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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全文阅读

作者:对方离开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txt下载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26

    辘轳上下桶,她的心思不在,用胳膊转来转去,井倒也像没了个底。

    杨小玲也出来打水,以为她不舒服,过来帮忙搅。

    杨小玲的亲事是定给大水的,大水入狱,却被二牛要了进门,近来大水回来,是非多得不得了。章蓝采曾见杨小玲洗澡,大水在外转悠,老是怀疑他有心偷看,而且大水老想着横财,对铺子和生意态度冷淡,动不动逼老娘的钱,逼不出来就讲自己吃亏,媳妇成老二的了。

    花流霜觉着杨小玲在他们家里也怪难的,再一次说:“宅子还没好,刘启给我要钱,说还要在他那儿修房子,也不见修起来……”

    杨小玲连忙说:“婶娘你不知道,他兄弟有得住,你去咱家那铺子看了没有?大得像人家官府里的清水衙门,里头的房子也是一间、一间。”她笑道:“我倒是心里怪,你说老董家父女怎么就答应了刘启,舍得把家当一卖,跑荒山野岭住去了呢?刘启一个月给他们多少钱?!”

    花流霜笑道:“给不了几个,那父女像是破产了,在欠着别人的钱……”她这么说着,突然对董氏父女不大放心,心想:是呀。他们的宅子连铺,都那么大,怎么跟着刘启跑了呢?!刘启能给他们什么呢?!

    一阵风吹来,把她当场浇愁。

    正想着,柴门响了一声,风月给刘启帮工回来,他还带了两个推着一辆奇怪车的男人。

    “今来开荤,我带回来两只鹿!自从他拉了乌尔尾巴去训练打猎,猎物收获是越来越多。”风月高兴地说,“二牛呢,来剥皮割肉!”

    “刘启的房子盖得怎么样了?杨小玲招呼着问,瞥到那辆奇怪的车子又说,“这什么车?跟马车有点像,有两个轮子一根辕。”

    风月“呵呵”只笑,只回答第二个问题说:“你说对了,人家刘启造的马车。捡了两辆车壳子后才造出这一辆,刘启让拉着回来,就是炫耀、炫耀!”

    花流霜看了一下,也不褒贬车。一个男人提了只鹿,半撑着掇几步,扔到地下,接着拿出皮囊,说:“夫人,鹿血!”

    流霜喊了声,二牛应了一下,大水却提了个刀子出来。

    “鹿肉可是好肉!”大水边说边拎了去,放到杀猪的石头上剥,“明天我也去打猎,现在能打只鹿比干什么都好。”

    风月打发两个男人回去,回身跟着提水的花流霜问:“老爷还没回来?”

    “是呀。听说是朝廷跟外面议和,闹得满城风雨的,到处都是请愿的人。”花流霜叹了下气说。

    风月也稍微知道点朝中形势,更知道花流霜担心,先看了下那边在昏色里割肉的大水,劝花流霜说:“这些,咱们都知道得不太清楚。今个我出城,听说有流民劫掠县衙,我看朝廷要乱好些时日,你给老爷说说,让他心里有个数。”

    “这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天下又不是咱家的!”花流霜笑笑,接了个在火边烤着的红薯抛给风月说,“小铃娘家送的,你尝尝。”

    风月抱着热红薯被烫,扔起来又接住,用嘴嘘嘘地吹,狼狈极了。他带花流霜到一边,慌忙低声说:“可这和刘启有关系。知道不?三天两头,有流民去认亲,到刘启那儿,都说是投靠!”

    花流霜好像是不在意,说:“只要他养得起,就让他养!”只是说:“董……”

    风月打断说:“夫人真不明白?有匪就有劾压,几十个不在籍的丁,因粮食不够,刘启为了打猎,让人操练武艺,聘了咱家的乌尔尾巴,还又聘了那董老丈,这一阵子,器物也不够,他还要开了炉子打铁,没有采状就敢锻铁,那也是大忌讳,我就怕是被官家误会着……”

    花流霜心中一惊,转身问:“你怎么不说他?!就是房子造好,也是他胡闹出来的野院子,哪有酒可以造?咱们家在中原没跟脚,要是被认当成流寇,没有人说话,那可是灭门大祸!”

    “我说了。可刘启他不放在心上,说干到一半就丢,把靠自己的人都遣散,不是他的作为!”风月说,“我看他的房子至少要造十年,没车取土他造车,没木头和毛竹他去伐,没铁他准备打铁,他不知道什么叫难!”接着他又补充说:“那造酒的父女应该是避祸的!父亲董老丈五十多岁了,还一身的好武艺,被刘启喝来唤去的,搬来挪去,也不见不满,没利了也不走,根本不是普通的生意人。”

    花流霜停住了,重重地嘘了一口气,听王氏说鸡汤好了,吩咐她送汤到里面。

    花流说说:“明儿一早,你带我去,太纵容他不行,太纵容他了!”

    “还有,前些日子,他收留了一个算卦的。那人给他测字。见他站在山上书了个‘一’字,就告诉他说,山上添横,是为岳,是为人厚重,而这个一本身又是有始有末,做事事成。”风月又说,“这一字有着万千解释,刘启什么都当得,就是‘厚重’两个字,我看反最不符合。现在谁有闲钱算卦?那算卦的也是饱一顿饥一顿,看刘启的猎物而想白吃,这才怂恿别罢手。”

    “他也信?”花流霜气愤地问。

    “说刘启有美德,他那性格还能不信?我还在幸庆呢,你说他要是说,你说他要是解为一架在土山上,那就是个王怎么办?!”风月想起什么,说,“不过刘启也整人家,让人家拿着最钝的斧头去砍树。那人觉得自己本不是伐树的人,跟着别人去,只在一边休息。一回去,闻闻他身上的味道就说他没干活,于是下令,从第二天起,每天他拖不回来一棵树就不给他饭吃。最后,那个算卦弄得满手血泡也没饭吃。算卦的争论争急了,说自己的劲都在嘴巴上。”

    花流霜没有心情去会心一笑,只是心情沉重地烧饭。

    不一会,刘海回来。他出门时穿一身半旧文衫,这会儿浑身汗迹,腰上绽开巴掌大的一块,露出里衣来。

    众人都感到奇怪。章蓝采卧在床上,瞅来瞅去,干脆揶揄道:“写不出来东西急的?!”

    刘海脱掉外衣,笑吟吟地转过头:“急能把衣服急烂吗?”

    章蓝采更不愿意放过,追问:“那怎么回事?”花流霜递着茶责怪:“喝点茶再说。”刘海喝了点茶,看看,她也等在旁边,只好说:“测的武事,一团乱打斗。国王,太后,几大首辅都在校场,自然出了一身汗,衣服也破了。”

    章蓝采慌忙问:“怎么样?”

    “老爷的本事还用得着说?”风月奇怪地说,“可怎么?!又被荐成了武职?!”

    刘海喝了口茶,见花流霜打的水就在旁边,搓了两把,说:“上百个人先放到场里混战,有的被沉木敲碎骨头的都有,哪是什么选拔,简直就是真打。你要马匹也行,不要马匹也行,打剩下来,才转去作它试。我骑着马,不知怎么,就把衣裳弄烂了。”

    他说:“张国焘举荐的确实是文职。他不善揣摩,也稀里糊涂,以我看,朝局不稳,各方势力都在夺军权,军方为争名额,没有亲临过战场的士大夫,根本下不来手,只能被淘汰。我应该是被谁拿来争名额的。”

    众人想象里面的残酷,有些动容。

    风月劝道:“朝廷里一锅浑水,老爷还要趟?!”

    刘海说:“一辈子了也就这一点机会,进身出力也是应该的。”

    他见乐儿摆开下酒菜,鹿肉也在煮,招呼大家都过来吃饭。花流霜想起刘启来,事无大小地讲了好久,说:“你现在还顾得上你儿子?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吧——根本就是半个流寇头头?!明天我去,让他把人散掉。”

    刘海见她执意要管,说:“那你去吧。”

    到了第二天,花流霜正准备出发,大水一心打猎,也要一块去。

    花流霜虽有别的心思,但见他早早收拾行装,也没法说不让去的。她安排些家事,这便让风月带着两人出城。

    长月向南过支水东西四、五百余里,皆为荒山野岭,东南部被称为上苑;而支水北岸的长月附近往西过梁山,比之称为下苑。家中马匹全被刘启拉走,她也只得雇车。眼下季节,河川凋零,黄草连天,三人一出西门,只觉着高天云舒,神清气爽,这一路走起来,只见两路林木虽然稀疏,草却一腾而起,因土沃水足一腾而起,盖牛藏羊,时而,还会有些贵族少年骑马携刃,趁秋行猎。

    花流霜突然觉着刘启根本不是为了修房,而是流连忘返,怀念老家的生活才不肯回城的。

    马车接近刘启那里,已经是半晌午。

    出了马车,顺着风月所示方向,远远眺望,能看那圆包一样的土山下有着几个人影。

    他们正甩着嗓子歌唱。

    风月指了给他们看:“夫人!那些也是刘启的人!”

    花溜霜猝然听他们唱的歌,也不懂,只觉得歌儿没边塞调子里的悲回苍劲,萧萧慷慨;没牧歌反复吟哦的空旷高远、草原蓝天;不是山族那种峭拔迅拔,甘甜明快的流转;而是用“特、特、别、别”的长腔,直挺挺儿往上蹿,来到高空就是一鞭爆开,像旱地里裂开的春雷,让人血脉膨胀。

    这周围正是山势落差大边缘地,西庆攻击长月围城,先到这里,自平原仰视一番,误以为夺占此地能俯瞰长月,然而经过激烈的战斗上去,方才知道从北面看却还是低了,军事价值不大。

    几人就是从北面上来,三步并作两步一走,说到就到。

    花流霜点点头,突然看到旁边冒出来几名纵马似箭的少年,怒气熏熏,刹那间已奔至几人跟前。

    一少年当先,上来就抽大水一鞭,他们都穿着戎装,当先少年更是一身铠子甲,肩头的虎头上牙很长,马匹高大,手中马鞭带有银色的光芒。大水从脸到胸被他打了重重一鞭,火辣辣地头痛,摸脸一下,入手竟起了脊檩,虽然动怒,却不敢还手,只是暴躁地吼:“你们想干什么?”

    后上来的人把他们团团围住,问:“是你们挖的陷阱么?!偏偏挂块牌子说是陷阱?!”

    几人觉得刘启才这么干,想对方也太无理,风月举起衣袖,抻抻、掸掸,笑道:“既然告诉了是陷阱,还不是为了让人注意?”

    那名虎脑肩少年吼道:“混帐!爷们哪知道不是骗人的?”

    “是呀!”旁边有个清瘦的少年斯文一些,接过来说,“哪里有先告诉别人的陷阱?这样也能打猎?!害人!真害人。”

    风月和花流霜看到后面还有人赶来,拖了匹瘸马,心中哭笑不得。

    花流霜正要说什么,风月抢过话来。

    他似乎一点儿也弄不懂,奇怪道:“陷阱自然不是我们布置的,可老夫觉着奇怪,为什么写上字就不能打猎了?!难道野兽看到了,会不从那儿经过?!”

    有人笑呵呵地拗理,回答说:“恩。”

    回答之后方觉着不妥。

    后面来到的骑士浑身滚着尘土,头上探花紫杯冠都被撞歪。

    他请求大伙不要再纠缠,只关心“是不是”,问:“是不是他们下的陷阱?”

    虎头少年发着怒,再不纠缠,一摆手:“再找!”

    他们几人冲那几个整地种地的男人冲过去。

    花流霜为了消事,并不阻拦,往上再走二、三百步,来到斜坡中央,回头再看一看那边儿,少年们已经蛮不讲理地动上了手。

    一男不知发什么病,拿角号吹起,呜呜之声四闻。

    风月示意说:“夫人看吧。说刘启是匪,谁辨得清?!”

    话音刚落,山包上大鼓被擂,鼓素虽然箍不紧,隐有闷声,但足够让三人亦惊亦乍的了。花流霜什么话也没有说,再往上走。

    走不多大会儿,包上升起几道烽烟。

    她发愣之间,风月打后面撵上来,气喘吁吁地说:“吹角是联络周围的人。擂鼓是告诉山上的人。狼烟是通知远处的人……”

    若和那帮少年起冲突,争执到衙门,两个字:完啦。

    花流霜不自觉加快步子,揣度说:“他应该不会给这些人干架吧?!”

    到了上面破庙,前方堆得到处都是泥土,干草,还吊了几口大锅。几人来不及细细观摩,只注意到三个孩子和一个男的,孩子中最大的也不过七,八岁,他们正点柴火,身前的狼烟一人多粗。

    风月厉声道:“朱温玉,你干什么?疯了不是?”

    花流霜到跟前,一把拧倒那男人,然后掂起一把烧火棍,慢慢把那些柴火挑散。朱温玉着急,给风月说:“出了事不让他知道,他还能让我呆在庙里管粮,看孩子?!揍都揍死我。”风月只好告诉他说:“这是刘启阿妈,我家夫人!”再一眼投去,只见他“哽噔噔”退了五、六步。(未完待续。)

327

    风月正惊讶着,他已经“扑通”跪到,呼道:“小可朱温玉,拜见老夫人。”

    大水发现二只旗帜,不识字,也不知道写些什么,见气氛不对,没敢问。风月过来一指,花流霜这才看到迎风飘摆的四个歪字——“混世魔王”,接着又看到另一个,上面写着“雪花公主”。只有占山为王的人才自称大王。花流霜感到头晕,气急败坏地说:“哪来的大王?!”

    旗帜取了下来,一群少年也找了上门。

    他们已经是第二次和风月、花流霜碰面,为首的虎头少年判断说:“你们肯定脱不了干系!我端了你们的匪窝,也好让你们知道,大靖康还是有朝廷的。”

    大伙却觉着和一位风韵犹在的妇人争执刺激,纷纷说:“你们把人家的马弄残了,准备怎么办吧?”

    花流霜想说:谁弄残的找谁赔。

    略一犹豫,还是替刘启认下:“谁是谁非讲那么多干嘛?我儿子和你们年龄小不了多少,让他回来赔你们一匹,相互认识、认识!”

    一名少年盯着花流霜的衣裳,辨认她赔得起,赔不起,不放心地说:“他赔得起吗?现在什么都贵,一匹普通好马少说也要千金之上。”花流霜说:“他有几匹好马!赔得起,不行叫他去找他阿叔要,你们明天只管过来吧!”

    少年们看她神情泰若,举止有信,自觉只能如此,说了一堆话,还是走了。

    他们走后,花流霜等着刘启回来,一等就等到了晚上黑,天上挂出几颗黯淡的星星。这里的黑夜里也是狼啼不断,夜魈呜咽,大静中隐蕴风鸣。

    黄土岗上燃起篝火,几处吊锅喷出食物的香味。

    男女们陆续回来,团团坐着,有种部落中才有的味道。他们都不敢胡乱喧哗,忙碌烧饭中偷偷地观察花流霜的神情。

    朱温玉一听有人煮了些肉,连忙抢去弄些,送到花流霜面前,退到一边点头哈腰。

    花流霜并没有食欲,听着风吹山岚的响动和泉水的哗哗声,心情很是忧伤。她觉得如今的日子并不好过,一家人落难一样来到长月,饱受白眼,今日受无赖小儿的欺负,明日生计又是问题,却不知何时是个头,然而想想刘启,觉着家中部众过万,撑个“混世魔王”的大旗,做个小汗,并不是问题。

    想想这些,想想刘启平日的傻模样,花流霜再没有原先的那么气愤。

    她掉了眼泪,为了不让人注意到,站起来走到土岗的边缘。

    眼前的原野山峦黑兀一片,星光把恐怖笼罩,还有像鬼火一样的亮光隐现,完全是一片巍诡的景象。

    随着几声马嘶,花流霜知道是刘启回了来。

    她打起精神,慢慢转过脸看,见众人争相欢跃,黯然的心情更是被烫了一下,突然想问一问,他们是想知道儿子的收获,还是去疼惜自己的儿子。

    她轻轻一笑,满是苦瑟,听得人传话,转身对着原野和山峦,淡淡地问风月:“要是他空手而归,一直空手而归,你会不会去接他?”

    风月一头雾水地陪她站着,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说:“从小到大,我都在看着他!”他说这些,白发胡须都轻轻抖动。

    花流霜知道风月一定很激动,而且全是真心话,因为他有时比自己夫妇更在意刘启。

    阿雪叫阿妈的声音和刘启爽朗的炫耀声远远传来。

    花流霜将微笑挂在嘴角,回过头来看。她看到董云儿牵了匹马,在风月提醒中,微笑着迎了上去。

    董云儿正要拴马时,看到了花流霜。

    她眼中是一个三十多岁了的女人,衣服很普通,上衣是交领的皮袍马褂,对襟突出一块,扣在肋下,却感觉不到胡服的味道,也许恶劣的岁月让她不再漂亮,但她那种恬淡、舒缓,含蓄而不经意的动作能让所有的同性折服。

    董云儿几乎有些妒忌,虽然她们并不是一代人,知道是谁之后,叫道:“夫人!”

    她自然不是看刘启的面子,刘启本人对她来说也无半分面子,惟有一种尔虞我诈的仇隙。花流霜淡淡一笑,也看着这位换上猎装,比糊一脸妆时显得更漂亮的美人,示意她到身边,再一放手,主动执了去,夸耀着她的出众:“是云儿姑娘吧。天仙人儿一样,你父亲呢?”

    董云儿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一只小鸟,是怎么也飞不出别人笼络的范围的,只得不自然地跟着花流霜走。

    迎面刘阿雪过来,拉住花流霜的另一只手,一段时间不见,刘阿雪似乎长高不少,整个换了一个人一样,说话大大声,动作夸张。

    这些,花流霜只在小时候见过,她心中高兴,把这个归功到刘启身上。

    刘启提了只黄红色的狐狸,大声地叫:“阿妈,我打来你的!”

    花流霜知道他的花言巧语,笑一笑,暂时不提自己初来时的心思。刘启也高兴,呼着“董老头”要他的酒来喝。董老头对他吝啬,但不能对他母亲吝啬,立刻找来一些,一会过后,他们就坐在一起,吃饭喝酒。

    花流霜客套地感谢着董老,一连向他敬酒,喝一会儿,猝然入题,不经意地问刘启:“刘启,你知道你近来花了多少钱?”

    刘启一五一十地回报,加起来足有二、三百多金币。往常年间,这是一大笔款,而今年粮食曾几十倍,上百倍地上涨,只是为了吃喝,算不得乱花。董老汉有些不自在,看看女儿,却见女儿却一脸泰然。花流霜微微扫一下别的人,说:“现在钱不当钱,市上都用块金块银,实物买卖,家里快要撑不下。”

    刘启有些儿沮丧,只好垂下头去,吱吱呜呜,却无话说。

    他心中明白,二牛的铺子还能挣些钱,倘若不是这个拖着后腿,倒是可以试着离开东市,找找别的收购途径。

    董老汉有些坐不住,,正想说话,感觉到女儿碰了自己一碰。

    花流霜问:“先不说太远,你什么时候能把房子盖起来?”

    现在一大堆人吃饭都是问题,大部分人都在为觅食奔波,何来精力去盖房子,为酿酒忙碌?刘启又答不上来。

    花流霜把风月害怕官府怀疑是流寇的话说出来,惹出轩然大波。旁边吃东西的流民纷纷站起来,鸦然无声地聚拢,关切地听着。

    花流霜别有用心地给董老头说:“我丈夫也有些微薄的俸禄,也可以在朋友那里举借一些粮食。董老义士,你带大伙带上粮食,找个富庶点的地方好不好?”

    她怀疑董老汉是乱党,这么说,就是想看看,董老头和大部分人的关系。

    刘启却破坏了他的试探,说:“哪里会有什么富裕的地方!”他转眼看看周围的男人和女人,分辨说:“我们不造反,打猎,刨山里的木薯!”

    “是呀!”周围的男人女人都连忙附和,一些从曾经战乱的地方来的人大肆诉苦,说自己回过家,家里的地都被别人圈掉了。

    花流霜觉得自己有些心软,就像强行赶走一群在水边觅食的小鸭子一样,有些残忍,但她还是接着往下:“这里有王家猎场,朝廷追究这些猎物的来源,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董老头关键的时候却说了不该说的话:“刘夫人,过几天吧。我把长月的宅子卖掉。然后去联系几个结义的兄弟,带上他们走!”

    “让他阿爸筹些粮食、布匹来换吧?!把那宅子换给二牛!”花流霜说,“你们再找个荒地,没有这么多事,是吧?!形势这样下去,我们也要回老家。”

    刘启闷闷地坐着,突然站起来走掉。

    他的心被一种巨大的失落占领,虽然已经无利可图,虽然知道这是一种最好的摆脱,却不知为何,惘然若失,浮现出自己眼中看到的一景。那是他出城收白布的时候看到的,一个妇女,并无任何不妥的地方,自己进他们村子的时候,她抱了个孩子就坐在村口喂孩子。他还偷看人家几眼,人家也还他一笑,而自己走一圈回去,那妇女已经倒在地上,村里仅有的十多人围在一边,有人说是饿死的,有人说吃观音土吃死的。

    也许她和自己毫无关系,刘启说不明白,只是被震撼。

    他知道他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这些人离开自己,未必不能生活,然而在一起一段时间了,他们拉土、砍树、用木棍子穿铁片耕地、种地、打猎,进行着共同的事情……自己却要被迫抛弃他们,是如何也说不通的。

    他想想,大伙一直都是听从自己的,会因为自己一个眼神惴惴不安,慢慢地抱起胳膊。

    风月过来劝他:“你阿妈也是为你好!”

    刘启违心地说:“我知道,我又让阿妈失望!你说我吧,怎么干点啥都不对呢。”

    风月揽住他,有点儿激动:“你是自在的混世魔王,但现实是残酷的,你需要明白。即使你们一起过了冬天,可明年呢?!上天要杀一万人,你救不了一人,若是上万人要杀一人,你只会变成第二人。大丈夫行事,量力而磊,循其源而清其本,不可有妇人之仁。”

    刘启突然有些振奋:“我明天像阿爸一样写道奏疏!”

    风月也觉得自己的劝说适得其反。

    还写奏疏?谁看。

    风吹旷野,万籁起音,在弹奏一起异样的旋律,山淘阵阵,若经行而过的世事,刘启一回去,却大出意外地喊:“咱到哪儿都不偷窃,到哪儿不乞讨!”

    刘启的话有了驱散的意思,大伙个个在心中悲切。

    人总是贪逸惯己,哪怕眼下环境恶劣他处便可逢生,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舍得离开。董云儿却为父亲和花流霜的话忿忿,不满她为何老是让自己父女带大伙离开,相比刘启,自己父女才和这干人毫无关系,作俑人——刘启反倒置身事外,更不要说花流霜用粮食换取家中宅地,撕毁刘启许诺的契约。

    她终于在众人分神的缝隙中站起来,大声指责花流霜:“刘夫人,你怎么能把事情都推到我父女头上?人是他带回来的,酒坊是他开的,不说他对我父女的许诺算不算,长月地贵,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地只换那一点粮食么?!”

    花流霜听她争得句句是理,论出的是非矛头直接指向刘启,不禁淡淡一笑,示意她不要激动,继续往下试探:“这样说来,确实是我家的不是。可我也不是提出解决的建议,让大家都好吗?我筹集些款子,粮食,定然不会让你父女亏上。你们反正也是要离开长月,仅仅带众人一程,安去我儿子的担忧而已!”

    “也就是说,我们拿了钱,粮食,出去管不管他们都行?!”董云儿反问说,“都好的建议就是拿钱出来?!把你儿子的事抹去?!”

    花流霜暗赞面前少女厉害。

    话刺到刘启,花流霜来不及再说,刘启走来,看着董云儿,激动地叫嚣:“一点也没错,我若弃下此地众人,就不是我阿爸的儿子。这可行之法其实不可行,连董云儿这个白吃无赖都看不起我。”

    花流霜和风月惊愕,连场地众人都反转别视,大伙都发觉自己先入为主,错怪了刘启。

    反应过来的花流霜恨不得起身给他俩嘴巴子,问他是不是鬼迷了心窍,自己不只是劝众人离开,还在摸着董氏父女的底细,而他这一插话,立刻让自己前功尽弃。董云儿听他这么说,也觉得自己指责过分,带着微微歉意说:“那,这可是你儿子自己说的!”

    大水吃了一脸的油。

    他小时候跟董老汉练过拳,在一边不说帮谁的话,反倾向于保留现状,从风月那儿听过另一种设想,比划说:“大家不挂旗,不打铁,朝廷未必说大伙就是匪!”

    刘启立刻承认自己的不是:“我玩得疯了,下次不再挂外号?!打铁,偷着打行不行?!”

    风月先生慌忙去扯拉他,打算去一边好好给他交心相谈,见他不肯,只得长嘘了一口气,问:“要是有人告发呢?”

    “谁告发?我杀谁!”刘启冷哼一声说,“怎么能任人诬陷?!我想了,刚才也说了,我要给朝廷上书,让朝廷安排,要是他们不管,我就带所有的人走,回我老家去!”

    花流霜气狠反笑,狠狠地盯住他,想责问朝廷会不会听他的,去特意安顿他们四十多个人,他又有什么途径上书奏事。但她站在劝说众人的角度,只有先考虑这样会不会让众人反感。

    此时,风月却抢到了机会。他从发愣走出来,只是问:“你觉得上书有用吗?你上给谁?!”

    刘启没去看花流霜,他有些激动地拾起一碗酒,四处伸着让人看,然后一脚踩到案子上,大声说:“那也要上书!”说完,他昂头喝酒,一饮而去,大叫:“敲登闻鼓的有没有?”(未完待续。)

328

    上书请愿擂响朝堂天鼓,不管是何结果,都要流配千里。一说,大家伙都激动起来。

    董老头忍不住一拍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怒声赞道:“好小子!我董荆江白活五十多岁,浪得七尺之身,算我一个!”

    在男女都叫嚷间,一个消瘦的男人拿了个碗走出来,跪在水瓮那里舀了水,抬头喝去,说:“我也算一个,我楚汉阳也愿意算一个!”

    花流霜没想到自己儿子有此一闹,也没有想到闹出这样的结果,和风月面面相觑。冷风四鼓,众人烂衣飘飞,豪情万千,踊跃上前参与。

    连大水都受到感染,跳起来个凑热闹。

    花流霜再看刘启,把恢复了的辫子披于头上,拿马靴撑在满是食物的案子上,如同火光下励军的将军,虽然愤恨,倒也真有点儿******模样。

    董老自觉鸟字不雅,便用前字称呼,以示敬意:“飞公子要怎么做?”

    “我明日上一书,让张国焘阿叔代我送去朝廷!”刘启豪气地说,“让他告诉朝廷,我阿爸的官爵是怎么来的,把这里要作封地怎么样?!”

    大伙一下儿惊倒一片,才知道把他想得太伟大。不过,刘启所争多少带有大家的心愿,大伙也个个涌先。风问月:“你有把握让朝廷听呢?”刘启不满意风月老是搭话钻隙,怒视表示心中很不满,但随即看到了自己阿妈目光犀利,只好怏怏地将放在桌子上的脚拿回来。

    风月却没有驳斥,觉得现在张国焘靠上了岳父,他虽然没有明说,但风月都已经清楚,他岳父怕很快就是当朝丞相。老爷子可以争自己的名份了,只是这块地,八不挨、九不连,怎么争?他点点头,回首朝花流霜看,试着让刘启试一试。刘启看大伙慢慢露处被闪的感觉,只认为被震惊,被感动,叉腰一笑,大声说:“小时候,我阿爸告诉我说,要做豪杰,就要敢担责任,凡有所为敢食其果。我自然也是英雄好汉,出来开酒坊那是我的主意,我怎么能抛弃别人跑?”

    风月看他抬头理发,胸脯抬得高高,知道他又陷到自我陶醉中,便自己走去给花流霜商量怎么好。

    事情也就此告以段落,将好与坏都埋到深夜。

    次日,秋阳高耀眼,天气极好,是打猎的好天气。

    众人继续在刘启的安排下出去忙碌,一早就出门。刘启自己没再去打猎,和几个猎人留在家中,写奏疏,等着一干少年跑来,让自己赔马。

    吃过饭,他早早伏在案子上,铺开白帛,奋笔疾书。

    风月和花流霜通过气,不管怎样都不能武断反对,免得他愣头愣脑,暗中跟着流民们跑,都无奈地坐在他旁边,指点他点事实,期待他一书成功。

    最终,刘启搁笔,示意大家来看。两人微微探头,见他面前的白帛上全都是涂抹痕迹,大大小小的字横七竖八地躺着,都不看好。

    刘阿雪则迫不及待读出声来:“我阿爸小时侯就勤练弓马,剑法好,刀法好……,后来他去打仗,指挥得方,加上我的帮忙,打败了猛人多少人,什么?是五万人。用很多年时间,共计打败猛人五万。他运谋筹划,轻松到像在家里和章维阿舅喝杯茶,都是罅隙间完成一战,常有一箭鼎定天白山的神话流传。此功勋虽弹指得来,却也让勇士的身血染红,将军的脑汁横溢。我家就有许多人倒下,我的爱犬和牲口在一战中牺牲,我余阿叔缠得满身都是绷带,就像我的爱犬,我镇有很多人,都提着人头看望长生天。

    “我阿爸灭完猛人的志气,功成名就,仍然不骄傲。他接着去平叛,怎么平的我不知道,反正平了,再后来,他来到长月,准备建立更大的功勋,为天下谋粮食。可是朝廷不赏,反读错文书,将我阿爸贬低到没品没爵,我心永愤。呜呼,其义士报国,国家不恤,岂不寒了芸芸众士之心?灰去志智之志?……”

    刘启对他这半白半文的书还是很满意,问:“怎么样?是不是字字珠玑?”

    风月看着自己教出来,写文写成这样的,心里都想哭。

    花流霜却也没觉得不妥,好歹就是这个意思,说:“让你老师给你润润笔!”

    “还要润笔?”刘启呵呵一乐,问,“书言意,诗咏志。这还不行?”

    “行!所以才要润笔!”花流霜说。

    刘启把笔交给风月,自己当参谋,让他修改。正说间,外面有人来。刘启已经知道昨日的事,猜想是别人来要马,慌忙走出去。

    出去他才知道不是,黄家兄妹带了几个少年男女打猎经过。

    黄天霸今日穿了一身皮革束腰,胯下乌章驹趾高气扬,一双满目意气分发,显得格外地飒爽。

    他醉翁之意不再酒,也不为刘启介绍这些少年,一来就询问其它人,特别是再问董云儿。为了留下几匹马赔偿别人,董云儿也没出猎,这会正和其他猎手在殿后的院子里打野乔籽子,因为刘启母亲在,也没出来趴在刘启身边揶揄。刘启以为大伙来叫自己打猎,格外地高兴,上前悉心询问黄皎皎现在好不好。

    黄皎皎正在和两个少女唧唧喳喳说话,没时间理刘启的,爱理不理地说话。

    而一个少年人却对刘启的头发感兴趣,嘿了一声问:“喂!小子,你怎么扎了一头辫子!”刘启顺声音看去,见说话的是一个很清秀的少年,额边两处头发如狭长的柳叶一样垂下,顿时好感大生,告诉他自己的头发是家里很常见的。少年动手松了松自己胳膊上臂带,问他是哪里人。

    刘启坦然回答,并反复给周围的人解释地方在哪,结果却惹来一阵大笑。有的少年就说:“说了半天,原来是个番子!”

    刘启无话,愣愣地站着,看着笑他笑得花姿乱颤的几位少女。

    一种油然的血性升起,他也不申辩,怒气冲冲地说:“番子就番子,样样都是拔尖,未必不如你们!”

    黄皎皎看住刘启,笑咪咪地说:“小鸟儿!你别生气呀!你的头发真的很好笑,衣服更好笑,现在的样子更好笑!”

    一个雪肤花貌的少女用手掠上发丝,兴奋地说:“是呀,是呀。我把你画下来吧。”

    她从自己的小马上爬下来,差点没摔跟头,刘启哼了一下,终究还窝有气,扭头不理他们,心想:我阿妹下马怎也不会这么狼狈。

    他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少女已经在被袋里摸出笔墨,然后解下一把一张大纸披在一块木板上,斜着搭伸马背。

    这些人打猎也未必能打到,就是找些乐子,也不怕误时,跳下来伴着那少女,有人叫着让刘启摆姿势。

    刘启也好涂画东西,见少女看住他,手中笔管大勾大折,被勾起很多好奇,便挺起胸脯,叫嚷:“要画好一点!”

    几个正玩的孩子跑过去,引得几个少男少女的嫌恶,画画的少女惊呼一声,怕脏脏的孩子碰触到自己,慌忙挪动,说:“该死!快滚开!”几个少年用撑着脚,远远地蹬,个个叫着“滚蛋”。

    刘启喊三个孩子到自己身边,口里贬低说:“不就是画画吗?有什么了不起?!”

    三个衣服是污垢,还编着麻片叶子的孩子就来到他旁边拱住,用满是好奇的眼神瞄住面前这些男女,笑呵呵地左右抱拥刘启的腰腿呓语。

    刘启哄他们去找朱温玉,摆出抱月入怀,满弓射雕状,斜马轻压,斜身半仰。

    众人见他摆得夸张,纷纷督促那少女,哄然道:“费青妲,再画不完,他就倒地了!”

    刘启见众人鼓励,干脆抬起前脚,一脚驻地,身子俯仰,以模拟马上换位。

    黄天霸早下了马,直走进大殿说要讨些茶。

    花流霜忙见是他,连忙让他坐,问他怎么得了闲。她也以为黄天霸来找刘启打猎,把刘启赔人家马的事说一说,要他等上一会,等来讨马的少年来过,再一起去打猎。黄天霸本不是要喝茶,不得不当真,只好难熬地坐,直到外面听到乱烘烘的,才跟在花流霜后面,出去看一看。

    费青妲的画勾勒好,线条不多,却神韵非常。

    少年们聚头去看,刘启也赶上去看,只见得画中先有一牛,腿高如人,奶袋低垂,自己脚踩牛粪,仰身吃奶,而斜起的身子下,是两只小兔,在吃自己垂下的小辫子。

    他看着、看着,顺势贴近黄皎皎,见一少年在黄皎皎身边,神态亲密,心中大醋,连忙把那少年推到一边。回头敬佩地说:“画儿画得好!”

    费青妲不吃他赞,取笑那少年:“他抢你女郎!”

    刘启慌忙申辩,拉住那少年给旁人说:“我见他没洗澡!“四周人起哄,少年脸红,羞恼不已。一个高壮少年横里出来,推上刘启一把,说:“不要欺负我弟弟!“

    花流霜他们走到门边,一眼看到一大群少年摁住刘启闹,四处躲藏的刘启鼻子都流血了,却只推搡,而不抡拳,再一看,一旁黄皎皎揽着费青妲,叫得起劲,喊着要那些少年好好教训刘启。

    花流霜冷冷地扫上一眼,拉着大声喊叫的阿雪,淡淡地给黄天霸说:“他们在闹着玩吧!”

    黄天霸“恩“一声,不但不作劝阻,还左挪右晃看着笑,说:“小鸟儿弟弟还真厉害,这么多人摁不住他?!”

    刘阿雪推搡阿妈,叫她管一管。

    花流霜也不去管,问风月:“看我儿子多厉害,带着鼻血四下躲!”

    风月冷笑着扫了一眼,回身搬了两个墩子,一个给花流霜,一个自己坐,远远看戏。刘启在土堆中乱翻,一脚蹬掉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折身再躲到另一堆土那里,冲两边上来的少年说:“说好,不打鼻子不打脸!“

    正说着,一个少年从背后的土坡上扑下来,抱住刘启滚。

    刘启翻身把他压住,呵呵冲着少年笑,回身大叫:“说好的,不再打脸!“

    刚说完,腿风扫来,一只马靴的影子已经到了脸前。刘启惨叫一声,滚出好远,捂住面孔爬起来,手上都是血。

    刘阿雪要去却被花流霜按住,后院里的人以为昨天要马的少年闹事,纷纷赶来上前面要讲理,只见花流霜坐在门口看着,不时赞道:“打得好!”风月不忍心看,闭上一下眼扭到一边,黄天霸看打得狠了,也笑着去说情。有少年回头,看有大人坐在门口,心中胆怯,慌忙告诉伙伴。众少年回头,却见花流霜摆摆手,笑着给他们说:“继续!再打几下就给他治好了。”

    几个少年再下不去手,怯笑着回身。

    刘启吐掉鼻腔倒灌的血,说没事,捂住鼻子向花流霜走去。

    花流霜也就淡淡地说:“去洗洗!“

    刘启平日也是作威作福,大伙看这一幕,说不出地别扭,不自觉地让开道路。刘启说着“大伙闹着玩,都是不小心“,摆手要布巾。

    朱温玉连忙拿条汗巾,轻轻来擦,说:“少爷,公子,连我都看不下去了。真的。欺负公子就是欺负我!”

    董云儿看不起刘启的胆怯,冷冷地哼,她哼,黄天霸方感到不安,走到花流霜面前说:“真是——”

    “滚!”花流霜说,“我们两家恩怨到此为止,要是想道歉,让你父亲爬到我家来!”

    黄天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有些怀疑,想了想才发怒:“你别以为我父亲对你们客气就了不起,什么东西?!我又没有打他?!”

    有人骑马从远处来,正是昨天的十余少年。

    为首的正是昨日伤着的少年,姓范。

    他戴着青色头盔,掖不住披风的飘在后面,威武倜傥,来到先驻马看一看,弄清怎么回事,见到给刘启画画的那名叫费青妲的少女,却认得,叫了一声,说:“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妲妹妹!”

    虎脑护肩少年衣装未换,搅着檛鞭在那范少身边和身后人讲话。

    他紫红的脸庞堆满笑意,一见黄天霸,立刻粗声大喝:“黄羊蹄子,快过来!碰巧你在,给范少看匹马!”

    黄天霸连忙上去,黄皎皎也跑到那范少马前。

    范少伸手把她扯了上去,微笑着揽住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说话。这时,刘启还在屋里洗鼻血,董云儿大老远呻笑:“怎么不厉害啦?鼻血横流,也不敢还手。”刘启轻拭鼻血,拿把镜子看脸上的破痕,硬撑说:“老子怕把他们打坏,老子是担心他们玩不起……”董云儿一点也不信,知道他要说他“枪林箭雨”的往事,故意吆喝说:“枪林箭雨里出来的软蛋!”

    刘启只好扭头追着她看,以表示内心的不满,这时花流霜吩咐人牵马,也让人和他说一声。(未完待续。)

329

    圈中有三匹良骑,两匹乘骑。

    几人解下牵上出去,随着刘启往外走。花流霜冷冷站过身,让马过厅。几只高骏就这样依次来到几个少年的面前。第一匹是匹怒色五明骏,五种班驳之色交杂;最末一匹是青花骢,青白相夹。这几匹马匹匹雄骏不羁,煞是引人。众人虽然个个外行,也觉得马匹无以挑剔了。

    黄天霸自觉家门受了侮辱,早已经恃机报复,听得别人让自己分辨,连忙扳股挑刺。

    自他父亲这一辈起,嫡亲已经不再养马,识马确非所长。

    他也是半懂不懂,看了半天,轻轻摇头说:“这些马都是徒有外表而已!”

    一大片少年也都觉得能赖一匹就赖一匹,都说:“那也要挑一匹。”

    范姓少年正想决定,突然听到怀中的玉人说:“那个小番子又看我!”

    他抬头搜寻,在阿雪那里略以停留,接着看向刘启——果然看这里,鼻子塞着小块的白布,头发结着小辫,衣裳穿得不伦不类,“扑哧”一声笑,说:“那俩人儿模样确实怪!“

    刘启淡淡地看着,他看到黄皎皎如同只小猫眯一样蜷在人家的怀里,还得意地给他眨眨眼睛,刹那间,只觉得心**血不畅,多出一种很难受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心碎,只是觉得心中被什么充塞着,鼻中一阵、一阵发涩。

    “难道她觉得我是一个胆小鬼?”刘启轻轻地问。

    他不敢再看,移视线到一边,却见到自己阿妈也在看自己,嘴角绷住,面颊微动。他相信阿妈一切都明白,正用一种难以抑制的鼓励来告诉自己她知道。他看到自己的阿妹,她正在自己阿妈的身边,因为自己流一流鼻血就挂眼泪,微微一笑,让泛滥的心潮慢慢平静,看来,自己避让也不是办法。

    大海起波,需要时间平复,他一点也没有在意黄天霸。

    黄天霸说:“他家只有一匹还算不错的马!”

    虎头少年觉得这些马已经很好了,连忙问:“哪一匹?“

    黄天霸立刻朝刘启他们看去,带着一丝报复的淡笑,说:“不在这里!“

    花流霜一下收回眼神,神色冷峻,她知道黄天霸说的是哪一匹,风月也知道,刘阿雪知道,大伙都知道,扭过头,一致看住刘启。

    黄天霸心里很满足,肯定地说:“是还有一匹不错的马没牵出来,那匹马也就是像回事,比我家的马差得远。“

    花流霜笑,冷峻地笑。

    她心里对两家来往的债务有数,觉着黄文骢定然不知道他儿子的所作所为,而且将知道什么叫后悔,后悔他儿子做出的一切,立刻说:“牵那一匹,让几位少爷、公子瞧瞧,给不给另说,那也让他们见见!”

    刘启终于醒悟,大叫:“不!”

    “牵!”

    “不!”

    花流霜肃然说:“记住,你是个男人,和你阿爸,阿叔一样。男人失去的,就用血汗将它拿回来!”

    刘启愣愣地站着,瞬间回到冰天雪地的漠北,彤云重雪,艰难跋涉中,“笨笨”冲着一只刀子嘶叫;呜咽的坡洞下,夜中雪光,四野空寂,人马搂在一起;他仿佛回到小时候,站在段晚容面前,喂小马吃的,听着阿姐,一人一兽长得真像啊。等他醒悟的时候,“笨笨”已经被牵了出来。

    刘启死死抱住马首,泪如滂沱。

    熟知的人儿无不伤感、垂泪,“笨笨”犹不自知,欢快地用脖子刨他的脸。众少年看刘启抱住的那匹马,举步安态,嘶叫如怒,浑身白中间灰,亮如丝缎,虽肩胛未满,却已经显得高骏非凡,都确信这是从没有遇到过的好马。

    “小鸟!你把你的马给镇东哥呗!”黄皎皎见刘启号啕,劝慰说,“你骑它也是丑的,让镇东哥哥骑去吧!”

    众少年少女对比看二人,也大多觉得刘启一身葛衣,显得狡谲土气,与马不称;他们再看那范少,举止高雅,华贵威武,若得此马,确是少杰显骥。

    乡下农民用千里马拉车,拉犁,岂非是在糟蹋马?

    他们内心中生出强烈的要求。范镇东也看中了此马,很是客气地刘启说:“我可以补你一些钱!”

    “笨笨”似乎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仰天悲嘶,众马喑然不安,骚动连连。刘启也醒悟过来,放开马首,侧站到马的右边,平伸出胳膊,说道:“我爱此马就像爱我自己。我阿妈昨日许诺让你挑一马,就是我许诺。大丈夫诺如千金,今日让它随你去,切要好好待它,它喜欢吃肉,吃谷饼,豆饼,不喜吃草,更不要鞭打它!”

    花流霜流下眼泪,再看风月也是被泪糊住眼睛,周围人等也都背过身子,心中将黄家多恨三分。

    刘启觉着“笨笨”要舔自己的脸,扭头看去,马的一双眸子也似有湿润的眼泪,抽搐一下说:“大丈夫一诺千金。我不得不失去你!你以后就听新主人的话吧?!”

    说完,他在“笨笨“下颌上推一把,哽咽悲唱:“

    在那堇色的世界上

    你荡起的一溜烟尘

    就像浩淼的天空下

    升起了长长的彩虹

    ……“

    这声音哽咽断续,他唱到一半,终于抑制不住,在重目睽睽之下咧嘴大哭,鼻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他呜咽继续,声音含糊不清,却晃手上摇,继续哼唱:

    “你跑到哪里

    那里就留下芳名

    你让谁骑乘

    谁就能百战百胜

    你像是主人家里万世不朽的金果,你像是英雄身边永远牢固的银橙,你的骑士长生不老

    你的蓄群繁衍无尽

    跨上你背上的主人呦,永远幸福安康!“

    “笨笨“回到他身边嘶磨,不愿离去。

    少年们受到感染,心怀同情,那范少却感到惊喜,跳下马来,举止失常。

    虎头少年大声说,“黑小子!哭什么?不就一匹马?!我家中有良马百匹,明天送你一匹!你别再像个娘们!”

    范镇东“咻咻“着接近,摸住“笨笨”的脊背。

    费青妲突然冒出疑问:“他怎么许诺你一匹马?看不出?你们关系好吗?!”

    大部分少年都心知肚明,觉得大伙都在以怨报德。虎头少年的脸也黑了去,突然扭头,说:“范少,你那匹马我来赔!我昨日已经替你出气,此事就算啦!”范姓少年却因为他们的情绪,心中生出落差,深深吸上一口气:“好马,能助我建功立业的好马呀,哪能埋没于槽枥之下?!我愿意补他一千金!”

    “君子一诺!”刘启回身不看“笨笨”,大声说,“牵去便是,何用一钱?”

    朱温玉站在远处,不合时宜地大喊:“巧取豪夺?!你建功立业,就不许别人不建功立业?!马在我们公子手里,怎么就埋没啦?!”

    他是在一片消谙中喊起来,音色像洒落的珠豆装击在玉盘上,不是飘过来,而是撞过来。这一说倒让少年们理屈三分。范镇东却被勾起凶戾,心里已经志在必得,森然说:“那好!我不白占你便宜,我们用它做赌注,比一比,我赢了,马就是我的,你赢了,我们一笔勾销!我要让你们看看我范镇东的武艺。只是伤了,死了勿论。”

    “我薛良弼见证!”紫脸少年振臂响应,“黑小子,骑上你的马,我们走!”

    花流霜用力一拉刘启,简短地督促:“去。”

    比试总有规则的。

    刘启和范镇东的比试也要有一个规则。范镇东得到绝大多数人心——包括心中为刘启说话的人。他自然就成为规则的操纵者。在指定规则前,黄天霸和自己的妹妹都向他描述刘启的箭术。范镇东在制定规则时,自然要考虑到番子善射,不能比着射只野鸡,逐只逃兔什么的。而此刻,他看到刘启娴熟地驾御马匹在前、在后急奔,流露出一种源于自信的镇定,突然之间,感到一阵的动摇。

    他是亲号将军范霸的堂侄,出身军功世家,父亲袭伯,家世显赫,自幼也是受名师指教,弓马娴熟,本来不把刘启放在眼里。

    多此一举,不过是想找一个借口,一个理由,抹去不光彩的一环,让大家明白一匹好马在谁那里更有价值。

    而这就叫作贵族风范,因为这些雍容不可输的风范,他也输不起。甚至在比试前,他把话说得绝,还以为刘启一家会不敢。黄天霸很合时机地建议:“他胆小!打他他都不敢还手。最好跟他决斗!”

    范镇东心中赞同。

    他从来没见过平民敢杀贵族,更不相信一个胆小鬼在生死中,还要顾及自己的一匹马,于是冲着众人高喊:“没有比决斗更好的,我们决斗?!”话到刘启耳边,刘启将微笑挂在嘴边,很认真地思索,考虑,回应说:“我是一定要赢的,还是打猎吧,我也不想伤你!”

    好多人都说:“要是不肯,那就认输好了!”

    刘启犹豫了一下。

    他不知道范镇东的心思,只是不愿意拱手送出自己的爱马,于是异常坚定点了点头,并告诉说:“武艺是一回事,上了战场是另一回事。我打过好多的仗,深知刀枪无眼,还是劝你们再想想。”

    心虚话大?

    越是这样,众人越是觉得他不敢。

    在众人心有偏向的呐喊中,放马的决斗者分别隔了几百步距离,站在两端相望。

    他们中间全是衰黄的长草,足有一腿高,马站着,像是兔子。刘启的位置逆风,迎面有杂土碎草乱舞,风将眼睛被吹得生疼,连沉重的辫子都要飞起来,他举目而望,见到包括刘阿雪在内,为自己打气的呼声极不成比例,只好收回视线,看着“笨笨”打在脑袋后面的尖耳朵,轻轻地念叨:“笨笨!我不会失去你的!既然一直被轻视,就让他们知晓一下我们湟野******的本领吧。”

    范镇东开始抖缰,往前走动,决斗就这样开始。

    刘启一侧身,猛地拔出自己的腰刀,动作笔直简练,不见丝毫累赘的动作。

    他没有选择长兵器,不是因为轻敌,而是因为范镇东也没有选择长兵器。然而这只短兵器也确实足够的了,尖锐得像是人的意志。两骑一阵加速,风声渐紧,刘启的耳边只余下战马如雷的奔腾声,他欢快地嘶叫,犹如回到了草原中放马。范镇东也呐喊,看住刘启前来的方向,纵马狂奔。

    众人屏息凝视,眼看他们两马交错。突然,刘启消失在马背上。

    两人都是短兵刃,摸不到别人藏鞍所在,就意味着别人容易攻,自己难以格挡。

    范镇东有点紧张,本能地偏离自己的马,看到刘启伏身一边,大喜,连拨马勺,稍偏走向,接着开始后悔,原来刘启在他拨偏方向时回到马背。

    他的马一滞,想再偏方向已经来不及了,一定要策转,就给予对手可乘之机。

    但两人已经很近,偏角过大,相错的时候可能要走偏,范镇东已经在相接的右侧探出身体,长剑引而待刺。

    两马很快就要交错,刘启突然大喝一声,拉缰起马,突然向自己的右侧偏转。

    战马一嘶腾空,蹄不沾地反转。

    毫无疑问,刘启感到风向逆行,视觉受到干扰,对自己极为不利,等别人靠偏离来交错时把握时机,等待顺向。

    朝廷里的骑士不曾习惯这种顺向纠葛的战法,都是相互走马对冲,让兵器撞击,谁手软了,谁就被冲下战马。

    大伙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有的还觉得他要转身逃跑。不过他的骑术很是不错,在旁观者眼里有着巨大的反响,他们几乎一下子停掉欢呼,觉得憋忿,觉着这种骑术应该出在范镇东的一边。

    范镇东已经偏不回来,还在探着子,见刘启人立马转,为白白错过机会惋惜,却也远远劈出一剑。

    刘启丢开缰绳,换手挥刀,轻轻一别,在一声金属撞击声中化解范镇东的一剑,转过马头。

    两人开始并行,范镇东越过刘启,也偏侧藏身,放缓速度,打算化被动为主动。刘启却不再管他,绰手取弓搭箭,示意自己叼在他后面,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他已经输了,完全不用再冒着死伤之险,前后马,你劈我,我砍你。他“赫赫”炫耀,等人宣布自己的胜利,大伙却觉着范镇东没用弓,他却要用弓,大声地警告着。范镇东虽然知道他的箭术,不想用弓,却事到如今,不得不想法扳回,更不相信他敢用弓射自己,当即在远处转过战马,顶风回来。

    众少年提醒他用弓。

    范镇东就在偏鞍中拿住弓箭,藏身搭弦。

    刘启收起箭枝,放喉大喊:“刚才射你,你能逃过去?!我已经赢啦!”

    范镇东听到了他的喊叫,只是随着马匹起伏,渐渐接近中,感到两人离得不太远,突然回到马背,刘启飞快地反应着,上弦作态,口里还大叫:“你休要耍赖,我放箭啦!”(未完待续。)

330

    范镇东觉着别人未必能听到刘启的叫喊,而自己已经拉起了弓弦,怎么说也可以比得过刘启滞后的反应;他也考虑着自己带着头盔,身上穿着很难穿透的盔甲,一箭换一箭的情况,可以从容地将穿着不伦不类的刘启射杀,射伤,至于是不是失手,可以赢了再说话。

    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贵族的事实,心想:我们是决斗,不要说朝廷颁布了新法,交纳赎金可以免死……

    刘启没有像他人想象中的惊慌四措,到处乱跑,也知道意味着什么,叹息一声,扣箭就发。

    这是一个火花电闪的瞬间,范镇东尤觉得自己不能笑,那样显得太无风范,只有不笑才让人觉得自己的心情沉重,不是有意伤人、杀人。

    但他马上就不用抑制这种笑容啦,一声弦想,他脸色都来不及变,就觉得喉咙一凉。

    怒马高立,将范镇东高高带起,也将他拈着的弓弦放出,让那无头的箭枝在空中抛出长迹。

    随着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和漆黑在触觉归寂中消失,他那被青铜甲衣围裹结实的上身如同朽木,偏离马背一下低萎,转瞬被惊蹶的马儿甩到地上。

    万籁顿静,风云忽止。

    他至死也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扣弦在先,刘启怎么能先射出箭,而且以他的性格,怎么变得如此果断。

    人哗声被这种变故灭去,观众只看到那马蹬还拖着人腿驰走。

    ※※※

    花流霜等待着,陡然看到刘阿雪他们回来,再望望不到刘启,不由得慌了神,往前一走,都摇摇晃晃的……事情却不是她想的那样,只听得刘阿雪迫不及待地告诉说:“阿妈,阿哥射死那无赖,要去官府投案,让我回来说。他自己引马往东走了!”花流霜暗叫“不好”,想也不想上了马,匆匆投东追赶。

    ※※※

    刘启像一叶舟,在旷达的野地奔驰,他回过头来,往亲人们的方向望一眼,扭过来继续奔跑,再也没回一次头。

    就在一年前,他阿爸用事实教训了他,他射杀人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既然杀了人,必须吞食杀人的恶果。

    他毫不犹豫来到官府投案,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投到监牢待审。

    监牢里已经有了很多人,将这污垢之地已经填塞得满满当当,有种让人透不出气来的压抑。

    人犯穿得各色各样,有的衣裳已经破烂,沾满着污垢和血色,有的衣裳还完好。

    他们按照木柱圈成的牢室,分别居住。

    刘启觉得对面的牢里似乎有着更多地人,站在自己的牢房看往对面,好多人都在大声地喊着“冤枉”,乱糟糟地。牢子们不要他们喊,冲着那些喊叫的人,泼出一桶一桶的水。

    刘启心中充满无数的疑问,暗道:“天下刚刚大赦,只要不是谋逆,就能被放回家,这儿怎么能有这么多人呢?”同时,他忘不了自己在章维阿舅的监狱里和人打架的结果,时时刻刻警惕着四周。

    但四周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恶劣,一个瘦瘦的文士说:“你年纪不大!怎么也遭上这罪?”

    刘启看看他,见他两眼深凹,颧骨高耸,胡须都带着污垢,候审时带了链子,几乎是爬在地上,不禁大为同情:“什么罪?”

    那文人大笑,周围几个人也像哭一样笑,大家惊动了牢子,牢子过来怒喝,还是有人无顾忌地嚷:“什么罪都不知道的,进来的不是你一个,只是看起来,你的年龄似乎小了。”

    刘启于是问:“你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那瘦弱的文人说:“我编了个小曲,莫名其妙就获了罪。”刘启疑问连连,见有个桶,碰碰带响,觉得是水,便手扶干粮揭开盖子,感到众人眼神不对,再闻到浓重的骚臭味,连忙把盖子盖住按着,问:“没有水吗?!”他很快看到大伙干裂开口的嘴唇,顿时明白,只是他记得看牢的刚刚用水泼过人。

    一个男人说:“小兄弟。你千万别叫,一叫,他们就给浇水败火,淋你个全身,让大伙也跟着遭殃!要是想喝水,忍着吧,晚饭有一碗菜汤水!”

    刘启要等官府的人来处理,暗想:还是睡觉吧。于是倒下,一觉睡到被公人打扰。

    这时已经到了晚上,衙役说是审讯。

    大步走出来,四面皆暗。

    刘启刚才听里面另一个唯一的刑事犯说他已经被候审半月了,早就忐忑,这样走过一堵窄窄的廊道,来到大堂,感到眼前豁然一亮,不由自主地往四下看,一眼看过,竟然在一侧找到自己的阿爸,阿妈,心中担心,刚叫一声,就听到堂上一声震天的醒木响,顿时吓了一跳。

    他还来不及看上面的人,就听到一声雷霆大喊:“跪下!”

    接着两边衙役开始附和,一波一波地傻叫:“威——武!”刘启感到四处森森然,连忙扭上扭下地看,偶尔回头,见阿爸示意自己跪下,慌忙跪下。他这时才得以抬头,只见到堂上坐着一名官员。

    明亮的灯火下,那官员头带纱冠,身穿滚黑袍,圆圆的胖瓜子脸,红是红黄是黄,带着油光,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下巴,下巴下结了一团肥肉,吊得摇晃。刘启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也觉得滑稽,他忍住笑,转头看往一边,一个抽噎的妇人和几个男并排的坐着,那妇女仅比他阿妈大上几岁,用一扇大袖子遮脸,嘤嗡不绝,而那几个华衣大汉则都冷眼注视自己,便留意一下。

    官老爷又敲了一下醒目,大声问:“堂下何人?”

    “这么多人,问哪一个?”刘启也问。

    他想想,可能是问自己:就说,“我叫刘启,兽旁火刘,会飞的鸟。”

    堂上衙役有点儿想笑,官员把玩醒木,轻磕案面,问:“家居何地?”

    刘启一一回答。

    官员这就突然严厉,直言道:“你说自己杀死范伯之子?”

    他们一官一犯对话,刘海夫妇都在听着,他门赶来看刘启的,用钱才通了关节,知道正要审案,再交钱听审,这会儿,一听官员误导性问话,心里大急。事实还真如他们猜想,堂上官员的效率确实是范氏一门逼迫出来的,受钱受压,那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判个斩立决什么的,根本不给赎买。

    果然,官员接着说:“画押吧!”

    一名衙役到堂上拿来问卷,端着托案,刘启看了一下,还没看清,就有衙役去拿他的手。

    “慢着!”花流霜怒道,“青天老爷。你闻案不问原由,不见证人,不辨案情,不定案性,这是问案吗?!”

    对面妇女一声悲吼,抢天一声,厉声说:“要怎么问?我儿子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被你家的贼崽子一箭射死了,还要怎么问吗?”

    胖官员连连道歉,接着由拍响醒木,说:“如范夫人!息怒,息怒!”接着大喊:“来人,将咆哮公堂的人拿下,重打三十大板,轰出公堂!”

    刘海也怒,要说些什么,就见一师爷模样的人一趟小跑,从后堂出来,趴在胖官员耳朵边说话,官员一下咳嗽,忙挥了一下手,用肥手摸着下巴沉吟,不知跟谁笑了半晌,扭过头,跟最上面坐着的大汉们说:“爵爷,两位员外。是这样的,这个,这个犯人呢,这个,这个!有人出钱赎买,刑部和大理寺那边递了话来!本来呢,这个,这个赎买要到落案之后,但这个,这个,上面的老爷们已经做了主。”

    他开始出汗,抹了抹脑门,微微张嘴,又去抓耳朵。

    旁边的妇人没来得及哭,为首大汉变得威严,掷地有声地说:“我们范氏也不是好欺负的,是你审案,你看着办!”

    花流霜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官员收回抹汗的手指,回过头又看他们夫妻俩,改用手掌来擦,因为咽喉梗着,一声“好”有点失音:“免的是死罪。死罪可免,活罪还是难逃,戴枷三,不五,八天,或者杖背一百!”

    戴枷不是光挂副枷,那是要把犯人的脖子放到枷笼里,一屈不能屈,动不能动地站着让人看,只给水,不给饭,三天还行,八日不死也爬不起来;而杖背一百,只要一声暗示,干净利落的衙役绝对送你一条死人,靠杖脊打不死,也可以多拍一拍后脑勺。

    刘海的牙齿咬了起来。他不是一个轻易就流露情感的人,看着范氏痛快,五品京兆按察司长官以“幽默”让人想象,淡淡地说:“先不说犬子有没有罪,他还未满十五,按律需免于大刑。”

    刘启只有十四岁,个却不小,身体也显得饱满粗壮,脸也有点儿黑,看起来十七、八岁大小,范爵爷一听未满十五,扑上去要拉刘启,让人看:“你们都好好看看,是十四岁的人么?!……”

    他这么来抓人,刘启就跟他较劲,反倒把他擒个腚朝天。

    两人不停扭打,衙役手舞足蹈,只好把眼睛放在刘海身上。他们看一看刘海,见人犯的父亲膀大腰圆,形如巨人,也不大确定刘启的年龄是不是十四,就又把目光射回堂上。堂上官员尚需冷静,发话让人拉开他们,宣布退堂歇案,留下怒目相视的两家人。他休息了一下,喝了点茶水,出来再升堂,回顾一下刚才的审讯,轻扣醒木,俯视说:“本案案情复杂,请原告方诉讼,呈上状纸!”

    突来的变故让范氏人等瞠目结舌。

    妇人一下悖然,责问说:“大人不是说此案简单,不要状纸?!”

    官员尴尬地陪了下笑脸,放在在案上手不自在地比划,说:“如范柳氏!本官这也是问案心切,初时本官以为是杀人案,刑案已落,犯人落网,哪里需要状纸?!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现在来看,应该是有着曲折——”

    范爵爷放过与刘启争扭,转过来,指了他怒叱:“你怎么问案?我堂堂一等伯,论品秩,在你之上,先王有诏:其令诸吏善遇高爵,称孤意。你置若罔闻吗?!”

    “爵爷不要动气。”官员抖了一下,又开始出汗,在脸上扒拉一把,劝道,“既然没状子,当场对证的好,问案,问案!”

    他刻意不再搭理范氏那边,温和地询问刘启:“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刘启坦白地说。

    “读过书没?”他又问,“都读些什么书?”

    刘启连连点头,接着罗列一大堆书名。官员微微点头,笑咪咪地有了疑问:“你一个少年读书人怎么射杀得范爵家的公子?!据报这范家的公子,是披甲人,弓马娴熟。”

    官员果然是‘明察秋毫’。

    刘海明显看得出来,官员的话又是在圈点,只是圈到了范家人头上,看一看花流霜,辛酸之余,哭笑不得。

    刘启也听得出来,官员怎么问,他就怎么说,坦然道:“我们两个决斗,我赢了,他不肯认输,就拿弓箭瞄准我……”

    官员摆手打住,回过来问范氏:“是这么回事。范爵爷!你可举有人证,证实你儿子没有瞄准这位公子?”

    正这样扯来扯去,衙门外嘈杂起来,夜晚关闭的堂门“吱呦”一声,豁然洞开,只见一名身着亮甲的大汉提了个衙役往堂上一掷,随后露出一轮奂廓,一人头带皮爵,腰下悬剑,大步流星地往里面走,后面紧紧跟随了几名持戈卫。

    “三弟,你来得正好!”范伯爵喜出望外。

    大汉是范镇东的亲叔叔——后将军范霸。

    后将军一职是三品官,和九卿同秩,地位很高。

    他进来,四周巡视,进来听兄、嫂说个不停,也不与堂上那官员计较,淡淡道:“审案!再审!”

    堂上官员微微一怔,试探询问:“这位是?”

    “我家将军叫你审案!”身旁为首的大汉怒喝。

    “呵呵!审案,审案!”胖官抖瑟如糠,立刻自问自答,“我说到哪了?噢,他瞄了瞄你。”接着,他“那个”“这个”一阵,反斥刘启:“你就忿恨杀人,尤不可赦!”

    刘海实在忍受不了,眼看这毫无原则的混蛋官员语无伦次,无休止地折腾,冷冷地扬起脸,仰望大堂顶棚。

    那里火光难以照到,灰黑一片,似有神秘之物潜伏,随时扑袭自己,将儿子,妻子,女儿吞噬,不知不觉,他心头上涌来一阵的心灰意冷,暗想:知子莫若父,就算知道刘启不是纵凶杀人的恶徒,能怎么样?!我来长月,是要将自己的儿子送上刑场?他深深吸上一口气,驱散闷气,有种夺回刘启,杀出去的冲动。

    刘启却乐呵呵的,他已经看清了官员的本质,奇怪地问:“你是在问案呢?还是在猜案?”

    “大胆!当然是问案。”官员经不起负荷,暴躁地跳起来,重重摔下醒木,把一旁的范霸都吓一跳。(未完待续。)

331

    范霸回目朝他一射。

    那官员背躬如羊,一手扣在胸上,极为痛苦地说:“我,我告急!”

    他不等范霸同意,软绵绵往后退,转身之间,碰倒自己坐的大椅,却也不让旁边记录问卷的小吏来扶,摆着手往后堂钻。

    衙门们骚动,交头接耳。

    在问案官员刚消失到隐侧时,传禀声将刘海惊回。

    有人大声唱词:“圣旨到!”

    张国焘带着一名纱帽黄衣使联袂进来,内卫紧随,捧着几张托案一字相排,最上面是制书,接下来依次是,衣袍,印鉴,赐物,所予田宅文书……张国焘面带微笑,向范霸致敬。

    他们虽然不认得,但品秩却弄不错,张国焘也升官了,一身从六品官服。

    范霸也连忙向赶过来的廷尉还礼,他觉着廷尉带着宦官赶来,是来为自己下旨,几个大步,走到相对着的正面。

    张国焘却没有再理他,向刘海拱手道:“恭喜刘兄。”继而说:“我先去了你家,事情都已知道,还好,来得及时。”他不等刘海有什么表示,带钦差上堂,就案要刘海接旨听宣。

    等刘海和众人都跪下,钦差的尖嗓音便高声四飞:“奉天成运。国王诏曰:国有干乾,朝当重国士。今有处士刘海,品端循行,弓马娴熟,武艺出众,屡立战功,又经殿武试选拔,当授以重任。然有言:不官无爵。孤不知之何故往,幸母甚昭明,查缺补漏。孤由是知,其于北疆练民击夷,大破之,先王曾颁制嘉奖,本欲授子爵,未授之,何也,乃为子孙用也。今孤已悟,令进外城辖督,领城门四尉,加侍中,授关内侯。其子类父,乃少年之佼佼,孤意进宫侍孤。钦旨!”

    刘海报国苦于无门,现今儿子背案纠葛,生死不知,虽有刚肠,也是寸寸碾断,只是不表露到脸上而已。他匍匐在地下,感激流涕,觉得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这样隆恩,哽咽说:“谢陛下!”

    一跃而为正三品,与后将军范霸已是平起平坐。

    “我已经派人请旨问圣上旨意了!请京兆按察继续审案。”张国焘淡淡地说,“也好早断是非,给范将军一个交代!”

    范霸料不到有这一折的变故,但他也不惧,立刻鼓腮,大步上前,走过官案,到后堂揪那官出来,被一个师爷撞个满怀。

    惊慌失措的师爷并不注意自己撞的谁,表情万千地大喊:“不好啦,出事了。老爷发急病在地下抽搐,眼看不行了!”

    刘海心中铅块尽消,长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刘启在堂上接受审讯的时候,太傅杨峻、北护军秦伤奉了皇帝手诏,发起的一场兵变,数千兵在暮色中打起火把,树着刀剑,冲向内城北门。

    十五岁的新帝秦汾并不是当今鲁太后的亲生儿子,废太子秦林才是。老皇感到太子太不成器,在废了太子之后,曾在王位继承人上一再犹豫,直到驾崩前一段时间,才坚定决心,接二连三下诏在外戍守的庶长子秦纲星夜回京。不料大雨失期,鲁后预先洞察上心,恰逢国王意外猝死,就立刻把握机会,与问鼎王位的另外一阀对手联手,扶立起十五岁的秦汾作为缓和,继而夺取朝廷大权,垂帘问政,母仪天下,并进行一系列的清洗,来为废太子清扫道路。

    京城内外是无风不起浪,一片流言蜚语,屡禁不绝。

    鲁后一震怒,刑部官员们就开始恐慌,接二连三往牢里塞起人来。

    本来新皇帝登基,是要劳赏御林军的,可惜与西庆一战,长月都曾被围月余,朝廷伤到了元气,再加上辅臣失和,****的钱财最终也没着落。御林军欠饷银已久,粮价飞涨,本指望这次****得些金银,却是失望。杨峻是秦汾的师傅,看到国王成为傀儡的事实,自称拿到皇帝的手诏,说服北护军秦伤,前来拥戴皇帝亲政。

    他们喊着“勤王护驾”的口号,一呼百应,飓风裹卷般旋过,扯出一道、一道的怒流,也点燃起百姓的内心。

    长月发出了历史的一声吼叫——以前她总是在委屈中沉默,而这声怒吼竟然源于一声犹如正义的呼喊。

    就在刘启担心自己被押回牢改天再审,一大群百姓往这儿奔来,把一衙门的人堵得结结实实。

    有人手里点着火把,有人手持勾杆,有人替者板砖,一个背着孩子的妇女甚至形如天神下凡,提着一条擀面档,飞快地挥舞大喊:“孩子他爹,我来救你来啦!”他们所拿的器物虽然不一样,心情却很一致。

    衙役们一哄而散,范霸的卫兵只好到前面抵挡,兵刃还没怎么见红,就被面目各异的人流怒潮给冲散,刘海推着花流霜后退,自己也被卷了进去,被人砸伤头颅,他只见人群涌流不完,倒不知道怎么结束。牢房一个、一个被打开,悲惨的人犯一群一群获得自由,漫长的等待中,终于想起一个希望的声音,是张国焘的声音,他用沙哑的嗓子大喊:“我是朝廷廷尉,有纠察弹劾之权,大家有冤鸣冤,有状告状,我一一受理。不要胡来,哄砸衙门是大罪。”

    刘启就在这种慌乱中找到自己的“罪”马,获得自己的自由。

    刘海拉住几个百姓,简略地了解一下形势,第一反应是去军营,去任上,何况鲁后启用他,也是因为他与张国焘走得近,避免眼下的情况发生,既然已经发生,不能对形势有所补遗,也要见机行事,于是带上自己从老家带来的人,和几个宫里出来的侍卫一起,匆匆赶往辖督衙门。

    辖督负责外城应急,受九门提督节制,后因内禁驻扎在外,轮番进执,禁中、城卫外重内轻,皇帝觉得多出一个独立的系统,不好应变,再进一步,九门提督权力太大,就将九门提督划到禁中,只负责门务,与禁军协防;将辖督划到城卫,成为外城乃至整个京畿的警备司令,和京兆卿共治王城辖督不能以绝对的优势来按制,封锁路口,否则就不管哪是忠,哪是奸,就都是一场大乱?!

    四面声浪响闻,乱哄哄的。

    一路都是乱哄哄的,有些人趁势冲进一些店铺抢拿东西,抱出一摞飞奔;有些人胆小怕事,靠着房子下的阴影,以悲凄慌张的把在外的父母、儿女呼唤……

    几人路上一再受阻,只得绕开大街,走偏街,不时来到北城。

    眼看再往前走,过了校检场,翻过驯象所,就到了一所扎成井字型的大院,那儿已经是辖督的北指挥所——督衙所在,后面有人追了上来。

    北城是长月向山索要的大片土地,虽然平整过,但马蹄敲上的声音都与别处不一样,后面的马蹄很是清脆。

    刘海一回头,看到了刘启,不由失色道:“谁让你来的?!你阿妈呢?你怎么不跟你阿妈一起回家?!”

    刘启是看他走了,没有带任命的文书,追了来,此时倒想到建些功劳,不由抽抽鼻子,把文书递到,说:“你忘了带这些了……”刘海想不到自己心一急,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掉了,将文书收到手里,说:“回去吧?!”

    刘启有点儿不情愿,说:“让我跟着吧?!阿爸见叛军在十步内尽管叫我,我保护阿爸!”说完他摸来摸去,竟然找不到自己刀,慌忙赶上一名宫卫,大声说:“借把刀。”他说是借刀,其实在盯着阿爸,见阿爸沉沉瞪着自己,只好丧气地说:“我迷路了。”刘海心里有顾忌,严厉地说:“那你就在这儿等着!记住。不要乱去。”

    刘启却想得比较简单:大伙到军营宣布兵权归阿爸,军卒愿意,就跟上阿爸,军卒不情意,就说一声:“你们都回家吧,这里没你们的事!”

    他只是觉着阿爸实在是过分,当自己于无物,只好在无奈之中,揣起袖子,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从眼前消失,自言自语:“早知道不撒谎,说迷路,就得哪也不去,等着。等到他们回来找。”

    刘启百无聊赖,只好伏在马上睡觉,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子,感到一阵寒冷,就被冻醒了,醒来,竟听到哪里有一片喊杀声。

    他揉了着眼睛,发觉天气突变,刮起了北风,四处看一看,听不远处有人喊叫,由于心中有些迷糊,他做了掖掖衣裳,继续睡觉的打算。

    可那声音去不绝于耳,凄惨无助。

    他脑子稍一清醒。听清楚是一个女人在喊救命,便猛一下睁眼。大脑一充血,他想到“英雄救美!”正要有所举动,脑海中闪过阿爸“不许到处乱走”的嘱咐,只好说:“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在等我阿爸。”

    但他实在是不能装作听不见,转念大不忿:打扰我睡觉,怎么不关我的事?不管也得管。就是阿爸找不到我,那也情有可原,就说阿妈说的,有仇必报,有人吵我睡觉。接着,他明知故问,冲马儿的耳朵灌话:”你能忍受别人吵你睡觉吗?”马不会说话,下面的还是要让他来说,说得义愤填膺:“当然不能。最过分的莫过于此!”

    他生出一股义愤,大喊:“我来救你来了!”

    喊完,顺着声音,拨马就找,拐了几个巷子,前面有着一幕景象:两三个男人按住一个女人,而那女人在拼命地踢打,呼救。

    “大胆男人,欺负良家妇女!”

    这原本他想喊得话,但他看着人家手里的刀明晃晃的,只说了“大”字,就将后面的字说得极小,一个比一个小,最后的六个是连自个都听不到,于是将口气改变,喊道:“喝,哈!大--爷,打扰一下!”

    一个声音很粗的男人说:“不关你的事!快点儿滚!”

    刘启和声细气,更拿出十二分的憨厚,但相比于二牛的憨厚而言,更像是白痴:“我只是打扰一下。”他往后念叨:“我捡了匹马,不知道是谁家的!”

    一个男人怀疑,问:“真的?”另外两个男人都看到刘启骑着马,连忙推那个傻问的。最后,三个人异口同声道:“我们的!我们刚丢了匹马。”

    一刹打过,正进行的侵犯被打搅。

    女人也有了机会求饶,搂自己被撕开的衣裳往墙根上挪。

    男人们都忽略了她,说:“你过来!让俺们看看!”

    “我,可我害--害怕!你们手里拿着刀!”刘启慌忙说,“那女人?你叫的救命?他们不会杀人吧?你说说看,他们会不会以为我偷他们的马吧?我真是捡的。我在地下看到了条绳子,我想捡条绳子就走,没想到后面还有匹马!”

    他做作的声音越来越接近二牛,除了那份傻,朴实得让人没法儿挑剔的。

    男人看自己离得远,一边小声不叫女人吭气,一边算计着,说:“那匹马是我们的!要不,你把马放下,自己走吧!”

    刘启不肯,说:“那不行,万一不是你们的呢?要不?你过来——。不,不,你们不能过来,先说,说你们的马是什么样子!”

    三个男人马迷心窍,嘀嘀咕咕地说话。

    刘启见女人也不趁机跑,只在墙根边抱成一团,只好开动脑筋,继续玩自己的诡计,转过头来,说:“不说我就走?!”

    男人们觉得,一般的马匹多少有些杂色,告诉说:“慢,慢!花的!对,是花的。”

    “花的?不是!”刘启一口否决,“有好几种颜色,怎么会是花的呢?”

    几个男人都觉得他不可理喻,嚷道:“你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有几种颜色不是花的是什么?”

    刘启自顾说:“有几种颜色就是花的?谁来看看!”一说完,他见几个男人往这里走,慌忙后退,说:“不行,你们看了就说我是偷的!手里又拿着刀,那可不行!”

    三个男人无可奈何,问:“那你说怎么办吧?”

    “恩!我阿妈说了,要是和人说不清时。就找个人评理!”刘启把马停在一处分岔口,转身回来说,“要有别人说这马是花马,我就把马放到这儿,自己走!现在也没有人,明天吧,明天人多的时候我再来让人看。”

    一个男人抓住他的弱点,白痴、善良,制止说:“你等一等!小兄弟吧?我们今天要用马。真的,很急,明天不是耽误了事?”

    刘启抓住头,忍住笑犹豫道:“这怎么办呢?这怎么办呢?”

    三个男人嘀咕了一下,其中一个拉去那女人起来,说:“去!你去看看,告诉他,是不是花马!”

    女人还在抽泣,一边往后看,一边走,走得让刘启感到心急,但还是到了跟前。刘启从马上伸手,拉住她,说:“你看看!他们说是花马!”继而将声音转小:“要不要我救你?”(未完待续。)

332

    女人头发很乱,花袄很小。线扣被拽掉,在用手搂着。

    她太过恐惧,压低声音,抖颤着问:“能跑掉吗?”

    三个男人已经觉得不正常,警觉地问:“是不是花的?看到了没?”

    “应该是花的!”刘启小声地嘱咐说,“说。”

    女人回头回答,刘启趁势空出马镫,装作趴在马上辨认,傻乎乎地说:“我怎么看不出来是不是花的?”他看那女人一脚踩到马鞍上,猛地拽住她。女人却穿错了脚,上不上,下不下。

    刘启见男人已经喝叫着跑来,心里焦急,连忙转往一侧的巷子。那女人死命地蹬、拽,将马鞍子荡断,抱住刘启惊叫,眼看就要跟着马,两条腿在地下“拉、拉”着跑,刘启伸出胳膊,一使劲儿,用一只胳膊把她抱起来,用另外一只胳膊掼上她柔软的屁股,从屁股沟里插过去,掇成布袋,放到马背上。

    巷子交织,到处都是路。

    刘启跟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钻,好几次都差点被几名男人撵上,但还是跑掉了。他不知狂奔多少路,冲到一条南北的通路,将暴徒撇得连影子都找不着。

    他停下马,却没有注意到天际的变化,只是叫了一声不好,说:“我真迷路了!”到了这安全之地,他觉得抱着一堆********的感觉很舒服,不由有些心猿意马,怀念起自己扮在人家屁股底下的手感,心想:真倒霉,要不是鞍子断了,她现在坐在我怀里。

    女人呻吟几下,从停住的马上慢慢滑下,抱住肚子感激说:“谢谢你!”

    刘启也跳下来,见她拨去头发去看自己,觉得吃亏,也死死地看人家。

    女子有二十多岁,光亮中的面庞娟秀白皙,惊魂未定中还泛出几丝惊喜和羞涩,一双带泪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可以剜走一个男人的心,而襟带系在后脖子上胸前衣已经松散,白嫩的香肩露了出来。

    刘启很高兴,得意洋洋地说:“我叫刘启,叫我刘壮士就行了!”

    女子呻道:“我还以为真是个傻子,要被那几个强人杀掉呢!”

    她说完这话,回头看住刘启的背后,眼中满是惊恐,瞳孔中盛满火光,刘启连忙过头,也一下惊呆,只见远处穿起了大火,火势冲天,风一大起来,烟被风怒卷,将天空照得跟白天一样。

    “不知阿爸有没有危险?”刘启喃喃地说,“他还被人砸在脑袋上,头上有伤!”

    这会,北面来风也突然大作。

    风尘,树野卷得人一脸,隐隐将远处的嘶喊刮送过来,卷到人的心里去。

    刘启的脑海中顿时闪出一幅景象,带伤的父亲站在乱军丛中,连忙紧张地问:“认识路不?快带我去!

    女子摇了摇头,低声说:“我哪也没去过。我家老爷死了之后,就被充了官窑,现在被人掳出来,早迷了路!”

    “那你呆在--”

    刘启本想让她自己呆着,自己摸路走,可刚说了一半,就把下一半停住,觉着自己救人救到底,现在万万不能将一个弱女子抛在这里,不由急急走了两步,抓头说:“那怎么办?!”

    “我们一起往那边走!好不?你别丢下我!我肚子疼,给我看住人,我去——!”女子拉着他说。

    天气冷了,刘启都觉得冻手冻脚。他督促女子快解决完事,一个劲地往北方望着。顷刻,天上下起毛毛细雨,中间夹得的全是冰籽籽。

    他等着蹲在不远桥下的女子,怎么催都催不出来,见站在路上,被冰籽籽砸得疼,只好牵着马找地方躲风。

    突然间,他有些警觉,听到左手边也响起整齐一致的响动,一行马蹄竟奔往这里,越来越近,慌忙之中拉上马,藏往桥下。

    女人没忌讳那么多,匆匆问他:“你怎么也来了?”

    刘启“咻”了一声,沉沉地说:“有兵过来!听不到马蹄声吗?!”

    女子仔细听听,连连战栗。刘启看她不在桥下的阴影中,连忙把她带过来。刘启怕马叫,挠几下马脖子,蹲在她对面。

    两人对眼看了不一会,就听到大兵在沟对面吵闹砸门,接着是嘈杂入室声。一会工夫,乱兵更多了。周围鸡飞狗跳,喊声连连。

    女子解决完毕,眼睛惊恐地闪亮,问刘启:“这是咋得了?天爷。这是咋了?”

    刘启摇摇头,也心惊地说:“造反吧!造反怎么造别人家里来了?”

    弯月早就不见了,四处的火光却越来越亮,寂静大地仍不黑暗。

    风声咆哮,人声四起。细雨和冰籽低低地砸下,声音很细很密。天气越来越冷。刘启和那女子都被动得发抖。他们窝在一起,竖起耳朵,警觉地向外看。又过了一会,有兵士走过桥头,脚步“咯吱”作响。

    远处有人叫了一声:“口令!”

    桥上有人回答:“风舞!”

    远处人再答了一声:“章就!”

    乱军越来越多,他们都是刚刚结束与西庆的战争的将士,脚步很齐,显出良好的素养,却也在挨家擂门。两种动作都越来越大,使得女子浑身颤抖。她整个身体几乎全伏在刘启身上,整个喷气如兰,****柔软得像是一团柔面。若不是这样的情形,刘启非流鼻血不可。他慢慢撑不住女人的重量,只好坐在地上。

    桥下多沙,有大片的干草,地上还湿漉漉的,不知道是不是别人撒的尿。

    两人等了好久,不曾见众兵转移,只听得脚步开进开出。

    突然,有人在上面打起火把,接着,是谁踩了冰籽下来的声音,大概是来小便的。两人抱成一团,生怕发现,更怕马匹惊叫。

    刘启坚定心思,轻轻示意女子动一动,自己也好应变。哪知道那女子腿脚发软,动弹不得。他只得作罢,等人家发现再说。

    兵士走着,突然叫了一声,骂道:“妈的!谁在这里拉了泡屎!”

    一阵驱脚擦脚板的声音响过后,哗啦的水声传来。刘启暗笑,向女人看去,示意她厉害。

    桥上的人也在笑。他们笑过一阵,在桥上说话,是一个士兵在发牢骚:“那家婆娘真鹅蛋!说天子脚下有王法!不就弄点吃的吗?非逼我们自己动手!结果呢,给哥几个睡也睡了,照样给吃的。”

    另一个士兵不满地说:“饷钱越来越不当钱,连发都不发不下来。一说有乱,哎!将我们拉过来了!”他甩手将什么东西抛下,水中响了一声。

    “妈的!没发饷又没捆住你们的手脚,金银多得是,就怕你没命拿!让当官的人听到,你还要不要脑袋?”一个粗粗的声音说。

    突然,桥下的马打了下响鼻,敲了敲蹄子。趟出声响。撒完尿的兵士吓了一跳,大声问:“谁谁?”

    刘启更惊,用力推开女人,起身躬背,也好搏斗。他等了一下,却不见人下来。反听到那人跑上去的声音,接着是问人的声音:“当兵拿饷,可不招鬼神吧?!”众人都嘲笑他胆小。一声闷号如牛唤子般传过来,他们都慌忙跑走。

    两人吁了口气,重新卧在一起,终于觉得天下太平,看到了一个人影,接着又一个。马也被惊动了,咴咴地叫,将下来的两人先后吓倒。

    两个黑影不走了,趴了一下,传出兵器刮草的轻响。

    一人喘着大气说:“妈呀!怎么有匹马?”

    刘启眼睛早适应了桥下的黑暗,趁两个人向马掩去的时候,移动到他们后面,扳上一人的脖子使劲一拧。

    那人闷哼一声倒地。同伴却还不知道,低声说:“小蛋,别让人抓住,抓住就是个死!”

    突然他感觉到不对,回身看到摸捡兵器的刘启,小声地骂:“你吭口气,别跟个死人一样!”

    “呜,呜!”刘启怕他警惕,就用吱呜声代替。

    他摸到兵器,感觉到是木棒的棒身,反应出是枪或者是戈,连忙提兵器起来。

    那人说:“我答应俺婶照顾你的,不然管你干球!”,他听到金属的破空声,退后几步,一下睬到那女人的身上。两人几乎同时惊叫。刘启趁机跟进啄击,听到“扑哧”一声,感觉到中了。

    那士兵一边闷叫一边往外跑,腿脚软绵,踉跄扭行,还差点摔倒。他口里还叫着“小蛋”,不知道是惦记着另一个逃兵,还是把刘启当成他口中的“小蛋”。

    刘启不理他,再次硬下心肠,只一个劲地对准他的头刨击、猛打。那人挡了几下,终于身子一软,倒下去了。刘启拖他回来,心惊地喘气,给女人说:“快,咱俩换上他们的衣裳!”

    女人也在喘气,咭声说:“我脚软,动不了!”

    “那你呆在这!我去找我阿爸!”刘启说。

    “不!”女人扑搂住他,连声低叫,“别不管我,我换,换!”

    “可你哪能跟我?”刘启推开她说。

    他一想起阿爸,心中便急,好像眼前就是乱军,阿爸杀得一身是血,在到处叫他的名字。女人又扑过来,打断刘启的恍惚。她抱住刘启的腿,哭啜说:“你走了,我咋办?!”说完,她丢了刘启,抱缩成一团,只是嘤嘤哭泣。

    刘启心中一软,叫她快点剥衣,旋即自我安慰:“叛兵,人人都得而杀之!”

    两人换完衣服出来,刘启看那女子,见她脸抹的全是泥巴和血,觉得奇怪,问她:“什么时候抹的!”女人喘息抽噎,忍不住“扑哧”笑了一下,想说什么,嘴角吃不住劲,只是趋快小步子,一条一条地赶上,扯挽他,生怕刘启跑掉。

    “这不像兵!”刘启被人拖着胳膊,想想也不像样,发牢骚说,“女人就是没用!”

    女子嘟起嘴巴又想哭,吓了刘启一跳。

    刘启边接过马鞍子上的绳子,边说:“记住,怕也没用,要是能把叛军哭死,那人人都坐在地下哭。你知道谁是叛军不?路上叫口令‘风舞,章就’的全是叛兵。”

    女子此时怕激惹他,自然半点也不敢异议,连连点头许诺,两人比划姿势,忙了半天,迎着火光去找刘海。

    这起叛乱已经演化到白炽化状态,还牵连了一些未走的百姓和城门广场周边的人家。

    刘启也只能靠官爵判断叛军为谁。

    这也不能怪他,现在叛军是谁,人人都分不清楚了。

    刘海也难以判断形势,靠宫卫给自己说的话作判断,他本来推断前任辖督应该在守在衙门,接递来往宫廷的消息,那是把官员的头脑放到能够胜任的基础上,事实却不是,事发时,辖督半点风声也没摸到,也没回内城,而是在城南**,大摆卸任宴。当时轮值的副督觉察出不对,到处派人找他。

    最终找到并等着向他汇报时,他正玩到兴头,不但不见,也没当回事,反而信任秦伤,因而吩咐下去,不要管。

    等到南门聚集一些百姓,四处都有叫嚷声,情况乱成一团时,他才刚将肥胖的身子从女人的小腹上挪开。

    这时,他仍然没有清醒认识到形势,反喊出自己十多个随从,出来四处打人,结果被“暴民”围攻,堵在青楼。

    当听说反叛一词,他的反应就是民变,最先想到的不是应防,反而是钻到床下。边反复吩咐妓女不要说他就是某某某,边叫人调集士兵将他救走。这一躲就是半天,后来等手下增援来到。等他才赶到南城指挥所时,天已经很晚了。既然他有责任在身,自然想到补救脱罪。一个最容易的办法摆在面前,就是集合军伍,杀向叛民。

    副督反复告诫他,是军士哗变。他第一想法是要找到秦伤,让他帮自己解决,听说秦伤已经去了,也要点兵跟着。

    副督见他糊涂,出于无奈,争了几句,他就把副都软禁起来带到北城,集合军伍。刘海带宫卫去了辖督衙门时,他在校验场集合完毕,挺着肚子要出发,刘海把软禁的副督给解救出来,副督怕又更大的变故,赶上去,把这个糊涂都督杀了,立刻发令杀往秦伤的人马。

    人马就这样乱杀乱砍,两边叫的都是勤王。

    禁卫辖兵衣裳不同,先前互杀虽然严重,还不算过分混乱,但接着,内城兵马也动了。内城兵马觉得是出外调兵的秦林带人回来,让人在胳膊上扎条白带杀出来。四方绞杀一起,各按口令行事。结果到处都是巷战,杀到半夜。秦林方带了救兵进城,也分不清哪是叛军,先遣人马很快被卷入进去。

    这时天地色变,连月光都没有了。

    秦林领中军上来,一路上碰到数不尽的逃兵,都到处说自己是勤王兵。

    他自己分不清,以为内城已经破了,或者吃紧,不但将逮来的人处死,还下死命令:格杀无论。(未完待续。)

333

    很快,他又投入了一起人马,刚才刘启听到的齐步跑向战场的就是。

    刘启出来时走了两三条巷子,就有投入不到战场的兵士列队等待,又兼顾监督执法。刘启两人远远看到刀枪如林,火色的甲胄,闪亮的头盔,和自己身上的装束差不多,慌忙对了声口令,亏他是往战场方向走的,一下儿混了进去。这会儿,他没见叛军就“如何如何”的大话,只心急如燎地想救出阿爸就跑,心想:完了!这么多的兵,又如此密集,怎么可能找到阿爸,即使找到又怎么走得掉?

    想着、想着,他就哭了。

    女子陪他掉阵眼泪,说:“我家老爷不受牵连时,我也风光,可如今呢?还不是跟根草一样四处飘零吗?事情都这样了,你哭也没有用。”

    周围的士兵都转头看他们,刘启只是哭,女子也不敢吭声,生怕自己的花脸被人认穿。这时,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接近士兵的后排,点了十几个人说:“去,给爷弄点吃的来!”

    刘启刚转头就挨了一鞭子。

    军官骂道:“不想军法从事就不要怕!哭跑了士气,老子宰了你!”

    旋即,两名督兵就过来架牵马的刘启。女子一惊,使劲拉住刘启,却又不敢惊叫呼喊,只是抖着两条腿。刘启抹了下眼泪,很快反应过来,问他们:“都是朝廷的人,你看得就忍心?”

    军官缓和了一下,刀削的脸庞多出点表情。

    他叹了口气,拍了下刘启说:“原来是为了这个哭。我听里面出来的人说,丞相也坐在里面城门楼子上大哭。咱都是小人物,算啦,你也给他们一块去,弄点吃的!我看你年纪不大,也浑身是血的,去吧。”

    刘启点点头,拉住那女子一块走。

    冷风更大,接着竟飘起雪花。雪花里还夹着冰籽,将整个长月笼罩。刘启不但为阿爸伤心欲绝,更有点悲悯天人,他伸手让雪花落在上,看它接近就化为水气。心想,难道就这样了?

    他重重的哈了一口气,白雾喷出了老远,然后回过头看。

    整个堵战场的人身上都落满白花花的冰籽雪花,动也不动,只是紧握兵器,如同石头人一样地站着。

    背影一下印到刘启的脑海里,异常地悲壮和凄美。他有些木然地转身,难以承受这种冷意,便用力咳嗽了几下,用袖子擦擦鼻子,大步跟着前面的兵士走。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就纷纷扬扬,异常地瑰丽,极力渲染火浑的大地,他在心里说:“这雪下过后一定是红的。”

    一路走着,前面的兵哥哼着想姑娘的歌,压得低低的,像是裹过雪粒的带子,低悠悠地被风刮起,不见一丝的欢快,反只有悲凉,甚至有点儿神圣。

    天辉元年九月二十三日,即中洲历八六-四年十月二十六日,离立冬尚有几日。入夜前,人们尚记得那浩然长空中挂着一把明月勾,可入了夜后,就开始听闻北风裂帛撕绸一样锐吼。有幸运的早归人,一夜里听不尽的悲回角鼓,嘶声怒吼。山崩地裂般的呐喊,墙倒屋颓的轰隆,邻家遭难时的惨叫,透过窗户纸的火光,在缝隙里吹进的雪花和冷风,也只能让己家大小低声嘤嗡,叫着老天保佑。

    他们大多无法带着金戈铁马入梦,胆战心惊,要么夫妻缩成一团,要么和无法入眠的一家人团团地坐,又不敢点灯,相互对看泪眼。

    临近天明,纷纷扬扬的大雪越下越大,成团穿羽般乱飞。

    大雪地里插满刀弓剑戟,抛满残肢断体,雪红血白,触目惊心。尸骨如同谷个子样堆满内城南北门,上面掩盖着皑皑白雪。天空彤云可见,密织织地压在火光,断墙的上空,将夜中的琼楼玉宇,残树凋零,团裹一起,揉成为一个混沌为青玄赤色的世界。战争终于在战场疏稀中结束,留下的几乎都是城外入勤的军伍。他们幸免于难,却也经受了一夜的饥寒雪涂。

    当他们一拨一拨地开往北城去休息的时候,秦林率领将领进内城。

    战场留下一团死寂,游浮着丝丝的淡雾,一所被推半倒,里面还有尸体的房子里爬出两个“尸体”,一前一后地蠕动。大雪仍然在下,将军们无意即刻打扫战场,留下这比比触目惊心,战场上还有未死的人,缺胳膊少腿,极其痛苦地呻吟,在雪中扭曲蠕动。

    前面的“尸体”边爬边哭,低低地喊。

    后面的“尸体”则快快地跟,生怕被前面的丢下不管。

    他俩正是刘启和他半路解救的女人。

    两人连人带马潜伏在那三角形的半倒墙垒间,听到一波一波的脚步声离去,便从残房子里爬出来。

    刘启要趁天还未亮,战场还未清理。到死人堆找找阿爸,他心中还残留着一线希望,这线希望就像全黑的夜色亮出一丝灯火一样,支撑着他不至于放弃。他的手早被冻得麻木,包在袖子里爬动,浑身全是湿泥雪,犹不自顾地在死人和半死人堆里翻找,突然觉得腿部一紧,差点吓了半死,正以为有半死不活的人拉了他的脚,回头一看,才知道是那女人。

    “你怎么又出来了?”刘启回身低咽,说,“快回去,天一亮,咱各走各的!你也不能老跟着我呀?”

    “你丢下我,我有地方可以去吗?”女子低声说。

    刘启任她怎么说,只是在死人堆里找,都快要大哭出来。

    这么多人都死了,阿爸呢?

    他跟狗一样快快地爬,视线借着火光在人堆里穿梭。女人在他背后小声地叫他的名字,因受不了战场的恐怖而低声地惊叫。刘启只好又转过头给她说:“你要是听我的话,我就带你回我家!”

    突然,刘启愣住了,他看到女人旁边有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虽然穿的是盔甲,面目已经沾满鲜血,虽然无法辨认,但怎么看都像自己的父亲。他呜呜大哭,迅猛地扑到那尸体身侧,看也不看,搂着就又摇又叫。

    他摇晃了几圈,终于失望,擦干眼泪,把女人揽他的手臂推到一边,对着彤光低沉的天空低声祈祷。

    刀片一样的雪花扫过他的脸,让哭过的脸庞生疼,生疼的。

    他找了死马,割去尾巴,放到那男人嘴边,叫着几句,果然听那男人似乎叹息一下。这是放地收集人灵魂的地方,他们相信人死之后的灵魂,就会因这最后一口气而附在马尾巴上。刘启作样做了出来,他把一梢马尾塞入怀中,拖起那人的一只脚,使劲地拽。女人也躬身来帮忙,两人一人拉了一条腿翻越障碍,慢慢地走。

    好不容易回到原地,刘启拉出马,让马先卧倒,然后把沉重的人体扶上,这又带着那女人出发,借残存的夜色快走。

    想到再也见不到可亲的父亲,他便难受,边走边哭,模糊不清地说:“阿爸,你就这样去了长生天那里,抛下我两个阿妈,抛下我和妹妹……”尸体突然从马上掉下来,爬起来,蹒跚地向一旁走去。

    刘启糊里糊涂地边哭边走,哪去在意身后。那女人却又惊又怕,追上去,偎着他让他回头看。

    刘启在前面用力拉着马缰,觉得想吃东西。

    他摸出别人分来的一小块硬得跟石头一样的锅饼,“咯嘣、咯嘣”地咬着,低哭着问旁边的女人:“你吃不吃?”

    “你阿爸走啦!”女人木然接过那块小锅饼,猛推他,让他回头。

    刘启又也撇嘴巴,控制不住哭意,继续在两旁倒塌的房子间大步往前走,边走边点头,说:“我阿爸走了!”

    女人急了,拉又拉他不住,干脆对着他的胳膊咬上一口。

    刘启甩掉他,从怀里摸出条烂马尾巴,抱住继续低语。女人不知他那儿的风俗,干脆夺了,使劲一扔,只见那马尾巴就如投镖一样,带着尾须,一个抛线,在黑暗中找不到。

    刘启嚎了一声,推了她一把,在雪里乱摸。

    “你阿爸真的走啦!”女人尖叫。

    “我阿爸走就走啦,可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呜呜--”刘启抓摸了一阵子。终于因找不到,坐到一块断墙上哭。他揉了下肿眼睛。突然看到马上空空的。

    “我阿爸呢?”刘启傻眼了!

    两人相看无声,接着都反应过来,边往回到处乱走,边喊“阿爸,(刘启的阿爸)。在哪!”

    军营中派人征调民妇做饭了,三五十人在这一代残存的民房到处喊叫,还伴随着打人抢东西的声音。两人也劳而无获,只得黑着脸,上马躲避,以免被赶入军营。两人摸路就走,到处乱奔,遭遇到兵士就回头再跑,隐隐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刘启!”

    两人不敢回头或者答应,跑得更快。穿过不知道多少条路,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刘启才在街道中找到点熟悉的感觉,他这就认出点路,往二牛家走。雪里埋的仍然有大兵的尸体,他提住心,想着昨日到处的杀人放火事,胆战心惊。恨不得一步到家。熟悉的篱笆门出现了。真的伏有人的尸体,足有十多人,有的是被刀砍死,有的是被大箭射穿,有的是死在这里,有的是被抛扔出来。雪地上还到处都是马蹄花。

    刘启大惊,丢下那女人,跑进院子里溜劲大喊,从阿妈到妹妹,再到二牛,小铃阿嫂。

    他看二牛家的主屋有烟气,一把拉过别在身上的短戈,想都不想,破门而冲,口里大叫着:“千刀万剐的叛军,我杀光你们!”

    一屋子都是带泪的人,二牛脸色苍白地卧在地上,胸口前都是血,他躺在她媳妇的怀里,一手牵着他母亲的手。花流霜一手绰着一张弓,一手抓着箭枝,飞雪也是,连章蓝采和风月都拿着兵器。风月肩膀上还有伤。他们本听到刘启的声音,却只看到一个满身血污,泥巴和雪的小兵撞开了门,提着短戈挥舞,都以为是又有乱兵入室,辨认好久才看出是刘启。

    刘启喜极而泣,大声说:“我真吓死了!”

    “你二叔带人去寻你们了!你阿爸呢?”花流霜问。

    刘启说不出话,再次抽噎,将外面女人的话结合自己的意思说出来,说:“我牵着马,驮着阿爸,可他掉下来就走了,就再也找不到,连灵魂都被一个傻女给扔掉了!”

    说话间,外面的女人追进来,怯生生地站在刘启后面,不忘扯住他的后衣襟子,帮他讲昨天夜里的事。

    花流霜和章蓝采都一阵头晕。

    好在他自己也糊涂,到底拖的是不是他阿爸,是怎么不见了的。

    天已经开始放白。

    众人带着侥幸的心理找刘启的漏洞,推知刘海的生死,不断地问:“你看清他的脸没有!”

    正说着,马声嘶叫,乱花花的脚步响在院子里。

    “你二叔回来了!”花流霜说。

    刘启一回头,却见到的全是兵装的人。

    刘海解救了副督,那副督却战死了,他参见带救兵回来的秦林,正是接管兵权,这才有空回家看看。

    他一回家和刘启一样,先拨看门边的尸体,这会才一身是雪的进门。刘启看到他就懵了,去摸最近的兵士,痴傻地问:“天上的兵吗?”入手冰凉有感觉,但这还打消不掉他的疑虑。他边低哭边往外,一个一个地摸着走,疑问连连。“家中都好就行!”刘海说,“我正带人约束军纪,路过这里!是不是老二来了?你们告诉他,让他少带人乱走,别被城中的兵马误会。”

    说完,他就带人离去,扔下一句:“照顾好你阿妈。”

    刘启一个惊喜,又扎屋里了,话还没说完,花流霜和章蓝采就都为他传的糊涂话给他巴掌。

    已经是清晨了。

    刘启看得清楚,摸的真切,但还觉得不太真实,揉着眼辨认真实和梦幻,挨了巴掌,好像是挨醒了。他呆呆地跑到门外再看,好久才知道跑着喊。外面的雪细小了很多,却也是白面一样筛下。昏暗的天空再次起风,流雪细烟在风中扬漫低悠,竟然带出几分绚烂的凄美。

    刘启回身进屋子,也不管自己阿妈问身后的女人什么,关上门就又伏在二牛身边问他是不是好了一些。

    二牛的母亲已经哭干了眼泪,声嘶得又哑又低。

    花流霜让下人们帮大水的媳妇做饭,自己走到刘启边敲敲他,示意有话给他说。

    到了雪地,寂静到了极点。

    花流霜低声教训刘启:“你救别人,谁救你?!什么烂货都往家里捡。为阿爸,阿妈想想好不?!等一会,让你二叔看看城门守的严不,要是不严,我们都去你那破庙里避避!”

    刘启悄无声响,翻找自己的脑海,怎么也没找出自己错在哪里!(未完待续。)

334

    不一会,刘宇带数人回来,面色青峻,下来只是兴奋地拥抱了一下刘启,这就说:“城门已经封闭,听说健布将军也带了人马赶来。”

    “还打仗?”男女老少都变了脸色。

    “健侯爷肯定回来收拾叛军!”二牛吃力地说。

    “谁是叛军?”风月呻然发言。

    刘宇狞然一笑,说:“就怕他们不打!”

    花流霜推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乱说。

    刘宇嘿然冷看,扶着马刀,不当一回事地说:“我侄子不过教训了个黄鼠狼,乌鸦而已,差点被绑去要了性命!改天就让他们跪在我们脚下说话,看看这天下姓什么。”

    众人都是没见识的人,也不明白他说什么,当是些忿忿不平的话。

    刘启心中渐渐明朗,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动,感受着家中的温暖。随着身子渐渐暖和,脱换衣裳,“咯嘣、咯嘣”地吃东西,喝水,过了一会才接了话:“天下还真的有姓,以前有个姓刘的皇帝给他老子说,地都姓刘!”

    刘宇笑笑,摸摸他的头说:“好志气!”

    这会,外面响了一声锐利的口哨!

    众人神经立刻绷紧,先是刘宇,后是刘启,绰了兵器就出去。

    刘启手持弓箭赶到篱笆泥墙边,却是甲长带着几个丁壮敲锣游巡,来提防散到城里,因为不知谁坐了朝廷而到处躲藏的乱兵。那甲长在这里露了一露头,问一问二牛的伤势,就走了。他走了不久,许多二牛家的亲戚都听说二牛家房客带的有兵,赶着过来看二牛的伤,看着、看着就不走了,一色缩在屋里头,使得进进出出没下脚的地方。刘启出去跟人巡逻去,到晚上才睡着。

    他虽然经历了一夜风雪,跑了一天,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躺在二牛身边的被褥里,蜷成一个蛋蛋睡觉,格外地香甜。

    而被他救出的乔镯就挤在旁边。

    在有时间收拾了一下后,她将头发被巧妙地盘结,一举一动都很注意,动作细腻、自然,展露着在富贵之家圈养出来不胜柔弱。她胆怯到不敢巴结任何大人,顶多只敢用同龄一的态度粘着未睡的刘阿雪说话,就像只认主人的小狗一样,一有机会就溜到刘启身边。

    她说着童年的往事,包括她家的樱桃树,刚甜甜一笑,就注意到二牛家的亲戚——一个全神贯注看她的小伙子,立刻面颊通红,低声问刘阿雪:“你能不能叫醒你哥哥?我想去茅房,可是很怕!”

    杨小玲听得清楚,扭头给刘阿雪说:“你和她一起去,让刘启睡一会儿,别什么事都叫他!”

    但刘启还是醒来了。

    只听得不远处一阵敲盆打锅的声音,他呼一下坐起来,起来就抓住自己的弓,一头撞在杨小铃头上。两声“哎呀”声几乎同时响起,杨小玲一看他要是赶着去,抓了住,努嘴示意二牛家的亲戚们,小声嚷:“人家都不慌,你急着去干嘛!”刘启还是一口气跑过去,到了跟前,看到几个乱兵,上去就几箭。有的兵逃走,有的兵趴在泥巴地上。他心里一塌实,回到家,准备继续睡觉,还没得及睡,听到二叔的动静,跑出来一看,见他拉了几车的粮食,跟着卸车。

    忙忙碌碌一阵,到屋子里再躺下,一觉就是天明。

    第二天。

    来了好几百兵,他们要把这个地方包围起来,从东到西,赶起一片人,问谁在昨天夜里杀了朝廷的兵,很快闯来到二牛家。此时,刘宇带着地十多个武士,都在在二牛家的院子里,扎把势,拧身儿,角力。

    随着两方的惊觉,相互警告,战斗猝然爆发。

    院子里的人人纷纷举弓,十数个官兵来不及跑掉的只经受一轮就差不多全倒地。

    过了不大会儿,官兵就开始有组织地来进攻。

    二牛家在巷子底,又不是顺着巷子方向,柴门旁是主屋的一排房子,限制了士兵的进攻密度,夜限制了院内人的射箭。

    这队官兵没有弓箭,双方一轮、一轮地争夺柴门,很快就以官兵战败,丢下十来具尸体逃走。

    刘启站在五、六只插在地上的长矛边发愣,随着一名武士长的指挥,醒悟到官兵还会再来,就赶上去,和大伙一起,扣死柴门,垛起尸体和长矛,以进一步减少官兵兵力的投入。

    一切干完,他把眼睛放到二牛家的主屋,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可以高地,连忙“呼哧、呼哧”爬上去,站到上面观察敌人的动向。

    敌人再一次上来,更是井然有序。

    他们在巷子中道停下,不大功夫,拉来许多打旁边各家合各户集中上来的人。刘启眼看“贼兵”是逼着让这些百姓送死,立刻滚下来,抱出两张被褥,大声地要灯油。二牛家的亲戚们都跑光了,只有杨小玲和刘阿雪来帮助。他还在爬墙上屋,哭喊声就已经经过了。

    回到屋顶拉上倒过灯油的被褥,一大群邻里顶着锅碗瓢盆,被长枪顶着,已经走过了大半。

    他知道这否能救百姓的性命,是否可以避免自相残杀,就在此一举,手拿着火折子,开始有点发抖,这就把嘴巴一凑,呼呼地吹,丢在被子上烧上几处。

    被褥上的一团火很快可以吞噬他的衣物和手臂,他踩得瓦片脆响,等众邻里一过去,立刻投下一张,接着投下另一张,后面的兵流刹那间被割断,百姓们趁机逃跑。

    然而官兵的攻击却没有打算停止。

    他们呆了一瞬间,再次攻了上来。

    刘宇也带着勇士们等在柴门。激烈的战斗围绕这柴门。脆弱的柴门连同两旁的院墙随着官兵们的有意扛抬,很快坍塌。泥,砖,兵刃,混杂着尸体,摞成一线障碍,仍然让官兵们没有余地。

    他们只是反复地添油,反复地败退,但每一次败退,都将后续赶上。

    如此以几十几十的的生力军轮番进攻,同样不是扼守的长久之计。刘启趴在房顶上射冷箭,时而和别的高墙上的敌军对射,时而留意巷子口,眼看着一拨五、六十兵卒次序聚集,他找到官兵的源头,只见一名大汉站在“贼军”的后面,穿着一明光甲,黑缎子裤,没戴头盔,手里竖举一把长刀,立刻用弓箭瞄准。

    那名军官看起来很焦虑,时不时抬头,看头顶上的太阳。

    刘启放开弓弦,一箭射穿他前面的士兵,不是失误,而是制造慌乱。果然,兵伍蠢动。那彪汉抬起眼,往高里望,撑起一把胡须,胡须后面将是被拉伸粗短的脖子。刘启又一支箭“嗖”地射过去,那大汉伸出一只肥厚的手掌扒拉住,来不及得意,另一支箭从第一支箭的尾梢处钻进他的胡须下面,钉得只剩个尾巴。这就是连珠箭。

    士兵们乱了起来。他们和许多地方的战士并无不同,崇敬那些百发百中的英雄,千军万马中驰骋的猛将,并相信他们是不可战胜的,头目说死就死了,他们不知道怎么办好。刘启的一箭无疑射中他们的软肋,兵卒立即靡散下去。刘启举弓欢呼,连忙下来,准备告诉阿叔和阿妈,自己射死了一个大头目。

    刘宇手下的儿郎也多有受伤,而那些可都是他百里挑一出来的勇士。他心疼得去打着受伤者的脸,好让他们挺下去。

    花流霜早派人出去找了刘海,眼看这一波敌人散去不来,准备带着大伙转移……

    刘启的衣裳都湿透了,喝的水里都是腥味,再爬上房监视那些兵,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想跳到下面乱砍。之所以会是这模样,不是因为他的鲁莽,而是好几天呆在安危不定的日子中,很难再平静地负荷着。

    他就坐在房顶上感受冷风,捂一捂衣裳,突然看到七、八十名兵卒,分成两队,交相掩护着,在巷子里单线行进。

    他正要回头大喊,对面、邻家,房顶上都多出士兵,弓弦都开得满满的,射到的好几箭,钉在他的周围打碎了几片瓦。其中一支竟然还射透,掉到屋里去。

    只这一阵,下面的众兵士就站到主屋根子下,一致喊着“一,二,三”,紧接着,一声冒起土烟的敲墙怒击几乎将刘启震飞。刘启都想直接从房子上跳进院子,告诉大伙。他虽然知道跳下去未必受伤,却并没有跳,一突鲁,滑掉在门口,冲屋子里的人大叫。

    屋子的女人们也争先往门口跑。

    刘启感到墙虽然说破就破,但离倾倒还很远,站在门边等他们出来,一看,乐儿,一看,王氏,一看杨小玲背着婆婆,帮阿雪拉二牛……似乎里面已经有男人笑,连忙往里跳。后半屋子上掉着瓦片,泥草,荡着木竿,已有敌人举着盾牌,拿着环首刀进来,他只好暂时放下二牛,拔刀冲上去。

    时间像蜗牛一样,人头在紧迫中恍惚,似乎还有狞笑声声。

    他一刀砍倒一个兵士,吼着:“快走!”

    墙壁烂了个巨大的窟窿,兵士们不忙进,反把后墙推个干净,让房子遥遥欲坠。刘启看杨小玲扛完婆婆又回来拖人,喊了一声让她走,却被上面的瓦皮,麦草淋了一头。兵士们从破洞而入,开始冲向刘启。刘启赶上前去,劈杀一人,觉得刀光一寒,慌忙挡击,便在几声交金声中踉跄退倒。

    杨小玲回头看到,哭喊“刘启”,先将阿雪推出去,再拔住二牛的腿,拔萝卜一样地拽,二牛也划船一样摆胳膊。

    外面也已经陷入苦战,没有人能来援救,而里面不停地冒兵。

    小玲拉二牛已经拉不动,时不时还想回去再拽刘启。刘启冲她吼了又吼,他不敢再让这一处的人攻进院子,四面夹击,从地下滚了几滚,起身摸了凳子砸,大声嚎叫着“走”。这样的混战,敌人都带着房子要倒的心理,不敢奋力往里冲,也不敢抓抱他,反被他拎着板凳压住。

    刘启奋起全身气力,所有勇猛,不经意间看自家的铜炉里还燃着火,便用力轮凳子打去,将死火四扬,让敌人在惨叫中一滞。

    终于有人从外面来救援,却是年龄老迈的风月。

    他从外面抢过来,只看到屋里四处起烟,各面墙壁都垂垂欲催,先遇到杨小玲,就忙着先拉她,扶着推出去。

    房子是真要倒了,敌人退下,刘启趁机撤到二牛身边拉掖。

    十余敌兵见攻不进来,干脆从侧面推墙,竟是一定要让房子倒掉。

    在他们齐声的喊叫中,房子发出巨大的怪音,晃荡不休。

    刘启不放心地回过头,拖着二牛往外跑。

    他也不管二牛是否撞倒障碍,一味嘶喊,急速移动,眼看门口已在,采到一个空脸盆。他已经要虚脱了,被盆子陷到脚,摔倒在那里,但也知道间不容发,连忙拱出二牛的腿,而后摸爬出去再拉。

    外面的冷风从背后的破洞里卷过杂物,撒到前面,再一次将刘启的眼睛吹疼,但他终于挣着二牛的腿离开屋墙。

    但仅仅是喘了半口气,他就看到别人眼中的惊惧。

    一股寒意从背上生出,他回头看,却见房子慢晃压来,一下愣在那儿。

    “刘启!”二牛嘶哽的声音响起。

    他看摧屋之势怒压,用尽全身力气,蹬刘启一脚。

    刘启没丢他的腿,反一下坐到地下。

    “轰隆”一声巨响,滴雨半风不进的房屋在泥尘碎瓦的散落中,从徐到猛,轰然倒下。

    敌人那儿似曾响起欢呼的喊声。

    院子里的人却已经在拒守最后一线。昏色的天空下发出的怒吼将弱女所发细呼一一掩盖。

    一拨最后的战士已经要掩护刘宇、花流霜他们先走。危急关头,远远奔着一骑,举着旗帜驰过,一顿一顿地大喊:“朝廷,有令。殿下,有令。将军,有令。胆敢有继续滋扰百姓者,斩立决……”他说了一大通,还叫了这支人马的番号,声音像是穿透阴霾的阳光。

    兵马被喊召回去,带来的伤痛却是让人刻骨。刘启被砖木擂了一通,并无大碍,而二牛原本就有重伤,当夜就奄奄一息,发高烧,吐黑血,神情恍惚,两天后离开这个尘世,好像一阵风,说消失就在刘启的面前消失,使很多人陷到巨大的悲痛中。大水在城外没有回来,杨小玲就用二牛为他母亲预备的、不合身的棺材,举行一场简单的丧礼。棺椁放到刘启家住着的侧房,灵棚搭到院子的东北角,吊唁的队伍很快窝上一大堆,夜晚人走干净,只剩下一堆花白。

    因为局势大乱,刘海突然手握重权,宫掖反复催促刘启,让他作为一名少年舍人,伴随国王读书。(未完待续。)

335

    身为一个贵族子弟,再也没有比做帝王伴读更有前途,这是一种殊荣,也是王室拿来当作功臣们宠幸的延续。

    刘启却感到恍如隔世,提不起一点也兴趣。

    他铭刻二牛的身影,笑容,在梦中环顾,都是二个字“残酷”。

    门下省定好了日子,眼看要来人接走刘启。刘启却还在在头一天晚上,在冰冷得扑小雪的夜里,替杨小玲守夜。一大早起来,家里的人都还在睡着,杨小玲就去喊他做准备。刘启揉一揉眼,从裹在身上的被褥里探出头,问一问,用两只胳膊一阖,再次藏起半拉脑袋。

    杨小玲只好下手将脑袋抠出,梨花带雨着提醒说:“吃点东西,宫里来人就吃不上啦!”

    她看刘启不搭理,抓到被褥上要扯掉,搬着的腰让他起来,而后端一只瓢,在院子里撒食喂鸡,趁鸡啄粮,一探身,抓了一只。

    女人们住在一个屋,她把鸡拴上回屋,惊动了花柳霜。

    花流霜眯着眼睛奇怪,出来见门前有一只上下翻滚的公鸡,摆着盆、瓢,还接了一碗血。正奇怪杀什么鸡,听到杨小玲的声音。声音是叫刘启起床的,而她人站在灵棚里面。

    花流霜愣了一愣,杨小玲已经回来。

    她看一看花流霜,喊道:“婶子。你赶快叫一叫刘启,倒时宫里头的人来,他不能还在睡觉吧?”

    花流霜连忙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再看一着杀了的公鸡,准备一地的物件,明知故问:“杀只鸡给你婆婆?!”

    “她哪吃荤呀?”杨小玲捞起鸡身用盆子一操,回头看着锅等水开,说:“刘启说他不吃肉长不了骨头?!杀给他。他也不一定有没有伤着。”

    她觉着花流霜异样地盯着自己,尴尬地笑一笑,说:“刘启跟我、和二牛的亲弟弟一样。他要去宫里,不能胡填两个饼,哪像话?吃草的站到吃肉人的堆里,人家知道了看不起。”

    花流霜有点儿发愣,连忙去揪刘启。

    刘启也确实是不见阿妈不起床,很快闭着眼睛,伸着两只胳膊横着走,找到水井抹把脸,不大会儿回来,用一双狗鼻子探着腥味,找到那只正被蜕毛的鸡,蹲下跟杨小玲说话。

    花流霜看他们头碰头,亲热劲儿不消提,装作没有看见。

    吃过早饭,门下省来一辆车,来接刘启。

    这一走就要忍受好些天的调教,而且得不到家里的消息。

    等他再一次出来,直奔二牛家,方知道朝廷的赏赐已经落实,自己家的宅邸也已经修好,大大小小都要搬出这里。二牛刚刚葬过几日,一院子都废了大半,至今找了人,还没有重修,相比以前,面目疮痍,刘启有些儿不想走,看二牛家几个亲戚边看他,低声给大水,大水的母亲也说话,连忙亲亲地叫大水的母亲。

    大水母亲却不吭一声,挽了一手珠子坐着,说不出的端重。

    刘启鸟觉得怪,便向找找小玲嫂子问问怎么回事,就问他们“玲嫂子”去哪了,当时就有人奇怪万分地接一句:“看。”

    大水皱着脸,想笑硬是没有笑出来。

    刘启觉得他们有点奇怪,心说:“你们都不说,我不会自己找?”

    他转过身,到了屋子里,一进门见到杨小玲坐在屋子里头的矮榻上,埋着头痛哭,心就被揪住,连忙问:“阿嫂。你眼泪还没有哭完?是怎么啦?!”

    “你快走吧,我没事!”小玲背着身子,抹了一把眼泪,说,“呆会还要去做饭!”

    “奇怪了!”刘启很是不明白,问,“是不是大水哥要娶媳妇,见房子倒了一半不愿意,跟你和阿婆闹?”

    正说着,自家的仆人王氏探着身子,叫着刘启,一双牛胆眼使劲地在涮眼色,冒着诡异的光芒。刘启这回算是奇怪到了家,眼看人人失常,气氛也不对,只好跟她走出去,问一问怎么回事。王氏到了另一间收拾过的房子里,说:“少爷!你可别再去问哪!”

    刘启纳着闷,要求说:“那你说!”

    王氏拧上眉头,压低声音:“他们吵架啦。你阿妈要他们婆媳去我们那住,那媳子愿意。她婆婆自己有儿有女,当然生气!气大了!怀疑她不守妇道,想偷人?!丈夫死心里痒,别说她婆婆怀疑,我都——”

    “你的话味咋一点都不对?!”刘启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扯住她问,“我们能住他家,他们不能住我们家?!这和二牛哥的死有什么关系?二牛哥要没有事,我也想让他住我们家呢。这不是二牛哥不在了,在这儿就想起他,在这就想起他,不容易忘掉,心里难受么?”

    “诶!~!你小,不知道!没看出点什么?那媳子怎么对你特别好?为了护你,跟自己家亲戚斗嘴打架,你出门,她杀鸡,你可别上当!”王氏黑着通红的板栗脸,好心地说,“她生个享福的心?!准是看老爷当官,咱家里富贵啦~~?不想一想,黄花大闺女都摆一堆,少爷,你能去要她一个破货?贱媳子……!”

    她说得小玲为刘启和亲戚打架,是打仗那一天。

    当时二牛家亲戚见势不妙,逃得远远的,到了晚上,却摸回来借粮。

    刘启心里憋的有火,上去打了个男的。那男的不敢还手,女的却全围上来缠,杨小玲就上去跟她们打了一架。

    在王氏看来,那就是一万个不合理,这一说,越说越激动。刘启火冒三丈,立刻把拳头递到了跟前。她眼前一黑,“嗷”地一声,捂住青紫的面孔,慌乱地问:“少爷,你咋打我呢?”

    刘启气呼呼地问:“说!咋不能打你?”

    王氏苦着脸说:“少爷当然能打我。”说完她自己也想通了,比划俩下巴掌,往下念叨:“我肯定说多话了,说少爷小!少爷咋小来?!该打!”

    刘启还真看不出来,平日里浅道理都想不明白的人,这会儿的心眼怎么玩这么顺溜,再一次晃拳头,惊得王氏抱头鼠蹿,连连罢手。刘启不想再跟她争论,大步走出门,来到众人前面,冲大水母亲嚷:“阿婆!你咋糊涂了呢?去我家住几天,等把房子盖起来,再回来不好吗?就因这点儿事骂阿嫂,亏阿嫂对你这么好!”

    他憨声憨气,理直气壮,倒是砸得人说不出道道。

    大水他母亲迎着刘启声音来处回答:“刘启,你小孩别管!这是俺家家事!”

    “那不行,合起来欺负阿嫂?!”刘启直来直去地,说,“我阿妈叫你们去我家住几天,阿婆不愿意就不愿意,怎么冲你媳妇生气?”

    “她是大水订的媳妇,被二牛要进家门的。现在二牛走啦。我为她好,让她嫁给大水,不成吗?”大水母亲像一碗放平了的水,表情很平静,几乎没有作任何涟漪,说,“你是不知道她的心,毒着呢?”

    杨小玲站到了门口,衔着眼泪抽泣:“是,我毒,我毒!”

    她吸一下鼻子,强忍着,跟刘启说:“刘启,你走!你妈说不定等你吃晚饭,你走。走吧!”

    “大水哥的主意!”刘启回头找到大水清算,说,“你以前想偷看阿嫂洗澡,被我二阿妈逮到,现在还见二牛哥不在了,就想跟阿嫂好,太过分了。”大水倒没什么,反是杨小玲生气:“别说了。刘启!你别说了!回你家去。”大水扭头到一边,实在听不进家里亲戚的哄笑声,有点儿羞恼,磕磕巴巴地说:“她本来就该是我媳妇。你呢?!怎么处处护她?!你别人小心大。”

    杨小玲看看看笑话一样乱嚷的亲戚,再一次哭出来。

    她踏过来,赶刘启回家,推他时还狠狠地擂了几下。

    刘启心里赌气,拉住她大步往前走,边走边说:“就去我家住,他们不好好说。你别回来!二牛哥一不在了就欺负你!”

    小玲挣不开他的手,被拉得踉跄。

    众人都无动于衷,只有大水的母亲着急,她站起来四处摸,大声喊:“小玲,你敢走?!你敢走。我家休你!”

    大水坐在桌子上晃头看天,无好气地说:“人家享福去,谁管你个瞎婆子!”

    杨小玲大叫一声,挣脱刘启,很愤怒瞪着刘启。王氏及时小跑过来,说:“走吧,少爷!”

    刘启见她发火,心中也感到委屈,只好说:“我牵上马就走!”

    说完,他就去牵马,和王氏一起,边走边回头看,心中想的是,回去怎么和自己阿妈算账,问她到底说些什么,惹得人家这样。

    ※※※

    一路进了内城,四周人都长得大变样,无论男女,大部分都顶一张粉白脸,怎么也没有外城人看着顺。

    他扯着马缰,走一走,停一停,四处看着,等着后头的王氏,不经意间来到一座大石桥前面。

    这座桥的桥头有几座大个的石头狮子镇着,威风八面。

    西桥头上建着一张雕花亭,上面隐约有十余人列坐,对菊煮酒,似乎也看着他。

    他正和里面的人相互望着,一条大汉甩着两脚大靴出来,直上桥头。刘启把眼神转过来,只见他不管自己的目光,弯腰拔住大个的分鬃石狮子,掀了个圆屁股,哼哼呀呀,心里就怀疑这人有病,连忙收细眼神,看那狮子座下的花岗岩基。他因心情不好,为人着想时过分一点说:“要不要我帮忙?我可以找个锤子把基给你打掉,收一点儿钱。”

    刘启说着、说着,真切地听到桥头“咯嘣”了一下,那石头狮子真的裂了缝隙。只见那大汉直起身子,甩掉碍事的衣裳,浑身练肌如石,开气吐吼,再次猛扭胡扛。一阵擦金断石的声音持续不断,石头基开始断裂,那人将石狮挟在肋下,咬着牙齿,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喘息说:“我宇文元成,何许人也?!”

    刘启再追着看,只见凉亭纷纷站起来,迎接那大汉进去,旋即,那大汉捞了个人从亭背上扔下。

    刘启看着被扔出亭的人“啊、啊”叫着,四脚挥舞,直落河心,再盯去凉亭。

    ※※※

    他再也没有见大汉出来,下来摸了摸石墩,看到些红迹,用手一摸,方知是口血,一回忆,记得那大汉似乎腮帮鼓过一鼓,当即在心底说:“傻不傻?!”后面王氏过来,催一催他,他还有些纳闷,回头看着。他们的新家是一所复合式大院,房屋众多,过堂门分出一主两侧三院,过正堂,背后是主屋,再后面,还有一所大园子,大得超出人的想象。

    刘启看看灰墙青砖,转眼又想起二牛家倒塌的房子,看着里外忙活的人儿,也想把张婆婆和杨小玲他们接来。见到花流霜后,他谈起接二牛媳妇和二牛母亲的事,问阿妈是怎么说的,让人家这样闹架。

    花流霜叹息说:“我本想大水年纪大了,赶快成亲,不要等过二牛的丧期,所以叫他婆媳来咱们家住,也是好意,就是没猜中老婆子的心事。她定是怕大水再娶媳妇,没有小玲对她好,认住了就不丢。”

    刘启听得明白,无缘无故跟着急:“那怎么办?”

    “人家的家事,咱们怎么办?!”花流霜轻声说,“过了今天,也就那么过了。”

    “那就不让过今天!”刘启执拗地说,“我现在就回去!”

    这时,外面有马车停下。花流霜喊风月去看看,风月从里面走来,扬起手来收袖子,去看是谁。

    他接进的一个人穿着一身暗褐色大袍子,交花的纹锦,高圆的领子,进来之后,眼神还在和风月缠绞在一起,渐渐变得复杂。刘启认了出来,那是进宫时照过面,到国王前要的一关,当即大叫:“鲁直丞相。”

    他阿妈也没有在意他呼人家名,只是委托风月,自己学着中原人的家眷,领着几个人退到堂后主屋。

    刘启奔到跟前,看风月和鲁直的对望,觉着两人之间一定有猫腻,行了礼绕着转几圈,继而大摇大摆地走掉。

    刘启摸到二牛家,踌躇到黑才决心进去。

    院子里的人都散了,屋里还亮着灯,响着动静。

    他丢了马缰,蹑手蹑脚地踩过废墟走到窗户边,一下听到里面的哭声。“你就从了吧!”那是张氏老妇的声音,焦虑不安。

    里屋传来打斗声声,刘启脑子一热,喊了一声闯进正屋,只看到阿妈给大水的少女香儿捧着耳朵躲在墙角,头发凌乱,张氏婆婆翘身侧耳,手里仍数着念珠。刘启第一个反应就是杨小玲在里屋,猛地对准侧门撞,大叫道:“都不许!”

    “咋又是你呢,刘启!”张氏一下咧了嘴巴,挤眼就想哭。她滑过小凳子,跪下来哀求:“我家的事,你不要管好不好?!爷呀,小爷爷!你就放过我家小玲吧。你家现在有钱有势,你爹当了大官,干嘛非要抢我家的小玲?”(未完待续。)

336

    刘启心里揪疼,看张氏瘫软的身子,也弄不明白自己要干什么。

    一刹那,他又想起憨厚的二牛,真想从地里挖他出来,问问他该怎么办。最终,他头晕晕地坐在门口,一阵木然。听到他的叫喊,小玲的哭声一下裂肺,大喊道:“刘启!快救我!”

    刘启耳朵一竖,听到大水在“呵呵”地狞笑,还耀武扬威:“我入伍那么多年,啥不敢?!他敢进来,我就好好整治他。”

    小玲不再做声,连哭声都压得低低的。

    刘启突然被一声撕裂衣服的声音惊醒,一下转为怒不可遏。他站起来,“砰”地一下,使劲地撞门。

    接着两下。

    木门承受不住地晃荡,上面砖头已经脱落,开出一团泥烟。

    张氏悲里发昏,连忙吟道:“看在你二牛哥的份上,求你了!”

    接着,她往刘启爬去。

    她还没有摸到,一声轰响,门已被刘启整扇撞下。

    里屋一览可见。小玲被大水按在地上,衣裳已经被撕开,里衣破碎,两道丝线挂在柔软的肌肤上。

    大水伏身亲她,陡然听到门倒,猛地一震。他一回头,气急败坏:“刘启,你要干什么?!”

    “刘启!”小玲也被杀气腾腾的落地声吓到,战战兢兢地说了二个字。

    刘启在门口停了一停,直奔大水面前,抬脚一踹,将他蹬翻。

    大水来到床下,摸地起来,在床梆上碰到头,一脸的咬牙切齿。刘启一个箭步上前,挥一拳打到脸上。大水鼻子立刻开花,涌出来的都是酸液和鼻血。小玲有些不敢相信,反应过来提醒:“刘启,快跑!”

    刘启也不搭话,就像哥哥管弟弟那样问:“改了不?!”

    大水往上看着喘气,堵住鼻子站起来,又见一拳带风打来,连忙转头,还是被打在面颊,只听得拳头、皮骨碰一起,发出清亮的脆响。

    大水一辈子算没被人这么打过,怒火烧心,都糊涂了,干脆躺到床上不起来,用两条腿使劲地往外蹬。

    刘启被他蹬开,见他还在蹬,问:“改了不?”

    大水恨得没办法,在床上抱着头,像牦牛一样吼,一连都是说委屈话,或说“不改”,或说“不管你事”。香儿进屋站在他俩中间护住他,他才有机会离开床,提着拳头往前走。架是已经打赢,凡事也不需要太迫切,杨小玲远远一通啜泣,喊了刘启:“刘启。走!咱们走!”

    刘启二话不说,到她身边拉着她就走,衣裳像是摆了一阵风。

    他们在外屋门口见到低着头、跪在地上的张氏阿婆,只见她拜一拜又一拜,高一声低一声地说:“鸟爷爷,你放过我们家小玲吧,放过我们家大水吧!”

    “我?!”刘启只好反过来求她,“你放了阿嫂吧!”

    张氏听着说话的方向,跪在地上往跟前爬,逶迤着来到,两手乱抓。

    刘启被她捞到了腿,怕甩着她那一身的老骨头,不敢动,只是一个劲儿说:“你怎么非让阿嫂嫁大水哥呢?我还怪大水哥呢,其实都是你!”

    大水在里屋捞了个凳子,搡了香儿出来,听他这么一说,有了台阶,大声叫道:“谁稀罕她,破货,你怎么非逼我要呢?”

    他提着一条板凳,指着刘启说:“刘启。你别管她,自己走。今儿个的事算完,不然,你看我怎么治你!”

    “别说了!你跪下,你跪下求一求!”张氏吟哦,哭泣,大声说。

    垂暮之人,还是长辈,刘启都软了,只好把希望放到怎么劝住她。

    杨小玲却坚定决心,搅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弯了身往外走,门外传来抽泣声:“休了我吧。我不要你家的什么恩典!”

    大水动了一动,看刘启像门神,只好说:“走了清寂。”

    半晌后,刘启在张氏抢天呼地的悲歌中出门,也不知道自己玲阿嫂去了哪儿,四处找着,只听到自己的马低低嘶鸣。

    他一阵惘然,闹不清自己到底是对是错。只是拉了马绳边呼边找。

    杨小玲好像消失了一样,整个不见答应。

    他在巷子里找寻几趟,急了一头的汗水。正心里焦急,一处角落响起哭泣声,过去一看,正是小玲。她坐在地上,揽着衣裳发抖。

    刘启一阵怜惜,脱了自己的衣裳就为她捂上,追问:“咱怎么办?!”

    小玲不要他衣裳,固执地坚持:“你快回家!”

    刘启只好央求:“我们去铺子吧,那里可以去呢!”说完陪着她坐。

    小玲再也忍不住,搂住他大哭,答应去铺子落一落脚。刘启把自己的衣裳套给她,扶了她上马,牵着缰绳走。杨小玲一路低着头,冷不丁地去看他,见他走起路来,两个肩膀缩着,似乎有些发抖,不由得眼前一片模糊。她摸着刘启入宫才穿的锦衣,感觉着衣裳的光滑,鼓起勇气,问:“吃了饭没有?”

    “没有!”

    “穿上你的衣服吧,嫂子不冷!”杨小玲心疼地说。

    “你不知道,我们那里冷,我阿爸还老用冷水浇我。我早就不怕冷了!前年一个人拉着匹马,在雪里走了一个月,天圆圆的,地方方的,除了能见个山,什么也看不到,全是雪,我一下走了几个月,都没有生病,回到家都长高了!”刘启讲道,“眼睛也变大了,皮肤黑黝黝的。”

    “是吗?你骗阿嫂的,一会儿一个月,一会儿几个月。”小玲不相信,伏在马上去看他的眼睛。

    刘启扭过头来笑,越描越黑地:“我骗过人吗?我从来都不骗人的!”他摸着肚子说:“我们去吃饭吧,我口袋里还有金子。”

    出了街,走了一路,好多店铺都因没什么生意打烊了。

    刘启越发觉着饿,在快到东市的地方看到一家酒楼,带着杨小玲往跟前走。

    小玲脸花花的,眼睛还在肿着,看一看门口两边堂皇的帮衬、色饰,被灯笼一耀,有点刺,慌忙从马上伸出手,制止说:“贵得很,钱不够要给人扣下。”

    刘启却饿得发慌,不舍地说:“不怕。我有大内的腰牌,大不了用它换吃的。”

    小玲也没有吃晚饭,她想起刘启现在家里富贵了,确实也不在乎去这样的酒楼吃一顿,格外别扭,更害怕套一身不合身的男衣出丑。

    刘启却不知道,大摇大摆地抱她下马,把缰绳扔给迎客的青衣,拉上她往里走,不料刚一跨脚,就被高门栏绊个跟头,掉了大佬样。

    缓过来后,他征询一下小玲,立刻大叫道:“两盘牛肉,一罐米饭!”

    小玲见刘启同样狼狈,忍不住一笑,心情开朗不少,点了点头。懒洋洋的伙计来回游弋,半死不活地应一声,随口问:“不再要点别的?”

    刘启是模是样:“大鱼大肉吃腻了!”

    他拉住小玲往楼上走,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说:“我已经在酒楼吃过好几次饭了,没什么的,止饿才要紧!”

    上面的客僮出动,在他们还没踏几脚的时候,就下来拦住,示意他们在楼下找地方。

    小玲想也没想,径直就往角落去。刘启也只好跟上。

    坐下后,他还是大模大样,杨小玲敏感地趴在桌子上问:“你不觉得他们在给我们白眼吗?”

    “什么?”刘启截过话,不相信地说,“他们给白眼?”一回头,见一个小二哥伸头过来看,眼神中带着青光。

    他带着教训、教训的意思,给那个伙计招手,等那人要多怠慢、有多怠慢样地过来,更是确认是在给“白眼”,伸手就给一巴掌。那伙计傻愣在那,正想跟刘启急,见一块金子顺着他的视线下,渐渐放在桌子上,顿时一挥手,在自己的脸上拂了一下,说:“该打,该打!”

    他伸手去摸那赏钱。刘启贼贼地笑着,把金子挪了个地方,勾着手指头叫他弯腰。

    这是一笔不小的灰色收入呀!

    那伙计半点也不犹豫,果然把腰弯下,咧着嘴巴、哈着舌头。

    “小玲嫂嫂,你数着。”刘启笑得格外奸诈,先轻轻拍了那人的脸,问,“叫我打你?”

    “当然叫,当然叫!爷爷,打我,打我!”伙计连连应诺,眼睛依然不离金子,估计起它有多重。

    “那好!你说的!小玲嫂子,你看!”刘启一个响亮的耳刮子扇去。

    伙计想不到有那么重,“哎吆”一声叫出声。杨小玲也觉得解气,喊了个“一”。

    “不许叫疼,叫:打我,打我!”刘启说。

    他勾着指头,等那伙计到跟前,开足臂膀,左右猛扇,打得跟电光鞭炮儿一样,噼啪串串。周围的人干脆也不喝酒了,都挤到一边看。几巴掌过去,那伙计受不了了,大声求饶。

    刘启觉得解了气,乐呵呵地坐下,把桌上的钱放回怀里,问四处的人说:“他喊人打他,你们打不打?”

    一个员外样的醉汉有不顺的事,立刻拈起袖子,喊那伙计转头,在他转头那一瞬间,就是一拳头,打了伙计个满天星星。同为伙计的看到,觉得不对,喊了二掌柜。一脸奸瘦的二掌柜小跑上来,问怎么回事。脸肿脖子粗的伙计头晕眼花,说得囫囵:“打了给钱!四、五两金。”

    二掌柜大喜,也把自己脸凑上,用破锅嗓子喊:“只要开价合适,我这张脸也给爷几个了!”

    “开什么价?你是说:我动手,你要给我钱?”刘启一脸迷茫,反过来说,“他喊我打他,你也喊我打你?”

    “不给钱呀!”二掌柜赶快收了脸,提出疑问。

    那伙计说不出话来,气恼地大叫:“你明明要给我钱的!”

    刘启问旁边的人:“我说要给他钱了吗?我就是掏块金子,桌子上放一会儿,说给他了吗?我说怎么喊着让我打他,哦,敢情是想要金子呀。爷有那么傻么?打你两巴掌又多不出点什么,就把金子给你呀。”

    众人哄笑,都给刘启作证,说那伙计喊了刘启“小爷,打我巴掌,打我,打我”。小玲也笑开了,花枝乱颤地看着刘启,心中不快的事被风吹跑了一样,再不见踪迹。

    伙计觉得冤枉,把自己眼睛看到的,遭遇的都说了出来,却越说越占不住理,最后被一群客人笑话得无脸见人,甩着两只胳膊,走个没影。

    这时,刘启伸着两只打人巴掌的手,到处让人看他是个怎么辛苦。

    等米和肉都上来,他看着一圈人笑闹,兴致勃勃地给杨小玲挖饭,狼吞虎咽地抢吃。吃完喝完去付帐,正逢上几个从楼上下来的少年客人。

    他仔细一看,竟然有黄天霸在里面,便缓了一缓,让他们先付。

    一身酒气的黄天霸偏偏转头,看向刘启。

    刘启忍住自己的厌恶,冲他点一点头,说:“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代我向黄阿叔问好!”

    黄天霸脸绿了,扔了钱,拉住几个富家子往外走。

    几人都不明白怎么回事,跟出来还再不停地问。黄天霸只盯住一个,说:“他还敢再这大吃大喝!他杀了范镇东,跟我也有仇,不知道会不会动粗!”

    他朝着的那少年端正白净,被街头生涯磨砺得浑身透着狠劲。他叫许凤山,是通吃两道的剑侠许宣奇许七爷之子。许宣奇是城区东北许氏一姓家里出的逆子,族里排行第七,少年时杀人越货,亡命而去,年长后逢赦,携不少金银回来,从此开门立户,交接豪客,替一些高阀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把东市外几条街划为地盘,势力很大。

    “***!嚣张!”许凤山挥手让个人走,安排说,“到拐角叫刘洪他们几个过来。寻个黑地方办了他!”

    黄天霸当即大喜,笑着说:“如此一来,是给长月除掉一害!”

    刘启和柜台上的伙计争了好久的价钱,载上小玲,牵了马沿街道走,半点也料不到会有人暗算自己。

    他们走过一盏昏花的灯笼,只见几个十五,六的泼皮迎面过来。

    刘启觉得不对,本能地四下打量,回身竟看到黄天霸几个人遥遥缀着,连忙把杨小玲拦到身后,问:“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一个瘦长瘦长的泼皮远远伸出一只手,探向小玲,赖笑着说,“让她陪我们喝会儿酒!”

    刘启不想生事,拦住他的胳膊往旁边一指,说:“那边就有专门陪你喝酒的!”

    “死小子!”一人突然发作,伴随着喊声,上去就是一拳头,又刁又狠,直砸刘启的眼睛。刘启抬手挡住,问:“想打架?!”

    本来就是打架。

    无人理他。另一个泼皮也扣住两只手,抡圆了,照他的脖子擂过去。已经有人动手,众人随后蜂拥而上。刘启后面就是惊慌失措的小玲,他退也退不得,硬挨了好几下,好在自幼习武,皮糙肉厚,足以奋起反抗,但四面八方都是手脚,不几下,眼睛就被打中。杨小玲自认为是大人,喝着去护,却被那高个拨开,回身又护,却被谁一拳打在面孔上,一脚踢倒。(未完待续。)

337

    她起身喊人,四处一看,除两个看热闹的男人驻足,经过的人都远远绕开,只好大声惊叫。

    刘启抱头鼠窜时看到小玲被打,起了真火。

    他狠狠地骂一句“不发火不行”,猛地一个“黑虎掏心”,撞在一人胸口,只听那人“呃”一声,嘴鼓一鼓,立刻缩回胳膊,旋身一肘,击在一人脸上。泼皮们也不甘示弱,拳脚并用,逼着猛打,试图打掉刘启的斗志,但他们再也没什么机会。有人试图从后面勒住刘启的脖子。刘启一拧身,就掂住他的后背,从头上抡了出去。

    观战的许凤山看得紧张,“哎吆”一声,掀起嘴唇。

    “这真是个杀人犯。”一个泼皮少年肯定地说,“还是报官吧。手太黑。”

    许凤山不许,说:“道上没有报官的规矩。说出去脸上无光。”

    场地里,刘启的手越来越重,指东打西,一拳一脚下去都带起惨呼。

    终于,他一下控制不住,突然掼住一人的头,用力一扭,看也不看,也不管自己丢下后那人就已经软绵倒下。

    众人终于心怯,慢慢后退,一人还持了把小刀子出来。这已经是转身逃跑的先兆。看到羔羊,狼才凶猛。街头打架一般对上反抗的对手,一鼓作气,将其打趴下,然后一圈人围住,往头上、身上猛踹,然而遇到硬茬,那就要心虚了,要么转身逃跑,要么拿点儿依靠。

    刘启才不给他们用小刀来戳的机会,一别那拿刀的手臂,只一拧就夺了他的刀,再一拳盖在他脸上,等他“通、通”,一脚把踹在他腰里,让他脚不离地,平躺地上。

    见亮了家伙,许凤山就已经知道几个人打不下了,此时拍一拍身旁的黄天霸,说:“看哥的!”

    他快跑而上,两臂急摆,速度惊人,眼看近前,突然穿身而起,飞起一脚。

    刘启对风声很敏感,想也没想,挥手就是一刀。

    这一刀插到了许凤山腿上,扬起一蓬血。

    许凤山惨叫一声,感到整个身躯被刘启扛过甩飞,像一窝泥,趴在地上。“别打啦,快走!”杨小玲也想不到几个少年人打架打这么凶猛,不是鼻血满脸就是头破血流,紧接着,还有一个被扎伤腿,在地上翻滚,就大声一喊,扯上刘启的手就跑。刘启性起,却不肯了,也看她的脸被人捣中是半边的青肿,恨气大盛,脸上罩了一团杀气,照着靠近倒地的人就是一脚。

    杨小玲死死拉住他。

    他只好回身,遥遥指住黄天霸,喊道:“你等着,我明天带人去你家,要你好看!”

    刘启起身上马,扬长而去,黄天霸才跑上前,问几人怎样了!

    歪歪站起来的许凤山站起来,摸到腿上的一手血,依然咬牙硬撑说:“还废不了,你们快看看小肃!”

    他说的是那个被刘启拧了脖子的那个,此时正伏在地下一动不动。

    众人扶他起来,却发现他脖子歪了,都一下哭丧了脸。

    许凤山在一个泼皮的帮助下裹腿,看着黄天霸,慢慢地说:“天霸,哥这可都是为了你的事,你看着办吧!”

    黄天霸正为另外的事急,连忙说:“那他明天还上我家呢?”

    许凤山到他跟前,狠狠地看他几眼,给他一巴掌,怒道:“你小子不讲一点义气?!”

    ※※※

    刘启没有直接回去,搂着小玲纵马奔了一阵,准备绕了一大圈,从另一条街开出的门进铺子。

    一路嗅着杨小玲身上的香味,他开始发抖。

    小玲觉得好笑,靠在他身上,一点儿也不想动。

    “笨笨”开始怠工,慢有斯文地走了很长一路。她抬头看看,漆黑的天空,星星眨呀眨的。杨小玲摸着自己的脸,疼到一半儿扑哧发笑,打破气氛,幽幽地说:“我们两个只一出门就被别人打了个鼻青脸肿。也不知道那个倒在地下起不来的死了没有?要是死了。我们两个就成了杀人犯!”

    “死了也是我打死的!”刘启连忙说,“没你的事的!”

    小玲不再吭声,好一会儿,理一下被人抓乱的头发,喊了一声:“刘启!”

    “什么?”刘启问。

    “你冷不冷?抱住我就不冷了!”

    两人一直到禁夜才摸回铺子,铺子黑灯瞎火,又大又空,反让人觉得比外面还冷。

    刘启和杨小玲还到了前头铺面看看,点起火来,里面挂着屠刀勾挠,铺板空空地撩着骨头。前几天动乱,而后二牛也离开人世,大伙用里面积存的一些肉都办了酒席,现在只剩下一股肉腥。两人站在跟前,几乎都想到以后,没有了二牛,大水也不好这一手,怎么办。杨小玲提着灯,慢慢离开。刘启也跟着离开。出了这道门,风呜呜咽咽,等两人一露面,就将灯打灭。

    杨小玲侧过身,站在路上一会,等他赶在身边,大胆地靠住。

    好一会回到后面的屋子,一盏油灯在屋子里添出光华,刘启找来铺盖,摊到干草上。

    小玲却打了桶水,点上铜炉烧水,还弄了一个铜盆,精心看过自己的面孔,用冷水一点一点地敷。这样过了半晌,她说:“刘启,夜禁了,别回去啦!”

    “我有腰牌的!”刘启说,“不过,我怕阿嫂一人呆着怕!”

    杨小玲慢慢站起来,走到刘启看他整理被褥,过了一会才低声问刘启:“嫂嫂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刘启见她为了止肿,用冰水按得青紫,却否认说:“好看呀。”

    水烧好了,滚得“嘟嘟”响。小玲倒好水,说淤伤需要用热水敷,就为他拭伤。

    刘启知道冷水能不让脸肿,热水好得快,真想问一问:你自己为什么用冷水?!在他印象里,只有段晚容给他擦过伤,却是边擦边故意用力,见他叫疼告饶才放轻。他色猫一样的心儿跳得叮咚作响,一下又一下地在心底说:“二牛哥真幸福!”接着,又胡思乱想,一会想起嫁人的段晚容,一会想问问小玲会不会嫁给自己。

    但他想到小玲死都不愿意嫁给大水,觉得自己也没有希望,心里就像揣了一团水,忽悠忽悠地晃。

    他用呆滞的眼神顶住杨小玲的面孔,反让看他的小玲觉得好笑。

    杨小玲哧地一笑,最后说:“好了!”

    刘启还能感觉到她柔软的指头在面孔上停留,心里不舍地说:“这么快?”

    “水都凉了!”小玲笑,站起来,说,“给我一块儿到茅房!我有点怕黑!”

    她挽住刘启说走就走,见对方失魂一样下脚,不停地颤抖,便故意问:“你是不是很冷?”

    “是!不,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在嫂嫂身边就抖,忍不住!”刘启狗一般喘气,说得却老实。

    小玲用胳膊包着他的肩膀走,说:“谁让你把衣服都脱给我,就该冻你!”

    刘启感觉她的身体软绵绵的。一个踉跄,差点摔一跟头。小玲轻笑一下,留他站着,自己去黑乎乎的茅房。

    一只觅食的大猫被惊到,轻“喵”一声,呼啦踏响什么,上了墙头。

    小玲心情好到极点,出来后轻声叫唤着“猫咪咪”,向墙头上的小猫招手。刘启低着头,也进茅房,一下把猫吓了个无影踪。小玲格外惋惜,埋怨他说:“小鸟!猫儿都被你吓跑了!”等两个人回到屋子里,刘启连忙做贼一样把两处的被褥整到一起,心虚地说:“怕冷!”小玲笑笑,也不揭破,只是脱衣服睡觉。

    想象的多于看到的,刘启眼睛瞪大,鼻腔里干热。

    他连忙摸了摸,害怕自己要留鼻血。小玲背着身子偷笑,把灯吹熄,潜进被窝。刘启也三下五除二,快快进去。但一进去就发抖,呆在角落里跟只病狗差不多,动也不敢动,呼吸也呼吸不动。

    这种只呼到到一半的颤抖骗不了人。

    小玲边问他怎么了,边用胳膊搂他。刘启浑身冒热,抖动连连,而且越极力地控制,越抖得厉害。连他自己都奇怪,晕不拉及地问出来。

    “你成男人啦!”小玲搂着他,喷气如兰地说。

    刘启的手,慢慢儿,慢慢儿,像螃蟹一样地爬过去,最后才敢摸上小玲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手太凉,小玲轻轻“嗯”了一声。他火速把手拿开,让它再像螃蟹一样爬走。

    小玲反而扭过来,亲了他一下。

    刘启脑子一下空白,两行鼻血倾斜而下。

    他起身就点灯,看到两手都是血,大惧,连忙说:“我灵魂出窍了!”小玲也被吓了一跳,穿着单衣起身,给他端盆水,边给他洗边说:“火太大了。以后可别吃那么多上火的东西!”好一会,两个人又睡下。

    刘启找不到什么话,就给她讲自己在王宫里的事情。小玲却总不信,不相信小国王一顿吃几十样的菜,也不相信他连穿衣服都不会,更不相信他每天抱着一种什么神丹幸女,只是说刘启在编造鲜事。

    刘启乘机放松,慢慢把手**到她小衣里肆虐,在温温滑滑的肌肤上游动。

    “刘启!”小玲幽幽地叫了一声。

    “什么?”刘启问。

    “二牛不在了,大水不肯守摊,嫂嫂和你合开,好不好?明日我出城,叫我爹妈,弟弟都来。你看开什么好呢?”小玲问。

    她用春葱一样的手指头摸着刘启的耳垂,轻轻地掂拈。

    刘启的心都醉了,说:“嗯?!我也不知道,现在除了做官,干什么都很难!”

    “打铁好不好?我爹就是铁匠,在郭家干了半辈子,攒了点钱,买了地才搬出去的。”小玲柔柔地讲道理说,“你看,我们今天出去就无缘无故地被人打了,那别人呢?世道不好,打兵器一定受欢迎的。”

    “那也不能让人人都枕着兵器睡觉吧。那不是和我们那里一样了?弓都挂在门檐子下,一有情况,出门随手就取了。”刘启想了一下又说,“我做了一辈子的生意,最近才得出一个道理,就是——”

    “是呀。刘启你做了一辈子生意,得出什么道理来着?”小玲取笑说。

    “就是得有远见!”刘启得意地说。

    “不是废话吗?”小玲嗤笑。

    刘启扭翻身子,“嗯”了一下,说:“什么废话。要是兵器泛滥,朝廷会怎么做?可能不管,也有可能封铺子,没收兵器,禁铁流通!”

    他边说边大胆地把手从小玲的身侧移下,放到她的柔胸上,跟蜗牛一样一点、一点地动。小玲轻轻呻吟一下,动动身,低声说:“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这么大的铺子不能闲着。我家打铁的工具一样不缺,也就是买点铁胎,铁块的。”

    两人的眼睛相迎,就是在黑暗中也有什么东西在交流。小玲突然把头埋到他身上,低低啜泣,将所有的辛酸悲痛都倾泻下来。

    刘启感觉沾湿衣服的泪说,细声地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想:她一个柔弱的女人,又怎么能对抗最勇敢的勇士都无法对抗的命运呢?

    好久,杨小玲抹了一把眼泪,说:“谢谢你。刘启!”

    刘启有些羞愧,收回自己的手,讷讷地说:“我不是有意的,我也管不住,本来我把手放在背后的,可它自己爬了过去!”

    小玲抽着鼻子,嫣地一笑。

    她随即拿过刘启的手,引他在自己胸膛上移动,用火热的唇将他的嘴巴堵上。

    刘启呼吸不畅,一下瞪大白眼。

    他在小玲的引导下,放弃牙关阵地,伸出自己的舌头和对方的****搅动在一起,丹田中升起一团火焰。那火渐渐吞噬掉他的理智,让他再也不知道自己姓什名谁。略一清醒,他就发现自己在上面,小玲在下面。小玲用柔手握着他小腹下的东西,抵到了一个湿滑的地方,放手让它陷进去。

    刘启登时被一截闪电贯通,上身撑起,死死抵着,大口、大口地喘气。被窝被他两人翻腾的冷风四起,两人最终交颈而眠,一觉睡到清晨。此时外城的门没开,小玲先起身,然后叫醒刘启去宫中请假,也好送自己出城。

    刘启忙到太阳出来才回来,提了许多包子。

    两人正吃着,听到花流霜敲门,大声喊刘启。

    只听一下,两人从头到脚都要炸了。刘启还好。小玲整个都要虚脱,生出被人抓奸在床的感觉。她正想机械地答应,见刘启“嘘”了一声,立刻明白过来。花流霜敲了一阵子,大概觉得里面没人,离开了,带来一阵后怕的冷寂。刘启恢复正常,递给杨小玲一个包子,自己也抱住猛咬。杨小玲却因为担心吃不下,觉得自己害了刘启,连连说:“小鸟。千万别把我们夜里睡一块的事说出去,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阿嫂爱你!好吗?”

    刘启想想昨晚,确实做了不该做的是,再听杨小玲哀求,连忙答应。

    ※※※

    吃过出城。野外艳阳白雪,遍野湿-濡。(未完待续。)

338

    小玲却看得悲切,一阵一阵为自己灰暗的前景黯淡,问刘启些话儿。她不是让刘启拿主张,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好。两人不时到了山上,也没怎么看就进了大殿。花流霜已等在那儿。刘启一愣,看小玲在发抖,再一看,董云儿,董老汉都看着,连忙挡在小玲面前,说:“看什么看,私奔就私奔!”

    小玲急于解释,情急之下也无什么过好的借口,只是说自己要回家,刘启是送自己。

    花流霜多少清楚事情前后,只得叹口气,说:“你婆婆一大早带了大水去我们家,说是不把你交出来,她不回去!大水站不住,只好跑了,你说这么个大冷天,她就坐在门口的冰地上磕头,让我们怎么好。”

    小玲凭想象就能想象得到那情景,更觉得自己仍是张家的人,一句话也不说。

    花流霜突然注意她半边面孔青紫,只当是被大水打得,再看儿子,那也是鼻青脸肿,一仰头还能看到鼻孔里的血块,想说什么却没说。

    刘启却说:“男人论是非,老年人也要讲道理。我回去好好说,就让小玲嫂子先住这。谁不愿意?我说了,不愿意也住!”

    他虎视一番,首先看住刺头董云儿,大声问:“你敢说个不字,我立刻把你赶走!”

    董云儿一头雾水,连忙挽杨小玲,到一边去说话。

    花流霜忍不住挑衅刘启的权威,也当是一种心疼,这就冷笑着说:“你厉害什么?厉害也不会被你大水哥打得鼻青脸肿的!”

    刘启也不争辩,先摸了把刀,对着花流霜敲了两下,然后又急急扔了捏枪,接着又扔到一边,这才看住一只木枝,拿到手里一把折断,看住自己阿妈,说:“我今天要不叫大水哥求饶,我就——!”“用钱买他同意!”刘启跨出去大喊。

    刘启驰骋回去,在大街上照样怒马加鞭,将逢到的人都惊成瘸腿的鸭子。他辗转入内城,须臾就到自己家门前,只见一堆闲人围着的张氏。

    一个不知什么心思的贵族慢慢接近,诱引说:“老娘子。你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巡兵见了,会抓你走的!不如你跟大伙说一说,我帮你到廷尉那递个状纸。”

    刘启觉得话味不对,闯进人群,抱起张氏没几两重的身子进院子,感觉到张氏一身发凉,脸色苍白,心里恼阿爸不知道早动强,把她带回屋——事实上刘海赶上急事入朝,一大早就走了。

    张氏一摸就知道,大喊说:“我知道是你,刘启!把小玲还俺家!”说完伸出脖子,还咬了刘启一口。她还摸一把剪刀出来,发张齿稀,表情狰狞,大喊:“小玲,我知道你在里面。”

    一大群家人也都在门口怔怔地看。

    想必得到举报,廷尉张国焘不知道怎么得了信,带着人说来就来,把刘启带去个地方睡稻草。

    案子发回到京兆尹审理,审来审去,拐带算不上,要算也只能算***而***以刘启的年龄又够不着,罪责在杨晓玲身上,这绝非张氏所想,张氏一百个不愿意,举证反驳,最后定不下来罪,只是把案情再绕回杨晓玲身上,但是审案的官员都带有这样的主观倾向:婆婆逼小寡妇再嫁,小寡妇勾引小少爷。这是个什么事儿?张氏的宗亲们也一一露面,依靠宗族的力量施加影响力,他们家族不是什么显赫大户,所施加的影响反倒是杨晓玲的百般不是,张氏上了衙门,让张氏一族很丢脸。官府没审个头绪,倒想找到杨晓玲,把案子安到她身上,胡乱定罪,一了百了,结果刘启和大水对质拒不交代杨小玲去向,说跑了,走丢了,跳河了都有可能,反正没见到。

    杨晓玲一个弱小女子半夜出门,下落不明,自然谁也无法定案。

    本来官府上还要发公文到其娘家去,只是刘启的出身在门下省,宫廷也要追问,京兆尹毫无办法,只好牵头庭下和解。官司到了这一步,张氏也没办法,她本身也不是为了治刘启的罪,而是逼杨晓玲出来就范,却不知道杨晓玲消息蔽塞,根本就不知道,眼看没了办法,也是同了意。

    刘启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也没有悔改之心,大清早见牢门一开,人家让走,只当放错了,准备回家探完亲,再回去长住。

    他吃了些苦头,还被判了鞭刑,精神却很饱满,跨步回家,进门第一步也是抒发感情的第一步。伴随着这一步,他一把推过开门人的头,也不会大别人问他的好话,十足地不屑一答。院子里的情形透着古怪。

    他一打听,方知不日前,陈州重镇凉北城被游牧部落首领拓跋巍巍夺取,阿爸成为出兵的热门人选之一受到质疑,要和人决斗证明自己,而且就定在今日,家里的人都集中在院子里送老爷。

    刘阿雪赶到他身边,一边摸他的衣服,一边趴到他耳朵边说悄悄话。

    刘启拂掉刘阿雪的手,一付威武不可屈的样子,继续仰头悠步走踏:“小鞭子而已!”章蓝采冲他就是一巴掌,接着按住他,看一看鞭伤。

    等章蓝采看了后,他继续仰头往里走,嘴巴里依然说:“小鞭子而已!”

    之后,他叫了声阿爸,说:“要我出马吗?战无不胜!”

    刘海一见他那张笑脸就知道苦头没用,除了头疼还是头疼,根本不搭理他。而花流霜看他扎了姿势进屋,猜也是想找点吃的,便拉住威胁,不让他去吃饭,问他怎么被人放回来的。

    刘启几声叹,本猜到自己被放出来,和阿爸的决斗有关,却似真似假地说:“一大早的,我一睡醒就有人开门,非让我走。不走白不走,我也就回来吃顿饭。要是他们放错了,再提包东西回去,住它两年!”

    这还是一年前听说送入大狱要死要活的人么?

    人心头冒出想法:这家伙是真皮掉了,关大狱也再吓不住。说完,他见众人要走,一下变了样,快快地抄上些食物。花流霜让他和章蓝采、刘阿雪共乘一辆车,这就急急出发。刘启混了个饱饭下车,看父亲还是不理自己,终究觉得不自在,想找个借口说话,便烂笑着往父亲面前凑,一边剃牙,一边指问阿爸手里的兵器——长斩:“奇怪刀!阿爸的兵器?!以前没有见过!”

    刘海斜睨了他一眼,问:“鞭子打在身上痒不痒?”

    刘启没了主意,看一看花流霜,亲热地叫声:“阿妈!看,那是皇宫!”

    此时已经接近宫门。

    前面高大的阙楼像天人殿堂的大柱,远处阶梯仄仄而上,其末端处宝殿雄伏。阙与阙之间造就出一个四方形广场,已经摆出仪场,红翎车马,官员旄节。花流霜也不是眼睛不好,知道他心里虚,故意找话茬子,也想学刘海,让他知道不掺乎别人的家事,认错反省,可还是忍不住,听着他慢慢絮叨。见阿妈比阿爸好对付,刘启故意说:“看来太后,皇帝都要出来!”

    “你怎么知道?”花流霜忍不住问他,“难不成都给你打过招呼?”

    刘海微笑,目视那些仪卫车马,给妻子说:“人家看到那排场了。你真没见识!”太后,皇帝要亲去的原因不是他们热心,而是朝廷制定下来的惯例。靖康建国后,朝廷有段时间禁止私斗,却褒扬贵族间的决斗。地位平等的贵族签下生死约定,通过申报审批,决斗便视为合法,也算是弘扬尚武精神。皇帝本人曾多次担当公证人,在北城比试。之所以要在北城校场,那是为了战胜的贵族很快在军中扬名。

    后世皇帝却不怎么热心,反觉得此举会让武将无法和睦,虽没有明文禁止,却抬出一条规则,公证人只限于君王,这也就等于禁止,你们打不打要我说了算。

    如今,既然决斗被抬出来,根据礼法惯例,皇帝,北城都是要素。

    丞相鲁直很晚才出现,他并没有侍驾在旁,而是四处寻找刘海,想在叮嘱几句。

    这次决斗,对他,对鲁后都至关重要。

    他出自鲁氏一族,与鲁后原是同宗,而张国焘是他的女婿。

    鲁后掌权,他应呼声入阁拜相,但身边却缺乏军队将领可用,尤其是前面的叛乱,看起来是皇权争夺,而士兵们作乱的诱因根本不在于军事将领的威信,而是新皇登基后,国库无钱,不能按照惯例犒赏三军,再加上往年欠饷积怨,给爆发了出来。起因绝非是他和鲁后当权,但是这个犒赏不利,却压到了他头上,军队的派阀因而也更反感他,哪个将领与他走得近了,就会被军方贬斥。

    他抬举刘海也是因为自己是无人可用,借秦纲的举荐,借刘海自身的军功,眼见女婿与对方莫逆之交,才与鲁后商议之后,敲定下来。但对于对方不是军队体系,能不能镇压军心还心存迟疑。

    朝廷上的对手也不是对此事没有非议,说他们无可用之人,胡乱拉了个蛮夷。

    而实际上,现在一场祸乱,辖军和后军损失惨重,参与者遭受株连和清洗,是个烫手的山芋,倒也给了刘海这个机会。

    说来也有意思,这一次出兵的人选,还不是鲁氏派系的人提出来的,任谁也想不到,竟是大将军健布。

    虽说如此,质疑者甚重,就连鲁直也毫无信心,更不要说接受有“帝国第一悍将”之称的宇文元成的挑战。

    宫门高墙,天又阴去,把他憋出一身燥热。

    他实在想不明白大将军健布的立场,把刘海放到辖军都督的位置上,那是要征求大将军的意见的,健布没有反对,提出“若有马战之强,自可任用”,而之后,只是跑去见了一面,一起在酒楼吃了次饭,就能提议他来领兵?而反对的一方?干脆抬出一员恶心到极点的猛将,背后的鲁后——也就是他的本家堂妹,竟也支持。

    他和太后同宗,上台以来被王统的人排斥,而实际上,却又在治国的方针上和太后发生分歧,满朝都是咬牙的恨,冬至就在眼前,外官入朝,很快就要一个不缺。然而,大员们纷纷找借口,藩镇将军们更用各种理由搪塞,有人前来也是别有企图,有的密陈自己祸国,有的志在尊王攘夷。

    他的心一直都提到嗓子眼上,直到等到许多乞免的折子才松了一口气,不管这些人是说腿疼还是胳膊疼,什么事紧急,总还说了理由,比直接不来好。

    气是松了,人的压力也同样大。冬至大典焦头烂额不说,而今,所有的目标都指向自己力保的刘海,怕是要冲自己来。他心里扎着刺,想起另外一个人选的凶名,不看好刘海,却又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只觉得仪卫让自己压抑,高墙让自己憋闷。

    他年纪也不小了,从入仕到长月动乱,头发几乎全白,夜里又缺觉,吃饭不规律,身体大不如前,走上一会已是气喘,停在一座高台上张目,都想席地坐下来。他最终在看到刘海,慌忙带人过去。

    刘海见他过来看遍全身,只当他觉得自己不是冲杀之人,心里感激,抱拳行了一礼。

    鲁直已脱口埋怨:“你怎么不穿一身重甲?疯了不是?”

    在靖康,骑甲有多种,武将多时里外三层的铁甲,在战场上根本不用顾及流矢和一些无关紧要的打击。

    在他看来,刘海是有一定才能的,宇文元成虽然勇猛,但在才能方面却无法和刘海相比,假以时日,必可重用,而拿一个莽货来决斗,有点羞辱人。刘海看看自己身上,抖抖自己护要害的金属和皮缀,制止他自告奋勇地让人再找,微微扬手说:“甲轻有甲轻的好处。即使再重的铁甲,也抵不住快马穿刺!”

    鲁直还真不清楚。

    他再看看刘海带来的家将,几名巴牙护送刘海的伯父回乡祭祖之后,已赶到京城,被刘海安排到军中,此时跟在身后,目光如湛,身形彪悍,杀气腾腾,倒出人意料。在这之前,鲁直还真不知道他养有武士,看这情况,倒不像是上位之后拼凑的,不由安心一些。他见刘海看住自己,似乎洞察自己心中本存的一线渺然专机,不禁有些羞愧,觉得自己太需要刘海胜利,故而有所隐瞒,而刘海至今不知道宇文元成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凶名,拔山扛鼎的力气,自己是在以一己之心,置别人性命于不顾,便微微叹气,逢上内侍来叫,就用同等之礼揖别,收袖奋声:“我等将军旗开得胜!”

    刘海也抱了拳。

    鲁直跑过来,打气是一,也是站队,告诉众人,我是站在他这边的。

    刘海如何不知道,目送他离去,一回头,见着刘启趴在旁边,两只眼睛骨溜溜地转动,好像在琢磨什么诡计,知道他又偷听大人说话,没好气地说:“你那耳朵什么都盛!”(未完待续。)

339

    到了半中午,仪场,百官在宫门迎驾,浩浩汤汤去北城。

    一家人也跟着前去。

    到了地方,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贵胄男儿,他们和新来的人们一起,将四周围个不漏。此处校场供禁卫大型操练用的,括了十数个小场,足足占了北城的十分之一强,大得惊人,能装下几万人。

    刘海带家人进入指定位置,四处环顾,只看到校场外黑压压的人群嘈杂一片。

    宇文元成之勇自少年便已出名。因他父亲的缘故,靖康王早早许配他以王室公主,带在身边。十五岁时,他从驾秋猎,射杀一虎,回头夸耀地拿给靖康王看。为了不让他骄傲,众大臣在靖康王的授意下辨认,都说是“彪”。宇文元成愤恨,奔出野外。靖康王使数百人找寻两日不见,只以为他出了事,到了第五日,他回来了,浑身是血,连战马都丢了,说自己射杀了七只猛兽,却不知道是虎是“彪”。

    众卫士跟他去找,却得到九只老虎。从此有人就视他为第一猛将,说他射杀了七只老虎,吓死了两只。

    再后来,他随军出征,从不知道“鸣金收兵”。

    靖康王没明说他脑子混,但给了他特许,说惟他不算有违军令。

    这样,是人都知道他被靖康王宠爱。

    将军怕他破坏自己的安排,怕他死于乱军之中,一打仗就差他到后方,硬是不让他挣军功。

    后来,他干了不好杀良冒功的事儿。靖康王由是知道,他不是个混人那么简单,而是贪功胆壮,凶残人戾,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但他毕竟看着宇文元成长大,没有忍心重治,后来在临死前曾再次启用,准备让自己的儿子当成手中利刃,诛杀完那些功勋卓著的大员,随手再抛弃。

    他这个目标没有实现,而宇文元成却再次活跃起来。

    今日来的这些人中,更多是向看他如何杀人的。

    宇文元成所占的席位不远。刘海侧看过去,见那一阀人头盔林林,知道那都是对手家中的亲戚和亲卫左右。他只是觉得奇怪,今天又不是他们决斗,干嘛都要浑身披甲。刘启四处乱看,和花流霜一块询问那人是哪一个,刘海给他们指,总也指不正好。正说着,刘宇带了一拨人来。刘海转身躯看,只是和他凝视。刘宇微笑道:“我来看我阿哥怎么赢!”

    在山呼万岁后,赛场鸣金。

    几辆大小不一的战车首先入场,数名将士浑身铁甲,在众人目光中驰骋,绕转在校场。片刻之后,他们打出一块旗帜,上面书由“宇文”两个大字。这场家将表演式的出场极其成功,毫无疑问,他们两人争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人们反正被这种兵车驾行激出兴奋,鼎沸的高呼。

    正在这时,校场一侧飞出一骑,驰如鸟掠。众人见那骑士重甲青玄,披风卷扬,手持方天画戟,更是卖力鼓噪。台上看起来仅仅是个黑点的鲁太后也在轻抬下颌,她看宇文元成已经持刀立于台前,骑烈人雄,忙向周围众席的贵妇淑女夸奖。和她坐在一起的贵族女人中有寡身,有独身,更有放-荡不羁的。

    她们虽在交际中视男人为无物,竞相让男儿败倒,却也思慕英雄豪杰,好不容易有了这次机会,此时正半裹华裘,美目轻泛,指指点点,忽有一女舒身而起,在席间向众人流转请酒。接着,她来到鲁太后左右,在高台厚毯的边缘处卧下,边给太后倒酒,边悠开檀口:“人人思慕烈烈丈夫,却是忘了,健布将军身仅五尺!若是论好看,没人比得过我家的琉璃猫儿的,太后以为呢。”

    说到健布将军。

    健布还真到了,他率领家将,一行数十人威风凛凛被引入席,入席后就派自己的儿子来和鲁后见礼。

    说健大将军,健大将军派儿子来问候国母。

    众人好事,贵妇们评头论足,指指点点,有贵妇暧昧取笑说:“风筑太主莫不是真想知道健布怎么样?不如问问他少男。”鲁太后是为国母,人前看重品行,眼看健布的儿子健符少年英杰,虽然相貌看不清楚,却甲胄仗剑,威风凛凛,身边的人乱说话,有些不悦,目视了那贵妇一眼,询问道:“你父亲看好何人?”

    她这话是要问,健布将军举荐了人选,那他站到谁那边。那健符躬身抱拳,回应道:“家父吩咐小的见过太后,就去预祝刘将军旗开得胜。千岁殿下放心,家父要小子将话带到,告诉刘世叔,若力有不逮,不可逞强,世叔所作骑兵之略,吾父甚是推崇,韬略在胸之人,不可与莽夫同伍。”

    鲁后大吃一惊。

    她并不期待健布有什么实质上的支持,毕竟健布一直在党阀之外,处于中立状态,她逼问一下,无非是想知道健布推举刘海究竟有几分真实,却万万没有想到,健布竟然公开支持刘海,甚至有推崇之意,想这一番预祝下来,对刘海在军中立住脚作用巨大,若是再胜了宇文元成,再没有客军之别。她沉思片刻,轻声说:“那你去吧。”

    健符这就回身上马,直奔刘海所在的客席。

    他一到,周遭的人都愣了。

    谁也没有想到,大将军健布竟然要站到刘海这边儿。

    刘海也意外。

    除了几面之缘和一次客饭,健布也仅仅是向他询问了一些塞外骑兵作战的战法,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岂不让人受宠若惊。他有心让自己的儿子去谢礼,转眼一看,那货浑身酸臭,头上顶着干草,还在左顾右盼,出去也是丢人,只好羡慕地盯着箭地之外行礼的健符,夸奖说:“果真是少年英雄。”

    随后,有人将大将军的态度报告给鲁直,鲁直也感到惊奇。他也只知道刘海重整辖军,有“三进三退三查”之举,将挂职清退,顶替清退,孱弱清退;流民可进,无赖可进,罪籍可进;风纪督查;练饷追查;练兵有帐可查……辖军似乎大大改观,却没想到还引起健布的注意。

    这算一个缓和他和中立派系的转机,他都有点儿欣喜若狂。

    正左右踱步,喜于言表,鲁后派人来询问是否即刻开场,他立刻赶过去。

    到了之后,鲁直像鲁后说明准备情况。鲁后正要摆手同意开始,却被身边的贵妇止住。“两人相搏。不过须臾工夫,不值得大张旗鼓来看,何不让他们慢慢来。尽展本领?也让我们这些女人开开眼界。”太主笑吟吟地央求说。

    一大堆贵妇人都听得新奇,紧接着鼓恿,来促成其美。

    这女人看男人豪气奋战,犹如男人看女人如何地温婉娇-喘,虽是自己每见血腥不敢投眼,想象也觉得刺激。

    这么一说,连鲁太后都怦然心动,但她还未敢拿这样的事图个痛快,只是监守最后一线,说:“这是选拨将军的。能像戏生,叫他翻几个跟头就翻几个跟头?我看你们都是吃酒吃多了。”

    风筑太主和鲁太后是姑嫂,不但熟捻,更是亲密。

    她一眼看出太后的虚伪,大胆做主传令,说自己家养了两只娇小的大象,先拉出来给两位勇士热热身。

    说完,她安排一个翠头家奴去办,这就乐呵呵地向各位美妇劝酒,笼络感情。

    鲁后略一犹豫,还是默许了。

    不一会儿,就有负责比试的臣子过来,接到她的耳语忙前忙后去张罗。她微笑着回头,轻欠了一下身,给众人说:“以我看,两位将军奋战到底,都可斩象得胜。这时若无人退场,再作比较。”

    四周高台驻留的多是显贵。

    而占不住高地的许多糜烂贵族,便卧在无帷马车,带着无与伦比的风姿聚在一起谈论,喝酒。他们中不乏精通骑术武艺的,指点中给人的压力很大。

    刘海久等不见人唤,还能耐心地等待。

    宇文元成却远不知爱惜马力,一趟一趟卷风一样里来回,以此博得喝彩。刘启是见过他的。可场地那么大,骑士头上还裹有半个脸的头盔护脸,包得跟铁葫芦一般,哪看得清?他没认出来自己见过的拔石猛汉,出自对阿爸的迷信,他并不觉得阿爸无法战胜,只是对之四周谁胜谁败的预言感到愤怒。

    刘海冷静地观察对手。

    他从宇文元成战马来回上测算马力,留意他俯冲时的坐卧方向。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哪怕他能在马上做一百个动作,真正熟悉的动作,能够无意识反应的动作也就是那几个。

    在草原上,一个优秀的战士都是靠战前的瞬间来判断,观察对手的握刀方式,躲藏特点,战马高低……如今这般充足的机会,让他的信心越来越足。

    他偶尔回了一下头,见刘宇不见了,便问刘启:“你二叔呢?”

    刘启也不知道,就跟着问:“是呀。我二叔呢?”这时,人群的一角发出一阵意外的喧哗,带着惊喜。一家人相互看看,只见对面一围观众潮水般动涌,让出一条路。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几个象奴牵着两只大象入场。

    变卦出人意料!

    刘海眉目一分一分地紧,胸中波澜起伏。一个即将出征的将军,无论他本意如何,哪怕是宇文元成这种莽夫,那也是去为国家抛洒自己的热血,在将来的征战中,只要战鼓一响,他们就要接受生死的考验,不能知道什么叫后退,不得有心思顾及家中妻子儿女。这本是一起极为神圣的职责和荣耀,怎容践踏?

    为尊严而战,可以因勇气而衅,虽死犹荣。

    可在面前的情况是,这些权贵华妇们,竞相举着美酒,带着主人驱使宠物的心情,给他们条链子,让之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野兽相戏,借以博取一笑,这该是怎么面对。他不知道这是有人特意安排的,心里很不忿,差点掉头就走。他进入朝廷以来,渐渐接触到派别之间的纷争,清醒认识到所有人都是围绕着中心权力而被用到的棋子,自己可以在情感上拒不接受,但在理智上,无可奈何。这不是为了打仗而打仗,谁能打胜仗,而仅仅是政客们压服对手,让政敌的如意算盘落空的伎俩。

    比赛不可阻挡地进行。对刘海来说,也许并不全是坏事,如果他胜了,他在辖军之中的声名会如日中天,而声名,正是他目前所缺的。从三品的武将,已经是一镇高官。谁也不信他是率领几千潢东勇士,大小数十仗斩将夺旗,摧朽拉枯所赢来,纷传他依附鲁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辛。

    看客们已经轰动。

    只第一通鼓。

    宇文元成持画戟飞纵,自侧上转击象身,在象身上开出一条大口。大象抓狂暴怒,侧身撞他。这一下虽没扑到马匹,但回弹力已经让战马感到惊栗,疯一样仰摆。宇文元成拨过再走,强转一弯再次冲刺,从四面八方狂舞大戟。他一遍一遍地冲刺大象,大象也不知道被他扎了多少窟窿。

    刘海的眼皮接连跳动,他都为对手心惊肉跳。

    这马上冲刺,借的是马术,行的剖丁解牛,除非是天赋异禀,没有人铁骑大枪,飞速撞入上千斤而不损伤筋骨的,没有人用长剑捅入人体,再持剑而出的……这样的马战,杀敌一千,自耗八百。

    大象本是温顺的动物,经过人为的训练,此刻又躲躲不了,跑跑不掉,只好奋嘶鸣叫,疯狂地向他冲撞,是不是抡起鼻孔,抬起象腿去捉这个跳来跳去的敌人。似乎是生存的本能驱动,大象坐地而转,疯狂舞撞,挂过马身,把象腿搭了上面,那马就地一软。

    两者俱拼死相抗,激烈之程度惹人争睹。

    无数人提着心坎,见宇文元成几次险些落马,以雷动的声音提醒宇文元成“冲刺”。宇文元成苦战不下,热血上头,听到人提醒,奔出绕转之圈,将马匹和大象拉远,又一遍一遍地冲刺。

    他修武的身体箭头一样撑着,速度越来越快。

    只见画戟刺中象身,如鹅卵粗的杆上突然弓起,发出噶吱吱的声响,大象的屁股时而被冲击得一歪一斜的,而骑士倾斜,战马半跪要倒……众人屏息凝视,刹那已是在画戟的尖刃上恍惚。

    大象猛一吼叫,插了重戟的身体怒摆不止。

    宇文元成的马陡地哑嘶竖立,被当头顶了一下。

    众人看宇文元成猛栽下马,滚在地上,与大象呈现出你死我活之相,几乎无法呼吸。两者都一身是血。马匹缩到一旁打滚站起来,打着铿声之嘶,喷着热气。大象是一身的血沫,冲宇文猛舞穷追,誓将他踏入脚掌下。宇文元成拔了腰剑,却远无可用武之地,形势岌岌可危。

    鲁太后不敢下看,晃悠着酒杯,只一次一次地夸奖:“宇文将军真是神勇。连大象都几乎刺穿,还有谁能赢他?”(未完待续。)

340

    她刚落了话,看席爆起极热烈的欢呼。

    周围的贵妇也个个娇-叫,她大胆一望,见宇文元成先削掉大象的鼻子,又跳上大象,将剑狠命地斩入它的头颅,待大象卧倒不动,就拔出长剑,一身是血地来回走动,发出巨大的“嘿”声来贺。

    情况是如何逆转的?!有些人几乎都没看清楚。

    风筑太主揉住胸脯。眼神涣散,喘着气在鲁太后耳朵边小声地说:“我没敢看,是怎么杀得?”

    鲁太后自然不肯和应自己也没敢看,便说:“最后刺了一下,钉脑袋里了!”

    说话间,宇文元成被请去休息,第二只大象跨入。

    刘海还正在和刘启谈大象的弱点,有人来要他做准备。他只好呼吸几口气平抑下心情,骑马驰进场地。

    他面对的大象比刚才那只略无精神,看起来很是温顺。

    他走上几遭,见它只是警惕地打转,鸣叫,却不像正常的反应,眼睛也太红。正有着疑问,观众席已有人大声地抗议,嗟嘘不断。

    他只得四处走马,在观众的不解中几下驱赶,待大象害怕逃走,随着大象走动,突然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悬在马腹一侧,把兵器攒进大象的两腿-之间。

    大象后跨的前腿猛别扶正的长斩,两腿一软,血光立现,就这样倒下。

    三下五除二简便几下,众人眼中的庞然大物再也站不起来。

    鲁太后看得清楚,转眼看众人,见他们也哑了,惜重之心油然而生。接着,看场上响起猛烈的欢呼。看来他们不仅仅接受了这种取胜方式。也认可了刘海。刘海四处看了一看,再看大象,却见它七窍流血,大为怪异。过去一看才知是中毒而亡。这么一来,他也怀疑与宇文元成搏斗的大象正好相反,被下了药,情绪亢奋,否则绝挨不住那么多冲刺,一时心中奇怪,猜不透谁在底下安排了这样的事。

    大象被拖了下去,两下里都去休息。

    过了一阵,时日已近午。但很少有人散场回家,只是谈论这下算哪边占了上风,两人还要不要再比一番。他们就关注地向场地看着。

    刘海接了个水囊,紧眉凝视,只是想:两边也算是各在大象身上比试过了。他注意到自己手里的水,回头看一下,才知道自己神出鬼没的弟弟递过来的。他感觉到了什么,看了刘宇一眼说:“我觉得赢得并不光彩!这大象,不会是你安排的吧。”刘宇微微一笑,这笑容在他那英俊的面孔上显得格外迷人,他抿一下嘴唇,又说:“他们只知道战象在战场上奔驰,却不知道大象本是温顺胆小的动物,最后徒耗体力,又能怪谁。阿哥你也不算赚他便宜,毕竟你年龄大了,难道还和他比体力么?这个宇文元成,号称拔山扛鼎,勇比霸王,不过是消减他的优势而已。”

    刘海选择沉默,等待接下来的大战。

    不一会,两将受传上前。

    宦官大声诉话,都是褒奖忠勇的体恤之言,避开不谈二人的胜负,就地宣布结束。

    浑身是血的宇文元成自我感觉良好,瞪大眼睛,急不可耐追问,不愿意了事。在同时的万众山呼中,宦官回头请问鲁后。鲁后这就传出明确的话:不分胜负。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无需再比。

    众人意犹未尽。

    刘海却一愣,顿觉上心深不可测。

    他看花费巨力的宇文元成眼睛都喷出火来,带足不肯空归的遗憾相,只好独自谢恩,上马返阵。

    鲁后距在高台上,看着二人,深深隐藏心中的想法,只是高高在上地握住酒杯,薄唇稍抿。

    她正要宣布起驾,突然看到满场的人都站起,往下一看,就见宇文元成趟沙追赶刘海而去,油然大怒。刘海正走着,也感觉有马踏沙来。他一转头,只见宇文元成持兵怒喝:“你做了什么手脚?!我那么费力才赢,你却钻了空子,让人人都认为我不如你,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刘海也是来争胜的,背后也有一阀人瞪着眼,不敢反过来让他赢,只好抱手说:“承让!”

    说罢就走。

    宇文元成却不肯,已赶至马前拦截,“呔”地一叫,抽剑而问:“你可敢于我决一死战否?”

    观众都看出火气,如雷般轰动。

    校场一侧顿有一骑大呼,来驱宇文元成回去。

    宇文元成愤怒、暴躁、委屈,自觉刘海心中躲闪,哪里听得进去,抽剑便砍。

    刘海只好持刀来挡,羽骑看宇文元成不肯受命,急忙回去再请圣命。

    这一时间,场上大乱,鸡飞狗跳。

    下面两人相互蹂马打转。刘启看对方一骑持宇文元成的长兵器而出,也跃身上马,给父亲送去长斩。

    两者交错两个来回,听到后面的呼声,都默契地回头,各取了重兵再相互冲锋。两马再次来回冲荡,兵器砸击之声大作,观众再看,羽林已遭急调,密密麻麻来围他们,更觉得无比刺激。

    这时,刘海拖斩倒曳,以极不可思议的背翻,将数尺长的长斩从一侧轮圆,砍向冲杀来的宇文元成。宇文元却因为左手在后,重心右偏的习惯,撑戟抵挡不及,只好挑拨,却因为发力不及,没有拨开,被长斩砸中,吐了一口血,落到马下。众人不知道他几天前就留有内伤,今日苦战脱力,已抵不住重击,当时就是猛地一静,不敢相信地望着这位在靖康还默默无闻的战将。

    刘海年少时也勇武过人,骑烈马,开硬弓,多次在险境中求生,只是性情温和,不以武力著称。

    他身经百战,有最优秀的猎人才具有的敏锐观察力,骑术精湛,即便宇文元成完好无伤,战场上对决,亦未必会输。

    而以他和宇文元成的体型,在众人看来,都是硬碰硬的对象,身体难以展现骑术,却不料他使了个拖刀,硬是在马背上转了一遭。

    他在靖康还默默无闻。

    前后的落差造就更大的轰动。

    观众无不举起手来,漫天欢呼,为一猛将的冉冉升起鼓噪,比来到以来,任何一次的欢呼都更猛烈,更激动。

    这下,比赛真的结束了!

    鲁后再传过两人说话,教授一遍“和为贵”,再挥退下去。

    内廷的官员就唱仪摆驾,而观众们慢慢散走。

    鲁直欢喜地来祝贺时,整个校场是庞杂膨胀的人海世界。刘海怀疑刘宇,却觉得他毕竟是客居,没这么大的能量,没有机会下药,忍不住问鲁直:“你安排的大象,并且下了药的么?”

    鲁直茫然,疑惑。

    不知怎么,他因为大象被下药一事迷惑,猜测起鲁后的想法,有一种强烈的不安,这就匆匆离开。

    ※※※

    一下校场,刘启放心了,想起阿爸校场上威风凛凛,勇夺争胜,心血也是沸腾着的,自然记起要一股作气,去找黄天霸算账。他看着装老实的“苯笨”心头就上气,想一想自己差点没有坐牢杀头就又多了一层气,再想到小玲嫂嫂轻肿的面孔,就把这一股股的气就汇集到血液里,半分也等不耐,其实要不是他阿爸的事压着,一大早就带人杀过去,讨出是非了。正好见了二叔,开口跟二叔借了两个人,到家之后又紧急动员几名流民出身的男儿,已经有点儿气势,当即杀奔黄天霸家。

    十余人有步有骑,手里捞了可捞的各种东西,还点了几枝火把,自然不打算照明,而用来放火烧东西,也是风驰电掣,气势汹汹。

    刘启带着他们,那精神头自是不用说,是一面赶路,一面底气十足地在心里叫嚣:“黄天霸。今天不教训完你,我就不回家!”

    这时已经是下午,天爷紧绷的脸庞至今无任何变化,昏白中带着青灰。天气奇冷,中午地面还被冰渣爬紧,可黄门大宅里的人却一腔热火,都忙得快断了腿。他们正张罗着一起盛大的宴会,邀请在京的各行各业中的名流。

    说起缘由,和刘宇也不无关系。

    黄家本是马业巨擎,在黄文骢这一代达到事业的顶峰。马行竟走过靖康的法令,建到国外去。其中的马匹,质优,价低,在圈子里是有口皆碑的,压得整个行业的其它人抬不起头。这个庞大的家族行会蒸蒸日上,伴随着巨大利润和续接的投资,许多问题也暴露出来。首先,他们这个商业世家年纪太大了,子孙过多,股权分散,容易被外人握在手里;其次,时有私中侵吞公中,造成不不要的资产流失和人浮于事。

    近来物价飙升,朝廷调整,各行业安分恪守的生意人家都在亏损。

    各地钱庄也纷纷采取手段,保基固业,有的对商家加息观望,有的中断债务,讨贷求现。这对头脑的人来说,不仅仅是风险也是机遇。家主黄文骢一面收缩产业阵地,一面把希望寄托在与朝廷和显贵们的大单交易商,以此保证赢利,走出危机。可就在黄家为朝廷几单生意垫付的节骨眼上,某大债权人看准时机,猝然下手,用低价马匹顶去黄家立可兑现的生意,口气一转,要求偿还大笔的债务。

    黄氏一下面临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只得将积留马匹大赔抵账,但各处的债务还是雪花片一样催到。

    此时新血来不了,马行分支拍卖不去,周转遇到前所未有的问题,而旁枝子弟纷纷低抛股权,各房也都有分家的呼声,把黄文骢弄得是焦头烂额。

    这起打肿脸充胖子的宴会,便是应时而办,应事而办,以寻求主顾们的帮助,帮自家度过债务周转不灵的难关。

    要是家中破产,那什么都不是自己的了,黄文骢把这个理看得明白。他是不管再困难,也不放松眼下的宴会的规格,能办多红火就办多红火,能花多少钱也就花多少,也好让外人恢复对黄氏的信心。

    宅子因为靠郊而通阔,后衔着的大花园子里张灯结彩。

    黄文骢早请了人布置,一路儿都挂着名贵的琉璃灯,中间正开的场地与两旁的阁廊都结着红毯,在分出的歌舞场地的空地上一溜色排开案几。

    从南面腊口渡里办来的各地水果蜜脯都已经上器,几十个使女都在一旁穿梭,摆的摆,挪的挪。

    她们将金银铜铁器物集中摆放在围裹屏风处,又逢上里面烹饪佣人,疙瘩串一样乱碰头,没头没序。

    “什么时候能好?”黄文骢不满人们挪来颠去,结高挂远的杂乱,不耐烦地问管这档子事的弟弟和管家。

    王管家一头汗,正冲身边走过的人喊着“快,快!长点眼”,听他一问就挪身过来,呼了一口气说,“老爷,没什么问题的。提前上器的果品只要一上,厨子一起火,到时准备到什么就上什么,一点小处照顾不到也无关紧要。就怕这天,您看,整个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变。”

    “要是变天了,那就是天不保佑。”黄文骢无可奈何。

    “宁国公怕是不会来了。”他的兄弟黄文强在一旁合计,“听下面的人说,他要回封地!”

    黄文骢冷然一笑,四处看了一下,说:“他会来的!我黄家不倒,他左阀能捞到大量的好处。”

    说完,他想起这横祸的根源,牙根都痒痒的。

    他甚至还有心记得:当年刘海不过是一个少年马客,被自己父亲招待,吃面条都用手抓。再看如今被这样一家人踩下,那心中就像被上万只蚂蚁爬过,怎么也不是个滋味。

    亲戚中有人建议,说让他把女儿许去,服个软了事。

    他却万万咽不下这一口气,尤其被儿子捎来的话激怒,让自己爬过去?

    自己的头也不是向任何人都低的,来吧。再怎么也是大根基,就不相信你一个暴发户能吃得下。

    同时,他也认准了金银大亨沈万三,这下把女儿许配给沈万三的长房孙子,来换取这大亨人物的救助。

    他觉得若是沈万三点一点头,自家就挂了个金字招牌。

    他想了一圈,看看天色也没有变得征兆,心中又见开朗,边往里屋里走,边说:“老王可是立了头功,时下还能将货物采集得这么全,真是不容易!”

    “稍候,我从帐房给你拨赏。”他正说着,听到正门嘈杂一片。

    正要去问怎么回事,门房里已有人急忙跑了过来。“老爷,少爷不知道惹谁了。外面来了十来个人,说要是不把少爷交出去,连老爷的面子也不给。”

    黄文骢下巴上的胡子和下巴上的胡子都气得拧成一团,怒道:“这从哪个来捣乱的,无法无天了不是?!快找人,轰他们走!”

    刚说到这,外面甩来一枝火把。

    前院天井上蒙着的日色布幔着了火,瞬间就烧起汹汹的烟。家人们撑起竹竿挑打,可不但打不灭,还搅起黑灰。(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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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穿越三国,都是英雄人物候着,美女婢女追着,敌人哭着喊着。可刘启为啥一来就碰到了一个糟老头子?还没弄清咋回事儿,就跟张角结仇了?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