,我....我替你报仇,多半便是为了讨你欢喜,你若愿嫁于寡人,寡人定千百倍的....宠爱你。”他情急之下,已顾不得后果,便是要他发下凶誓重诺,他也必一口答应下来,群雄一听,无不暗暗摇头,暗生嘈噪诽义。

    张千峰皱眉道:“陛下,我万仙自有万仙的规矩,我这两个徒儿已是待炼之人,请陛下莫要纠缠。”

    罗蟠面向张千峰,说道:“这位万仙仙家,你给寡人个面子,暂且收回此言,放陆姑娘一马....”正要费心相劝,忽然间,只听云层中传来雷霆般的声音,震得池水荡漾,众耳嗡嗡,校场旗帜飘然欲飞,那声音喝道:“张千峰所言不错,万仙门规,岂能容凡人更改?”

    盘蜒脸色惨白,浑身巨震,只见云中有六个道人纷纭而下,众人见他们凌空飞行,随风飘荡,无不惊呼起来,待看清这六人面貌,更是惊异无比。

    这六道皆头戴九琉冠冕,镶金白袍,足下各踏一柄宝剑,身法有如梦幻,稍稍一动,便有余晖。其余五人戴着面罩,想来不欲示面目于凡人,为首一老道鹤发童颜,双目有神,密须随风飞扬,身有宝光流动,确是活神仙无疑。

    张千峰心头狂跳,立时跪倒在地,说道:“弟子张千峰,恭迎六位破云尊长!”

    校场上诸侯天子,帅将校卒,无不骇然,陆陆续续跪倒一片,说道:“我等得见仙长,当真三生有幸!”

    盘蜒哆哆嗦嗦的拜倒在地,不敢抬头直视这六道。

    为首老仙朗声道:“诸位不必多礼,这就起来吧。”六人同时出掌,众人只觉足下一热,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无不心下惊怯:“这六位万仙首脑果然功力超凡,足以抵敌百万之众。”

    那老仙说道:“罗蟠,你贵为天子,亲至前线,迎战群妖,能有这等勇气,当真难能可贵。既然如此,我万仙也不能置之不理。”

    罗蟠大喜过望,说道:“若诸位神仙施以援手,区区北妖万鬼,又何足道哉?”

    老仙道:“我等本不欲插手凡人小妖之事,那所谓‘万鬼’中似有异界妖魔,不可轻敌,故而我万仙当为尔等施佑守护,若遇上大妖作乱,我等必不会坐视不理。”

    盘蜒瑟瑟发抖,只觉喘不上气来,这六道一齐现身,身躯散发威压,对常人自然无害,却令他倍受煎熬。

    罗蟠听这老仙一说,大失所望,哀求道:“此战关系到凡间安宁,我等万不能输,只求神仙莫要置之不理。”言下之意,自是求这老道对寻常小妖也莫手下留情,不如全替他打发得了。

    老仙一挥手,云中又落下许多人,各个儿骑着飞兽,张千峰又是一惊,认得乃是第五层阶“遁天”的前辈好手。

    老仙说道:“除我‘遁天’‘破云’等道人之外,仍有十万门人,届时亦会助阵,我等将亲临战场,指挥门人相助。”

    罗蟠大喜过望,作揖道谢,又想去找陆振英时,但她早已躲入人群,不见踪迹。罗蟠心中难受,但知道如今万仙首领现身,此愿望必难得逞,唯有强迫自己将她遗忘。

    老仙一拂袖袍,张千峰、陆振英、东采奇三人腾空而起,浮在他身旁,老仙命一骑鹤的五层‘遁天’道人将三人接住,说道:“罗蟠,待你进军之时,我等自会相随,暂且告辞了。”说完此话,众仙再度浮入云层,遁隐而去。场中群雄从未见过这等群仙掠空的盛况,兀自如痴如醉,仍长久哑口无言。

    盘蜒如死里逃生,大难不死,险些痛哭出声来,他拖着疲软无力的身子,缓缓站起,凝视空中那缓缓旋转的乌云,心中思绪万千,恍恍惚惚,惕惕怵怵。

    那便是这世上的仙人么?果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你们俯视着凡间,超脱了生死,我们在你们的眼里,又是什么模样?是猪狗牛羊?还是蚊蝇蝼蚁?或是蛆虫粪豸?

    是了,是了,你们神气活现,威风凛凛,大伙儿都畏惧你们,敬仰你们,认你们做主,甘愿降为奴仆杂役,以为有你们撑腰,万鬼妖魔,委实不值一提。但我却明白得很,我见过那异兽,知道那尸海,我猜你们在害怕,故而无法舍弃凡人,安心去做神仙。若无凡人,你们也无法安身。

    你们在害怕什么?万鬼中有可怖的魔头吗?还是你们从万鬼之中,见到了熟悉的景象?可怕的征兆?

    盘蜒忽然渴望一场浩劫,见证仙鬼大战,杀的头破血流,肠穿肚烂,那又将何等精彩?

    ......

    过了二十日,玄鼓城外四十里处的群英丘上,大军毕集,各路诸侯皆整装待发,甲胄兵刃,如山似海,将士骏马,无穷无极,呼吸生风,于是层云涌动,笼罩旷野。

    等候片刻,侧方走来许多白袍人,各个儿衣衫整洁,手持宝剑,盘蜒扫了一眼,只觉如同一大片白云,或是漫山遍野的雪。这白袍大军头顶,有约莫三十人盘旋翱翔,如同云中白龙一般。

    东采英自愿甘当先锋主将,上前朝万仙众人一拱手,万仙中走出一人,正是张千峰,也是这十万门人的头阵。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东采英朗声道:“进军!”于是脚步雷动,巨响远传,大军如巨浪,如地震,朝北席卷而去。

    依照经略,大军将攻入北境,先占领玄冰城,修筑堡垒大营,以此为轴,扫荡四周,逐步清除北境方圆数千里之地,如遇妖军抵抗,务必一具击溃,斩草除根,终将敌军逐回草海那头。蛇伯城乃在北方,冰山雪岭,倒也不急于解救。

    但先前得了讯息,百万群妖已在玄冰城下汇聚,双方必有一场惨烈宏大的拼杀,规模之巨,足堪比古时谣传。众将士想到此节,难免惴惴不安,随即省起身后有万仙支持,又纷纷安心了不少。

    来到一片冰原上,东采英忽然号令停止,派探子上高坡一望,匆匆来报:“曰:‘前方人影密密麻麻,覆丘盖山,有北妖大军驻守。”

    全军呼吸急促,手心冒汗,知道大战在即,无不紧张,谁也不知此战结局如何。

    再前行十里,群妖已可目见,在北妖大军上空,也浮着二十多人,有人骑兽,有人踏剑,各个儿身穿黑衣。

    盘蜒心中又一阵狂跳,暗想:“万鬼。”

    己方头顶忽然传出啸声,喝道:“停下!”当是那万仙为首老道所发,也不知是对何方所说,但声音洪亮,双方皆闻,盘蜒目光清晰,隐约见对面有一足踏飞剑的黑衣人挥手止住大军。

    众将士极目去望,隐约只见敌方大军中,竟站着数百个如同小雪山般的巨人,各个儿约有五、六丈高,众人见状,心惊肉跳,暗想:“这群妖怪阵中竟有这等庞然大物?咱们该如何对付?”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3741/ 第一时间欣赏万鬼万仙最新章节! 作者:失落之节操君所写的《万鬼万仙》为转载作品,万鬼万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万鬼万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万鬼万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万鬼万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万鬼万仙介绍:
世上有仙鬼二道,互相争锋。仙鬼之上,更有诸般远古神灵。 盘延从坟墓中醒来,胸怀万千隐秘,深藏奇功妙法,他将修仙驱鬼,遨游天下,踏星骋云,揭开古神奥秘。万鬼万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鬼万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鬼万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