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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对方离开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txt下载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96

    他打个比方说:“他们遇到了自然灾害,开口向朝廷索要,朝廷要不要立刻兑现?朝廷给不给?”

    杨达贵说:“视情况而定!”

    方白盯住他,探出身,低而有力地问:“他们责我无信,南下自取怎么办?”

    杨达贵嚷道:“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朝廷未必给不得他们半点许诺吧。”

    方白敛色,激动地抖着手掌问:“你不压低货物的价格。别人未必不抬高货物的价格。尤其是拖后兑现。价值可高出数倍。按市值算,一匹马至少可以换百石粮食。区区几千匹战马就是几十万石粮食。抬高几倍所值,放到战后,岂还是一点许诺?”

    杨达贵悚然认可,慢吞吞地说:“姓刘的首领要贷给我们战马。我看也要不得。”

    “我们可以用他贷马的许诺压章维,反过来再用章维的交换价格压他。岂不是既拿到了我们想要的军资,又分化了他们?”方白说,“到来年春上。你我也可在各部之间行走,不再仰仗此两个人的鼻息。”

    ※※※

    后面,方杨二人不再把章维禁止边贸的放话当回事。

    前面,章维也在一辆挡风大毡车后面询问吴隆起的看法。刘启混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方知章维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早就在和二叔私下构画,一起置办自己的官坊。他对借把持马市逼要工匠的想法大感兴趣,更为二叔很快要回来过年高兴,心想:阿孝还不知道二叔要回来呢。

    章维见他不肯跟着章琉姝和章妙妙去玩,把着马脖子听得仔细,笑着跟吴隆起道:“吴先生。你看我这外甥如何?要不要听听他怎么说?”他扭了头问:“你告诉吴先生,****会拿工匠交换战马和皮货吗?”

    刘启心说:“我怎么知道?”

    不过他好表现,听吴隆起不看好,反着说:“会。”

    章维朝吴隆起看一眼,又让他往下说。他便绞尽脑汁地罗织理由,说:“吴先生说。朝廷不会拿子民做买卖。可——”他又说:“可你们听说过和亲吗!朝廷会让许许多多的工匠陪嫁,传授异邦;会给带诗文、农书、史书、医典、历法和小吏,教化异邦。”

    吴隆起深怕章维突然想向朝廷讨要公主为妻,一时大挠其头。

    章维倒自知实力不够,讨娶无望,嘿然说:“和亲的事要放放,以后再说。”

    刘启看他们都没有这样的想法,只好抛开和公主一起去放羊的浪漫,再挖干脑汁,喷着吐沫大叫:“我们总可以让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个用钱财收罗吧?!”

    章维这下朝吴隆起看去。

    吴隆起不禁拍腿叫绝,说:“让靖康朝拿工匠来换牵扯他们的脸面,让他们许工匠自由往来倒轻而易举。自古君王有道,百姓归附,战乱纷纭,百姓外避,实在是大好的机会,大好的前景。”

    他激动地说:“我尽快照这个想法拟出吸引工匠、流民的举措,改日呈阅,让狼主过目。”

    章维却意味深长地说:“不管怎样。先禁马市。禁了马市才会让他们找咱们说话。刘老二信中那么一提,就让我就想到你的那个‘远交近攻’,远的不说,上百枝的党那人也该有人管管喽。”

    ※※※

    璜水以东的原野并不是十分辽阔,且阿马拉尔周围诸部多在往半耕半牧的生产方式上转化,特大规模的打围已显得人多肉少。

    此次行猎超过五百人,自然要觅得大群的野物方有乐趣。要找到大群的猎物,就要远离草甸,踏足大群野羊往年游弋的路线。

    人马慢行二三十里开始奔纵,此时大雪又下,条条虎躯大汉和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浑身素裹,眉目雪白。他们却浑然不顾,个个欢喜似狂地挥舞刀枪,奔腾如浪,更使得天地间平添几分壮观。

    方白、杨达贵和一干靖康骑士却马如瘸,人如病,落得稀稀拉拉,错过了眼前的景象不说,还毫无收获。

    天晚时抵达野营,方白和杨达贵还是几乎僵在炭盆里出不来。他们被手下拖出来,便急不可耐地在雪地上搓手顿脚,大声呼娘。

    前方号角阵阵,骑手们先是拖着厚笤犁雪来往,后环绕成几个大圈,马首抵着马尾转行奔走,踏地如雷。靖康人不知道他们只是在整碾营地,顿时心存惧意。他们喊了方白二人一起观看。方白少见多怪,缩着鸭脖向众人惊诉:“此类东夷身形高大,又如此不畏酷寒,之野蛮程度真世所罕见!”

    突然,身旁有人问他:“什么是世所罕见。”

    方白回过头,冷不防刘启站在自己身边,对这个少年他已心存忌惮,生生打了个激凌,强打镇定地问:“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狩猎的队伍刚要下营,受前哨晓喻的土里图阔、司土百户和寨部首领就已赶来献食献物。章维顺势摆开筵席,让刘启带人去接方白二人。刘启接到落后的几名靖康骑兵,折回来到方白身边,正听得一句“世所罕见”,便贸然问了一句。

    他见方白惊忽忽地样子,打消方白的疑虑说:“我们早晨就见面了的。放心。我不再向你讨那些个酒!跟我走。赴宴去。”

    他刚说完,身旁的骑手便补充介绍:“这位是刘启宝特,刘领亲子。”

    杨达贵凑到跟前,像是看不尽刘启的肿脸一般。

    刘启对他的好感远胜于方白,当即扯了只胳膊就走。方白自后大呼,也连忙撵上去。

    他们去到营地。骑队已偃。

    几名少年围追堵截,有的大叫“刘启”,有的忙于取笑方杨二人。方杨二人有苦说不出,一路逃到章维那儿,刚觉得安全许多,又是一阵轰乱的笑声。他俩扭头一看,才知道章维的营帐和两座侧帐之间布满毡墙,布置出许多的座位,有的空着,有的已经坐上孩子,心中暗暗叫苦。

    尽管飞鸟代章维尽地主之谊,领他们进入上席,可他们无论何时,都能感觉到大小孩子在冲他们哄笑。

    刘启进次大狱,泥菩萨自身难保,自然也救不了他们。他们只好带着尴尬而无奈,麻木而僵硬地坐着。

    为他们解围的是后到的章沙獾。他带着几个少年来到,不单不许孩子们再取笑两个可怜的靖康文臣,还拎出几只害群之马,让他们到别处打架。孩子们渐渐安静下来,翘首等待什么。不一会,便有几个拉弦弹唱的少女婀娜来到场中,铮铮弹唱,另有一名少女翩翩飞来,回旋起舞。

    这时,孩子们又热闹起来。

    有的挣头跟歌几句,有的上到跟前或起舞或出洋相捣乱。

    跳到场地中央的孩子越来越多,他们用灵活的身子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或翻个车轱辘走不见;或倒立起来,用两个手走路;或把胳膊和身子一节一节地展成十七八瓣;或手挽手臂跟着节拍摇动,一起踢出自己的马靴;或寻个一样心思的伙伴,扭着、扭着、扭到一块,把圆圆的屁股撞到一起,弹回来相视赖笑……

    这里是孩子们的世界。

    到处滚动着他们扎满小辫子的脑袋,髡发秃顶的脑袋,披散的脑袋;到处都是滑稽的活力,也到处都是自我陶醉般的展示。他们明天将骑上烈马,将去打仗,将爱自己抢来自己的爱人,将怀念被别人抢走爱人,将抱着肚子饱餐,将咽着吐沫饥饿,将毫不犹豫地砍下一颗脑袋,将被人取走六阳魁首,将不顾一切地快乐,将忍受无边无际的痛苦……但他们今天,轻歌曼舞,开怀得让自己心碎。

    方白和杨达贵也把注意力放到其中,再不觉得时间难熬。

    一些等在章维帐外的大人也在轮流接见后,被人带到自己的席位。不知什么时候,场上席位渐满,酒食奉送到来;也不知什么时候,篝火、铜炉和火把俱已燃亮,烧得暖气洋洋,烘醇热火朝天的气氛。

    天早已黑去。歌声早已满载,舞已尽兴。场中却又兴起一阵摔跤的浪潮。

    最先入场的是两名彪悍的摔跤手,他们一甩裹在虎躯上的大袍,就野牛般冲抵,扛肩上臀,用粗大绝伦的臂膀相拗,最后在孩子们的呐喊中分出胜负。

    随即又是大小孩子。他们一样亢奋相抱,拼到要紧处嚎叫不止。章维便在这时候出来,捻着金杯叫来章沙獾和刘启,边笑眯眯地看孩子们闹腾,边听他俩评点下场的某某。过不一会,刘启的几个同窗们把花落开推了上去。花落开把、抓、头顶,用身体优势压翻一个小孩。

    第二个少年跳上去,几下把他搡了个屁股朝地。

    刘阿孝摔了帽子报仇,又上去把这个比自己略大的孩子掼倒在地。

    王本记得两人尚有一架,上去挑战。一番下来,竟被刘阿孝挂到肩膀上炫耀了一圈。

    章维是王本的表叔,合不拢嘴地给章沙獾说:“王家这小胖尽放虚屁!”说完,他让章沙獾指派年龄差不错的去挑战。章沙獾便挑出一少年。那少年不两下被刘阿孝用连环拌摔出五六步犹,不服输,爬起来又上。章维不大看好,评价说:“这家伙太躁,起来就再没了章法。”

    章沙獾也看出来了,只好说:“他再摔不过。和刘启一届的都不行,赢也是趁他累了,占便宜赢的。”

    章维别有用心看瞄了刘启一眼,问他:“刘启怎么样?”

    章沙獾看看刘启,不置一词,只打鼻孔里哼了声。

    刘启也看着章沙獾,挑衅地说:“我是他阿师呢。学生总要青出于蓝的。不比了吧?”章维看出猫腻,强硬地指派说:“你该不是学了王小胖那身本领吧。去,下场和人家比一比看看。”

    章琉姝掩嘴来揭破,小声说:“阿爸,那是他阿弟,比他强得多。”

    章维“噢”了一声,问刘启:“你二叔家的儿子?”

    他突然失态,打嗓门里咳嗽一声,说什么也要飞鸟去比一比,威胁说:“摔不倒。今晚没你的肉吃。”

    刘启只好从上席下来,负手走八字,懒洋洋地喊:“阿孝。还认得阿哥不?”

    大人小孩都被他这派头搞懵了,眼看他直直进场,无不想:棋逢对手。刘阿孝体力消耗不少,用胳膊一指,大叫:“你趁人之危。”刘启意在劝降,娓娓析分:“你已经连赢了几场。阿哥不趁人之危,还有别人趁人之危。认输如何?”他又说:“输给别人,你会很没面子,输给阿哥,也不丢人。不战而主动言败,更无人知你深浅,视为急流勇退,忠信两全……”

    满场喝起倒彩,连方杨两位中原人都笑他无耻。

    刘启却不以为意,环视一遭,严肃地说:“你小时候摔跤摔得过别人么?是谁教你摔跤的。阿哥算不算你的阿师。阿师要学生投降。学生一定要用阿师传授的本领摔翻阿师,毁掉阿师的一世英名么?只想一想,用心就都不对。”

    刘阿孝不知所措地愣在那儿,找认识的面孔寻要主意。

    满场都是要他不由分说就“上”的伙伴。

    刘启怎能让他得到众人的支持,转身请他去看章维,当头棒喝:“不愿意投降阿哥也罢。可阿哥是章岭派来的。你难道也不愿意归应形势,归顺章岭帐下?可知章岭对我家有恩,父辈未报,儿子当还?!你还等什么?”

    章妙妙当即喷饭。

    章维则咳嗽不止,断断续续地跟章沙獾说:“这。真是。厉害无比的。走马劝降!”他吸得一口凉气,问:“天下还有刘启这……”他想说“厚颜无耻”,却不肯说,只是补充道:“这样的人吗?”章沙獾一点不意外,无奈地说:“他一直都这样,越上场面越不正经。”

    章琉姝大叫:“厚颜无耻。”

    孩子大人就等有人第一个喊出口,一阵“唏嘘”,无不跟嚷:“刘启厚颜无耻!”

    兄弟同仇,在这些喊声面前,刘阿孝只得投降。

    刘启犹不忘向四周的人致意,若无其事地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阿孝吾弟,******也。全弟为上,破弟次之也。”

    章维本来要为他造势,提他接任章沙獾,一时竟不知开口好,只好说:“你阿弟是******。你是不是******?正好,我今天要册封******的称号,咱们就一起论论。到底什么是******?”

    “******”取“能干”之意,与“英雄”含义相近。

    方白和杨达贵处处听闻,倒也不难理解,他们常靠凋零的落叶推知季节,擅长踏踏猪腰来看猪肥不肥,更不愿意热气腾腾的宴会提早散场,倒想听听东虏少年发何感想,立刻侧坐正目。

    在他们的注视下,急于表现的大小孩子争先恐后地要先说,叫嚣一团。(未完待续。)

297

    章维先点了一名年龄稍大的少年。少年大为振奋,用公鸭一样的嗓子喊:“英勇善战,冲锋陷阵不落人后!”

    章维点了点头,笑道:“******需英勇善战!”他又指问一名年龄稍小的孩子,孩子气赳赳地站起来,却突然发现自己只顾抢话,心里想的和刚才那少年差不多,只好瘪了劲,泄气说:“我也一样。”

    不待第二个小孩坐下,一个差不多的小孩说:“好好读书。”他大概是读书读得很好,身骨略显柔弱。另一个小孩立刻拍打他的脑壳,威胁说:“读书能读来敌人的脑袋和妻女?”众人“哄”地大笑,炸成一团。

    章维听得乱糟糟的场面里有人大声喊:“光独自英勇善战不为本事,需排兵布阵——”便到处找是谁的答案,赞赏说:“好。答得好。一个人英勇不算英勇……”大伙都认为这突来的声音答得好,声音静下许多。

    旋即,几个受到鼓励的少年又回答:“还要懂得谋略。”

    章维大喜,说:“对。胸中当有良谋。”

    刘阿孝抢在又一波的人声前嚷:“还要胸怀大志。”

    章维为对新得来的答案很满意,因在刘阿孝声音落地时得一时机,只问他一个说:“你都有什么样的大志?说来听听。”刘阿孝说:“我好为将,誓效卫、霍,将十万骑驰沙漠。”方白,杨达贵朝他看去,眼前不禁一亮,心说:岂不知卫汤、霍后起乃逐尔辈之大英雄。

    刘阿孝却不自知,洋洋得意地看着在一旁偷摸食物的阿哥,又说:“不像我阿哥,整天就想着要到河湾放羊。”刘启大不忿,连忙用脚踢他,含糊不清地比划:“卫汤、霍后起率十万骑驰大漠赶你阿哥,不让放羊?你这个傻家伙……”他替阿弟说:“起码也应该效法答明石和耶律哈脱,效法东夏王。”

    大伙哈哈大笑,不在意地说:“就是卫什么和霍什么,赶你到处跑。”

    王本听得心热,以敬酒为名溜到章维身边,干笑连连地首卖独家意见:“表舅!表舅!还能像表舅一样会玩女人……”章维“啊”地一声大叫,似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搞得热火朝天的场面猛地一静。

    王本发觉大伙的眼睛都盯着自己,咳咳两下,老脸贼厚底说:“家里我老叔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好汉不能不过几关……这都是至理名言。”

    大伙轰然赞同。

    两个中原人一愣一愣地眨眼睛,再看章妙妙爬过案子就来揍王本,反剪他双臂摁下去,当即又吃一惊。

    章维也极没面子地瞪过去一眼,说:“王小胖尽胡闹,狠狠地揍他。”

    此话一出,许多小孩都离位出马,对准王本朝上的头巴子,啪、啪偷袭。王本避不过,却惨叫不改,大叫:“尔敢趁乱打老子……”

    章维只好拍案子,说:“好了好了!有没有别的说法。”

    章妙妙说:“还有有德。******要辅助君王治理好国家,流芳百世,铭功景锺。”章维奇之,不敢相信地转过脸,却看向章琉姝,问:“你阿姐教你的?”章琉姝打鼻子喷出两团气,说:“她还有流芳千年?肯定是听阿师说的。”

    章妙妙大叫:“是阿师说的,可阿师不是这么说的。阿师说,再有本事,也要忠君爱国,再有本事,也要对父母尽孝,对百姓仁爱。”她在人堆里找到刘启,引火烧到,说:“我们全班,只有刘启不听阿师的话,偷偷说:他要遗臭万年。”一扭脸看到王本,一指:“还有王小胖。他扭过头来,附和说,对对对。”刘启的确是说过,当时故意嚷的反话。他听章妙妙揭露,只好木吞吞地狡辩说:“总也比默默无闻,转逝百年,后世不知世上曾有我一人的好。”

    章维大笑说:“******首重品德。忠什么?”

    他扭头看向章沙獾。章沙獾替他回答说:“忠勇智信。忠君爱国。”接着又问:“章岭,我们什么时候建国?有国才行。”

    他身旁的少年连忙说:“我们不已经有自己的乌鲁斯了吗?”

    看热闹的大人糊里糊涂地激动,连声附和:“乌鲁斯不行。有国才行。有国才行。”

    不臣之心昭然呀。

    方白和杨达贵心里咯噔一响,暗道:“朝廷失策,竟兼顾不利,一直都不曾来治理这片沃土……”他们并不知道,数十年前,这里还是渺无人烟,经过当地先人披荆斩棘,蓄养耕种才有今日,只是觉得心中甚是疼痛,好像自己身上的肉被人挖走一块似的。

    章维摆了摆手说:“这不是你们该上心的事情,朝廷的使者亦在听尔等谈论,再不得持此言论。”他先不让少年议论,笑眯眯地瞄上刘启嚷:“刘启,我允许你遗臭万年,怎么样?”

    刘启嘿嘿一笑,尴尬万分。

    章维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突然想听听他的看法,问:“你又觉得什么是******所为?”刘启咳通嗓门,不提防地问自个:“******所为?”他看大伙盯着自己,觉得大伙该说的都说了,便打个哈哈说:“******是长生天的儿子,得顺从长生天它老人家的旨意。恩。恩……。咳。所谓因循天意,因循天意……?”他记得下面最顺嘴便是“以制万民”,不禁踌躇,心说:若******都因循天意以制万民,岂不是帝王?他绞尽脑汁,突然想起阿爸的教导,连忙说:“若有所为,必吞其果。好谋国,可怎知于国有补?好为将,怎知战而必胜?好勇往直前,怎知不是敌人的陷阱?好德行,怎知德行之艰难?我觉得……”他说着,说着竟豁然开朗,突然体会到阿爸的苦心。

    阿爸是让自己每做一件事,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呀。

    章维眼睛瞪得极大,督促说:“还有吗?”

    刘启连忙说:“******需知所为而知所不为,倘不知长生天的旨意,也应果敢而前,受其恶果,哪怕,哪怕……”

    他大叫:“我要回家。”说完,他连忙转身,推走身后的小孩。

    章维不许,说:“你现在回什么家。来。来。”

    刘启只好转过身,问:“还得敢于知错,勇于改正,不能空谈大志。”

    杨达贵忍不住喝彩说:“好!”

    众人朝他看去,尚不知好在哪里。

    章维说:“咱们请中原来的客人评评刘启的大道理,好不好?”方白趁其机会,别有用心地敲打说:“凡有所谓,皆吞其果。可谓行事真谛。怕是有些人头脑发热,不计后果,日后想回头也来不及。”

    章维眼中陡射寒光,隐忍说:“你是说禁马市吗?******既有此想,就会承受后果……”杨达贵见势不妙,打断说:“章岭大人想哪去了?他是议论前面少年所言,哪里会是这个意思?”

    他连忙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说:“观此子之言,可知他将来定能成就非凡之事业。正像他说的那样。谁无志向?谁不想驰骋疆场?谁不想腹藏良谋,安定社稷?谁不想德行出众,人人效仿?胜负乃兵家常事,不经一战不可知;国策之纳需谨慎小心,不经一用不知成败;即便是要德行高远,也要经煎熬而现圣哲,杀身成仁,贫贱一生……这些谁曾想过?几人承受现实的艰难?有几人坚持到底?有几人不是一败涂地就心灰意冷?晚生听了也有醍醐灌顶之豁然……”

    章维喜道:“******称号贵重。常由萨满告天祈祷,加在人名字前后。我喜爱诸子,原要选一二少年予以‘少年******’称号,犹怕你们当成戏言,只等你们论完推选。忽观刘启所言惊人,不由得问问你们,刘启可得之称号?”

    吴隆起早知章维要捧刘启,连忙说:“可以。可以。我赞成。”

    杨达贵连忙往一干东虏身上看,心说:他们不妒嫉吗?不料,大小孩头却一团热闹,有的应势叫嚷:“刘启去打仗立了大功,得了俘获还请我们喝酒。”他们太激动了,连忙上去,七手八脚地把刘启抬起来,喔喔嗷嗷。

    章维大为高兴,侧目看看章沙獾,觉得章沙獾有点不自然,小声说:“别和他比。”

    章沙獾苦笑说:“他,他……”

    章维说:“怎么?不服气?刚刚似乎没有来得及讲,******还得有肚量和胸怀……你可都成人了,要是想要,我也赐你‘少年******’。”

    章沙獾看他误会,只好说:“你纵容他,他以后更会无法无天。”

    章维眼睛眯到了一起,沉声说:“只有桀骜不驯的野马才会得到长生天的保佑,明白吗?”

    章沙獾赌气扭头,说:“不明白。”

    章维笑道:“儿子马桀骜不驯才能保护马群;猛虎桀骜不驯才能啸傲山林。他越是不安分,我越喜欢。你现在不必明白,将来会明白的。”

    他感觉自己的胳膊上搭了只手臂,一看是章琉姝,不禁感到奇怪。

    章琉姝从扛抬扔“鸟”的人堆里扭过头,趁机叫嚷:“阿爸。阿爸。你会后悔的。他胆小贪婪,不得利的时候像一只老鼠,得了利就像一只老虎。”

    章妙妙翻越席面,爬来偷听,也时不时地插嘴:“阿姐常说十步之内必有偷油之鼠,就是他呀。”

    章维愣了一愣,反倒喜从中来,又笑道:“这叫无利而不动,像你阿爸,真的像。”

    章琉姝见章维把他的缺点当成优点来夸,丝毫不为言语所动,大为沮丧地说:“他还因为偷狗进了大牢……”

    章维瞄了瞄她,问:“你们俩个有婚约在先,你怎么也见不得他风光?不知道一荣俱荣的道理?”

    章琉姝愕然,背过身子嘀咕:“可他太胆小,太贪婪,还爱吹牛……”

    章维不快地说:“什么胆小,什么贪婪?无利不动,才足以经世!”

    正说着,刘启大叫着拔下欢呼的伙伴,上来说:“阿舅。我不能要******的封号,要给就给章沙獾吧。他才是一个真正的******。我明年才是!”

    他用蝇子大小的声音嘟哝自己所犯下的“累累罪行”,当真是学堂坏事十有**没跑掉过。

    章维却并不在意这些,连声摆手让场面静下去,不敢相信地问:“你不要?”刘启心虚地“嗯”一声,说:“您更应该把它赏赐给赫赫之辈,显示荣誉……”他心儿怦怦直跳,心里反复念叨:你说知错就改更难得,仍可以得到“少年******”的封号吧。不然回到家,阿爸一定以为我是骗来的。

    章维却没有说。他看了刘启一会,沉思说:“撒满作法祈求封号。真正得到称号的却未必都是******。我今天更像是说了一句戏言。那好吧,等你长大了,立了足够的功劳,我再赐你******的封号。”

    ※※※

    宴会散去,章琉姝看着踏雪打闹的孩子失神,她突然觉得自己怎么看刘启怎么不顺,究竟哪点不顺,心里又说不上来,就把刘启喊到身边,问:“章沙獾今晚说你的坏话,你敢不敢和他打一架?”刘启伸伸头,大叫道:“两天不教训,他就屁股痒痒,人呢?”章琉姝记得章沙獾到营地边角去了,领着他往前走,正走着,前面真有两个少年脚来拳往地打架。

    她立刻指了过去,要求说:“去,帮左边的打右边的。”

    刘启愕然,连忙问:“为什么?”

    章琉姝厉声问:“你敢不敢?”刘启抠抠冻硬的鼻子,疑惑不定地说:“不敢。”

    章琉姝冷冷地推了他一把,大步往跟前走,说:“你们俩别打了,帮我教训个人。”刘启差点被她推坐下,正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听她这么说,只以为她帮自己拉俩伙伴,一起去打章沙獾,连忙说:“我一个人就对付得了。”章琉姝甜甜说:“好呀。”说完回身指住刘启,要求两个发愣的少年说;“快。一起上。别让他跑了。打哭他为止。”往常刘启和人斗架,章琉姝都护着。今是怎么了?刘启以为听错了,摆着手嚷:“你让我们替你打章沙獾,有没有弄错?章沙獾可是瓦里格呀。”

    两个少年也反应不过来,不禁站在那儿发愣。

    章琉姝看刘启离得远,走到跟前,小声地安排话。于是,两个少年相视片刻,一前一后走着跤步,向刘启抄去。

    刘启觉得不太对,奇怪地嘀咕:“这是怎么了?”他看少年呈现出围追堵截的势头,团了雪团“呵吆”地掷出去,正来回奔跑,发觉抄上来的少年咿呀怒吼,拔了一把短刀出来,不由紧张万分地问:“不是要捅我吧?!”

    少年停下来揉了揉红肿的鼻子,晃着短刀,狰狞地问:“你说呢?”

    刘启心虚地朝他奔去,“啊、啊”大叫,像已经恼羞成怒。

    那少年还真是吓唬,掂量着短刀犹豫,刚一回神,就见刘启一转身,顺着两张小帐间的缝隙逃之夭夭。(未完待续。)

298

    章琉姝心说:果然不出意料,经不住一点吓唬。

    她上前跟俩少年说:“挤住他,直到他磕头求饶。”两人有点不放心,问:“他要反过来拿刀捅我们怎么办?”章琉姝说:“别看他动不动和人打架。其实胆特别小。我就是要训练、训练他。”说完就走到前面带路。

    刘启呼呼跑得帽子都掉了,忽然跑过堆放各部首领进献礼物的帐篷,一头扎了进去。他几爬几不爬,正觉得这里并不安全,听得身子底下“咯咯吱吱”碎响,立刻把鼻子凑去闻一闻,大喜说:“是胭脂花。”

    他溜下来,拉起一大袋狂奔到章妙妙的帐篷,扑通跳了进去,大声叫道:“大猫。大猫。我给你送胭脂花来了。你保护我。我给你制胭脂油。”

    章妙妙的那窝女丫都在帐篷,纷纷问:“什么叫胭脂油?”

    刘启麻包一扔,飞快地往里蹦,不忘宣传说:“比粘糊糊的胭脂浆好许多倍,还能防冻。我阿妈、阿妹一到冬天就把自己的脸蛋拜托给我。”

    章妙妙寻思片刻,听到外面找刘启的嚷嚷声,连忙把他按进皮褥子,一边往外看,一边气呼呼地说:“你说是托人去中原买的,还要钱……”刘启一边喘气一边回答:“很难做的。我不说是买的,没法开口要辛劳……”他的“费”字没说完,章琉姝就掀开帐门,带了一阵冷风。她问:“阿妙。你见刘启跑过去没有?”

    刘启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只听得章妙妙问:“他干嘛要跑?”

    章琉姝冷冷地一哼,说:“你不要管。”说完就走了。

    刘启松了一口气,突然感觉到章妙妙帐里放了炭炉,很暖和,她穿得很单薄,压自己背的胸口上有软软的疙瘩,不禁生出热热痒痒的感觉,连忙把她推开,问:“去哪熬胭脂?”

    花流霜嫁给刘海时已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甚怕红颜易老,曾以巫术知识改良美容秘方,以求青春永驻。后来她杂事太多,再顾不得讲究,倒让暗中偷师的刘启一脉单传了去。刘启不是为了美容,而是借以掌握草木金石的特性。他手上有什么放什么,有时毫不吝啬地投进去蛇胆、熊胆、野山参;有时放狼毒花汁、棘豆叶汁,红脸草汁;还有时候放石沫,米脂,松脂,草灰……一开始段晚容还肯傻乎乎地试用,可自打被他那为增红而炮制的红脸胭脂毒害后,闻着味就躲得远远的。

    其实刘启绝非有意害人,他只是觉得红脸草、乔子叶,蛤蟆泡涂到皮肤上都可以让皮肤自然发红,按道理说比胭脂效果更好,哪会知道涂到脸上,红肿不褪?自此之后,他只好自己试,试好再给人用,即便如此,也只有章妙妙和一些不知情的女孩子才趋之若鹜。

    刘启自觉成本高,试用还冒有被毒害的风险,从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要价要得高高的。

    有时价格太贵,没人愿买,他也会为浪费过心血而不受欢迎苦恼,降价降到赔本为止。

    一来二去,章妙妙摸到这个窍门,不许别人私买,等他降价后,随便拍给他俩钱全拿去,向下分发。

    随后,刘启也针锋相对地改变策略,把自己胭脂一点、一点地拿出来,每次先说中原求购,成本多少,运费多少,而后给出个价格,要就要,不要扔掉也不卖。

    交了几次手,章妙妙哪次都讨不到便宜。

    此后不管章妙妙拍不拍钱,给章妙妙的价格就是明价,背后还有个黑市价。王本就是刘启的黑市代言人,有时有目的地通过美丽少女的追求者获取暴利,有时通过女儿打通背后的阿妈,总是赚得肚鼓肠肥。

    两个黑心商人出名就出名在这上面,以至于章维都能在众多的亲戚子弟中对他这个表外甥王小胖印象深刻。

    此刻,章妙妙倒也没有追究往事,只让几个女丫去库帐翻出来香料、贝壳粉,撕扯棉纱,滚来一排铜炉和铜锅,就地烧水、熬胭脂花。

    刘启指挥她们统一行动,等熬出胭脂花糊后,就兑酒洗出颜料,澄撇黄汁,滤出杂质。

    几经周折,夜已渐深。

    众女丫烟熏火燎,甘愿被指挥来指挥去,无非是眼巴巴等着胭脂出炉,此刻根本无心去睡觉,非要刘启一口气制成。这本就不是一股劲做成的事。刘启发了愁,却也只好略带恳求的语气给章妙妙说:“这就不是一晚上做得完的,大家睡觉去吧。”章妙妙以为他要偷懒,反复以“去找阿姐”的威胁和“一只海东青”的报酬恩威并用,说:“你要是想睡觉就快快做,大不了明天到我马车上睡觉。”

    飞鸟没办法,一遍一遍嘀咕“瞌睡”。

    他向几个女丫要来半盘牛羊油,兑入清水,加入木耳人参等干货,熬出一大锅香喷喷的鲜汤。待半油半水的汤煮沸,指挥几人小心滤出一锅油汤,剩下一锅补品和渣滓,接下来,则一边在油汤中兑入胭脂花,以小火煨;一边再在补品那锅加水加盐,下肉煮汤。

    一锅宵夜转眼焖好,浓郁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刘启一人发一只碗,自己先喝,摆出理由说:“劳逸结合。”

    几人见他扳了块石头坐上,抖着腿唏嘘喝汤,相信这“结合”法不错,也呼噜、呼噜开动,不大功夫,竟把一大锅东西连肉带汤吞个干净。

    此时浑身舒透,大汗淋漓,也离大功告成不远。

    几人放下装满油汤的铜锅,撇出沾有香料粉末、花瓣的油脂再冷却,把第二次捞出油脂换入小锅,加入少许蜡饼,加热融化。

    这样,胭脂油的油已经制好。

    刘启又要章妙妙把贝壳粉、花***汁加入颜料酒,过滤后酿成红白色溶液,再倒入少量油脂,搅拌烹煮。他看着几女忙碌,又是一阵困顿,心说:“之后不过是烧尽水,搅拌均匀,冷却出胭脂油,人人都会,我还是睡一觉吧。”

    想到这里,他就趁被窝空虚,偷偷潜入。

    几个女丫也没有故意吵他,托腮而坐,相互叽叽喳喳地说话。

    睡不大会,一阵蹦跳声惊醒跺得地动山摇。

    刘启“啪”睁开一只眼睛,眨几眨,只见女丫都美滋滋捞油膏揩脸,章妙妙抱着什么东西,扎着母鸡护小鸡一样的姿势,还激动地嚷:“全是我们的。”猜是胭脂制成,心想:全给了她,琉姝阿姐会生闷气的,她的脸也都皴啦。

    想到这里,他连忙爬起来,告诉女丫们说:“可以用无色油护手,也可以用胭脂油涂嘴唇。你们看!”

    说完,就用食指沾油抹唇,上下拨捻作示范,而后顺势讨要,不大严肃地说:“给我一半。我也要涂胭脂呀。”

    章妙妙极不情愿地分他许多,却好言哄骗说:“我知道你要拿去卖。只要你下次还来给我做。只管拿就是。”

    ※※※

    往常群猎,少年们都整夜、整夜不睡。临时司学官不许孩子们到处走动,不许孩子们点灯,更不许孩子们到别人的帐篷里去玩。派出巡营的大人出来抓人,抓到轮值大帐,逼着孩子们睡觉。刘启离开章妙妙的帐篷时不知到了几更。只知道还有人声。他使劲揩着被章妙妙她们擦花的脸,抱包胭脂油低头回去,怕见到人却偏偏见到人,还恰恰是巡营的大人。这些大人见刘启脸颊嫣红,红唇似火,几乎不敢认,他们都弯腰爬在脸上瞅,好奇地问:“刘启宝特。你咋学起女人来了?!”说完,偷偷乐着先走。

    刘启也知道逮上要去轮值大帐,只好跟在他们身后走。

    他有觉就睡,有猎就打,很少进轮值大帐,更不像某些小孩,心照不宣地让人逮,去到大帐赖一起玩。这下被逮,只觉得更加困乏。眼看就要快到轮值大帐了,里面人声汹汹。刘启突然醒悟到什么,连忙落到几个大人的后面,打雪地里抓把雪擦脸。

    他这脸涂的是油,用冷水、冰雪自然是越洗越娇艳。

    大人已经打帐门口回身唤他的名字。他没有办法,只好抱着胭脂小跑两步,顶头往里进。

    此刻,轮值大帐早已人满为患,个个带着游戏用具。章琉姝、她的几个女伴也在,她们各坐毡毯,坐在男同窗对面甩骨牌,不时抿嘴娇笑。

    刘启初进来没有刚过多人注意。但从几个人到全部人关注的过程也只在那一刹那,旋即,他们的惊叹汇集成齐齐的“哦”和几声尖锐的口哨。刘启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实,“啪、啪”踩着小马靴,打他们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穿过,把胭脂奉送到章琉姝面前,说:“阿姐。我送你的胭脂!”

    章琉姝早已面红耳赤,恨不得有条地缝可以钻下去。

    她心里又急又气地嚷:“我将来要嫁一个这涂胭脂抹粉的小丑?真是没脸见人啦。”于是干脆装作没转脸,从而当是没看到,并以一个大个子的身影打掩护。她极希望无人注意自己,好让自己找个机会溜回去睡觉。着实想不到,飞鸟进来就找上她,当众温柔体贴地送去胭脂。

    对章琉姝来说,这种的表现更像是母天鹅正在天鹅面前展示,湖中爬上一只癞蛤蟆,告诉所有的天鹅说:其实你们前面这位高贵而美丽的小姐是我蛤蟆的女人。

    她陡然恼羞成怒,“噌”地站起来,甩手打了刘启一记耳光,并夺下胭脂油摔在地上。

    刘启一脚略向前踩,双手平伸上交,转眼间就保持成这个姿势木木怔怔,旋即“嗖”地被脸麻耳响的感觉带回宴后追撵场面,再“嗖”地站回来面对这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一巴掌。他连忙弯腰去找那包胭脂油,在人屁股下爬来爬去地说:“我把胭脂油送阿姐,就是为了不让阿姐生气。你的脸都裂啦。咦。胭脂油呢。”

    章琉姝不知怎么的,脑子“轰”地一炸,拿脚踹向刘启的背。

    刘启“嗯”地疼呼,虽及时连滚带爬地跑到一边,仍挨了好几脚。他大声说:“阿姐。阿姐。你消消气我再给你说话!”说完,退步摆手。

    他转过身,倒也觉得当众挨打没面子,一边往对面走,一边靠“唏、唏”地口哨声挽回尊严。

    章琉姝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教训到该人,怒气更胜,冲他的背影大喝:“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靠上你阿姐我,人家早就打改了你!”

    飞鸟因而跟大伙嚷嚷说:“阿姐大旗不该阿弟扛么?没办法呀。”他尽管心里很难过,还是以为章琉姝会为这句话高兴,忘掉自己无意中的错事,可刚一回头,就听得章琉姝大吼:“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别让我看到。”

    刘启见她说完路也不看,哭着往外趟,不等她的女伴起身就往外追,却被声色俱厉的大人拦住训斥。此时,连一干捧星追月般围绕在章琉姝身边的少年也莫名其妙地走到前面嚷:“把你阿姐气哭了吧?”他们大大小小把刘启挡到背后,自己往外赶。刘启出不了门,只好自后大吼:“关你们什么鸟事?”

    这几个月和章琉姝走得最近的少年叫叶赫蒙完臣。

    他站到刘启身边就用指头点戳,以护花使者的身份嚷:“你要是再敢惹你阿姐生气。我就收拾你。”

    刘启受不了他越俎代庖的嘴脸,恶狠狠地说:“就凭你?”

    两人三句话没说完就斗上肝火。叶赫蒙完臣甩手打脸。刘启则按上了他的胸口,提着他往地下摔。

    众人在大人的帮助下七手八脚地拉阵架,说了刘启好一通。

    刘启胸口都憋酸了,回去找到自己的胭脂油,冷冷地往外闯。一个大人突然不再让走,说:“你不能再出去。”刘启记得前头走了的好几个,说:“他们怎么出去了?”那大人说:“他们不是替你去安慰琉姝贝格(和宝特相对应的贵族少女称呼)了?”飞鸟憋了一肚子火,着实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倒要替自己去劝,便说:“我也去?”那大人不肯,按自己的想法说:“都走这么大会了,你还去干嘛?”

    刘启没办法,回来想找个角落儿先睡一觉,可坐哪都乱哄哄的,心里就烦闷开了,暗说:“轮值大帐是让到处乱跑的人睡觉的。可结果呢?倒成了大伙专门来玩的地方。这些大人守门严实,守着让人玩,不玩不行。”

    气归气,吵归吵,觉还是要睡。

    他平息了一下义愤,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睡,却也辛辛苦苦地睡了去。

    天快亮时,大人们开始赶人回去穿戴、准备。冬天夜长,刘启倒也睡了个差不多。他听人叫“冷”,知道他们熬夜熬的,心里却为自己能睡着高兴,就大摇大摆地回自己班的营帐作出发的准备。(未完待续。)

299

    回到营帐喊同窗起完床,王本要他一起喝大人专门煮的热肉汤。他应付了几句,却喊上花落开,哼哼着歌儿架木头,吊头盔煮开水。

    花落开倒想喝大人煮的,告诉他说:“那汤里有肉呢。”

    刘启当即满足他的需要,把盾牌一覆,拿出刀子切割出十数块熟肉,下到汤里。可从心理上说,汤还是人家的好喝,还是大人煮的让人舒服。花落开仍有点儿不情愿。他盼来盼去,不见同窗回来,只看来了牵着马的刘阿孝,听刘阿孝在那嘲笑说:“老哥。我都吃完啦!”连忙问:“汤里肉多不多?”

    刘阿孝没回答。

    刘启不经意地替他,说:“问他等于白问。他也是自己煮的,只是手艺比我差得太远。那盐一放就放多,一边喝一边往里面扔雪团团和石头,往往喝两口,回回火,还没等喝完,肚子就水多发撑!”

    花落开见他煮成这样还不肯随大伙去喝汤,万分奇怪地问:“那你怎么不去他们那喝?”刘阿孝瞅了瞅他,粗声大气地嚷:“******都是自力更生。我习惯啦。”

    花落开立刻以敬畏的表情看住刘阿孝,只听得刘启“哧”地一笑,告诉说:“你别听他的。大人煮的汤容易凉。分下去就冷了,喝到嘴里就有冰渣了。”

    汤很快就好了。

    刘启分给花落开一半,自己撕了饼子填到汤里。他吃了一会,感觉汤要凉了,就从火盆里拔出石头,给花落开添一块,自己要一块。花落开听得兹拉一声,以为这是他烧出来的好吃的,用棍拔露头了咬,碰了碰才知道是石头疙瘩。

    刘阿孝哈哈大笑,连忙奚落说:“表哥。好吃不好吃?”刘启则耐心解释给花落开知道:“加石头就是为了不让你吃冰块汤。”他吃得很快,吃完用布蘸雪擦拭,说:“帽子丢了!等会儿包包头。戴头盔。”

    他抬起头盔,迎着太阳观察,突然看到王本一人小跑,大吃一惊,连忙说:“表哥。快吃。这尖鼻子小胖可是冲着味来的。”

    他这次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王本远远高喊:“刘启。章岭让我喊你吃早饭。”刘启回答说:“你回去说一声,我都吃好啦。”王本喊道:“你还是自己去吧。他还要看看你脸上的胭脂呢。”刘启只好起身,自己跑一趟。

    他赶往章维的帐篷,章维已等了他好一阵子。

    他眼看热气腾腾的食物,连忙把吃过饭的说法掐灭,乐呵呵地跑过留在章琉姝对面的小案子后坐下。

    他以食物掩饰,偷偷看看章琉姝,发觉章琉姝只管大口、大口的吃饭,好像没有看到自己来一样,心里顿时有点儿空荡荡的,尤为郁闷的是根本闹不清是怎么回事。

    章妙妙则看着他呼呼喝汤,最终还是按捺不住,笑嘻嘻地说:“阿爸也用了你的胭脂油啦。”刘启大吃一惊,连忙朝章维看,这才知道是章妙妙口误,把油膏说成胭脂油。章维笑道:“你也该给琉姝一些嘛。”

    章琉姝连忙抬头,欲盖弥彰地解释说:“他还没见着我呢。”刘启也不得不替她圆谎,说:“我还没见着她呢。”

    章维看着大口吃喝的刘启,嘴角逐渐露出微笑,忽而似是极不经意地询问:“刘启。你来给我做少值官好吗?”刘启随口道:“好。”他苦思片刻,问:“少值官是干什么的呀?”章维说:“我听说大朝王宫内有郎中令一职,掌守宫掖,日夜轮番进值。你年龄小,就为我当少值官,好不好?”

    章琉姝打鼻孔里喷出一团热气,找到阿爸的眼睛看了一回。

    章妙妙也想不到刘启会在阿爸这里混个官当,连忙问:“郎中令是百户还是千户?”刘启觉得保持住官爵的神秘感才会让章妙妙摸不到虚实,故意诘问:“你连光禄勋都不知道吗?”

    章妙妙受不了这种轻视的语气,打肿脸充胖子说:“噢,原来是光禄勋呀,快当吧。”

    刘启转眼成什么少值官,连章沙獾和司学官都才是副手,顿时来了狐假虎威的神气。

    等他踢着马靴出门,章妙妙私下问阿爸:“什么是光禄勋呀?”章琉姝对这些不感兴趣,想出去和刘启说两句话,急急忙忙起身。

    正要走,章维叫住她说:“你不想知道?!”

    章琉姝随口搪塞说:“先生教过。”

    章维最喜欢戳人谎话,笑着问:“你说九卿大呢,还是郎中令大?”章琉姝倒常听说“三公九卿”,不容置疑地回答:“九卿大。”章维“嗤”地冷笑,说:“等回去以后,你把教你九卿大的先生请到咱家来啊?”

    章琉姝头也不回地应了声“好”,掀开一耷拉厚帘,强行溜出大帐。

    外面的营地已要开拔。

    虽然收罗辎重的工作主要在一部分人马走后,被奴隶承担,但必不可少的准备还是要做。章琉姝在来去碰头地忙碌中找不到刘启的踪迹,只好四下里张望,却看到几个让章维批准行猎路线的将领。他们快步走来,向章琉姝行礼。

    章琉姝抱着厚袍上掖,略一点头,从他们身旁走过。

    她经过几座小包,左扭头看看,右扭头打量两眼,看到刘启和章沙獾迎面走得飞快,眼前突然一亮,便赶前一步说:“刘启。你快过来。”刘启正拱在章沙獾的后背加快速度,不自觉地往一旁绕,连声说:“我们有急事呢!”章琉姝怕他还在记仇,撵上拖住嚷:“我不再打你啦,你怕什么。”

    章沙獾说自己进去就能把事办好,把刘启留给章琉姝。

    章琉姝就拉着缩头挣身的该人,大惊小怪地说:“我不就是打你两下吗?还记仇。看看你哦。把自己的头缠得跟大萝卜一样。”

    接着,她恶狠狠地问:“昨晚叶赫蒙完臣打你,你还手了没有?”刘启被问出几分屈辱,无奈地说:“你到底怎么啦?越来越奇怪……”

    他没往下说。

    这就是态度好。

    章琉姝喜欢,没好气地叮嘱:“我阿爸让你当少值官是哄你玩的,要是你把尾巴翘上天,乱捣蛋,人家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你……”刘启不知道她为什么叮嘱这些,凡事说“好”,却结尾说:“你再乱发脾气,我也发脾气。我阿爸也害怕我的大脾气——”他交叉自己的手掌,吓唬说:“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章琉姝咯咯娇笑,突然记起自己阿爸的刁难,耐心地说:“刘启。要是我阿爸考你,问你郎中令大还是九卿大?你要说郎中令大?”飞鸟表情古怪地问:“为什么?”章琉姝“哎”了一声说:“他不是问我了嘛?我说九卿大,说错了,他再问你,你就说郎中令大——”

    飞鸟不由得长吁短叹,说:“你真笨呀。郎中令就是九卿之一。”

    “啊?”章琉姝用葱指拍拍自己的嘴唇,自己也笑得前俯后仰,却突而生出更可笑的念头,连声说,“阿爸可能以为郎中令比九卿大?”

    刘启怪她小看,反驳说:“不可能。”

    章琉姝说:“他不读书,字都爱写错……”

    她用手扯扯飞鸟的脸庞,约定说:“今儿一起去打猎,你帮我拾猎物……只要你听话,阿姐准把你教成一条好汉。”

    刘启怏怏地说:“我怎么打猎呀?”

    章琉姝一抬下巴,快颠颠地往回走,扬声大嚷:“你以后是我的奴隶……”她以为刘启会跟上来,却发觉刘启停留在原地,横过来、倒过来看自己的背,只好回头扯住他的胳膊,挣在自己身后。

    刘启幽幽地“哎”一声,只好低下头跟着。

    ※※※

    出发走在路上,章琉姝跟章妙妙争执黄羊和麝哪一个跑得更快,当即派钱串串去后面的队伍聚集人手,在打猎时见分晓。刘启一早推来章沙獾就是为分散各班作出打算,让各班分别跟上游哨四下出动,此时想插几嘴都被打断,只好为了拿出不偏不倚的态度,绕在一旁的马车边,懒洋洋地等她们争完出发。

    不出所料,钱串串去了一会儿回来,愁眉苦脸地嚷:“人都被撵跑啦。”章琉姝大为恼火,把出这个主张的人糟蹋十几遍。

    钱串串也还不知道是刘启的主意,把责任一推,推到章沙獾身上。

    刘启是背后的罪魁祸首,主动承担说:“阿姐,不关章沙獾的事,我想让他们夜里好好睡觉,就让他们白天多跑跑……”他发觉章琉姝火气很大,瞪着自己的眼睛全是要咬人两口的恶劲,连忙赔笑说:“阿姐。天气这么好。我们赶快去打猎吧?我给你拾猎物……”

    拾猎物是奴隶做的活,章妙妙嘘地一声把刘启的本质看透,嘟囔说:“卑躬屈膝!”

    章琉姝稍微消气,并过去拍打刘启的头,大声埋怨说:“人都没有啦,还去打什么猎?”刘启心里委屈,连忙把自己的理由讲出来说:“不管打围还是打仗,少不了分散合聚,要是他们连这些都做不到,以后怎么和敌人作战?再说啦,大队人马行军慢,能给他们到处去玩的机会,还能让那些夜里没睡好觉的藏到马车里睡觉。像这样下去,还不如让他们放假回家,好好地玩。”

    章琉姝自己就不好好睡觉,怒不打一处地发火:“谁夜里不睡觉?”

    她早就觉得飞鸟会干什么出格的事,吐着长长的哈气说:“就知道你要无事生非,让你瞎闹腾?连个打猎的人都找不着……要打猎,你一个人去吧。”刘启本来还真想去,见她口气冷淡,没敢要去。

    章琉姝就再三督促:“去呀。谁不让你去了吗?”

    刘启见她的脾气越来越乖张,只好缩着头听她喊嚷。钱串串添油加醋地在一旁解释,连连说:“找不到人多没意思?”刘启恼她乱插嘴,反唇相讥说:“没有人跟你一块吃饭,你就不吃饭啦?”钱串串想不明白和吃饭有什么关系,只是说:“本来就没意思。”章妙妙带着自己的人坐山观虎斗,不分左右。几个人越吵越恼。

    刘启坚定自己的想法,哼哼说:“我还要整顿轮值大帐,逼他们自己烧饭吃!”说完,在自己的马屁股上加一鞭边,骑马往马队前头走。章琉姝只好冲着他的背影嚷:“让他一个人去。不知道好歹。”

    ※※※

    阳光下忽闪反射的彩色有点儿刺眼,洁白得让心里找不到任何污秽。

    刘启踏着脚下安宁的大地,放眼望去,见那皑皑白雪起伏之间勾勒出一道道温柔的曲线,错落远去,心头顿时涌上一种难以言明的孤寂和敬畏,不由得下马,向着仍残留斑驳的雪山跪拜。神山感受到他的虔诚,指引他来到一片矮坡的雪林地。矮坡上的雪雾像是被被染成淡蓝的罗幕,笼罩在树身透出的湛湛雪芒,美不胜收。

    刘启的呼吸都因为喜悦而沉重,连忙拿出弓箭,在静得只有不负重压的松枝咯吱吱响的林子里穿梭。几只跳跃的麋鹿迎面奔来,见人改向往东走。刘启不肯让它们脱逃,自左侧的雪松林子往外抄,正走着,身侧响起细微的梭梭声响。他放慢速度,支起耳朵,感到那在耳畔已经清晰时猛然回头,张射在即,才知道自己对准的是一位少女的面孔。

    这少女竟是曾格絮絮。

    她好一段时间都没在章琉姝身边,这次出现,穿了身暗黄羊裘袍,袖边滚着貂毛,脖子上披挂几串玛瑙和木疙瘩珠,却是不提防刘启用弓对准自己,连忙揉着自己胸脯喘气说:“我是你絮絮阿姐呀。”

    刘启收起弓箭,连忙说:“我差点把你当野兽。”

    曾格絮絮嘟起嘴巴,嚷道:“老远看着像你,追来想吓吓你,倒把自己吓得够呛!”她打马绕去后侧,娇笑看他背膀,问:“我那么小心,还是让你发觉啦。你背后长着眼睛吗?”飞鸟翘头看着无影无踪的麋鹿,急忙说:“没长眼睛,可长着耳朵呀!”

    他连连督促曾格絮絮一起追猎。

    曾格絮絮就吊在后头掀手大喊,嚷道:“我打一旁帮你赶!”

    他们一前一后,竟喊回来两只狍子。刘启有饮热血的坏毛病,射了就趴到狍子身上呼呼啜一起。曾格絮絮爬下马,站到一旁,边看边问:“你怎么跑这么远打猎?”刘启爬起来给她解释,倒奇怪她怎么出现在这儿,问:“你呢?你怎么来的?”曾格絮絮兴高采烈地告诉说:“我姑姑在林后的帐篷里修行,我在这儿陪她,出来玩看到你,追过来的。”

    她拽着羊腿“嗨吆、嗨吆”几声,蹦蹦跳跳地挽住刘启的胳膊。

    两人坐到羊身上,刘启呼呼倒一阵她感兴趣的人或事。说了不大一会儿,曾格絮絮黯淡许多,眼红红地说:“琉姝赶我嫁人,我只好嫁人,以后再想见你们多不容易……”刘启不敢相信地说:“她赶你嫁人?”曾格絮絮点点头,埋怨说:“还不是因为你?!她不让我和你好。”(未完待续。)

300

    刘启大为恼火,嚷道:“为什么?”

    曾格絮絮大惊小怪地说:“你还不知道?!你阿姐和你定了亲!老说我勾引你。”她看刘启半信半疑的模样,赌咒说:“骗你是羊羔子。”刘启眼珠从东眼角横到西眼角,再从西横到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声说:“真的?怎么没有人告诉我?”曾格絮絮当即白了他一眼,说:“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

    她忽而开朗,咯咯娇笑,小声问:“会亲嘴儿吗?!我教教你吧?”刘启鼻子里喷出一团热气,心怀鬼胎地看住曾格絮絮,发觉曾格絮絮的脸庞娇红欲滴,连忙咽进吐沫,半推半就地装傻说:“好不好学吗?”曾格絮絮“唔”扶住他,幽幽地说:“你把眼睛闭上。”还说完,不给刘启任何准备,探出身子凑到他跟前,噙住嘴唇慢慢地拉扯。

    刘启呼吸不由一顿,几乎感觉到自己裹毡里的发梢都要刺出来。

    曾格絮絮发觉他的两眼睁得大大的,收回嘴巴,再次要求:“把眼睛闭起来。”

    刘启听话地闭上眼睛。她又俯身上去,吞气如兰,递出一条****。刘启体内的无名火焰被勾动,本能地伸出自己手掌,摸往自己觉得神秘的胸脯,在两座山峰上抚来托去。曾格絮絮浑身软烂,“咛”了一声把柔软的身躯朝他挤压过来。

    两人在雪地上滚来滚去,沉重的喘气声似乎要把积雪融化掉。

    不知过了多久,玩不会别的花样的两人起身撩拨发丝,相互眉来眼去。曾格絮絮问:“好玩吧?”刘启不知道好不好玩,只是不想罢手,他偷偷地暖了一会儿手,从袍襟里摸下去,也好得到更大的满足。曾格絮絮怕冷,拦了两下问:“你摸过你阿姐吗?”刘启有时过于诚实,糊里糊涂地说:“碰是碰到过,没敢摸……”

    两个人厮磨了一大会儿,去林子后面的敖包暖和。

    时光飞快。

    他再出来已是下午,抬头看看偏西的日头,这才知道自己呆了太久,这就上马加鞭,风驰电掣地往欲设营地的方向奔驰。等回到营地,天已经快要黑了,喧闹一片接一片。刘启寻人一问,才知道几十名的少年在一条河边追上一起羊群,猎回来一百多只。他高兴归高兴,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回哪儿去,只是用马扛着四条后腿晃悠,转悠两圈,听有人告诉自己说:“章琉姝当你丢了,找你找得差点哭。”这才即紧张又焦急地赶快看看。

    迈着犹豫的高步正心虚,章琉姝打一旁冲出来,拽住他的衣襟往僻静拖,拖到地方又找他吵架。刘启却不跟她吵。他记得自己“少值”职责,在章琉姝营帐里胡乱切大半斤生肉,填填肚子,告辞说:“我还有事要办。”

    章琉姝嫌他嚼生肉恶心,也根本不想多搭理,只是说:“滚远远的。我现在见你就烦。”

    章维要在晚上和大朝使者商谈大事,外头的孩子更没人管,野驴子般打闹,不时把帐篷顶倒。刘启一出来,狐假虎威地喊来几条大汉,按住当值的人“噼哩啪啦”地打一顿,传令说:若有喧哗,一律责棍二十,胆敢网开一面,放纵少年胡闹,这就是下场;而后,又去逼大小少年自己煮弄吃食,还是当众集合,就地下锅,让自己没有拖干柴回来的吞吃分发的生肉。

    不过一时三刻,营地里肃穆改观,但人也被得罪完。

    挨打的,吞了生肉的,成群结队去找章琉姝,问她到底还管不管她阿弟。

    刘启半点也不知道章琉姝的摩拳擦掌,还带着整肃军纪后的成就感踏进章维的大帐,准备讨阿舅赞赏。进去,帐内的大人正在咆哮,溜去章维身旁听了好半晌,这才知道几姓党那人纠集上千人来向大朝使者讨要封赏,章维因而正向方白和杨达贵转达这一消息,一起商量,找出对策。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外面的人却还想着明天怎么打猎。刘启不由得担心,连忙趴在章维耳边说:“阿舅。阿舅。我们人少,还没提防,还是让大朝使臣假装替他们请封赏,暂避锋芒吧。”

    章维低声说:“他们巴不得我们和党那人两败俱伤,你让他们请封赏,他们就请封赏?快出去玩吧,别乱凑热闹。”他嚷完刘启,朝方白看去,说道:“两位使臣不必惊慌,我也不能因人少力微就置上邦天威于不顾。何况他们冲着我章某人来,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使臣大人受此惊扰。”

    方白和杨达贵虽不吝虚名,却也不甘受蛮胡兵所逼,更觉得狗咬狗何乐而不为,假意推托说:“章岭若感到为难,还请暂避来敌锋芒。许我二人快马递报,去关中讨要一二兵马,出兵荡贼,如何?”

    刘启连忙朝章维看去,好心地说:“千里之遥,来到这尽等着为咱们收骸骨!”

    章维怪他多嘴,瞪了他一眼,训道:“乌鸦嘴。去找你阿姐玩,别在这儿掺合。”刘启不甘心,顶嘴说:“我是少值令呀。怎么不能掺合?”章维“啧”地假怒,待他怏怏起身,方在方、杨二人面前不动生色地包揽说:“一群混蛋来讨要些赏赐,何用劳烦朝廷兵马?”

    方白怒声说:“朝廷的赏赐就这么不值钱吗?”

    吴隆起无端起身,推就说:“当然不是。可那党那人声势浩大,朝廷鞭长莫及,单凭我们?恐怕……”

    他话未言尽,却挑了头,当即,有的怒吼说:“让他们去请他们的人来?!”有的大叫说:“为何去长党那人志气?”帐内莫衷一是。

    章维力压声势,给两位使者说:“确实并无必胜把握,还是请两位使臣大人明示一二。”

    方白和杨达贵能如何明示?无非措辞再严厉几分,一味激将。

    刘启插不上嘴,心情沉重地打席后往外溜,尚未走到帐门口,听到章维向使臣叫苦道:“他们领兵前来,张口索要钱财,无非是怪我占了他们的功劳,现在为朝廷拒御,岂非输了道理?”

    他本来还觉得使者是自家的客人,做主人的说什么也要撑腰,听完章维诉苦的话,恍然醒悟,回头叫嚷:“阿舅是需要你俩当面数贼无状,澄清、澄清,也好兴兵!”

    大人们都朝他看去,再朝章维看去,想知道章维是不是这意思。

    还真是。

    章维连连冲他摆手,让他赶快去找章琉姝玩。

    刘启吱溜钻到帐外,心中暗说:“少值令还真是哄我玩的。还是早些说服阿爸,去放牧吧?!”

    他鬼头鬼脑地在雪地上走,突然有种惘然若失的感觉,委屈万端地想:我说的不对吗?既然嫌我年纪小,为什么还要让我做少值令?

    怒气冲天的章琉姝迎面走来,一碰到这凝神那发呆的野鸟,立刻刮过一阵雪旋风把他卷到僻静的帐篷后,黑着脸算账:“你和谁学的吃生肉?”

    少年们怂恿章琉姝让刘启啃啃生肉让自己看。

    章琉姝却亲眼看到刘启自自己的帐篷走前,当着自己的面啃生肉吃,突然觉得自己所读的书本里处处写有五个大大的字:“不能吃生肉”,不敢想象刘启的将来,深怕他会有带自己回山林穿树皮的一天。她心里已经失望到极点,若不是自幼和刘启一起长大,定然不是这样的拍拍、按按。

    刘启依然忍不住为大事忧心,绞尽脑汁地把自己听到的大人的主张串起来想一遍,心说:要是两边打起来,我们会不会成为大人的累赘?

    他见章琉姝无端纠缠于鸡毛蒜皮的事,更觉自己为大事犯愁是正经事,不耐烦地大叫说:“还讲这个,出大事啦。”

    他不知道该不该泄露出所误知的大事,没有往下嚷,只是将眼神里揉入章琉姝从来没有见过的颜色,皱紧眼睛,心想:“阿舅赶我走,一定以为我是小孩,嘴巴没把门的。其实比起他们那些大嘴巴,也只有我能做得到……”

    章琉姝视而不见,“啪”就是一巴掌,严厉地问:“你和谁学会吃生肉的?”

    刘启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惹了她,关键的时候老挨打,连忙摸摸挨打的地方,气冲冲冲她吼:“吃生肉的人身体强壮。我阿爸说的。萨满也这么说。他们都说吃生肉不得怪病。老虎、狼都不吃熟肉。”

    章琉姝拧住飞鸟的耳朵,恶狠狠地说:“回去我就让人问你阿爸。看你说谎没有。他们都说只有奴隶和山里的穷部落才吃生肉……”

    刘启心里无比烦闷,强打耐心地解释说:“冬天吃生肉最好就大葱,不得病,而且牙齿好。不信问问你阿爸。”“啪”。又是一巴掌。章琉姝说:“那我不管你吃什么。你干嘛让别人也吃?我阿爸给你做少值令,是要你去收买人心的,长大以后朋友多。你却把人全得罪完。有你这么笨的人吗?”

    刘启气愤地反问:“我干嘛要收买?我没有人心吗?”

    章琉姝大口、大口地喘气,只好说:“我不跟你说。我一定告诉你阿妈。你偷吃生肉,还狗仗人势乱整人。”刘启咬尖嘴巴,软下口气说:“阿姐。我怎么做什么都是错的?!”他委屈地说:“是你让我好好做少值令的。我好好地做,你却还打我。你再打我,我也告诉你阿爸去。”

    章琉姝从小到大第一次遇到这么头疼的事,只是用一种恨不得把人撕成碎片的眼神剜住刘启,缓缓地说:“我阿爸告诉我说,他让你做少值令,是要你得到尊显的身份,你不会收买人心没关系,可以什么都不干,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得罪人。你以为你能管得住他们吗?要是能管得住,章沙獾早就管啦,他们以为是我阿爸下的令呢,要不,根本不理你。”

    刘启相信自己确实有点得意忘形,倘若那些刺头知道是自己下的令,打死也不服从。他一下失望到底,心说:不得其法,没关系,我可以换别的法。可要我什么也不干,只用少值令的身份拉帮结派,不是泥偶摆设是什么?

    章琉姝见他一声不吭,相信他已有所悔改,用一种冷硬的声音缓和两人之间存在的问题,说:“以后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刘启委屈的眼泪在眼窝里打转转,觉得自己为大伙好的做法竟得此误解,自己成为一名真正******的雄心壮志竟然被如此践踏,立刻朝章琉姝看去,却发觉章琉姝的目光中充满着愤怒,轻蔑和高高在上的意志,硬要自己去接受屈辱,带着感激去享受泥偶摆设的某种好处,逼迫自己就像逼迫那些做牛做马的奴隶,浑身发抖地赌气:“我不再做你家的狗屁少值令,辞官回家还不行吗?”

    说完扭头走开。

    章琉姝用几乎撕裂嗓门的沙哑声音大叫:“你要干什么去?”

    刘启什么话也没有说,头也不曾一回,径直地回章维大帐,只等章维议完事就告诉他,自己不再做少值令,也不再上学,回家去放牧,不要他拿什么少值令逗自己玩,要儿子也不能要着自己。章琉姝还不常见他赌气的模样,自身后追上来,猛推一把。刘启趔趄走出几步,只道这阿姐欺负自己欺负得太过分,以脚撑地,猛地回头顶住章琉姝,因气愤而瞪圆的一双牛眼。

    章琉姝想不到他还敢生气,用眼神剜着他,粉红秀美的面庞拧成难看的疙瘩,眼看刘启负气对峙,奔到跟前猛推一把。刘启几乎被推倒,爬起来,却依然扎出犟牛的模样。章琉姝一脚踢过去,怒吼说:“我让你再瞪眼?!给我滚!”

    刘启似乎刹那间解脱,哈哈大笑,把章琉姝笑得失神。

    他转过身子,大步往前走去,边走边冲着营地怒吼道:“你们都听着。我不做少值令啦。草原上从此多出一匹狼。”章琉姝“啪”地在他脑巴上印一巴掌,绷住脸等他回头再说。

    飞鸟却再次抻抻胳膊,张舞狂歌云:“骑我灰章驹,抖我细长杆。捋羊千百头,顺风走黄川。君不见吾家白雪奔流猛,皑皑踏蹄不停休,君不闻所过熙攘吠犬狂,声声萦绕溃豺狼。”

    章琉姝瞪眼盯紧他的脑勺,脚脚紧跟,看他到底要到哪去,到底要干什么。

    章血、刘阿孝闻声赶来,在雪地里起伏不定,均看到他身后恶狼状的章琉姝,不声不响地贴身帐后,遥遥尾缀。刘启自顾换歌,高腔吼道:“……安能摧眉折腰事阿姐,使我不得开心颜。”刚唱完此句,就挨了一大巴掌。

    他的脑袋被打低半尺,遂高高昂起,歌白:“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未完待续。)

301

    章琉姝一时把巴掌扬起,等着下面的疯话。

    果然。刘启迎风怒吐:“阿舅门前贵吾值,以米五斗坏君子。刘启高风怒嚎歌,瀚海雪舞欢纷纭。”

    章琉姝翻转手,反抡巴掌,掉着眼泪喊:“唱。我看你能唱多少。”

    头又被挥打的巴掌拍得猛顿,刘启再抬高一尺有余。

    他扛起肚子敲腿,因脚没踩实,差点一屁股坐地,连忙稳住身形再歌:“五明骢、银獬豸、火章驹、乌章骓,驷马銮铃响,难追壮士行,东郭西野,南城北郊,东南西北,西南东北,八阵刀枪胁,尤耻玲珑身?刘启将心比明月,阿姐狗急熊掌抡。熊掌千斤碎磐石,怎奈铁盔强颈项?人生自今谁无死,自有英雄傲比人!”

    章琉姝大怒,劈头盖脑地浇下去,喝道:“让你乱嗷嗷?”

    刘启得到更大的鼓励,嘶喊大吼:“枪林箭雨万马嘶,三军夺帅不夺志!金殿余震天庭怒,扁叶穿梭渔舟行。一朝二桃杀三士,空冢弹剑吾惊魂。阿舅阿姐相与言,璧士刘启心悲愤。长空望断不见雁,唯有苍狼万古闻。”

    雪光里人影悄随结队,失笑来看章琉姝修理她阿弟。

    刘启趾高不改,一口气唱到章维的帐篷外绕趟。

    帐内刚议完事,刹那间,密谈中的章维和吴隆起不禁瞠目侧耳。

    章维反应及时,飞快地跑到帐门口喊:“刘启。你嚎嚎什么?”章琉姝被气哭过再被气笑,扭身捧腹抖肩膀。

    刘启旁若无人地原地绕圈,回来面对章维,郑重大叫:“阿舅。我要辞官。”

    章维哭笑不得地问:“你先进来,说说什么是一草二桃杀三石?”

    吴隆起也跑到了帐门,小声说:“古齐国谋士用两颗桃子羞辱三位勇士,致使三位勇士自杀,故留下二桃杀三士的典故。”

    刘启顶着自己的牛头往里迈步,扶扶被打歪了的头盔。

    章琉姝也恶狠狠地进去,说:“阿爸。你快管管他吧。他不分好歹……”

    刘启反唇相讥,力争说:“我怎么不分好歹啦?我自己吃了生肉,也让别人吃生肉,阿姐就要不愿意,说奴隶才吃生肉,阿舅说说看,是不是很多人都吃生肉?冬天吃生肉,是不是让人不得病,牙齿好。”

    吴隆起略一迟疑,不自然地问章维:“吃生肉不得病?!”

    章维生怕吴隆起小看,以咳嗽掩饰,说:“我们这是有吃生肉的习俗,冬天吃生肉用葱。”

    章琉姝说:“他自己吃就行了,还逼人别人吃,人家都以为是阿爸让的,吃得要吐。”

    刘启大声说:“冬天宿营用大锅喝汤,发下去就结冰。我让他们养成习惯,自己用头盔瓢盆烧,发觉汤冷往里填煮热地石头,哪好哪坏?有些人不肯拖干柴回来,不肯自己动手,我逼他们吃生肉是怕他们饿肚子,哪里不对?”

    章琉姝说:“人家怎么吃饭关他什么事?现在他把人得罪完啦,个个要揍他。”

    章维怒道:“他们敢。”

    他也露出责怪,说:“这些事你别再管。还不到你管的时候。有些人不知道好歹,你要顺着他们的劲,哎~,让他们觉得你好。有什么好的想法,来说给阿舅听,让阿舅逼他们就范。”

    刘启心倏地下沉,犹不服气地嚷:“我告诉你说他们夜里不睡觉,你不说要我管?”

    章维温和地说:“我那是想历练、历练你的能力。”他晃了晃手,往外指了一指,看退吴隆起,这才肯低声叮嘱说:“可你也不能得罪这帮家伙。这些刺头很不好管,背后也都是他们的老子,轻来小去,惩罚他们还没有惩罚他们老子顺手,你要能哄就哄,能骗就骗,知道吗?”

    刘启赌气问:“为什么?”

    章维“啧”地一声,说:“他们的老子犯错,能定罪,该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可要是他们犯过失?无非打打架,瞪瞪先生,追追少女。这些过错能怎么办?打个皮开血绽还给他们的老子?那怎么行?连我也只能通过他们的老子管。你要是阿舅的儿子,咱俩大治大,小治小,谁也不敢放屁。可你不是阿舅的亲生儿子,整治他们,他们心里不服。他们不服,长大了对你的妨碍就大!明白吗?”

    他以为刘启能明白自己的苦心,耐心地等待着。

    刘启略以踌躇,一本正经地说:“我告小辞官。”

    章维惊讶地问:“为什么?”

    刘启嘀咕道:“阿舅,你别再哄我玩,我……”他抓耳挠腮,发觉自己生气,感到自己被玩弄,但道理却很苍白,只是说:“不为什么。反正要辞官。”章维责怪说:“你这孩子赌什么气?!”

    刘启坚定地说:“我不是赌气。”他找表辞官决心,就把自己的头盔扭下来,往地上一放,说:“当是官帽。就放这。”说完爬起来就往外走。

    章维喊没喊住,连忙朝章琉姝看去,大声说:“我骂你阿姐替你出气。”他说这话已经来不及,只好问章琉姝:“他怎么啦?”章琉姝恨恨地说:“我怎么知道?我说了他两句而已,他唱了一路歪歌,呜哩哇啦也不知道唱什么。”

    章维连忙给她示意,轻不可闻地说:“快去看他怎么了!”章琉姝背坐过去,用哭腔说:“我不去,我见他就烦。”

    章维叹道:“闹吧。闹去吧。”

    章妙妙蹦蹦跳跳钻进,滋滋惊叫:“刘启被阿姐打惨啦,一个劲地唱:阿舅门前贵吾值,以米五斗坏君子。刘启高风怒嚎歌,瀚海雪舞欢纷纭。”她笑得忘形,让章维也受到感染。章维忍不住笑出声,问:“都什么意思?”章妙妙“扑通”坐去他身边,揽着他说:“刘启说阿爸看似抬举他,其实是用五斗米坏他的君子作风。刘启为保持高风亮节,发怒吼歌,天上下起大雪,雪花乱舞。”

    章琉姝也转过脸,忍俊不禁地说:“还有什么安能摧眉折腰事阿姐,使我不得开心颜,听得我又气又想笑。”她脸庞暗下来,低声说:“阿爸。我越来越讨厌他……”

    同班同窗闻讯,吆喝着接刘启回帐篷。他们一起读书几年读出来的,年龄相许,交往多磨,虽然竞相从嘴巴里倒些牛黄马宝,对辞官回家加言指点,却都没有什么恶意,还把炭盆上的热水舀子中提出酒囊,以示庆贺,嚷闹好一阵才肯罢休。刘启被嘻嘻哈哈的气氛占住头脑,直到钻回牛皮袋子,才得以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儿联系到一块,他想起章琉姝对自己的欺压,想起曾格絮絮和自己近乎就被打发出嫁的蛮不讲理,想起他们对自己扯线木偶般的好心安排在白白摧毁自己的雄心壮志,感到无可奈何,只是在心底说:“我再也无法容忍下去……”

    在一道道魔咒面前,他突然间想回家问问阿爸,问他什么时候为自己定的亲。

    当然,回家之后不得不为搪塞阿爸无计,他担心地想:阿爸问我为什么乱杀人?我该怎么回答他呢?告诉他,我看着那些恶狠狠的大人心里很害怕?是的,是有那么一点点害怕,毕竟他们都是大人,可以把我撕碎,可以把我踩伤,可——能告诉阿爸吗?……唉!他一定非常失望,失望过后,告诉阿妈,女人往往不喜欢保密,阿妈也会讲给别人,这样一来,我就彻底地完蛋……

    我决不能让人知道我害怕过。

    王小胖抱着睡袋来找刘启,强行挤入同一铺窝,把他的思路打断。

    这个好心的伙伴依然惦念不忘地替他出谋划策,同仇敌忾地说:“问问是谁第一个告你的状,打他一顿,也好让他们知道咱不是好欺负的。”

    刘启本来还真想,可经与章琉姝的这一闹,是一点儿不感兴趣,只是恨自己想家却不敢面对阿爸……

    一夜北风几度,天明再随马队上路,刘启更是反复往东南方向回望,蹉跎叹息。

    他们朝茫茫雪原出发,竟是朝讨封的党那人迎去,不日在晶亮的青碾滩上和党那人遭遇。

    青碾滩圆石浅水已成冰晶,被雪一披,平如白幕,将皑皑两岸划一为二。他们向对岸望去,可以看到无数稀疏黑点将两棉花地炸开涟漪般的碎雪,等攒聚滩头,更高扬敝日碎雪,白茫茫,嘶烈烈。

    车中方白和杨达贵神色惊悚,急急撩帘,刚一露出面孔,就被走马扬鞭的叫嚣少年抖起的雪浪撒个冰凉。

    他们往外眺一眼,上手扶车门,背身下出一脚,不及蹬在半空中,已“咯噔”一跳落实,三瘸两拐,到处寻章维。

    两人远远看到踽踽抖缰的章维,匆匆争上,迫不及待地扯上缰绳。

    章维狐裘斗笠覆盖马尾,身躯腽肭,先慢腾腾地低下身躯,将口发自胸腔的热气喷得怒厚,而后用迟钝的眼神一扫,这才敲鞭长指,喝道:“尔等无目贼,利来,不利走,何惧之?!”

    方杨二人一喜,却见他挺身,似乎“咯”一声,连忙把鼻子一抽,知是冲天酒气,不禁怪自己问道于盲。

    章维看他们脸眼紧皱,神色躲闪,哈哈大笑,举手要来儿郎,汹涌如潮地朝浅滩对岸箭穿。

    冰上虽已经覆雪,下蹄依然很滑,其中的几骑难止其势,轰隆倾蹶,直直冲出数丈。

    刘启追到章维刚刚停留的位置,但见身前铁骑不断从两路往中翻滚,阵形塌陷前逐,心头忽骤忽松,只道战争已经爆发,连忙转身,沉沉望向两名使臣,暗中恼他们同为雍族,却老是挑拨事端,坏大国威严……

    章维驰往对岸,对岸的骑兵却无故慌乱。

    他们也急急驰出数骑,停到阵前,与章维相距不过百余步说话,最终走到一起,碰头交肩。刘启凝视了方杨一阵儿,踏到滩前往对岸望,见双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开战,而是聚到一起说话,格外想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到底是在相互罗列罪行,还是在和解?还会不会打起来。然而滩头对岸的人们虽用喊声说话,仍被怒风掩盖,难以到达对岸。

    章琉姝带着钱串串打马过来。

    两人瞄着刘启交头接耳一阵儿,钱串串挽着马缰来到刘启身边,戾声说:“你阿姐也让你冲到河对岸,好让他们知道你也很勇敢……”

    刘启已经跟章琉姝怄上好几天的气了,见钱串串都用这种语气命令自己,还是不齿地去装勇敢,假装没听见,只在心底说:“大人真要是打仗,定要我们撒腿后撤,让我过河,我能去干什么?”钱串串见他无动于衷,果断地丢下话说:“反正我跟你说了,去不去由你!”说完,回了章琉姝身边。

    章琉姝看往刘启的眼神越来越怒,突然一蹬马腹自后面冲赶上,挥舞起长鞭,“啪”地打到他背上。刘启装作没打疼,打着口哨儿掉头,晃着脑袋,蹬着两条腿扬长而去。他以为章琉姝还会追上来,边走边稍微扭头,用余光暗扫背后,静静等等章琉姝怒不可遏的大喊和发泄,不料走出二十几步,背后还是一片平静,好奇地一回头,方知章琉姝停留者原地,握着鞭子,歪着头,似乎极其难过。

    刘启心中不忍,正要回去道歉,章琉姝拨转马头,到钱串串跟前说了句话,朝相反的方向走去。钱串串并没有立刻跟上去,站在原地大骂,声音隐约可闻。刘启想起自己以前对钱串串很好,再想叶赫完虎臣以前向自己借钱,还曾拍胸脯说自己是章沙獾阿弟,以后就是他阿弟,不禁打鼻孔中喷出几丝暖气……

    他走回伙伴聚集的地方,看章血、刘阿孝、花落开、王本等好多人都望住自己,只道他们看到了章琉姝冲到自己背后的那一鞭,怏怏地说:“没见过人挨鞭子吗?!”他知道了自己和章琉姝的婚约,越发难以容忍叶赫完虎臣替阿姐教训阿弟,突然想去讨债,让他还钱,以此进行报复,听到章血龇牙大叫:“那姓钱的那浪蹄子恼什么?碍着她的事么?”

    章血曾追求钱串串碰过壁。

    刘启极怀疑话里藏有太多的借题发挥,淡淡一笑,亦惊亦乍地说:“你还不知道?她和叶赫完虎臣好上啦。”章血咽吐沫时一伸脖子,旋即嘲讽说:“叶赫完虎臣爱她吗?那是想通过她接近章琉姝……那家伙比李世银他们有心计,玩弄她,她还不知道。”

    一说叶赫完虎臣的坏心,他狗拿耗子的悬疑当即有了清楚的原因。

    刘启心里腾地蹿上一团猛火,将五脏内腑全都烤得沸腾。

    章血也越说越来气,哈了口痰吐去,提议说:“我听说叶赫完虎臣冲你动了手,咱们就用这个借口找茬,打改他。”(未完待续。)

302

    历来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在镇上长大的少年亲戚,玩伴离得近,容易拉起势力,相互即使闹闹冲突,也很快按资排辈;好比刘启和王本,他们进学堂时斗架,王本找来的小孩大多先加以区分,弄清俩人到底谁该管谁,事情原委,谁对谁错……叶赫完虎臣却不是镇上长大的,他的阿爸从章维那里得到一块建府的地,盖了片房,而自己家的部众、草场、土地全在天白山山麓的脚下,于是连王壬一也生出动一动他的决心,随波逐流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也不怕章岭剐他?”他卜愣瞪眼,大声补充说:“他竟然还动手打刘启?!刘启是我们西镇长大的,我们西镇人都知道他阿爸,他以大欺小,欺负我们西镇雍部小孩,一定得教训改他,让他给刘启磕头赔罪!”

    人多则势大,势大心壮,王小胖也扯着嗓子大叫:“刘启。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刘启屈服于目前的形势,大声说:“都快要打起大仗,要团结?!”

    ※※※

    出乎刘启的意外,党那人并没有和章维打仗,还跟来拜见两位上国使者。

    章维下令安营织帐,大摆筵席,并说上国使者是自己的客人,自己可以出钱替靖康行赏,于是当场数落几位党那首领的功勋,巨细洞察,令人叹服。党那人因而感激章维,言必称章汗。

    据说他们出于客气,并没有接受,走时扬言:“吾儿郎为上邦流血,皆不得赏,是对吾等的侮辱,予亦不要,我们南下自己取……”

    刘启在营帐外露了好几次头,想知道他们相商些什么,却没能混上人场,只好回头自己琢磨,越发觉得奇怪,心说:“阿舅也真好心——竟然要自己出钱,最奇怪的是那些党那首领,他们竟然出于客气,说什么也不要!”

    党那人盘桓两天,说走就走,半天工夫,尽皆散去。

    ※※※

    大伙不知道除打猎的人马外,章维还密令一支千人队伍往西南移动,等着党那人无礼动手,看到党那夹着尾巴散干净,虽然并不声张,仍然大大松了一口气。他们都觉得这天傍晚的夕阳格外地好,尽皆在焕发出一道亮线的河滩上放马。

    风从西北吹过来,河滩上雪气奔腾,不远处的山峦在藏在古斯洛大山的后面盘旋,像条山上绽开黑花袋的白蛇,爬进高耸的神山胳膊下。从营地到那片荒野山林的河滩上走满休闲的无鞍骏马和他们的主人,不时有“唏嘘——唏——唏——嘘”的口哨声代替僵滞的流水,欢快盘旋。

    刘启和章沙獾各挽骏马,踩着冰冻的碎石,并排走向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松林。

    而刘阿孝却跑在河滩内侧,不停在雪地上刨雪粉冲他们撒,试图激怒王小胖和自己的表哥,刘启撇眼过去,冲刘阿孝伸出手掌大喊:“小心雪窝子!”他喊完回头,细细瞄瞄章沙獾的鹰鼻子和高高的颧骨,知道找到那双锐利的眼睛,方说:“阿哥。党那人不要章岭的东西,会不会领兵南下,真要到大朝索取?”

    章沙獾不比刘启高多少,浑身也略显消瘦,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尽管很少和人打架,却有两只长满肌肉的胳膊和一双硬实的铁腿,能轻而易举地扼住一百多斤的少年人脖子,把他举到脚不离地的地方。

    他抬起头,用皱了皱紧绷的面庞,轻蔑地说:“谁告诉你党那人不想要?!他们做梦都想要。可章岭能白给他们?一开口,底下的阿叔们个个都红了眼,按着刀柄问谁要上来拿,党那人心里一虚,这才出于‘客气’。过后,章岭折合一些牛羊,免得他们空手而归!至于他们肯不肯南下自取,那再也不干我们的事!”

    刘启隐约觉得他们各有目的,一时半会儿又拿不准,犹豫片刻,说:“可是……”

    章沙獾轻轻地打断说:“刘启,你难道不明白吗?武力有时更能让人感到畏惧……一个人一生中除了在战场上,还应该在自己人面前展示几回,不为恃强凌弱,而是在保护自己。我很快就要走了,我走以后,肯定要有人欺负你。你应该和他们硬碰硬地干几回。不再让别人都觉得你胆小怕事。是的,他们觉得你胆小怕事,可我知道,你不比任何一个人胆小,只是还弄不明白在不面对敌人的时候该不该使用!”

    刘启觉得自己和叶赫完虎臣他们之间不是谁欺负谁,变成一种说不清倒不明的关系,而这种关系甚至不是取悦于章琉姝那么简单,隐隐指向将来,因而停到章沙獾的身后,申辩说:“阿爸不许我打架,他说我们打架,输和赢不由自己决定,都关系到他们背后的阿爸,轻则给阿爸带来难堪,重则会给家族带来不幸。你信吗?”

    章沙獾回过头,面带讥讽地问:“你真那么听你阿爸的话?”

    刘启以你有所不知的样子上前,勾了他的脖子说:“那要分什么话嘛!”他目视玩闹的伙伴们,兴致勃勃地说:“你去黑水打仗,我到璜水放牧。我们将奉养阿爸、阿妈,建立功业,你将来成为英勇善战的将军,我将来成为牛羊遍地的富人,怎么样?”

    章沙獾都被他横飞的吐沫喷中,却顾不得揩一揩,不敢相信地说:“阿姑说你是做不上瓦里格,跟我们所有的人赌气。”

    刘启大拍胸脯,说:“阿妈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章沙獾只好威胁说:“我要把你的话告诉她……”

    刘启心虚万般,掐着他的脖子大晃大叫:“我看你敢。”他陡然露出自己志向,迫不及待地问:“阿哥。仗没有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是时候向阿舅告辞了吧?!”

    章沙獾被他晃得头晕,勉强说:“就是你拿定主意,就是你阿爸愿意你去放牧,也不能急于一时吧?!”

    刘启往前加快脚步,一边试图逃脱他的报复,一边想:我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一天也呆不下去了……再不走,就快过年了,过了年万物复苏,就到了春天。

    刘启到大帐和章维说明去意,并没得到允许,只好无比沮丧地出来。他逛了营地的边缘,坐到反扎下的平板车,突然看到叶赫完虎臣和章琉姝肩膀碰着肩膀,往营外走,心里猛然紧张,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暗想:天已经很晚,他们要去干什么?想到这里,连忙站起来,头昏沉沉地跟到后面,走不多远,只见两条人影停下,相互拢抱,虽然看得并不清楚,却是确确实实的接吻……

    他浑身冷得发抖,胸口忽如受了铁锤的重重一击,头晕眼花地往前奔。

    眼看快到跟前,两人仍未罢手,“唔唔、啧啧”的声音尚清晰可闻,他声嘶力竭地弓起脚,哭声大喊:“你们,你们……?!”

    面前两人惊乱地分开。

    章琉姝连忙背过身,什么话也不说。

    叶赫完虎臣却面向刘启,眼睛扑簌不定,强打镇定地咆哮:“你喊什么?!”他连忙换换口气,低声下气地说:“刘启。这是我和你阿姐的事,你放聪明点,章沙獾要走,以后有什么事,你找我!”

    刘启“噌”地拔出腰间弯刀,激动地大喝:“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叶赫完虎臣极不理解,跃后一步,狂声低叫:“你疯了吗?”

    章琉姝转到叶赫完虎臣面前,颤抖地收买:“你发誓忘掉这一切。瓦里格就是你的。我和完虎臣对长声天起誓,支持你做瓦里格——”

    叶赫完虎臣拔过她的肩膀,再次迷惑低叫:“琉姝。你怕他什么?”

    刘启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感觉刀也离手而掉,只是喃喃地嚷:“你让开。你让开。”章琉姝摇动头颅,紧张地说:“你打不过他。他一刀就能要你的命——”

    刘启从口中迸射出“滚”,绕着往叶赫完虎臣的脸前挺。叶赫完虎臣也拔了刀,粗声说:“你这个卑鄙的小孩,怪不得阿姐、阿姐地跟到琉姝后面,原来你也爱她……你要选择决斗,死伤也怪不得我!”

    他用胳膊别过章琉姝,躬身欲斗,眼看刘启破绽百出地扑过来,信手搅过他的刀背,杀来面前。

    章琉姝听到刀斩下的“嚓”响和刘启的闷哼,连忙自后拖他一把,大叫:“你不能杀他!”

    刘启半跪在雪地里,血顺肩膀往下淌。疼痛让他突然明白,他一定不会是叶赫完虎臣的对手,不是两人的年龄差异,也不是刀法的好坏,而是自己内心深处竟是那样地在意章琉姝,以至于想到他们抱在一起就手脚发抖,脚步不稳。

    本来是不应该的,都怪曾格絮絮说过的话,不然一定是不应该的。

    叶赫完虎臣操刀站在他面前,“啧、啧”地羞辱说:“刘启。回家多喝点你阿妈的奶吧。”

    伤口的凉意很重,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痛。

    刘启紧眯眼睛,用力地站身起来,把刀交到另一只手中,然而血液宣泄而出,袍面猛然殷红。

    章琉姝和叶赫完虎臣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刀伤他这么重。

    刘启低头看看,弯腰捞把一大把雪涂上,五指沾满红色的雪渣。章琉姝猛地推开叶赫完虎臣,连声责问:“谁让你砍伤他的?!”

    叶赫完虎臣惶恐说:“我想着衣裳厚,狠擦一刀也不过刮道小口……”章琉姝打断说:“你混蛋。他冬天也只穿一身袍!”

    她回过头来看刘启的伤口,被刀顶住。

    刘启用左手拿住刀,慢慢地抑制住自己的喘气,向一旁颌首,用力地吐出一字:“滚!”他不期望章琉姝主动,狠狠踢过去。

    章琉姝万想不到他连自己也敢打,呆了一呆,不由得心生愤怒,回手狠狠掴到他脸上,大吼道:“你这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

    刘启早已摇摇欲坠,轰然仰倒。

    叶赫完虎臣连快上来,牵着章琉姝说:“我们快走!”

    章琉姝连忙挣住身形,不敢相信地说:“那他呢?”叶赫完虎臣极为害怕,连声说:“我把他砍伤,他定然回去告状,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你愿意看到我死——嘛!”最后一个字,他咬得特别重,硬生生地拖走章琉姝许多步。

    章琉姝使劲地扎住脚跟,狠狠地哭打他,他却仍不肯丢手,苦苦哀求说:“我是爱你的呀。你难道不爱我吗?!”章琉姝只好说:“他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再拖我,我杀了你!”叶赫完虎臣连忙丢开她,后退十来步,几乎一个趔趄摔倒,大声说:“你根本不爱我!你爱的是你阿弟……因为你和你阿弟斗气,你才找我。”

    他翻着跟头,连滚带爬地往回走,章琉姝扭头回去,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消失的。她看看仰天倒地的刘启,一时不知怎么下手好,只是摇晃这那张沾满碎雪的脸,叫道:“刘启。刘启。你千万不要死。你千万不要死。我不想你死啊……”

    她栽到飞鸟身上大哭,忽而醒悟过来,把飞鸟抱起来扛到肩膀上,一边摇晃一边大喊。

    她失去丝毫的理智,头脑一片空白,竟张大嘴巴大叫:“阿爸!”

    营地里人听到也不知道“阿爸”是在求救,很久才露面。

    章琉姝看到他们,“扑通”摔倒,她也不知道怎么被人拥着回去的,见到阿爸,一头扎进他怀里痛哭。

    章维用两只手晃动她的胳膊,咆哮中隐隐伴随虎啸。他没能问出来是什么人,当即让卫士到营地外搜寻……而自己当面去问最受怀疑的大朝人。

    众人竟相拔看横陈檀板的刘启,发觉他的伤口已经凝结,逐渐离开。他们走过之后,刘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起身看看大帐,仍然清晰地记得刚刚发生过的事,不由得挣扎着坐起来,慢腾腾地向外走去。

    雪夜朦胧,没有谁注意到他。

    他不大功夫来到保留活物的圈外,翻进到捉到一只黄羊,用力扭倒。因为太用力而崩坏上过药的伤口,造成相当大的不便,他并没能拔出腰里的短刀,只用嘴巴叼住黄羊的脖子,舔到动脉,一口咬断,呼呼喝到身体感到温暖为止。

    他坐在羊圈里,慵懒地背靠栏杆,摊出两条腿,头脑中不断地回想曾经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一再为自己的孱弱耻辱,而这时再想去找叶赫完虎臣,仍然因为愤怒而发抖,只是暗暗地说:“我不能这样下去……我要离开这里养伤,心里平静了,再回来打败他。”

    他不顾伤疼,把死羊拖出来,而后拉着羊腿,大步往前走,很快回到自己班的帐篷,想到进去会遇到出走的妨碍,便只在帐外取到自己的弓箭,再找到自己的马。(未完待续。)

303

    马嘶声还是惊到帐篷里的伙伴,他们出来大叫:“刘启,你怎么啦?!”

    刘启不顾翻身,抽马股一鞭,如锥似箭地驰到黑暗里。

    他走出营地,依稀记得前面有片林子,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因为连刀也没有带,就不停地往前走,到自己的马匹轻轻一拱,便猛扯弓箭,射往黑沉中的一双亮眼,听得一声悲鸣。

    这是一只觅食的狼。

    刘启啜几口血,在黑夜里拔狼皮,撬狼牙,而后继续往前走。

    他穿过林子,记起营地安扎的路线,提前往前狂奔,半路经过一山,摸到山后腰,接连猎过几只狍子,再次蹲下拔皮,拔过之后感到饥饿,坐下来啃顿温热的生肉。

    大约到了中午,他找到一所猎人居住过的小屋,便住了进去,他生过火,慢慢地翻烤皮毛,收拾木屋。木屋左右两边都是用火烧出巨大树根,后边是浅凹的山壁,其余地方被横木楔紧,不但牢固可靠,还格外温暖,但里面已很久没有住人。灯里的皮油涸成黑薄皮,低榻上铺就的皮毛被虫蛀鼠啃,使劲儿一掸,碎片四起,呛得人咳嗽。

    榻上的石壁上开出小洞,里面摆着巨大的羊头骨。

    飞鸟拿过它,发觉里面竟然安放不少干草药,拿出半块闻闻,已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他想象着屋子的主人,摊好自己半干的生皮,拔出火道烧一会儿,躺倒决定:我就在这里养伤,回头打败他……

    夜晚到来,附近传来野狼嗷呜的嗥叫声,像是在召唤同伴。

    刘启同时张来眼睛,提着弓箭出去,不大一会儿提了只松鸡回来,这就杀鸡取骨,拔出细骨针,摸摸索索,颤颤抖抖地勾缝裂开的伤口。针刺走过血肉不是件容易的事,同样需要你有极大的勇气,能忍受极大的痛苦,在痛苦中保持手稳、冷静,然而,他轻轻闷哼,扑簌盈满泪光的眼睛,反复屈伸鼓出青色血管的脖子,却得到心灵上的宁静和野狼般的愤怒。

    大雪淹没的冬天会使老林更加奇妙。

    丛林中所有的活物都活动笨重,只有雪压枝头吱吱哼哼,偶尔才有兽音鸟啼打破寂静。

    生活像是移动的白云,缓慢而宁静,但更容易让人得来锻造灵魂利器和内心平和的孤独。五天过后,刘启的伤口长好大半,他披上自己给自己做的新衣裳——用骨针缝制的生皮以上,戴上别了一支松鸡尾巴的貂帽,背弓掖缰,行色匆忙。

    就在许多人为他突然不见而着急时,他计算着马队的行程,走上漂泊松针和少量落叶的雪坡,飞驰于白茫茫的大雪裹紧的平地,在危险的地方慢慢下脚,以判断有无雪窝,来到冰封的河流上,趴下哈口气,用袖子使劲摩擦,定要看看能不能把冰擦亮,望见一条活鱼。

    章维愤怒,章琉姝时常沉思,叶赫完虎臣时常感到后怕,而刘启却穿着自己缝制的衣裳,裹风雪披星月,把马缰掖到屁股底下马不停蹄地赶路。

    时而,他和马一起奔跑,时而,他用一手持着羊腿,用白亮的牙齿啃剔上面的生肉——因为他知道,在一直喝不到茶、奶盐巴的时候,也只有喝热血,吃生肉才能保持身体处于巅峰。

    到营地的路程在马蹄和人腿下变短。

    雪山时时在他手爪下从小变大,独立雪丘的野狼往往在他噼啪的马蹄声中惊走。

    经过二天一夜的奔走,他开始见到许多只像狼的狗狂走追逐,以吠叫欢迎,看到风中的大旄,方知道自己追上了打猎的队伍。然而,他并不急于进入营地,而是走到一座雪丘上,高高举起自己的弓,“呜噢、呜噢”地反复嘶叫,以宣布自己的归回。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他,惊讶的眼神里闪耀着几只被插得牢牢的雪鸡翎毛,怪异的衣裳,和一股吃生肉喝热血的野物气息,交好的伙伴围上来,一起“呜噢”,不来往的远远看着,像是在看一名怪物……他在马上翻了个身,猛地接过一囊奶酒,仰天长灌。

    夕阳照在“哗啦啦”狂倒的奶酒上,好似在为他的狂野和活力尽兴欢呼。

    ※※※

    他胸酣血热,马不停蹄去找叶赫完虎臣,好像突然射到跟前的箭。

    章琉姝急急往前赶,很远看到他掀开营帐,鸡翎擦着厚帘,再碰到从帐篷里出来的人,已神色慌张地问:“他们打起来了没有?”

    刘启站到粗壮的叶赫完虎臣面前。

    叶赫完虎臣立刻被他的神秘失踪和茹毛饮血的气息震慑到,结实的四方脸略微抽搐,胸口起伏不定地站起来,“啊呀”几声,笑上好几笑,也没有把嘴角扯上去,只强打镇定地说:“明天早晨,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决斗——”

    刘启一直走到他面前一步之遥,让他不由自主地踩脏自己的铺面,郑重地说:“明天早晨。我来喊你,我们骑上马,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

    大伙意外地看着刘启转身,却看到站到帐篷边的王小胖两腿叉交,拦着刘阿孝的脖子,不防刘阿孝给阿哥让路,“扑通”跌倒,不禁都改为笑他。王小胖看到叶赫完虎臣也哼哼附和,爬起来大骂:“看你阿妈****了么?!就是刘启不打你,也有人打你,你就等着吧。”说完,伸手调笑一位学哥,拍拍、打打往外走。

    看他们都出了去,章琉姝慢慢地绕往营帐后面,刚刚站稳。

    钱串串自别人那儿得来消息,恶意讥讽说:“他找人家叶赫完虎臣动刀,自己找死!”章琉姝不自然站回当道,望向刘启的背影,慌乱地说:“我阿弟要是出了事,我第一个先杀你!”

    钱串串心里一寒,连忙补救:“我是说真的。他少个手、少个脚,你阿爸肯定反悔——你就自由——”

    章琉姝回过头来,猛一咬唇,狠狠地打在她脸上。

    她长年习武的手掌很有力气,钱串串歪在帐篷上,胸前的饰练舞齐了肩膀。

    帐篷的人听到了动静,出来看,使得叶赫完虎臣也出来看了个背影。他听到章琉姝说:“叶赫完虎臣对他有杀心,我先去告诉我阿爸……”

    叶赫完虎臣几魂几魄几乎全出了窍,大步流星地追上,摆着两支胳膊嚷:“明明是他有杀心。他来就是要杀我的,不然也不会去没有人在的地方。真的。那天晚上,我就后悔了!真后悔了……我刚才就想去告诉你,他肯定是想杀我,他在老林里躲了这么多天,他是个妖怪呀。”

    章琉姝扭过头,讽刺地问:“他会杀得了你?”

    她猛地停住脚步,用力地往下挥舞手臂,大声吼叫:“他比你小得多!他就是个笨小孩!”她继续往前走,喃喃地说:“我从来也没舍得用力打过他,你却上去就砍他一刀。你去死吧?!”

    叶赫完虎臣用力往后一指,大声说:“你就不怕别人知道我们两人之间的事?”

    章琉姝含着眼泪说:“我们俩有什么事?你趁我不在意,亲吻我而已——”

    叶赫完虎臣连忙扯住她的胳膊,连声说:“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章琉姝甩掉他的手,冷冷淡淡地说:“也许是吧。我也喜欢我阿爸养的那条豹尾狗,难道会和那条豹尾狗在一起吗?”她补充说:“如果你肯让他赢,就算了!”

    叶赫完虎臣按住自己的脑袋,苦苦争辩说:“他是回来杀我的,我还得让他赢?”

    章琉姝眨了眨眼睛,娓娓地说:“你连夜逃跑,让他不知道你去了哪。他忘事快,很快就把这些事情抛到脑后。”

    她以为叶赫完虎臣很难接受逃跑,不禁逼迫地望着他。叶赫完虎臣却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说:“天一黑,我就走。”

    无论章维怎么问,刘启都坚持说密林有什么在召唤自己,才一走几天的,最后在章维那儿讨了好些臭骂,回到帐篷拿出上好的雪鸡肉供伙伴分食,章妙妙也和她身边的女丫钻进来,抢到暗黄色的肉疙瘩。

    她们有的放到一眼睁一眼闭的视线前,咯咯地笑,慢慢填吃,有的精神大振地看着刘启,盼他拿出别的好东西散发……

    外面风嗖嗖响,呼呼推帐,都听在他们耳朵里。

    章妙妙旁若无事地玩好大阵儿,埋怨说:“这营地。要是外站一个人,不多久就被刮成冰疙瘩,不要说雪窝子,我一不小心,差点掉到里面——看这营地选的?!”

    大伙乐得埋怨选营址的阿叔,跟着聊扯,好似从古到今,从南到北,再没有比此时、此地更加险恶的营地。章妙妙眼看火候差不离,与刘启嚼耳说:“阿姐出营都大半天了,让我来喊你,我给忘了。跟我走?!把她这个傻冰嘎瘩抬回来——”

    她能感到刘启的犹豫,立刻用低低的声音嚷:“反正她等的是你,和我一点儿也没有关系!”

    刘启想说也不干自己的事却说不出口,只好慢腾腾地站起来,等着半推半就地跟上,不料章妙妙嚷起它事儿,并不急着走。刘启把自己眼睛和心全交予寒风,心不在焉,渐渐忍不住了,向她请求,说:“那你快带我去吧。”章妙妙好似不情愿,这还磨磨又蹭蹭……

    外面的夜色渐浓,北风张獠舞爪,碎雪在天地间搅得似雾似沙。

    依稀的雪光不足以使人望遍原野,只吐出大片、大片的森寒。刘启心里既紧张又焦急,不时已经深一脚浅一脚地跳如短狍,发觉后面章妙妙也不迁就体谅,一边怀疑这是她跟她阿爸学的欲擒故纵,一边回头捉只羺毛袖子胳膊,扯得甚急。

    出营地不多远,依稀有道弯曲的人影……

    刘启呆了半晌,加急赶到章琉姝身边,大声吼叫:“谁让你来的?”

    章琉姝看到他来,睁一睁难以睁开的眼睛,掸一掸身上碎雪,快活地抓过他的手掌,笑盈盈地大喊:“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刘启看到章妙妙她们跑成一串不见,章琉姝要携过自己走,就给她了一只胳膊别。

    两人说话,嗓门要扯过大风,很不方便,连忙回到帐篷,这才感觉到耳根猛一清静。

    章琉姝把刘启按坐到自己已经准备好的酒肴旁,坚持扒开他的衣裳看他的伤。

    她嘘唏用葱指抚摸,流露出对叶赫完虎臣的怒恨,突然刻意淡化一问:“你原谅阿姐吗?”

    两人之间顿时现出可怕的寂静。刘启怎能不原谅?!

    他感觉身侧抱晖的章琉姝停住任何有生命气息的举动,索性吵嚷说:“除了我,你不能让任何人再亲你——还不能再发古里古怪地脾气?除非……”他想说除非解除婚约,可是他没说。

    以他的年轻,概念不强,只是觉得若是章琉姝像过去那些天拿捏他,他是受不了的。

    章琉姝坐到他身边,在两人的杯中斟了酒,端起酒杯,仰脖子一口喝干,伸舌头舐了舐嘴唇,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巴掌,也没有羞恼,连连说道:“好。好。好。嚄?!你这个坏蛋,还——”

    她提着酒杯,怨道:“不许你再吃生肉,到处乱跑……阿姐虽然知道你也不会有出息,却还是疼你。谁让我是你阿姐呢?”她幽叹二三,发愁地往高处一看,回过头来,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阿爸不许我乱说,我也只是告诉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你也不许乱说——哎。人人都在保护你,可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保护你自己呢?!”

    她显然弄错了章维的意思。

    章维只有在章琉姝一个人在的时候,才肯半自言自语地说:“我没有儿子,可一见刘启就觉得他就是我的儿子,这种感觉很强烈,他像极了我,哪点都像,大女。我需要一个像我的人继承家业呀。如果不是他阿爸只有他一个儿子,我会把他要来承宗的。我现在为你保护他,将来你就会知道这种保护的意义。”她阿爸只有两个女儿,身后的继承人固然扑朔迷离,却走不出兄弟,侄子,女儿和女婿的范围,刘启与她的婚姻,自外到内的转变,很可能被红眼和妒忌伤害,也很可能被飞来的利用毁掉……这不是普通人的自我保护,包含了极其激烈的权力斗争。

    大朝里面不知共有多少位老谋深算的嫡长子翻身落马,一个十三岁的小少年陷身泥沼,岂好保全?!

    刘启虽然说不明白,却隐隐约约地察觉出到它的动向,也知道叶赫完虎臣,钱串串,甚至还有更多地少年、少女围绕着章琉姝打转,就是权力在底下作祟。

    他甚至觉得自己做少值令所招惹的麻烦也与之有关,那些年龄大了的少年在被逼迫后去找章琉姝告状,不一定怕吃生肉,如果真有那么怕,他们当场就该和自己干起来,选择告状,只是为了把自己告倒,扳平到谁也管不到谁的位置。(未完待续。)

304

    某些自作聪明的人时常带着鄙夷来看待这些浅显的伎俩,觉得它与瞬息万变的庙算相差甚远,站出来炫耀说:“多么浅显低俗的东西啊,这些我也会——”对不起,不能恭喜你,而只能告诉你说,你暂时只具备和白痴同等的政治质素,看不清权力斗争的本质,权力斗争的双方,也包括正义的一方,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利用低俗的谎言、背后的白刃和尔虞我诈的心照不宣。

    这并不牵扯智慧的高低,手段的高明与否,最关键的是看你有没有区分不同事件,不同场合,有没有具备把握风向的敏锐洞察力,是否能恰如其分地运用……

    刘启想起了那件事,发觉章琉姝用怜惜的目光看着自己,似乎已经在保护,不自觉地烦闷,抓起酒杯挠,连声说:“我能打败叶赫完虎臣,今天他已经输掉勇气,连连后退——”他为表现出自己和叶赫完虎臣的强烈对比,“啊呀”一声,突然侧立耳朵,似要醒悟什么,说:“他会不会逃跑呢?”

    章琉姝担心他现在起身,立刻跑过去看,而叶赫完虎臣也还来不及逃走,连忙说:“赶快喝你的酒。”

    刘启举杯大呷,目光下斜,刚好看到章琉姝的****,不禁大起胆子,无礼要求说:“你想亲嘴了就找我……”他看章琉姝面红耳赤,似乎在说:“现在就可以”,当即俯身过去。

    章琉姝却推了他一把,把五指抓收到嘴巴上,手心朝外,严厉地问:“你吃生肉了没有?”刘启受色心驱使,连忙说:“你等等我!”

    他一溜烟地跑出去,找到擦牙的软木,到处钻帐篷讨热水,呼啦啦地漱口,吱吱擦牙,不大功夫奔回去。章琉姝还以为他要去看看叶赫完虎臣走了没有,左右担心,就见他猛地进来,跟木偶一样摆着两只胳膊,身子略显僵直、缓慢地来到自己身边,正要发问,感到腰间被抱住,心一紧,“腾”地被搅热。

    她听刘启跑了这么大会儿方带回来的辩驳,说“我没有吃生肉的呀,不信你闻闻!”压根儿不相信,只是感觉到心跳加速,权为被他骗住,因而慢慢地靠近他略带皴痕的脸颊,对着耳朵吹气。

    她慢慢地吞咬着他的耳朵,用另外一只手摸着他的另一只耳朵……几乎能清晰地刘启不安的颤动,自鸣得意,却也感到被刘启抚摸在胸脯上,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裳,还是一阵酥麻。当即在沉重地吐尽口气,心想:“我还以为他太小,没想到他什么都知道——”

    刘启心里怦怦大跳,连气也不敢透一口,几乎已经乐得晕乎过去。

    他其实还不到恼恨的地步,反正他也在反复说服自己,毕竟他也和曾格絮絮也接吻了。

    两人如胶似漆,兀自沉醉,不防外面脚步急响,刚刚分开,已听到章妙妙和大人先后以北风呼啸时才有的急嗓门大喊:“刘启。刘启。章岭(阿爸)让你赶快去。”说话间,章妙妙已进来,带着寒气和同情,“呼”地站到跟前,不自觉地往菜肴上一扫,大叫说:“你还有心喝酒。你阿爸遇刺啦。”

    飞鸟打骨头缝隙里灌了寒气,连忙惊悚地问:“怎样的?!”

    章妙妙摇头说:“我也还不知道。”她急急补充:“我阿爸让你去他大帐……”刘启不等话说完,连忙拔开她,大步往外面跑,到外面看到两个大人,立刻相信这不是一场玩笑,顿时两眼花花的。

    章琉姝自后面撵了上来,在后面喊:“你先不要急。”刘启回身看她,退走两步,却没往章维大帐里去,而是间不停歇地回到帐篷,猛撞开帘,顾不得眼前七晃八闪的火光,遥遥冲花落开喊:“快找阿孝,收拾东西。我阿爸遇刺了——咱们连夜赶回去。”

    说完一回身,“砰”地和同窗撞成满怀,当即顺势翻身往里一爬,提到自己的马刀。

    章维等他不及,只看到章琉姝和章妙妙,连忙问:“刘启呢?!”

    正说着,听到外面几声马嘶,慌忙走到帐外看。

    来到他眼前的刘启已经束好衣甲,在滚风夜色里提挽如章似虎的战马翻腾,旋即收缰入怀,大声告诉说:“阿舅。我阿爸现在怎样?!”

    章维也不是很清楚,连忙冲他咆哮:“你这是要干什么?!赶快下来!天明一道回去——要是你阿爸真有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很难解释一旦父辈三长两短而顿现的杀机,尤其是在一名十三岁的少年面前,只好连声大喊:“把他给我拽下来!”

    刘启抡鞭纵马,不容左右近前,只是喘息说:“阿舅。我是我阿爸唯一的儿子,现在一定要回去看他。”

    几名大朝人赶来,正好打搅到你挣我夺的一幕。

    他们陡然见当中盘旋的少年骑士夹马回旋,扯缰飞跃,慌忙逃散,感觉到几乎被马蹄擦着后背,正暗自幸庆,不料章维恼他们给刘启缺口,不假辞色地大骂:“一群王八羔子,来添什么乱?!”他见章琉姝牵来一匹骏马,奋勇要追,便点指卫士跟随,叮嘱说:“路上多听他们的话。阿爸明天一早也要赶在马队前回去。”

    杨达贵趁势来到他背后,客客气气地问:“尚不知章岭何故发怒?”

    章维缓和一笑,说:“儿马子不服父辈管教,我一时气愤,没辨清你们,唐突了大人,还请多多见谅!”

    这次打猎本就离不开贸易的磋商,方、杨相互盘算,做好明晰的分工,方白负责当面压榨,杨达贵负责弥补裂痕,每每白天谈不拢,闹得很僵,杨达贵就在晚上登门,反复解白说:他是什么、什么意思,不是什么、什么意思……章大人你别生气。眼看行猎已到了尽头,关键问题还没能入题,两人谈判的雄心一落千丈,只求要挟一二,不料又要挟出问题。

    杨达贵晚上来圆场,说着“好说”、“客气”,随章维进了大帐,谦坐对面,直陈来意,说:“您也不能怪方大人不是?大人恐怕还不知道吧。刘岭许贷的战马不过二百五十石粮食。您要是再这样下去,那我们也只有回头找刘岭谈——”

    章维笑道:“二百五十石粮食?”他反复吟哦几遍,陡然凑过勉强,冷冷地说:“要是按这个数贷给你们,你们还不早乐疯掉,还回来找我?”

    杨达贵说:“我听说到马市换马的还不给这个价呢。”

    章维知道食物匮乏的草原人不杀马,为得到能吃的粮食,不得不受中原人压榨,有时在不满百石粮食下也不得不卖自家的马,何况肉是要腐烂的,粮食可以存储,显然抵不过杀出来的肉价,当即热血直冲脑门,勃然大怒说:“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卑鄙的大朝人?贪婪无耻——”

    他举起一只木碗,“啪”地摔到跟前,喝道:“不少于一千石。”

    杨达贵慌忙说:“生什么气?”他乐呵呵地说:“从古到今,哪有用一千石来换马的?!”

    章维看着他道貌岸然地脸,恨不得上前就是一巴掌,不禁自牙缝里挤出话来,狞笑说:“你当我不知道么?在你们的京城,一匹马起码要百两纹银以上,战马更是三到五倍。而粮食丰年不过十文,按十文,也可买粮十万斤,相当于三千石。”

    杨达贵喟叹说:“只有千里马才值这个钱。您是弄了个糊涂——”

    章维恶狠狠地说:“放屁。千里马价值千金,千两黄金——按黄金折换银两……你当我傻么?!”

    杨达贵默然,良久方说:“****物价上涨,粮食价格攀升不下。按一千石粮食就是两万七千斤,用官制两百斤麻袋,足足要装一百三十五袋,够一家人吃十来年,高得也太离谱。”他支撑着爬起来,狼狈地往外走,走几步已身形不稳,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章维也知道自己的价格也太高,改口说:“五百石吧。至少也要五百石。马要经过三五年的牧养方能乘骑,若按喂精料算,几年亦须几千斤粮食吧。啊?!”

    杨达贵猛然回头,撑起全身一跃,脸目通红地大吼:“可它也吃草!”

    章维哂笑道:“它是吃草。可你要知道它得啃多大一片草。草原上狼虫甚多,加之风雪疾病,三匹能成一匹么?!若是马、牛、羊吃草白长,养多少有多少,何必还求诸于中原皇帝?!我按精料算,不过是按老刘家的养法算而已。”

    他面无表情地说:“他若肯以两百五十石卖你好马,那是你们白捡的。记住,白捡的。你们一直都在白捡,而我们要拿回来,只能靠流血,靠战争。”

    杨达贵当作是威胁,“哼”地一声往外走。

    突然,章维于他背后喝道:“你给我站住!”杨达贵只当他为自己的无礼而发作,慢吞吞地回过头,流露出要杀要剐随你的表情。章维用犀利的眼神扫他一眼,却是追问:“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不要?!”

    他看杨达贵一声不吭声,眼神慢慢收敛,惊讶地问:“你不说我也明白。他请你们尽快离开……老刘。这个人不识时务嚄,他怎么——就不为大朝着想呢?不过我不一样,只要你们朝廷肯给富贵,移民垦殖,戍守左右,我哪样都能接受……哪样都能接受啊?!只是,你们——也不该刺杀他吧?!”

    杨达贵大吃一惊,说:“被刺?!”

    章维缓缓地说:“没错。也好……死了倒一了百了,只要他那些部众不知情,再也妨碍不到你们大朝来往出入嘛?!”

    杨达贵急急摇头,申辩说:“绝不是我们朝廷的人干的。”

    他的眼睛在眼眶里陡然转动半圈,恍然停滞,反若有所思,斜眼瞥了章维说:“他只不过有点儿抵触情绪,也不是很激烈——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死了倒还真一了白了!”

    章维想不到他反过来暗示是自己下的手,摆手打发他说:“上使大人还是早早歇息吧。”

    车马并排行走,在雪夜里不停歇地移动,慢慢吞吞来到远离北风的山麓。

    他们好似怕惊动恐怖的荒原,却依然发出寂寥的声响,细细分辨,既有出雪车的摩擦声,马蹄塌陷声和沉重的吸哺声。黑夜里突然响起叶赫完虎臣的声音——很显然,他自己骑着马,而旁边橇车上少年是他的哈哈珠子。

    他早在马上抱作一团,干脆跳下来乱蹦,呼呼尖叫,哆嗦说:“我们走了多久?!”那少年也发觉这雪夜简直不是人能熬得住的,缩着身子,把持住“嘎哒”直响的牙床,叫道:“走了不到两个时辰。”

    叶赫完虎臣不是在马上打瞌睡,而是顶风冒雪一个多时辰,已极难忍受,觉得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的哈哈珠子牙猪儿也一样,他念叨说:“完虎臣,我已经冻得不行,也不知道刘启消失好几天,是怎么顶得住的?!”

    叶赫完虎臣想起刘启,嗒嗒打了个激灵,说:“我哪儿知道?!”

    远处时有野兽悲鸣,听在人耳朵里并不是件高兴的事。

    两人有丧家之犬的心悸,不由更觉得天气奇冷无比,接连往四周看看,起了在这里应付一夜的打算。

    他们对着头哈手,弄出一团火,只等火光一在脸上模糊地在跳动,就已感觉到一团直入心底的热气,迫不及待地贴着火头放手。

    那哈哈珠子收拾着橇车,又想起什么,扭头念叨说:“他们都说刘启入老林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骑上马就走了的。”

    叶赫完虎臣不愿意提刘启,很是烦躁,说:“他是人么?!若不是为了赢得贝格的欢心,我也不会与他结仇。”

    他却往下痛骂发泄:“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现在看出来,他就是一只野兽。他受了伤,钻进老林怎么好呢?他在吃什么?那狼虫虎豹他不怕?他会找我拼命,从他的眼神里就看到了。我不怕他的刀法,就怕他是个疯子……”两人边说边忙碌,听到寂静的背后响起轻微的马蹄,不禁相互对视,均说:“不会是刘启追来吧?!”

    叶赫完虎臣最先反应过来,朝马蹄来处指手。

    他的哈哈珠子连忙拉了旁边的马,加鞭赶过去,不大工夫儿回来,老远大叫:“是他。是他。”

    叶赫完虎臣格外吃惊,也扯了匹马一跃而上,将火把和杂物抛于脑后。

    ※※※

    刘启带着花落开和刘阿孝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俩兄弟都是带有强劲心脏的野兽,但花落开却不是,恐惧和寒冷都能像毒药一样吞噬他的心脏。

    他感到自己的衣物咯吱吱响,格外害怕在野外被冻死,呼吸急速加重,再因吸不进大量的寒气,等下来跟着马儿慢跑,某个刹那间突然变了脸色,下了马,一挪一挪地走路。前面俩兄弟都把他当成半个大人,听他在后面断断续续地呼喊,以为他是装出来的,等明白过来,才有点儿傻眼。(未完待续。)

305

    他们也没有带多少东西,扎不下脚。

    刘启在马身上刺点热血饮他两下,正着急,刘阿孝发现了前面的火光,大叫道:“阿哥。你快看,前面有人。”

    他们赶到旁边,看到一辆橇车,两匹备用马,若干用物,情不自禁地欢呼,欢呼完,高兴地坐在叶赫完虎臣好不容易才点起的火堆旁歇息片刻,而后将花落开塞到橇车上,团团填满衣物,继续赶路……

    而这时,追赶他们的骑士们在绕过山麓时遭遇到强烈的风雪。

    章琉姝和钱串串都在蓬车里摇晃,她们揭开一道缝隙,刚刚露出眼睛,就被风灌得疼痛……

    这天气?!

    若是在陌生的地方,足以让有经验的猎人都感到危险。

    后面追赶的人们慢了下来,而刘启和刘阿孝却回到马上狂奔。

    早晨天亮,他们之间竟然已经相距二三十里左右。

    章琉姝睡了一觉也还没有追上,出来骑到马上,不时责怪大人走得慢,大人们百口莫辩,只好告诉她,刘启他们骑的都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宝马——反正大伙也只有这么觉得才感到合理。

    他们草草地休息三个时辰。刘启和刘阿孝却只休息两个半时辰。

    更前面,叶赫完虎臣的马过河时踩冰窟窿里一条腿,死拽出来,已经不能再骑。两个几乎半死的少年只好把这匹伤马杀掉,试图喝点热血和生肉。

    寒冷让温热的生肉显得更腥。

    两人一凑上就感到反胃,只好相互埋怨,后悔没有跟刘启拼命。

    他们把什么东西丢了个精光,虽然勉强果腹,却感到阵阵的寒冷和疲倦。

    再走不远,叶赫完虎臣起了坏心。

    他在雪地滚了一身雪,两条眉毛上凝得全是冰霜,每在雪地里跋涉几步,就会栽一跟头,然而抬起头来,前路风雪,身后茫茫,周边山峦在侧,老林密麻,他已经绝望了。两人只有一匹马,谁也骑不成,他想夺马先走,那哈哈珠子牙猪儿却都拖着哀求他,他体力不继,害怕自己动强,会使得看起来还活蹦乱跳的牙猪儿起恶念,反倒与他相争,骑着马跑掉,只好放弃这念头。

    然而眼看这山,这林,这风,这雪,这路程,没有一样不带来绝望。

    他突然萌生恶念,想杀了自己的哈哈珠子,夺了衣裳御寒,躺下睡一觉,然后骑着只剩一匹的马跑走,于是取下来弓箭,往远处射了一箭,谎称:“我射死了一只狍子,你快把它拣回来。”

    那哈哈珠子自幼和他一起长大,做梦也想不到他需要自己卖出后背,“蓦、蓦”往前冲,欢快地大叫。

    叶赫完虎臣毫不客气地拉开弓箭,嘴边挂上一丝狞笑。

    然而,他也要犹豫片刻,直到决定杀死刘启来给哈哈珠子复仇时才放开手指。

    风雪太大,弓箭不好使,这一箭在空中“嗖”地追往那哈哈珠子的后背,而且谁也没有想到,那哈哈珠子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摔了一跟头,他回过头来,嗖地箭就扎在脚边,后怕地大叫:“完虎臣。你差点射中我。”

    叶赫完虎臣心里咯噔直响,生怕伙伴发觉,却照样扯拉弓弦,大叫说:“你后面有只野羊……”

    那哈哈珠子不管什么野羊不野羊,本能地在雪地上打了个滚,几步蹿到一旁的雪坳里,不要命地往回跑。

    叶赫完虎臣“唏”地埋怨自己,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牙猪儿还是叶赫完臣的阿爸名义上的养子——因为他父亲跟叶赫完虎臣的父亲打仗战死被收养。他悲愤中生出绝无仅有的力量,刹那完全发挥到极致,大吼奔跑,跑山埂似箭穿,腾挪闪动,使叶赫完虎臣一时无法追赶。

    叶赫完虎臣快要发疯了,他想象不出别人,特别是常在牙猪儿母亲身上翻滚的阿爸知道自己无缘无故要杀死牙猪儿有什么反应,忙中也不看路,待马失蹄,撞到一块岩石上,翻了几番身,昏倒在雪地上。

    牙猪儿悄悄转回来,发抖地拔出腰刀,闭了闭眼再睁开,却把刀插回鞘里。他把叶赫完虎臣的刀收起来,发现马又废了一匹,只好把叶赫完虎臣扛上,往开阔地里走。叶赫完虎臣幽幽转醒,发觉自己在牙猪儿的肩膀上,心里急急追悔,眼珠稍一动,悠长呼道:“我这是怎么了?!一阵风雾刮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莫不是被什么惑了?”

    牙猪儿却惊喜地说:“完虎臣。你醒来啦?!你刚才是怎么回事?!被惑了?你突然发了疯,追着要杀我?!”

    叶赫完虎臣佯作不知,不敢相信地大叫:“不可能?!我刚才看到一只野羊,而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牙猪儿用力地把他向上耸了一耸,喘息说:“你肯定是被魔鬼迷住了心窍,回家得找个萨满……”

    叶赫完虎臣觉得他已经快要走不动了,却还扛着自己不放,突然又感激得不知怎么好,连声许诺说:“牙猪儿,你真是个好人,真是我的好兄弟。等我长大。我把我所有的一切东西都分给你一半——包括最美丽的女人。”

    牙猪儿放下他,卧在雪地上擦汗,回头说:“我什么也不想要!”

    他往茫茫雪地看了片刻,轻声说:“还是先过这一关吧。”

    叶赫完虎臣发现了什么,仔细地看着,突然咬牙切齿地往前一指,告诉他说:“那是刘启。”牙猪儿望了过去,雪地上多出几点身影。他拽上叶赫完虎臣往前奔,大喊:“刘启。”

    叶赫完虎臣惊恐地大叫:“你干什么?!他若想要我们的衣裳,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牙猪儿自顾嚷道:“不会的。他不会的。我们只要求他。以长生天之名义求他。他会救我们的。”

    叶赫完虎臣使劲地挣扎,叫道:“他不杀你,一定会杀了我的。”

    两个人扑通倒地,叶赫完虎臣使劲朝他打过去。

    牙猪儿爬起来,跌倒,爬起来,被他缠住腿,只是不肯停歇地大喊:“刘启。”

    刘启听到了他们的喊叫,打马上前,看到他们的模样,顿时惊呆了,不由跟刘阿孝说:“阿孝。他们怎么来到这儿呢?!被风雪刮来的吗?!”

    也难怪他奇怪。

    他根本想不到叶赫万虎臣会因为害怕而逃走。

    牙猪儿声嘶力竭地抬起头,青紫的脸上沾满雪粉。

    他使劲地用拳头往胸口上拍,大叫:“刘启。你不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见死不救吧?!”

    叶赫完虎臣也受到影响,他的脑海已经被畏惧充斥,得不到章琉姝的支持,刘启杀了他也白杀,这又是荒山野岭,身上没有一丝力气,于是也连忙撅在雪地上磕头求饶,口不择言:“刘启。只要你肯饶了我,只要你现在不杀我,你以后就是我的主人,拥有我的一切……琉姝贝格是你的。我会离得远远的。”

    三人下了马,静静地看着他俩。

    刘阿孝说:“是他砍伤你的吧?!阿哥。啊?!依照有仇必报的习俗,我替你捅还一刀?!”刘启毫不犹豫地撇弃落井下石的行为,轻快地问刘阿孝:“阿孝,你会是落井下石的小人吗?按照咱们湟东的习惯,咱们应该救他们一命,看他们能献给咱们什么吧。”

    湟东到处都是野山、老林和野兽。

    对于采参人,猎人,总有迷路和在无人烟的土地上遭难的时候。

    朴实的人们出了门就有一个无言的约定,他们遇到了这种情况,不能见死不救,可以拿走采参人的参,拿走猎人的猎物作为代价,但是不能不救,否则会被看成是没有经受长生天的考验。

    刘阿孝自然不甘心做这种小人,连忙摇头。

    刘启看阿弟唑嘴后退,很满意这种******风度,连连夸奖说“不久就超过阿哥”。他扭头回来,很大方地说:“我这里有酒有肉,可以吃可以喝。反正以后也有机会杀你,还是等我阿爸好起来,再找你决斗吧。”

    于是,他带上两人一起上路。

    走到夜晚,大伙摆弄了一堆篝火。

    刚刚坐下来,叶赫完虎臣就来刘启面前作第二次悔改。刘启没多少心情听他说话,听得烦闷,咆哮说:“你给我住嘴。”

    叶赫完虎臣却不肯停嘴,反复说:“要是******,你打我几巴掌。”

    刘启已经懒得搭理,回头寻了个安稳地地方躺了一会儿,心里喷着不屑说:“原来这就是叶赫完虎臣。阿姐一定不知道他向我这样求饶。”

    他很想回头,要叶赫完虎臣当着阿姐的面这么说,却怕这是小人行径。

    刘阿孝为阿哥的仇敌屈膝而高兴,一个劲地说:“我阿哥是******,他不会趁人之危,他要先养好你,再杀掉你。”

    叶赫完虎臣匆匆往刘启那里一看,发觉刘启毫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不知心里想些什么,浑身上下都是恐惧,接连牵强几笑,说:“我也是恩仇必报的人,何况都发誓,把刘启当成我主人了,主人要杀我,我不还手。”

    他一瘸一拐地去撒尿,看到牙猪儿呼啦啦地甩水线,无端端地恼火,偏过脸,每半天嘀咕一句,说:“马是我们的。车也是我们的。他却大方,返过来施舍我们。凭什么?!你听到没有?!”牙猪儿说:“他救了你!”叶赫完虎臣反问:“他救了我?!我要他救了吗?!他为什么救我?他还想把我当成奴隶,把我养好了,慢慢地玩!”

    他激动起来,猛地往后指去,含着眼泪发抖,扯住牙猪儿低声吼叫道:“他养好我,给他决斗。他竟然为了和我决斗,一定要养好我。我该不该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我不杀了他,琉姝看都不看我一眼——是不是?!”

    牙猪儿看着他挥动胳膊,似哭似笑的滑稽表情,手舞足蹈地说:“我们是恩仇必报呀。难道你不是吗?!”

    两个人都不停地呼气、吸气。

    不知什么时候,牙猪儿的眼睛蓝汪汪的,他不再看叶赫完虎臣,而是提着裤带,看往远方,缓缓地说:“你愿意让他做你的主人,甚至起了誓言,你还怎么杀他?!”

    叶赫完虎臣说:“我那是骗他的,是他逼的。反正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

    牙猪儿担心地说:“完虎臣。你将来会不会把我也杀掉?!”

    叶赫完虎臣似乎把什么都忘了,显得不敢相信,严厉地说:“古尔德牙猪儿。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呢?!”

    他肯定地说了一番话,带牙猪儿回去。

    刘启看他们回来,突然坐起来,没头没脑地问:“你们是不是在私下商量怎么报复我?!”

    叶赫完虎臣和牙猪儿面面相觑,呵呵惊笑。

    刘启按到刀柄上,大声喝道:“说?!”

    刘阿孝往前迈一步,刀都拔了一半,寒光闪闪。

    叶赫完虎臣心中大惊,觉得自己刚才往回指让刘启瞅到,突然急中生智,“啪”地打了牙猪儿一巴掌,大吼道:“我让你乱说。”他扭头找到刘启,说:“他说这马,这车儿,看起来像我们的。”

    刘启问:“真的吗?”他已经肯定叶赫完虎臣被自己吓破胆了,甚至他有一种直觉,捡到的东西就是叶赫完虎臣他们的,他们是因为害怕自己而逃走的。心里说着“懦夫”,他缓缓地站起来,轻声问:“你不是要杀了我吗?你不是要我仰仗你吗?你真是个极品呀。”

    叶赫完虎臣见他都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那话是说过,那是认为章琉姝爱他,他可以拥有一切才张狂的,那是他看刘启比自己小,认为刘启打不过自己,只会任自己欺负才威胁的。

    但是,刘启他钻入老林,伤不可思议地好了,浑身上下都沾了狼一样的凶光,好像老林里有保佑他的东西在一样。

    他肯定自己已经战胜不了,而且章琉姝的心也不在他这儿。

    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袭来,他自己有伤,把希望寄托到牙猪儿身上,刚刚把视线移去,牙猪儿就“扑通”跪到,直着脖子,愣着两只眼睛看刘启。

    刘启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心想:这两个家伙肯定没干好事,心虚。

    他也是极为敏感的人,继承塞外混乱场面锻炼的多疑,不相信牙猪儿会无缘无故向自己跪下,冷笑一声,他打了个哈欠,指了指地方嚷:“赶快睡觉吧。别动小心思,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两个人连忙畏惧地往一旁缩。

    刘阿孝爆发一团大笑,揽着花落开的脖子,抱着肚子嚷:“看我阿哥把他们吓的?!”花落开也哈哈大笑。

    笑得叶赫完虎臣和牙猪儿也不得不跟着笑,笑不出来也要笑。

    叶赫完虎臣躺下来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睁着乌黑闪亮的眼睛,心想: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呀。他一定不是原来的刘启——那个刘启已经被我杀死在雪地上。他到底是谁?是妖魔附体?!占用了刘启的躯壳?!(未完待续。)

306

    不大会儿,他鼻尖上冒汗结冰,几次摸向自己的刀,暗暗说道:“我叶赫完虎臣也不是吓大的。我一定要戳他一刀,看看能不能杀掉他?!”

    他心情格外地愤怒,格外地紧张,却就是坐不起身,只好自己告诉自己说:“他在提防我,防备我,万一杀不掉他呢,明天,我把尿洒到刀上——”

    好大一会儿,他就像是被万剑攒动,恶狗啃噬,翻来覆去,翻来覆去,突然间和牙猪儿对眼,决定让牙猪儿先刺杀他一回,便用手指头往背后点。

    刘启也还没睡,这时突然坐起来说:“叶赫完虎臣,又动什么心思呢,把你的刀交过来。”

    叶赫完虎臣差点拔腿就跑,呼吸都挺了半晌,半晌过后,才有一口气进来,抖颤地问:“为什么?!”

    刘启冷笑,心说:“你的手一直都在刀上,干嘛呢?!”他“哼”了一声,反问:“你不愿意?”

    叶赫完虎臣连忙解下自己的刀,坐起来丢了去,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叫:“这一定不是真正的刘启,刘启再奸诈,他也不该知道我想杀他——”

    刘启再次索要:“短刀。你已经要做我的奴隶了,一个奴隶要刀干什么?!还有你的?!”

    牙猪儿也连忙坐起来,他很坦然,把自己的刀也丢过去。

    翻身起来的刘阿孝显得有点儿傻气,揉着眼睛问:“阿哥。我的交不交?!”

    刘启说:“睡你的觉!”

    叶赫完虎臣鼓起勇气,抱着短刀作依凭,大声争辩:“你总要说为什么吧?!”

    刘启心说:“你说车和马都是你们的命,却丢在雪上自己跑?!你肯定怕我杀你。你怕我杀你,而我也没说我不杀你。你这么怕,为人还这么卑鄙,会不想偷着杀我?!我阿爸常说:凡事要多思考,早做谋算,别到跟前后悔……我阿爸遇事想那么多,还是被人偷刺到,我只好想得更多——”心里这么说,却没说,只森森道:“你交还是不交?”他扎了起来的架势,又说:“你想依仗那把短刀反抗是吧?”

    叶赫完虎臣放弃了。

    他不舍得丢掉唯一的依仗,但是他不敢。

    他一把把捡兵器,边往回拖,打了个哈欠,呼呼睡觉。

    叶赫完虎臣断了它念,也慢慢睡着。

    他们起来继续赶路,第二天晚上再点火,不想引来一名受伤的大汉。

    他看起来饥饿,疲劳,伤势不轻,甚至已经迷失方向,只凭自己意志支撑。

    刘启觉得眼熟,不由分说地给他看伤,自肉中拔出一支短簇。

    他正看着那短箭是什么射的,那大汉清醒过来,慢慢地吃惊起来,大叫说:“刘启。怎么是你?!”

    刘启模模糊糊记起来,好像在拜塞和自己赌过牌,大为惊讶,说:“是你呀。你怎么受的伤?!”

    大汉叹道:“说来话长。”

    他急忙拉住刘启的胳膊,说:“你知道你阿爸遇刺的事吗?!你肯定还不知道吧?”

    刘启疑惑不定地说:“我已经知道了呀。怎么回事?你知道些什么?”

    大汉带着他往一旁走,却甩不掉尾巴,只好说:“我只能告诉你,好让你阿爸从长计议。”刘启给阿哥、阿弟使眼色,让他们站到旁边警戒,这便问:“他怎么样了?!到底是谁要杀他?!”

    大汉在他耳朵边小声说话。

    刘阿孝只见阿哥一连色动,心里痒痒的,连忙往跟前走。走到跟前,谈话已经快到最后,只听得那大汉说:“知道雇凶的人是谁了吧?我去提醒你阿爸,还是你阿爸的几句话救的我,他果然想灭口。他逼迫我那些弟兄杀我。弟兄们留了情分,给了我逃跑的机会……但我看,这些弟兄们现在也非被他灭口不可。”

    刘启问:“你告诉没告诉我阿爸他是谁?”

    大汉恨恼地说:“我怕坏了买家的规矩,没敢开口。可现在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你阿爸事先有了提防,兴许没什么大碍,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提防,免得再受其害。”他叹道:“我要走啦。我得安顿我的阿妈。这真是长生天的安排呀,倘若我真动了手,这茫茫雪地,也没有你来救我。”

    说完贪婪地吞吃些东西,问明方向,歪歪扭扭就要走,无意中拍身,“咦”了一声,说:“我的弩不见了。很贵的。”

    刘启给刘阿孝一挥手,要他牵来一匹马,接着再送一把刀,安慰说:“什么贵,再贵也没有命贵。”大汉以为他要送这些来感谢自己,推辞说:“你阿爸给我很多啦。”刘启急切地责备:“这是马和兵器呀,你冻傻了么?!”

    大汉醒悟过来,拉上马往前走,走到远处回头大喊:“刘启。我是个恩仇必报的人,请回禀首领大人,我们后会有期。”

    刘启也连连挥手,大声喊道:“后会有期。”

    叶赫完虎臣疑神疑鬼地望着,突然踢到什么东西,弯腰一摸,摸到雪地上掉着的小弩,揣起来怕藏不住,就趁花落开不再,占据橇车,把它埋到橇车上的杂物堆里。

    然而,他只占据橇车片刻就怕刘启发现,一遍一遍地用手摩挲,心说:“长生天送来大朝的弓,我不能再犹豫。”

    弩的出现让他有了希望,逼迫他不得不下决心,但他还是有些害怕,就揣着弩往夜色深处去撒尿。

    牙猪儿怕交头接耳的嫌疑,没敢跟去。

    他“啪”地一声,用力地拉上箭,方块脸当即拧成一团丑陋的紫肉,一人焦虑不安地在黑夜里走动。

    无论是拉屎还是撒尿,时间都已经够长了。

    他再也等不下去了,只好慢慢地接近花落开的马。

    在他看来,花落开怎么说也比自己年龄大,到时射死刘启,夺他的马走,能保证万无一失。

    他还面临怎么通知牙虎儿的问题,急中自有办法,当即呻吟大喊:“牙猪儿,我的伤疼死啦,你过来看看。”

    刘启看过去,已经心生警觉,发觉牙猪儿还要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自己,以粗“嗯”答应,说:“去吧。”

    牙猪儿连忙往黑处跑。

    还没有跑到,叶赫完虎臣就“瘸瘸”跳出,挤着眼,卜愣着头大吼:“刘启。你去死吧。”刘启大吃一惊,不自觉地半站起来,只见叶赫完虎臣胳膊一抬,嘴巴先发出“哔哟”的射出声。

    他立刻就是一串快速的蹦跳、扭身、躲闪,还打了个滚。

    连弩不止一支箭,还是有一支箭还是射中他的屁股。

    刘启极为恼火,惨叫一声,回头拔了刀往上冲。叶赫完虎臣没想到自己使弩不顺,愣了愣,回身攀上花落开的马,吼叫道:“牙猪儿。快跑。”

    牙猪儿要去找马被刘阿孝一把扑到,只好回身扭打。

    刘启眼看叶赫完虎臣在雪地里蹿成一道黑影,自一旁取到弓箭,嗖嗖连射,听到一声惨叫,发觉人马已经走不见,只好吸气闭眼,去摸屁股。

    花落开已经先他一步趴上瞧。刘启只好推他说:“快帮阿孝去呀。”

    他们一齐转头,只看到刘阿孝压了牙猪儿砸拳头。

    牙猪儿早听说刘启的阿弟厉害,但还是很意外,何况自己心虚在先,有心逃跑,渐渐吃不住,大叫说:“不关我的事。”

    刘启说:“放了他吧。叶赫完虎臣被我射中,说不准要死掉,放了他,好让他去找找。”

    刘阿孝放了手却下脚,骂道:“快滚。”

    牙猪儿爬起来就往外跑。

    刘启大叫:“站住。还有一匹马,给你骑。你和完虎臣不同,应该会记住,我一再救你,放过你,还给你了一匹马。”

    牙猪儿连忙回来拽马,拉根绳却也顾不得骑上,用两条腿往叶赫完虎臣落荒的方向奔。

    牛油烛幽幽吐着舌头,把榻旁的木底碗沿涂得发亮。

    刘海在草药味弥漫的屋子里抽了抽鼻子,立刻就嗅到一腔药汁的苦涩。他的伤是在左胸肋骨下,虽然没有外面传闻的那么重,却也流血不止,伤口下至今还攒染着几朵白麻布。

    他是在几日前受的伤。

    他弄清楚刘启狱中殴斗的前因和后果,制止住自己家族的贸然寻仇,还要按当地有仇必报的风俗向死者的亲戚交纳抵过钱,那天通过掌狱百户聚集死者家属,坐着马车到场,交纳买命钱间蹿出几名手持弩机的刺客……而在这之前,他也得到了风声的。

    一位自称“刺客”的大汉曾闯到他面前,把刺杀的事情隐晦托出,他虽然重赏了来人,极为小心,但还是如期而至,说:“岂敢失信?!”

    因而,这伤受得倒也冤枉。

    打不知到底是谁对他下手的巴牙们急急把他拖回家中老宅,森严把守,他也在暗中揣测,然而以基于多年的了解和信任,率先排除过章维,几乎再也没有可供琢磨的人选。

    他这回亦不得不流露出几丝苦笑,心想:“会是谁呢?莫不是多年宿怨?自己竟忘得一干二净?!”他听到外间煎药的章蓝采被呛得咳嗽,大为感动,无奈地抬头看了过去,暗道:“她怕是要用草药灌到我好为止?!”

    继而想到花流霜暗中让自己纳这一房的话儿,正暗暗嘘气,感觉熟悉的脚步向自己“扎扎”走来,见是花流霜,就以用一只手撑榻,慢慢坐起身,轻声说:“你别让她再煎药了,再喝下去,药汁都把我肚皮灌破。”

    花流霜偎着榻坐,拥住他轻笑,说:“你别不知好歹,人家可是疼你。”

    她把这件事当成一种风向,甚至故意放出刘海重伤昏迷的风声,也好有反击的余地,此时言明,眼神便慢慢沉了下来,声音放得很低,且问:“是谁想要你的命?!难道是哪个人吗?!朝廷对你二人连连离间……”

    刘海多少明白她的想法,摇摇头道:“不是。不许乱说。”

    花流霜平静地眨着眼睛,缓缓地说:“他都把不该赏的都赏出来,要好,那就是就好得把什么都给了,要不好,恐怕是——”说到这里,凑过面庞供丈夫嚼味说:“怎么凑巧在外打猎呢?你就别一闷到底,多想想吧。”

    刘海不能堵住妻子的嘴,提醒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花流霜也略为提高声音,说:“那好。咱把大的、小的一起要进门,看他舍不舍?!”刘海苦笑道:“你这话怎么有股毒蛇味?!你少胡闹。刘启才十三岁。你这是在害他?!”

    他冷静片刻,说:“蓝采也来试探我,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其实你们都看错了章岭——他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也不为你们可以了解的……”花流霜打断他的话儿,怏怏地说:“你就把我当成毒蛇吧。我比你想象的还毒,还怀疑了你更不愿意去想的一个人——”

    刘海略一寻思,不由动了气,哂道:“你呀,琢磨起来没谱啦。”

    花流霜点了点头,应道:“对。没错。我心里就是没谱。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也不说。我只好说。我得告诉你,你儿子还小。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他想吧。你有个三长两短,他只号载辆破车,带着他阿妈去河泊放羊……”

    她仰起下巴笑了笑,眨了眨眼睛,说:“你那儿子,我都没法说……你们爷俩一个样。”说着说着,她已经起身向外走,回头淡淡嚷道:“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嫁的你。现在后悔都没地方后悔的。”

    她顺手扯过袭厚袍,冉冉出来,迎头碰到章蓝采。

    章蓝采连忙问:“阿姐这是要去干什么?!”花流霜回头看了一眼,淡淡说道:“还能干什么?他不放心,让我看看他儿子回来没有呗。”

    章蓝采大为同情,弯腰进到里屋,迎面就冲刘海嚷:“你派人接刘启啦?”刘海笑道:“我接他干嘛?!我这时候接他回来,章岭还不当我奄奄一息?!”章蓝采埋怨说:“那这大冷天的,你让阿姐到哪去接刘启?!”刘海惊讶片刻,笑道:“切。她不知道怎么发什么神经,说刘启要回来——”

    他看章蓝采半信半疑,只好说:“她话多。我说了她两句。”他按按筒枕,说:“也许刘启真的回来啦。”

    章蓝采捺住劲儿往外走,出来看了半晌,果然听到马蹄和马鸣。

    她还有些不敢相信,听到外面粗重的跳脚声和乱乱的叫喊,见到率先进门的章琉姝过来一位耷拉着脑袋,捂着屁股的刘启,方大大吃惊,慌忙问:“你们碰没碰到他阿妈?!”

    ※※※

    章琉姝撵上前面几人的时候,其中的刘启正捂着屁股,左蓦右拐地走路,他们一道回来,先到刘启的新家而后来的这儿。

    章沙獾几个也兼程跑回来探视,听说刘海的伤势颇重,尚需静养,只好丢下刘启三人,相继告辞。(未完待续。)

307

    章琉姝也没能代自己的父亲进去问声好,见阿姑在,就留下来说话。

    不大会儿花流霜回来,老远就呼她:“这不是琉姝大侄女吗?!和刘启一起回来的?!”

    章琉姝看到她,就想起刘启的斑斑劣迹,告状说:“刘启阿妈。刘启受了伤,他往外跑,好几天都不回营地,把我阿爸气得半死。他还吃生肉,说他阿爸天天让他吃……我阿爸可疼他了,说他长得谁都不像,就像他,见他就像见了失散的儿子,可是他尽气我阿爸。让他当个少值令,他还闹告小。”

    她呜哩哇啦嚷了好大一阵,说:“他屁股也被人射伤了,捂着屁股回来的!”

    花流霜往里面瞟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噢。是吗?!你阿爸没有好好管管?这孩子就是这点不好,跟人打个架吧,吃了亏也不敢回来说,都是往外跑。你先回家吧。我好好问问他,啊?!”

    章蓝采想着自家的小孩跟着自己哥哥出去打猎,家里大人个个放心,却不是受伤就被人射屁股,也感到格外气堵,歪着头责问:“你阿爸就看着他被人欺负?!疼他,是这个疼法么?”

    章琉姝不敢说怎么回事,心里既大为后悔又为阿爸委屈,奋起嗓门嚷:“我阿爸疼他疼得要死,要把他当儿子养。可他真的犟得很,倔起来就走,也不肯跟人说。”

    章蓝采回转过身,粗手大脚地乱动器物,借以表示自己的十二分不快,继而,她冷言冷语地说:“你阿爸要是真疼他,把他当成儿子养,人家敢碰他一指头么?!去。去。回你家去。少在这儿烦人。”

    章琉姝正要和她吵架,已经被花流霜揣住手掌,抟团来暖和。

    花流霜嚷章蓝采说:“你看看你,这侄女还瞎话不成?”

    章蓝采依然没好气,盲目大嚷:“仨孩子刚刚才进去。这都在眼跟前,我说问就问!是瞎话是实话问了还不知道?!你回去给你阿爸说,就说是你阿姑说的,要他赶快把射刘启的那野孩子逮出来!”

    花流霜用下巴往屋里一扬,说:“他那儿子不像话得很,哪次不把人气死?!上一回你也在。好啦。好啦。侄女大老远的回来,冷不冷,累不累,你都不问一问呀。”说完扯了章琉姝嚷:“你看这手冰冷、冰冷的!”

    章琉姝被她洋溢的热情打动,不知不觉随她来到隔壁。

    花流霜回过头来,在章琉姝的头上左右挑拣,笑吟吟地拍了她的手背大赞:“哎呀。这几天不见,都出落得跟花儿一样。”

    章琉姝都快被她夸红脸,再看她回身选出好几样精致绝伦的首饰,一边留心地瞥眼,一边推辞说:“阿姑。我好多首饰呢。”

    花流霜嗔道:“多了就嫌弃阿姑的啦?!”

    她把一付二章戏珠的扁方放到章琉姝面前,笑道:“我给你带上这个,你比着镜儿看看?!”章琉姝不等她戴,已经被几颗光芒四散的大珠和两尾剔透的玛瑙色游章吸引住眼神,不由自主地张大眸子,瞳孔几乎被可码映满,连声赞叹说:“太漂亮啦。”

    花流霜把她拉到银镜跟前,戴上让她自己看,而后再拿出一枚浅桃色的荣华簪,那是晶润美玉雕琢而成,从外到内,一瓣一瓣,白里渐红,越发透红,直到花蕊收缩成绝美桃红,间杂以五色珠宝,璀璨夺目,夺尽桃艳而更增润泽。

    章琉姝一看就觉得是无价之宝。

    她心口怦怦直跳,连声问:“阿姑。你怎么有这么美丽的荣华簪?!”

    花流霜笑道:“怎么?!阿姑就不能有两件好东西啦?!给你说呀,你甭看你姑父不动生色,那心里的花花肠子多着呢。当初他家里不就这几间破房子,开口向我求婚。我那是打心眼里看不上,告诉他说:除非你找件稀世珍宝给我。谁知人家第二天就抱着个旧木盒子上门了,当时说是什么传家宝,不知道从哪一辈传下来的,还一定要传什么嫡系正室。满屋子的姑娘都哄哄大笑,拿知一打开,就这艳颤颤的颜色,当时迷昏了一大片。我就不知道怎么就给答应了——”

    章琉姝大吃一惊,问:“这原来是刘启家的传家宝啊?!”

    她连忙说:“你当时也不认得他阿爸,万一他就光有这一件宝贝呢……”

    花流霜笑道:“后来我也这么想,那是后悔也来不及?!可别说,这他阿爸还真不是咱女人能看得准的,你说是不是?!”

    她拍掉章琉姝要摘花儿的手指头,嚷道:“迟早也是你的呀?!我当年一点也不了解他阿爸,不能跟你比呀。你和刘启青梅竹马,应该知道他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将来长大会不会对你体贴……刘启吧。有时候也不是人想的那样,一起去打仗的人那么多,若是论功劳,他输大人了么?若按他和章摆尾约定的兑现,他现在有几万匹马,拥有了小勿鲁斯都不在话下吧。他的将来,你就看得准么?”

    她笑吟吟地插了章琉姝一头珠翠。

    章琉姝也因为自幼抱贵,没拒之门外的诚意和习惯,对着银镜挠首弄姿。

    正高兴着,章蓝采送了一大碗热奶茶,闷声看着,责怪花流霜说:“你哪来这么多首饰,看把她给惯的?!”

    她瞪了乐滋滋的章琉姝好几眼,说:“我刚问过刘启啦。他还真是不肯说。一开始跪着,我嚷两句,他阿爸饶了他。他就屁股朝天地趴着。大小两人嚼着耳朵不知说啥。”

    他俩送走章琉姝,回到屋里看刘启。

    刘阿孝和花落开也已经被打发不见,只有父子两个说话。

    她们不动生色地站住,只听到刘海呵责道:“把你放到牢里,那是我的疏忽……既然你那么喜欢放牧,甘愿不务正业,阿爸是不会留下任何财产给你的。你养好伤之后,就去放牧吧。”

    花流霜和章蓝采都格外吃惊。

    花流霜刚还为刘启花费巨万,不由暗暗蹙眉,怀疑他在吓唬刘启。章蓝采却无故激动,大吼道:“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刘海笑道:“他自己愿意。他自己愿意的事,你们说不也没有用?!”

    刘启心有疑窦,嘴巴不自然地伸长,却并不作迟疑,连连说:“好男不吃阿爸家。说话算话。”

    刘海看得他一眼,轻轻地敲着炕沿嚷:“光说话算话不行,还得立下字据!”

    花流霜越来越确定他父子之间的话题严肃,冷冷地说:“你疯了!你养儿子让他去放羊?!”

    刘海沉沉一笑,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就像是恶狗弃家,虎大别逐。他既然愿意做个顶天立地的******。他父亲只好成全他。”

    花流霜仍然不大相信,只好跟着往下嚷:“刘启。你要真去放牧?!”

    她黑着脸威吓说:“咱可先说好。家里的人不允许带走半个。吃不饱饭也不能回家磨蹭,娶不上媳妇要自己去抢,挨了刀,屁股再钉箭,也没人管。”

    刘启觉得自己的决心有必要越过所有的刁难,大叫道:“一言为定!”

    刘海先打破僵局,缓缓地说:“老余是不能跟他挨饿——看看他先生跟不跟他走,还有谁?”

    刘启补充说:“晚容阿姐。我阿妹。”

    花流霜破坏说:“你阿妹不行。我是舍不得。”她想上片刻,说:“你晚容阿姐也不行。她这么大个人,总也该张罗婚事吧?!”

    刘启发愁起来,愁眉苦脸地说:“先生年龄大啦!也光知道吃,不能没有个下夜的吧?!”章蓝采看他被阿爸、阿妈整治到这份上,不由吞笑半声,落井下石说:“看你想得美的噢。还是先等你抢住婆娘再说吧?!”

    刘启大叫说:“我有婆娘的呀。”

    他嚷到一半,想那章琉姝若带去,不但天天和自己斗架,要下半夜起来看羊圈,非把羊全放给偷羊的狼呀,兽呀的不可,只好忍气吞声,说:“我去买奴隶。”

    花流霜把雪亮的手掌摊出来,问:“你的钱呢。”

    刘启顿时想了起来,大声嚷道:“是呀。我挣的钱呢?!”

    刘海说:“你的钱被你老子要啦。你老子生你养你,供你吃穿——”他想这样的逼迫确实有点儿过分,说不准要把刘启逼哭,用力往里看去说:“怎么?!害怕啦?!”

    刘启失落地抠被角,转着脑袋,用哑哑的声音说:“总要给我一些吧。”

    花流霜脱口大叫:“就是不给,你还从家里抢啊?!”

    刘海抬头看看花流霜,安慰说:“放心吧。阿爸会给你一些的。咱现在不讲它,等你伤好了再说,到时人家也不能说阿爸没给你机会,是不是?!”

    刘启精神低迷,因而太憋气而侧转蜷缩,只好面朝墙壁。

    墙壁颜色单调,再和阿爸、阿妈说会话儿,他就不知不觉地睡着,睡了不大会儿,感到郎中掂自己起来检查,胡乱配合一番,闭着眼睛啃吃了些东西,换换姿势,再次睡过去,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章维阿舅的说话声。

    他情不自禁地翻了身,因为碰到屁股,不由“哎呀”地疼哼,定定眼睛,当真是章维阿舅,迷迷糊糊地嚷道:“阿舅。”

    章维朝刘海看了一眼,笑吟吟地凑过面孔,哄他说:“刘启。是谁把你射伤的?!那天又是怎么受的伤?!怎么肯跟你阿爸讲,不肯给我讲?!快讲来,让阿舅为你出出气——”刘启用一半屁股坐起来,枕着墙壁,憨憨抓腮,哑声说:“我要是杀了人,你别治我的罪,好不好?!”

    刘海解释说:“人家射他的屁股,他也射人家,夜里黑嘛,他也不知道把别人射成什么样……他不是今天惹事,就是明天生非,我真该狠狠心,好好让断事千户审审他!”

    章维严肃地说:“孩子不是大人,你也要改改自己的内严外宽啦,否则再出上回那样的事儿,你后悔也来不及——”

    刘海不觉笑了笑,叹道:“人都说君子抱子不抱孙,这也是我娇惯的,而今他也不小了,却依然顽劣成性,做事没头没脑,拿去问罪我又不舍得,如此下去怎么得了?!不讲他啦,还是说些正事吧,你坐下听听我给说说吴隆起的建议。”

    章维拉了个竹色胡凳坐于炕头,发觉刘海拿着自己给他的纸张坐起身来,连忙去扶。刘海摆了摆手,说道:“千户治地已经划分下去了,这很好。但是吴隆起的条款过多地借鉴于中原朝廷,建城、开郡县、开山取用、奖励农耕、贱商、律法均有不妥之处,建城,引水,工程浩大,靡费巨大,还借朝廷的手来完成,朝廷岂会白白答应?!”

    “贱商也不可取。我地产皮革,牲畜,山货,却缺少盐,茶,且土产不足,尚须仰赖与****通商,以补民用,需重商,借以辐射草原各族,方为兴盛之根本。”

    刘启迷迷糊糊地听着,心里越来越浑,再醒来听清最后面的一句话,顿时来了兴头,嘎嘎敲牙,哈哈大笑说:“经商原来是根本呀?!”

    刘海怪他哇哇乱叫,嚷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他看刘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打转,歉意笑道:“小犬是真睡醒啦!”章维也怪刘启打搅,连连说:“经商是根本?!是不是在说,我们可以用铜、铁、盐、茶、粮食控制周围部族?那开山?!”

    刘启却为自己的放牧财源高兴,自顾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说:“铜、铁、盐、茶、粮食。”

    他问:“布匹呢。马匹呢。皮毛呢?”

    刘海只好再次让他闭嘴,而后方说:“侵犯林中百姓的利益,为时过早。若奖励通商,收以适当税金,则商人必然云集。往几条山中通道山谷处设催办,督拿不法,则一但商路畅行,商人来往,部民必乐意移居,以便交换,再编户齐民未晚……”他说:“关键问题还是游食者太多。从而也不能使用过于严苛,过于复杂的律法。”

    章维说:“所以我打算真让朝廷在湟西设郡,移民垦殖,进一步影响游食者,使他们固定下来。”

    刘海笑道:“你是想借以侵吞吧?!”

    章维奸笑数声,说:“大朝想要我的地,我想要他的民,一拍即和,就你不答应。你也得想想,你们西镇人和我们雪陀族人数年前发誓通好,而今已经婚配数代,血管不也全是我东夷家的血?!咱们是一族人呀。”

    刘启低下头瞅瞅血管,两眼乱觑一阵,抬头傻笑道:“反正都是红的。”

    刘海问:“你想过没有。你们正在你情我愿地促成一场没有是非的战争?!朝廷是泱泱大邦,而你只是一个小部首领,到最后必然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受尽屈辱,你明白吗?!危险呀。”(未完待续。)

308

    刘启一下被父亲严厉的口气惊到,不由打了个寒蝉,连忙爬起来,瘸瘸往外跑,嚷道:“我出去玩。”

    他一溜达,溜达到段晚容家,发觉段晚容家酒肉喷香,来到许多客人,当院还有一条年轻的后生“嘣、嘣”劈柴,每次都用吐沫喷手,而后抡起榔头对着面前垫高的木头就是一下,待木头从中裂开,用脚把那木头踢开。

    刘启发觉这阿哥劈柴手法无比纯熟,远远观摩,见得段晚容阿奶戏闹两句,钻进柴房就揪吃的,竟见到雨蝶、段晚容两个,雨蝶竟是陪着段晚容坐在一起,大声笑说:“外面那个憨石头肯定是阿奶给阿姐招来的男人——”

    他问余阿蝶:“你说是不是?”

    余阿蝶没有吭声。

    段晚容哭了出来,起来就冲刘启一脚,红着两只眼睛嚷:“谁让你到我家来的?!滚蛋!”

    余阿蝶愣愣地站着,连忙说:“我们是来找你的,被她阿奶拉来……”

    她吭咳哼嘿了半天,一双柔目里的光亮弯弯扭扭。

    刘启没有碰到过,只好退出来,连连说:“好!走就走!再也不到你家来……”

    他吞吃偷来的牛肚,瘸拐着往外走,听到段晚容的阿奶喊自己,扭头站住,满脸兴奋地搽了“八”字手,找准劈柴后生,含糊大叫:“阿哥,你媳妇太过分啦,你娶回家前,一定要多揍她。”

    段晚容实在不想刘启会如此幸灾乐祸,竟从柴房追出来。

    刘启扒长眼角,耷拉着舌头逃蹿,还是被逮到,只好捂着屁股打转,求饶说:“阿姐。阿姐。我受了伤的,不经打——”

    段晚容拽着他的衣裳甩两甩,哽咽道:“你就这么想让我嫁人?!晚上困了,不许再趴我身上闹?!”

    刘启把手指头加上也不知道这是啥逻辑,绷尖嘴巴嚷:“你也不是没有过。你。你太没道理啦。”

    段晚容说:“你说的。我要嫁人了呀。”

    刘启“噢”了一声,低着头说:“那好吧。”

    他扭过头翻上雪坎,心里也无比失落,直到发觉余阿蝶走在自己身边,方似有补偿地问:“阿蝶呀阿蝶。你跟我一起去放牧吧?!”

    余阿蝶大吃一惊,问:“你真的要去放牧呀!”

    刘启故作轻松地哼着歌儿,不时打打口哨。

    他本想扯着余阿蝶的手掌绕一大圈,不想段晚容赶来把余阿蝶强行扯走,只好回过头,歪着头看着一前一后飞走的两个少女,一本正经地叹气:“女人要嫁人的时候,性情就会大变。哎~?!她不会是重色轻我吧?!太过分!!”

    他以十二分遇人不淑的坏心情往家迈步,觉得伤口越来越疼,进了屋找疼爱自己的阿妈帮自己看看,喊了两声喊不到,就自己松了松裤带,提溜着扭头往后看,连连转圈却怎么也看不到……

    章蓝采赶出来,强行帮他看两眼,低声叮嘱:“你到里面去,看那俩中原人和你阿爸说什么?!”

    刘启没留意外面车和随从变样,尚不知道章维已走,听她这么说,提着裤带往屋里跑,进去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径直爬上炕,跪趴到阿爸身上看对面俩个据小几而坐的中原使臣。

    两位使臣见到他都有点儿吃惊,慌忙客气道:“原来这位公子是刘岭的儿子啊!”

    刘启推出一个巴掌,大大方方地说:“免礼。免礼。”

    他爬到阿爸耳朵边,低声说:“刺客要用弩机嫁祸他俩,他俩来澄清么?”

    刘海笑着把他的话说给客人知道:“犬子说刺客用弩是为了嫁祸你们。哈哈。”

    方白也笑了,就势问道:“是谁嫁祸给我们呢?”

    刘海知道他们要说谁,而刺客背后的主谋,还真是另有其人,收敛笑意,不快地说:“想必两位大人都知道疏不间亲吧?!”

    方白讷讷地收住唇舌,继而笑道:“刘岭责备的是。我二人今日见得刘岭身体康健,心里很是高兴,一时失言,请不要见怪。”继而说:“这也是我二人拿顶主张,决定把一笔大买卖双手奉上。”

    刘海说:“还是马儿的事吧?!一千匹。赊账三百石,现款二百五十石。建不建郡,我也只是提个建议……你们听也罢,不听也罢,但还是要答应我的一点儿条件。”

    杨达贵连声说:“答应。当然答应。”

    刘启好奇地问:“什么条件?!”

    刘海瞪了他一眼,怒道:“小孩子没有不插嘴的。”

    刘启只好闭嘴。

    方白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我把这个价钱说给了章岭,章岭可是按赊账二百五十石哦?!”

    刘海脸上的笑容和客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尽量礼貌地说:“我以此价给朝廷马匹,那是我对朝廷的一点心意,你们却来回压价,自作聪明,尽失风度?!”

    他判断说:“你们让章岭知道我给出的马价?!你们如此拨弄是非。他只会提价,不会掉价,更不会以二百五十石赊账给你们。很抱歉。我们买卖到此为止!”

    方白脸色大变,声音不禁有点儿颤抖,大声说:“为什么?!你怕他?”

    刘海冷笑说:“朝廷官购马要低于马市价格二倍或两倍以上,所以你们购不到马匹。我顾及各族各部的利益,本以为二百五十石的价格给你们几千匹马,既可以解你们燃眉之急,又不至于动摇马市,损害边民利益。你们可好?!你们却拿着我给出的马价到处招摇压价,你们是在为朝廷办事吗?!朝廷就是要你们压榨边民吗?!对不起了。送客。”

    杨达贵连忙道歉说:“鄙生不知曲委,以后再不敢做这样的蠢事!”

    刘海叹道:“你们既然要到章岭给出的价格,潢东再不会低于此价出卖马匹——谁敢?!二位使臣请回吧。”

    方白牵强一笑,大声说:“三百五十石。”

    刘海摇了摇头,只是说:“不要自作聪明了,二位使臣请回。”

    刘启有点同情地看过去,心说:“自作自受了吧?!”

    在他的注视下,那倜傥的方白略微晃了一晃,整张脸孔忽而扭成一团,却再次展开,笑着说:“有朝廷关照,你怕什么?!只要你答应,不是有条件的吗?!保证捐官安置,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要是不肯,我会找小李都帅与你们说。”

    刘海仍是说:“两位不要多费口舌,而且希望不要把我捐官的意思给透露出去,免得再生风波,回去吧。”

    ※※※

    方白和杨达贵出来,都是浑身发冷,被风雪一扑,是站也站不稳。

    不声不响地上了车。

    杨达贵痛心地说:“到底也不知道是压价把他压毛掉,还是他忌惮章维,你看看我们把这事办的?!唉呀!难道咱们真要找小李都帅出面吗?小李都帅会不会自有打算?他肯以军队作后盾吗?”

    方白闭着眼睛,一味低叫:“小人。卑鄙无耻的小人。”

    道路旁突然有人呼喊,两人听着熟悉,连忙叫车夫停下,掀帘见是田晏风,慌忙把他迎进车里,捂坐说:“你这是去哪?!”

    田晏风说:“我刚知道刘岭遇刺的事。这不要过去看看?!你们。从他那儿刚回来吧?!”

    方白懒洋洋地说:“没错。刚刚碰了一鼻子灰。我们这就走,去见小李都帅,若是见不到足够多的马匹,自有小李都帅的军队出塞讨要。”

    田晏风吃惊问他来由。

    杨达贵也不瞒他,讲明巨细,苦笑道:“他就这样变了卦。”

    田晏风恨恨道:“你们呀。这就叫做自作自受。让我怎么说好呢?!”

    方白冷笑道:“就这还想让我们替他捐个官,享个荣华富贵,天底下有这样的小人吗?!”

    田晏风不敢相信地望着他,突然骂道:“你混蛋。”

    方白怏怏一悚,敛容说:“白老先生。你这是怎么回事?!我还说错了吗?!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他以为上邦的官就那么不值钱?!买官卖官的事,也就是这两年,国库亏空——”

    田晏风有点发抖,他指了指方白,骂道:“孺子!他这是想回国。你的什么荣华富贵,人家还不放在眼里?!你呀。你呀。你知道吗。他的牛羊马匹不计其数,善战儿郎数不剩数,光是受之恩惠的百姓就数以万计,他要回国,这意味着什么?!”

    他回过头,一把抓住杨达贵的手,嚷道:“他要什么荣华富贵?!他数年来为章岭辟地千里,可谓战无不胜……他想要什么样的富贵没有?!”

    方白说:“这些我们都知道。那他也不过是章维的走狗而已,功高震主,前往朝廷,亦是祛灾避祸,借以保全。朝廷若予以收留,岂不是大大开罪东夷?!所谓疏不间亲,朝廷怎好插手呢?!”

    田晏风望着他,不敢相信地说:“我看错你们了!”

    他起身说:“告辞。”

    杨达贵连忙拉住他,赔笑道:“白老先生。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事都坏在他身上。你是说,刘岭是要率众归国呢,还是孤身回国?!”

    田晏风说:“章岭对他有大恩,他万不会率众归国。”杨达贵说:“他一个人回国,何以使先生如此欣慰?”

    田晏风冷笑道:“他回国不就成了朝廷的臣子?!章岭岂不忌惮三分?!东北边疆起码也要安稳数十年,甚至上百年。若朝廷再肯授以重用,使之操持钱粮,则天下富足,使之领兵,则四海升平,使之总领百官,则有盛世乾坤——你以为他在塞外大小数百仗是白打的?这赫赫威名,是别人给的?你以为章氏短短数年,势力横跨千里,都是敌人太弱小么?你以为数万猛人不堪一击么?你以为塞外湟水周遭富庶是数十年来风调雨顺么?他在湟水,即是丞相,亦是大将。”

    他轻声说:“塞外的健儿不要说打仗,便是这次打猎,我不信你们就看不到。”

    他又喃喃道:“我是亲眼见到那打猎时百余骑裹烟裹尘,例不虚发,分散聚合,雄兵劲旅好似天生,你们怎么就视而不见?即使小李都帅麾下,当真兵强将悍若此?要知道小李都帅威名远播,那是建立在各部一盘散沙之上,也是建立在各部首领没有军纪,没有系统习过兵法。这几年潢东英雄辈出,必不易予。”

    方白哈哈大笑。

    田晏风亦冷视而笑。

    杨达贵则左右观望不得不跟着笑。

    三人笑尽,方白说:“光是他戏耍我二人的手段,和伸手要官的厚脸皮——!我承认他有枭雄之风,然可视我神州无人乎?!”

    田晏风叹道:“朝廷士子皆自恃有加,是为邦骄,邦之骄十倍于人之骄,则必有大祸、大衰。”

    说完起身下车,扬长而走。

    刘启年龄虽然还小,却也不敢肆无忌惮。

    他拜托了几位同窗,经一番的周折,打听出叶赫完虎臣的死活,方知叶赫完虎臣和牙猪儿得到一户人家的救助,回到家里。

    两人的恩怨逐渐走到明处,一般人还有些闹不清的细微地方,刘海却从刘启口中得知,他连忙派人携带礼品到叶赫家,一是要问一问叶赫完虎臣的情况,二是想在大人和大人之间,孩子和孩子之间交换看法。

    此行旨在化解两个孩子惹起来的事端,避免一场仇杀,但很可惜,叶赫完虎臣心里又恨又怕,找到自己的父亲编造谎言,说卑鄙无耻的刘启和他的两兄弟群殴自己,要将自己杀死。

    叶赫完虎臣的父亲叶赫楞泰是韦陀叶赫部的首领,著名的“******”,当年率部来投章赫时,带着十三骑从北作战,俘虏一名叫完虎臣的俘虏,以此给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命名,想及自己的威名和儿子差点丧失的性命,眈眈视住来人:“孩子们也有自己的马刀和兄弟,应该自己决定自己的恩怨!”

    话传回来,刘海良久没有吭声,而后叮嘱刘启说:“你近来不要单独出去玩儿,有什么事回来给阿爸讲,让事情慢慢地淡下去吧。”

    刘启知道叶赫完虎臣有许多的兄弟,堂兄堂弟,表兄弟,也招来新朋、旧友,请客吃饭,以应付叶赫家的寻仇,因为巨大的开支预算砸锅卖铁。

    筹钱筹到兴头上,瞄准刚刚回来的三叔,提一双旧时的儿童靴讹刘阿田,只讹出来一双绣金靴……

    刘启眼看花流霜不管自己伤好没好,整日教训,威逼,利诱,讨价还价,以一天一枚银币的上学费虚以委蛇,从此却显得格外胆小,每次一出门,就用嘴巴叼着骨埙,见到风吹草动就吹一吹埙,把段晚容和刘阿孝他们吹来身边;时而还扯一根绳,另一头拴在“雪地虎”的脖子上。(未完待续。)

309

    他阿妈看刘启不提放牧的事,时常把一句“长大了”挂在嘴边。

    刘海也觉得这样挺好,听说刘英说自己家受了雪灾,满圈牛羊冻死,又听说方白、杨达贵二人一回去就去见小李都帅,朝堂上也有力压,小李都帅迫于压力出面,似乎要与章维决裂,就暂时把放在儿子身上的视线收回。

    往年有了灾情,家里都是要利用商网,把冻结的板肉送到南方换些粮食、布帛和羊羔,目前离关内的新年还有一个多月,家臣们建议增划倾销、采购的城邑,减少陷入一场艰难的战争,从而内敛粮食之朝廷的注意。

    他们还不知道章维已经向刘海透露出对东夏党那的战争,兼顾着好几支友善的党那部族,把一张地图抬到刘海面前,点指那些人口众多,城邑相连的地区,将比打仗还复杂的方案提出来。

    屋里挂着的铜灯口含膏脂上扑簌,烧出不少黑烟。

    刘海看着精干的家臣们,心绪走得很远……小李都帅有可能关闭榷场呢。坐在一旁的刘英歪着身子,把着一把短刀切了块肉吃,望一望兄长,起身执一杆,点住几个冲、繁、要城,说:“分别运送没有什么余地,耗费大,一旦出不了手,来回运输不说,时间赶不及,我们可以向打仗一样,把板肉第一时间有利的城市囤积,雇佣当地人往周围的城邑输送。购粮购物也应该这么干,先在中原囤积,然后再进出!”

    刘海在他们的期待中,缓缓地说:“把想法整理好,送到章岭那儿?!若是章岭同意,动作要快。”

    家臣们都感到意外。

    刘英忍不住笑了起来,前后看了一遭,方说:“和他搭伙就是分钱的事,阿哥怎么让他说了算?!”

    刘海道:“他说了不算谁说了算?!”

    他面色严厉地斥责:“该我们自己准备的,自己继续准备,其它的交给章岭和老二,另外且不要走漏风声,也不要开口答应人家什么?!”

    大伙心头疑云密布,正要追问,被闯进来的巴牙打搅到。

    进来的巴牙神色不妙地禀报:“学堂来了好几个先生,急着要见您呢——”

    说话间,有人在外头大喊:“刘海你出来,和谁打仗那是你们大人的事,怎么让自己的儿子出头露面?!”

    刘英听得大怒,三步并作两步出去,看到一个老先生扎腰大喊,花流霜急急至远处来,正和他说话,大声说:“你这老人怎么回事?!”

    后面出来的刘海制止他,说:“这位是田先生,刘启的老师——”

    他走下来时发现花流霜、章蓝采带着段晚容大老远走来,脸色也有点儿不对劲。

    花流霜不等靠近了刘海,老远开口:“你都不知道你儿子干了些什么?!”

    田晏风也是被人拦下来生急,心里并不觉得责任在刘海,争先告状说:“你儿子和别人打了架,出钱怂恿起学堂里的孩子们复仇?!”

    原来事因是因为刘启突然悬赏了叶赫家族少年而起!

    田晏风越说越激,条理却相当清晰,几句话描述下来,苦恼地说:“他足足出了两千匹马,五十匹马可以雇百兵作战,两千匹马意味着什么?!无独有偶,刘启的三叔带领一支几十人的骑兵回来,把廊厩拴了个满,学生们得到暗示,都跟着跑,课也不上。我是到现在也找不到几个领头的?!”

    刘海惊然动容,深吸了一口气,第一个反应是找到刘启,向叶赫家的人澄清,不然看这已经造出来的事态,肯定是要打仗的,这就扭过头,要和花流霜说两句话,一看,刘英笑得正开怀,边胡都乍蓬着,不由怒道:“你可是他三叔,你看看你?!”

    花流霜心里也哭笑不得,高声说:“你儿子。你冲别人发什么火?!”

    刘英笑着给两边的人摆手,嚷道:“你们快去找吧。免得他把人家的鸡-鸡买完。”十来人一泻而散。

    刘海连忙把他们喊住,问段晚容:“那兔崽子呢?!”

    段婉容说:“我回来找他阿妈,就见他和十来多个人一起走了,说是到哪儿找萨满……”刘海打断说:“他们找不来萨满。”

    段晚容说:“说是找来法器就行就行。”

    正说着,几人骑着马,踏雪过来,老远大喊:“章岭请刘岭带着刘启宝特,过去一趟。”

    几个人想不到章维都能听说,一时都不吭声,光叹气。

    刘海沉吟片刻,说:“他阿妈。你赶快找到那兔崽子。老三哪也别去。要是真要出事,叶赫家的人第一个冲我们家来!”大伙还都有点吃不透,却也要赶着分工。田晏风见刘海拉了匹马,跨着腿追在身后,连连问:“你的意思是说,叶赫家要当真?!他们不会和孩子一般见识吧?!”

    刘海苦笑说:“还像孩子的戏言吗?这孩子真敢干,也不来与阿爸说。”

    谁也说不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田晏风把心都揉在一群孩子身上,因为太不牢固,几乎无镇定而言,一边走一边说:“是呀!孩子们在一起什么事干不出来?!”

    刘海叹道:“一旦真敢下手,身后的大人眼看结了仇,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一齐出兵剪灭叶赫家,孩子们之间的恩怨,事不至于此呀。事情太急,我还是先走一步,到章岭那里。”

    田晏风看看先生们的两条腿,再看看几名骑士,连忙摆一摆手,催促说:“那你们赶快去吧。”他收不住脚一样走了十来多步,突然想起个人来,回头直奔了王本家。

    花流霜却去找章沙獾,她听说章沙獾被章维叫去,想章沙獾为人稳重,想必也不会纵容刘启,就给章沙獾的阿妈说了一声,回头到别人家找。

    她不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不怕叶赫家醒悟过来打击报复,就怕人家先一步把刘启揪出来,一路找过,恨不得把老鼠洞都翻起来。

    但刘启和他的好几个同学就是不见踪迹,好些家长跟着着急。

    他们一同寻找,在街中心看到一张募兵榜,用包药材的大开皮纸写着:“兹有叶赫氏之子卑而忘义,父纵之若狗,更添无道,天欲降罪,将伐之,以募二、三子,概予厚利,胜则增遗以叶赫家巨资,速从来。”

    底下写了地址和一大串的名单。

    出来寻找的大多是些阿妈,和那些经过的人因为识字少,等认字的读来,听下面的一大串名单以等等结尾,连忙去募兵的地址揪。

    到了募兵的地方,已经有人打了起来,是真刀真枪,倒地了十好几人。

    家长们一听一方是叶赫家,头脑就发懵,觉得叶赫家是来抓孩子的,血都往头上涌,二话不说回去调人。

    花流霜也懵了一会儿,却发觉这儿只有大人根本没小孩,感到古怪。

    不过既然和叶赫家结了仇,她自然不揭破,就跟着一群红脸壮妇追讨自己家的孩子。

    叶赫家是听说一帮小孩募兵,扑来找他们的。

    而事实上,坐在这儿募兵南去的都是大人。

    主家也接到了两个小孩说叶赫家不许他们募兵的话,怒气冲冲,严阵以待。

    刘启北征挣得大量财产,无人不知,真能募来能征善战之兵,叶赫家族哪敢当儿戏,一边是害怕孩子募兵打到家里,一边是镇上老牌贵族把持的行市,招募趟子手,怎容他一个天白山尾麓的新贵跑来搅合?自然早已严阵以待,就算误会也定要教训这叶赫家族怎么做人。两边说打起来就打起来。

    两边打起来,主场的人自然占便宜。

    贸易行上的一些家族相互之间抱团,更是手不留情,倒下的大部分是叶赫家族的人。

    叶赫家族的人已经被围住,眼看突然又来了大批的人,个个跟疯了一样,见势不妙,冲开一条路往家里逃,直接冲到叶赫楞泰面前。

    叶赫楞泰还正在和章宝法吵闹。

    章宝法和叶赫家有交情,是被几个孩子求来说和的。

    他听说刘启家的兵马杀过来,把宅院都包围了个结实,不敢相信地冲出去,大吼说:“这怎么可能?!”

    叶赫楞泰提一把马刀,咆哮道:“现在你相信了吧?!我能不知道他阿爸的势力,若不是受他欺凌,会主动招惹……”他听到汹汹的人势,知道人来了很多,连忙让奴隶们守好门户,设法送出消息,一边从外面调兵,一边向章维求救。

    来叶赫家的人越来越多,急急上来的三、五骑兵都举着马刀,怒声要叶赫楞泰出来。

    叶赫楞泰本来也是火爆脾气,眼看碰碰的打门声,脸都搐成一朵趴地下的稀牛粪花,他蹦跳,嘶吼,痛骂,却还是有些理智的。

    章宝法代替他出来,只见恼恨叶赫家无故找事的大汉和因担心自家的孩子而失去理智的家长几乎包围了半个院子,后面还有人骑着马,声势汹汹地赶过来,大叫说:“你们干什么?!你们都是哪家的?!”

    有人认识他,吆喝说:“他不是叶赫家的人,快让叶赫家的人滚出来。”

    离叶赫家不远的房顶上趴着的几个少年看得精彩,很快有人溜了下去,钻进屋子。

    屋子里面闹浪滔天,全是些孩子。他们听看风的告诉说:“叶赫家肯定要完蛋”,振奋激动地尖叫起来。

    胳膊受伤,吊在胸前的章血叱责他们说:“别喊。别喊。千万不能让大人们听到?!”有人立刻附和说:“等叶赫家灭亡了,我们再出来。”

    刘启在最里面坐,不停挠脑后勺,眼看周围放着一双双敬佩的眼睛,自言自语地说服自己,说:“叶赫完虎臣自找的。”

    叶赫家门前炸乱开来,章宝法脑袋里全是稀泥,左右和他们争执,却被章血的叔伯拦到一边去。

    眼看愤怒的人群要冲破叶赫家的大门,和叶赫家的人刀兵相见,驰骋来一骑,大叫说:“章岭有令,请你们勿要妄动。”

    章宝法总算舒了一口气,眼看得了机会,连忙给章血家的人解释:“章血受了些伤,可都是孩子和孩子们的事,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吧?!”

    很快刘海和章维带着章沙獾赶过来,经过人群让开的道路,来到叶赫家的门口。

    房顶的少年看得清楚,回屋告诉刘启:“不好,章岭来了,你阿爸也来了。”

    刘启出来爬房,到了房顶一看,脑袋一耷拉,说:“完了。功亏一篑。”他幽幽一叹:“天不灭叶赫家呀。”

    刘启家被他父亲的沉默笼罩,也只有他三叔刘英笑吟吟地坐在一旁看,三兄弟都并排跪在跟前讲述事情的经过,眼珠子跟小麻雀一样不安乱动。

    叶赫完虎臣伤很重,靠自己报复刘启遥遥无期,有父亲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快拉起来一帮孩子,甚至找到奴隶家的孩子,发出四、五把小匕首!双方在学堂外干第一架。

    当时叶赫家的孩子们刚刚把刘启围起来,许多少年从四面八方上来,痛打来学堂挑衅的他们。

    叶赫家一方大多不上学,实力上虽不占上风,却没有稳定的活动地。

    他们醒悟过来,等替刘启出手,多管闲事的少年落单再报复,就连章沙獾,都被几个裹得严实的少年袭击,而后章血还受了点儿伤。

    几个要好的少年堵住一个和叶赫完虎臣关系密切的家伙,证实叶赫完虎臣说刘启就是倚仗着章沙獾和章血,警告他俩,让他们一时去不了学堂,再出钱搞死刘启。

    刘启眼看树欲静而风不止,对方旨在买凶杀人,什么话也没有说,和几个鼻青脸肿、哇哇叫嚣的少年当众发动同窗,搞了一出借刀杀人。

    他们挑拨起事,然后躲起来藏匿,还让丝毫也不知情的章宝法去为打架打大了的孩子和解,回头换掉大街上商队募兵的募兵书,一边让田老先生,各位家长知道,一边借和叶赫家有交情的章宝法让叶赫家过去撵散募兵的少年,一边等他们出门,又回头通知商队说,叶赫家的人要来滋事!

    刘启硬着头皮讲理:“我也没有办法。叶赫完虎臣先要来杀我的,屡教不改,万一他先挤住我们几个,把我们杀了呢?!”

    刘海怒道:“你怎么不回来说给阿爸?!”

    刘启顶嘴说:“说有什么用?!他还没有来杀我,阿爸攻打他,人家笑话,阿爸不攻打他,他杀完了,你儿子也没了命——”

    刘英连忙在一旁讲情,笑着说:“就是这么回事,也只有刘启能想来办法,又是借刀杀人,又是连环计……我看呀,叶赫家八辈子也不敢再惹他。”

    刘海严厉地扫了他一眼。

    长兄如父,刘英还真有点怕阿哥,吆喝说:“刘启。快给你阿爸认错吧。”(未完待续。)

310

    刘海摆了摆手,说:“叶赫家族十几嫡亲已经死于非命,叶赫楞泰也被章岭撵到黑水下游做十户官戴罪立功。这就是你干的好事。倒也不知道是叶赫家族在欺负你,还是你在欺负他们?叶赫棱泰跟着我打过仗,我了解,那是个憨人,我上次找人递话,他也只是嘴上硬,实际上只是想告诉我,别欺负他,欺负急了他会反抗。”

    他给众人说:“刘启顽劣不堪,难成大器。看他差点惹下大祸,做父亲这些年能因为溺爱而太过放任,很惭愧,很失望,今天痛定思痛,准备放他到河坡牧羊,并剥夺继承家业的资格……”

    刘英还觉得是气话,只见阿哥来到祖宗牌位面前,又拿出准备好的嘱书,放在桌子上,失色道:“阿哥。光是刘启逼迫叶赫家的本事,他怎么成不了大气?!”

    刘海冷冷地说:“老三。你不知道吧,他闹着不读书,要到河坡牧羊。那好,我就成全他。”

    刘启酸酸的,说:“我喜欢。”

    刘海说:“那你喜欢吧,放到你后悔。”

    刘英看刘启皱着眼想滴眼泪,不由站起来要走。要走间,刘阿孝大叫:“我也去。”刘海扭过头来,说:“你是你阿爸的儿子,和你阿哥不一样。”

    刘英走了,刘海回到房子,觉得自己的宝贝儿子正在伤心,难过,不由把指头放到脑门上揉,感觉花柳霜一脸怒色地闯进来,站到跟前,失笑道:“你已经知道啦?!想怎么说呀?!”

    花流霜高声争执,说:“你的儿子不成器?!他是哪里不成器?!他只有十三岁,还不到过岁,只能说不满十三岁,举手投足差点灭掉英勇善战的叶赫氏,这也叫不成器?!你去年怎么觉得他是你的骄傲?为什么到了今年,觉得他不成器?!”

    刘海静静地看着她,说:“他必须不成器。”

    花流霜不敢相信地问:“这就是你的道理?子承父业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怎么能做这样的决定?!家业要谁来继承?!你别忘了,你只有一个儿子。”

    刘海说:“兄终弟及也是天经地义……”

    花流霜怏怏点头,说:“我明白了。”

    刘海伸出手去,让她坐下,说:“我也是为他好,大家都好。”他说:“你知道吗?!章岭提起孩子们的婚姻时,我真想开口拒绝。”

    花流霜冷静下来,却还带着讥讽说:“为什么?!”

    刘海说:“孩子的婚姻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齐大非偶你听说过吧?!

    “郑国的世子不敢娶齐王的女儿,就是因为齐国是大国。一旦两人成亲,齐国凡事皆可干涉郑国之事,齐姜也可任意****郑伯,岂是一件好事?!”

    花流霜哂道:“你想得古怪,这根本就不是一码事?!”

    刘海沉沉地说:“其实都是一码事,我要真撒手而去,只能兄终弟及,而章岭是刘启的岳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我知道,你就想着让刘启继承章岭的事业,可你也不想一想,刘启靠什么来驾驭章家这个庞然大物,靠拉来他二叔,进行一场清洗吗?!章岭若真让大女承父之业,第一个要让我二弟身首异处……这是他不可能允许刘启身边有这么一个强势的人欺压他章氏。这只是一个假设,其中的复杂程度很难给你说明白。你不会想让我狠狠心,为了自己的儿子,把老二除掉吧?!或者看着别人把老二除掉吧?何况刘启的性格,是多么桀骜不驯,这你知道?那章家大女又是娇生惯养,若是娶了她,刘启真的就过得顺心么?齐大非偶岂是平白无故?

    “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会杀掉自己拉扯出来的弟弟来成全自己的儿子的,而且这么多年来,我都在为章岭效力,他二叔才是这个家的主人,真要下手还未知鹿死谁手。你就不要为刘启胡思乱想。他要是平庸点多好?他要是平庸点,可以和他二叔相处,他二叔甚至可以让他为主,但你看他,他就是个混世魔王。我要为孩子好,就得早早让他自立。他没有继承家业的资格,他二叔才能善待他。”

    花流霜忍不住说:“你为他想一个前途吧?!”

    刘海沉默片刻,说:“朝廷时逢战乱,我想提前放弃家业,回国效力,博一个封妻荫子,这也就是在这一两年,到时带刘启回去,他有更广阔的天地。这样一来,大家都好,章岭失去我这个有利的臂膀,反而要忌惮朝廷,而我家没有功高震主的一天,章岭也不敢向老二下手,老二也不敢猖獗。两个人相互掣肘,俯命朝廷,可保数十年之内,关北无事。数十年之后,朝廷腾手拾藩,已经是大势所趋,两家皆不敢异动,从而就一藩而世世富贵。”

    花流霜知道刘海不会轻易决定什么,决定了就不会改变,只是叹息了两声。章维等于是一个兄弟,马上又是内弟,奸诈老谋,胸怀大略。刘宇是一个母亲的兄弟,为人强势,凶狠果断。

    任一人都是大大的豪杰,身边有这样两个阿弟,做阿哥的能怎么样?

    寄希望两人相互推让?

    不可能,他只能想方设法构建平衡,避免两虎相争。

    这也就罢了。

    刘启呢?

    若真的碌碌无为还好,却又是……有什么才能不好说,还是个孩子,可是将来要搅起风云,怕不比两人差。

    花流霜一下理解丈夫的痛苦,坐到一旁把他揽住,泪痕斑斑。

    刘海感觉了一下时间,站起来说:“我去看一看刘启,给他讲一讲大丈夫何患无产的道理,若他是我的儿子,就不怕不分财产。”

    ※※※

    刘启头天晚上就在收拾自己的零碎,第二天一大早,出去处理一些奢侈品,恰好有集,卖回来两个大木桶,搅奶棒,套马杆,左夹右拿,兴致勃勃。刘海已经让人弄了十来只羊,一辆勒勒车,一辆平板车,家里的人都能听到羊叫,回头等着看刘启的窘相,见他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都索然无趣。

    花流霜却不知道怎么的,越是看他憨憨乐乐,越觉得心似刀绞。

    刘启出去选了营址,想起风月是自己先生,不适合劳作,愁起下夜的人来,不禁把眼睛瞄上近来还不会出嫁的段晚容。

    偷偷一番话说,段晚容不知怎么回事,迷迷糊糊就给答应了下来。

    他们选好营址,回来驱车赶马,天上还下着大雪,鹅毛般白絮风中滞舞,糊得到处都是,众人出门去看,只见大街萧黯,行人稀疏,三人缩头搂袖,车上杂物皮卷,耷拉得白茸茸的,都暗自伤怀,正要收罢视线,听到刘启远远唱起《大雪歌》,萧萧云:“大雪生兮自太虚,大雪落兮客寄居。飘飘荡荡无穷尽,扑向寒门数载余……”

    ※※※

    刘启的营地小小的,里面没留下多少冰雪,居住的暖帐、木屋,旁边的石头羊圈,都是刘启熬在冰雪里,哈着十数根萝卜大小的手指头布出来,而后被天气蘸满冰渣和雪皮,像是一列白色斑白南瓜。

    他有意识地把营地建在河水岸滨,临近松林覆盖着的陡峭群山,往西越河一望,圆圆肥肥的原野背脊,浩如驰骋的腊制羚羊、大象,而往东北,则是茂密的原始丛林,迷雾蒸腾,巨大的雪坡撑起巨大的鸟翼,穿透茂密的山林,在营地背后二、三里外驻足,每次打猎经过,听得风一大,就可以在上面看到野猪大小雪糕团从天而降,最后碰撞着横在上面的树木枝梁,碎玉纷飞,声音像一阵、一阵的脆雷。

    刘启在这里打猎、持鞭,一晃就是十多天。

    前一天夜里,灰色的阴云低低地压在地面上,移动着,待遮盖整个天空,就会赶来猛烈的大风、大雪。

    那时只见风追逐着在树林中飞速盘旋、左躲右闪的雪花,呜呜的怒吼着,鬼哭狼嚎,将惊惶不安的森林搅了一夜。

    终于到了清晨。

    风月抱着两只粗厚的袖子往东期盼,见刘启一人、一马、一狗从树梢上挂着一轮红彤彤日头的东方往家走,连忙伸出胳膊比划:“你的羊被狼偷了个精光——”刘启大吃一惊,甩着两条腿冲到跟前,才知道风月骗自己玩。风月却振振有词说:“我只是喊早了两天,段晚容回了家,营地只剩下咱爷俩,你夜里出去打猎,留着年迈体衰的老家伙在风咧雪砸的夜里守夜,狼不是迟早摸进了你的羊圈,一气把羊咬死精光?!”

    刘启大声嚎叫:“不打猎,吃什么?!”

    冰晶都裹在植被上招摇,放射出光圈,照亮他们前面的木屋。

    木屋的前半截挂着好几皮耷拉皮货。进到里头,风月往四周看一看,故作神秘地说:“赶快准备、准备,咱今儿回去。”刘启第一个反应就是问他:“你回去还是我回去?!”风月猛地一睁眼,乐呵呵地怪他一点儿也不知内情:“你阿爸要给你二娘,不得都回去吗?!”刘启提着焖肉盆往小案上猛一顿,激动大嚷:“你看看,他是不是故意赶我出来的?!我才走了几天,他就娶亲,再走几天,他就有别的儿子啦……”

    风月笑了一笑,说:“那你赌气不回去?!”

    刘启霸道地说:“我回去,你不能回,你要给我看家?”

    风月横起眉毛,大声呛笑:“凭什么让我看家,是你来放羊还是我来放羊?!要么一起回家,要么你一人看家吧。”

    他说:“别去管这几只羊。你阿爸要去打仗,一走几个月,你阿妈和你二娘肯定三天两头给你送东西,要不,咱们带着羊回去?!”

    刘启吃惊,迟疑说:“窝呢?丢在这儿?”

    他大声说:“你不要回去了嘛。你又不是我阿爸的什么人?!”

    “正因为我不是你阿爸的什么人!”风月笑呵呵地反驳说,“你不回去也是你阿爸的儿子,我不回去那就要受到别人的指责,何况我是大人,不在乎这几只羊……”

    刘启气急败坏地说:“以后我不给你吃的。”

    风月说:“你阿妈、你阿爸给……”

    刘启愁了,两者之间权衡很久,思谋发问:“我阿爸要去哪儿打仗?!”风月咂下嘴唇,阔论道:“打党那人吧。党那各部都有灾情,趁着风雪,绕过屯牙,掠扰大朝,要大朝的赏赐,而大朝根本没有提防……”刘启不忿地打断,一本正经、恨铁不成钢地伸出指头,喊嚷:“不提防?!朝廷就是老不提防!这下可好,以后学会提防了吧?!小李都帅呢?他人呢。他可是会打仗的。”

    风月笑道:“四处狼烟,朝廷不找他算账么?朝廷找他算账,不算他要在湟西设郡的帐么?朝廷上就没人把兵灾归结在他主张设郡上吗?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备州也遭宰了,前方打仗,后方军粮被人给劫了,据说为首的叫燕山虎,所以就叫他们燕山贼,这燕山贼劫了粮食,分给了穷人,聚拢了好几万人。小李都帅又不是神仙,这次也是在劫难逃呀。”他带着考验问:“你怎么看待此事?说来给阿师听听,就说说燕山贼背后有没有人在支持和援助?”

    刘启“啊”了一声。

    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风月则又问:“那你想想吧,此事一起,谁获利最大?”

    刘启想了片刻,不敢相信地问:“章维阿舅?”

    风月捋了下胡须,笑道:“孺子可教呀。这燕山贼可能与他无关,但是燕山贼里头非是混了不少他的人不可,而且这朝廷军粮,怎么是一帮马贼能摸到行踪和路线,掌握好时机的呢?”

    刘启听着有道理,却又反问说:“章维阿舅也太奸诈了吧。可要是小李都帅垮台了,谁来收拾党那人呢?是不是朝廷没了办法,又要请求章维阿舅,他是不但不过河拆桥,受益于一体统御,还会有更大的利益。”

    风月微微点头,轻声说说:“刘启呀。我看了,你阿舅必成王业。”

    刘启大大咧咧地说:“既然此事与他有关,就会在他掌握之中,打不了几天嘛。我不回去。你回去告诉我阿爸,就说他想娶媳妇了,就撵儿子出门,永远也别想要我服气。”

    风月不知道这个“服气”是不是“原谅”的意思,试探道:“娶亲要送礼的,我把你打的毛皮拿回去些?!”

    刘启吼吼大叫:“娶亲要送礼?!”

    风月等着,发现刘启亮了眼睛,好生纳闷。

    刘启情不自禁地吞着口水,说:“你是大人。你要送。得买。”

    很多人都清楚党那人发动战争的原因。

    虽然他们早就说与猛人的一战立了功劳,而朝廷没有赏赐,但这还不至于他们大规模扰边,甚至得到纳兰部的参与,之所以他们动用全身力量朝东北的边城捶去,一是因为今年遭受雪灾,二是因为小李都帅迫于压力,要关闭榷场,雪灾之下关闭榷场,那是掐向了所有游牧人的脖子。(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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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穿越三国,都是英雄人物候着,美女婢女追着,敌人哭着喊着。可刘启为啥一来就碰到了一个糟老头子?还没弄清咋回事儿,就跟张角结仇了?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